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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9 15:44:56


    眨眨眼,桃花不解地看著她:“這有什麼不對麼?”

    蘭貴妃一愣,柳眉倒豎:“沒什麼不對?你好歹是護著他才受的傷,他卻沒把你的傷當成最重要的事情!”

    聳聳肩,桃花道:“夫為妻綱,君為臣綱。妾身該聽相爺的,而相爺該聽皇上的,這樣的決定不是很正常的麼?”

    蘭貴妃:“……”

    這女人是有毛病吧?怎麼說起話來都跟沈在野那麼像?要不是趙國的公主,她真的要覺得姜桃花可能是沈在野失散多年的親生妹妹!

    氣憤地扭開頭,蘭貴妃甩著帕子道:“你覺得正常,那便正常吧,又不關本宮的事,本宮何必瞎操心?”

    桃花一頓,悄悄打量一番這位貴妃娘娘的表情,只覺得又彆扭又有些孩子氣。

    如果她與沈在野真的相愛過,那也可以輕鬆猜到這兩人最後沒有在一起的原因了——沈在野這種毒蛇,怎麼能跟一隻純種小白兔生活下去?要生活,也得找她這種只是外表小白兔的!

    皇帝很快下了聖旨,孟太僕貪汙受賄,草菅人命,有辱大魏朝廷聲譽,滿門抄斬。

    驚堂木落下的時候,外頭的百姓一片歡呼鼓掌,高興不已,瞬間就沒人記得瑜王貪汙的事情了。

    見景王還想說話,明德帝“騰”地就站了起來,飛快地扶著太監的手起駕回宮了。

    蘭貴妃打開門,跨出去的時候還回頭看了桃花一眼,眼神裡有讓人看不懂的複雜東西。

    桃花天真一笑,朝她屈膝行禮:“恭送娘娘。”

    輕哼了一聲,蘭貴妃回去了帝王身邊。沈在野倒是不慌不忙地朝這邊走過來,問她:“還疼麼?”

    “疼!”桃花的臉立馬皺成了一團,可憐巴巴地朝他伸手:“要抱抱!”

    “……”哭笑不得,沈在野正想說她沒個規矩,卻聽得身後有人喊:“丞相。”

    身子一僵,沈在野立馬轉頭,將桃花擋在了身後。

    景王皺著眉走上前來,看著他低聲道:“為何放瑜王一馬?方才分明可以趁勢徹底除掉他!”

    輕輕搖頭,沈在野道:“王爺看不明白麼?方才的確是可以給瑜王扣上死罪的名頭,可皇上擺明是不願意的。您要除掉瑜王,總不能把自己也搭進去。”

    “可是……”景王皺眉:“此回不除,以後就再難有機會了。”

    “機會多的是,這次鐵證如山,換回皇宮裡去審,陛下也未必能輕饒瑜王。只要王爺現在回去進言,聯合朝中有威望的大臣,表明皇子貪汙的嚴重性。就算皇上不殺了瑜王,也會逐他出京城。一旦逐出京城,哪裡還有回來的可能呢?”

    低頭一想,好像的確是這個道理。景王的眉頭舒展開了,也瞬間明白沈在野這是當真在為自己著想,於是朝他深深一揖:“多謝丞相!”

    “王爺言重了。”沈在野微笑道:“接下來的事情就看您自己了,薑氏受傷,微臣就先回府了。皇上那邊,也請王爺替沈某告罪。”

    “好。”景王一笑,伸頭就想看他背後的人:“說起來本王還一直無緣得見趙國公主的真容呢,能讓丞相如此上心,想必是傾國傾城之色。”土反助劃。

    “王爺過獎了。”沈在野側身,將桃花擋得更嚴實些:“姿色平平,只是天真可愛,故而讓沈某有些偏愛。”

    背後的桃花翻了個大白眼。

    “天真可愛”四個字放在別人身上可能是誇獎的詞兒,從他嘴裡說出來用在她身上,怎麼聽怎麼彆扭。

    景王一愣,看著沈在野的動作,了然微笑。

    連看都不讓看,想必是真的很在意這位公主吧。幸好她背後沒什麼大魏勢力,隨意沈在野怎麼寵,也沒人會有意見。

    “既然如此,那本王就先告辭了。”

    “王爺慢走。”

    拱手行禮,景王轉頭就離開了。沈在野松了口氣,回眸睨著身後的人道:“趕緊回府去吧。”

    桃花好奇地看著他:“您不隨聖駕進宮麼?還要處置瑜王呢。”

    “口子已經劃開了,剩下的血和肉,他們愛怎麼爭怎麼爭。”沈在野勾唇,頗為邪氣地一笑:

    “爺不沾腥味兒。”

    ……這一股子狂妄又霸氣的味道,震得桃花兩眼發光,拍著手感歎道:“爺真是好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

    聽著是誇獎的意思,但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好像高興不起來。斜了她兩眼之後,沈在野抱起人就往外頭走。

    原本計畫的是出去兩日,現在提前回去,也不知道府裡會是個什麼況狀。

    丞相府。

    一早就有家奴回來報了信,然而府裡還是一團亂。梅照雪帶著人在顧氏的溫清裡,一直柔聲安慰,外頭的人三兩成群,輕聲細語地議論著什麼。

    爭春的門口也站著人,裡頭被翻得亂糟糟的。幾個丫鬟都跪在院子裡,神情緊張。

    桃花一進府就嗅到了不對勁的味道,到自己院子裡一看,當即就捂臉往沈在野懷裡一倒:“爺,妾身真的很累了,沒精力陪她們折騰。不管出了什麼事兒,您替妾身擺平了成麼?”

    沈在野皺眉,臉色不太好看,上前就抓過門口的家奴問:“出什麼事了?”

    外院的粗使丫鬟清雨連忙道:“爺!奴婢們冤枉啊!顧夫人派了人過來,說咱們院子裡藏了什麼汙蔑顧娘子的東西,強行要搜……”

    顧夫人?桃花眨眼,看向沈在野。後者臉色陰沈了下來,推開她就跨進了屋子裡去。

    片刻之後,幾個家奴就被扔了出來。“彭”地幾聲摔在院子中間。

    “反了你們了,誰給的膽子,敢在我相府裡搜東西?!”怒喝一聲,沈在野抬眼就朝湛盧道:“把溫清裡的人都給我帶過來!”

    “是!”湛盧應了,轉身跑得飛快。

    縮了縮脖子,桃花頂著這位大爺的怒氣進來瞧了瞧。地上躺著的幾個家奴穿的不是相府的衣裳,竟然還是別人家帶過來的。

    那也就不能怪沈在野這麼生氣了,誰這麼沒眼力勁兒?帶人上相府來搜查,還被丞相撞見,那不相當於是去蛇洞裡掏蛋麼?咬不死這群蠢犢子才怪!

    府裡很快吵嚷了起來,湛盧也真的是膽子大,還帶了護衛去,竟然直接將個衣著華麗的人給押了過來。

    “放開!都給我放開!反了你們了!”

    尖銳的聲音老遠就傳了過來,桃花一愣,連忙跳到沈在野身後去站著。

    梅照雪是最先跨進院子的,臉上有些驚慌。就像當真不知道沈在野回來了似的,上前就行禮道:“妾身給爺請安,不知爺提前回府,未曾迎接,請爺恕罪!”

    沈在野沒看她,抬眼就看向了後頭被押著的人。

    一見是相爺回來了,顧夫人也就不吵嚷了,但臉上的神情還是頗為不忿,小聲囁嚅著什麼。

    “爺!”顧懷柔撲上來就道:“家母不懂規矩,若有什麼衝撞了爺的地方,還請爺包容。”

    “不懂規矩?”沈在野冷笑了一聲:“堂堂郎中令的夫人。竟然連規矩都不懂,還要別人來包容?我可不是顧大人,沒那麼廣闊的胸襟。沒有聖旨就敢在我相府搜人的,顧夫人可是頭一個,這筆賬不去找顧大人算清楚怎麼行?”

    顧懷柔一愣,連忙回頭看向自家母親,連連使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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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9 15:45:34


    顧夫人在府裡是驕縱慣了的,因著顧大人耳根子軟,她也就一向盛氣淩人,心高氣傲。原先顧懷柔在相府裡得寵的時候,她更是拿自家女兒當丞相心尖上的寶貝,沒少作威作福。

    所以現在,即便沈在野的臉色很難看了,她也只是把聲音放小了些:“我又沒做錯什麼事,丞相有什麼好算帳的?”

    “母親!”顧懷柔急得臉都白了。慌張地看了沈在野一眼,連忙退到她身邊去扯著她道:“您說話別這麼沖!”

    “我怎麼沖了?”顧夫人皺眉道:“難道不是嗎?分明是有人要害你在先,你軟軟弱弱的像個什麼話?”

    氣極反笑,沈在野負手俯視她,問:“誰要害誰了?”

    “相爺還不知道呢吧?”抬眼瞥了瞥一旁的姜桃花,顧夫人跪坐在地上,冷聲道:“您一離開京城,府裡府外就開始傳懷柔借身孕陷害孟氏,栽贓姜娘子的事情了。可巧的是,這消息還是從爭春傳出去的。”

    啥?桃花一臉驚愕地看著她:“我一走,爭春都沒人了,消息打哪兒傳啊?”

    “這就要誇姜娘子您聰明了。”顧氏輕哼,斜著眼睛道:“您跟著相爺一走。看似就撇清了關係,可暗地裡卻安排丫鬟中傷柔兒!可憐柔兒痛失孩子不說,還要被人汙蔑!”

    這倒是有點意思嘿!桃花眯了眯眼,上前一步看著她道:“煩請您再說一遍,我汙蔑顧氏什麼?”

    “您擱這兒裝什麼蒜啊?”顧夫人皺眉,抬眼看著她道:“還當誰不知道麼?您派人在府裡和坊間四處碎嘴,說我柔兒並沒有懷孕,而是藉著身孕同您與孟氏過不去,小肚雞腸。心機深沈。還說她買通了懸壺堂的大夫,端的是有鼻子有眼,讓我差點都信了!現在外頭罵我柔兒罵得可難聽了,您高興了?”

    桃花很驚訝,這事兒是從哪裡傳出去的?知道的應該只有她和顧懷柔才對,而她忙著應付沈在野呢,哪來的閒工夫去陷害顧懷柔啊?

    轉頭看了顧氏一眼,她眼裡滿是探究。顧懷柔明顯很心虛,一對上她的眼睛就連忙避開,低了頭。

    什麼情況啊?

    沈在野在上頭聽完,淡淡地便開了口:“照雪。”

    “妾身在。”

    “你乃府中主母,當我不在的時候,這府裡由你主事。然而如今卻任由別人帶著家奴上門撒野,你可知錯?”

    梅照雪一愣,連忙低頭:“妾身甘認失職之過。”

    “回去罰抄心經十遍吧。”

    “……是。”

    顧夫人一愣,瞪眼看著沈在野。這罰的是梅照雪,卻分明在打她的臉,憑什麼啊?

    “相爺難道就這麼偏心,都不好生查查此事麼?”她憤怒地道:“好歹也與相府的聲譽有關!您不能輕饒了背後作怪的小人!”

    “我自然會查,不勞夫人費心。”涼涼地掃她一眼,沈在野轉頭看向顧懷柔:“既然有這樣的流言傳出來,那便請懸壺堂的大夫先過來重診一次吧。”

    顧懷柔微驚,連忙低頭道:“爺要請就請張大夫吧,他對婦女之疾分外有經驗。”

    “光請一個怎麼夠?”皮笑肉不笑地看她一眼,沈在野道:“懸壺堂醫術精通的人多了去了,就是一併請來,我也請得起。”

    臉上一白,顧懷柔心裡亂成一團,連忙就使勁扯自家母親的衣裳。

    “怎麼了?”顧夫人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揚著下巴道:“該診斷就診斷,總不能讓你白受委屈!你啊,就是太善良了,所以在這府裡總是被人欺負!”

    桃花笑了笑,看著顧懷柔道:“的確是挺善良的。”土反陣才。

    她都還沒跟她計較上次企圖殺了自己的事,如今竟然怕她捅破身孕的秘密,先反咬她一口?

    這對她有什麼好處呢?萬一查出來她當真沒懷孕,那可就是雪上加霜了。孟家一進大牢,沈在野就已經沒有顧忌了,直接用假懷孕的罪名處置了顧氏都沒問題。

    人,為什麼這麼熱衷於自己找死呢?

    顧懷柔急得說不出話,看了桃花兩眼,眼裡滿是哀求。

    這事兒不是她弄出來的,她沒這麼傻!躲都來不及,還想跟人玉石俱焚不成?

    桃花一愣,微微挑眉。

    不是她,那又是誰?

    沒多餘的時間給他們眼神交流,沈在野拎著桃花就進了內室,讓她躺上床去好生休息,然後讓顧氏和顧夫人連同其餘看熱鬧的人,都在外室等著。

    顧夫人坐在一邊,往內室裡看了好幾眼,小聲嘀咕道:“這麼多人坐著呢,她倒是躺著了?”

    “母親。”顧懷柔終於忍不住低聲道:“我已經沒有以前那樣得寵了,您這架子就不能收一收嗎?”

    “你……”顧夫人皺眉:“自己都把自己放那麼低,誰會高看你?”

    “您以為哪兒都是顧府麼?”顧懷柔氣得跺腳:“這裡有這裡的規矩,不是只有我一個人!”

    被她吼得一愣,顧夫人收斂了些,撇嘴道:“知道了,你那麼急幹什麼?相爺還看著呢。”

    “……”顧懷柔氣得閉眼。以前她總是報喜不報憂的,導致母親覺得她當真是很了不起了,四處藉著她的名頭得罪人,到頭來苦都是她吃。

    怎麼就這麼沈不住氣呢?

    沈在野安靜地喝著茶,眼皮都沒抬一下。他手邊放著的冊子裡,已經多了一個名字被劃去了。

    懸壺堂的大夫很快就來了,一共十個。顧懷柔很不想伸手,想藉著頭暈身子不適躲過去。顧夫人也看出了不對勁,小聲問:“怎麼了?”

    屋子裡這麼多人,顧懷柔哪裡敢說什麼?只能咬牙對沈在野道:“妾身不想診脈,爺能讓妾身回去休息麼?今日的事情,就當沒發生過。”

    “若是你受了委屈,那說出這句話來,我會覺得你很懂事。”抬眼看向她,沈在野淡淡地道:“但今日是你母親讓桃花受了委屈,你還這樣說,就未免有些驕縱了。”

    顧懷柔一愣,提著裙子就跪了下去:“妾身願意給姜娘子賠罪。”

    “知錯能改是好事。”沈在野道:“但大夫都來了,你還是看一看吧。若是不看,那連我都會覺得你是心虛。”

    身子一僵,顧懷柔低著頭不動了。旁邊的青苔接著沈在野的眼色,立馬上前將顧懷柔按在了旁邊的椅子上,伸手便讓大夫挨個把脈。

    顧懷柔臉都青了,看著青苔道:“我與你無冤無仇的,你這是幹什麼?”

    “按照顧夫人的話來說,這是給娘子證明清白,也是洗清我家主子汙蔑之罪。”青苔面無表情地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娘子不必緊張。”

    不緊張才怪了!顧懷柔拚命掙紮,眉頭皺成一團地吼:“你給我放開!”

    “你若再掙紮,那就說明外頭的傳言是真的了。”沈在野板著臉道:“懷柔,假孕嫁禍於人,這罪名可不比孟氏謀害子嗣來得輕。”

    顧懷柔一怔,抬頭呆呆地看著他,眼裡迅速躥上了淚水:“爺……妾身在您身邊也有一年多了,從未犯過什麼大錯,您為何就不肯相信妾身?”

    沈在野平靜地看著她:“你們女人急起來是不是都這樣胡攪蠻纏?是你先做了讓我懷疑的事情,不肯證明自己的清白。還非要我無條件相信你?”

    “妾身……妾身在爺心裡,是會假孕騙人的人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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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9 15:46:10


    “我不知道。”沈在野搖頭:“所以讓大夫診脈,孩子沒了之後身子會有相應的症狀,很簡單的事情,你若是不心虛,何必哭哭啼啼的?”

    “……”顧懷柔低頭,很明顯就是心虛。

    顧夫人看得怔愣,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自家女兒是個什麼處境,立馬護在她身前看著沈在野道:“柔兒不願意,相爺又何必強人所難?”

    “那夫人帶人來搜這爭春的時候,問過這裡的人願意不願意了嗎?”轉頭看著她,沈在野眼神微冷:“您現在似乎沒有立場說話。”

    微微一抖,顧夫人被他這眼神嚇了一跳,抿了抿唇道:“那相爺想怎麼對柔兒?”

    “很簡單。”沈在野掃了一眼旁邊站著的大夫:“若是懷柔願意就診,那便按照診斷的結果論事。的確小產過,就罰亂傳流言之人;當真假孕欺人。那就休書一封,送她回府。可若是她連診斷都不敢,那就只能當假孕論處了。”

    顧懷柔一驚,看了看旁邊站著的眾多大夫,直接就起身朝沈在野跪了下去:“爺!妾身有話要說!”

    “你說便是。”

    “妾身…妾身的身孕的確有問題,可是那是有隱情的!”顧懷柔咬牙,像是豁出去了一般,抬眼看著沈在野道:“妾身也不知道誰在背後作妖,本不是身孕,卻讓個外頭的大夫進來騙了妾身,說是有了。讓妾身騎虎難下,不得不……”

    “你說什麼?!”旁邊一直沒吭聲的秦解語終於開口,打斷她的話,震驚地道:“那身孕當真是假的?你不是還動了胎氣麼!”

    回頭看她一眼,顧懷柔冷笑:“秦娘子何必這麼驚訝呢?您不是一早就知道麼?還拿這事威脅我,要我去騙姜娘子呢!”

    倒吸一口涼氣,秦解語往沈在野那邊靠了靠,一臉震驚地道:“爺,顧娘子是瘋了,見誰咬誰啊!妾身要是知道她的身孕是假的,以妾身的性子,肯定一早就說出來讓她倒楣了,怎麼會瞞到現在。還扯姜娘子……看來顧娘子是深知爺現在偏愛姜氏,怎麼也要拉她下水了。”

    側頭看了她一眼,沈在野繼續望向顧懷柔:“你的身孕是假的。此事當真?”

    “當真是當真……”顧懷柔皺眉:“可這根本怪不得妾身,不是妾身故意要騙爺的!”

    “嗯。”沈在野眼裡含怒,嘴角卻帶笑:“你就是想藉著孩子爭寵,只是順便騙了我一番,是麼?”

    顧夫人在旁邊嚇壞了,差點沒站穩,震驚地看著顧懷柔道:“你怎麼會做出這麼沒腦子的事情?!”

    “不是我,真的不是我!”顧懷柔搖頭,眼淚成串兒地掉:“是有人騙了妾身,妾身也是受害者!”

    “可真是好笑。”秦解語輕哼了一聲:“你懷孕的時候,爺可沒少往你院子裡送東西,又是關心又是照顧的,最後你騙爺說孩子沒了。害爺傷心不說,孟氏還被休了回去,薑氏也被關在靜夜堂兩日。整個府裡當寵的人都被你害了個遍!現在東窗事發了,卻說是有人在騙你?”

    顧懷柔哽咽:“我真的一開始不知情……”

    “可後來你假裝流產,說明就知道了自己的身子是假的,故意為之吧?”秦解語嘖嘖搖頭:“就不能跟爺說實話嗎?可憐了孟氏和姜娘子了,你這女人心可真狠,自私又毒辣!”

