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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9:14:36


    “放心吧,我一定等到有人來接你了,再答應去上路……既然這次替了你,那麼這個饅頭就也替你吃了,飽一些還可以壯膽。”容蕪自言自語地替姬洳撥了撥頭髮,說著說著一頓,忽然反應過來道,“不對啊,既然都等到有人來救你了,當然可以把我也救了啊!端了這個賊窩,我們一起走!”

    想到這裡瞬間打起了精神,感覺一切又都有了轉機,或許結果還不會走到最糟糕的一步。

    這時,門又被推開來,一個外族女人走了進來,要把容蕪帶出去。

    “我們兩個不分開。”容蕪堅持道。

    如今姬洳的“昌毅侯府四小姐”身份,是她們兩個的保命符,要待在一起隨機應變。

    女人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伸手將姬洳抱起一起離開了這裡。她將容蕪帶進了一間有床的乾淨房間,把姬洳放在床上,又指了指桌子上的水壺,便留她二人在這裡離開了。

    容蕪有些渴了,打開壺蓋聞了聞,感覺沒有什麼味道,就喝了一小杯。房間不大,容蕪坐在桌邊的凳子上,支著腦袋發呆。

    這種等待上路的感覺實在是太遭了。

    好在沒有等太久,女人又回來了,這次要單獨帶容蕪出去,說是要見一個人。

    容蕪回頭看了看還不見醒的姬洳,咬咬牙還是獨自跟她離開了。

    兜兜轉轉的,穿過幾條小徑,來到了一座小院前。

    之前見到的兩個男人站在門口,見容蕪來了,對視一眼,替她打開了門。

    “進去吧。”

    容蕪忐忑地邁步踏進院門,一抬頭,目光霎時凝住,渾身都動彈不得了。

    院落中的柳樹下,背對著站著兩個少年,其中一人聞聲倏地轉過頭來,如雪白衣上風塵僕僕,發帶也不復從前整齊,幾縷散發打在臉上,遮擋住了那幽深的黑眸。

    “阿……”

    還不等姬晏開口,容蕪大喊一聲:“哥哥!”就跑了過去,直直撲進了他的懷裡,掩人耳目地用手在他的腰間掐了掐。

    可以感受到姬晏的身子僵了一瞬,就在容蕪怕露餡時感到頭上一暖,溫熱的手掌輕輕撫了上去,低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不怕,已經沒事了。”

    就在這一刹那,容蕪腦子嗡地一響,外界的一切都好像離了好遠好遠,只能感知到姬晏帶著塵土味的衣衫,以及那溫柔的手掌。

    像是帶有特殊效果的符牌般,一下下地驅散了她的惶恐與不安。

    雖然跟她預想的有些差距,但是這是不是說明她跟姬洳都不用上路了呢……

    姬晏身邊站著一位身量很高的俊朗男子,年紀不大,樣貌卻也是外族人模樣。見狀,他哈哈笑了笑,開口道:“恭喜公子晏尋得令妹,也算是有驚無險!”

    “此事多虧驍兄相助,晏感激不盡。”姬晏說話的時候,容蕪貼著耳側可以感受到他胸膛的震動,雖知不該如此,但她此時真的想要有個依靠。

    “本是我族人犯下的錯事,公子晏能既往不咎已是萬幸,穆驍回頭定會好好告誡他們。”

    “今日是晏相信驍兄為人,希望沒有下一次。”

    “公子晏放心,穆驍向你保證。”

    “如此,晏告辭了。”姬晏淡淡道,單手自然地將容蕪抱了起來,向外走去。

    容蕪沒有想到,一聲輕呼溢出口中,繼而感到後背被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著,也不知是安撫還是警告,臉漲的通紅。

    來到院門口時,又遇見了之前的那兩個外族人。此時他們看見容蕪,都低下了頭去,退開來讓在兩邊。

    “昌……昌毅侯府的四姑娘還在房間內,麻煩你們把她送過來!”容蕪對他們道。

    “既然昌毅侯府的小姐也在,自然要跟我們一起走。”姬晏說的面不改色,眼神一遞,立刻有護衛和隨行婆子走了上前跟了過去。

    很快安排好此事,姬晏腳下不停,一路來到馬車前。

    容蕪剛爬進去,一口氣松了一半,就見姬晏也進跟著鑽了進來,一撩衣擺坐在了對面,眉峰微挑,一副等待解釋的模樣。

    容蕪低下頭去,裝作沒有看見。好在此時姬洳被婆子抱上馬車,轉移了兩人注意力。

    “阿洳?”姬晏柔下面容,在她耳邊輕喚道。

    容蕪也期待地看過去,這麼久還不醒過來,著實讓人放心不下。

    姬晏將她放在榻上,像之前對待容蕪那般有一下沒一下地輕拍著她的背,模樣耐心而專注。容蕪看的心裡羨慕,眼神正好被姬晏抬頭時看到,不由覺得尷尬,堪堪別了過去。

    過了一會兒,對面有聲音傳來,低低道:“可有受驚?”

    容蕪以為他這語氣似是在自言自語的輕歎,便繼續勾著頭摳手指沒有理會。

    等待片刻,沒有得到回應的姬晏抬起頭來,直接點名道:“阿蕪?”

    “……哎?”容蕪抬頭,撞進他帶著擔心的目光中,心裡微顫,鼻腔裡嗯了聲應道。

    “那些拐走你們的,是羌族人。”姬晏看了看她,主動解釋道。

    “羌族人?”

    “嗯。他們主要聚居在晉國邊境,雖屬晉國人,但基本不受管制,生活很是窮困。”

    “那為何……會來我大周?又為何抓我們?”

    “他們的目標並非只有你們……”姬晏開口,竟有些難以啟齒,頓了頓,又閉了嘴不想再講。

    容蕪暗暗打量他,越發肯定他與此事有關,再加上與那外族男人相熟的模樣,簡直已經腦補出了一整套的江湖恩怨來。

    “你……”姬晏見她的神情,氣頓地直起身來,皺眉道,“別亂想!跟在你跟阿洳身邊的暗衛來報失蹤消息時,我正在梅嶺。還好穆驍也在,這才很快查到了線索尋了過來。”

    “那個人好像很厲害?”

    “他是晉國皇商,也與大周有生意往來,出身羌族。”

    “羌族不是很窮困嗎?不也出了這等富商?”

    “鳳毛麟角罷了。”姬晏淡淡道,“不過穆驍此人……的確不簡單。”

    容蕪對他並不好奇,但每次把話題引回究竟為什麼抓她和姬洳時,姬晏都及時止住了話,嘴嚴的很。

    一路閒聊著,容蕪的精神逐漸放鬆下來,年幼的身子經此大起大落已是疲憊不堪,不知何時已悄悄合上了眼。

    姬晏見到後唇角勾了勾,將大氅輕手為她蓋上。看著車裡安靜睡著的兩人,他也靠著車壁閉上眼。

    不知過了多久,馬車一個顛簸,容蕪最先驚醒過來。首先入眼的是姬晏安靜的面容,心裡微微安定下來。他的臉上帶著倦意,俊眉還微微皺著,睡的竟有幾分熟。她不知梅嶺在哪裡,但是馬車已經行了這麼久了,怕是從打聽到消息到趕過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一個人無聊地胡思亂想著,車夫突然籲了一聲,將車停了下來。姬晏一下子睜開眼,有護衛來報導昌毅侯府的人在外面了。

    姬晏對容蕪點了點頭,讓她在車裡等一會兒,自己先走下了車。

    不多時,外面傳來崔氏帶著哭腔的聲音:“阿蕪!”

    “娘親!”容蕪聽到後猛地掀開門簾,容三爺將她從車上抱了下來。

    “我的阿蕪沒事吧?嗚嗚以後可再不能離開娘的身邊了……”

    崔氏拉著她左看右看,見除了衣衫髒了些其他沒什麼問題,這才微微放下了一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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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9:15:15


    “娘親,我沒事……”

    “夫人不必擔心,今日來的人都是靖甯侯府的私衛,不會對此事多言。”姬晏在一旁道。

    “如此……那便最好了。”崔氏又放下了些心,畢竟女兒家的名節極為重要,這般被不明人士攫取怕會遭人詬病。如今同行的還有靖甯侯府的嫡姑娘,想必更會對此事守口如瓶的了。

    “小女也受了驚,我們這就將她接回去了,改日再上門道謝。”容三爺也是松了口氣道。

    “阿蕪也如我妹妹一般,這都是晏該做的。”姬晏淡笑開,有禮地將他們一直送上了昌毅侯府的馬車,看著馬車離去。

    回身時,身後有快馬追來,護衛下來在他耳邊細聲稟報,就見姬晏的神情由開始的一瞬訝然,漸漸收起了情緒讓外人看不出端倪,但仍可從他的眼中看出暗湧。

    護衛說完退開來等待回復,姬晏有些失神地看向容蕪離去的方向,半晌喃喃囈語:“她竟……”

    “回公子,是從看守小姐們的羌族人口中得來的。”

    “……嗯。下令……”

    “容蕪?!”馬車裡突然傳來姬洳的哭喊聲。

    姬晏趕緊走過去,又停下腳步對護衛冷聲吩咐道:“傳令下去,盯著那群羌族人,也盯著穆驍,注意別被發現。”

    “是。”

    姬晏柔下面龐,快步走回到馬車,輕聲道:“阿洳,哥哥在這兒。”

    “哥哥?你終於來了!”姬洳撲進他懷裡,哭了一陣,忽然道,“容蕪呢?她跟我一起被抓了,哥哥你快救她……”

    “她已經被昌毅侯府接走了。”

    “她也沒事,太好了……哥哥我好沒用,剛剛竟然,竟然暈了過去……留下了她一個人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啊……她很勇敢。”姬晏拍著姬洳的背,輕聲道。

    “下一次……下一次換我保護她!”姬洳紅著臉抬頭看向兄長,堅定道。

    “哪裡還有下一次。”姬晏刮了刮她的鼻子,微微笑開,“哥哥會保護你啊。”

    “那容蕪呢?哥哥把容蕪的份也算上吧?”

    “好,都算上。”

    “哥哥我有些累,先睡一會兒……”

    “嗯。”

    回到府中,容蕪便徹底被崔氏禁足了。

    每當想要跟容瑩她們出門時,崔氏都會一副欲哭的模樣,捧著胸口看著她,讓人再也不好開口。

    於是接下來的年慶期間,容蕪每日除了練練字,就是去主屋找茂哥兒玩兒。茂哥兒如今正在學話,容蕪便抱著他不厭其煩地重複著“姐姐”兩個字,腦中回想著前一世記憶中最後的那聲撕心裂肺的“姐姐!”,不知何時才能再聽到少年清涼的聲音暖暖地叫她。

    若說容蕪孤僻到不近人情,那麼容茂則如一輪暖陽,無論何時都是燦爛的存在。閔京城中盛傳的新四公子,容茂榮登榜首,其他三人是誰容蕪並不關心,就好像原先的四公子,她也只記得一個姬晏而已。

    算計著時間,再過幾年姬晏年歲長一些,便又會被人推上公子榜的榜首了。

    “除了姬晏,還有誰來著?……”閑著沒事,容蕪一邊晃著茂哥兒入睡,一邊自顧自絮叨著,“大哥嗎?應該是有大哥的吧……二哥也在榜嗎?”想到這裡不由汗顏地拍拍自己的臉,竟然連一家人的情況都不知曉,也是太不該……

    “好像有句歌謠是怎麼說的來著……桓家墨少足風流,蟾宮月,慕容賦,公子無雙數姬郎?”容蕪細細回憶著,當年那歌謠聽過不少,卻只記得這零落的幾句,“啊,慕容……容慕!慕容賦應該說的是大哥!”

    猜出這一句後,容蕪更是打起了精神,繼續分析道:“桓家墨少……桓家的公子都有誰啊?墨……”

    搖了搖頭,大周公子大多二十弱冠之年取表字,但也有個別表現出眾的在禮學監結業之年,監長會親自為之賜字,這個“墨”或許就是表字代稱呢……

    放棄了“桓家墨少”,容蕪又瞅向下一句,嘀咕道:“蟾宮月……蟾宮……月?”

    正思索著,耳邊突然貼近了一個熟悉的聲音道:“你叫我?”

    “……啊!”容蕪驚的蹦起來,捂著嘴看過去,只見許久不見的庾邵彎著腰,見她被嚇到又哈哈哈地嘲笑起來。

    “你跑到哪兒去了!能不能別總是悄無聲息的……”

    “這麼久了還沒習慣,怪我嘍?”

    容蕪瞪他一眼,扭過臉去不再理會。

    “好了好了再給你賠個不是,小爺奔波多日,你看我這俊朗的模樣都憔悴了。”

    “你這模樣還會再變?”容蕪沒好氣地哼道。

    “會呀。”

    聽他答的認真,容蕪不禁瞥眼向他看去,這一看不由愣住。

    “你……你的臉色怎麼變的更蒼白了?”

    “不都說了嘛,跑的累的了!”庾邵無所謂地擺擺手,在她對面的凳子上坐下,伸出一個指頭去戳茂哥兒的臉。

    “別動我弟弟。”容蕪拍來他的手,嬰孩對鬼魂有些天然的敏感,此時小嘴撇了撇想要醒過來,容蕪趕緊再去哄他接著睡。

    想到之前那個男孩最終變的透明,心中不由不安,問到:“你……你會不會……”聲音有些顫抖。

    “怎麼,捨得不得小爺?”庾邵嘿嘿一笑,挑眉道,“放心吧!還有許多事沒搞個清楚,我是不會放棄的。”

    容蕪看著他的眼睛,明明口中說著那麼認真的話,模樣卻還是那麼沒個正形,讓人怎麼放心啊!

    “對了,你剛剛叫我啊?”

    “叫你?誰叫你了,自作多情……”

    “別狡辯啊,我明明聽見了蟾宮月!”

    “蟾宮月?你說你是蟾宮月?!”容蕪下巴快要掉下來,結巴道,“你,你,你……你有何證據說你就是蟾宮月?”

    “這還需要什麼證據?一個名號而已,大家都知道啊!”庾邵嫌棄地看她一眼,“哦,不信你可以問你家姬哥哥,從小是不是聽著蟾宮月的名號長大的?在還上族學時,是不是就聽說了禮學監中蟾宮月的大名?”

    見他越說越得意忘形,容蕪依舊難以置信,傻傻道:“可是你不是叫庾邵嗎?為什麼大家流傳的卻是蟾宮月啊?”

    “想知道?”

    “想啊!”

    “嘿嘿,先答應幫小爺辦件事怎樣?”

    “我被禁足了。”容蕪如是說。

    “禁足?你背著我做了什麼壞事?”

    容蕪將年燈節的事情講了,庾邵吊兒郎當的神色漸漸收了起來,皺眉道:“羌族……你怎麼會跟羌族人扯上關係?”

    “哪裡是我要扯上的啊?難不成是我站在那裡求著他們來綁走我的……”容蕪不滿地噘嘴道。

    “總之,以後絕口不要再提此事,全當沒見過他們。”庾邵難得表情認真地囑咐道,容蕪只得悶悶地點了點頭。

    沈默了片刻,庾邵輕咳一聲,撓撓後腦道:“怎麼樣,嚇著了?”

    “……”

    “其實不必太擔心此事。羌族人是不識得你們才誤抓了去,若知曉你們的身份,他們恨不得避之甚遠的。”

    “這又是為何?”

    “小丫頭問題真多,知道太多可是會被……”庾邵沖她呲牙做了個鬼臉,恐嚇道。

    容蕪面不改色地看著他。

    開玩笑,她就算再怕鬼,也不可能被一張鬼臉嚇到那麼多次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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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9:15:52


    “丫頭膽兒變肥了啊……”庾邵訕訕收回舌頭,嘀咕道,“這招不管用了,以後還得再練個別的效果……”

    “……”容蕪忍無可忍,抱著茂哥兒去了里間,並喚來奶娘看顧著,而後轉身出了屋子。

    “咦,你要去哪裡?”庾邵跟上。

    “回自己院子!”容蕪沒好氣地白他一眼,“娘親這裡人多,省的一不留神被人當成自言自語的瘋子。”

    “嗯嗯好啊,那我們回去再細談讓你幫我做什麼事……”

    “幫不了!我都說了我被禁足了!”

    “禁足這也算事兒?想當年小爺一月被禁足二十天的,不也什麼沒耽誤嗎?”

    “……”

    “安啦安啦,小爺幫你出主意啊……”

    也是老天都在幫庾邵。

    在第二天,容蕪竟然收到了崇安侯府大小姐庾蘭的帖子,邀她過府賞花玩耍。

    庾邵聽說後,摸著下巴讚美道:“真不愧是我的好妹妹,沒枉哥哥從前疼你!”

    “邀我有什麼好玩耍的……再說我娘也不讓我出門……”容蕪倒提不起什麼精神,把精緻的帖子往桌子上一丟就不再理會。

    “你當我那個妹妹什麼人都請啊?她人雖大大咧咧的,私交卻小的很,不信我敢打包票,你們姐妹四人只有你跟容瑩拿到了帖子。”

    容蕪一聽,趕緊又把桌子上的帖子藏起來,一會兒幾位姐姐說是要來坐坐,可不能讓人都看到。

    庾邵笑笑,打著哈哈道:“機會難得,這下總能聽聽我的請求了吧?”

    容蕪剛想開口,外面就傳來了丫鬟的通報道幾位小姐到了。容瑩幾人走進來,笑著打過招呼坐下。

    閒聊過程中,容瑩果真絕口沒提崇安侯府的請帖之事,只是隨意挑著這幾日的趣事講給容蕪聽,容菱因為容蕪的禁足而有些得意,故意誇大年節間去過的地方,講的繪聲繪色。

    時辰不早後,容瑩帶著妹妹們起身告別,卻在離去時突然道:“哎呀,差點忘了娘親有事讓我交代阿蕪!你們先回去好了,我說完就走。”

    待兩人離開後,容瑩沖容瑩眨眨眼,笑著道:“阿蕪也收到你庾姐姐的請帖了吧?她專門在我的那張上寫了要帶你一起去。”

    “嗯,收到了……”容蕪點點頭。

    “其實本不該瞞著阿芬和阿菱的,只是擔心阿菱聽說只有我們去會鬧脾氣,而庾家姑娘也是個直性子,沒有邀請的一概不接待,怕到時候會尷尬。”說完又補充道,“不必擔心,你庾姐姐很好相處,你會喜歡她的!”

    又保證會代替她去向崔氏求情,容瑩這才離開了。

    容蕪將她送出院子,轉身見庾邵翹著二郎腿躺在牆頭上閉目養神。

    這是她跟他特意達成的協定,以後她與別人談話時,他不得靠近偷聽,也不可突然闖進嚇人。

    庾邵對此倒無異議,並且遵守的還算嚴格,這也讓她省下不少心。

    容蕪仰著脖子看了一會兒,見他還沒動靜,起了惡作劇心思,從地上撿起一顆石子朝他腦袋扔去。

    “啪嗒——”

    石子當然砸不到庾邵,穿過他的頭直接砸在了牆上,但發出的聲響還是驚醒了他。只見他一個激靈地坐起來,身子一歪差點掉下牆頭,腳下急忙在牆壁上一點,最終穩穩落在了地上。

    動作竟有些俐落地小帥氣。

    容蕪撇撇嘴,沒找到什麼樂趣,轉身往屋子裡走去。

    一步,兩步,七八步……

    都快要走進房間了,還沒有聽到叫住她的聲音,有些忍不住地回頭偷瞄了一眼。發現庾邵長身立於庭院中間,揚起頭來不知呆呆地看向哪裡,逆光下整個人好像快要被陽光穿透,蒼白而落寞。

    容蕪心裡莫名一緊,脫口而出叫道:“庾邵!”

