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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0 21:23:40

《世家小兒媳婦(卷三)》作者:半卷珠簾

世子之位怎可能跟她和相公有關係?
最上面有公婆屬意、最名正言順的趙大爺──即使大爺真的很無能,
再不然,也該落到有得力娘子撐腰的趙三爺才是,
哪知婆婆大嫂接連病倒了,三奶奶見情勢不妙,慫恿三爺放外任溜了,
結果,婉潞這個六奶奶不得不暫時掌家!

幸好,她的相公有肩膀,外面的事全由他去扛、去操煩,
可突然有風聲傳出皇上決定開始拔除討人厭的世家,
而他們定安侯府成了第一個倒楣鬼,七妹妹立刻被夫家因無出休了,
這口鳥氣侯府當然吞不下,她率領眾婆子上門討公道,
不但讓對方灰頭土臉的登門道歉,還再抬一次花轎迎娶妹妹回去,

只是奪爵危機迫在眉睫,為了不讓子女淪為保命的籌碼,又要保住侯府,
她冒著可能被公婆記恨、要求相公休妻的危險,入宮和皇后娘娘談條件,
她拿忠心保一府的平安,讓相公成為世子,和皇上一起打擊其他世家,
朝堂上暗潮洶湧,趙四太太還嫌她煩心事不夠多,竟開口要求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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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
王室 | 2019-1-10 21:24:29


婉潞好容易才站穩,懷裡的福姐兒被嚇得大哭,婉潞緊緊把她抱住,不停地拍著哄她。

那個醉漢又沖了上來,嘴裡罵著,「我女兒死了,你們也不得好過。」

婆子們趕緊沖上來拽住他,秦氏的聲音更大了,「都沒王法了嗎?快把他拖下去,若是嚇著哥兒姐兒們,你們都等著挨板子。」

尚未下車的瑾姐兒和德哥兒見狀也開始大哭,智哥兒見弟弟妹妹們都被嚇哭了,推開丫鬟就跳下車沖到那醉漢跟前,雙手握成小拳頭,「不許欺負我娘。」

見兒子突然跳下車,婉潞的魂差點嚇飛,連忙就要扯兒子回來。

那醉漢雖然被婆子們拽住,嘴裡依舊罵個不停,「小崽子,別在爺跟前擺譜,你算個什麽東西,一點點大就這樣吆五喝六。」

婆子們畢竟力氣不夠大,遠處又跑來幾個小廝幫忙。婉潞定定心,一手拽住智哥兒,另一手仍然抱住福姐兒,「三嫂,這裡就交給你,我先把他們帶回去。」說著又吩咐奶娘們,「把哥兒姐兒們的耳朵捂住,抱下車先帶進去。」

奶娘們這才紛紛開始動作。

見智哥兒面上有些委屈,婉潞把福姐兒抱給奶娘,自己將他抱起。

小廝婆子們七手八腳把那醉漢拖了下去,不遠處又響起一個女聲,「三奶奶,求您瞧在我伺候了月太君幾十年的分上,饒了我當家的吧。」

聲音有些熟悉,而且還說伺候了月太君幾十年?婉潞不禁回頭看了一眼,這時跪在秦氏跟前的就是李嬤嬤,那剛才被拉下去的不就是李彥宏了?

秦氏滿面怒氣,一個字也不說。

有婆子上前就給了李嬤嬤兩巴掌,「李嫂子,這話也只有你有臉說,月太君恩遇你,你家就該竭力當差,哪有死了女兒卻來怪主人家的?」

秦氏只是冷笑,後面又來兩個婆子把李嬤嬤拽走。

死了女兒?婉潞邊走邊看著孩子們,除了智哥兒,另外三個孩子已經哭累睡著。

奶娘小聲地說:「奶奶,李嬤嬤的女兒度娘,之前不是流落青樓嗎?前年被人贖了,做了個舉人的侍妾,那舉人的夫人留在家鄉,度娘頗得寵愛,這次那舉人中了進士,李家還在炫耀說他家女兒要做官妾了,日後的榮華富貴正長。