    “我……”

    “好了。”沈在野閉眼,很是疲憊地揉了揉眉心。沈聲道:“真相大白了,懷柔的身子是假的,害得我冤枉了府裡別的人,更是白高興也白傷心了一場。此彌天大謊,給一封休書不算過分吧?”

    “爺!”顧懷柔撲到了他腳邊,哭著道:“您怎麼能這樣心狠呢?妾身伺候您這樣久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與妾身雖不算是有多情深,但好歹同床共枕了一年多!這次的事情妾身也是受害者,您卻二話不說要休了妾身嗎!”

    微微睜開眼,沈在野睨著她,輕聲問:“我還留你這樣的人在府裡幹什麼呢?你害人也就算了,還想殺人。蛇蠍心腸,人神共憤,留著怕是要髒了我相府的地。”

    “殺人?”顧懷柔一愣,淚水還掛在臉上,眼神萬分無辜地看著他道:“妾身什麼時候殺人了?”

    “就是前天,城郊樹林裡,你雇人想殺薑氏。”沈在野起身,走到一邊將一疊銀票拿出來,又讓湛盧去領了個車夫進來。

    “人證物證俱在,只是我還沒來得及審你罷了。你還有什麼話說?”

    本來若只是假孕的事情,那她哭一哭,求求饒也就罷了,還有繼續留下來的機會。但若是有殺人之心……那別說留在相府了,再嫁都嫁不掉。

    顧夫人有些慌了,連忙拿過沈在野手裡的東西來看。

    那是一疊假銀票,紙張和印刷都是能查出來源的,畢竟國都裡敢偽造銀票的,也就那麼兩個地方。剛剛懷柔想讓人來找的也是這個東西,沒想到藏得太好了,還沒來得及找出來,沈在野就回來了。

    捏了捏手心,顧夫人小聲道:“這銀票能看出個什麼來?”土反亞技。

    “夫人不知道嗎?”沈在野微笑:“那我告訴夫人好了,京城的融匯和貫通兩家錢莊最近偽造銀票被官府查封,衙門正在四處追查假銀票的去處。不巧的是,郎中令顧大人家好像就收了不少的假銀票。”

    “……那是我家老爺運氣不好。”顧夫人抿唇道:“那麼多假銀票流出去,您怎麼就能說這些一定是我顧家的?”

    “很簡單。”沈在野道:“銀票上有票號,我手上這三十張銀票票號都是連貫的。錢莊裡有銀票流向的帳目,一查便知。”

    顧夫人這才是真的慌了手腳,伸手就把銀票撕了!

    “您要怎麼撕都可以,別髒了我相府的地。”沈在野淡淡地道:“顧大人背後在做什麼勾當,我也沒興趣知道,就算假銀票到我手裡,我也沒興趣查他。但令嬡買兇殺人之事,卻不能輕饒。”

    “不是我!”顧懷柔連忙伸手指著秦解語:“是她!她用我身孕的秘密要脅,讓我騙姜娘子出府的!”

    秦解語翻了個白眼,微笑著看著她道:“你知道你現在像什麼嗎?就像溺了水逮著誰都想扯下去的女鬼。姜娘子與我無冤無仇,你以為這麼說,爺就會相信嗎?”

    沈在野沈默。

    說實話他是信的,然而今日,他只想處置了顧懷柔而已。

    “前日是你親自來的爭春。”沈在野道:“是你讓薑氏出府的,車夫也是你的人。這種情況下,你還想把責任推給別人,是不是有些說不通?”

    “……”顧懷柔嘴唇直哆嗦,眼含恨意地看了秦解語一眼。

    這一瞬間她好像什麼都明白了,從昨天晚上開始就盛傳的流言,肯定是秦解語幹的,為的就是逼她咬薑氏一口。若是咬不成,那她自己也就沒什麼好果子吃。

    母親不是她叫來的,她就奇怪好端端的怎麼會有人去她面前說那麼多話,讓母親急得趕了過來鬧事,結果一切的源頭都是秦解語!

    好一個秦娘子,將她害到這個地步,卻讓她有苦都說不出!

    “你會有報應的!”看著秦氏,顧懷柔眼含萬分恨意,咬牙切齒地道:“你一定會有報應的!”

    沈在野側頭看了秦解語一眼,後者表情十分驚慌和無辜:“你這人怎麼這樣?搞得真像是我做了什麼一樣!我秦解語身正不怕影子斜,沒做過虧心事,就不怕鬼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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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9 15:46:45



    顧懷柔哽咽,悶聲哭了許久才看著沈在野道:“爺能讓妾身在府裡多留兩日麼?畢竟在這裡呆了這麼久,妾身也想好好收拾東西,與姐妹拜別。”

    “可以。”沈在野板著臉道:“但我不會再見你。”

    “……好。”咬牙站起來,顧懷柔扶著越桃的手,朝沈在野屈膝行了禮,掃了屋子裡的人一眼,扯著自己的母親就往外走。

    “柔兒!”顧夫人氣急:“你這樣就認罪了,那以後誰還敢娶你?”

    “您還覺得不夠嗎?”顧懷柔邊哭邊吼:“非要爺把我移交京都衙門,您才肯甘休?”

    顧夫人一愣,連忙噤聲,跟著她一路回溫清去。

    梅照雪看夠了熱鬧,平靜地回去抄她的心經了。秦解語委委屈屈地看了沈在野兩眼,屈膝道:“妾身也就不打擾爺休息了,但還希望爺能相信妾身。”

    “嗯。”沈在野揮手:“都回去吧。”

    “妾身告退。”

    吵吵嚷嚷的相府瞬間安靜了下來,溫清裡的哭聲也就格外清晰,響徹整個相府。

    吵了這麼久,姜桃花肯定是睡不著的,沈在野進來的時候,就見她睜著兩隻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著他。

    “又在想什麼?”在床邊坐下,沈在野很自然地解開她的衣襟。看了看肩上的傷口。

    桃花歪著腦袋道:“顧娘子在這院子裡算是勢力很弱的,未曾選秦氏和孟氏的船站,但是爺為什麼從一開始就打算捨棄她?”

    沈在野輕笑:“她生於高門,是藉著父親的光進的相府。如今他父親犯錯,即將被誅,我為何要留著她連累相府?”

    微微一愣,桃花道:“假造銀票的事情,在一個月以前就已經被官府知道了?”

    “沒有,是前些天剛查出來的。”

    “那……”那他為什麼那麼早就有了準備?

    這話也不用問出口了,動動腦子想想就能知道,除了黑白無常之外,唯一能預料到某個好端端的人即將會死的,只能是兇手。

    顧大人可能是哪兒得罪了沈在野吧?這下手狠得,好歹顧懷柔也是他曾經寵愛的女人,現在就打算這樣對人家?土找大亡。

    傷口上的紗布被拆開,沈在野慢條斯理地給她換了藥。又輕柔地包上,睨著她道:“這兩日你就不要亂走動了,呆在爭春裡休養吧。我會很忙,晚上不回來也是有可能的。”

    桃花點頭。要定瑜王的罪,景王和皇帝肯定會有好一番拉扯,沈在野必定要在中間調和當好人,自然就忙。她也就趁著這機會,先讓青苔去打聽打聽外頭的消息吧。

    造假幣這種事情自古有之,只是大魏律法森嚴,民間也沒有足夠的能力和管道,所以假銀票。大多是通過官員,向民間流通。畢竟官老爺給的銀票,很多人是不敢查真偽的。用假銀票換朝廷撥下來的真銀票,也是貪汙的手段。

    顧懷柔的爹是郎中令,掌管宮殿警衛的武將,沒想到也會玩這一招。雖然有可能是沈在野下的套,但他本身若是不貪婪,那也不會中計。有報應,也不算冤枉。

    只是,她總覺得這回顧懷柔做的事情,不像是她本身想做的,畢竟她性子衝動,腦子簡單,想不出這麼毒辣的害人法子。

    那會是誰在暗處看著這一切呢?

    第二天天亮,沈在野出門了。爭春沒一會兒就來了客人。

    “我也是心疼娘子,這大傷小傷的怎麼就沒斷過?”秦解語掩唇看著她,歎息道:“果然是紅顏多波折,有人見不得娘子好。”

    微微一笑,桃花天真地看著她道:“秦娘子也是天姿國色的絕世紅顏,卻未有我這樣坎坷,想必跟容顏沒多大關係,還是跟人心有關。”

    秦氏微愣,看了她一眼,輕笑道:“娘子說得是,好在顧氏馬上要走了,在這府裡多留兩日,也未必能有什麼改變。”

    “秦娘子在這府裡的時日比我長多了。”桃花看著她。好奇地問:“顧氏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您也應該比我清楚吧?”

    “這是自然。”秦解語嗤笑道:“她就跟她爹性子一樣,假清高,慣常不肯跟咱們姐妹幾個玩的。在爺面前又妖又媚,渾身騷勁兒。”

    “嗯?”桃花聽見了重點:“顧氏跟她爹很像?”

    “自然,有其父必有其女。”秦解語不屑地道:“咱們後院裡的人,誰家不是高官貴門?因著成了姻親,都對相爺是恭敬有加。唯獨她那爹,只不過是個郎中令。卻屢次當朝頂撞相爺,做些愚蠢壞事之舉,她現在被休,也算是活該。”

    顧大人竟然是這種性子?那就怪不得沈在野了。桃花抿唇,沈在野的脾性明顯是“順之昌,逆之亡”,站在他對面的人,都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但是,秦解語與顧氏也算不得什麼深仇大恨,甚至該說幾乎沒什麼交集。如今顧氏落井,她這石頭也下得太狠了吧?

    “顧氏在這府裡,最得寵的時候是個什麼狀況啊?”桃花問:“能到隨意出府的地步麼?”

    “那怎麼可能。”秦解語冷笑:“不管這院子裡誰多得寵,想出府,都得找夫人拿牌子的。連丫鬟出門都要記錄去向緣由,這是規矩。”

    這樣啊,桃花點頭:“規矩得遵守才是。”

    看她兩眼,秦解語笑道:“不過若是娘子你想出府,儘管去跟夫人知會,夫人都能允的。”

    “沒什麼重要的事,也能出府走走麼?”桃花挑眉。

    “別人我不敢保證,你倒是可以的。”秦解語拍著她的手道:“咱們夫人很喜歡你呢。”

    打哪兒看出來的喜歡她啊?桃花賠笑,心裡直嘀咕。她總覺得梅照雪雖然看起來端莊大方,但反而是這院子裡最難纏的一個。

    “我這次來,一是為了探望娘子。這二麼,也是想跟娘子傳個話。”秦解語輕聲開口,目光裡滿是深意地看著她:“在這院子裡想存活下去不容易。不趕緊挑棵大樹抱著,那風一來,就得像顧娘子一樣被吹走。咱們夫人對娘子很有眼緣,娘子若是願意,不妨多往淩寒院走走。”

    竟然是來拉攏她的?桃花驚訝了,她一直覺得梅秦二人應該是有些敵視她的才對,像她這樣得寵的女人,本身就是一棵大樹了,哪裡還用得著抱別人?而對於比夫人還大的樹,在林子裡就該只有被砍了這一個下場。

    她們在盤算什麼?

    想了想,桃花笑著道:“娘子的意思我明白了,等我多想兩日,傷好了再去拜見夫人吧。”

    “也好。”秦解語點頭,想了一會兒起身,看著她道:“姜娘子是個聰明人,想必不會讓我與夫人失望,好生休息。”

    微微頷首,桃花有禮地目送她離開,然後飛快地吩咐青苔:“幫我去看看府裡的出入記錄,看前幾日溫清有沒有人出去。”

    “是。”青苔應了,立刻出門,沒一會兒就帶著抄好的前幾日的出府記錄過來了。

    接過來看了看,桃花眯了眼。溫清裡的人只有在顧氏流產前後出府請過幾次大夫,之後養身子期間,就再無人出府。

    這倒是有意思。

    晚上天黑之後,宮裡傳話來,說丞相今日就宿宮中,府裡的人也就不再等了,紛紛熄燈就寢。

    月亮高掛,溫清裡的顧懷柔正坐在院子裡流淚。

    她捨不得這裡,更捨不得沈在野,無奈時間不多了,能多看幾眼是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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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9 15:47:21


    想不到進府一年多,她最後的結局竟然是這個樣子的。她後悔了,從身子有異的時候就該聽聽姜桃花的話,不要那麼急忙地想確診,也就不至於落得如今這下場。

    長長地歎了口氣,顧懷柔起身,正準備回屋去繼續收拾東西,卻聽得院門“吱呀”一聲。

    微微一驚,她轉頭便喝:“什麼人!”

    溫清裡已經只剩下越桃和她兩人了,連個護院都沒有,所以她這一聲也不會有人聽見,除了進來的姜桃花。

    摘下斗篷上的帽子,桃花看著她行了個平禮:“不必驚慌,是我。”

    瞳孔微縮,顧懷柔下意識地退後了兩步:“三更半夜的,你來這裡幹什麼?”

    “自然是有話想同娘子說。”桃花自然地走過來,拉起她的手就朝主屋裡去。

    顧懷柔的手冰涼,冷不防被人一暖,饒是臉上還有戒備,心裡也不免有些酸楚。自相爺說了要休了她之後,母親走了,越桃也只會哭,她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心裡這一腔委屈和憤懣,當真是無處傾訴。

    所以一坐下來,她的眼淚就沒忍住,看著桃花道:“我當真沒有要殺你。”

    “我知道啊。”桃花笑眯眯地看著她:“不然今晚我也不會過來了。”

    “多謝。”哽咽兩聲,顧懷柔道:“這人情冷暖,向來是錦上添花的多,雪中送炭的少。不管娘子今夜過來是為何,懷柔承您一份恩。”

    眨了眨眼,桃花失笑:“娘子這會兒倒是溫順得惹人憐愛了,既然本心不壞,先前又何苦跳下我這船呢?”

    “是我傻了。”顧懷柔閉眼:“若是有重來的機會,我定一心跟隨娘子,不做那些蠢事!”

    “那你現在能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麼回事嗎?”桃花道:“我覺得城郊樹林的事,應該不是你安排的,那又是誰在背後害你?”

    心裡一跳,顧懷柔抬眼看她:“娘子怎麼會覺得不是我?”

    連相爺都說是她了,她也沒有半點證據能證明不是自己做的。

    “很簡單啊,你的人在那段日子裡都沒出府,怎麼買通的殺手?”桃花撇嘴:“飛鴿傳書?這府裡沒鴿子。”

    錯愕地張大嘴,顧懷柔一拍椅子扶手就站了起來:“對啊!有出府的記錄!我可以跟爺證明清白的!”

    說著,竟然就想往外走。

    “你歇會兒吧。”桃花搖頭:“這種證據只能讓相信你的人相信你,卻無法說服一個不相信你的人。”

    身子一僵,顧懷柔回頭看她:“爺不相信我?”

    “你難道還看不出來?”桃花歎息:“從你父親屢次忤逆他開始,他就再也沒完全相信過你了。”

    “你……”顧懷柔很想反駁她,薑氏才進府多久?哪來的自信下這樣的結論?

    可是,冷靜下來仔細想想,她說的好像沒錯,從上次父親當朝頂撞過相爺之後,他便開始不常來她院子裡了。

    這相府後院。姹紫嫣紅,想要爭寵靠的自然不只是自身,還有背後的家世地位。相爺雖不是看重權勢的人,但定然也不會喜歡有人跟他對著幹。父親把他得罪了,還能指望相爺有多寵信她?

    洩氣地回到桃花身邊坐下,顧懷柔道:“我明白了,真相是什麼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爺不想繼續留我。”

    “是。”桃花點頭,看著她道:“那你想留在這裡麼?”

    “自然想。”看她一眼,顧懷柔抿唇:“一旦當真出府了,我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那我給你支個法子,或許你和你顧家,還有一線生機。”微微一笑,桃花看著她道:“這回願意相信我了麼?”

    疑惑地看著她,顧懷柔抿唇:“不是我不願意相信,但你有什麼理由這樣幫我?”

    “今天秦娘子來找過我了。”桃花道:“她的意思。是讓我投靠夫人,好在這府裡立足。”

    眉頭一皺,顧懷柔搖頭:“她的話信不得,我就是被她騙了的!”

    “哦?”桃花問:“怎麼騙的?”

    “她騙我說孟氏因為被休的事自盡了,我身上擔了一條人命。”抿了抿唇,顧懷柔頗為氣憤地道:“也不知道她從哪裡得知我的身孕是假的,借此要脅,騙我去引你出府,說是不想讓你陪爺春日狩獵。我…我照做了,誰知道她卻是想直接殺了你,然後嫁禍於我。”

    這麼厲害?姜桃花驚訝了:“她看起來不像那麼聰明的人啊。”

    “人不可貌相!”顧懷柔認真地看著她道:“無論如何。她的話,娘子千萬別信,指不定又挖了什麼坑等著你呢!”

    “我知道,所以才半夜過來,打算拉你一把。”桃花一笑,眼裡清澈極了:“孤立無援不是什麼好事,如今孟氏已經不可能再回來,要是你也出府了,那這府裡就是秦娘子獨大。這種情況之下,我若是不歸順于她和夫人,日子就必定不得安寧。可就算是歸順了,她們也未必會讓我好過。這就是我幫你的理由。”

    顧懷柔一怔,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娘子很聰明。”

    入府還不到兩個月,竟然把這些事情都看了個通透。

    “我只是擅長保命罷了。”桃花看著她:“你留下來,對我有益無害。所以我的法子,你要不要聽?”

    屋子裡安靜了一會兒,顧懷柔深深地看著面前這女子。她身上沒有半點攻擊性,溫和柔軟得像一隻兔子。可是腦子卻很清醒聰明,十分靠得住。想必爺對她動心,也不是沒道理的吧。

    “你說吧。”她道:“若是可行,我必定全力以赴。”

    輕輕鬆了口氣,桃花勾勾手示意她附耳過來,然後嘀嘀咕咕了好一陣子。

    沈在野正在禦書房,安靜圍觀景王和皇帝的爭吵。

    “父皇,您先前在京都衙門的公審,已經讓天下百姓覺得您大公無私,實乃明君。可現在瑜王弟犯錯。您為何仍要偏袒?”土找引才。

    皇帝沈著臉道:“朕罰他閉門三月,相當於幽禁,還算偏袒?”

    “可是……上次的貪汙案,您判的是……”

    “朕判的是滿門抄斬!”一巴掌拍在桌上,皇帝怒而起身,瞪著他道:“怎麼?你的意思是無痕犯罪,朕也要跟著上斷頭臺?!”

    心裡一跳,景王連忙跪了下來,皺眉道:“兒臣不是這個意思。但是定官員的罪那麼重,瑜王弟卻性命仍在,還錦衣玉食地囚禁府中,未免令文武百官心寒!”

    眯了眯眼,皇帝心裡大震:“你不取你皇弟的性命,還不甘心了?無垠,你的心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狠了?他可是你的親弟弟!”

    瑜王跪著沒吭聲,心下只覺得穆無垠這次急功近利,太不明智。本來父皇還是在生他犯錯的氣的,現在完全變成了氣景王殘害手足。

    旁邊站著的沈在野竟然也沒想攔一攔他。

    禦書房裡咆哮之聲不絕,等沈在野看夠了戲,上前調和兩句之後,瑜王的處置也就定下了——依舊是幽禁府中三月。

    景王很不滿,但也實在沒什麼辦法,只能盡力在這三月之內,把他朝中的勢力逐步瓦解了去。

    沈在野優哉遊哉地乘車準備回府,然而路上竟然有人攔道。

    “相爺!”一個小廝模樣的人躬身到車旁,恭敬地道:“郎中令大人就在旁邊的茶樓上,請丞相移步。”

    郎中令?顧世安?沈在野嗤笑一聲:“我趕著回府,並不想喝什麼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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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9 15:47:57


    “大人!”小廝連忙拉住馬繩,伸手往車裡遞進一封信:“顧大人是誠心相邀,還請丞相仔細看看!”