    庾邵回頭,模樣怔怔,沒有開口。

    “你……你別這樣啊,我都答應幫你了……”看著他這幾天都怪怪的,容蕪還是更習慣之前那個不著調的庾邵,不安道,“你這種紈絝公子沒事就不要裝憂鬱了吧,看的我心裡毛毛的……”

    “唉,小丫頭就是不懂欣賞,白瞎了能看到小爺的機會了……”庾邵輕歎一口氣,撥弄頭髮道,“你不覺得小爺如今的氣質,更適合這種病弱濁公子形象嗎?”

    “……”容蕪無聲吐了吐,扭頭毫不猶豫地走進了房間,啪地關上門。

    外面庾邵見狀彎了彎唇,收起了嬉皮笑臉,低頭看了看自己愈發蒼白的手掌,眉頭漸漸皺了起來。

    兩日後,容蕪跟著容瑩坐上了馬車,一路上都在想著庾邵交代她的事。

    “也沒有什麼困難的,到時候見到我妹妹,多跟她打聽下我死後都發生了什麼就好。”

    走進崇安侯府,一路亭臺樓閣裝點雅致,隨著丫鬟來到了後院。

    前幾天剛下過雪,除了人走的小道,花園中的積雪都沒有動,白花花的蓬蓬軟軟仿如幻境。涼亭中,庾蘭披著火紅的披風,站起身來沖她們揮手。

    走到近前,發現庾蘭身邊還坐著兩個姑娘。容蕪眼睛一亮,因為她發現自己上輩子最羨慕的謝家二姑娘正在其中。

    謝家二姑娘出身安晉侯府,閨名單字纖,與容蕪同歲,今日也是隨著姐姐謝紜一起來的。她生的白白胖胖,一張圓臉被凍的有些發紅,煞是可愛。見到容蕪來了,有些羞澀地沖她笑了笑。

    “今日特意讓阿紜把纖纖也帶來了,正好跟阿蕪做個伴。”庾蘭招呼她們坐下,熱茶隨之推到了手邊。

    “你有心了。”容瑩也是第一次見到謝纖,笑著互相介紹了一番。

    容蕪坐在了謝纖身邊,兩人還不熟稔顯得有些局促,只是捧著茶杯聽姐姐們聊天。

    有庾蘭在,她們的話題還是多圍繞在開年的女學考試上,聊了一會兒,怕容蕪和謝纖聽著無聊,便提議讓丫鬟帶她們去園子裡玩兒。

    容蕪忙以外面冷為由拒絕了。開玩笑,離開了庾蘭身邊,還怎麼打聽庾邵的事啊?

    “本是邀你們來賞花的,誰知突然下了一場大雪,這般好的雪景倒不忍破壞了。”庾蘭不好意思道,目光飄向外面層疊起伏的白色世界,竟透出了一絲懷念。

    “這麼多年了,倒不知你這麼喜愛下雪。”容瑩道。

    “不是我喜歡雪,是我大哥……”

    “阿蘭,對不住……”

    “沒關係,事情過去這麼久了,也沒有剛開始那般難以接受了……”庾蘭低頭轉著茶杯,扯了扯嘴角。

    容蕪看著她的模樣心裡也覺得難過,直覺認為不好再提及此事給她傷口上撒鹽,但為了弄清庾邵的事,又不得不硬著頭皮裝傻問到:“庾姐姐,你的大哥怎麼啦?”

    “阿蕪!……”容瑩輕呵道。

    庾蘭沖容瑩安撫地搖搖頭,微微笑著對容蕪道:“我的大哥庾邵……在半年前去世了……”

    容蕪心裡愧疚更甚,咬咬牙,繼續追問道:“怎麼會這樣……是因為生病嗎?”

    “不是……嗯,也應該算是吧……”庾蘭抿抿嘴唇,“大哥身體一向健碩,不知怎的突然連著幾天時不時有些心口疼,大夫看過後也查不出什麼問題,只道要靜養,可突然某日早上丫鬟進去服侍時,就發現大哥已經……”

    “阿蘭……”容瑩和謝紜輕拍著她的肩膀柔聲安慰,容瑩沖容蕪遞去一個眼神,讓她不要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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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9:16:25


    “庾姐姐,對不起……”容蕪低下頭,真心地道歉。

    “沒關係的,其實我一直不敢相信大哥會這麼去了,心裡憋的難受罷了。”

    “你們的關係真好,家裡人應該都很難接受吧……”

    “是啊,娘親之前不準大哥入軍營,大哥走了後,她就一直以為是她的緣故造成心裡積鬱而暴斃,哭暈過去好幾次,眼睛都險些壞掉……”庾蘭喃喃道,“還有二哥,他將自己關在屋子裡整整半月,出來時整個人都憔悴的不成人樣,他向來以大哥為榜樣,這個打擊對他來說太大了……”

    “阿蘭不哭了啊,庾大哥那麼疼你,看到你這個模樣如何能放心?”容瑩見她說著說著掉了眼淚,連忙掏出絹帕替她輕拭。

    “瞧我,讓你們看了笑話……”庾蘭自己抿了抿眼睛,笑著提議道,“這裡坐久了也冷,我帶你們去逛逛園子吧?雖說花草都被雪蓋住了,說不定就有哪株冒出個角呢!”

    容瑩她們跟著庾蘭起身,順著小路往亭下走去。路上的積雪雖是被清了,但也難保不會滑,顧幾人走的都很慢。

    容蕪慢吞吞地跟在最後,腦子裡消化著剛剛庾蘭說的話,模樣有些心不在焉。謝纖默默走在她身邊,時不時好奇地瞄向她,反覆多次後,終於忍不住小聲道:“前面有臺階,小心……”

    “……嗯?哎,謝謝……”容蕪回過神來,不好意思地沖她笑了笑。

    “不,不客氣……”謝纖聲音細若蚊蟲,紅著臉低下了頭。

    話頭既已打開,接下來兩人就放鬆了許多,一邊走也一邊搭著話閒聊。

    拐過一處假山時,謝纖突然指著前方驚喜道:“看,有秋千!”

    容蕪看過去,只見一架藤制的秋千掛在最粗壯的樹幹上,上面也堆著厚厚的雪。

    “小時候吵著要話本裡的那種秋千,父親和母親怕有危險不給我請工匠制,大哥便親手為我編了一架。”庾蘭笑著道,帶著幾人走了過去,伸手剝開坐板上的雪,也不在乎會弄濕裙擺,就這麼坐了上去。

    “藤編的……結實嗎?”謝紜有些不放心道。

    庾蘭以身示範,腳一蹬蕩了起來,哈哈笑的隨意:“你看,我都這麼玩兒了四五年了,還從未摔下來過!”

    “你呀……”容瑩幾人見她難得笑開了臉,便陪她在這裡玩兒了一陣,並且被她慫恿著每人都上去弄了一身濕。

    看著大家裙擺都變了色,始作俑者卻樂呵呵地毫不自知,直到謝纖打了兩個噴嚏,這才帶著她們回了自己房間取暖。

    容蕪褪去外裙,搭著庾蘭有些寬大的罩衣跟謝纖並排坐在榻上,目光隨意打量著她的閨房。陳設不似一般姑娘家的溫婉,倒多了幾分整潔俐落。

    “阿蕪,纖纖!過來喝姜水了!”庾蘭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來了!”容蕪應道,和謝纖跳下床趿拉著鞋來到外間。

    “快趁熱喝了,天氣冷可別受了寒。”

    容蕪接過滿滿的一碗,捏著鼻子灌了下去。許久不喝藥,這點怪味都有些受不住了。

    “那幅畫上的哥哥長的真好看……”謝纖推了推容蕪,小聲說道。

    容蕪看過去,瞬間怔住了。

    畫上之人她認得,正是庾邵,卻也不是她認識的庾邵。

    畫中的庾邵正揚鞭策馬,意氣風發的笑容是那麼的耀眼。就好像一團火焰撲面而來,全然不似如今仿佛隨時都會消散般的蒼白虛弱。

    “原來他曾經是這個樣子的……”容蕪喃喃嘀咕道,想到遭受了如此大的反差,庾邵還能是一副滿不在乎的嘻哈模樣,心裡生出了幾分不是滋味。

    “你說什麼?”謝纖沒有聽清。

    “嗯?沒事……我是說這幅畫畫的真好……”

    “是啊,畫上之人就是我大哥,這一幅我最喜歡,是公子晏的手筆呢!”

    “公子晏?”不止容蕪沒反應過來,容瑩和謝紜也湊了過來細細觀賞。

    “是了,的確是公子晏所畫……”容瑩點點頭,又詫異道,“倒不知公子晏和庾大哥的關係這般好?”

    “大哥的交友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他從不跟我提這些……不過,在大哥去世前的一晚,他是與公子晏見面後回來的,唉,若是公子晏當時能發現些大哥的異常就好了……”庾蘭放低了聲音失落道。

    “這也是沒辦法,大夫也講了庾大哥是突然發的病,之前也是無跡可尋啊……”容瑩勸道,“總之一切都過去了,不要再難過了。”

    “嗯,我也就是感歎一下……世上沒有後悔藥,大哥也回不來了……”

    待衣服幹了後,時辰也不早了,容瑩和謝紜便起身告辭。

    互相道別後,容蕪上了馬車。

    車輪滾滾,外面聽不見庾蘭她們的聲音後,容瑩轉過臉來,正色對容蕪道:“阿蕪,你今日是怎麼了,總是引起你庾姐姐的傷心事……”

    “姐姐,是阿蕪冒失了……”容蕪有苦難辯,除了道歉也不知該如何彌補心中的愧疚。

    “唉,庾大公子曾經那般的人物突然就沒了,任誰都難以接受,更別提阿蘭了……”

    “他……曾經很有名嗎?”

    “嗯,阿蕪可聽說過蟾月?是了,你怎麼會聽過……”容瑩笑笑解釋道,“蟾月是禮學監總監長景約先生取的,雖不是正式的表字,但已流傳了多年,只等他結業時正式賜予了,可惜……”

    “為何叫蟾月?”

    “這個我也不是特別清楚,據傳好像是某年的中秋夜,庾大公子應景約先生之邀,和其他同窗于梅嶺賞月,醉酒後一曲劍舞驚豔眾人,景約先生當場高喝道:‘蟾宮之月!蟾宮之月當如實!’自此,庾大公子的蟾月之名便傳了出去。”

    “這樣啊……”容蕪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看不出那傢夥還真有兩下子。

    蟾月,蟾宮月……這名字還挺好聽的,起碼比什麼風流墨少要好!

    ——等等!

    蟾宮月!四公子!

    容蕪倏地睜大了眼睛,抓緊容瑩的袖擺,急聲道:“姐姐!你可聽說過大週四公子?!”

    容瑩被嚇了一跳,頓了下,不明所以道:“大週四公子?那是什麼,不曾聽說過啊……”

    她不曾聽說過……

    容蕪失神地靠回墊子上,嘴角動了動,卻說不出話來。

    姬晏那一代是首次選出四公子的,之前不曾有人評過。容瑩既不曾聽說過大週四公子,則說明如今還未到評選之時,雖然蟾月之名已傳出,卻還不是歌謠中的那個蟾宮月。

    容蕪上輩子的記憶中,雖然不清楚四位公子分別指的誰,卻可以確切地知曉那四位公子都是活生生的存在的。

    也就是說,在上一世的這個時候,庾邵是還活著的!

    容蕪頓時渾身冰冷,她好想去問一問上輩子的容瑩,庾邵那時的結局是什麼?!

    究竟又是因為什麼,導致這一世的命運發生改變了?

    難不成是因為她的改變,也竄改了庾邵的命數?

    不該啊……之前她與庾邵並無交集。

    亦或是,除了她,還有別的推動這一世改變的存在?……

    容蕪一回到府上,就直接沖進了院中尋找庾邵,風風火火的模樣把馮媽媽和杏春都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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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9:16:59


    “小姐,您在找什麼呀?奴婢幫您吧。”

    “不用……你們都下去吧。”容蕪沒心情解釋,不由分說就把杏春推了出去關上了門。

    “庾邵!庾邵你快出來……”容蕪滿院子找了一圈,將他平時最愛呆的幾個地方都翻了遍,也尋不見他的身影。

    “這傢夥到哪兒去了……”找的有些累,容蕪進房間倒了杯茶潤潤嗓子,準備進裡屋換衣服。剛走進去,腳步一頓,怒火噌地就竄了上來,緊走幾步,拽著庾邵的衣領就把他往地上拖。

    “你給我下來……誰讓你躺在我的床上的?!”

    “嘶——”庾邵呲著牙睜開眼,表情誇張地求饒道,“疼疼疼輕點,你又不在,就讓我休息下嘛……很久沒睡過床了……”

    “你還知道疼?!”

    “呃……多少還是知道的啊!”

    容蕪看著他裝可憐的模樣,也沒什麼辦法,只得氣鼓鼓地往他旁邊一坐,一個人生著悶氣。

    庾邵這時乖乖從床上下來,蹲在了容蕪的面前,輕輕戳了戳她的腦袋問到:“怎麼了?誰又惹咱不高興了?”

    容蕪白了他一眼,接著不吭聲。

    “別這麼小氣嘛,以後我保證不上你的床了好不好?”

    “……庾邵。”容蕪嚴肅道。

    “是小爺。”

    “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

    庾邵臉色僵了一瞬,繼而恢復了正常,咧嘴道:“知道啊,這裡出了問題。”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可是庾姐姐說你身體向來健碩,為何會無緣無故的心口疼?你自己就沒有疑惑?”容蕪不放過他的表情,盯著他德眼睛逼問道。

    “還能如何?”庾邵淡淡看向她,“死都死了,我只想搞清楚一些事,死個明白而已。”

    “可是你本不該死!”

    “你……你說什麼?”庾邵見她情緒突然激動,跟著睜大了眼睛,“你可是聽說到什麼?”

    “你看,你明明還是在意的,不然為何不去投胎?”

    “……這你就不必操心了,是不是阿蘭說了什麼?”

    容蕪歎口氣,將從庾蘭那裡問出來的都說給了他聽。一邊說一邊觀察著他的神色,卻見他一直面容平靜,除了一開始的激動外不再有別的反應。

    “就這樣。”容蕪說完,一副你覺得該怎麼辦的模樣看向他。

    “唔……雖然沒有什麼有用的發現,但還是……辛苦了!”說著大發慈悲般地拍了拍她的腦袋瓜。

    “……!”容蕪氣惱道,“既然嫌棄我問不出什麼,為何不自己跟去?!”

    “我怕到時候見到妹妹情緒控制不住,會抱著她不撒手。”庾邵摸摸下巴,說的理所當然,回頭見容蕪已經黑了臉,伸著手指指向門外。

    “那我就先出去了?你好……好好休息啊!”庾邵躲開丟來的靠墊,幾步閃了出去,還不忘背對著她揮揮手。

    “我為何要為這種人操心啊!管他該死還是該活,以後都跟我無關了!也別想再讓我幫什麼忙!”容蕪恨恨道,撲進床裡,又爬起來去將靠墊撿了回來抱住。

    一覺睡到日上三竿。因為年假不剩幾天了,之後容蕪就要跟著容瑩她們一起上族學,馮媽媽早上便不再叫她,放她睡到自然醒養好精神。

    當容蕪睜開眼後,感到胳膊碰觸到了一處溫熱,扭頭看去,一聲尖叫硬生生地被她給咽了回去。

    “啪!——”響亮的一巴掌響起。

    庾邵揉著腦袋盤腿坐到了地上,迷糊地看向容蕪。

    “你,你怎麼還在這裡!”容蕪醒來時就見他坐在地上,胳膊卻伏在她的床邊,枕著睡的正香。

    “……早啊!”庾邵揉著眼睛露齒一笑,本該是陽光燦爛的,卻因他蒼白無血色的臉龐而顯的有些陰森。

    “你不要轉移話題!”

    “唔……好巧啊,夢遊也能正好遇到你。”

    “……”容蕪抓狂地扯扯頭髮,一字字地蹦出來道,“我要換衣服你給我趕緊消失……”

    “好啊,需要幫忙參謀嗎?我記得年節幫你選的布料很受歡迎的!”

    “……你需要的只有消失。”

    “得令!那待會兒見!”庾邵說完麻利地竄了出去。

    “……”容蕪又倒回床上,蒙著被子讓意識更清醒一些,這才慢悠悠地換好衣服,喚杏春進來伺候洗漱。

    接下來一天,無論她去哪裡,庾邵都好像個尾巴一樣粘著她,這一情況一直持續到進入族學。

    還好在容蕪的堅決態度下,早上起來不會再發現床邊趴著有人了,但誰也不知他是不是在容蕪睡下後才進來,天不亮就先離開了。

    入族學的前一晚上,容蕪興奮的有些睡不著。第二天要上的是書法和詩詞課,容蕪半夜起來好幾遍檢查自己的東西有沒有都帶齊了,折騰到了寅時才昏昏沈沈睡了過去,辰時又頂著倦容爬了起來。

    “小姐,今天咱們穿什麼衣服啊?”杏春看起來比她還要興奮,從衣櫥裡拿出了好幾件新衣擺在床上,比來比去覺得哪件都好。

    “都行。”

    “那就這件紫色的吧!覺得小姐穿這個顏色真是好看~”

    “……不要紫色。”容蕪舀著粥的手頓了頓,不想看到賴在對面的某人得意洋洋的模樣。

    “哎?”

    “除了紫色的,其他的都可以。”

    “那……這件藍色的怎麼樣?”杏春取過一件淡藍錦緞繡青絲袂裙。

    “嗯,這件也不錯,適合你。”

    聽到他這麼說,容蕪直覺地想接著換,但看了看時辰已經快要來不及,便皺著眉點點頭,跟著她到裡屋去換了上。

    收拾停當,杏春一直將她送到了學堂門口,容蕪便趕她回去了。

    還剩下了一人,容蕪堵住不讓他進去:“先生快要來了,你別來搗亂。”

    “好啊,那我可以回去睡覺嗎?”

    “可……不行!”容蕪秀眉倒豎,“你不許偷上我的床!”

    “那就讓我跟著你吧!小姑娘們上的族學是什麼模樣,說實話我一直都很好奇。”

    “你……”

    “四妹妹!”容蕪還想說什麼,被從另一邊走來的容芬打斷了,“還愣著做什麼,快進去吧先生就快到了。”

    “……嗯。”容蕪只得跟著一起走進了學堂,容瑩和容菱已經在了。裡面除了先生用的大書桌外,下麵還擺了四個小桌子,容芬坐下後,容蕪便自己坐到了後面的那個空著的位置。

    剛跟容瑩她們打過招呼,就見一位衣著素淡氣質溫婉的女子走了進來。

    “秦先生。”容瑩笑著問好道。

    “阿瑩早。聽說我們今天多了一位學生,那位就是阿蕪吧?”