「誰知過不了幾個月,進士的夫人被接來京城,氣得鼻歪眼斜,故意讓度娘成日在房裡伺候,不到半個月,她肚裡的孩子就掉了,那位夫人也沒請醫好好調治,度娘熬了不過三四日就死了。李家炫耀不成,又不敢去找那進士的麻煩,竟尋來您這兒,真是豬油糊了腦子。」這奶娘本就是趙府家生子,與李家互相認識也不足為奇。

婉潞想起度娘那張柔順的臉,不禁感歎,她若不是一門心思只想著做妾,嫁個平常人家做妻子也不會缺衣少食。

智哥兒在她懷裡抬起頭,「娘,我今日勇不勇敢?」

婉潞狠狠親了兒子兩下,「智哥兒今兒才像個做哥哥的樣子。」

智哥兒聽了嘻嘻笑了。

到了院子,董嬤嬤與春燕帶著人迎出來。春燕的第二個孩子已經三歲,於是又回到婉潞房裡服侍,見到他們過來,她連忙快步迎上去,「阿彌陀佛,你們沒事就好,方才聽見他們議論,我的魂差點都嚇沒了。」

智哥兒的手伸向她,「春燕姨,有我在,娘不會有事的。」脆生生的童音讓大人們都笑了。

當日在江甯時人手少,智哥兒和春燕也親近,現在當著眾人,她還是把他抱到懷裡親了親,「對,哥兒長大了,可以護著你娘和弟弟妹妹們了。」

這話讓婉潞也笑了,進了熟悉的屋子,把孩子們都放到床上,因為他們都被嚇著,就沒放回各自房裡。

智哥兒守著弟妹們,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婉潞,「娘,您也歇著吧,有我在。」

見他小胸脯挺得高高的,一臉堅毅,婉潞不由得伸手捏一捏他的臉,「都進了屋了,外面還有嬤嬤們在,你就先和弟弟妹妹們躺一會兒,等你爹回來了再和他說,好不好?」

智哥兒本就困了,聽了娘的話,點著頭,乖乖踢掉鞋爬上了床,婉潞替他拉好涼席。

春燕的腳步聲很輕,說道:「奶奶,水已經備好了,您去洗洗再換換衣衫吧,這兒有我守著。」

婉潞驚魂甫定,洗了身體再換下衣衫,剛出浴桶還沒擦乾身子就聽見瑾姐兒突然哭喊著要找娘,她慌忙地只穿中衣就沖了出來,小丫鬟趕忙拿起外衫替她披上。

春燕抱起哭著的瑾姐兒,其他孩子也跟著哭,智哥兒睜著疲乏的眼安慰著,「都別哭,有哥哥在。」

弟弟妹妹們哪裡會聽他的,智哥兒見哄不住,自己也快急哭了。

婉潞顧不得頭髮還在滴水,急忙到床上哄著自己的兒女們,「乖啊,娘在這兒。」

瑾姐兒抽抽噎噎的,看見娘來了才又安心睡下,德哥兒與福姐兒不過是聽到姊姊哭就幫忙出個聲,現在姊姊不哭了,自己又困得很,也就各自打著呵欠重新睡下。

聽到他們的呼吸恢復平穩,婉潞發現自己發上的水滴了半床,只好把四個孩子往乾爽的地方挪一挪,春燕帶著房裡的丫鬟們往濕的地方重新鋪上床單,之後便拿出乾淨的衣服和手巾替婉潞換衣衫、擦頭髮。婉潞也實在疲憊,就任由她們伺候著。

董嬤嬤端進一碗湯,「奶奶,這是三奶奶吩咐送來的定心湯,您先喝了吧。」婉潞應了一聲,董嬤嬤又道:「等太醫為太太診了脈,就過來這邊替哥兒姐兒們瞧瞧,他們才這麽一點點大,哪裡受得了這種驚嚇?」

婉潞把那碗湯一飲而盡,問道:「婆婆怎麽了?」

董嬤嬤收起碗,小聲地道:「太太是被氣著了,直說心口疼。」

被氣著了,難道又是趙大爺?