    掃了那東西一眼,沈在野微愣,伸手接過來仔細瞧了瞧。

    信封上頭就三個字——請罪書。

    這是什麼情況?沈在野皺眉,掀開簾子就下車,往旁邊的茶樓上走。

    “沈丞相!”顧世安一改往日的倨傲,上來就朝他行了個大禮,眉目間全是懺悔之意:“下官有罪,特向丞相請罪,並願自降郎中令之職,改為內吏小官!”

    轉頭看了看外頭的太陽,沈在野笑了:“大人今日這是怎麼了?”

    茶樓上沒人,顧世安半點顏面也不要了,跪下來就道:“下官以前不懂事,如今大禍臨頭,方知丞相才是一心為國的良臣忠將,不求能保官位,但求丞相救下官一命!”

    低頭看著他,沈在野一度懷疑這人是不是受什麼刺激了。以前的顧世安哪裡能這麼低聲下氣地跟他懺悔啊?偽造銀票的事兒也還沒查到他頭上,怎麼會這麼慌亂的?

    不過他這想法倒是很好,讓出郎中令之位,自己情願當個小官。那也就是說,他手裡的人脈都肯交出來給即將新上任的人。

    這筆買賣倒不虧,還省了他不少的事情。

    “大人有話還是坐下來說吧。”柔和了臉色,沈在野伸手將他扶到旁邊的椅子上:“以前不能與大人交心,是沈某的遺憾。如今大人既然頓悟,沈某自然也樂意幫忙。”

    擦了擦頭上的汗,顧世安點了點頭,心想懷柔還當真沒騙他,這一招有用!

    要是平時,他是不會聽懷柔的話的,但最近很多地方出了岔子,皇上又剛定了孟太僕的貪汙之罪。若是再有火燒到他身上,那也是個全家遭殃的下場。懷柔偏巧這個時候被休回來了,他就算再笨,也知道沈丞相這是要切斷關係,讓他自生自滅。

    這種時候就顧不得什麼面子了,有法子就得嘗試。根據消息說,丞相手裡已經有他偽造銀票貪汙的證據。既然如此,那投誠于沈在野,就是唯一的保命之法!

    他頭一次覺得嫁出去的女兒也是很有用處的!

    兩人在茶樓上交談許久,沈在野眼裡的笑意越來越多,最後起身道:“那就多謝大人了。”

    “辛苦丞相,下官哪敢承謝字?”顧世安拱手行禮,恭敬地將沈在野送下了樓。

    上了馬車,沈在野臉上的笑容就收了起來,眼神深沈地盯著某處,微微眯眼。

    若是今日顧世安不投誠,那至多再過半月,他就會被扯進新的一樁貪汙大案之中。可這人卻像是得了誰指點一樣,這麼乖地來找他了。而且說的條件都是符合他心意的,他本就打算在郎中令之位空出來之後,扶自己的人上去,人脈自然很重要。顧世安願意幫忙,換得他的信任,對他有利無害。

    誰會這麼瞭解他?

    下車進府,還沒走兩步,就見溫清的越桃過來了,跪在他面前道:“相爺!我家主子當真是冤枉的,找到證據了!”

    眉梢一跳,沈在野睨著她:“什麼證據?”

    “府裡的出入記錄,能證明我家主子沒有機會買兇殺人,而原先說我家主子懷孕了的大夫也找到了,他招供,說是收了銀子,故意騙我家主子的。請相爺去溫清一看!”

    這才兩天的時間不到,顧懷柔竟然找到了活路?沈在野眯眼,想了一會兒,還是打算過去看看。

    梅照雪和秦解語一早就在溫清了,見他進來,秦解語上前就道:“爺!您不是說了不會再見顧氏麼?”

    “到底是同床共枕過。”沈在野板著臉道:“聽說有證據能證明她是冤枉的,我自然要來看看。”

    “哪來什麼證據,都是她瞎編的!”秦解語氣憤地指著屋子裡站著的一個大夫道:“這根本就不是當初給她診斷的大夫,顧氏隨意收買了個人來,就是想騙您!”

    看了那大夫一眼,沈在野好奇地問:“你怎麼知道這不是當初給顧氏診斷的大夫?我聽說最開始那大夫只有顧氏見過,銀子都沒收就走了,你又是怎麼認得的?”

    秦解語一愣,連忙低頭道:“妾身覺得他不像……”

    “秦娘子!”梅照雪輕斥了一聲,看了看沈在野的臉色,低聲道:“你又沒見過,怎會覺得不像?雖然先前顧氏誣告了你,但你也算虛長一歲,怎能這樣小氣。還同人計較起來了?”

    秦解語一愣,連忙退回旁邊,屈膝道:“是妾身一時氣急,妾身知錯。”

    顧懷柔抿唇,看著她們輕笑了一聲:“爺來我溫清,什麼話都還沒能問,就先看了一出好戲,也真是熱鬧了。”

    沈在野皺眉,也看了秦氏一眼,頗為不悅地道:“既然沒什麼事,你也不必在這裡呆著,出去吧。”

    身子一頓,秦解語下意識地瞥了梅照雪一眼。見她神色平靜,沒什麼反應,便無奈地順勢行禮,退了出去。

    “爺。”顧懷柔遞過府上的出門記錄和大夫的口供。看著他道:“妾身只是一時糊塗,被人所害,並非有意要攪起這後院風雨。妾身有虛榮之心,並且為此連累了薑氏,甘願受罰。但妾身實在沒犯什麼大罪,不至於被逐出府,還請爺憐惜!”

    沈在野看了她幾眼,狀似猶豫地將東西接過來,仔細看了看。

    梅照雪皺眉,她不明白相爺這是怎麼了,按照之前他那般決絕要休了顧氏的態度來看。今日壓根就不該來這溫清,更不該看她給的東西。

    難不成他心軟了?可是相爺這樣的人,一旦下了決定,從來沒有改變的時候啊。這到底是為什麼?

    顧懷柔給的證據都算是站得住腳的,尤其是大夫的供詞,反正當初那大夫只有顧懷柔和越桃見過,旁人誰也無法說這大夫是假的。姜桃花出這主意極妙,輕鬆地就洗清了她身上的罪責,只要給受罪的大夫一些補償即可。

    現在關鍵就看相爺願不願意留下她了。

    屋子裡陷入了沈默,梅照雪也在偷偷打量沈在野的表情,想揣度他的心思。然而,她看不穿他,從嫁過來開始,她看得穿很多人,就獨獨看不穿這位厲害的相爺。他在想什麼。接下來會怎麼做,她從來都猜不對。

    良久之後,沈在野神色輕鬆了些,抬頭看著顧懷柔道:“如此說來,是我那日太過激動,冤枉你了。”

    顧懷柔大喜!連忙跪下行禮,哽咽道:“妾身不冤枉,妾身的確是做錯了事,甘願受罰!只要爺還肯留妾身在這府裡……”

    梅照雪皺眉:“爺,您已經知會了顧家那邊,休書也擬好了,這……”

    “既然是冤枉了她,那休書就作廢吧。”沈在野淡淡地道:“她的罪過也沒嚴重到那個份上。至於顧家那邊,你就再去知會一聲,將情況說清楚,想必顧大人也會很高興。”

    “……”梅照雪抿唇,垂了眸子行禮:“妾身明白了。”

    已經快淹死的人,竟然不知在哪兒抓著了救命稻草,就這樣又爬回了岸上!梅照雪心裡是不舒坦的,更覺得爺有些變了,怎麼會變得這樣心軟?

    罰了顧氏閉門思過十日。沈在野抬腳就往爭春走。

    推開爭春的大門,一隻笑眯眯的小狐狸就朝他撲了過來,雙手環抱住他,仰頭道:“爺,妾身準備了好多好吃的點心,您快來嘗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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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9 15:48:30


    睨她一眼,沈在野臉色不太好看。

    厚著臉皮裝沒看見,桃花扭著他就往屋子裡拖,邊走邊道:“裡頭有燕窩薏米甜湯、梅花香餅、七巧珍珠糕,妾身覺得您肯定愛吃!”

    沈在野沒好氣地道:“你以為拿吃的打發我就夠了?”

    皮一緊,桃花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滿臉無辜:“爺這是怎麼了?好像在生妾身的氣啊?妾身做錯什麼了嗎?”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沈在野扯著嘴角笑了笑:“故事的名字叫《裝傻的小狐狸被狼一口吃了骨頭渣子都不剩》。”

    “……”桃花皺眉:“這名字太長了,聽起來就不是個好故事,爺還是吃點心吧!”

    “姜桃花。”沈在野沈了臉,沒耐心跟她繞圈子了:“我記得我說過,後院的女人,就應該呆在後院裡,不要妄想插手前朝之事。”

    “爺說過的話,妾身都記在心裡呢!”桃花十分正經地道:“一個字都不敢忘!”

    “是嗎?”沈在野嗤笑:“那你解釋一下,今日顧氏是怎麼回事?我不信先前還歇斯底里的女人,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找到證據,立馬翻身。”

    “瞧爺說的,把妾身當什麼萬能的神仙了不成?”桃花掩唇一笑:“顧氏找到了證據,跟妾身有什麼相關啊?而且,退一萬步來說,就算有相干,又有什麼大不了的,關前朝什麼事?”

    “你是最瞭解我的人。”沈在野伸手,將她拉過來坐在自己懷中,一雙眼睛淩厲地望進她的眸子裡,低聲道:“同樣,我也是最瞭解你的人。今日顧世安反常,顧懷柔也反常,這背後沒你相助,我不信。”

    雙手捧腮,桃花高興地道:“原來妾身在爺心裡有這麼重要的位置,妾身真是欣慰!”

    屋子裡一陣安靜,沈在野眼裡的神色也越來越不友善。

    冷汗濕了背後的衣裳,在他這目光之下,桃花終於還是老老實實地背著手道:“妾身知錯。”

    “你怎麼辦到的?”沈在野皺眉:“顧世安不是那麼好說服的人,更何況說服得那麼徹底。”

    “這個很簡單啊。”小心翼翼地看他一眼,桃花道:“爺先保證不會怪罪妾身,妾身再講。”

    還敢跟他談條件?沈在野眯眼,瞧著她這一臉的貪生怕死樣,咬牙道:“不怪你,說吧。”

    “顧大人是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並非什麼大忠之臣,卻有些自負。從顧夫人的表現來看,他在家裡也許是很沈默,不管事的。但是在朝堂上敢頂撞相爺的人,怎麼也該有膽量和自己的見解,否則根本站不住腳。妾身猜測,這位顧大人應該是會算計,但未必算計得有多好。”

    “這樣的人自然是不會聽自己女兒的話的,除非讓他意識到自己的情況已經很危急。妾身給顧娘子出了主意,讓她寫家書回去闡明爺接下來會如何一步步弄死他,並附上被顧夫人撕碎的假銀票。這樣一來……”

    “等等。”沈在野皺眉:“闡明什麼?”

    脖子縮了縮,桃花咽了口唾沫:“妾身瞎編的,為的就是嚇唬嚇唬顧大人。”

    “拿來我看看。”

    “已經在顧大人那兒了。”

    “那你背一遍!”

    桃花抬頭望天:“妾身忘記了。”

    她又不傻,真把那些東西給沈在野看,不掐死她就有鬼了!雖然現在這位爺身上的殺氣也挺重的……但她還有說話的機會不是?

    “爺看結果不就好了,看過程做什麼呢?”嘿嘿一笑,她伸手替沈在野捏著肩:“真正除掉對手的法子是讓他變成可以為您所用的人,弄死對方是最愚蠢的辦法,爺覺得呢?”

    “我覺得你很聰明。”沈在野淡淡地道:“聰明得不敢屈居這相府後院。”

    心裡一跳,桃花連忙道:“爺請一定要相信妾身,妾身絕無插手前朝之意!只是想救救顧氏罷了。”

    “救她做什麼?”沈在野抬頭:“你一個人就抵得上這滿院子的人,還需要幫手不成?”

    “誰會嫌幫自己的人多啊?”桃花抿唇:“爺的心思變化莫測,指不定什麼時候就不寵妾身了,難道還不許妾身在這院子裡交個朋友?”

    臉色陰沈沈的,沈在野垂了眸子沒有再開口。屋子裡的氣氛瞬間有些沈重。

    桃花無力地歎息,小聲嘀咕道:“爺是不是每過一段時間就會想弄死妾身啊?這簡直跟女兒家的月信一樣準。”

    沈在野:“……”

    抬頭瞪她一眼,他起身,淡淡地道:“你好生呆著吧。”

    “爺,點心不吃了?”桃花眨眼。

    沈在野沒答她,揮袖就走了出去。

    青苔站在一邊,手心裡全是汗,等沈在野一出門,便跑到桃花身邊道:“主子您這是何必?救個顧氏,倒把自己搭進去了!”

    “有什麼關係?”桃花聳肩:“早搭晚搭,早晚要搭,我不可能裝傻一輩子,他也始終會對我有戒心。現在能撈著個一邊站的人,不是挺好的?”土找估扛。

    “可……”青苔抿唇,總覺得很可惜,本來爺多寵自家主子的啊,今兒竟然連糕點都不吃就走了。

    “你安心些吧。”桃花揮手,舒舒服服地躺去軟榻上:“沒什麼大不了的。”

    沈在野對她,也從來不是打心底的真寵,只是相互利用罷了。這樣的寵愛,沒了的時候,她還能好好休息呢。況且,接下來的日子,沈在野本就不可能繼續寵她。

    與景王的關係日漸緊密,這後院裡的形勢變化還會繼續。

    臨武院。

    沈在野進了書房,坐在椅子上皺眉沈思。湛盧站在一旁,輕聲問:“主子,要用膳麼?”

    “我不餓。”抬起頭,沈在野看向自己身邊這個跟了多年的隨從,突然問了一句:“湛盧,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湛盧一愣,被自家主子這突然的問題驚了驚,小心地看了他兩眼:“奴才又不是您肚子裡的蛔蟲,怎麼會知道您現在在想什麼?”

    “換個問法。”沈在野抿唇:“今天我饒了顧氏,你覺得是為什麼?”

    “……這,奴才哪裡能猜得到主子的想法?”湛盧低頭:“奴才只不過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做事罷了。”

    跟了他這麼多年的人。竟然都不瞭解他的心思,那姜桃花這個進府只有一個多月的女人,到底是從哪裡知道了他的想法的?

    是他太大意了嗎?最近跟她太親近了,所以被她找到了破綻?這種情況是不太妙的,她若是能找到,那別人或許也能找到。這麼多年的算計,總不能潰在一個女人身上。

    閉了閉眼,沈在野低聲道:“罷了,先冷落她一段時日吧。”

    湛盧微愣,茫然地看著自家主子,一時也沒想到他嘴裡的這個“她”是誰。

    後院姹紫嫣紅,一部分人得寵,就會有一部分人失寵。但風水輪流轉,沈寂了許久的幾個女人,此時開始,也總算有了翻身的機會。

    淩寒院。

    梅照雪坐在桌子後頭。依舊在擺弄桌上的茶具。但今日她是眉頭緊鎖,半點也沒鬆開。

    “夫人。”秦解語坐在她旁邊道:“妾身實在想不明白,爺到底為什麼放過了顧氏?”

    “你問我,我問誰?”梅照雪不悅地道:“爺的心思一向難猜,也許是一時心軟吧,畢竟顧氏也在府裡伺候這麼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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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9 15:50:00


    “可是,這對咱們不太妙啊!”秦解語皺眉:“顧氏是知道咱們要對付姜桃花的,萬一去告狀……”

    “她去爺那兒告狀是沒用的。”輕嗤一聲,梅照雪伸手倒茶:“沒有證據,爺不會信她。顧懷柔至多能做的就是去告訴姜桃花,且不論薑氏信不信。就算信了,又能拿我們如何?”

    捏著帕子想了想,秦解語道:“您不是還想讓她投靠咱們麼?這樣一來,她定然就不肯了。”

    “她本也不會當真來投靠咱們。”梅照雪似笑非笑:“薑氏機靈著呢,若是願意投誠,一早就會來了,不會等到現在都沒動靜。”

    說的也是,姜娘子瞧起來是傻兮兮的,可是做事卻半點都不傻,是個很難對付的人。秦解語有些不高興了,連連歎氣道:“偷雞不成蝕把米,這下咱們該怎麼辦?”

    “能怎麼辦?”梅照雪看了她一眼:“你與其想法子去對付別人,不如好好想想怎麼才能讓爺重新寵倖你。你那院子也是荒蕪許久了吧。”

    臉上一僵,秦氏坐直了身子,小聲道:“妾身也在想法子呢。只是爺以前喜歡的東西,現在好像又不喜歡了,也是不好拿捏……”

    “那就多花點心思。”梅照雪道:“如今孟氏不在了,院子裡你是一枝獨秀,這麼好的境況,若還搶不過別人,那也有點說不過去。”

    “……是。”

    應是應了,秦解語心裡卻是沒什麼底。正有些發愁呢,外頭的點珠卻飛一般地跑了進來,高興地道:“主子!爺在往海棠走呢!您快回去!”

    什麼?!秦解語立馬站了起來,喜上眉梢地看了梅照雪一眼。

    梅照雪頷首,輕輕笑了笑:“你還愣著幹什麼?趕緊去吧。”

    “是!”行了禮,秦解語提著裙子就往外跑。一路上都笑得甚為開心,不斷地問點珠:“爺怎麼突然想到過來了?”

    “奴婢哪裡知道啊。”點珠笑道:“肯定是想您了,許久也沒過來咱們院子了。”

    秦解語頷首,回到海棠門口,整理了一番妝容衣裳,才笑著跨進去。

    沈在野心情不是很好,坐在主屋裡看著空蕩蕩的桌子,眼眸裡有暗光流轉,也不知在想什麼。

    “爺!”秦解語回來了。一來就恭恭敬敬地給他行了個禮:“沒想到爺這時候過來,讓您久等了。”

    “無妨。”看了她兩眼,沈在野抿唇:“你這兒有點心麼?”

    微微一愣,秦解語連忙問:“爺想吃什麼點心?妾身馬上讓人去做。”

    沈在野垂眸,盯了桌面一會兒,淡淡地道:“燕窩薏米甜湯、梅花香餅、七巧珍珠糕。”

    “好,爺稍等!”秦解語連忙轉頭出去吩咐丫鬟。

    海棠和爭春一樣,都是娘子的院落,所以佈局大小也都相去無幾。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在這兒坐著,總覺得空蕩蕩的,房間都像是大了不少。

    “最近冷落你了,今晚便在你這兒歇息。”沈在野道:“你準備一下吧。”土農池才。

    秦解語一喜,連忙頷首:“妾身明白,那晚膳爺也在這兒用了?”

    “嗯。”

    “妾身立馬讓人去安排!”

    這可是天上掉下來的好事,都不用她費盡心思去引爺注意,爺自己就上了門。這機會可一定得把握好!

    屋子裡只剩下了沈在野和湛盧,沈在野悶頭沒吭聲,湛盧卻悄悄地看了他很多眼,小聲道:“奴才好像明白主子在想什麼了。”

    “嗯?”身子一僵,沈在野抬頭看他:“我在想什麼?”

    “姜娘子。”湛盧一臉肯定地道:“您是在爭春呆太久了,到別的院子裡就不習慣了。”

    沈在野:“……”

    他好端端的想她幹什麼?湛盧可真是瞎猜!