    看到先生的目光看向了自己,容蕪一陣緊張,連忙站起來自我介紹道:“先……先生好,我是容蕪。”

    “我是教授你們書法的秦甄,以後你叫我秦先生便好。”秦先生溫和道,“書法是個慢功夫,需循序漸進,若課上有哪裡跟不上的,可以隨時問我或者你的姐姐們。”

    “是,先生。”

    “好,那我們便開始上課了。首先,阿瑩、阿芬、阿菱先把留給你們的功課交上來,讓我看看一個年假過後,手都有沒有生疏。”

    “嘖嘖,這位先生還真是溫柔,要是放在小爺上族學的那會兒,一個字寫不好不吃十個板子,也得罰抄個十遍百遍的!”庾邵斜倚在牆上,一邊拿手指敲著容蕪的桌子,一邊閑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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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9:17:40


    容蕪也看著秦先生檢查著她們的作業,看到容菱的那份後,眉頭蹙了蹙,但還是溫柔地將她喚到身邊,細細指出她的缺陷。

    回饋完每人的功課,秦先生拿起容瑩的字帖來作範本,將共同的問題又著重挑出來講解一遍,其中又配合著基礎地方詳細的解釋給容蕪聽。

    第一堂課結束時,她又發給每人兩頁新字,讓她們回去各自抄寫五遍。最後又單獨留下了容蕪,讓她寫一張字來看看功底,並且為她重新講解了書法最基礎的部分。

    待容蕪能夠收拾東西回去用午膳時,已經過了午時,要抓緊時間然後再回來上下午的詩詞課。

    “四丫頭,你看外面有人在等。”庾邵打了個哈欠,突然興趣盎然道。

    “是杏春啊,想必奶娘都等急了。”

    “不,是個書生。”

    “……書生?”容蕪一愣,順著他的目光向窗外看去,真的見有一頭戴綸巾的藏青書生打扮的青年在樹下癡癡地看著這邊。

    “哪裡來的書生?新來的先生嗎……”容蕪一邊將書袋挎在肩上,一邊往外面走去。

    庾邵自然地想從容蕪那裡接過書袋,卻在穿空時愣了下,默默收回了手。

    容蕪的注意力全在那個書生身上,並沒有發現庾邵的異常,在與秦甄道別時隨口問到:“秦先生,門外的那位先生也是教我們課的嗎?”

    秦甄順著她的手指向外看去,目光從那書生身上無波地掃過,卻見那書生在見她看來時眼神一亮,在她移開後又瞬間暗了下去,俊秀的面容透出強忍的扭曲。

    “哪裡有人?我怎麼沒瞧見呢……”

    “……咦?是的呢,可能是我眼花了哈哈哈!那秦先生我先回去了,明天見!”容蕪訕笑著揮揮手,跳著出了房間,不敢再看那書生,直接從他身邊跑過去。

    跑出很遠後才漸漸停了下來,小心翼翼地回頭瞧了瞧,見庾邵不緊不慢地向這邊走來,不由緊張道:“秦先生看不到他!那……那他應當是……”

    “沒錯啊,我早就發現了。”

    “那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容蕪豎眉。

    “我叫你看就是去看那有個鬼啊?嘖嘖……誰能想到都這麼久了,有人還是人鬼都分不清。”庾邵嫌棄地沖她扁扁嘴,在容蕪拳頭拍來前又哈哈哈地大笑著躲了開。

    “庾邵!……”容蕪憤憤道,還想說什麼時,見杏春的身影跑了過來,便忍了下去。

    “呼……小姐,您跑什麼呀?奴婢剛剛給您招手您都沒理我……”杏春來到近前,喘著粗氣道。

    “咳,我沒有看見你……好了我們快回去吧,下午還要上課呢!”

    “是……”

    一路上,任庾邵如何挑釁鬥嘴,容蕪都目不斜視地無視了他。杏春時不時偏頭觀察小姐的神色,只覺得她今日表情格外嚴肅,心裡不由嘀咕是不是族學不太順利……

    午膳馮媽媽專門做了容蕪最愛的糖醋雞,或許是因為上學會比較費腦子,容蕪今日的胃口格外好,米飯都多下了半碗。

    “嗯嗯,真好吃……”

    “姑娘喜歡就好,上族學辛苦,奶娘每天都換著給你做!”馮媽媽見了高興的合不上嘴,並微微瞪了杏春一眼,姑娘這麼模樣哪裡向她剛剛偷偷跟她嘀咕的心情不好的?

    “奶娘手藝真好,這肉酸酸甜甜的剛剛好!”容蕪邊吃邊拿眼瞟庾邵。她本是對吃食沒什麼要求,這會兒故意吃出聲音來,也是想刺激下對面的某個不能吃東西的鬼。可卻見他自從回來,就這麼拿手支著頭,閉眸一副很疲倦的模樣。

    這般沒有回應,吃著吃著興致也就淡了下來。最終隨便扒了兩口米,就放下了筷子。

    馮媽媽見姑娘臉色順便就邊,心裡也跟著起起伏伏,連忙問道:“姑娘,可是哪裡不對?”

    “沒有啊……”容蕪搖搖頭,“奶娘,我吃好了,收了吧。”

    “再添碗湯吧?今日大廚房送來了新鮮的蝦米,正好……”

    “不用了,剛剛已吃的太多。”

    馮媽媽沖杏春遞了個顏色,讓她上前去收拾碗筷,自己則溫聲勸道:“姑娘才剛去族學,與其他姑娘比本是沒有基礎,不要想太多,慢慢的總會趕上的……”

    容蕪一愣,回頭見馮媽媽和杏春都是一副苦口婆心的擔憂模樣,噗嗤一聲笑道:“我真的沒事啦……你們幹嘛一個個的這麼緊張?好了快收拾了吧,我休息一會兒還得去上課呢!”

    打發走了兩人,容蕪不由又看向了對面的一直很安靜的庾邵,咬咬嘴唇,伸手戳了下他的腦門。

    “……嗯!”庾邵突然被驚醒,用手抹了把臉噥噥道,“這麼快就吃完了?”

    “你很累嗎?”

    “……還好啊!只是光看你吃的話,肯定會被饞死的!”庾邵說著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但見到容蕪眼中閃出的隱隱擔憂,怔了怔,漸漸收起神情輕哼道,“也是有一點累吧……”

    “那你下午就留在這裡休息吧,不要跟我去學堂了……但不許上我的床啊!”容蕪在他興奮前惡狠狠地拒絕道。

    “小氣……”

    “這是小氣不小氣的問題嗎?”容蕪被氣笑,“你也是侯府公子,禮學監的學子,有人教你姑娘家的床是想上就能上的?”說完覺得自己聲音有些大,擔心被別人聽到,紅著臉四處看了看。

    “……你這小丫頭,考慮的倒是多……”庾邵嘴角抽抽,“我又沒有真的上去,蹭個邊而已……”

    “外屋有床榻,你累了可以去躺啊!為何偏要跟我擠……”

    問到這裡,庾邵默默閉了口,別開了臉。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容蕪鼓著臉瞪了他一會兒,經這一打岔午休時來不及了,回屋裡收拾了下下午要用的東西,便起身趕往學堂。

    容蕪自顧自走著,耳朵卻豎起來聽著身後的動靜,猜測那人到底有沒有跟上來。在拐角處,她裝作掉了絹帕,在彎腰撿時偷偷向後瞄了一眼,當見到庾邵正打著哈切慢悠悠跟在她身後時,心裡莫名感到安穩了下來,拍拍衣擺站直身子,彎唇繼續向前走去。

    下午教授詩詞的先生姓徐,是一位五十歲往上的老者,留著幾寸的白須,臉上雖皺紋疊生,一雙狹長的眼睛卻明亮有神。

    詩詞不同于書法,容蕪對此可謂是一點基礎也沒有,聽起來不由仿若雲裡霧裡。再加上徐先生帶著些許的口音,一堂課下來容蕪聽的是相當辛苦。

    原本以為下課後徐先生會向秦先生一樣給自己開個小竈,卻見他直接夾著書本就準備離開學堂。

    容蕪急忙起身叫住他:“先生!請等一等……”

    “嗯?”徐先生停住腳步,回頭看向她。

    “容蕪有些地方不甚明白,想請教先生……”

    “我並未解釋於你,你若自己就明白了,還要我這個先生做什麼?”徐先生摸著寸須,晃著腦袋道。

    “……”容蕪被噎住,頓了頓,支吾道,“那……那先生何時解釋給阿蕪?”

    “你還沒有自己的見解,我又如何能直接將自己的想法告知於你?”

    “……”

    “噗……”下面傳來容瑩的輕笑聲,只見她走過來拉住容蕪的手,抿嘴道,“先生的意思阿瑩會解釋給妹妹的,就不多擾先生了。”

    徐先生哼了聲,直接轉身晃悠地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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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9:18:16


    “……哎?”容蕪不明所以地脫口道,不解地看向容瑩。

    “徐先生教授詩詞,向來要求你先將它們都倒背如流,所謂讀的多了,其意漸顯。”容瑩笑著解釋道,“等你背熟了,將自己的看法講給先生,他自然會告訴你哪裡理解有偏差,哪裡是正確的。”

    “如此……”容蕪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心裡暗道族學的幾位先生各有各的教學方法,怎麼上輩子就沒能好好珍惜呢。

    若是自己從現在開始好好努力,不知以後會不會也成為大姐姐那樣才學頂尖的人?這般想著眼睛不由看向容瑩,見她笑的溫柔,自己也禁不住跟著笑了起來。

    瞎想什麼呢,大姐姐這麼好的人,哪裡是誰都能隨便趕得上的?就連身份貴如澍玉公主,到最後不是也沒能在祭祀典上爭的過她?

    祭祀典……

    想到這裡,容蕪神色不由暗了暗。

    大周每四年會選出一位未婚的貴女擔當祈之女神,在任職期間作為溝通人間與神靈的梁界,會出席各種祭典和頌神活動。

    容瑩入選在十五歲從女學結業的那一年,原本四年後即可換代卸任,正常的嫁人,但她卻選擇了連任。又一個四年過去,她仍然固執的繼續擔任祈之女神,直到容蕪被送上敬天臺,她早已過了普通女子談婚論嫁的年紀,卻不知為何仍獨自守著那個位置。

    雖然祈之女神是每一位大周貴女嚮往的身份,但容蕪卻不願再見到那個高高在上卻孤獨落寞的大姐姐,只願她這輩子能夠覓得良人,能一直這麼溫暖美滿下去。

    “怎麼了?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容瑩被容蕪呆呆盯了許久,疑惑道。

    “沒……沒什麼……就是覺得大姐姐太好看,不小心看的呆了!”

    “你這小丫頭!”容瑩紅著臉嗔她道,“好了快回去了,還有這麼多首詩要背,你今晚可閑不了了!”

    “嗯……”

    四人結伴一起下學,在花園處分開道別,向自己的院落走去。

    終於有了獨處的機會,容蕪回頭,看到後面不遠不近跟著的庾邵,沖他招了招手。

    “怎麼了?”難得被主動召喚的庾邵以為出了什麼事,大步走了過來。

    “你知道祈之女神是怎麼選的嗎?”

    “自然知道。能夠入選祈之女神的女子必須未婚,身份尊貴且容貌才學具上佳。”庾邵輕車熟路道,轉臉瞅了瞅容蕪,搖頭道,“你還太嫩,看不出有無潛質,還是別想太多了。”

    聽他語氣欠欠,容蕪也沒生氣,接著問到:“那你覺得我大姐姐如何?”

    “容瑩?”庾邵摸了摸下巴,尋思道,“小小年紀氣度已出,應是沒什麼問題,不過還得等她上了女學才能看出來。怎麼,容瑩想去當祈之女神?”

    “你別亂說!是我自己隨便想的……”

    “嗯,最好就想想罷了。”

    “……怎麼?”聽到他口氣中的輕視,容蕪不解看去。

    “這些虛名有何用?容瑩想去解救蒼生便讓她去,你還是給我省省吧!”庾邵說著拿手指輕輕扣了扣她的頭頂,“到了年紀就乖乖嫁人,這世道誰能救得了誰?你這腦子能管好自己也就不錯了!”

    容蕪的課程並不繁重,因年齡尚小,諸如琴棋和畫等都無需參加。書法她已練了許久,跟起來也不算太費力,只有詩詞感到有些困難。

    因為是與容瑩她們進程同步,教授的詩詞不再是簡單的律詩,那些大長句背起來著實很讓容蕪頭痛。再加上徐先生習慣待你背熟後再進行講解,幾堂課下來,容蕪解釋沒聽到幾句,被指責背的坑坑巴巴不過關的倒是不少。

    這日沒課,容蕪把詩集筆墨搬到了院子裡,最冷的時候已經過了,再外面坐的久些也不擔心會生病。

    “海客談瀛洲,煙濤微茫信……信……”

    “……信難求!”

    斜躺在牆頭的庾邵忍無可忍,吐掉嘴裡叼的草根吼道。

    “唔對……煙濤茫茫信難求!”

    “是煙濤微茫信難求……”庾邵睜開眼,偏過頭來認真地問道,“四丫頭,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從小見鬼見多被嚇傻了?”

    容蕪放下詩集,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答道:“是啊是啊,都是你們的功勞……怎麼樣,是不是很得意啊?”

    “不得意,我覺得很愧疚。”庾邵拍了拍胸口,“小爺在此對天發誓,今後再也不隨便嚇你了!本來長的就呆,腦子再出點問題以後可怎麼辦……”

    容蕪乾脆不再理會他,埋頭繼續跟詩集奮鬥。

    沒錯,她是背書的記憶力不好,這在前世上族學時就已經發現了的。正是因為知道自己這個缺點,容蕪才什麼都趕在了前面,提前認字、提前練書法,就怕到時候還會跟不上。至於詩詞也是她偷了懶,平時寧願去抄經文,也不願看這些她著實不喜歡的東西,是以如今頭疼也是自食惡果了。

    “越人語天姥,雲霞明滅或可賭……”

    聽著容蕪老和尚誦經般地又念叨了一會兒,庾邵低歎口氣,從牆頭坐了起來,居高臨下地打斷道:“四丫頭,你的先生就是教你這麼背書的嗎?”

    “……嗯?徐先生沒有教過怎麼背書啊,只說了讓我儘快把這一本都背熟了……”容蕪苦著臉翻了翻後面還剩的頁數,只覺得要跟它過到天荒地老永不分離了。

    “那你已經會背多少了?”

    “三……三分之一?”

    庾邵挑眉。

    容蕪磕巴地又紅著臉道:“三分之一也……也不太到……”

    庾邵被氣笑了:“從我見你拿到這本詩集,已經最少過去半個月了,你現在卻跟我說連三分之一都沒背到?容蕪,你每天坐在這裡究竟都幹了些什麼?”

    容蕪自知他說的都是大實話,除了臉紅也沒有別的辦法,手指把詩集捏的都皺了起來。

    “給我。”面前伸過一隻手來。

    “……什麼?”

    “把書給我!”庾邵不知何時來到了近前,裝作惡狠狠地瞪她道,直接把詩集搶了過來,大眼一掃,輕咳道,“《南方遇秋白》,背。”

    “景……景年踏歌處,由有暗香來。舊人……舊人……”容蕪打了磕,咬著嘴唇想了半天,還是不斷地“舊人……舊人……”

    “舊人焉何處!容蕪,難的不會就罷了,這首最基礎的怎麼也背成這樣?”

    “這首我之前是背熟了的!真的!”容蕪急聲解釋道,在接觸到庾邵的眼神後又漸漸弱了聲音,“是很久沒看有些忘了……現在就又想起來了嘛……”

    “呵,若真的熟記於心,想忘也沒那麼容易。”

    “說的容易,那我考考你如何?看這些你‘熟記’的東西這麼久沒看到底會不會忘!”容蕪看不慣他冷笑的模樣,搶過書翻找著她覺得最難背的給他提問。

    接連問了三四首,庾邵都脫口而出,洋洋灑灑毫無壓力。再問也是給自己添堵,容蕪悶悶翻回自己剛剛背的地方繼續看去。

    “喂,不提了?”

    “沒勁,不提了。”

    “這下服不服?”庾邵用手指點了點桌子,想要重新吸引過來對面人的注意力。

    “服,服,特別服!好了你別鬧,讓我趕緊再背一會兒啊!”容蕪皺眉敷衍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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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9:18:52


    “連最簡單的都記不住,還背什麼背……”

    “庾邵!”容蕪氣惱道。

    “我是讓你明白自己的背書方法有著多大的問題,照此以往情況只會越來越糟。”庾邵神色是難得認真,“不理解講的什麼,只靠死記硬背是沒用的。”

    “可是徐先生說……”

    “你家先生說世界上沒有鬼你信麼?”

    “……”

    沈默片刻,容蕪放下詩集盯著庾邵的眼睛道:“那你說該怎麼辦?”

    “先理解很重要。就算不明白每個字的意思,也要大致瞭解這首詩的背景故事以及詩人想要表達的感情。”庾邵解釋道,“例如你現在背的這首遊仙詩,講的就是詩人夢中的事情。只需要明白都發生了什麼,這些長句子自然串下來就不是問題。”

    見容蕪還是懵懵懂懂的模樣,庾邵又歎口氣,認命地把這首詩給她完整地講了一遍。他的語調起伏好聽,用的語言也是淺顯易懂,就好像講故事一樣把容蕪聽的都入了迷,之後竟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通過庾邵給她串的故事,這些原本看起來前言不搭後語的詩句好像編好號的話本一樣,一句句地重現了夢中情景,竟然很順利地背了下來。

    背完後,容蕪自己也不敢相信困擾了她整整兩天的困難就這麼三言兩語地解決了。

    呆呆看向庾邵,只見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嗯,看起來也不是真的傻,還有救。”

    “……那你救救我吧!”容蕪頓時很沒骨氣地求助道。

    “……”

    “徐先生五日後要抽查前三十首詩,我才背會一半而已……”容蕪扮作可憐巴巴地模樣,抬眼瞅著他道,“如果背不出來,恐怕會給先生的印象就不好,那我以後……”

    庾邵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容蕪麻利地起身過去小心翼翼垂著,還不忘問道:“力道可以嗎?”

    “再重一些。”

    “好的!”

    庾邵其實也感受不到什麼力度,只是覺得容蕪現在這幅狗腿模樣很是難得,便忍不住想要捉弄一下。似乎可以她在身後專注地給自己垂著背,庾邵閑閑又拿起那本詩集,隨手翻了翻,只見上面許多地方都工整地做了筆記,還標了各種他看不懂符號,可以看出著實下了一番功夫。

    “真是傻……”庾邵輕笑著喃喃道。

    “你說什麼?”容蕪沒聽清,從背後探過頭來問到。

    “我說,想讓我教你,打算怎麼報答啊?”

    “你想要怎樣?只要我能做到的,都答應你可好?”

    “成交。”庾邵答應的之快讓容蕪反應不過來,愣愣地看著他懶洋洋地站起身,向房間走去。

    那個方向……

    “哎你往哪兒去呢?那是我的臥房啊!”容蕪急道。

    “沒走錯。”庾邵背對著她擺了擺手,腳下不停地走了進去,丟下句,“我先去睡一會兒,每日給你講故事也是很費心神,好了我知你感激,就不必送了。”

    “……!!”容蕪把牙咬的咯吱響,回頭把書砸在石桌上,引來杏春往這裡探頭。

    好在庾邵說話還算算數,每日臨睡前都會挑出幾首詩或幾位詩人來像講故事一樣講給容蕪聽。有時容蕪聽著聽著眼皮子就開始打架,不知何時就悄悄睡著了,早上起來時,已不見他的身影。

    聽庾邵嘴裡總說著要霸佔她的床,卻沒見真的鳩占鵲巢,最多就是見他坐在地上靠在床邊閉眼小憩。

    對此行徑容蕪一直不能理解,直到有一次容蕪剛午睡醒來,突然見庾邵破門而入,捂著胸口一副很痛苦的模樣踉蹌到床邊,用頭抵著喘息不止,任容蕪怎樣呼喚都沒有反應。

    豆大的冷汗順著庾邵額頭滑下,眉頭擰成疙瘩,無一不昭示著此時他所承受的痛苦。

    “庾……庾邵?”容蕪怔住,小心翼翼地在他身邊蹲下,試探性地伸手碰在他的臉上,微微一縮,“好燙……”

    鬼魂的身上為何會有溫度……還是這般灼熱?