董嬤嬤看見婉潞臉上的疑惑,她小聲地說:「是馬姨娘瘋了,今兒竟然嚷著要殺褚姨娘,這才請來太醫看看,太醫說她是失心瘋,太太才會被氣得心口疼。」

雖說馬姨娘進趙家也有不少年了,可她進門時,褚姨娘早病在床上,她的女兒如今都出嫁了,怎麽會和馬姨娘有過節?

董嬤嬤又在一邊絮叨著,「馬姨娘是真的瘋了,她口口聲聲說褚姨娘殺了她的兒子,可是天地良心啊,褚姨娘連路都走不全,怎麽殺她的兒子?」

婉潞想起褚姨娘久病之後沒血色的唇,連行動都要人攙扶,還有楚氏那聲不能視庶子為子的歎息。

所有這一切都拼湊在一起,她不禁打個寒顫,隨後就道:「說的是,馬姨娘是真的瘋了。」

外面有丫鬟的聲音傳來,「紅霞姊姊來了。」

婉潞剛站起身,紅霞已經走了進來,她看起來也是一臉的疲倦,行禮如儀道:「六奶奶,太太那裡已經好了,讓您就在這裡照顧哥兒姐兒們,太醫馬上就到。」

婉潞聽了這話,便讓絲兒去尋了兩根好人參,「不能去伺候婆婆,我心裡著實不安,這兩根人參是我舅舅尋的好人參,就請你帶過去。」

紅霞抿嘴笑了,「難怪人人都說舅老爺開的是數一數二的好藥店,光這兩根人參可是拿著銀子都尋不到的。」說著又到床邊瞧瞧孩子們的情形,這才帶著人參走了出去。

太醫很快就到了,因為著急孩子們的情況,就請他進了內室為四個孩子診脈,婉潞坐在屏風後等著結果。只有智哥兒醒著,別的孩子都還在睡。

太醫依次診過,走到屏風前行禮道:「奶奶,哥兒姐兒們不過是嚇到了,沒有什麽大礙,開定心的方子,照著服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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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0 21:25:35


婉潞聽到孩子們沒事,便安了心,謝過太醫。

熬好了藥,她親自替兒女們喂了藥,見他們比方才睡得安穩,這才覺得房內悶熱,走到屋外乘涼,董嬤嬤在屋外放好一張榻,桌上放了酸梅湯和水果。

婉潞沒有喝酸梅湯,只用牙籤叉了片梨慢慢含著。

她的手指在桌上畫了畫。連好一點的人參都尋不出來,趙府如今究竟到了怎樣的窘境?

趙思賢焦急的腳步聲響起,一走進院見妻子好端端坐在屋外,他才松了口氣走到她身邊。

婉潞抬頭見他滿臉憂慮,額頭上還有汗珠,端起酸梅湯遞到他唇邊,「喝一口吧,我方才被嚇著,不敢喝這個,怕心頭難受。」

他把妻子的手連著酸梅湯一起握住,雖然沒有掉淚,眼裡的憂慮是怎麽也蓋不住的,「我方才聽說的時候差點嚇死,你還是親自經歷的,只怕受的驚嚇比我還要嚴重。」

她拍拍他的背,「還好。」

這輕描淡寫的兩個字卻讓他紅了眼眶,顧不得一旁還有丫鬟婆子就把妻子整個抱在懷裡,「沒有你,我該怎麽辦?」

原想逗他幾句,但他話裡的難受讓她不忍心,只是輕聲道:「我沒事,真的,那人連我的衣衫角都沒碰著,有那麽多的下人護著呢。」

他心裡也明白有許多的下人簇擁著,那惡人要近妻子的身也極難,可一想到自己視若珍寶的妻子在光天化日下受了那麽大的驚嚇,一股戾氣不免湧上心頭,「那樣的奴才就該活活扛死。」