    不過有點不習慣倒是真的,這段日子他已經默認了一推開門就有人撲過來沒大沒小地抱住他,沒責怪她,倒是養成了她隨時頂嘴的毛病。氣也是氣的,但也沒想過要怎麼罰她,反而覺得這死氣沈沈的丞相府,好像因為她而有了點趣味。

    這是不對的,長期要在水裡遊的人,就不該喜歡暖風吹幹衣裳的感覺,不然還怎麼繼續遊下去?他一開始就知道,跟誰過於親近,會導致自己做出理性之外的判斷,所以這滿院子的女人,他從來沒真的寵誰。

    姜桃花是個意外吧,是他一時放縱得來的意外。原以為她不會活太久,沒想到不僅活到了現在,還真的對他產生了影響。

    閉了閉眼,沈在野輕笑,他不是神,只是普通的凡人,凡人該有的情感他都有,不可能滅了人欲。但……他能做的,就是控制。既然已經發生了,那他就只能好生控制了。

    爭春。

    桃花正在看府裡的花名冊,青苔便皺眉進來道:“今晚爺要在海棠過夜。”

    “嗯。”桃花頭也沒抬地應了,繼續看。

    “您一點也沒感覺嗎?”青苔不悅地蹭到她旁邊:“秦娘子可是算計過您的,顧娘子不是說了麼?爺那麼聰明的人,未必就不知道這些女人有多心狠手辣,可他還是……”

    “青苔啊。”桃花歎息,抬頭看了她一眼:“我問你,你去菜市場買青菜回來喂鴨子,賣菜的人告訴你那些青菜葉子是被蟲蛀過的,你還買不買?”

    青苔一愣,皺眉道:“又不是我自己吃,給鴨子吃的青菜,蟲蛀了說明新鮮啊。”

    “這不就結了。”桃花輕笑:“後院裡的女人心狠手辣,又不是用在沈丞相身上的,他怎麼會在意呢?”

    還有這樣的說法?青苔很不能理解,正想再說,外頭卻傳來越桃的聲音:“姜娘子,我家主子請見。”

    微微一笑,桃花收好桌上的東西,起身就跨出了門。

    顧懷柔站在溫清的院子裡,一見桃花就行了大禮。

    “這是幹什麼?”伸手把她扶起來,桃花道:“你我平級,行這大禮不是折煞我了?”

    “娘子受得起。”顧懷柔感激地看著她:“要不是娘子大度,不計前嫌伸手相助,妾身現在也不能站在這裡了。”

    會感恩的孩子就是好孩子啊!桃花覺得很欣慰,她總算是沒看錯人。以前一時鬼迷心竅沒關係,只要以後聰明點兒了就好。

    “咱們進去說話吧。”她道:“站在這裡也不像話。”

    顧懷柔連忙點頭,扶著她往裡走。

    “聽聞爺去海棠了。”看了桃花兩眼,顧懷柔抿唇:“是不是因為我的事情,娘子把爺得罪了?”

    “是啊。”桃花點頭。

    心裡一跳,顧懷柔皺眉:“這可怎麼是好?”

    “沒什麼大不了的,花無百日紅。”桃花笑道:“明兒爺就可能來寵倖你了。”

    寵倖她?顧懷柔搖頭:“妾身還在閉門思過呢,怎麼可能……”

    “這相府是他的地盤,他想去哪裡,還能被關在門外?”桃花笑了笑:“顧大人只要懂事,你的恩寵不會比秦氏少。”

    微微一愣,顧懷柔其實是不太懂前朝的利益糾葛的。不過看桃花這麼胸有成竹的樣子,她也就點頭道:“若是爺來了,我定會替你美言兩句。”

    “不用啦。”桃花擺手:“牽扯上我對你沒好處,你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好好伺候他吧。”

    不解地看著她,顧懷柔問:“娘子是有別的自救之法嗎?”

    “沒有。”

    “為什麼?”顧氏皺眉:“你連我都能救,怎麼就不能救自己?”

    “醫者難自醫。”桃花聳肩:“只能看命運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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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9 15:50:43


    顧懷柔不信,她覺得姜桃花有可能是不想告訴她而已,畢竟她那麼厲害,在這次的事情一出,她覺得梅夫人都未必有姜娘子這麼聰明。況且爺還一直喜歡她,怎麼可能找不到翻身的機會?

    既然她不肯說。那她也沒必要一直問了,總會好的吧。

    兩人寒暄一番,顧懷柔一直是眼含敬意地看著桃花,再也沒有以前的防備和猜疑。

    她的眼神太炙熱了,桃花也就很快明白,顧懷柔是真的服了她了。這次上船,沒給自己留逃生的小船,而是全心全意地選擇相信她、跟隨她。

    “娘子回去好生休息。”送她出門的時候,顧懷柔還道:“等我這禁閉之期過了,一定去爭春看你。”

    “好。”桃花點頭,笑著朝她頷首之後,便帶著青苔離開。

    春意越來越濃,後院裡走動的人也就多了。剛經過花園,桃花就瞧見了個有些面生的女子。

    “那是誰?”

    青苔跟著抬眼看了看,道:“許是段娘子吧,府裡人常說她愛花。就是身子不太好,不喜歡跟人來往。”

    段娘子?桃花挑眉,腦子裡飛快地回憶了一下看過的花名冊。

    段芸心,治粟內吏之女。這名字她應該早就看過,沈在野一開始企圖給她引人妒忌的時候,擠掉了兩個人的侍寢機會。一個是孟蓁蓁,還有一個就是段芸心。

    只是,孟蓁蓁的反應頗大,一下子就跳到她面前來了,但是段芸心沒有,一直沒正式見禮不說。好幾次在眾人集聚的時候碰面,都沒正眼看過彼此。

    是個不愛惹事的人麼?

    想了想,桃花帶著青苔就往花園裡走。畢竟都是後院的人,打個招呼也是應該的。

    段芸心扶著丫鬟的手慢慢走著,一邊欣賞花園裡的花,一邊小聲說著什麼。桃花走近的時候,就聽得她道:

    “春意濃了,院子裡花草也就雜了起來。爺對有些花是過敏的,等會你回去的時候,拿瓶子新做的藥,給爺送去。”

    旁邊的小丫鬟應了,低聲道:“今晚爺是在海棠裡歇息,那位的性子一直不太好,咱們要不明日再送去?”

    “無妨的。”段芸心抿唇:“是為爺好的東西,自然是越早給他越好。如今孟氏不在了。秦娘子也未必會那般針對咱們,大不了你就多賠賠禮,讓她體諒一二。”

    聽著這話,桃花就頓住了步子,繞到了旁邊的假山後頭去。

    “主子?”青苔小聲問:“怎麼了?”

    “她們在說事情,咱們這樣過去似乎不太好。”桃花抿唇:“而且聽起來,段娘子跟孟氏曾經交情不錯,那與我就有些尷尬了。”

    孟蓁蓁先前畢竟是擔著“陷害姜娘子”這罪名的,後來顧氏假孕之事真相大白,但孟家上下遭殃,沈在野也就未曾給她平反,依舊默認此罪。雖然不關她什麼事,但是在孟氏的朋友眼裡。估計也不會把她當什麼好人。

    這招呼不打也罷。

    “回去吧。”看人走遠了,桃花擺手道:“屋子裡還有點心沒吃完呢。”

    “是。”

    爭春裡安靜得很。桃花進屋坐下,看著盤子裡的點心,抿了抿唇,拿起來慢慢吃。

    沈在野現在應該是在海棠逍遙,以他那麼粗暴的行為,秦娘子明日怕是去不了淩寒院請安了。

    要說心裡沒半點不舒服那是假的,雖然她知道自己和沈在野不會有什麼好結果,但現在畢竟還是在一起的。跟她恩恩愛愛一陣子。又轉去同別人歡好,怎麼都讓她有一種吞了蒼蠅的感覺。

    也不算是吃醋吧,就是覺得有點寒心。沈在野那人的心可真冷。這後院裡的女人都是他的,他卻未曾見得對誰有真心。說休就休,說害就害。那他到底是用什麼樣的心情去寵倖她們的?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青苔從外頭進來道:“主子,海棠已經點燈了。”

    點完燈就是侍寢的時候,桃花點頭,打了個呵欠就躺上了床。青苔卻跟了過來道:“奴婢總覺得今日段娘子在花園裡說的事兒,可能會鬧得秦娘子不愉快呢。”

    “怎麼?”桃花閉著眼睛道:“送個東西而已,能有什麼不愉快的。”

    “可她挑的時候不對啊。”青苔道:“現在海棠已經在準備侍寢,定然不會有人理她的丫鬟。一直在外頭站著,秦娘子也不會高興,就像禿鷹吃食,旁邊還守著別的禿鷹一樣。”

    “你這比喻很恰當。”桃花笑了:“不過也不關咱們什麼事兒,讓她們去折騰吧。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去休息。”

    “是。”

    夜幕越來越沈,丞相府裡和往常一樣寧靜,然而沈在野卻沒有像往常那樣一直留在側堂。

    屋子裡黑漆漆的簾子一拉,裡頭自有人替他去寵倖秦氏。他無聲無息地隱到院子後頭,皺著眉問:“出什麼事了?”

    湛盧小聲道:“瑜王差點被暗殺,皇上連夜召人進宮問情況,景王有些慌了。”

    “這點小事他也能慌?”沈在野黑了臉:“以前是我高看他了。”

    “這怪不得景王,因為陛下慌了,看得出對瑜王舐犢情深,景王難免擔心瑜王借此機會再翻身。那邊的意思,是想您能暗中過去一趟,當面商量該怎麼做,明日一早恐怕就得行事。”

    微微抿唇,沈在野點了點頭。反正晚上的時候也不會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你去準備,小心別讓人看見了。”

    “是。”

    湛盧出門,左右看了看,院子裡的人都歇息了,沒敢打擾秦娘子侍寢,院子外頭自然也是一片寂靜。於是他便放心地去準備馬車,然後回來請沈在野出門。

    丞相府裡晚上是不會有人亂走動的,所以他們離開的時候,沒有仔細看看周圍。

    躲在牆角拐角處的小丫鬟手裡還捏著藥瓶,驚訝地看著丞相出門,又看了看海棠。

    她來這裡很久了,奈何海棠裡的人根本不讓她進去。想著自家主子的吩咐,也就只能等三更天爺起身的時候再送了。

    結果沒想到,卻看見這麼一出。時辰還沒到呢,爺怎麼就走了?

    想了想,小丫鬟乾脆就在這裡守著,看爺什麼時候回來。

    三更天的時候桃花就醒了,看看外頭的天色,翻了個身想繼續睡,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大概是兩個人睡太久了,她一個人的時候抱枕頭都不習慣了吧。翻來覆去到了四更天,還是睡不著,桃花乾脆就起身,披衣出去走走。

    青苔仍舊在沈睡,外頭的月光皎潔極了,桃花深吸了一口氣,打開院門就往花園的方向走。

    所以說人這一生裡,有很多東西是命中註定的。姜桃花的睡眠品質一直很好,也從來沒半夜醒過,偏巧就是今夜醒了,偏巧還想出來走走,偏巧走到側門附近的時候,還遇見了剛從外頭回來的沈在野。

    沈在野也是一向少在晚上出去的,為了保險起見,他都會在被寵倖的女人院子裡休息,直到三更天離開。可偏巧今夜出了事,必須讓他出府,偏巧事情還有點複雜,讓他四更天才能回來,偏巧回來的時候,還好死不死地撞上了晃蕩的姜桃花。

    兩人大眼瞪小眼,都不知道對方是在做什麼。不過沈在野的反應還是比桃花快一步,上前卷起她就推開了旁邊小黑屋的門。

    “你在這裡幹什麼?!”聲音裡是前所未有的緊張,沈在野盯著她,惡狠狠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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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9 15:51:19


    桃花被嚇懵了,眨巴眨巴眼睛,無辜地道:“妾身睡不著,出來隨意走走……”

    “你騙得了誰?”沈在野皺眉:“一旦睡著,你什麼時候半夜醒過?隨意走走,怎麼就走到側門來了?”

    桃花當真很冤枉:“爺,從爭春去花園,側門這條路是必經的啊!”

    “……”抿抿唇,沈在野道:“你這女人,讓我不敢輕信。”

    “爺還讓妾身覺得不可思議呢!”趁著四周一片漆黑,桃花終於壯著膽子朝他翻了個白眼:“大晚上的,您不是該在海棠麼?怎麼跑到府外去了?”

    “這個你管不著,但是有一點你要知道。”眯了眯眼,沈在野沈聲道:“我出府的事情是秘密,你若是敢讓第二個人知道,那你就完蛋了。”

    縮了縮脖子,桃花撇嘴:“您不見了,秦娘子也是會知道的吧?”

    “這個你不用管。”沈在野道:“我自有讓她不知道的法子,一旦消息走漏,那我便只能拿你是問。”土農以技。

    “妾身明白了。”扁扁嘴,桃花舉起雙手道:“妾身發誓,一定替爺保守秘密。”

    斜她兩眼,沈在野點了點頭:“莫要辜負我對你的信任。”

    “放心吧您呐!”打了個呵欠,桃花淚眼婆娑地道:“本來還睡不著的,但是一看見您,不知怎麼的睡意就回來了。要是沒別的事,那妾身就繼續回去休息了。”

    “嗯。”應了一聲,沈在野打開門,帶著外頭的湛盧,跑得比她還快。

    奇奇怪怪的。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尤其是丞相這種位子上的人,秘密更是不會少,所以桃花也沒打算刨根問底,今晚就當沒見過他便是。

    回去爭春,倒是一夜好眠。第二天起來梳妝打扮,便去淩寒院請安。

    府裡請安的規矩是一直都有的,但姜桃花沒怎麼去,要麼就是不在府裡,要麼就是有傷在身,請不了安。所以這次過去,倒是讓裡頭坐著的人覺得新鮮了。土農節號。

    “喲,姜娘子竟然來了。”秦解語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太陽今兒可能是從西邊出來的。”

    包括梅照雪在內,屋子裡一共坐了四個人,柳香君是一早就過來了,正微笑著看著她。旁邊還有個人,卻是昨兒在花園裡見過的段芸心。

    桃花沒來得及仔細看她,還是先給夫人見禮:“妾身請夫人安。”

    梅照雪笑著抬手:“難得你過來一趟,先坐下吧。”

    “是。”

    段芸心旁邊的位子還空著,桃花過去就先朝她頷了頷首:“段娘子有禮。”

    “姜娘子有禮。”段芸心細聲細氣地道:“一直沒仔細瞧過。今日方得一見,娘子真是傾國之色。”

    先前青苔說什麼來著?段芸心身子不好,不太喜歡跟人打交道?桃花一邊笑著坐下一邊腹誹,瞧這話說得多順溜啊,哪裡像不善交際的模樣了?

    “這院子裡還有好多姐妹都沒仔細瞧過咱們姜娘子吧?”秦解語笑著掩唇:“真該都來瞧瞧,也好勉勵自個兒,沒有這般的傾國之色,就要多在別的地方下功夫,才能得到爺的歡心了。”

    柳香君失笑:“聽聽娘子說的這是什麼話?爺昨兒可還是在您那兒歇的呢。”

    一提起這個,桃花就忍不住打量了秦解語兩眼。

    沈在野昨晚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出的門,所以到底是寵倖她了還是沒寵倖啊?

    嬌俏一笑。秦解語揉著帕子道:“一時運氣罷了,爺大概也是想起許久沒去我那院子了,所以順便去瞧瞧雜草長得有多高。”

    “娘子莫謙虛。”柳香君道:“誰不知道爺昨兒破天荒在海棠留到了五更天啊?往常侍寢,可都是三更就回臨武院的。”

    說到這裡,又看了姜桃花一眼,掩唇道:“妾身說的往常可沒包括咱們姜娘子,爺在爭春一連呆上好幾天也是尋常之事。”

    秦解語臉上似笑非笑,看著桃花道:“是啊,爺在我院子裡留到五更天就已經是稀罕事了,在姜娘子看來,怕是尋常得不能再尋常的。”

    桃花有點驚訝,看了秦解語兩眼,試探性地問:“爺當真在海棠留到了五更天?一直都在?”

    “你這問的是什麼話?”秦解語撇嘴:“難不成爺中途還上哪裡去不成?”

    “……”桃花沈默了。

    秦娘子不是傻子,沈在野就算有再好的理由,中間離開過。她也應該知道才對,怎麼會什麼都沒察覺?況且看這樣子,當真是承過恩的,臉色比往常紅潤不少不說,眼裡也都是情意。

    沈在野難不成還會分身術?

    “大早上的,就不能換個話頭麼?”梅照雪開口了,淡淡地道:“一屋子的酸味兒,也該通通風。”

    秦解語一愣,連忙坐直了身子,笑道:“夫人說的是,妾身跟她們開玩笑呢。爺是大家的,寵誰不寵誰,我們有什麼好爭的?”

    桃花也頷首。恭敬地道:“秦娘子說的是。”

    秦解語悄悄白了她一眼,臉上有些得意,又有些高傲。下巴揚得高高的,像極了一隻孔雀。

    前些天她的眉目間還滿是怨氣呢,現在這底氣,肯定也只能是沈在野給的了。那麼問題來了,沈在野是如何做到半夜離開海棠,還沒讓秦解語察覺的呢?

    沈在野正在朝堂之上,安靜地看著上頭的帝王。

    景王和瑜王都跪在大殿中間。瑜王手臂帶傷,臉上也有劃痕,景王面無表情,低垂著頭。兩人已經進行過一輪爭辯了,現在就是皇帝下定論的時候。

    瑜王府昨晚遇刺,有證據指向景王,景王大呼冤枉,已經憑藉他給的證據證明了清白。現在有臣子提出的問題是——瑜王被幽禁,護衛難免疏漏,恐怕未到三個月,瑜王性命不保。

    皇帝臉色不太好看,心裡恐怕是正在斟酌。

    沈在野知道,皇帝是很想寬恕瑜王的,奈何景王死咬著不放,讓他不悅的同時,也讓他開始懷疑要害瑜王的人是不是真的跟景王有關係。

    對這種護短的皇帝來說,自己兩個兒子手足相殘是最可怕的事情,然而東宮之位誘惑太大,引起爭搶是無法避免的事情。

    “罷了。”許久之後,明德帝終於開口了,看著下頭的兩個王爺道:“朕會讓人加強對瑜王府的護衛,無垢就先回去吧。至於無垠,既然與此事無關,那也沒什麼好說的。”

    “兒臣謝過父皇!”兩個皇子一同行禮,景王沒有多高興,瑜王也沒有多傷心,反正各有所得,也各有所失。

    下朝之後,皇帝把沈在野一個人留在了禦書房。

    “愛卿覺得,朕是不是早立太子為妙?”帝王擔憂地問:“再這樣讓他們爭下去,恐怕會招致兄弟鬩牆。”

    “陛下心裡可有人選?”沈在野拱手問。

    輕輕歎了口氣,帝王道:“先前朕是覺得無垠乃可造之材,但最近發覺,他的心思不純,時常走些邪門歪道,甚至對自己的兄弟都能下手。這樣的人,恐怕當不了仁君。”

    “但是除了景王,朝中其他王爺,似乎也沒有合適的了。”沈在野微微一笑:“陛下心裡應該有桿秤。”

    “是啊。”拍了拍自己的膝蓋,明德帝想了一會兒,道:“不如就先讓無垠監國試試,丞相覺得如何?”

    沈在野低頭:“臣覺得可行。”

    王爺監國,那地位也就跟太子差不到哪裡去,此旨一下,瑜王哪裡還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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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9 15:51:59


    明德帝抬頭,盯著明亮的窗戶思忖良久,然後起身到書桌前,開始提筆寫旨。

    半個時辰後,沈在野跨出禦書房,景王已經走了,可稀奇的是,瑜王竟然在不遠處等著他。

    “王爺還未回府?”