    庾邵的身子,到底出現了什麼問題……

    “你怎麼了,我該……我該怎麼幫你?”容蕪顫著聲音推他,卻除了熱外得不到任何回應。庾邵就好像整個人都僵住了一般,若不是粗重的喘息聲還在,就好像死物一般無知無覺。

    “你說話呀……我能怎麼做你會好一些?”

    “過……過……”低弱的聲音斷斷續續地溢出。

    “什麼?”容蕪聽不真切,焦急地俯下身子貼過去細細聽,突然腰間一緊,整個人被力道拖進了灼熱的懷裡。

    “……!”

    壓住她的手臂是僵硬的,臉貼著的胸膛亦是,硌的有些生疼。

    耳邊呼吸聲越來越近,在容蕪還未反應過來時,就感到庾邵像是漸漸融化了一般,頭一頓頓地垂了下來,下巴最終放在了她的肩膀上。

    “你……你……”容蕪緊張地一動不敢動,完全搞不清此時的狀況,只會結巴地蹦字。

    雖然不知是因為緊張還是身子被壓著,容蕪只覺快要接不上氣來,但又不敢隨便推他。用手摸了摸他的額頭,好像不像方才那麼燙了,身子也軟了一些。

    就這麼僵持了不知多久,只聽耳邊響起一聲長長的呼氣,接著就見庾邵費力地用胳膊支著床邊緩緩直起身子。抬頭看向容蕪,眼神在憔悴的面容中襯的明亮,輕輕道了句:“抱歉,嚇到你了吧……”

    因為庾邵的高體溫,容蕪身上的衣服已被汗水浸濕,濕漉漉地也很是狼狽。

    “你這是怎麼了……”她顧不得自己的狀況,見庾邵好像緩了過來,心裡也松了一口氣。

    “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就是在人間停留久了的反應麼!正常正常……”庾邵扯了扯嘴角,擺出輕鬆的模樣道。

    “……”

    容蕪無語地看著他,直看的庾邵心裡發毛,忍不住輕咳一聲辯解道:“那個……我這情況不是比那個叫小寶的男娃好多了?別緊張嘛……”

    “那最後……你也會像他一樣消失嗎?”容蕪沒心情跟他扯皮,表情認真地直接問到。

    “那也得是完成心願後啊!像我這種塵緣未了的,你就是趕也趕不走!”庾邵說著沖她呲呲牙,一臉壞笑道,“怎麼樣?若想早日擺脫小爺,就乖乖聽話啊,小爺讓你幹嘛就幹嘛,說往東就不……”

    “可是,你的心願究竟是什麼呢?”容蕪無情打斷他,目光直直地逼向他,“尋找你的死因?可你自己卻承認了是因為心悸。那是放心不下家人?如今崇安侯府上下雖對你的死仍難釋懷,卻也是在漸漸習慣,我不覺得你是那種放不下的人……國事抱負未平?別鬧了,就算你這麼說了我也是不會信的……那麼,你的心願究竟是什麼呢?到底是因為什麼,你才執著地留在此處不肯往生?”

    “……”

    容蕪問完很長時間都沒有得到回應。

    庾邵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幾次張了張嘴都沒有說出什麼,最終淡淡地移開了目光。

    見他如此,容蕪咬咬嘴唇,垂下了頭。

    “罷了,你既不願說,我也逼不了你。我只是覺得,你若不告訴我你的真實目的,我很難幫的上你……”容蕪說著,轉身爬上了床,背對著庾邵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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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9:19:27


    庾邵眉頭皺了皺,想說什麼又止了住,開口道的是:“衣服都濕了,去換了再睡,省的著涼。”

    容蕪默默地又爬起來,一言不發地進了裡屋去換衣服。等她再出來時,見庾邵正坐在地上靠著她的床邊閉目養神。

    她重新鑽進被窩,盯著庾邵的後腦勺許久,忍不住小聲道:“喂,你也上來吧。”

    “……嗯?”

    “聽不見就算了!”容蕪氣鼓鼓地調了個身轉到裡面,掖實被子不再理他。

    “咦,你真的讓我上去?”庾邵難以置信地眨眨眼,“怎會突然如此好心?”

    “……這,這不是能夠緩解你的症狀嗎?”容蕪悶悶道。

    之後就沒有聽到庾邵的回答,過了會兒,感到腳下的床墊陷了陷,有人輕輕從下面跨到了裡面,小心翼翼地貼著牆躺了下來。

    容蕪心裡噗通一聲,捂著被子又轉了個身,臉朝向外面,這才敢睜開了眼。

    她的臉色有些泛紅。不管怎樣,活了兩輩子這還是第一次跟男人同床共枕,雖然她現在還是個五歲的小女娃,雖然對方還是個鬼。

    “呼……”嘴裡無聲地吐出一口氣來,心裡不斷安慰自己這都是形勢所迫,總不能眼看著他就這麼一日日虛弱下去吧?反正他又不是人,更談不上什麼男人了……男女大防對他們倆這種情形好像也沒什麼作用吧……

    這樣自我催眠著,容蕪還真的很快就睡了過去。

    她睡的香甜,終於如願在床上佔據了一席之地庾邵卻開始輾轉反側了。

    感受到容蕪平穩下來的呼吸後,庾邵眼神複雜地看著她縮著的小小身影,心裡遠沒有表面上看著的這般冷靜。

    “你竟……竟然看出了讓我緩和疼痛的方法……”嘴裡喃喃道。

    沒錯,靠近容蕪或接觸她常用之物可以讓他的不適得到緩解,並且可以延長他留世的時間。這一點也是他最近才發現的,在摸索過容蕪所有常用之物後,發現床是帶有她的氣息最重之地,這也是他為何死皮賴臉地非要待在這裡的緣故。

    庾邵不是個會依賴別人的人,他本不願讓容蕪知道這些徒增負擔的,卻沒想到竟被她自己細心地發現了。

    枕著手臂仰躺在床裡側,腦中回想著容蕪的逼問,嘴裡不覺酸澀。

    “不是信不過你,而是……我自己也沒下定決心……”庾邵苦笑道,“究竟是為什麼呢?……終歸是,不甘吧……”

    如此過了幾日,在庾邵的幫助下,徐先生對容蕪也漸漸有了好臉色。再加上她本身就用功,如今有了正確的方法更是事半功倍,在詩詞上進步的很快。

    容蕪的這一轉變,最不願看到的就是容菱了。原本總算可以在一門上壓制她,如今也沒了優勢。有時被徐先生抽到不會背的東西,徐先生還會拿容蕪的進步來給她做例子,更是讓她難堪。

    容蕪自是察覺到了容菱對她的怒氣,可也無可奈何。

    這一世活到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努力得來的,不可能因為要顧及姐姐的面子而輕言放棄。至於進行勸說這種事情,容菱又如何會聽的進去她的?怕到時候關係會變得更差……

    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轉眼間到了這一學年的末尾,傳說中的末考即將來臨。

    容蕪對此既期待又緊張,畢竟這是對幾個月的學習的總評價,還會提交給侯府中的長輩們過目的。

    考前這段時間,容蕪每日都複習到很晚,庾邵也儘量放輕了動靜不如打擾她,只等有不懂的地方再去解答。經過幾個月睡床的美好待遇,他的臉色有了好轉,未再有那日僵住的情形發生。

    末考成績出來後,容蕪得到了不錯的評價,這也在她的預料之中。畢竟年中考她的成績就讓人眼前一亮,在書法和詩詞這兩項上甚至超過了容菱。

    “四妹妹,恭喜了呢!”容瑩笑著走來祝賀,“秦先生給你的評語可是最好的。”

    “大姐姐別取笑我了,我是新來的,秦先生當然是鼓勵為主!”容蕪不好意思地放下評卷,心裡也是美滋滋的。

    原來這種通過努力而得到的好結果,是這麼讓人有成就感啊!就好像做的每件事都是有意義的,渾身都充滿了幹勁。

    “大家都不錯,三妹妹也進步很多呢!”容瑩點點頭,見容菱正收拾東西準備離開學堂,急忙沖她招招手喚道,“阿菱,等下我們一起回去,母親那裡說是中午到主院用膳……”

    話音未落,就見容菱已經抱著書本匆匆走出了門,容瑩有些尷尬地放下手,不知如何是好。

    “哎呀大姐姐你說話總是這麼輕聲細語的,三姐姐都沒聽到呢!”容蕪回過神來,立馬找臺階緩解氣氛。這種狀況最近不止一次發生,她每次都要找不同的臺階也是很為難。

    “是……是麼……”

    “那個……你們有沒有覺得,三妹妹這個月怪怪的?”這時,一直沈默的容芬忍不住開口道。

    “嗯……好像有一些,她已經很久沒跟我一起下學回去了。”容瑩蹙眉道。往常的容菱就好像容瑩的小尾巴,無時無刻不跟隨左右,而這一個月她總是一下課就獨自匆匆離去,也不跟其她姐妹一起說笑了。

    “難道是太用功了?”容芬遲疑道,“她的末考成績可比中考好上不止一點兩點,尤其是國事論,連先生都感歎不像是一個女娃能寫出來的東西……”

    因配合女學新增設的入門考試,昌毅侯府的族學也跟著開設了國事論的教授。其實這門課主要是給明年就面臨著進入女學的容瑩開的,容芬和容菱基本是旁聽,卻沒想到最終的成績確實容菱拔得頭籌,著實讓人大跌眼鏡。

    “這倒沒什麼,阿菱能用功是好事……我只是擔心,她為何會突然疏遠於我?就算她國事論成績第一,我也斷不會因此而有……有什麼不滿的……”容瑩說著聲音有些哽咽,眼圈紅紅地低下了頭。

    “大姐姐你別多想……三姐姐哪裡是針對你?她也沒跟我們親近呀……一定是因為最近複習功課太累了!”容蕪拉著她的安慰道。

    “呵,太累?笑死小爺我了哈哈哈!”庾邵不知何時坐到了旁邊的桌子上,翹著腿表情誇張地笑道。

    容蕪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無聲警告道不要添亂。

    “瞪我做什麼?那個丫頭啊……有古怪。”

    容蕪從老侯爺和太夫人的院落中出來,兩邊樹木嫩芽抽枝,微風拂面,一派春意。

    剛剛被考問過功課,精神終以放得放鬆,再加上天氣轉暖,整個人都好像舒絡了起來。容蕪大大地伸了個懶腰,手肘打在了伸出來的樹枝上,啪地一疼,急忙縮回來放在嘴邊吹著氣。

    “呦,長個兒了啊。”庾邵閑閑地聲音從身後傳來,還是那身藏藍色的勁裝打扮,背著手踏綠而來。

    “疼……”

    “真抽到了?讓我看看。”庾邵蹲下身接過,只見白嫩的手腕上一道紅痕赫然顯眼,皺眉道,“傻不傻,人家樹枝沒動也要平白挨你一下。”

    “……”容蕪瞪眼,剛準備抽回手來,卻見庾邵垂下了頭,輕輕地沖著紅痕吹著氣,髮絲從側臉掃下,蹭著她的胳膊癢癢的。看著他難得認真的模樣,容蕪心裡一動,竟然萌生了一絲絲地貌似感動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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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9:20:03


    “你……多,多……你做什麼啊啊?!!”一個謝字還沒說出來,容蕪就大驚失色地蹦起來,甩著手臂躲了老遠。

    庾邵淡定地擦了擦唇邊,站起身來斜睨道:“沒見識,不知道唾沫可以治傷啊?”

    “……好噁心啊!”

    “你說什麼?竟然敢說小爺我噁心?”看到容蕪戒備地把手藏進懷裡,一臉嫌棄地瞅著他,庾邵狀似要撲過去,嚇的容蕪連跳幾下躲到老遠。

    “呀你這麼噁心別過來啊!”

    “……容蕪?你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呃,三姐姐?你在這裡做什麼呢?”容蕪一震,急忙站好,收起表情回過頭去,卻又被見到的情形嚇的差點叫出來。

    “這是我問你的話,自然要你先答。”容菱揚起臉冷哼道。她在今日老侯爺的功課考核中出盡風頭,樣樣對答如流,將外人對她末考成績的質疑聲徹底打碎,老侯爺更是當著所有人的面贊許了她,這一切不禁讓她有些飄飄然。

    “剛剛有只毛蟲掉到了我的肩膀上,好可怕啊……還好已經甩開了!”容蕪說著掃了掃自己的肩膀,還怕她不信似的又仔細找了找地面,像是擔心那毛蟲還躲在附近陰魂不散。

    容菱撇撇嘴,繞過她徑直走了過去。容蕪呆呆地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只見那纖細的肩膀上竟沈甸甸地攀浮著一個人,綸巾布衣,單薄修長,正是第一日上族學時在樹下見到的書生。

    倏的——

    書生回頭,目光凜冽地投來,原本清秀的面容迅速地灰敗下來,屍斑蔓布於臉上,眼眶凹陷卻仍目不轉睛地盯著容蕪。

    容蕪緊張的嗓子都要冒煙,忽然聽身後庾邵的聲音響起:“放輕鬆,不要跟他的目光對上,就當看不見。”

    聲音壓的很低,卻好似可以安撫人心。

    “……”容蕪努力鬆弛下面龐的神經,眼神微微上抬像是無焦距地觀賞花園風景。

    這一姿勢一直維持到容菱的身影走遠,在拐角處消失不見,容蕪才長出一口氣,重新找回自己的聲音。

    “庾邵……那是什麼?”

    “嗯哼……傳說中的‘人鬼交易,以願換命’竟然可以在這裡見到,真是有意思……”

    “鬼魂為獲得更多的時間停留在人間,有時會選擇一種可謂捷徑的手段——與人類作交易。”

    “……作什麼樣的交易?”

    “傻不傻?無非就是你情我願,各取所需嘍。”

    “……”

    “……瞪我做什麼?小爺我又沒交易過,如何能知道那麼詳細?”

    容蕪撇撇嘴,懷疑地哼哼道:“我看你輕車熟路的,誰知道暗地裡都做了些什麼……”

    “博學也是我的錯?容蕪你講講理!”

    “哦?那你說說,既然不靠這個,你又是如何留在這裡的?”

    庾邵張了張嘴,臉上閃過一絲狼狽地轉過去。

    “瞧瞧,心虛了吧?算了這次姑且就放過你,快接著說那‘以願換命’是怎麼回事?”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庾邵小聲嘀咕著。

    “這樣啊,那你今晚就自己找地方睡吧。”容蕪淡淡道,施施然轉身往裡屋走去。

    “別!別別……容四姑娘我錯了,我這就給你解釋……來來您坐好,要喝茶嗎?”

    “茶就免了,突然覺得肩膀有些酸痛……”

    庾邵在背後沖她揮揮拳頭又呲呲牙,還是扯出笑臉狗腿地湊了過去,哼哼道:“怎麼樣,力道可合適?”

    “嗯,再重一點……哎呦你想掐死本姑娘嗎?”

    “……”

    感受著庾邵手中傳來的怨念,容蕪抿嘴偷笑,暗道峰迴路轉,終於也讓這個高傲的傢夥吃了一次憋。

    “好了,就按照這個力道繼續按著,嘴裡也別閑著呀!”

    “喳……”庾邵歎口氣,只覺得自己過早暴露了弱點導致如今被這小丫頭片子吃的死死的,若是讓從前的同窗得知向來只有占別人便宜的蟾月混到這種地步,還不得笑掉大牙。

    “顧名思義,‘以願換命’就是拿人類的陽壽為價,讓鬼魂為其實現願望。雖說這是留在人間的捷徑,但很少會有鬼魂選擇這條路。”

    “這又是為何?”

    “哼,選擇與人作交易的鬼魂,就等於把命寄存在了那個人身上,同生同息,不得離開。就像那個書生,為了那一點點陽壽,落得只能靠躲在小丫頭的肩上苟活,也是丟了做鬼的尊嚴!”

    “同生同息,不得離開……”容蕪喃喃念著,忽然蹙眉問到,“那也就是說那個書生纏上了我三姐姐,靠吸收她的陽壽來為自己換取時間?這會不會對三姐姐造成什麼危害?”

    “錯錯錯!”庾邵搖了搖手指,輕咳一聲道,“我剛剛說了,這是一項你情我願、各取所需的交易,只有雙方自願契約才能達成。容菱付出代價是一定的,但這都是她自己的選擇,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可是三姐姐並不能見到鬼魂,又是如何與書生溝通的?”

    “的確,容菱在清醒的時候看不到書生,甚至不知道如今有鬼正攀附在自己的身上。但到了夜間入睡後,書生變會進入她的夢,在黑暗中進行著交易。”

    “入夢?!”

    “沒錯。尋找執念過重的人類入夢,這就是入夢魂。”

    容蕪默默垂下了眼眸,容菱究竟是拿什麼去跟那書生作的交換?又有什麼願望……一定要讓鬼魂來實現不可?

    “以願換命……聽起來總是蠻嚇人的……”

    庾邵聽到身前聲音弱了下去,壞笑一聲,突然手下一用力,又趕在容蕪發火前豎起食指支在唇邊。

    “噓——外面有人來了。”

    容蕪一口氣憋在嘴裡,看向了門口,果然見不多時杏春推門邁了進來。

    “小……姐……呃對不起奴婢又忘了敲門……”杏春抬眼就接收到了容蕪眼神中未散去的怒氣,嚇得一激靈,支吾地站在門口不敢再動。

    “沒事,下次注意就好了,有什麼事嗎?”

    杏春聽到小姐的聲音還是溫和的,再偷看去也是面容帶笑,好似方才的眼神祇是自己的幻覺,這才松了口氣稟報道:“奴婢這裡剛剛收到了靖甯侯府二小姐遞來的帖子,這就趕緊給您送來了。”說著從懷裡掏出一封精緻的紙箋。

    容蕪接過來打開,上面的字跡雖仍顯稚氣,卻一筆一劃寫的認真,邀她三日後一同去祭祀典上觀禮。

    “是了,今年正是新一任的祈之女神評選……”

    容蕪收起帖子,對杏春吩咐道:“你去給傳信之人回話,就說我收到了,待問過娘親後就給姬小姐回帖。”

    “是。”

    杏春離開後,庾邵施施然坐到了她對面,一撩衣擺又翹起了二郎腿:“小丫頭,你該不會還是放不下想去參選祈之女神吧?”

    容蕪看著他不懷好意的臉,只覺懶的再解釋,兌回去了一句:“關你何事!”