她拍著他的背,反過來安慰丈夫,「別生氣了,我真的很好。」

他捧起妻子的臉,一寸寸仔細看過,見她臉上滿是真摯,這才點頭。

婉潞覺得眼睛有點熱,有眼淚想要流出來,當著那麽多人的面不好意思,直到這個時候才想起自己還被丈夫抱在懷裡,忙直起身子用帕子按了按眼角,「好了,你也別光顧著安慰我,快去瞧瞧孩子們吧,他們年紀小,嚇得更厲害。」

趙思賢這才舉步往屋裡走,牽著婉潞的手一直都沒有放開,董嬤嬤只裝作沒看見,還順手拍了想笑的絲兒。

這時天色已晚,月亮還沒升上來,屋裡有些昏暗,趙思賢也沒讓人掌燈,依次看兒女們睡得正香,一顆心這才完全放下。

見了丈夫,婉潞只覺得疲憊得說不出話來,趴在他懷裡打個呵欠,「我要睡了,你記得別讓人告訴娘。」

他拍拍她的背,應了一聲。

她覺得有了依靠,十分安心地睡著。

床雖然極寬,也安不下一家六口人,董嬤嬤上前示意要把孩子們抱下去,趙思賢卻搖頭,懷裡抱著妻子,自己半坐在床頭,身下墊了個枕頭,聽著孩子們平穩的呼吸聲,只有這樣才能安心睡去。