    穆無垢似笑非笑地拱手:“本王特意等著丞相。”

    “哦?”心裡一跳,沈在野看著他:“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

    “本王覺得丞相乃我大魏第一忠臣,十分忠於父皇。”穆無垢眼裡的神色很深,盯著面前這人,態度有些古怪:“只是,好僕不事二主,別說父皇正當盛年,就算他已經遲暮,東宮要繼位,那也得在新皇登基之後,您再效忠於新主。要是表面忠於父皇,私下卻對某個王爺有偏意,恐怕有些不妥。”

    這個某個王爺就算他不明說,也只會是景王。

    沈在野微微眯眼,他面上的功夫是花了心思在做的,在外人看來,他對眾位皇子都是一碗水端平,瑜王上次也承著他的搭救之恩,如今怎麼會突然來說這樣的話?

    “沈某有些不明白王爺的意思。”笑了笑,他問:“王爺可能說得具體些?”

    瑜王輕笑,湊近他一些,道:“具體些就是,昨晚若沒有丞相相助,今日本王就不會被景王兄壓在府內,繼續幽禁了。本王覺得丞相可能是迫于景王兄的威脅,不得不幫忙,也不打算與丞相計較。但還望丞相當好百官表率,莫涉奪嫡之爭。”

    心下一沈,沈在野垂了眸子。

    瑜王怎麼會知道他昨晚去幫景王了?

    “話說多了沒意思,不過本王是真心仰慕丞相之高德,所以才會等在這裡。”穆無垢深深地看著他道:“將來的皇位會落在誰的頭上還未可知,丞相又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

    “沈某明白了,多謝王爺寬恕。”拱了拱手,沈在野滿臉愧疚地道:“有些話沈某也無法說得太清楚,但王爺要明白,沈某效忠之人只有皇上一人。”

    微微頷首,穆無垢道:“本王相信丞相。”

    兩人對著行了禮,瑜王便轉身先走了。沈在野站在原地,臉上的笑容很快消失,拳頭也漸漸握緊。

    他是一早就知道這世上能相信的人只有自己的,可是,如今竟然傻到去信了一個女人。

    他昨晚出府的事情,除了姜桃花,沒人會知道。姜桃花打起算盤來比他還精明,現在又在盤算什麼?

    一路帶著怒氣回府,沈在野很想直接沖去爭春問個清楚。可是下車的時候被涼風一吹,又稍微清醒了些。

    他會不會冤枉她了?畢竟她不認識瑜王,在這京城又沒有任何人脈,怎麼把消息傳出去的?

    仔細想了想,沈在野還是轉身,先去了守雲。

    段芸心有些意外,迎著他進門,輕聲問:“爺怎麼一下朝就過來了?”

    “許久沒來看你,順路來看看。”微微一笑,沈在野看著她道:“身子好些了麼?”

    “好多了,謝爺關心。”段芸心笑了笑,看起來有些不安。

    沈在野沒說話了,就這麼盯著她,眸子裡充滿探究。

    段芸心自進府以來話就甚少,也沒在他面前搶過什麼風頭,在沈在野心裡,她其實算是個很懂事不爭的女子。

    但是他不傻,也沒忘記段芸心是治粟內吏段始南家的女兒,而段世南。私下與瑜王的聯繫可是不少,說是黨羽都不為過。這府裡要是有人往瑜王那裡傳消息,先問段芸心總是沒錯的。

    他沒有任何證據能指證段氏,所以上來先用的就是沈默戰術,看能不能逼她自己認錯。

    “爺……”片刻之後,段氏的腿都有些站不穩了,臉色蒼白,額上也出了冷汗,看起來十分慌張:“爺想問什麼,不如直接問,何必這樣嚇唬妾身?”

    微微一笑,沈在野看著她道:“比起問,我一向更喜歡主動招供的人。”

    “……”神色看起來更加不安,段氏手裡的帕子都快被揉爛了,整個人散發出一種十分無助的氣息,軟弱又驚惶。一瞧就知道當真是有什麼事瞞著他的。

    “還不肯說?”收斂了笑意,沈在野看著她道:“是要我去查從昨晚到今早的出府記錄?”

    “爺!”段芸心跪了下來,愁眉緊鎖,模樣好生可憐:“您不用去查…妾身,妾身認錯!”

    心裡微沈,沈在野的目光瞬間淩厲了起來:“你認什麼錯?”

    “您聽妾身說。”段芸心咬牙,眼裡滿是淚花:“妾身也是剛剛才知道這件事的,今天芙蕖天沒亮就跟廚房的丫鬟約好了一起出府買菜,剛走到路上卻聽見了些消息……芙蕖是妾身娘家帶過來的丫頭,慣常聽父親的話,一有什麼消息。就…就傳出去了。回來告訴妾身是與爺有關的,妾身才知道她做了這樣逆主的事。”

    在路上聽見的消息?沈在野手微微捏緊:“她人呢?”

    “……她知道自己做錯了事,已經收拾包袱回了妾身娘家了。”

    跑得倒是挺快,可跑之前也該說說消息是從哪裡來的吧?沈在野有些惱怒,伸手就砸在了旁邊的紅木桌上!

    “爺?”段氏被嚇了一跳,連忙往後縮了縮。土農投劃。

    沈在野起身,一句話沒說就往外走。湛盧跟在他身邊,看了他好幾眼,小聲道:“這次奴才也能猜到爺的想法,爺是知道消息肯定是姜娘子走漏的,所以生氣了。”

    “湛盧。”

    “奴才在!”

    沈在野回眸,目光溫柔地看著他,一字一句地道:“你要是再敢亂猜爺的心思,爺會拔了你的舌頭!”

    湛盧:“……”

    為什麼啊?開始要他猜的也是他,現在猜準了又要拔他舌頭?委屈地捂住自己的嘴。湛盧悶不做聲地低頭跟在後頭,心想都說女人善變,自家主子比女人也好不到哪裡去吧!

    沈在野沒去爭春,直接回了臨武院,關在屋子裡發了兩個時辰的呆。

    下午的時候,桃花興致勃勃地做了桃花餅,帶去書房請安。她想的是,沈在野就算不寵倖她,那搞好搞好關係也是很有必要的。要是這位大爺一直生她的氣,那對她可沒半點好處。

    可是,剛想進書房,竟然還是被湛盧攔住了。

    “我就送個點心。”舉了舉手裡的盤子,桃花笑著道:“不會耽誤爺做事的。”

    “娘子請回。”湛盧搖頭道:“爺不想見人。”

    又不是得了天花。有什麼不想見人的?桃花撇嘴,端著盤子在門口晃蕩了好一會兒,不高興地問湛盧:“你確定我不能進這門?”

    “是。”湛盧嚴肅地點頭。

    “那好。”桃花點頭,後退兩步朝青苔小聲嘀咕:“拖住他!”

    青苔應了,上前與湛盧對峙。湛盧皺了眉:“娘子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讓她在這兒守著而已,看爺是不見我一個人,還是所有人都不見。”桃花笑眯眯地說完,竟然端著盤子出了臨武院。

    湛盧很不安。因為青苔是會武之人,而且未曾切磋過,不知道深淺。就她身上散發的這種氣息來看,怎麼都像是想硬闖!

    無奈,他只能全神貫注地盯著這丫鬟,生怕給了她什麼破綻,讓她闖了進去惹主子生氣。

    湛盧和青苔是差不多的人,武力值很不錯,腦子不太夠用。他完全沒想過姜桃花為什麼會轉身出門,一心只撲在防備青苔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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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9 15:52:35


    桃花端著桃花餅出門,繞到書房後頭的院牆外,想了想,把一碟子餅都倒進袖袋裡,然後拎著盤子就開始爬牆!

    相府的院牆還是沒有宮牆那麼誇張的,爬上去也只是有點費力而已。一炷香之後,姜桃花輕手輕腳地落在了院牆之內,然後重新把桃花餅拿出來,擺好盤。

    這年頭,她給別人送吃的,竟然還這麼難!也是她有這種堅持不懈的精神,要不然沈在野就吃不到這麼好吃的餅了!

    在心裡誇獎了一下自己,桃花飛快地跑到窗邊,一伸爪子就把窗戶給拍開了!

    沈在野正皺著眉在看摺子,窗戶就在他的左手邊,冷不防被人拍開,嚇得他差點將摺子飛了出去。

    “你幹什麼!”

    看清來人,他臉色更沈:“這府裡的規矩,是不是對你半點不起作用?”

    桃花一驚,感覺沈毒蛇今天好像格外暴躁,她是不是不該硬要來的?

    可是,難得她親手做出來這麼好吃的點心,一沒糊二沒多放糖,連青苔都說好吃,就想給他嘗嘗而已,怎麼跟要了他命似的反應這麼大?

    “妾…妾身給您送個桃花餅。”桃花小心翼翼地把盤子捧過去,抬眼看著他道:“湛盧說不能進門,所以妾身才選擇了窗戶,又不是要進去,爺別這麼凶啊……”

    瞧她這可憐巴巴的樣子,眼睛眨巴眨巴的,小嘴扁著,像是做了好事還被大人罵的小孩子,無辜極了。

    要是以前,沈在野說不定就心軟了,可是今日,他的臉色實在好看不起來,就這麼睨著她,冷冷地道:“拿回去,沒有我的吩咐,你別過來了。”

    “……”歪了歪腦袋,桃花問:“妾身做錯了什麼事嗎?”

    “你很聰明。”沈在野皮笑肉不笑地道:“所以是不會做錯事的。”

    就算當真做錯了,用她那三寸不爛之舌,也能把自己撇得乾乾淨淨,所以他根本連說都懶得說。

    桃花有點反應不過來,手高高地舉著,盤子都微微有些顫抖,眼神茫然極了。她張嘴想問,可又不知道該問什麼,想了想,還是厚著臉皮把餅往他懷裡一塞:“那爺嘗嘗吧?嘗了妾身就走!”

    眼神一沈,沈在野揮手就將盤子扔在了書桌上,頗為不耐煩地看著她,朝外頭喊了一聲:“湛盧!”

    還在跟青苔對峙的湛盧連忙跑了進來,一看這情況,嚇了一跳:“姜娘子,您不是離開了嗎?”

    “我又回來了啊。”桃花乾笑兩聲,被沈在野渾身的戾氣震得心裡撥涼撥涼的,退後兩步道:“不耽誤爺辦事了,妾身告退。”

    說完,跟兔子似的跑得飛快。

    沈在野不悅地睨了湛盧一眼:“你這樣辦事,讓我怎麼放心?”

    湛盧連忙跪下,很是認真地道:“爺放心,除非有您的吩咐,否則奴才以後定然不會再讓姜娘子靠近這院子!”

    抿了抿唇,沈在野揮手:“你出去吧,讓人在院牆上加點釘子玻璃。女人都可以隨意翻的牆,怎麼讓我安心。”

    “是!”湛盧應了,連忙退出去。

    門窗都重新關上了,沈在野回到桌邊,看了一眼那桃花餅。粉嫩嫩的顏色,看起來應該很好吃,只是,誰知道她會往裡頭放什麼東西呢?

    回爭春的路上,桃花很鬱悶,她不明白沈在野在抽什麼風,為什麼突然變成了這樣。興許是因為朝政之事煩擾,所以連帶對她沒好臉色?

    那最近還是不要去打擾他好了,免得被殃及。

    “主子。”青苔更擔憂了:“爺是不是討厭您了?”

    “有可能。”聳聳肩,桃花道:“咱們安靜一段時間再看看吧,反正顧氏是一定會得寵的,有她在,咱們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是。”

    她這猜測是很準的,沈在野當晚就去了溫清。

    顧懷柔在院子裡迎接的時候,忍不住驚歎,桃花說今日爺會寵她,爺還真就來了。她到底是有多瞭解爺的想法啊?

    “妾身惶恐,還在思過期間,竟然得爺恩寵。”低頭行禮,顧懷柔小聲道:“這是不是與規矩不合?”

    “這相府都是我的,什麼規矩能管到我頭上來?”沈在野輕笑,伸手扶她起來道:“你父親最近幫了我不少的忙,再委屈他女兒,我豈不是成負心人了?”

    顧懷柔一笑,很是高興。父親肯聽話,那她的日子也會好過很多了。

    院子裡其他的人自然是不滿的,憑什麼顧懷柔還在受罰都能侍寢?可侍寢的第二日,沈在野竟然宣佈,免了顧氏全部的罪責,只要她一心向善,便既往不咎。

    “簡直荒唐!”柳香君扶著段氏在花園裡走,邊走邊道:“這樣看來,爺是當真沒把孟姐姐放在心上了。”

    段芸心輕輕歎了口氣:“這不是很正常麼?若爺將蓁蓁放在心上,就不會那麼草率地休了她了。”

    “可這樣一來,府裡規矩何存?”柳香君不悅地道:“犯了那麼多大錯的人,先是繼續留在了府裡,後竟然連懲罰也沒了,還得爺寵倖!”

    “你在府裡也有一段時間了。”段芸心看了她一眼:“難道還看不明白。這府裡從來沒什麼規矩,都是相爺一人說了算。”

    “……”好像的確是這個道理,可是,如此一來,若是爺偏私顧氏,那這塊石頭豈不是一直踢不開了?

    柳香君很愁,她當初是選擇了拋棄顧氏,投靠這段娘子的。可如今顧氏翻身了不說,還愈加得寵,豈不是打她的臉麼?

    看她的表情也知道她在想什麼,段芸心輕輕一笑,道:“你急個什麼呢?風大的時候不能出門,這是大家都明白的道理,且等等吧。”

    輕輕點頭,柳香君眉頭未解,扶著她繼續往前走。

    府裡形勢風雲變化。沈在野也不知道怎麼想的,接下來的大半個月裡,寵倖了顧氏、秦氏、段氏,可就是一次也沒去過爭春。

    顧懷柔得寵之後,氣色好了很多,身上的衣裳和頭飾也華貴了些。只是坐在桃花面前,神色擔憂得很。

    “娘子是不是哪裡得罪爺了?”

    桃花聳肩:“我不知道,什麼都沒做過,他突然就不想理我了。”

    並且連解釋和詢問的機會都不給她,每次她去臨武院,都會被攔在外頭。剛開始桃花覺得很委屈。可是後來也就想明白了。他應該是在忙吧,而她不但幫不上忙,還有可能壞他的事,所以他防著她了。

    但是,想通是一回事,釋懷又是另一回事。本來她覺得沈毒蛇是嘴硬心軟的人,現在看來,心是一點也不軟的。

    他不想見她,那她也沒必要一直折騰了,好吃好喝地過著也不錯。

    “這也不是個辦法。”顧懷柔皺眉:“要不我還是去說說吧?”

    “你好生攬住自己的恩寵就得了,別沾我這一身晦氣。”桃花抿唇:“眼下府裡似乎又三足鼎立了,你還有精力擔心我?”

    顧懷柔一愣,很是茫然:“什麼三足鼎立?”

    “你沒看出來?”嘴角抽了抽,桃花伸手拿過桌上的三個小茶杯,擺在一起道:“秦氏、段氏、你。你們三人如今包攬了相爺的恩寵,府中其他人也是會看形勢的,比如前些日子就有侍衣去你院子裡投誠了,也有人選擇了其他兩位主子。孟氏沒了,府中兩分之局崩塌,你因禍得福,占得一席之地,還不長點心,定然是會被其他兩位擠下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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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9 15:53:08


    顧懷柔錯愕,盯著桌上那三個茶杯,喃喃道:“所以先前那些人來找我,說一堆好話,是想跟著我?”

    “不然你以為她們是閑得慌麼?”桃花搖頭:“這府裡可沒什麼真朋友。都是利益相通就站一邊,利益衝突便是敵人。”

    所以,前些日子桃花讓她給人回禮,算是與人結盟了?顧懷柔咋舌,她還什麼都不知道,一心就撲在怎麼伺候相爺身上,幸虧還有她在……

    “娘子覺得,來找我的那幾個侍衣靠得住嗎?”

    桃花輕笑:“要是靠不住,我怎會讓你去回禮?去你院子裡的兩位侍衣。一個吳氏,是驅虎縣縣令之嫡女。一個馮氏,是長寧郡郡守之庶女,兩人家世背景都不算高,但為人還不錯,只是想找個棲身之地,卻無踩你上位之心。”

    顧氏傻了:“你怎麼知道?”

    “她們的身世花名冊上都有,而為人,你難道不會看嗎?”桃花眼神古怪起來:“人家去拜訪你的時候,你都看什麼去了?”

    “看了一下她們的衣飾和禮物。”

    桃花:“……”

    兩人都沈默了,在沈默之中達成了共識——沒有姜桃花,顧懷柔在這府裡絕對混不下去。

    這個問題她們還算發現得晚的,畢竟當局者迷。外頭的某些人卻是很早就看出來了。

    “與其花心思對付顧氏,還不如將薑氏除了,一勞永逸。”柳香君跪在秦解語面前,笑盈盈地問:“娘子覺得呢?”

    秦解語皺眉,想了想道:“爺現在已經冷落她了,咱們好像也沒別的辦法能把她怎麼樣。”

    “辦法總是要人想的。”柳香君道:“咱們姜娘子與別人不同之處可多了,比如她身為女眷,卻總是與南王見面。要知道,南王可曾是與她有過婚約的人。”

    “那不是爺默許的麼?”秦解語抿唇:“我倒是也聽見些風聲。”

    “爺為什麼默許咱們是不知道的,可姜娘子作為相府女眷,肯定還是有些忌諱不能犯。”壓低了聲音,柳香君看著秦氏道:“娘子這麼聰明,一定有辦法的。”

    沈吟片刻,秦解語抬頭看了她一眼:“你這張嘴,倒是挺會挑弄是非的。”

    “娘子過獎,妾身也不過是想為娘子做點事,好在這府裡繼續生存下去罷了。”柳香君一笑,慢慢起身道:“主意是給了,具體要怎麼做,妾身也不能在您面前比劃,您還是自己來吧。”

    秦解語似笑非笑,看著面前這人行禮出去,垂著眸子想了好一會兒。

    又到了南王過府的日子,沈在野一臉平靜地在門口等,見著穆無暇來了,便行了禮:“王爺。”

    穆無暇好奇地看了他一眼,接著往裡走:“有句話本王想問丞相很久了——丞相最近是病了嗎?”土何爪扛。

    “沒有。”沈在野看他一眼:“王爺怎麼會這麼問?”

    穆無暇認真地道:“你的臉色看起來太差了,而且最近好像很少笑,連父皇今日都在問,說是不是給你的事情太多了,累著了你。”

    沈在野抿唇,忽略了他的問題,反而問他:“皇上什麼時候問的?您也在場?”

    “今日不是頒旨讓景王兄監國麼?”穆無暇道:“所有皇子都在禦書房聽訓,父皇就提了那麼一句。”

    心神微動,沈在野看著旁邊這人:“聽見景王監國的消息,王爺有什麼想法?”

    步子一頓,南王側頭看了他一眼:“能有什麼想法?本王不見得比景王兄差,但父皇對我有偏見,治國理念又與我不同,沒讓我監國,是正常的。”

    四下無人,沈在野請他進了花園的涼亭,坐下來看著他道:“若景王監國是微臣一手促成,王爺是否就會多倚仗微臣一些?”

    臉上一黑,穆無暇皺眉道:“你又在打什麼算盤?”