    “唉,年紀小就是不成熟,也不聽哥哥的勸告,早晚要吃虧的嘖嘖嘖……”

    庾邵說完,就見容蕪沈著臉站起身來,走進裡屋關上了門。

    “嘿嘿,這就生氣了?這麼久了還是不經逗啊……”庾邵歎口氣,也跟著站起身想進去,卻在推門的時候愣住了。

    一下,兩下……

    臉色黑了下來,啪啪啪地拍門嚷道:“喂喂!偷偷鎖上門算什麼好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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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9:20:43


    祭祀典在每年七月舉行,意味感恩春天能夠如約到來,並祈求秋季的豐收。然而在大周官家的典禮上,由祈之女神擔當溝通神靈的橋樑,儀式本身更代表了人們的一種虔誠與信仰,是具有一定身份且著專門服飾方可觀禮參加的。

    崔氏得知姬洳專門邀請容蕪一同前去,也未多加阻攔,只是因容蕪年紀小,昌毅侯府並未將她的名字事先上報,是本不在觀禮名單中的。于此,容蕪有些不好意思地掏出帖子,上面姬洳寫了名字這種事不用在意,她自有辦法解決,崔氏無奈地笑笑,只得囑咐出門在外注意安全,觀禮時更要注意規矩。

    到了約定的日子,容蕪特意換上了黑底暗銀紋的禮服,劉海兒也規規矩矩地被束在了後面,以珍珠別卡定住。出門前,馮媽媽還特意在她的眉心上用朱砂筆點了紅痣,檢查見沒有什麼出錯的地方了,這才將她送上了馬車,由杏春跟著一同前去。

    昌毅侯府此次上報的觀禮人員只有老侯爺和大爺容肅,容蕪不便與他們同行,馬車便直接駛到靖甯侯府外。此時已有馬車停在府門口侯著了,容蕪當是姬洳在等她,笑著迎了上去,卻見車簾掀開,裡面露出了冰雪般冷雕俊致的面孔,笑容就瞬間就僵在了臉上。

    “……見過公子晏。”

    姬晏倏地放下了車簾,容蕪正愈發尷尬間,就見他從馬車上走了下來,修長的身形現在容面前,讓她目光堪堪落在腰間。

    “阿洳還未出來,稍等片刻吧。”

    “嗯。”容蕪不明顯地向後挪了兩步,低頭應了一聲。

    周圍氣氛就這麼陷入了沈默。容蕪想回馬車上等,但見面前之人並沒有離開的意思,便只得跟著站在這裡。

    “聽說你提前入了族學,可還適應?”過了一會兒,姬晏清冷的聲音從頭頂傳來。

    “還好……只去聽了書法和詩詞兩門課,加上先生和姐姐們的額外輔導,倒不算太吃力。”

    “嗯,開始會辛苦些,慢慢適應就好了。”

    聞言,容蕪悄悄抬頭看他,這些話……算是鼓勵嗎?

    今日姬晏也著了禮服,與容蕪不同的是,男子的禮服為黑底金紋,弱冠年後需配白玉發冠,如姬晏這等年紀則以金色發帶將頭髮一絲不苟的束在腦後。看慣了姬晏白衣翩翩的模樣,第一次見他著深色正裝,卻又穿出了一種禁錮似的美感,讓容蕪禁不住咽了口口水。

    “嘖嘖,瞧瞧這沒出息的模樣,平日裡對我的那副兇悍架勢都到哪裡去了?”身後庾邵緩緩踱了過來,他去世時也有十六歲,站在這裡身高比姬晏還要高出一個頭。

    容蕪臉微紅,趁人不注意時瞪了他一眼,又悄悄挺直了些腰板。

    其實庾邵說的也沒錯。她不能每次見到姬晏氣勢就弱了下來,這種老鼠見到貓的心虛模樣看的連自己都唾棄自己,如今對他已是無所求了,更沒道理表現的低人一等。

    看到容蕪小臉緊繃,咬牙暗下決心的模樣,庾邵嘴角彎了彎,視線又轉到了姬晏的身上。

    清冷孑然,一派生人勿近的氣息,跟記憶中的那個少年並無二致。

    不知為何,庾邵的目光漸漸變的複雜,腳步不自覺地向他走近,容蕪看在眼裡,忍不住失聲叫了聲:“……小心!”

    話音未落,但已來不及。

    隨著容蕪的叫聲,姬晏轉過身來,詢問地眼神看著她。

    “……不好意思啊,剛剛杏春差點絆倒,就……”

    “小姐?奴……”杏春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接收到警告的眼神後又把話咽了回去,心裡默默哭訴道自家小姐的眼神真是越來越嚇人了嚶嚶嚶。

    待姬晏回過身後,容蕪才敢重新將視線轉向摔倒在地上的庾邵,擔憂地咬住了嘴唇。

    姬晏鬼魂不近的體質向來被容蕪當作避風港般安心的存在,可卻在方才第一次產生了驚慌之情。尤其是見此時庾邵仍垂著頭一動不動,心裡焦急,卻又不敢過去看他。

    正不知所措時,姬洳的身影從府門中出現,與容蕪相似的黑色禮服,卻被她穿出了一股清冷之氣。

    走到門口時,姬洳停下腳步,淡淡對身後簇擁著的丫鬟婆子們道:“好了,你們都退下吧。”

    “是。”奴婢們齊聲福禮,向後退了五六步,遠遠地垂首侯著並不敢走開。

    一舉一動間恭敬妥帖,彰顯了名門望族的禮教和規矩,看的杏春偷偷咽了口口水,心虛地瞅了瞅自家小姐。

    “哥哥,容蕪,我來遲了。”秉退眾人,姬洳的臉上終於展出了一絲笑意,款款走到了近前。

    “約了客人還遲到,該罰。”姬晏雖是如此說道,語氣中卻並無冷意。

    “哥哥早早便出來了,替妹妹招待一下客人也是分內之事,對吧容蕪?”

    被點了名的容蕪跟著笑了笑,搖搖頭道:“不礙事的,我也是剛到而已。”

    姬晏看了看時辰,未再多言,吩咐手下準備啟程,便轉身去了前面。

    姬洳帶著容蕪一起上了靖甯侯府的馬車,見容蕪一步三回頭,有些魂不守舍的模樣,不由疑惑道:“有什麼落下了?”

    “沒,沒什麼……”容蕪一驚,急忙回過頭來扯出笑容。

    “你的丫鬟會和我的一起跟在馬車旁邊,放心吧。”

    容蕪樂於她的誤會,輕輕地嗯了一聲,放下了車簾,也阻斷了看向庾邵的視線。

    車輪咕嚕嚕地響起,漸漸駛離靖甯侯府,容蕪的一顆心卻被懸了起來,突然有那麼一刻想就這麼下了馬車,什麼祭祀典,什麼祈之女神,好像對她的吸引力都減淡了許多。

    “阿蕪?”

    晃神間,聽到耳邊有人這麼喚她,容蕪抬頭看去,只見姬洳在對面坐的筆直,臉微微有些泛紅。

    “阿蕪,我可以這麼叫你嗎?”

    “自然可以呀……”突然被這麼問到,容蕪也有些局促而不好意思,靦腆地笑笑道,“那我也可以叫你阿洳嗎?”

    “嗯。”姬洳點點頭,頓了頓,忽然噗嗤一聲笑出來,抿抿嘴道,“說來也怪,明明我們兩個年紀相近,關係卻還不如你和哥哥。”

    容蕪聽著有些赧然,心裡默默道以崔氏和謝氏的關係,沒道理不讓她倆見面,估計是小時候見面合不來,大人們也就放棄了吧……

    畢竟上輩子兩人可是見面如若無視的態度呢……

    “從前……我不太愛出門,或許就沒機會見面吧……”

    “我也是,那些姐姐們的請帖大多無趣,與我的話題也多圍繞著哥哥。哼,我哥哥豈是供人隨便閒聊的?”說著姬洳變臉之快讓容蕪有些反應不過來,愣了下後急忙揮手保證道:“放心放心,我對你哥哥可是毫無想法的!”

    “哦,為何?你覺得我哥哥不好?”

    “……”容蕪呆住,看著面前原本和善的姑娘忽然冷若冰霜的盯著她,聲音像是被哽在了嗓子眼裡,“不……不……”

    “不好?那究竟哪裡不好?”

    “咳咳咳……咳……”容蕪被自己的唾沫嗆到,咳嗽不止。但姬洳明顯沒打算這麼放過她,像是背書般嚴肅地將姬晏從小到大的事蹟倒篩子般地一件件抖了出來。大的容蕪自然熟悉,但小到連他小時候從沒尿過床這種事都不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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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9:21:22


    “……”於是,等到了地方容蕪臉色已是緋紅緋紅,下了馬車後更是連姬晏所在的方向都不敢去看,倒惹的姬晏疑惑地投來好幾眼。相比來說,一次說過癮的姬洳滿足地挽過容蕪的手,唇邊帶笑地向宮門口走去。

    通過身份檢查後,容蕪和姬洳隨著姬晏上了觀禮高臺,在靖甯侯府的特定位置坐下。從上往下望著,可以看見在寬闊的祭臺上,不少重臣已端站兩列,清一色的黑色禮服顯得整齊而肅穆。

    觀禮台周圍也坐了不少人,姬晏一行走過時,不少人與他點頭示意,卻安靜地甚少開□□談。

    “哥……”

    姬洳剛冒出一個字,便被姬晏淡淡伸指在嘴邊制止了。

    姬洳立馬捂住了自己的嘴,過了一會兒又忍不住,悄悄扯了扯他的袖口。姬晏無奈地看了看她,還是低頭探了過來。

    “哥哥,你不用去下面嗎?”姬洳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道。

    “不能放你們兩個單獨在這裡。”

    姬洳嘟起了嘴,這份只有在哥哥面前才會露出的可愛模樣,看的容蕪都忍不住捂嘴笑了起來。

    抬眼間,見姬晏正看向她,目光相遇後,又沖她比了比手。

    “……??”容蕪拿著大眼看他。

    姬晏輕歎口氣,只得幅度更大地探過身來,兩人中間隔著一個姬洳,這樣貼近後倒顯的姬晏整個身子都壓在了容蕪這裡,霎時容蕪感到身上彙集了許多四周的目光。

    “觀禮結束了先別走,昌毅侯會來接你一起回府。”溫熱的氣息噴在耳邊,低低的聲音震的整個腦袋都酥酥的,容蕪僵硬地點了點頭,待他重新直起身後才喘過氣來。

    接下來無事,祭祀典正式開始了。

    今年選出的祈之女神是冀遠侯府杜家的大小姐,芳齡十五。在祭臺上的她身穿與眾不同的白色寬服,腰間銀白腰帶束起盈盈纖腰,黑髮低垂直至腿間,雙手合十閉眸祈禱的模樣溫婉而虔誠,讓人不可褻瀆。

    “真的是杜瑜表姐……”旁邊姬洳喃喃道。

    “杜瑜?”容蕪沒聽說過這個人,不禁有些好奇。

    “是二嬸娘的娘家侄女,之前來府裡坐過客。”

    “咳。”姬晏的輕咳聲讓兩人連忙住了嘴,正襟危坐地繼續看向前方。

    典禮進行的順利,雖然壯觀不已,但兩個時辰下來容蕪只是坐著都很累了,不由擔心起在下面一直站著的老侯爺……

    果不其然,待典禮結束後,只有昌毅侯府的家僕帶著權杖前來接容蕪,稟報道因老侯爺體力不支已上馬車休息,大爺正在照顧他。

    容蕪不敢耽擱,急忙起身跟著家僕往外走,姬晏帶著姬洳也一直送她出去。

    出了二宮門,大部分馬車都已離開了,道路並不顯得擁擠。一行人正走著,卻忽然被幾名宮廷侍衛給攔在了前面。

    姬晏皺皺眉,正準備上前詢問,就見一旁有個爽利的聲音漸漸離近:“方才觀禮時就想過來打招呼了,只是礙於人多不便,此時特地來送一送……”司馬妗窈窈而來,鳳眸橫掃,正與容蕪視線相對,唇角微揚起似笑非笑的弧度,“許久不見了,原來是……容蕪妹妹?”

    “……見過澍玉公主。”容蕪暗歎一聲,彎身福禮。

    “不敢當,容蕪妹妹既與公子晏兄妹一同,就不必在我面前多禮了。”司馬妗等容蕪禮數做全了,這才虛抬手腕漫不經心道。

    容蕪並不在乎這點小虧,起身後便不卑不亢地站在了一邊。

    司馬妗打量完畢,轉身面向姬晏時已換上了開朗的笑容,歪頭俏皮道:“今年的祈之女神風姿著實令人驚歎,算起來杜家姐姐也是公子晏和阿洳的表姐了?”

    “粗論起來,這麼叫也無妨。”姬晏淡淡道,身子微微擋在了姬洳和容蕪的前面,“昌毅侯還在等著容四小姐一同回府,公主若無事,我們便先行一步了。”

    “不敢勞老侯爺久等,既不便多聊阿妗就不打擾了,公子慢走。”司馬妗模樣謙和地笑笑,微點頭代禮,帶著人與容蕪擦肩而過。

    公主禮服觸到容蕪手背上滑膩而冰涼,就像司馬妗臨走時看向她的眼神。記憶中,澍玉公主司馬妗自視甚高,看在眼裡的對手自始至終唯有容瑩一人,對待其他人表面上倒是以爽快大度著稱,人緣還算不錯。容蕪原本並沒有把她放在心上,只是秉著不願招惹的態度能避則避,卻不明方才這濃濃的敵意又是從何而來?

    難不成只因為她站在姬晏身邊,就平白無故地被入了眼?可她如今年紀尚小,姬晏又沒有戀童癖好,怎麼樣都不該叫人多疑啊……

    “我們走吧。”姬晏的聲音打斷了容蕪的思緒,嗯了一聲急忙跟了上去。

    一路無話,姬晏兄妹一直將容蕪送上了昌毅侯府馬車,才告別離去。

    回到侯府後時辰尚早,老侯爺體力虛脫直接回房休息去了,容蕪與三爺和崔氏打過招呼,也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庾邵還沒有回來。

    找遍屋裡屋外,連牆頭都點著腳尖看過一遍後,都沒有發現庾邵的身影。

    “難不成摔暈過去了……?”容蕪揉了揉臉,搖搖頭自言自語道,“不該啊,姬晏的體質對鬼魂來說並沒有攻擊性,只是相當於一個無形的屏障罷了……”

    “小姐,馮媽媽問您晚膳想吃些什麼?”這時,杏春敲門走了進來,手中端著一碗杏仁露,“坐了一天也是乏了,小姐快趁熱喝了吧!”

    “嗯,放下吧。”

    “是。”杏春有些遺憾地看著容蕪自己拿起勺子,斯文熟練地吃著杏仁露,不由懷念從前需要自己來喂的時候了。這一年來小姐好像一下子長大了不少,對她和馮媽媽都不似原來那般依賴了。

    “轟轟隆——”

    窗外的聲響讓容蕪停下了勺子,抬眼看過去。

    “哎呀,打雷了,估計快要下雨了……”杏春一邊說著,一邊走過去關上了窗戶,室內一下子暗了不少,又點起了兩盞燭燈。

    “沒關係,不用關窗戶。”

    “咦?……可是萬一待會兒雨掃進來……”

    “現在不是還沒下?等到下大了,我會自己關上的。”容蕪口氣毋庸置疑,杏春只得應了聲,重新打開了窗戶。

    雨前涼風嗖地吹進來,撩亂了容蕪的頭髮,燭火也隨之搖曳不定,亂亂地叫人心煩。

    容蕪讓杏春退了出去,自己走到了窗邊。外面已有零星小雨落了下來,地面微濕。

    “死小鬼,你再不回來,我就連窗戶都不給你留了。”靜靜看了一會兒,容蕪丟下一句,轉身進了裡屋。

    因之前與庾邵賭氣,容蕪一激動,將符牌割下了一角,在房門裡側和窗沿上各釘一塊。原本沒抱多大希望,卻不知為何對庾邵格外管用,至此他再也不能隨意穿進房來。

    夜深了,容蕪是被一陣雷鳴給驚醒的。看了看身邊無人,披著外衣走了出去,一看窗戶,忽然皺眉快步走了過去。

    只見窗戶不知何時又被關了上,容蕪剛一打開,就有雨掃到了她的臉上。顧不得一臉雨水,容蕪踮起腳尖探身向外看去,藉著屋內微弱的燭光,左右看了許久也未見庾邵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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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9:21:59


    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強烈,容蕪穿上了外套,又取了一件深色披風罩在頭上,輕手輕腳走出房間。剛遛出院子,容蕪就開始跑了起來,衣服很快就濕透了,但她並不知曉自己現在該去哪裡。

    像一隻無頭蒼蠅般的穿過後花園,躲過一批護衛巡夜,繞到了池塘邊,忽然慢下了腳步,一點點地靠近青石上安靜趴著的一個身影。

    月光下,庾邵面色蒼白到透明,嘴唇和眼眶都呈深紫色,明明只有半日未見,棱角分明的臉龐卻突然削瘦的好像快要陷進去。

    “……庾邵?”顫著伸手碰觸到他的臉頰,他似是對容蕪的氣息有所感應,眉頭微微動了動。

    “沒事了,我來了。”

    天邊漸漸透出微光,未見太陽,已是暈紅了半邊。

    庾邵緩緩睜開眼,感到自己被環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溫……暖……?

    他被腦中冒出的這個念頭嚇了一跳,本已太久沒有感受過所謂的溫度了,怎麼會突然覺得這就是溫暖呢?

    低低咳了幾聲,剛支起了一半身子,便覺得好似千金般沈重,險些又跌了回去。

    “呸,差點又丟了人,這破身子真是累贅……”嘟囔著擦了把虛汗,抬眼間卻愣住了,眼睛中閃現出不可置信。

    青石臺上,容蕪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身上搭著的外衣快要滑落,或許是因為冷眉頭不適地緊皺著,手臂卻還維持著微張……

    “喂,四丫頭……外面冷快別睡了!起來回去了啊!”庾邵皺眉拍拍她,故意板起臉硬聲道,“再睡就把你丟河裡喂魚,聽見沒有?快起來了!”

    連嚇唬待拍打,容蕪總算嚶了一聲睜開眼。

    “自己摸摸腦袋,熱不熱?”庾邵揉了揉她的臉,努力讓她趕快清醒些。

    容蕪迷迷糊糊地把手放在額頭上,頓了一會兒,搖了搖頭。

    庾邵松了口氣,心裡一句還好沒發燒還沒感歎完,就見她啞著聲音嘟囔道:“不知道,感覺不出來。”

    “……”

    庾邵幹瞪了她一會兒,風風火火站起身來,又開始拉她:“真是笨不哭你!走了走了,快回去讓你那奶娘給你瞧瞧……”

    “唔……”在庾邵的帶路下,容蕪沒有引起外人的注意力,悄悄留回了房間。

    脫了外衣就縮進了被窩,庾邵本想說什麼,見她一臉疲憊也就忍著閉了嘴。看著她熟睡的模樣,庾邵身子上的沈重感漸漸又翻湧上來,也輕輕地翻身在她身邊躺下,一顆心終是安定了下來。

    本以為就要交代到那兒了,庾邵拼上最後一口氣才回到昌毅侯府,卻怎麼也沒有力氣回到容蕪的院落了。意識消散前,他想到了或許能等到自己再醒過來,想到了或許這就是他早已不算生命的生命盡頭,卻沒有算到容蕪會找過來。

    撲騰側過身來,庾邵睜著眼睛看著容蕪近在咫尺的睡顏,巴掌大的小臉緋紅緋紅的,秀氣的眉毛還微微皺著,一副睡的不甚安穩的模樣。伸出手指在她眉心撫了撫,接著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一般,輕輕在她頭頂拍了拍,低聲道:“也罷,就算小爺欠你一條命。”

    大概睡了一個多時辰,丫鬟杏春就推門進來了,庾邵睜開一隻眼瞟了眼,又閉上不再理會。直到頭頂有聲音驚道:“呀,小姐怎麼發燒了!”這才又倏地睜開了眼,從床上坐了起來,垂頭盯著呼吸有些加重的容蕪。

    “小姐等下啊,奴婢這就去找馮媽媽……”說著莽莽撞撞地沖了出去,連被子都沒有給容蕪掩上。

    “廢物!人都發燒了,不先找濕絹帕,找什麼媽媽!”庾邵氣的忍不住罵了句,翻身下床,伸手想為容蕪掩被子,被子卻根本紋絲不動。

    “呸,怎麼搞的我也像個廢物?”庾邵不甘心,不停地集中精力去捉被子,失敗了一次又一次,不知哪一次突然成功將被子帶起來了!庾邵眼一亮,又再接再厲,終於拾拾掉掉地給她蓋好了被子。

    只是這一小小的舉動,庾邵又冒出了汗,剛鬆口氣,就聽門又被推開了。馮媽媽表情嚴肅地疾步走過來,伸手在容蕪額頭上試了試,冷聲問到:“小姐發燒你為何現在才發現?昨夜是不是又睡死過去了?”