雖然婉潞囑咐過不告訴朱氏,但她還是聽到了些風聲,第二日就帶著藥材來瞧女兒和外孫們。

見了大包小包的藥材,婉潞都笑不出來了。

朱氏可不管那麽多,急著把那些藥一一指給她瞧,有安神的、定心的,有丸藥有草藥,還拿出幾個荷包遞過去,「這裡面裝了能安神定心的藥丸,你們都戴上,沒事就聞一聞。」

婉潞接過荷包,一二三四五六,總共有六個,兩個大的是她和丈夫的,四個小的就是孩子們的。

她不禁失笑,「娘,我又不是孩子,您替您外孫們預備就好,何必還要再為我們夫妻預備?」

朱氏拉過她的手,話裡有些嗔怪,「胡說,你在娘跟前永遠是孩子,女婿是男人,就算受了驚嚇也不肯說出來的,自然也要為他預備。」

婉潞應了一聲,伸手摟住她的脖子,「娘,您對我真好。」

朱氏伸手拍拍她,「你是娘的女兒,娘自然要對你好。」

想起今天是王淑娥回門的日子,婉潞笑嘻嘻地道:「昨兒瞧見娘對弟妹那麽好,還當您有了兒媳就忘了女兒了。」

朱氏點了她的腦門一下,「你啊,方才還說自己不是孩子,這時候又和我撒嬌。」

婉潞摟住她的脖子只是嘻嘻笑著,奶娘們抱著孩子們進來,智哥兒是自己走進來的,一瞧見朱氏就撲了上去,「外婆,我昨日很勇敢。」

朱氏把外孫抱起來,「外婆聽你娘說過了,智哥兒是哥哥,以後一定要護住你娘和弟弟妹妹們。」

智哥兒的頭點得如搗蒜一般,瑾姐兒也擠進外婆和哥哥中間,嬌滴滴地叫著外婆,「我昨夜到今早都沒哭,外婆,我是做姊姊的,也要護著弟弟妹妹。」

朱氏低頭摸一摸外孫女的臉。

智哥兒的小嘴卻嘟起了,「什麽啊,你今兒一早起來的時候沒見到娘就大哭了。」

瑾姐兒聽到哥哥揭她的底,小嘴噘得比他的還高,「胡說,是你先哭才把我吵醒的。」

智哥兒蹭地從朱氏懷裡跳下,握著拳頭看著妹妹,「沒有,是你先哭的。」

婉潞在兩人的屁股上各拍了一掌,「你們兄妹倆實在不能待在一起,否則就吵個沒完,智哥兒是哥哥就該讓著妹妹,瑾姐兒是妹妹要尊重哥哥,都說過無數遍了,還是當著人就吵。」

奶娘笑著道:「奶奶,他們也是當著親家太太的面才這樣,真要在外人跟前,哥兒姐兒比大人還知禮數。」

朱氏一手一個抱起兩個孩子,往他們臉上各自親一親,「在外婆跟前撒嬌,外婆愛著呢。」

兩兄妹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鼻子裡都「哼」了一聲,也不說話。

紅霞來傳楚氏的話,「親家太太,太太說她身子不適,就不出來陪親家太太了,廚房已經備好了飯,就請六奶奶陪親家太太在這裡用飯,還望親家太太別抱怨我們太太失禮。」

朱氏來趙府的次數多,知道紅霞是楚氏身邊的得力丫鬟,含笑道:「親家太太總是太客氣了,我們都是至親,親家太太身子不適,我既然來了也該去望望她,只是不曉得親家太太耐不耐煩見人?」

紅霞本就伶俐,臉上的笑容更加恭敬,「親家太太來了,我們太太怎麽會不耐煩,只是今兒我們太太已經回了好幾家來探望的,親家太太這裡,還要等奴婢回去問問。」

朱氏揚眉道:「好伶俐的丫頭,哪日嫁到別人家也是個當家主母。」

紅霞的面一紅,低頭道:「親家太太慣會取笑人,奴婢先回去了。」

她走了之後,朱氏面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她也微微聽到些風聲,但不好開口問。

倒是婉潞說:「昨兒馬姨娘已經被捆上了,說等哪一日便把她送到莊子去,只是……」

嫡庶相爭就是禍根。朱氏拉一拉女兒的手,什麽話都沒說。

和女兒及外孫們用過午飯,朱氏算著兒子和兒媳也該回來,講了幾句就上車回家。婉潞帶著智哥兒送她出去,還沒到二門就聽見前面有哭泣聲傳來,蒼老的聲音不停哭訴著——

「我的夫啊,你怎麽就這樣咽氣了……」

其中還夾雜著勸說的聲音,「李嫂子,你哭又有什麽用呢?三奶奶已經吩咐給了你二十兩銀子讓你去葬了你男人,我們又都是侯府的家生子,你難道還要和主人家打人命官司不成?」

那哭聲還是沒停歇,這時又插進另一個聲音,「李嫂子,這裡人來人往的你還這樣哭哭啼啼,三奶奶不過是看在你新喪了男人才容你在她面前哭幾聲,你若還要在這裡哭的話,就怕驚動了主人,連你的命也得留在這裡。」

就聽哭聲停歇了一會兒卻又變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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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0 21:26:20


婉潞停下腳步,春燕出去喝斥道:「是誰在喧嘩,難道不曉得這兒有人過路嗎?自己沒了主意,管不住男人,送掉男人和女兒的命,還有臉在這裡哭?」

綠樹掩映處鑽出一個老婆子,一瞧見是春燕,臉上忙堆上笑,「侄媳婦,李嫂子剛沒了男人,您大人有大量擔待她,我這就讓她趕緊出去。」

春燕冷笑,「她糊塗,你們也糊塗了嗎?這樣的人就該捂了嘴送出去,怎麽還能在這兒哭哭啼啼、讓你們勸說?」

那老婆子急忙應下,抬眼看見婉潞也在,磕了一個頭才重新鑽進樹叢裡,唧唧噥噥不曉得說了幾句什麽,接著就沒了聲音。

春燕這才走回婉潞身邊,「奶奶,沒事了。」

婉潞垂下眼,「那是李嬤嬤,她男人怎麽了?」

春燕的話裡還是一樣的平靜,「昨兒領了三奶奶賞的八十板子,抬回去不到半個時辰就咽了氣,三奶奶慈悲,賞了二十兩銀子發送,誰曉得李嬤嬤還在這裡哭著訴冤,真是不曉得輕重。」

說來輕描淡寫,背後卻是一條人命。婉潞看了一眼,見李嬤嬤已經被人拖出樹叢,往另一邊轉出去了。

朱氏不明白緣由,只是和智哥兒說著話,藍天白雲,綠樹紅花,小鳥在石上樹間蹦跳歌唱,似乎一切都是那麽的理所當然。

褚姨娘被馬姨娘這麽一鬧,本已病弱的身體這下子更是下不了床,連楚氏也躺在床上,幾個嫁了的女兒自然要回來侍疾,頭一個氣惱的就是趙思竹,楚氏是她嫡母,褚姨娘是她生母,哪能被馬姨娘這樣欺負?