    “總歸不會是害您的算盤。”沈在野輕輕勾唇:“但王爺一直不肯配合微臣,微臣也有些苦惱。”

    “丞相。”穆無暇看著他,很是認真地問:“你覺得一個人若是要靠別人幫扶到自己什麼也不用做的地步,那人若有朝一日登上帝位,位子能穩嗎?”

    “您不是什麼都不用做。”沈在野抿唇:“好好學習皇上的治國之道就對了。”

    臉上浮現出了些惱怒,穆無暇起身拂袖,雙眸似箭地看著他:“丞相把無暇當工具,當木偶,從未考慮過無暇真正的感受。這樣的你,想讓我倚仗,真是癡人說夢!”

    氣氛瞬間僵硬了起來,沈在野沈了臉,一瞬間也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依他的安排,南王不出兩年就能位及東宮。可現在他不配合,自己就得多走許多的彎路,他為什麼就不明白呢?

    “薑氏上次春日狩獵受傷了吧?”穆無暇轉頭道:“我想去看看她。”

    提起桃花,沈在野心情更差,悶聲道:“都這麼長時間了,傷口早就好了,還有什麼好看的?她畢竟是內眷,王爺還是少見為好。”

    “本王把她當姐姐而已。”穆無暇道:“連見面都不成了?”

    姐姐?沈在野冷笑,他的姐姐可沒姜桃花那麼詭計多端。

    這邊開始僵持,另一邊的爭春,桃花剛剛打扮好。

    南王來了,按理說就算沈在野不待見她,那小王爺也會想見她一面的,所以還是打扮打扮,再送小王爺一隻剛繡好的枕頭。

    “姜娘子。”沒等一會兒,外頭就有人來傳話了:“相爺請您送點心去花園。”

    “好。”桃花點頭,讓青苔捧著點心,自個兒抱了個枕頭,高高興興地就朝御花園去了。

    沈在野想阻攔的事情,就算是南王也擰不過。穆無暇正氣得要走,卻聽見花園門口有人喊了一聲:“王爺!”

    眼睛一亮,他抬頭,就見薑氏抱著東西站在門口,正沖他笑。

    沈在野臉“刷”地就黑了,站起來看著走過來的姜桃花,眼神淩厲。

    他其實有大半個月沒看見她了,乍一見,她好像清瘦了些,身子也單薄了,不知道是不是沒好好吃東西。

    不過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他沒傳召,她竟然敢擅自過來見南王?

    “妾身給爺、南王爺請安!”臉上笑得很燦爛,桃花捧著枕頭就遞到南王面前:“這是給王爺的謝禮,妾身親手縫的,王爺別嫌棄。”

    穆無暇一愣,接過來看了看。藍底銀花的錦繡枕頭,帶著股藥香,裡頭想必塞的都是安神助眠的藥草,味道很好聞,香甜不苦。仔細看看。那銀色絲線繡的應該是團花,很複雜的花紋,明顯花了不少心思。

    “多謝。”微微一笑,穆無暇抱著枕頭看著桃花:“你當真是有心了。”

    桃花一笑,屈膝道:“王爺上次救妾身於危難,這點謝禮不成敬意。”

    沈在野眯眼,冷聲開口問:“誰讓你過來的?”

    “嗯?”側頭看向他,桃花挑眉:“不是爺派人叫妾身過來見王爺的麼?”

    “我沒有。”目光冰冷,沈在野睨著她道:“你怕是自己想過來,故意找的藉口吧。”

    他冷落她許久,想也能知道她有多不甘心。南王過府是一個好機會,聰明如她,當然會好好把握。只是,竟然這樣當著他的面送南王枕頭,她心裡到底還有沒有半點婦德?

    桃花的臉色僵了僵,看著沈在野這沈怒的神色。不用想就知道這背後定然有人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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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9 15:53:40


    這院子裡的女人是怎麼了?她都失寵大半個月了,還不肯放過她?這樣費心費力地給她扣罪名,對她們到底有什麼好處啊?

    “你們這是怎麼了?”穆無暇有些意外,站在中間左右看了看這兩個人:“先前感情不還是挺好的麼?如今怎麼見面就吵?”

    桃花很無辜,看了沈在野一眼,歎息道:“男人心,海底針。”

    沈在野冷笑:“分明是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

    穆無暇:“……”

    有一瞬間小王爺覺得身邊這兩人可能不是當朝丞相和趙國公主,吵起嘴來簡直跟小孩兒沒什麼兩樣!

    “你們有什麼話好好說,別說些沒用的。”他無奈地道:“一夜夫妻還百日恩呢,薑氏進府也不過才兩個多月。”

    桃花聳肩。無辜地看著沈在野:“不是妾身不願意說,是爺不願意聽,到現在妾身都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還能有什麼好說的?”沈在野嗤笑:“一次不忠,百次不用,開了葷的和尚,還能繼續吃素?要不是看在王爺的面子上,你連站在這裡說話的機會都不會有。”

    心裡一涼,桃花有些生氣:“斷頭臺上都還要訟罪呢,殺人也要有個名頭,爺這樣不清不楚就覺得妾身錯了,妾身怎麼認?”

    穆無暇點頭:“話得說清楚一點,不然很容易誤會的。”

    沈在野咬牙,他現在怎麼說清楚?難不成當著南王的面說自己半夜出去幫景王,結果消息被桃花走漏,讓人傳給瑜王了?南王本就不喜歡他私下做這些事。哪裡還能說得出來!

    看姜桃花這一臉無辜的樣子他就來氣,這女人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演技高超得讓他都分不清,這才更可怕。

    桃花本來不生氣的,她與沈在野之間根本不存在什麼信任可言。但是平白被人冤枉,幾個人受得住?好歹告訴她到底是什麼事,讓她當真去做了,也不枉擔著這罪名這麼久啊!

    氣氛緊張又尷尬,穆無暇在中間站著,只覺得頭皮發麻,乾脆拉起桃花的手道:“今日天氣甚好,姜姐姐陪我出去走走吧。”

    又出去?沈在野氣不打一處來:“王爺,您得注意身份。別總喜歡跟亂七八糟的人玩。”

    你才是亂七八糟的人,你全家都是亂七八糟的人!桃花當真是生氣了,狠狠地瞪了沈在野一眼,轉頭溫和地看著南王問:“王爺想去哪裡?”

    “隨意走走便是。”穆無暇抿唇,看著沈在野:“本王已經十六歲了,不是什麼不懂事的孩子。什麼人能結交,什麼人不能,本王心裡清楚。”

    “您當真清楚?”沈在野皺眉,指著桃花道:“她是我相府女眷。總與您一起出去,您覺得像話嗎?”

    “說起相府女眷。”眼神微沈,穆無暇不悅地看著他:“姜姐姐到底是怎麼從我南王府的正妃變成了你丞相府的娘子,中間的故事,相爺沒忘吧?”

    沈在野:“……”

    說到底,是他搶了人家的正妃,人家現在就當姐弟在一起玩玩,外頭也沒人認識姜桃花,真要阻攔,也有點不厚道。

    桃花笑眯眯地看著他,眼裡卻是冰封十裡:“相爺若是默許,那妾身就出門了。”

    別開頭,沈在野覺得心裡窩火,卻一時拿她沒什麼辦法,只能朝穆無暇行禮:“王爺路上小心,天色不早,半個時辰之後請務必讓薑氏回府。”

    “本王知道。”穆無暇點頭,當即就帶了桃花往外走。

    花園裡空落了起來,沈在野拂袖就砸了桌上的杯子,清脆的聲音響徹庭院,嚇得湛盧後退了半步。

    主子最近真是喜怒無常,也不知道到底是怎麼了。

    “人找到了嗎?”他問了一句。

    湛盧回神,連忙道:“已經在追了,說是回了老家。”

    “那就把她老家翻過來找!”沈在野低喝:“大半個月了都找不到人,府上那些個號稱千里眼順風耳的都是幹什麼吃的?”

    “……奴才馬上去吩咐。”

    沈在野閉眼,伸手揉了揉眉心,慢慢冷靜了下來。良久之後,又問了一句:“府裡最近是沒給爭春送吃的麼?”

    “嗯?”湛盧一愣,抬頭看他:“這怎麼可能,饒是姜娘子不得寵,那也是娘子,府裡不敢虧待。”

    沒虧待,那怎麼會瘦了?沈在野擰眉,心裡煩躁極了,擺了擺手就往溫清走。

    桃花和南王一出府,秦氏瞬間就不鎮定了:“又出去?!”

    還真沒把“避嫌”二字放在心上啊,爺是怎麼想的,竟然也允了?!

    梅照雪微微一笑,剪了枝花插進瓶子裡:“姜氏與南王姻緣未成,是被爺誤斷。爺對他們寬容一些也是正常。但爺心裡是守著底的,只讓薑氏出去半個時辰。”

    “那又怎麼樣?還不是讓她出去了?”秦氏不高興得很,豔唇嘟著道:“要是出去了就別回來才好呢!”

    捏著花的手一頓,梅照雪看了她一眼,垂眸想了想。

    一出相府,桃花瞬間覺得神清氣爽,上了馬車就忍不住對南王道:“多謝您,這些日子妾身在府裡都快被悶壞了。”

    穆無暇看著她,眼神清澈地道:“姜姐姐好像真的惹丞相生了不小的氣。”

    “他腦子有問題。”桃花脫口而出,隨即瞧見小王爺臉上驚愕的神情,連忙緩和了語氣道:“莫名其妙就生氣了,妾身當真很無辜。”

    “丞相最近是有些不正常。”仔細想了想,穆無暇疑惑地道:“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在父皇面前都沒什麼好臉色,聽聞朝堂上還跟人爭執起來,脾氣大得很。”

    摸了摸下巴,桃花道:“妾身只知道女人每個月有那麼幾日會很暴躁,沒想到相爺也會。”

    “哦?”穆無暇好奇地看著她:“女人是為什麼暴躁?”

    “……”桃花乾笑,伸手掐了自己一下。面前這還是個小孩子呢,她在胡說八道什麼?

    “沒什麼,您還是別問了。現在咱們要去哪兒?”

    穆無暇茫然地看著她,又看了看窗外:“你既然想散心,那就讓車夫圍著國都繞半圈吧,半個時辰也差不多。”

    “好。”桃花點頭,看著他的目光裡忍不住又多了點慈祥:“妾身給王爺的枕頭,王爺記得用,很舒服的,也不紮人,中藥外頭還裹了蕎麥皮。”

    微微一愣,南王看了看她,語氣有些古怪地道:“你是不是真的把本王當弟弟了?”

    “恕妾身冒犯。”桃花低頭:“但是您實在…讓人很想好好照顧。”

    南王這一張臉雖然星眸劍眉,但到底還沒長開,有些孩子的奶氣,又總是挺直腰杆,一副大人的樣子,像極了她弟弟長玦。

    穆無暇錯愕地看了她兩眼,又低頭看了看自個兒,嘟囔道:“你可真奇怪……”

    別人都覺得他脾氣古怪,很凶的,也就只有她看見他會覺得想照顧。

    不過……摸摸手裡的枕頭,他抿唇。這種被人當弟弟疼愛的感覺,真是久違了。

    車行得很快,因為國都較大,就算只在半城裡繞一繞,也需要挺長的時間。姜桃花掀開簾子看向外頭,發現前頭好像是貧民窟,不少衣衫襤褸的人,端著破碗四處躺著靠著,跟內城裡繁華的景象截然不同。

    “這就是大魏國都的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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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9 15:54:14


    她旁邊的小王爺低聲道:“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主城裡的人,才不會管外頭的人餓死了多少,當官的還會去父皇面前吹噓盛世繁華,這些人從來就沒被當成人看。”

    桃花一愣,有些唏噓,不由地問他:“王爺心善,可有在這些地方開粥棚施捨?”

    “沒有。”

    啥?有些意外,桃花轉頭看著他:“為什麼?”土何豐亡。

    她還以為以小王爺這種善心,一定會做這種事的。

    “粥棚救一時,救不了一世。救數十人,救不了全天下的人。”穆無暇抿唇,臉上的線條緊繃起來,眼神格外炙熱:“想救他們,就得坐上皇位才行。”

    桃花一震,下意識地就一巴掌捂住了他的嘴,跟做賊似的四處看了看。

    “您瘋了?這樣的話落進別人耳裡可怎麼得了?”

    穆無暇眨了眨眼,拉開她的手道:“這裡沒外人,我聲音不大,沒什麼要緊。”

    “王爺連妾身也不防備?”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桃花瞪大眼看著他:“妾身與您相識也不久,您怎麼就肯定妾身不會說出去?”

    歪了歪腦袋,穆無暇一臉天真地問:“你會說出去嗎?”

    “……不會。”

    “那不就得了。”微微一笑,他道:“我看人很準的,什麼人是好人,什麼人是壞人,心裡都清楚,你不用擔心。”

    這倒是,桃花輕輕點頭。比起景王那種睜眼瞎,南王年紀雖小,卻的確會識人。就憑他對沈在野又親近又防備的態度,也知道這小王爺絕非池中之物。

    不過皇位……奪嫡之路向來兇險,這孩子不願按照沈在野鋪的路走,那前頭又會是什麼東西在等著他?

    馬車離貧民窟越來越近了,本是打算從這裡借道過去,然後回相府的。但他們這馬車。一看就知道裡頭坐的是皇親貴胄,街邊躺著的貧民慢慢地都站了起來,跟著車走。

    “不太妙啊。”桃花被四周射過來的視線嚇得放下了車簾,皺眉對外頭的車夫道:“快些穿過去!”

    “是。”車夫應了,使勁一策馬,馬車便飛奔起來。

    南王一愣,正想問怎麼了,卻感覺前頭的馬好像撞到了什麼東西,“彭”地一聲悶響。

    車夫勒馬,車旁的護衛也都緊張起來,有人去前頭看了。回來稟告道:“王爺,撞著人了。”

    瞳孔一縮,穆無暇當即掀簾下馬,桃花皺眉,也只能跟著下去。

    馬前有人被撞出去老遠,嘴裡不停吐著血。車夫嚇得臉都白了,跟在南王身後道:“王爺,這人是突然躥出來的,小的勒不住馬……”

    穆無暇大步走上前去看,旁邊的侍衛勉強將洶湧而至的貧民隔開,給他留出一塊空地。

    被撞的人是個跟他差不多大的男孩子,臉上髒兮兮的,眼裡也沒什麼神采。邊吐血邊揮手想抓他衣角,卻被旁邊的護衛攔住了。

    那孩子抬頭看向穆無暇,目光觸及他頭上的金冠和一身錦繡的時候。眼裡的神色像洶湧的海水,充滿羨慕和不平,張嘴嗚哇嗚哇地說著什麼。

    桃花抿唇,低下身子湊近他些:“你想說什麼?”

    “他……看起來是個貴人。”小男孩兒又慶倖又帶著些恨意:“撞死了我,就要給我母親一兩銀子,否則……否則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他的!”

    穆無暇大慟,也蹲下來憤怒地看著他:“你跑出來撞馬,就為了這一兩銀子?!”

    人命這麼不值錢嗎?他是和自己差不多年紀的人啊,就值一兩銀子?

    大概是被穆無暇這臉色嚇著了,小男孩兒軟了語氣,小心翼翼地道:“那就半兩吧?或者…給…給我妹妹兩個饅頭吃……”

    桃花心裡一震,轉頭看穆無暇,後者眼眶都紅了。伸手捏著那孩子的手腕問:“你母親和妹妹在哪裡?”

    男孩一愣,好像松了口氣,又吐了口血,勉強掙紮著想繼續說。穆無暇盯著他的嘴,卻見那慘白開裂的嘴張合了兩下,手裡捏著的木柴一樣的手腕,突然就失了力。

    倒吸一口涼氣,桃花連忙捏了捏他的脈。

    已經沒有動靜了。

    四周都是貧民吵嚷的聲音,穆無暇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怔愣地看著面前這人,許久都沒動,也沒說話。

    桃花抿唇,有些擔憂地喊了他一聲:“王爺?”

    腳可能是蹲麻了,穆無暇想起身,卻跌坐在了地上,半晌才看著她,呆呆地問了一句:“為什麼他死了,我卻活得這麼好呢?”

    “因為您是王爺,天子之子,而他只是平民,或者說是賤民。”桃花伸手將他扶起來,眼裡也有波浪翻滾,但最後卻只是笑著說了一句:“王侯將相,就是有天生的貴種啊。”

    穆無暇身子微抖,眼神複雜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沒敢再瞧地上的屍體,只朝旁邊的侍衛吩咐:“將他葬了,找到他的母親和妹妹,一人給兩個饅頭!”

    說完,便拉著桃花回去馬車上。

    外頭的貧民暴動了,有人大喝:“皇家的人就是沒把咱們當人,這都撞死人了,才給幾個饅頭?!”土頁私技。

    “草菅人命的東西!你們會遭報應的!”

    有人開始撿了石子兒往馬車上砸,車身車頂上都是一陣亂響。

    桃花看了南王許久,輕聲道:“王爺真是讓妾身敬佩。”

    “有什麼好敬佩的?”穆無暇的手依舊在發抖:“敬佩本王用四個饅頭抵掉一條人命嗎?”

    “是。”桃花點頭。

    穆無暇皺眉,眼裡帶著血絲看向她。桃花微微一笑,像是安慰一樣地柔聲道:“若您真賠他一兩銀子,恐怕以後想撞貴人家馬的貧民就更多了,死的人也更多,王爺做法冷血,心卻是無比溫熱。”

    喉嚨一緊,小王爺的眼神突然就脆弱了起來,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後卻還是別開了頭。

    頭一次有人理解他,不罵他是瘋子。他真的不是瘋子,只是想法跟他們不一樣罷了。為什麼跟他們不一樣的想法,就一定要被認為是錯的呢?他沒有錯,以後總會一點點向沈在野和父皇證明,他真的沒有錯。

    貧民暴怒,馬車寸步難行,車外的護衛急忙道:“王爺,屬下去衙門找人來救駕吧?”

    “別。”穆無暇皺眉:“去相府找人即可。”

    到衙門找人,那就是京兆尹管轄國都不利,這些貧民沒一個會有好下場。

    護衛一頓,還是領命去了。桃花聽著車身上下被打砸的聲音,抱著胳膊笑道:“王爺可真是寬厚善良。”

    “不知者無罪。”穆無暇垂眸:“只是連累你了。”

    搖搖頭,桃花笑道:“這樣的經歷倒是挺新奇的。”

    半個時辰是早就過了的,不過今日來這麼一遭,就算她回去晚了,沈在野應該也不會責怪她吧?

    報信的侍衛將話傳給了相府的門房,門房沒去臨武院,倒是飛快地讓人稟告了淩寒院。

    “這可真是出門沒看黃曆。”秦解語站在淩寒院的院子裡,眼睛滴溜溜地轉:“不用告訴爺,讓護院帶些人趕過去就是了。”

    “是。”家奴應了,躬身退下。

    姜桃花是申時出的門,現在已經快到酉時了。一個時辰未歸,違背了相爺的吩咐,回來可有家法要受了。

    臨武院。

    沈在野看了看時辰,問湛盧:“還沒回來?”

    湛盧低頭:“爺息怒,姜娘子與王爺關係一向親近,也許多玩了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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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9 15:54:50


    親近?沈在野冷笑,扯了旁邊放著的一本家規就扔在湛盧面前:“你翻翻看上面寫的什麼?”

    這哪還用看啊,他都會背了。湛盧歎息:“姜娘子在您這裡一向就沒守過這東西,您以前也沒同她計較……”

    “所以就養成了她這無法無天的樣子!”揉了揉眉心,沈在野不悅地道:“你去門口守著,等她回來,立馬把人關去靜夜堂。”

    湛盧一愣:“又關?”