    “奴……奴婢……”杏春緊張地挫著手掌,支支吾吾地不敢回答。

    “呵,你應該還記得在朝恩寺裡我說過的話吧?”

    杏春倏地睜大了眼睛,抖著嘴唇結巴道:“馮,馮媽媽……”

    “我可不是開玩笑,你身為大丫鬟若一點責任感都沒有,遲早會害了姑娘!如若那樣,還不如我趁早秉明瞭三夫人把你調開省事!”

    “好!就這樣辦吧!”庾邵在一邊鼓掌道。

    杏春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不住磕頭道:“馮媽媽再給奴婢一次機會,奴婢一定改,您知道奴婢看著小姐從小長大,對小姐是一片真心啊!……”

    馮媽媽看了她一會兒,低歎口氣:“唉,若不是知道你還有個真心,姑娘身邊的大丫鬟早就換人了!”

    “……媽媽?”

    “這是最後一次提醒了,還不快去端盆涼水來!”

    “……是!是是奴婢這就去!”杏春破涕而笑,爬起身匆匆又跑出去了。

    馮媽媽搖了搖頭,坐到床邊憐愛地撥開她額際的散發,感受到涼意的容蕪在睡夢中嚶了一聲,在她手心中蹭了蹭。

    頭上蓋上濕絹帕,容蕪生病的消息也報告了三房,很快崔氏就趕了過來,見到容蕪難受的模樣,急忙命人去請大夫。

    把完脈,又開了藥,大夫只道是受了風寒沒有什麼大事。

    “好好的,怎麼就讓小姐受了寒?你們是怎麼照顧的?”崔氏美眸掃去,一股高門的壓迫瞬間從身上油然而散。三夫人以美貌溫婉著稱,平日裡見誰都沒什麼架子,但這卻並不代表她好糊弄。

    一屋子下人由馮媽媽帶頭跪了下來,馮媽媽磕頭道:“是奴婢沒照顧好姑娘,奴婢願領罰。”

    杏春也跟著磕頭道:“昨夜是奴婢守夜,都怪奴婢沒及時發現姑娘的異常……”

    “昨夜雨是急了些……”

    “是啊,都下雨了小姐還不讓關窗戶,後來還是奴婢趁小姐睡著了才偷偷關上的,怕就是那一會兒功夫受了涼!”杏春正說著,又受到了身旁馮媽媽一記警告的眼神,悻悻地閉了嘴。

    “小姐年紀小,有些事不能全由著她,就罰你二人兩月的工錢,以後都提著心伺候小姐,可明白了?”

    “是,夫人。奴婢明白了。”馮媽媽和杏春行禮應道,其他低等下人們也紛紛跟著磕頭。

    “……娘親?”就在這時,床上傳來容蕪弱弱的聲音。

    轉過臉去,還沒來得及看到崔氏,視線就被庾邵一張放大的鬼臉占滿了。

    “……”

    “哎呀!小姐又暈過去了!”

    年假的最後幾天,容蕪就在床榻上度過了。唯一感到舒心的是庾邵好像轉性了一般,幾日來對容蕪可謂是俯首貼耳,說往東絕不往西,聽話乖巧的就像是個合格的小跟班。

    “……”容蕪享受了幾日女王待遇,終是有些受不住,語重心長對他道,“庾邵,你可知你現在的模樣像什麼嗎?”

    “知恩圖報的忠厚美少年?”

    “不……是面上虛笑,內心卻暗謀不詭的雙面奸徒。”

    “容蕪!你怎麼如此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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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9:22:35


    “這不怪我啊!誰叫你那皮笑肉不笑的神情這麼□人的!”

    “你太讓我失望了,我決定……”

    “太好了,做回自己不要再讓一個病人提心吊膽的了好嗎?”

    “……”庾邵雙臂支起身子,探過來居高臨下俯視容蕪道,“小爺決定了,既然你這丫頭好賴不分又不知感恩,從今往後就給你加一課,讓你看清楚什麼叫做一諾九鼎,從一而終!”

    新一年開學,容蕪要新加一門樂器課。

    昌毅侯府的姑娘們可以自由選擇自己喜歡的樂器,府中再根據選擇去挑選合適的先生。

    容瑩選的是貴女們偏愛的古琴,雖然會彈的人多,但出眾的卻是鳳毛麟角。容瑩的古琴師父是大周盛名的宮廷琴師柳鳳子,經她□□,容瑩在這個年紀的琴技已是出眾,來日不可估量。

    容芬選的是琵琶,容菱雖功課不好,卻對音律極有天賦,一口塤吹的也是常得先生讚揚。

    輪到容蕪做選擇時就犯了難,她上輩子是學的古琴,府中當初安排了讓她也跟著柳鳳子學藝,卻不到兩次課就被退了回來,之後府中又為她聘了其他的女琴師,也是學的三心二意,不得要領。

    若論她為何要選古琴,應該是曾親眼見過姬晏贊許過容瑩的琴技,心中羨慕吧……

    除了這個原因,她其實對古琴一點興趣都沒有,不對,她是對所有樂器都一點興趣都沒有。

    “唉……”用過晚膳,容蕪坐在書桌前攤開字帖,落筆寫出的卻是鬼畫符,心思全不在這上面。

    庾邵哼著小調從門外走進來,還不往用腳踢了踢釘在門框上的一塊符牌,心情不錯地來到書桌前,一見容蕪的字後又有些忍不住原形畢露地哈哈嘲笑道:“寫的不錯啊!啊對不住……或許應該是畫的不錯?”

    容蕪明日就要上報自己的最終選擇,正在煩著,便白了他一眼繼續唉聲歎氣。

    “喂,這又是怎麼了?”庾邵戳戳她的腦瓜頂。

    容蕪癟癟嘴,還是開口道:“你說……我學個什麼樂器好啊?要不乾脆不學了?”

    “可以啊,那以後就可以看到各種花會茶會宴會上,有個姑娘只能坐在一邊用手替別人打拍子了。”

    “……唉。”

    “這有什麼好歎氣的,你們小姑娘最喜歡的不就是古琴了嗎?”

    “不要古琴!被笑話也不要學古琴!”容蕪像是忽然被踩了尾巴,炸毛道。

    “……嘖,這又是為何?”

    “那個……學古琴的太多了,我不要。”容蕪眼神飄忽,鼓起臉強找藉口道。

    沒想到這胡謅的理由竟得到了庾邵的大加肯定,只見他拍了拍容蕪的肩,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樣:“有志氣,如今大周的姑娘們不知種了什麼邪,一個個地都以練得一手好古琴為榮,你不跟她們學也是好的。”

    “罷了……要不就跟二姐姐一起學琵琶好了。”

    庾邵轉瞬又換上了怒其不爭的表情,板住臉道:“把手伸出來。”

    容蕪不明所以,但還是乖乖伸出了手。

    “嗯,還算不錯,是個好苗子……”庾邵摸著下巴繞著容蕪轉了三圈,忽然咧嘴一笑道,“不如,就去學箜篌吧!”

    “箜……篌?”

    看著容蕪呆愣的神情,庾邵反應過來:“是了,你個小丫頭哪裡知道箜篌是何物。”說著坐到了她對面,耐心地解釋了起來。

    箜篌非大周本土樂器,發源于晉國宮廷古曲,中間失傳了數十年,如今被晉國的樂器大師元白改造重現人間。掰著指頭來算,晉國會箜篌之樂的人也不過十幾人,更別論大周了。

    容蕪聽著庾邵說完,歎口氣道:“你說的輕巧,既然會箜篌的人這麼少,又能從哪裡給我請先生呢?”

    “先生的事好辦,你就告訴我有沒有興趣吧!”庾邵笑笑道,眉宇間又有著一絲認真,“箜篌之音為上古雅樂,若是牽強彈奏,也是平白令其失了水準,不如不奏。”

    容蕪心裡微動,不知為何在聽了庾邵的介紹後,對這宿未蒙面的樂器產生了不容忽視的好奇心,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待她自己反應過來,就見庾邵滿意地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眺然道:“三月初九,又該會老友了。四丫頭,晉國元白樂師的關門弟子墨凰不日將到閔京,正是你拜師的好時機。”

    三月初九這日,正逢族學的休沐,容蕪藉口外出透風,只帶著杏春便早早出了府。聽從庾邵的安排,裝作無意間路過了崇安侯府門口,正好碰見了一輛馬車停在門口,磨蹭了一會兒,就見穿戴一身素白的庾蘭從府門走了出來。

    “……阿蕪?”庾蘭首先發現了容蕪。

    “庾姐姐,你這是要去……?”容蕪見到庾蘭的打扮也是一愣。

    “今日是大哥的祭日,我去祭拜。”庾蘭笑笑,將手中的籃筐遞給了身後的丫鬟。

    “庾姐姐,對不……”

    “好了好了,怎麼你總是對我道歉啊?”庾蘭走過來拉住她的手,止住了話,“你呢?怎麼自己跑出來了?”

    “今日族學不上課,我就出來閒逛逛,正巧走到了這裡。”

    “也是巧了!大哥祭拜的地方離閔京城不遠,既然你無事,要不要帶你去山上透透風?”

    “小妹,我們又不是去遊玩,何必拉上容四小姐?”這時,一個略帶青澀的少年聲音從後面傳來,一個面容與庾邵三分相似的少年牽馬走了過來,先對容蕪微笑著點頭,接著略帶責備地看向庾蘭。

    “阿蕪又不是外人,怎麼就不可以了?總歸我們也是一天往返,耽誤不了什麼事。”庾蘭握著容蕪的手不放,側頭問到,“怎麼樣阿蕪,一起去嗎?”

    “嗯……好的,如果方便的話……”容蕪遲疑道,心裡有些不舒服,微微看了站在一邊的淡笑著的庾邵一眼,心裡的不適之感更濃烈了。

    來之前庾邵並沒有告訴容蕪今日是什麼日子,只道在遇到庾蘭後,只要跟著她就能找到想見之人。

    他這種……對自己滿不在乎的態度,讓容蕪想起來就忍不住生氣。

    “方便方便!走吧,我們上車。”庾蘭高興地拉著她要上馬車,路過庾鄺時,容蕪卻沒有錯過他眼神中一閃而過的凜厲,但很快就恢復了往常,一副沒辦法地模樣搖搖頭,歎口氣道:“既然這樣,我派人去昌毅侯府通報一聲,總不能吭也不吭地就把人家的姑娘給拐走了。”

    庾邵葬在了梅嶺。

    活了兩輩子,容蕪也是第一次來到這個地方,山上青柏蒼勁而挺立,不畏嚴寒地鬱鬱蔥蔥。墓碑所佇之地寬闊無餘,風也吹的格外凜冽些。

    “阿蕪,將披風系實一些,省的著涼。”庾蘭將頭髮撥進帽罩中,被風吹的眯起了眼睛。

    “嗯。”容蕪點點頭,走近了墓碑。那上面只是簡單刻了姓名與生辰足年,碑質上稱卻顯得低調,若不清楚他的身份的,怕也不會對此有過多關注。

    回過頭去,見庾邵並沒有理會自己的墓碑,而是站在崖壁邊,不知眺向哪裡。風吹的他的長髮飄揚,單薄的衣衫抖的瑟瑟作響。

    既然崇安侯府選做這裡為他的安葬之地,想必這裡對他的意義也是非同一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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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9:23:12


    一邊,庾蘭已經把東西從籃筐中一樣樣地取出,有各類吃食,還有一壇酒。分門別類地擺好,嘴裡笑著道:“好啦,都是你最愛的,這回就不跟你搶了,好好享用吧!”

    “嘖嘖,油酥糖、生麻糕、千層玉仁餅、蜂蜜桂花露……可以啊妹子,以往這些東西能從你嘴裡搶過一塊都是你善良,現在竟然成盤成盤地端來了?”庾邵頗有興致地饒了過來,俯下身子一一數過,最後將視線停留在那壇酒身上,“十五年的陳王釀!”

    “……大哥,最近可好?”庾鄺蹲下打開了那壇酒,倒進了三個碗中,“容四小姐不飲酒吧?”

    “不了謝謝……”容蕪急忙擺擺手,看著他將一碗遞給庾蘭,一碗自己拿在了手上。

    “轉眼間你都走了一年了,那邊可有好酒好肉?清淡寡味的怕是很難忍吧……”庾鄺的一番話讓庾蘭不知想到了什麼,抿嘴偷偷笑了笑。

    “這杯酒,我們就先幹為淨了!”說著,兄妹二人齊齊舉碗,一飲而盡。

    “哈哈爽快!爽快!”庾邵靠在墓碑上鼓掌讚美。

    “現在輪到你嘍?”庾鄺牽起一側唇角,將另一碗緩緩撒在面前的土地上。

    庾邵虛抬右臂像是接了過來,麻利地仰頭飲盡,還用袖口擦了擦嘴。

    啪——

    酒碗摔碎在地上,容蕪眼睛一熱,再也沒忍住地扭過頭去抹了把淚。余光一看,庾蘭也是在悄悄拭淚。

    再轉過身時,庾蘭已恢復了往常,淡笑著親手清理著周圍的雜草。容蕪也來到她身邊,一聲不吭地埋頭幫忙。

    墳頭上很是乾淨,一看就是常有人打掃的,並沒有什麼任務留給兩人。

    一時安靜無話,庾蘭垂頭連剛冒頭的草絲都不放過,或許只是想給自己找點事做而已。

    就在這時,身後傳來了隱隱腳步聲。

    容蕪來次是有目的的,心裡一震,以為是庾邵所說之人,急忙轉過頭去。

    山口處,一人白衣素服,外披銀白暗紋披風朝這邊走來。

    竟然是……姬晏?他怎麼會到這裡來……

    身邊庾蘭同樣困惑,姬晏走到近前,沖她微微點頭,而後徑直來到墓碑前,將手中包裹著的長條掀開,赫然是一把雕工粗略宛若孩童手筆的木劍。

    在碑前擺好後,姬晏又一言不發地在前面站了一會兒,而後轉身又對庾蘭微微點頭,竟是要就這般離開。

    “我會查清。”庾鄺突然開口道,止住了姬晏的腳步。

    “大哥的死因,他去世前都做了什麼,最後見了誰,究竟發生了何事。”

    “……二哥?”庾蘭捂住嘴,滿眼難以置信地看看庾鄺,又看向姬晏。

    姬晏原地站的挺拔,聞言並沒有回頭。

    靜默了片刻,清冷地丟下道:“我等你做到。”而後提腳離去,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容蕪一眼。

    “二,二哥……你方才是什麼意思啊?大哥生前最後見的人,不就是……?”半晌,庾蘭才找回了自己聲音,咬著嘴唇道。

    庾鄺沒有直接回答,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淡淡道:“你不要亂想,這件事就交給二哥好了。”

    “可是……”庾蘭花未說完,就見庾鄺已經轉過了身去,不願多談的模樣。

    容蕪心裡波濤洶湧,聯想到庾邵對姬晏的一貫態度,不由向他看去,希望從他那裡得到答案,卻只見他事不關己地靠在墓碑上,伸腳無聊地踢點著地上的木劍,面上還帶著笑。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容蕪只覺得腦子一團亂,怎麼想都毫無思緒。若說庾邵的死跟姬晏有關,她是不怎麼相信的……那麼庾鄺最後那所有所指的話又是什麼意思?他是發現了什麼嗎?

    正亂想著,遠處又傳來了一陣清脆如珠盤落玉的樂聲,是容蕪從來沒聽過的。

    庾鄺兄妹同時也聽到了,紛紛抬頭朝那個方向看去。

    庾邵眼一亮,從墓碑上跳下,沖著容蕪道:“快,我們要找的人終於來了!”

    容蕪眼神放大,難不成這就是箜篌之音?

    仿若山澗流水般清澈,又如同林中翠鳥悅耳沁肺,讓人發自內心地澄淨起來,不由一時聽的呆住。

    “……這是何人在奏樂?”庾蘭癡癡道。

    “我們過去吧。”庾鄺說著,已經率先提腳往聲音之處走去。

    “嘖,這小子什麼時候對音律這麼感興趣了?”庾邵搖搖頭,推了推容蕪,示意趕緊跟上。

    幾人順著聲音尋過去,終是在不遠一處平坦之地看到了五六人圍住的圈。待轉到側面,這才清楚,一位剛及弱冠的少年端坐于石頭上,正專注地撥彈著面前形狀奇怪地樂器,在其他幾位隨從圍著的中心,可見地上插了三炷香,白煙嫋嫋悠長,好似要隨著樂聲飄到天際。

    一曲終了,少年緩緩睜開眼,盯著地上的三炷香,開口不急不緩道:“蟾月啊蟾月,梅嶺太大,感覺是找不到你究竟安神何處了。總歸樂聲傳情,還是可送你一程的。”

    “噗……”庾邵悶笑一聲,肩膀抖動的厲害,“這個死路癡老毛病不改,找理由倒還是一套套的!”

    彈奏箜篌的少年似是感應地看了過來,庾邵拍了拍容蕪叮囑道:“之前教你的話都記下了吧?待會兒……”

    說著說著漸漸消了音,看著庾鄺走出去和後面說的話,面上轉而露出了難以置信的神情……

    “見過墨凰先生,在下蟾月之弟庾鄺。早聞先生之名,並有幸得知你與他的賭約之事,家兄曾言將找機會引我二人相識,只可惜……”庾鄺說著,面上微寞,轉而又正了正色,認真一揖道,“鄺仰慕先生已久,還望先生應賭約之請,收鄺為徒!”

    少年聽候許久沒有反應,就在庾鄺有些尷尬時,緩緩抬起眼打量向他,輕言道:“所以說,你就是那個蟾月定下的承約之人?”

    “所以說,你就是那個蟾月定下的承約之人?”

    前面兩人的談話還在繼續,庾邵卻在這邊跳了腳:“屁話!那小子讓他聽個曲兒都能睡著,讓他承約?讓他學箜篌?怎麼不讓他上天呢!四丫頭,我跟你說啊……丫頭?”庾邵轉頭見容蕪面上呈現出驚恐之色,張了張嘴,急忙安撫道,“你別急,墨凰那傢夥雖然路癡了些,但腦子還算清醒,不會……”

    容蕪卻沒有理會他,一雙眼睛死死盯著前面的庾鄺,好像要將他看穿。

    “既然是蟾月所定,你可有證據?”

    “在下的箜篌為家兄親授,還請先生鑒定。”庾鄺一抱拳。

    墨凰眉微抬,看了他一眼,接著對身旁隨從一點頭,隨從會意擺好了箜篌。

    “公子請。”

    庾鄺回禮,坐到了方才的石臺上,垂眸靜想片刻,手輕抬,擺在了箜篌之上。

    “搞什麼……這小子什麼時候學的這般有模有樣了?”庾邵莫名其妙地看著,卻在樂聲響起時瞪大了眼睛。

    “這是……《月下引》?”

    墨凰聽到後也睜開了眼睛,有些失神地看過來,好像透過庾鄺的身影看到了另外一個人。

    “哎,二哥什麼時候也會彈箜篌了?……”庾蘭站在容蕪身邊,挽著她的胳膊喃喃道,“以往只知大哥房間角落裡有一架箜篌,卻蒙了灰也不怎麼見他彈過,以為只是擺擺樣子的,卻不知二哥也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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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9:23:54


    一曲奏畢,墨凰緩緩點點頭道:“神態和風格都與蟾月相似,這種曲調也只有他能教的出來。《月下引》乃我為他所作,既然傳於了你,想必承約無誤……小兄弟,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庾鄺。”

    “庾鄺。”墨凰點點頭,“我會在閔京小住,你可前來,但拜師就免了罷。”

    “多謝先生。”庾鄺有些小失望,但還是恭敬地行了禮。

    告別了墨凰,庾鄺興奮地走了回來,與庾蘭說著什麼,庾蘭也是為他高興。視線移向容蕪時,見她像是見了鬼似的向後退了幾步,躲在庾蘭的身後,笑意不由減了些,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

    “真沒想到二哥還深藏了一手!大哥也是偏心,偷偷教你卻不教我……”下山的路上,庾蘭不滿地嘀咕著。

    “你整日忙著各種功課,還有聚會賞花,見上一面都是難……”

    “哼,藉口……你們不是比我還忙?”

    “好了好了,等二哥跟著墨凰先生學成,再來教你可好?”

    “那可說定了……”

    容蕪默默跟在後面,心裡有一個想法越來越萌芽肯定,看了眼身旁皺著眉頭的庾邵,冷冷道:“你根本沒有教過他,對吧?”

    庾邵轉過頭來,看著容蕪認真道:“多年前因機緣巧合結識了墨凰,但我與他交情和賭約之事並未告訴過任何人。平日在府中極少奏箜篌,更別論親自教授庾鄺……”接著嘴角抽了抽,搖搖頭道,“但從他今日的表現來看,的確是我□□出來的模樣,連起手落勢都帶著我的影子,要被師父看到了非又要罵上一頓。”

    “你的師父是墨凰先生?”

    “不,我師從元白。”

    “可你不是說……墨凰是他的關門弟子嗎?”

    “呵,那個老不正經的,關門開門不就是動動手的事?”

    “……”

    庾邵歎口氣,看著前面的背影道:“真是怪了,難不成是我夢遊時候逼著庾鄺學的箜篌?”

    “或許是……上輩子的事呢?”容蕪低聲道,說到最後聲音小的幾乎聽不到。

    “嗯?”

    或許是……上輩子你真的教過他呢?

    或許……他也是,重生而來的呢……

    回到府中,容蕪還沒有時間消化今天發生的事,就被容菱的出現給打斷了。

    半夜,杏春一臉為難地領著頭髮散亂的容菱敲門走了進來。

    “小姐,三小姐想找您一同睡……”

    容蕪見有人進來,條件反射地一把拽起被子將睡在裡面的庾邵蒙了個嚴實,繼而忽然意識到自己的多此一舉,尷尬地轉過了臉對她們扯出笑來。

    容菱愣愣地看著她麻利地一系列動作,張張嘴道:“容蕪,你床上有人嗎?”

    “沒,沒有哇!”容蕪說著趕緊又把庾邵臉上的被子給拉下來,挺著胸脯指了指,“你看,空空的啊!”

    容菱白了她一眼,繞過杏春走了過來,爬上床躺到了裡面,嚇的庾邵跳腳翻出來,頭朝下摔在了地上。

    容蕪皺著臉不忍直視地別開眼。

    “今晚我跟你一起睡。”容菱下命令般地說道。

    “……三姐姐,你精神好像不太好?”容蕪努力裝作平靜無波的神情問到。原先的攀在她肩上的書生好像不見了一般,但她方才卻忽然從容菱身上看見了仿佛重影般的書生影像,一晃而過,蒼白的臉龐與容菱瞬間重合。

    “哪有?你的意思是嫌棄我不成?……”容菱硬著聲音指責道,卻在接觸到容蕪眼中的擔憂後頓了頓,弱下了聲音,“就是……最近總是做噩夢……”

    容蕪不由看向庾邵,只見他了然地撇撇嘴道:“成天夜間與鬼魂做交易,哪裡能睡好覺?怕是再過不久,她都要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了吧!”

    “那可怎麼辦……”容蕪脫口而出道。

    容菱以為是在問她,哼了一聲拖過被子蒙在了頭上,悶悶道:“不要你管,睡你的吧!”

    看著身邊鼓起來的一小團,沒有安全感地蜷成胎兒狀,容蕪輕歎一口氣。她應該也是怕極了吧……與容瑩關係僵了後,只能跑到自己這裡了。

    “沒事了三姐姐,快睡吧。”容蕪輕柔地拍了拍她,也重新躺了下來。

    只有庾邵怨念地坐在地上,瞪了容菱一會兒,認命地靠在床邊閉上眼睛。

    庾邵有些不淡定了。

    本想著只有一日,卻沒想到往後每天晚上,容菱都準時出現在容蕪的臥房裡。也難怪,因容蕪有符牌的關係,容菱在這裡竟然可以一覺睡到天明,這幾日氣色已是越來越好。

    但容蕪卻一點也不敢放鬆下神經,有一晚上突然驚醒,見庾邵擋在了自己身前,他的面前赫然漂浮著一縷白煙,一頭還連接著熟睡著的容菱,隱約可以看出是那書生的容貌。

    “你這又是何必……我寄附於人類,你又能高尚不到哪裡去呢?”書生沙啞的聲音說道,有時還會突然轉換成容菱的嗓音,在夜間顯的格外空靈詭異,“若不是能延長時間,你又為何要留在這個丫頭身邊呢……護著她,也是為了你自己吧……”

    “我不高尚,但也不會依賴於任何人。能多在一天就是一天,如果哪一天挺不住了,走了便是,絕不會讓自己淪落到你這個模樣。”夜色中,庾邵的聲音輕柔又帶著一絲不屑,冷哼一聲,“好了小鬼,現在是小姑娘們的睡覺時間,你也回去安生一會兒吧。”

    接下來是一片寂靜,容蕪連忙閉上眼睛裝睡,也不知道那書生是否還在外面飄蕩。

    總歸有庾邵在呢,應該也不會有什麼好擔心的吧?

    好像自從他來到了身邊,對於鬼魂就不那麼害怕了。明明身邊睡著一個鬼,卻還能一覺好眠到天明,想想也是神奇。

    想著想著,容蕪唇邊悄悄彎起一個弧度,手指一點一點地蹭到床邊,摸到了一處光滑柔軟,小心翼翼地勾起一縷頭髮,握到了手心裡,就這麼安心地又睡了過去。

    幾晚平安,只是有一日清早容菱剛心滿意足地離開後,庾邵有些可憐兮兮地揉著自己的後腦坐到容蕪對面道:“四丫頭,你知不知道自己晚上睡覺有些不老實啊……”

    “嗯?”

    “你的手怎麼總是拽到我的頭髮!”

    “怎麼會!那一定是你太不老實了,頭髮都纏在了我手上!”容蕪鼓起臉,一本正經地駁斥道。

    誰知庾邵聽後眼漸漸瞪大,一臉的不可理喻:“可是昨晚我都只靠在了你的腳邊!為何早上我的頭髮還能在裡手裡啊!”

    “……!”容蕪也瞪著眼,咬了咬嘴最終梗著脖子道,“就,就是啊!你是怎麼搞的啊!”

    “……”還是庾邵敗下了陣來,指了指她的腦門,一副沒有辦法的模樣轉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氣很好,越來越轉暖,也可以換掉了厚重的外衣。

    容蕪覺得臉皮厚一些則天下無敵的感覺甚好,腳步輕快地來到了學堂。因為拜墨凰為師的計畫暫時泡湯,容蕪又拒絕了容瑩的提議一同學習古琴,正巧得知授塤的先生就是書法先生秦臻,容蕪對她印象極好,便決定繼續跟她學塤。

    樂器授課時間為各自的先生自行安排,秦先生便乾脆每日下課帶著容菱和容蕪回到她自己的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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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9:24:31


    與其他先生不同,秦甄是孤身一人入的京,就寄身于昌毅侯府中。容蕪並不清楚她的來歷,卻總覺得能有一身淡然風骨的女子不會是尋常人。

    “阿蕪是第一次來,阿菱就先給妹妹吹奏一曲吧?”秦甄從房裡端出茶水和點心放在院中石桌上,笑著說道。

    “是,先生。”說道吹塤容菱可不怯場,一曲下來悠揚流暢,容蕪啪啪啪地鼓起了掌。

    吹塤課授的很是輕鬆,幾人喝喝茶吃吃點心,說說笑笑的好像聚會一般。此時的秦先生沒有了書法課上的端肅模樣,好像是鄰家大姐姐,還會開著玩笑,竟也是個活潑性子。

    容蕪沒了拘束,支著下巴聽著秦先生示範塤曲,捏起一塊點心歪頭想與容菱說幾句話,剛轉臉就被噎地咳嗽起來,眼睜睜地看著一縷熟悉的白煙從容菱的頭頂冒了出來,書生樣貌漸漸成型,伸手向秦甄探了去。

    “阿甄……”用著容菱的嗓音說深情的話,那場面怎麼看怎麼怪異,但容蕪的注意力卻被他二人的神情所吸引。

    書生雙手溫柔地捧起秦先生的臉,不清晰地五官影像中,一雙眸子裡透的憐惜卻是那麼清楚。秦先生吹的塤曲不知何名,但讓人聽的是那麼憂傷,像是在懷念著誰,續續斷斷,聲聲泣淚。

    一曲終了,餘音繞梁。秦先生緩緩睜開眼,視線仿佛在空中與書生對上,表情有一瞬的怔忪。容蕪扭頭見容菱表情呆呆,像是個沒有靈魂的玩偶,心裡擔心,急忙伸手晃了晃她的胳膊,喚道:“三姐姐!”

    白煙倏地收回容菱體內,容菱像是被點醒,渾身一震,眼神無焦距地輕吐了一聲:“阿……臻……”

    秦先生眼眸放大,難以置信道:“你說……你剛說什麼……”

    “……哎?我,我怎麼了……”容菱卻忽然緩過神來,先是一愣,接著好像想起來自己剛剛說了什麼,臉漲的通紅捂住嘴支吾道,“對不起先生……我剛剛,剛剛也不知怎的……”

    “無事……”秦甄淺淺地笑笑,目光投向了遠方,自言自語道,“都快十年了,我還在期待什麼呢……”

    “都快十年了,我還在期待什麼呢……”

    告別了秦先生,在回去的路上容蕪腦子裡一直浮現著這句話,秦先生與那書生……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容菱雖然表面看起來精神好了許多,但容蕪卻知道在夜晚她時不時會抽搐不止,然而從她醒來後的表現來看卻是不知,也是讓人操不完的心。

    回到了房間,容蕪忍不住問到:“庾邵,怎樣才能讓那書生從三姐姐體內分離開?”

    “你不問我也正想說這事。”庾邵坐下道,“本以為那書生只是暫時借身還願,卻沒想到他的執念越來越重,本已身死,奈何還想要的越來越多,你姐姐的身體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

    “支撐……不住?那會怎樣?”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庾邵白了她一眼,“這種事我也沒親眼見過,不如咱們等著瞧一瞧?”

    “……”容蕪被噎了一下,忍了忍,繼續道,“既然這麼嚴重,那我們快想辦法把他趕走吧!”

    “好啊,等那丫頭又來了你跟書生商量商量看。”

    “……庾邵!我不跟你開玩笑!”

    “我也沒跟你開玩笑啊?”庾邵摸摸鼻子,“想要讓人家走,你又不想事先知會一聲,來硬的嗎?。”

    “既然這樣,你與那書生難兄難弟的,由你去知會更好。”

    “好啊,到時候憑藉小爺的俊朗外表和三寸不爛之舌,定能令那書生立刻自慚形穢地有多遠走多遠!”

    “……真的不是大家一起同歸於盡嗎?”容蕪面無表情看著他道。

    “那倒也不錯,大家一起鬼魂世界做個伴,嗨姑娘,缺嚮導嗎?”

    “……”

    論臉皮的厚度,容蕪自認還修煉不到家,跟庾邵還差了不止幾個境界,她認輸。於是她選擇了另一種解決方法。

    “天氣熱了,屋裡留不了那麼多人,不然你自己找地方解決睡覺問題?”

    話音剛落,就見面前噗通跪倒一個鬼,高呼道:“姑奶奶小……的知錯了,這種關鍵時刻還得您親自上場啊!您放心,小的就是您那忠誠堅定的後援保障……”

    是夜,容蕪默默等待著容菱先入睡,然後找機會見到那書生。可是今晚的容菱不知在興奮什麼,翻來覆去一直到半夜了也不消停,直叫容蕪困的眼睛發愣,連庾邵坐在床邊地上揮舞雙臂為她無聲地加油鼓起都堅持不了了,眼一閉直接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她是被斷斷續續的說話聲給吵醒的。眼睛還睜不開時,就聽見耳邊庾邵冷哼一聲道:“你還是省省吧,那點小騙術也就能糊弄下小姑娘,丟不丟人。”

    “在下句句屬實,閣下既無資格為容四小姐做決定,不如將她喚醒親自選擇……”說話的聲音是容菱,嚇的容蕪一激靈,而後忽然反應過來應是那書生在說話。

    “你哪只眼睛看到小爺替她做不了主?小爺現在就明確的告訴你——不,可,能!”

    容蕪心裡七上八下的,兩人到底在說著什麼,讓庾邵情緒這般激動的?悄悄睜開了眼睛,正好與夜色中庾邵的視線相遇,那其中的認真讓她不由一愣。

    庾邵見容蕪醒了,立馬換上了惡狠狠的表情:“不讓你睡的時候偏睡,現在該睡了你又給我醒過來嗯?”

    容蕪無辜地揉了揉眼,蹭蹭坐了起來靠在床頭,還沒來得及開口,就聽到身側容菱的聲音陰慘慘道:“既然容四小姐醒了,庾公子就不要越俎代庖了吧,請聽在下一言……”

    故事發生在渝南的一個水鄉小鎮上。刺繡大家秦府有女聰明伶俐,從小酷愛詩詞書法,秦老闆只此一位獨女,格外寵溺,便懸賞有識之士擔任女兒的先生。

    揭榜的人不少,卻都被挑剔的小小女童給擋了回去,直到有一天,一位身著樸素的書生負手走了進來,緣分也就此展開。

    朝暮相對,亦師亦友,亦父亦兄。書生手把手地講授女童寫字,念誦詩詞,並且會吹好聽的塤曲給她聽。隨著女童漸漸長大,那耳邊的一聲聲“阿甄”像是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掀起一片無聲的漣漪。

    終是在及笄那年,少女盛裝打扮,嬌俏的連三月春意都羞於見人。她來到書生面前,袖口半掩,一雙明眸卻閃爍著期待:“先生既無意于致仕,不如就做我一輩子的先生好了?”

    書生先是一愣,接著淺笑著看著臉色已有些緋紅的少女,那小鹿般的眼神此時咕嚕嚕地不敢與他對視,手中摺扇“嗒”地輕打在少女的額頭,低笑道:“只是先生啊……那好,回頭我就開一家私塾,允許你來蹭課蹭到老。”

    “啊?不行!……”少女聽候眼睛一瞪,柳眉倒豎道,“先生只能有我一個學生!先生……”說著看到書生眼中的笑意欲深,臉突地紅起來,聲音隱了下去,一跺腳,轉身就想跑來,手腕卻被溫暖的手掌握住。

    訝然回頭,一對鳳凰於飛對簪輕輕插入了她的發間。

    “于飛於飛,鳳凰滌舞,古有佳人,思我餘年……”

    書生低柔的聲音仿佛讓時間都靜止了,當被拉入帶有水墨氣息的懷中時,少女在那一刻緊張到忘記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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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9:25:11


    “阿甄……我的小鳳凰終於長大了。”

    此事很快在小小的水鄉中傳出,相差十二歲的年紀成為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論閑資,秦老闆本是強烈反對,奈何扭不過女兒,只得放下話來,若書生能考取功名,便答應把女兒嫁給他。

    即便志不在入仕,書生還是選擇踏上了赴京之路。

    分別時,書生疼惜地為她擦掉淚水,喃喃道:“這麼多年來,我從不知道學了滿腹詩書是為了什麼,直到遇見了你——”

    “感謝能讓我成為你的先生,如果考取功名便可以換得與你廝守,我會拼勁全力……”

    “阿甄,你等我。”

    “……後來呢?”書生的話突然停在了這裡,容蕪忍不住開口問到。

    “後來……後來啊……”書生縹緲的面容閃過一絲厲色,好似因痛苦而扭曲起來,“後來我差一點就能到閔京了,卻不料!……”

    “可是遇到了逐流匪?”

    “你怎知道?!”書生猛然看向庾邵,眼中的痛苦瞬間放大,擠出聲音道,“就是那幫毫無人性的逐流匪……他們出爾反爾,奪走財務後竟還……”

    “什麼是逐流匪?”容蕪見書生又陷入了回憶中,偷偷拉了拉庾邵的袖擺小聲問道。

    “逐流匪代指那些沒有固定居所,走到哪裡劫到哪裡的一夥土匪。他們兇殘至極,不僅謀財,更以嗜血為樂,從他們手下逃出生天者極少極少。”庾邵說著目中透出幾絲同情,“大概十年前,閔京城外發生了一起震驚朝內外的慘案,一夥逐流匪襲擊了一間客棧,從掌櫃的到店客三十一人無一生還,據說死相還很是淒慘……因事情鬧的巨大,朝廷出動了軍隊剿匪,讓那時年幼的我還有些印象。”

    容蕪同情地看向書生,心中光是想想就覺得場景慘烈,更何況親身經歷。

    “天降橫禍,令我與阿甄天人永隔,甚至來不及一句解釋……當我再次醒過來時,發現自己已是這般形態,這麼些年一直跟在阿甄身邊,看著她獨守誓言,又獨自到了京城,心中越發割捨不下,生怕自己若真的消失,她遇到危險了該怎麼辦?”書生情緒平靜下來後,繼續哀傷地訴說著,抬起頭看著容蕪懇切道,“如今我的時間已是快要到了盡頭,唯有一願還望容四小姐應允!”

    “你……”

    “夠了,我方才說了什麼?”容蕪剛開口,就被庾邵突然的一聲冷笑打斷,“你的故事很好聽,可也就僅限騙騙小姑娘了。”

    “在下句句屬實,還望容四姑……”

    “我說你就不死心是不是?把小爺的話當耳旁風可不是什麼好修養!”

    書生沒有理會庾邵,一雙眼睛深深盯著容蕪,直把容蕪看的不得不開了口:“你……你想要我幫什麼?”