    抬頭看他一眼,沈在野想了想,點頭道:“也對,上次關了也沒見她有什麼覺悟,這次不僅關,連白菜豆腐都別給了,餓兩天再放出來!”

    “……是。”

    先前還擔心府裡是不是克扣姜娘子的膳食,如今又是這位主子自己不給人家飯吃,到底在想什麼?湛盧抿唇,不管怎麼說吧,還是按自家主子的吩咐去辦。

    天色有些暗了,桃花和穆無暇在貧民窟裡堵了許久才被相府的人救出來。兩人在相府門口作別,桃花笑眯眯地看著南王道:“您回去不用多想,繼續做您想做的事情吧。”

    手裡捏著車簾,穆無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認真地點頭。

    馬車走了,桃花也就轉身準備進府,可剛進側門呢,湛盧就帶著人過來,將她架了起來。

    “怎麼了?”嚇了一跳,桃花皺眉看著他:“這又是幹什麼?”

    “姜娘子,得罪了。”湛盧硬著頭皮道:“相爺心情不佳,說您犯了家規,要去靜夜堂思過兩日。”

    哈?桃花很不能理解:“我又犯什麼家規了?”

    “違背相爺的吩咐,就是犯了家規。”湛盧小聲給她解釋:“您今日的行為,都是在跟爺對著幹。”

    ……低頭想了想,桃花覺得好像是有這麼回事,畢竟他沒讓自己去花園,但是她去了。看樣子不想讓她出府,她也出了。說好半個時辰回來,結果也晚了。

    但是這些都是有原因的啊,他不能不分青紅皂白,全部怪在她身上吧?

    “我能給爺當面解釋一番麼?”桃花問。

    湛盧搖頭,揮手就讓人將她關進了靜夜堂。大門上鎖,裡頭一個人都沒有,上次好歹還有青苔啊,但這次青苔還在爭春,可能都不知道她被關進來了。

    沈在野真是一個不可理喻的人!

    桃花覺得很委屈,蹲在院子裡扁扁嘴,差點哭出來。

    她今天已經很慘了好嗎?只是畢竟比南王大,當著小孩子的面也不敢露怯。但那些石頭砸在馬車上、從車簾裡飛進來打在身上的時候,她真是嚇了個半死。自己好歹是宮裡長大的,哪裡見過這種陣仗?

    本來想著回來被沈在野罵一頓也好。只要罵了之後能抱抱她、安慰一下她,那她就可以原諒他,既往不咎了。

    可是,別說抱了,他連她面都不肯見,又把她關了起來!這種鐵石心腸的人到底是打哪兒來的?石頭縫裡蹦出來的吧?

    鼻子紅紅的,眼睛也紅紅的,桃花伸手抱著自個兒碎碎念:“沒事的,沒事的,他是壞人,咱們不跟他計較……咒他今兒晚上睡覺著涼高熱不退噩夢連連!”

    “啊嚏!”

    臨武院的沈在野打了個噴嚏,皺眉看著湛盧問:“人關進去了?”

    “關進去了,大門已經鎖上,不會有人去送吃的。”湛盧說著,小心翼翼地打量了自家主子兩眼:“真的要關兩天嗎?兩天不吃東西,姜娘子怕是要餓壞的。”

    “我就是一直對她太溫柔了。所以才養成她如今這種騎到我頭上來的架勢。”沈在野不悅地道:“就兩天而已。餓不死人,兩天一到你記得去開門就好了。”

    “是。”

    背後莫名地發冷,沈在野眯著眼看了看外頭。

    那丫頭現在肯定在罵他吧?他感覺到了。不過隨意她怎麼罵,這頓苦她是吃定了的。

    爭春裡一片慌亂,青苔聽見自家主子被關的消息,想也不想就要往靜夜堂沖。旁邊幾個丫鬟連忙拉住她,皺著眉道:“姐姐使不得!這府裡規矩森嚴,您若是硬來,不僅自己會遭罪,更會連累主子的!”

    氣得直發抖,青苔瞪著她們道:“我不去的話怎麼辦?就讓咱們主子被關在那裡?”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除非爺心軟,否則誰也沒權力放主子出來。”小丫鬟連連搖頭,將她按在椅子上:“你稍安勿躁吧。說不定爺關上主子一天,就提前放出來了。”

    丞相會心軟?青苔皺眉,想了想也冷靜了下來。她的確是幫不上什麼忙,也不能硬來,只能盼著沈在野念起自家主子的好,讓她少受點罪。

    姜桃花這事兒一出,府裡就熱鬧了。淩寒院和守雲的人都是喜上眉梢,小聲嘀咕著爺的恩寵無常,終於也輪到薑氏遭殃。

    而溫清的顧懷柔卻是坐不住了,就算桃花三番五次跟她強調,不能在爺面前替她說好話,然而第二天,等沈在野下朝回府。顧懷柔還是在門口堵著了他。

    “爺。姜氏何辜?您怎麼就將她關起來了?”迎上沈在野,顧懷柔皺著眉道:“她那般喜歡您,您怎麼忍心懲罰這麼重?”

    喜歡他?沈在野笑了,深深地看了顧懷柔一眼:“你還是在自己院子裡呆著吧,別人的事情就莫要插手了。”

    “可是……”顧懷柔跟著他走了兩步:“爺難道不知道這院子裡是什麼情況嗎?薑氏是遭人陷害的,您既然那般寵愛過她,現在怎麼就不肯相信她?”

    臉上沒了笑意,沈在野淡淡地道:“你這話,先前就已經跟我說過一次了。懷柔,這院子裡無論是你還是她,都是一樣。不管怎樣寵愛過,不該相信的時候,我都絕對不會相信。”

    顧懷柔一震,呆愣地看著他,腦子裡想起自己剛剛說的那句話,不免有些唏噓。

    是啊,沈相爺相信過誰呢?上次她被陷害的時候,他不也是半點不肯相信麼?什麼恩寵,什麼憐愛,他從來沒把這些東西當真吧,當真的只有她們這群傻女人而已。

    步子停了下來,顧懷柔無聲地看著沈在野遠去,心裡撥涼撥涼的。

    一路回去臨武院,經過靜夜堂的時候,沈在野步子稍頓,問了湛盧一句:“沒人給她送吃的吧?”

    “回主子,沒有。”

    垂了眼眸,沈在野點頭,繼續往前走。

    靜夜堂裡是有被子的,桃花尚算舒服地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肚子就咕咕直叫了。

    她從昨兒傍晚開始就沒吃東西,這會兒餓得前胸貼後背,忍不住就起身去敲門:“有人嗎?有早膳嗎?”

    沒人理她,事先湛盧也沒說不會給她飯吃,所以桃花就乖乖地回去等著了,想著就算是白菜豆腐,到了時候他們也會送來的。

    結果這一等,就從清晨等到了下午。

    眼前一片花白,桃花連生氣都沒力氣了。沈在野這心狠手辣的玩意兒,看來是壓根沒打算給她吃東西!她上輩子肯定是殺了他全家,不然這輩子哪來的這深仇大恨?先前的恩愛都是喂狗的,她再也不想看見他了!

    窩在被子裡,桃花聰明地選擇睡覺,以保存僅剩的體力,抵抗饑餓。入睡的時候,她詛咒了沈在野九九八十一句,像一個虔誠的法事,做完了才陷入夢鄉。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詛咒真的生效了,今日一起來沈在野就有些頭疼,應付了早朝之後,回府就有些發高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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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9 15:55:27


    “您這是感染了風寒。”湛盧擔憂地道:“讓大夫來開些藥,先休息一會兒吧。”

    “無妨。”沈在野白著臉,手上還拿著摺子:“最近朝中事務繁多,沒空生病,讓它自己好吧。”

    湛盧:“……”

    病還有不吃藥能自己好的?

    沈在野不是想硬撐,是實在沒什麼辦法。上次幫景王的事情暴露了,瑜王似乎對他頗為不滿。但他畢竟也是想拉攏自己的,所以也沒下什麼狠手,只給他製造了些麻煩。這些麻煩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總得讓他費點力氣才能處理好。

    這都得怪到姜桃花身上吧,等抓住那傳遞消息的丫鬟芙蕖,他定然要讓她倆一起吃不了兜著走!

    湛盧也不勸了,直接出去讓大夫開藥方,熬了藥再送進去。

    書房裡人來人往,不少官員登門,沈在野也就再也沒去想靜夜堂裡的那人。

    桃花朦朦朧朧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手軟腳軟,壓根不想動彈,可她還是爬出門看了看,想著萬一沈在野良心發現,給她送點什麼吃的呢?

    事實證明沈毒蛇是沒有良心的,院子裡空空蕩蕩,只有雜草和冷風。

    現在餓是已經沒什麼感覺了,就是頭暈而已。但是她很渴啊,想喝水,找了許久才在後院找著一口井,但是她連把水桶給拉上來的力氣都沒了。

    掙紮了許久,桃花坐在井邊直哭,邊哭還邊把眼淚往嘴裡引,爭取不浪費半點水。

    這哭聲可能是太慘了,黑夜裡不知是什麼東西被她吸引了過來,蹲在屋頂上看了她許久之後,下來伸手就幫她打了一桶水上來。

    桃花愣了愣,不管三七二十一,先低頭喝水,喝夠了才準備看看是誰這麼好心幫她。

    然而,不等她看清,那一身黑衣的人竟然就踏著井臺飛上屋頂,悄無聲息地就消失了。

    目瞪口呆,桃花看看天再看看井臺上的水桶,忍不住小聲嘀咕:“難道是老天爺看不下去了,派了神仙來救我?”

    不管怎麼樣吧,她能喝到水就是很幸福的事情。乾脆就一鼓作氣喝飽一點,然後繼續回去睡覺。

    黑衣人無聲無息地在相府房頂上穿梭,最後落在了沈在野的書房裡。

    “回來了?”咳嗽了兩聲,沈在野疲憊地看著他道:“又到了練功的時候?”

    “是啊。”

    伸手扯了面巾,徐燕歸笑吟吟地看著沈在野:“是不是每次我回來,你都挺不爽的?”土引爪號。

    “這是自然。”沈在野垂著眸子道:“不過看在你聞風堂功不可沒的份上,我懶得跟你追究。這院子裡新來了人,那人你別碰。”

    新來了人?徐燕歸挑眉,丹鳳眼裡滿是戲謔:“該不會就是靜夜堂裡關著的那個吧?”

    身子一僵,沈在野皺眉抬頭:“你見過了?”

    “見過啊,可憐兮兮的,又餓又渴,連井水都打不上來,坐在那兒直哭呢。”徐燕歸嘖嘖搖頭:“我還以為是丫鬟,想不到是你的人,你的心怎麼這麼狠呐?”

    眉頭微皺,沈在野抿唇道:“她自找的,你別管就是了,那女人頗會算計,沒事別靠近她。”

    “知道了。”徐燕歸頷首,順手交上一大疊的紙:“你要查的事情都在上頭,該怎麼用怎麼用,我沒有意見。跑了一天,累死個人了,我就在你院子睡了啊。”

    “自便。”伸手接過他給的東西,沈在野認真地看了起來。

    可是,沒看一會兒他就走了神,想了一會兒之後,起身打開門:“湛盧。”

    “主子?”

    “你去廚房……”話沒說出來又頓住,沈在野有點猶豫,自己要是出爾反爾,那丫頭以後豈不是更不把他當回事了?

    不等他說完,湛盧就拍著胸脯保證:“爺放心,廚房裡沒有任何人敢往靜夜堂送東西!奴才都吩咐過了,連爭春那邊也一併下了令。”

    沈在野神色複雜地問了他一句:“薑氏身邊那個功夫甚好的丫鬟,你也管得住?”

    “這個奴才一早想到了!”湛盧道:“已經讓人告訴過她,若是她敢往靜夜堂送吃的,您會更加嚴懲姜娘子。奴才想以她的忠心,定然就不敢送了!”

    考慮得可真周到啊,沈在野看了他兩眼。似笑非笑地道:“你是越來越懂我的心思了。”

    “主子過獎!”湛盧一本正經地道:“只要是主子的吩咐,奴才一定會拼盡全力!”

    該拼的時候不拼,不該拼的時候瞎拼!

    沈在野咬牙,揮手將門給關上,坐回書桌後頭繼續看東西。不送就不送吧,反正也就最後一天了,讓她餓著好了。

    天濛濛亮的時候,靜夜堂的院子外頭好像有什麼動靜。

    桃花起身,披了衣裳好奇地出去,就看見有白花花的東西從院牆上頭飛過來,落在地上。

    竟然是個饅頭!

    眼睛一亮,桃花連忙跑過去撿起來。雖然有點灰,但還是熱乎的,誰這麼好心竟然給她送吃的?

    “青苔?”她試探性地喊了一聲。

    外頭沒回答,人可能已經走了。拍拍饅頭上的灰,桃花咽了咽口水。正準備吃。卻頓住了。

    來歷不明的東西,真的能吃?這院子裡牛鬼蛇神那麼多,誰知道會不會有人趁她餓得不行了來下毒啊?

    渾身都戒備起來,桃花抱著饅頭就跑回屋子裡,將它放在桌上仔細觀察。

    有毒,還是沒毒?

    拔下頭上的銀簪擦了擦,小心地戳進饅頭裡,銀簪拔出來,沒變黑。

    能吃!桃花眼睛都綠了,拿起來正要往嘴裡塞,卻沮喪地想起,師父說過,這世上很多的毒都是銀針試不出來的。

    還是不能吃!

    熱騰騰的饅頭在桌上慢慢變涼,桃花有氣無力地趴在旁邊。看得眼淚直流。她真的很餓,只是想吃點東西而已,誰來當好人不留名姓啊?好歹告訴她能不能吃,也不至於讓她比沒饅頭還慘啊!

    午時的時候,整個院子裡又開始飄散飯菜香。桃花委屈地盯著桌上那不能吃的饅頭,心裡默默數著還有幾個時辰才能出去。

    結果,院子外頭又有動靜了。

    院牆上吊了個竹籃子下來,桃花接著一看,是兩道小菜,並著一碗飯,一看就覺得口水直流。

    然而,她的第一反應還是抓著那繩子問外頭的人:“是誰?”

    繩子一松,人又跑了。

    這年頭都流行做好事不留名?憤怒地看著這兩盤子菜。桃花低頭就在花泥地裡刨了一個坑。邊哭邊把飯菜給埋了。

    一瞬間她突然明白那些個文人說的“相見不如懷念”是什麼意思了,看見飯菜,比看不見更痛苦,反正她都不能吃,眼不見還心不煩呢。

    晚上的時候,桃花的精神開始恍惚了,坐在井臺上喝著水,呆呆地望著月亮。

    又有黑影從她頭頂閃過,落在了她旁邊。桃花側頭,看了看那扮相十分像刺客的人,也不害怕,就問他:“你是嫦娥嗎?”

    徐燕歸:“……”

    這人一看就是餓傻了,誰見過一身黑的嫦娥?還是個男人,怎麼說也該是吳剛啊。

    伸手遞給她一個饅頭,他低聲道:“我有點看不下去了,給你吃。”

    微微一愣,桃花眼睛裡“叮”地一下亮起兩盞明燈,眼神灼灼地看著他:“你昨天幫我打了水,今天肯定不是要毒死我的,對不對?”

    “為什麼要毒死你?”被她這眼神看得心裡一跳,徐燕歸忍不住輕笑:“沒人捨得讓你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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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9 15:55:59


    她選擇相信這個人!咽了口唾沫,桃花接過饅頭來,嗷嗚就是一口,眼裡流下了幸福的淚水:“我真的快餓死了……”

    就沒見過比她更慘的,小模樣長得可人,眼淚汪汪的更是惹人憐惜。要是換做別的身份,徐燕歸肯定是要擁進懷裡好好疼惜一番的。

    可惜,沈在野已經下了不能碰的禁令。

    “你是誰啊?”嘴裡咬著饅頭細細嚼著,桃花這才想起來問了面前這人一句。

    徐燕歸聳肩:“路過這裡而已,何必相識。”

    “該不會是來刺殺沈在野的吧?”桃花眨眼,雙手捏著饅頭,跟小老鼠似的邊啃邊打量他:“看打扮也是個刺客,昨兒沒得手?”

    微微挑眉,徐燕歸看著她問:“你希望我得手?”

    “身為相府的側室,我怎麼會希望你殺了相爺呢?”桃花笑了笑。

    徐燕歸一愣,正想說她被這麼對待,竟然還對沈在野一往情深,可真是難得。結果話還沒說出來,就聽得她下一句道:“打個半死不活的就好了,我不介意守活寡。”

    徐燕歸:“……”一個沒忍住,他笑出了聲,聲音在靜謐的夜晚裡顯得格外清晰。

    外頭巡邏的護院恰好經過,當即就斥了一聲:“什麼人!”

    連忙斂了聲息,徐燕歸深深地看了桃花一眼,立刻消失在了夜色裡。

    護院打開門進來瞧,就只看見姜娘子一人坐在井臺上,幽怨地看了他們一眼:“還不許我笑了?”

    “…打擾了。”

    姜娘子是被關傻了吧?怎麼笑起來跟個男人似的。

    桃花翻著白眼看他們關上門,慢慢將饅頭吃完,喝了兩口井水回屋睡覺。一個饅頭雖然不能吃飽,但卻能墊著肚子,讓她終於不用在夢裡都不停找吃的了。

    再次天亮,就是她能被放出去的時候。

    沈在野沒來,只讓湛盧帶著青苔去,將桃花送回爭春。

    “主子。”一看見她,青苔的眼淚就掉個不停:“餓壞了吧?奴婢給您準備了吃的。”

    “嗯,好。”桃花笑了笑,拍著她的背安慰道:“有什麼好哭的?兩天沒吃東西而已,正好我也不餓,腰還能瘦些呢。”

    青苔哭得更凶了:“您本來就瘦,好不容易長了些肉,如今這麼一餓,臉頰上的肉都快沒了!”

    “哪有那麼誇張。”桃花輕笑:“你別把你家主子想得那麼慘,我挺好的,回去先沐浴更衣,然後好好吃個飯就行了。”

    青苔抿唇,狠狠瞪了旁邊的湛盧一眼,到了爭春,一摔門就將他關在了外頭,然後忙前忙後地伺候桃花沐浴吃飯。

    摸摸鼻子,湛盧無辜地回去覆命。

    “她該知道這府裡規矩有多嚴了吧?”沈在野漫不經心地翻著手裡的冊子:“等休息好,讓她過來請安。”

    “是。”湛盧轉頭想走,想起什麼事情,又回來道:“這府裡不知是誰給靜夜堂裡送了饅頭,今日奴才去看的時候還放在姜娘子的桌上。”

    微微一頓,沈在野頭也不抬地問:“既然送了,她怎麼沒吃?”

    “奴才也不知道,一口都沒動。”

    眼眸裡暗光流轉,沈在野輕笑一聲,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他怎麼忘了,那丫頭戒備心那麼重,怎麼可能隨意吃來路不明的東西。罷了,出來都出來了,沒餓死就成。

    喝了洗了澡,喝了細粥,桃花好生打扮了一番,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去臨武院給沈在野見禮。

    “兩日的思過,可悟出了什麼?”沈在野問。

    桃花垂著眸子,臉上掛著笑:“這相府裡爺是老大,一切由爺說了算,任何人不得忤逆。”

    “還有呢?”

    “妾身以後會更加小心,不會掉進別人的圈套,也會更守尊卑規矩。”

    “還有呢?”

    深吸一口氣,桃花閉著眼睛道:“妾身愚鈍,還有什麼請爺指教。”

    打量她兩眼,沈在野抿唇。這人大概是真生他氣了,渾身都是緊繃繃的,再也沒了先前那股子活潑勁兒。

    不過,是她做錯事在先,還能怪他對她狠了?