    “你閉嘴!”庾邵皺眉,猛地訓斥了她,剛要再說什麼,就聽書生迫不及待地搶了先。

    “請四小姐肯借在下身體一用,只需當當正正地與阿甄解釋了這麼多年無法踐約的原因,在下再無所求……”

    “三姐姐不是已經應了你?為何還要我的……”

    “三小姐之身畢竟只是普通,如今已到了承受相融的極限。而四姑娘……想必你也清楚自己的體質對於鬼魂來說的特別,如果能借用你的身子,在下便可以以清晰的形態出現在阿甄面前了。”

    “……借我身子?你想怎麼借……”容蕪心裡有些害怕,目光不由投向了庾邵,卻見他好像生氣了一般,冷笑著轉過身去不再管她。

    “很簡單,就像如今我與容三小姐這般,達成契約即可相融……”

    “等等……你究竟與我三姐姐做個何交易?”

    “在下早已空無一物,唯剩這個腦子和一肚子的才學。”書生垂眸笑了笑,“正巧是三小姐所需罷了……助她完成學業,能以此換得更多與阿甄相處的時間,這些都拿走也不算什麼。”

    “……拜託,能不要把自己說的這麼委屈嗎?”一邊的庾邵實在是聽不下去了,打斷道,“你只是付出一些對你已沒什麼用處的學識,而容菱確實在拿命跟你換,到底是誰虧誰賺啊?”

    “庾公子勿惱。”書生意味深長地彎唇道,“這些條件在下事先都已向三小姐講明,是她自願達成契約,捨得自有掂量。”

    “照此下去,我三姐姐的身子可還受得了?!”容蕪急道。

    “只有四小姐答允,在下立刻便離開三小姐的體內。”

    “那若你留在我的身體裡不出去了怎麼辦?”容蕪連連搖頭,“你可以把想說的話告訴我,我找個機會替你轉達好了。”

    “呦,這會兒腦子還算清醒啊。”庾邵涼涼道。

    “這樣啊……那沒辦法了……”書生歎口氣,再抬起頭來時,面上緩緩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神情,聲音由容菱與他本人的雙重響起,“既然四小姐不顧及姐妹情意,那就不要怪在下對你姐姐心狠了……”

    “你……”

    “唔!……”只聽容菱一聲悶哼,雙眼倏地瞪地碩大,接著眼白一翻就昏到了床上。

    “三姐姐!”容蕪驚叫著撲過去,用力搖晃她,卻眼睜睜地見她臉色迅速呈現了灰敗之色。

    “書生!書生你出來!你到底對容菱做了什麼?!”

    “四丫頭,你冷靜些。”庾邵肅聲走過來,扶住容蕪的肩膀將她分開,低頭查看了容菱的狀況。

    “庾邵……怎樣啊?你發現什麼了嗎?”容蕪無措地看向庾邵。

    “好傢夥……就是抱著同歸於盡的覺悟來賭你的心軟嗎?”

    “什麼?”

    “方才他將自己徹底在容菱體內釋放,並隔絕了她與外界的所有接觸。若一直這麼下去,容菱就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了。”

    “……那他自己呢?”

    “呵,當然也沒什麼好結果,宿主去了,他也等於將自己困在了裡面,真是個狠主啊……對別人,對自己都這麼狠!”

    “……”

    容菱陷入了昏迷。

    侯府連太醫都請來了為她診病,卻都束手無措。看著她一天天削弱的生命氣息,小桓氏哭暈過好幾次,甚至失態地將容蕪推倒在地上尖聲質問道:“你究竟對我女兒做了什麼?!她原本好好的,就因為在你這裡睡了幾晚就……就成了這幅模樣!你說啊!你快說做了什麼啊——”

    崔氏將容蕪護在身後,礙于容菱情況未卜,強忍不悅道:“二嫂說話得分清是非,是阿菱主動來找的阿蕪,怎能將責任推倒一個無辜的孩子身上?如今還是想辦法讓阿菱醒過來要緊……”

    “醒過來……不是你的女兒出事才能說的這般輕鬆……”小桓氏丟了魂似的拉住容菱冰涼的手,喃喃道,“阿菱啊,娘就你這麼一個……你若有個三長兩短,娘也不要活了嗚嗚嗚……”

    容蕪看著心裡堵的難受,微微往崔氏懷裡縮了縮。

    “阿蕪,哪裡傷到了嗎?”崔氏小聲焦急道。

    容蕪搖了搖頭,逃避似的將整張臉都埋進了崔氏的懷裡。

    容瑩和容芬也每日都會結伴去看容菱,好幾次見容瑩抹著淚坐在床邊道:“都是姐姐不好,竟還跟你賭氣……三妹妹你快醒過來吧,我們還是好姐妹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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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8 19:25:44


    就連秦甄聽說了也來看望她,常常一言不發,只是安靜地吹奏一曲塤音。容蕪驚訝地發現,每當秦先生吹塤時,容菱的神情都會變得安詳,緊蹙的眉頭也緩緩舒展開來……

    雖然躺著的是容菱,煎熬的卻是容蕪。

    終於有一日,容蕪雙手捂住了臉,聲音悶悶地從掌隙裡溢出:“庾邵,我打算答應書生的要求了……”

    “什麼?!”庾邵眼神凜冽掃來,口氣不善道,“剛誇過你沒幾日,腦子就又丟了?你不要被外表騙了,那書生可不是什麼善輩,能停留在人間十年之久,他手中的人命可是數不清了,如今的他,早已不是故事中的為了心上人奮不顧身的癡情少年了,稱他為——惡靈……更為合適。”

    “惡靈……什麼是惡靈呢……”

    “惡靈就是……”

    “可是他,對待秦先生的感情還是真的對嗎?”容蕪打斷庾邵的解釋,眼睛不知飄向了哪裡,輕聲像是自言自語道,“起碼,當他聽到秦先生的塤音,表現出的溫柔不假對嗎……”

    “喂,你……”庾邵眼神複雜地看著他,頓了頓,“別犯傻啊!”

    “就算他對待別人心狠手辣,在這十年間已經改變了太多,但他只要面對的是秦先生,就還是當初的那個一心只為心上人考慮的單純教書先生而已啊……”

    容蕪喃喃說著,越說越堅定,漸漸抬起頭來目光認真地投向庾邵:“庾邵,我想試一試,試著相信他……不,是相信秦先生,只要有秦先生在,我就不會有事的。”

    “……試一試?”庾邵氣極反笑,冷冷道,“這可不是什麼錯了再重來的把戲,你這是在拿自己的命去賭,賭輸了就回不來了!瞧見沒?如今的容菱,就是今後你的模樣!”

    “如果我賭贏了呢?那麼三姐姐就會好起來,秦先生這麼些年的等待也有了交代!”

    “隨便你!”庾邵倏地站起來,轉過身淡淡道,“總之該說的我都說了,你想要怎樣做是你自己的決定,不關我事。”

    “庾邵……”容蕪怔怔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眼睛忽地潮濕了起來,眨巴了眨巴,幾滴淚水啪啪地墜落地上,哽咽道,“你別走呀,留我一個人,會害怕的……”

    時間定在了第二日秦先生來看容菱的之時,容蕪呆呆坐在床邊,有些無措地等待著那一刻的降臨。

    如果,庾邵在就好了……

    容蕪雙手揪在一起,不知從何時起習慣了他的存在,雖然別人看不見,但只有知道他就在不遠處,心裡就會特別的安定。

    “阿蕪也在啊。”聽見了秦先生的聲音,容蕪正打算抬頭應聲,卻忽然發現自己的聲音發不出來了。

    身子像是被一陣涼意包裹,她僵直地移動著眼珠,一點點地對上了秦先生難以置信的目光。

    發生了……什麼?

    秦先生究竟看見了什麼,才會如此的失態……

    容蕪感到自己的感官變得越來越遲鈍,意識也在逐漸消散,一切都漸漸不受自己的控制。

    庾邵,你在嗎……

    在陷入黑暗中後,她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在輕喚了一聲。

    “阿甄。”

    “好久不見,阿甄。”

    容蕪呆呆坐在床邊,眼神空洞地看著前方,一團白影卻從她身後浮現出來。光影中,頭戴綸巾的書生形態漸漸清晰,睜開眼睛,淡笑著向已經愣住的秦甄走去。

    “你一點都沒變,還是這副呆呆傻傻的模樣……”

    “啊!……”看到書生探過來想要輕撫她臉的手,秦甄下意識地倒退幾步躲了開,難以置信地盯著他,“先……先生?”

    “是我。”

    “你這是……”

    書生止住步,苦笑一聲,輕聲道:“如你所見,我已經……不存在於這世上了……”

    秦甄瞪大眼睛,捂住了嘴。

    看到她眼中的驚慌之色,書生眼神黯了黯,想要解釋卻又不知從何開頭,想要安慰卻又怕自己這幅模樣嚇到她。

    正躊躇著,下一瞬就感到一陣風帶來,輕柔地穿透過他的身子,緩緩轉身,就見秦甄僵硬地扶著床邊,兩人都陷入了沈默。

    背對著他,可以看到秦甄身子微微發抖,書生伸出手停在半空中。身子顫抖的越來越厲害了,忽然的,就見她回過頭來,滿臉早已是淚水:“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啊!先生一別十年,為何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阿甄……”書生心疼地去替她拭淚,手卻直接穿了過去,這叫秦甄哭的更厲害了。

    這一刻她仿佛只是從前的那個有些任性的孩子,可以哭的肆無忌憚,等待著先生溫暖的手掌放在她的頭頂。

    而如今,這麼多年日思夜想的人就在面前,卻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溫度了。

    “阿甄,別哭了,你一哭,我就不知道該怎麼好了……”書生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卻被外面一個冷冷的聲音突然打斷了。

    “你們的時間不多,有什麼話就抓緊時間說吧。”

    窗外,庾邵靜靜地背靠在牆上,一隻腳回勾抵著,這副模樣已不知道待了多久。

    秦甄聽不到庾邵的聲音,看到書生轉向視窗的眼中閃出她從沒見過的狠色,不由忐忑地問道:“先生……發生了何事?”目光又看到呆滯的容蕪,心裡一緊,“你對……阿蕪做了什麼?為何會用她的聲音來說話……”

    “沒什麼,這只是暫時的罷了。”書生收回目光,溫和地對她道,仿佛剛才的眼神都只是幻覺,“阿甄,你聽我說……”

    時間漸漸走過,屋內偶爾的細語聲傳出來,庾邵長長地歎了口氣。抬頭看向有些灼烈的陽光,煩躁地揉了揉眉心,低咒一聲:

    “那傢夥自己惹的事,我在這操的什麼閒心……”

    估算著時間差不多了,以往到這個時候是容蕪回去的時辰。庾邵不客氣地穿牆而入,站到了書生背後冷聲道:“時間到,你該走了。”

    書生默了片刻,忽然輕輕笑出了聲,越笑聲音越發,整個人都在顫抖了起來。

    庾邵鎖緊眉頭,握住了拳頭。

    只見書生一邊笑一邊緩緩轉過了身,眼眸中發出了詭異的紅光,聲音變成了容蕪和他本身的雙重音色,斜睨庾邵道:“時間到了?抱歉,這個可不是你說的算……”

    “竟然還會異靈?有意思……怎麼,堅持了十年終是現了原型嗎?”庾邵盯著書生的眼睛,嘴角微微勾起一邊,手掌扣拳,一邊活動著手腕一邊大步走來,“不動手很久了還真是癢癢,也罷,今日就告訴你小爺從前是幹什麼的——”

    一刹那,庾邵的發帶突然崩開,滿頭烏髮輕撒而下,襯著蒼白的面龐竟顯得有些邪魅。寬衣吹揚,他好似從金戈鐵馬的上古戰場上走下來,落魄卻無人可擋,來到在容蕪身前停下,沖書生勾了勾手指,輕笑道:“想反抗?那就來吧。”

    書生眼神複雜地看了他半晌,許久才開口道:“真是看走了眼,沒想到,你竟是……”

    “我是什麼並不重要,但如果你怕了,現在跪下給爺磕頭還來得及。”

    “看樣子,你是下了決心要護那個小丫頭了?”

    “她于我還有用,輪不到你插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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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
王室 | 2019-1-8 19:26:16


    “她能幫你的,我也可以。只要你讓我留在她的身體裡,你想要什麼我都會配合,怎麼樣……我知道因為顧及這個小丫頭,你有許多事想做又放不開手吧?如果是我,你就沒有那麼多顧慮了……”

    庾邵垂眸將垂在眼邊的散發掛到了耳後,喃喃低語道:“你說的聽起來很有道理啊……”

    書生眼睛一亮,還沒做反應,卻又見他緩緩抬起了眼,看他的眼神就好像看一個卑微到極致的小丑,笑的輕蔑道:“可惜實際上全都是屁話!看來上次小爺跟你說的你還是沒懂啊……爺不會像你這般低微求存,自己沒有足夠的力量,還是早些走了乾淨,何必淪落到去搶別人的丟人現眼?”

    書生死死盯了他一會兒,也跟著冷笑出聲:“呵,既然這樣,我們也沒什麼好談的了……”渾身煞氣散開,眼中紅光更甚,嘴唇漸漸變黑,“那就讓我……見識見識你的力量吧!”

    庾邵回頭見容蕪還是一副呆滯的模樣坐在床邊,亮了亮手真想就這麼一拳頭把她給揍醒過來,呲呲牙,還是小心地將她全部護在了身後,再轉過頭時,卻愣住了。

    只見秦甄不知何時擋在了他的身前,張開雙臂攔住了書生。

    “……阿甄?”書生啞著聲音不確定地喚道。

    “先生!不……不可以傷害到四姑娘……”秦甄看不見庾邵的存在,只是聽著書生方才的話,害怕他會對容蕪做什麼。

    “阿甄,你讓開,很快我就能陪在你身邊了……”

    “先生一直都在阿甄身邊啊!阿甄能感受到的……”秦甄的淚水順著臉龐滑落,哽咽道,“這麼多年來,先生一直都住在阿甄心裡,不曾離開過啊……”

    書生看著她的模樣愣住,周身的煞氣隱隱漸弱,低低道:“只在你心裡怎麼夠……你這個傻姑娘,沒有人照顧可怎麼辦……”

    “先生別小瞧阿甄,阿甄現在學會了自己煮飯、自己洗衣,就連最怕的青蟲現在也敢踩過去了呢!”

    書生聽的眼眶一酸,險些落下淚來。想著十年來他默默跟在她身邊,看著她切菜時被刀劃傷手,曾經握著教她寫字白皙柔嫩的小手,如今已有了薄繭……看著她換下了最愛的華麗衣服,開始布衣簡裝;看著她無數次在黑夜中被噩夢驚醒,又哭著叫著他的名字睡去……

    看著曾經只到他肩頭天真爛漫的少女,已經挽起長髮,微微仰頭就可以與他平視了,那眼中散發出的成熟的溫柔是他從未見過的,像一陣春風撫平了心中的暴躁。

    “于飛於飛,我的小鳳凰真的長大了……”

    “我的先生還是這麼年輕……如果再過個十年,我就成了老太太了,跟先生現在一起就不般配了……”

    “胡說,無論你變成什麼樣子,都是我心中的那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頭。”

    “你也是呢,無論變成什麼樣子,都是我那俊秀無雙、溫柔善良的先生……”

    眼中的紅色漸漸退卻,書生眉眼笑起來,一如那一年在秦府初見時,讓秦甄看的呆住。

    “先生你知道嗎,當年你第一次這麼沖我笑時,我就在想,世上怎麼能有這麼好看的人呢,留在身邊天天看著多好啊……”

    書生無奈地搖搖頭,輕歎道:“所以在下自以為傲的學問,還比不得這張皮囊有用?”

    “所以啊……就算到了下輩子,下下輩子,我也一定要將先生認出來,然後綁在身邊。”

    “下輩子,我一定先去金榜題名,然後騎著高馬來到你家門口與你相識,這樣會不會更好認了?”

    秦甄被逗笑,捂著嘴悄悄拿指尖蹭了蹭眼角的淚水。

    “時間真的要到了……”書生的身影越來越透明,他伸出手想要最後摸到她的臉,卻毫無意外地又穿了過去。

    “集中全部的精力,是可以做到的。”庾邵的聲音淡淡從身後傳來。

    書生一怔,再次低頭看向心底的人兒,輕輕俯下身來。

    秦甄正垂眸悄悄拭著淚,忽然感到額頭一溫熱,身子瞬間像僵住了一般,一頓頓地抬起頭來。近在咫尺的俊顏,眼底泛著滿足的笑意,輕輕用手指了指唇角,竟有些壞壞。

    “再見了,我的小鳳凰,下輩子,在我上門尋你前,可一定要等我呀……”

    “我等……我一定等……多久我都等你……”

    在最後一縷白煙也消散了,好像從未來過一樣,秦甄跌落在地上,捂住臉,壓抑

    的哭聲斷斷續續從指縫中溢出來。

    庾邵看著有些於心不忍,忽然聽到身後一聲嚶嚀,急忙回身來到床邊,正趕上容蕪身子一軟倒了下來,自然地伸手接到懷裡。

    感到暖意漸漸蔓延到全身,容蕪舒適地伸了個懶腰,一拳拍在了庾邵臉上。

    某人臉色立馬黑了下來,伸手掐住她臉上的一坨肉,不斷向外扯著道:“好你個死丫頭,小爺沒捨得打你,你倒還回來了?睡了一覺膽肥了不少啊,還不快給爺起來!”

    “唔……”容蕪迷迷糊糊地睜開一隻眼,眨吧眨,兩隻眼都睜了開,接著小臉一怒,啪地在另一邊臉也上了一巴掌,在庾邵呆住時怒聲道:“好你個庾邵!衣衫不整披頭散髮在床上抱住我是想幹嘛?!”

    暖洋洋的午後,容蕪站在院子裡,看著秦甄將最後一件行李提了出來,輕輕關上了門。在府上住了五六年的光景,總共也沒有帶走什麼,簡簡單單的兩個箱子已是全部。

    “先生,您真的要走了嗎?”

    “嗯,心願已了,這偌大的京城裡也沒有什麼好留戀的了。”秦甄環顧四周,似有些感慨。抬眼見容蕪低著頭,心裡柔軟下來,走到跟前摸了摸她的頭輕輕道,“我不是個好先生,不僅給你們添了這麼多麻煩,讓三姑娘至今還臥床,更是耽誤了你們的書法和塤課……我……”

    “先生此話何意?”容蕪訝然抬頭,似是不解,“先生向來認真嚴格,令我們受益匪淺。此次三姐姐的病更是變天染了風寒,如今已是轉好,與先生又有何干?”

    “阿蕪……”秦甄歎口氣,見她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模樣,好似先前被書生附身都是一場夢,是在她毫不知情時進行的。只可惜這些書生都與秦臻講明瞭,所以她如今更是心疼容蕪,小小年紀就要獨自承受這些無法與常人道的壓力,也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也罷,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無論遇到什麼事,我都支持你哦。”見她不願多談,秦甄也不會專門去拆穿,眨眨眼有些俏皮道,“等有時間了,歡迎來渝南轉轉,你一定會喜歡的。”

    “嗯!謝謝先生。”容蕪用力點點頭,一路跟著她送到府門口,看著家丁幫她將行李搬上事先準備好的馬車。

    正待最後道別時,街上路過一輛馬車,在駛過昌毅侯府幾十步外忽然停下,容蕪和秦甄都被吸引住了視線,一同看了過去。

    只見數位隨從蜂擁而上,有的擺好腳蹬,有的掀開車簾,還有的恭敬地伸手去扶……

    “嚇……好大的排場啊……”容蕪目瞪口呆道。秦甄也在一邊點了點頭。

    “我所見過的人當中,還真有一人也這麼事兒多……哎?!怎麼是你!”秦臻正說著忽然話音一轉,詫異地指著前面那人。

    “方才偶見便覺得面熟,秦姑娘,別來無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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