    “過來。”

    “是。”桃花應著,走到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沈在野皺眉:“你這是對我耍脾氣?”

    “爺何出此言?”桃花很茫然,終於是抬頭看了他一眼:“妾身哪裡做得與規矩有違了嗎?”

    微微一愣,沈在野沈默。

    先前叫她過來,這人都會高高興興地撲進他懷裡,跟只貓咪一樣蹭來蹭去的。現在規矩是他親手讓她明白的,怎麼反倒不習慣了。

    “既然懂規矩了,那就好好守著規矩吧。”將手收回來,沈在野不悅地道:“你還該明白,既然已經在我相府裡了,就莫要想著為別人出力做事,搭上關係。我眼睛裡揉不得沙子。”

    古怪地看他一眼,桃花問:“妾身給誰出力了?”

    “自己做過的事情都不記得了?”沈在野皺眉,眼神淩冽地看著她:“那晚我從外頭回來,就只撞見過你一個人,還千叮嚀萬囑咐讓你不要說出去,結果呢?”

    “結果怎麼了?”桃花一臉莫名其妙:“妾身也沒給人說過啊,連青苔都不知道。”

    沒說過?沈在野嗤笑:“所以那晚的消息是自己長了腳飛出去的?”土引樂技。

    桃花皺眉,看了他半晌之後才道:“爺最近對妾身這麼狠,該不會以為是妾身走漏了消息,所以在報復妾身吧?”

    掃了她兩眼,沈在野覺得有些不對勁。是她演技高超,還是中間有什麼誤會?為什麼她看起來像是當真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桃花臉上的笑不達眼底,恭敬地看著他道:“雖然爺說什麼就是什麼,但這等黑鍋,妾身還是不想背的。妾身在相府,完全仰著爺的鼻息過日子,是有多想不開才會跟爺對著幹。把明顯只有妾身一人知道的消息傳出去?妾身還不想那麼早死。”

    “這也是我沒想明白的地方,所以讓人去查了,尚且不曾有消息。”沈在野抿唇,靠在椅背上看著她:“我相信過你一次,但就是這一次的相信,付出的代價不小。”

    “爺說笑了。”桃花眯了眯眼:“咱倆都是相互防備著的,都知道對方比賊還精。您所說的相信,也不過是您自己的判斷,覺得妾身沒有理由出賣您,並不是當真相信妾身本身。若當真相信妾身,您就不會一出事便問也不問就怪在妾身頭上了。”

    這話是沒說錯的,沈在野垂眸。

    他們之間,的確是誰也不會全心全意相信誰,甚至在心裡,他是把她當成一個很厲害的對手的,所以一旦出了什麼事。定然會拿她是問。有時候她的心思和謀算。他不一定能看清楚,故而懷疑的程度也更深。

    但這次,真的是他冤枉她了嗎?

    “爺信妾身也好,不信也罷,反正罰也罰過了,以後您再多防著妾身一些便是。”譏誚一笑,桃花屈膝行禮:“爭春裡比靜夜堂日子好過,爺與其一直擔心妾身做什麼對您有害的事,不如直接將妾身關在裡頭,有吃有穿就行。”

    “姜桃花。”沈在野不悅地道:“你何必跟我賭氣?”

    “妾身沒有賭氣。”桃花無辜地道:“妾身的命都捏在您手裡,哪來的膽子?只是給您出個主意罷了,您聽也好,不聽也罷,想必都有您自己的打算。妾身就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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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9 15:56:36


    說完。看也不看他,轉身就出了門。

    沈在野臉上有些難看,悶頭生了半天的氣,看著空蕩蕩的屋子,問了湛盧一句:“該氣的不是我嗎?她這是餓出脾氣來了?剛才沒吃飯?”

    湛盧低頭道:“聽說吃了兩碗粥,兩碟菜,應該是飽了。”

    “給肉了嗎?”

    “給了的。”

    都吃了肉還這麼大火氣?沈在野皺眉,十分不能理解。

    “相爺。”外頭有人進來稟告:“有人已經把芙蕖帶回來了。”

    心裡一跳,沈在野連忙起身往前堂去。

    芙蕖很盡力地在逃了,從那日清晨傳了消息去瑜王府之後就知道會出事,所以收拾了包袱便躲去了鄉下,以為有自家主子護著,還躲得這麼遠。肯定不會被找到了。

    結果她還是低估了相爺手下的勢力。東躲西藏了幾天之後,還是被人逮住了,揪回了相府。

    跪在前堂,芙蕖渾身發抖,看見沈在野的靴子在自己面前出現,整個人直接趴在了地上:“相爺饒命!”

    眸色微動,沈在野坐下來看著她,微笑著問:“你這是做了什麼不得了的事了,竟然一上來就讓我饒命?”土匠何號。

    “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芙蕖連連磕頭,聲音都打著顫:“奴婢也是迫不得已,還請相爺寬恕。”

    “你說吧。”沈在野道:“若是這個迫不得已能說服我,那我便不怪你了。”

    真的?芙蕖一喜,連忙道:“奴婢的一家老小都還在段府,有些事情奴婢一旦知道,必定是要跟段府的人說的,所以……那晚撞見爺出府,不知爺去了哪裡,也就跟他們說了說。”

    “撞見?”瞳孔微縮,沈在野眼神陡然淩厲起來:“你在哪裡撞見的?”

    “就……在海棠門口。”芙蕖低頭道:“奴婢本來是按照主子的吩咐去給爺送藥的,奈何海棠的人不讓進,奴婢就一直躲在角落裡。沒想到……”

    眼神冰涼,沈在野側頭看了湛盧一眼,後者“呯”地一聲就跪了下去:“奴才該死。”

    當時誰也沒想到那麼晚了角落裡會藏著人,他也沒太注意,的確是失職了。

    沈在野抿唇,深吸了一口氣,瞪著芙蕖道:“你既然是撞見的,為何段氏卻說是有人告訴你的?”

    “是奴婢的錯…奴婢怕惹上什麼麻煩,就給主子說是別人說的。主子倒是什麼也不知道,還讓奴婢保守秘密……但,奴婢實在是身不由己。”

    湛盧聽得眉心直跳,忍不住抬頭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完蛋了,當真冤枉姜娘子了。

    沈在野的神色還算鎮定,就是眼神有些恐怖,盯了芙蕖好一會兒,對他道:“把她帶下去吧。”

    “是。”湛盧應了,起身就將芙蕖抓了起來。

    只聽見“帶下去”三個字,沒聽見別的處罰,芙蕖心裡還一陣狂喜,以為丞相真的要放過她了,邊走還邊低頭行禮:“多謝相爺!”

    沈在野冷笑,看著她消失在門口,沒一會兒湛盧就回來了,低頭道:“處理妥當了。”

    “嗯。”沈在野坐著沒動,手裡捏著腰上的玉佩摩挲,像是在想什麼事。

    湛盧瞧著,小心翼翼地問他:“爺,既然咱們冤枉姜娘子了,您是不是也該過去看看?”

    “我不算冤枉她。”沈在野悶聲道:“她也的確做錯了不少事,去花園見南王不算錯嗎?回來得那麼晚不算錯嗎?這放在別家是要浸豬籠的,我已經很仁慈了吧?”

    看了他兩眼,湛盧小聲道:“奴才已經問過了,先前的確是有丫鬟去爭春傳話,所以姜娘子才去的花園。至於晚歸……爺當真不去問問是什麼原因嗎?”

    黑了半邊臉,沈在野抬頭看他:“你沒事管那麼多幹什麼?”

    “奴才該死。”湛盧慫了,感覺到自家主子這氣場不對勁,連忙找藉口溜了出去。

    前堂裡安靜下來,沈在野垂著眸子想了許久,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

    片刻之後,爭春。

    “什麼?病了?”桃花挑眉看著來傳信的湛盧:“病得厲害嗎?”

    湛盧一臉焦急地道:“很厲害,爺從前天起身子就不舒服,也沒讓大夫好生診治,現在已經又發了高熱。”

    “太好了!”桃花激動地鼓掌!

    什麼叫報應,什麼叫天道好輪回!她的詛咒還是有用的,病死他活該!

    一屋子的人都錯愕地看著她,滿臉震驚。旁邊的顧懷柔伸手就拽了拽桃花的衣袖,笑著對湛盧道:“姜娘子這是高興有機會去照顧爺了,瞧瞧,一時都忘記心疼爺病了呢。”

    湛盧乾笑兩聲,心想他又不瞎,姜娘子這是發自內心的高興啊,眼睛都亮了!

    輕咳兩聲,桃花端正了儀態,微笑著看著他道:“爺病得這麼厲害,看見我肯定會病得更厲害,為了爺的性命著想,還是請顧娘子過去吧。”

    顧懷柔一愣,拽著她退後兩步,瞪眼道:“你傻啊?爺一罰你,院子裡的人可都在看笑話呢。這上好的翻身機會送上門,你還不抓緊?”

    無辜地眨眼,桃花道:“我怕我控制不住表情,太高興了,爺會生氣的。到時候又挨一頓罰,那才劃不來呢!”

    顧懷柔又氣又笑:“爺是對不住你,可你也不能這樣啊,到底是要在後院裡過日子的。”

    理是這個理,但是她就是很生氣,氣得暫時不想看見他。見著主人會搖尾巴的狗都是聰明狗,但隨時隨地都搖尾巴,半點不會表達情緒,那也活得挺累的啊。更何況她還是個人。

    “姜娘子,您還是快些過去吧。”湛盧無奈地道:“爺說了讓您伺候,旁人也替不了。”

    撇撇嘴,桃花問:“不去有什麼後果嗎?”

    “有的。”湛盧低頭道:“爺說不去就嘗藥,所有苦藥一樣兩份,您在這院子裡先喝完,確定沒問題了,那邊再讓爺喝。並且爺吃什麼,您就吃什麼。”

    ……算他狠!病人只能吃清粥小菜,她好不容易有肉吃,憑什麼要陪他受罪啊?

    眯了眯眼,桃花笑盈盈地道:“好的,我們還是過去照顧爺吧,免得病入膏肓了,還得讓這一院子的人守寡。”

    這是擔心還是詛咒啊?湛盧聽得頭皮發麻,也不敢吭聲,引著這位主子連忙回去臨武院。

    沈在野在床上躺著,臉色不太好看。桃花進去的時候,本來心情還有些不爽,一看他乾裂的嘴唇,立馬覺得心理平衡了。

    “爺~”軟綿綿地喊了一聲,桃花坐在床邊,嘴巴都快咧到耳根了:“您沒事吧?”

    斜了她一眼,沈在野有氣無力地道:“你覺得我這像是沒事?”

    “那妾身就放心了。”

    “什麼?”

    “沒,妾身是說,這樣一來,妾身定然要好生照顧您了。”微微一笑,桃花伸手替他撚了撚被子,看了一眼剛端上來的碗:“先喂您喝藥吧?”

    勉強起身靠在床頭,沈在野瞥了她兩眼:“你表情好歹收斂一點,露出哪怕一絲擔心的神情,別笑得這麼誇張。”

    “妾身一直很擔心爺啊。”扁扁嘴,桃花指了指自己水汪汪的眼睛:“您看,都要擔心哭了。”

    這是笑出來的眼淚吧?

    沈在野抿唇,神色複雜地看著面前這張臉。

    要不是自己先做錯了事,現在他絕對不會忍著,一定會把她扔出去的!不說有多心疼自個兒吧,好歹做做樣子,也別這麼高興啊。他還沒死呢!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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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9 15:57:09


    “爺,來,張嘴。”舀了一芍藥,桃花表情擔憂地往他嘴裡塞。

    沈在野一臉嫌棄地看著她,張口去含藥,冷不防被燙了一個激靈。

    “姜桃花!”舌頭又痛又麻,沈在野壓著脾氣咬牙切齒地道:“讓你喂藥,不是把藥往我嘴裡塞就可以了,要吹涼!吹涼你明白嗎?”

    無辜地眨眨眼,桃花聳肩:“大夫不是常說,藥涼了藥性就會減少嗎?爺還是趁熱喝了吧。”

    “你喝一口我看看。”沈在野眯眼:“趁熱。”

    嘿嘿笑了兩聲,桃花輕聲哄道:“爺聽話,藥是病人喝的,正常人喝了對身子不好。您先把這碗喝完吧。”

    敢叫他聽話?真當他是幾歲孩子不成?氣不打一處來,沈在野盯著那碗黑漆漆的藥,心裡得不斷安撫自己才能壓住怒火。

    他不能生氣。她被冤枉了。心裡有氣是正常的,就讓她撒撒氣好了。

    又一芍藥遞過來,沈在野皺眉,深吸一口氣含進嘴裡,手上用力一扯,將桃花整個人拉過來,低頭就吻了上去。

    “嗷!”

    藥從他嘴裡渡過來,又苦又燙,激得桃花下意識地就將碗給丟了,伸手推他。

    沈在野嗤笑一聲,抬起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睨著她道:“你喝得下去嗎?”

    “廢話!”桃花惱怒地道:“誰愛喝你口水啊,中毒了怎麼辦!”

    屋子裡安靜了一會兒,沈在野眯了眯眼:“你說什麼?”

    桃花一頓。坐直了身子小聲道:“妾身不是那個意思,妾身是覺得爺在病著呢,萬一傳染給妾身怎麼辦?”

    “身為相府的娘子,你沒有與我同甘共苦的覺悟?”沈在野挑眉。

    “那你有本事先與我同甘共苦啊。”翻了個白眼,桃花小聲嘀咕:“我受罪的時候,你哪兒去了?好吃好喝地過著,分明是有甘你嘗,有苦我吃,當誰傻呢!”

    沈在野一愣,掃了她一眼。

    姜桃花生氣的時候一張臉會鼓鼓的,像個包子,讓人忍不住就伸手去戳。

    想做就做,他真的伸手戳了戳。軟綿綿的。很有彈性。這一碰著,他的眼神就柔軟了下來,朝她張了張手臂:“桃花,過來。”

    戒備地看他兩眼,姜桃花不僅沒過去,反而往後坐了坐:“爺有話好好說!”

    “趁著我還好好說話的時候,過來。”

    “……哦。”挪了挪身子,桃花勉強朝他靠過去些,眼神跟盯壞人似的,看得沈在野又好氣又好笑。

    伸手將她整個人抱進懷裡,他低頭將下巴放在她肩上,輕聲說了一句:

    “別生我的氣了。”

    乍一聽這話,不知怎麼的,桃花覺得委屈極了,眼淚跟泉水一樣地冒了出來,啪嗒啪嗒地落在他肩上,但卻咬著牙一聲沒吭,倔強地梗著脖子。

    想罰她就罰她,想讓她不生氣她就得不生氣?憑什麼啊,他又不是姓玉皇名大帝,臉比天還大?土匠肝號。

    “等明天府裡有貢品過來,聽說有西域的上等羊肉,還有很多好看的綢緞首飾,都送去你院子裡好不好?”

    “不要!”

    “那給你加月錢好不好?連著爭春裡的丫鬟一起加。”

    “不要!”

    “那……”沈在野有些沒轍了,他本就不是什麼會哄女人的人,更不會願意跟女人道歉。都做到這個份上了,她還想怎麼樣啊?

    桃花抽抽搭搭了一會兒,抹了淚珠兒就要推開他。可這人的手臂竟然跟鋼鐵似的,怎麼推都推不動。

    “妾身還要繼續伺候爺用藥呢。”桃花撇嘴:“您這樣一直抱著妾身,耽誤了喝藥,萬一病死了是算妾身的還是算您自個兒的?”

    哭笑不得,沈在野鬆開她,沒好氣地道:“你巴不得我死?我死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活著也沒什麼好處。”小聲嘀咕了這一句,桃花拔腿就跑,開門讓外頭的人重新熬藥,然後坐在桌邊,離沈在野遠遠的,生怕他沖過來揍自己。

    揉了揉眉心,沈在野頗為頭疼,低笑了一聲道:“剛喝了藥,嘴裡苦,你拿點蜜餞過來。”

    神色古怪地看他一眼,桃花道:“您上次不還嫌妾身給您塞的蜜餞難吃麼?”

    “那我現在覺得好吃了,行不行?”

    “行!”桃花點頭,從袖子裡摸了兩顆梅幹塞他嘴裡:“您是老大,您說什麼都行!”

    張嘴含了梅幹,沈在野掃了一眼她的袖子:“你隨身帶吃的?”

    後退一步,桃花道:“這府裡沒有規矩規定妾身身上不能帶吃的吧?”

    “過來。”沈在野勾了勾手指。

    桃花抿唇,掙紮了半天,還是坐回了床邊,捂著袖口問:“爺有什麼吩咐?”

    懶得同她廢話,沈在野伸手就將她的手扯了過來,拎著袖袋一陣倒騰。

    一個個油紙包跟下雨似的掉了出來,打開一看,雞腿、豬肉脯、花生、饅頭、點心、梅幹……什麼都有。

    桃花連忙撲上去把油紙包都拿回來,盯著他道:“妾身就隨意帶了點兒,沒別的!”

    這還叫隨意?都能吃上兩三天了吧?沈在野失笑,心裡又覺得堵得慌,伸手把人拎到面前來,十分認真地道:“以後不會關著你不給飯吃了。”

    桃花點頭,手上動作不停,將一個個油紙包塞回了袖袋。

    “我是說真的,不會餓你了,你不用帶這麼多吃的。”沈在野抿唇:“以後你想吃什麼就給廚房說,山珍海味都有人給你做。”

    看他一眼,桃花繼續點頭:“多謝爺。”

    沈在野微惱,翻身就將她壓在床上,狠狠地吻上她的唇。手掐著這人的腰,明顯感覺瘦了些了。

    才兩天而已啊,她怎麼跟餓了兩個月似的,倒真讓他覺得愧疚了。

    桃花皺著眉,承受著他的蹂躪,眼神裡滿是擔憂。

    沈在野沒管她,快一個月沒親近了,怎麼也得先吻個夠本。等喘不上氣的時候,他才抬頭睨著她問:“你想說什麼?”

    桃花輕喘,面上泛起桃紅色,眼裡水光瀲灩,當真是誘人極了。

    然而她一開口說的卻是:“爺壓著吃的了!妾身都能感覺到點心被壓碎了!”

    沈在野:“……”

    他能掐死她嗎?煞氣都快控制不住了!就沒見過這樣會惹他生氣的女人,氣氛已經變好了,她就不能說點應景的話?

    心疼地扒拉開袖袋,桃花想看看點心碎成什麼樣子了。沈在野卻伸手就將她外袍給扯了,嫌棄地道:“有什麼好在意的?幾塊點心而已。”

    “那是妾身剛做的桃花餅!”桃花很憤怒:“爺從來不知道珍惜別人的辛苦!”

    輕笑一聲,沈在野低頭道:“你的桃花餅裡全是薔薇花,該叫薔薇花餅吧?也不知道你這名字怎麼取的。”

    “那是妾身親手做的餅,所以叫桃花餅,你管裡頭是什麼花呢!”桃花忍不住頂嘴。

    可是,剛一頂完,她好像就意識到了什麼,抬眼看向身上的人。

    沈在野的眸子是深黑色的,很好看,裡頭像是有一汪暖和的湖水,將她一點點地圍住。兩人靠得很近,呼吸都融在了一起,桃花還想生氣,可一時間,竟然氣不起來了。

    沈在野一笑,溫柔地睨著她道:“你怎麼知道我從來不珍惜別人的辛苦?”

    要是沒吃過,從外頭看,哪裡看得出桃花餅裡是薔薇花?

    姜桃花抿唇,小聲哼哼兩下,渾身的刺總算是順了一些,閉嘴不做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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