歸寧的第一天,她就沖到關著馬姨娘的小屋子裡,吩咐自己帶來的丫鬟婆子把人抓過來要好好教訓一頓。馬姨娘總還是受過寵的,那日是昏了頭做出這種事情,這幾日被關在屋子裡正想著該怎麽解釋好讓趙大老爺再回心轉意,下人們也沒真的把她捆得很緊,根本禁不住這樣粗暴的對待,驚叫著連連四處躲避。

趙思竹帶來的婆子丫鬟可不像趙府的人還會給馬姨娘面子,她們都只聽趙思竹的話,一伸手就像抓小雞一樣把馬姨娘擒了過來,拿起繩子把她捆得結結實實。

她尖叫道:「三姑奶奶,你總也要顧著尊卑,我雖然是侍妾,卻也是你的庶母,你這樣對待庶母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趙思竹拿過一塊戒尺遞給身邊的丫鬟,「天打雷劈?你頂撞正室,不守半分為妾的規矩,難道就不該天打雷劈嗎?母親仁慈,不忍下手,我今兒就代她教訓教訓你。」

丫鬟接過戒尺,走到馬姨娘面前就直接往她臉上打去,「聽明白了嗎?這不是我打你,也不是姑娘打你,是姑娘代太太教訓你。」

馬姨娘被連打好幾下,臉都腫了起來,眼淚也湧了出來,「三姑奶奶,你當太太是什麽好人?她要是好人,你怎麽會連一個庶出的兄弟都沒有?」

話剛說完,臉上又挨了幾下,丫鬟瞪著她,「呸,太太仁慈,從不說東道西,你倒好,這時候又說起太太的壞話。」

趙思竹坐在上方,手裡端著一杯茶,眼睛連抬都不抬,「馬姨娘,你這話對別人說也罷,我本就是庶出,太太待我如何我心裡清楚,哪是你能挑唆得動的。」說著她就把茶杯一摔,「給我打。」

丫鬟劈里啪啦又打了起來,馬姨娘被打得哭爹叫娘,一開口罵沒幾句又被重重打了。

見馬姨娘被打得慘,有怕事的婆子急忙去回了楚氏。

楚氏在兒媳們的伺候下喝了藥,聽了這話,眉頭只是微微一皺,「竹丫頭的脾氣總是暴烈了些,也難為你三妹夫受得了她。」

趙思梅把碗接了過來,含笑道:「娘這話說得不對,三妹妹和三妹夫一個性子烈些、一個性子軟些,正好是一對。」

秦氏笑了出來,「這就是什麽鍋配什麽蓋,看對眼嘛。」

她們談笑著,來報信的婆子小心問道:「太太,總是要去瞧瞧,萬一……」

楚氏這才斂了臉上笑容,「說的是,六奶奶的性子軟和些,就去勸勸你三姊姊。」

婉潞起身應是。

秦氏也跟著起身,「我左右也是閑著,就陪六嬸嬸去瞧瞧。」

楚氏搖頭,「你啊,就是好熱鬧。」

秦氏笑嘻嘻地拉著婉潞往後院去了。褚姨娘受了驚嚇,已經搬到楚氏正房的東廂房去住著,萬姨娘去照顧她,如今後院冷冷清清的,只有關著馬姨娘的那間小屋裡不時傳出哭泣咒駡聲。

秦氏停下腳步聽了聽,含笑道:「三妹妹的性子果然是這幾個姊妹裡面最辣的。」

婉潞聽著竹片打到肉上的聲音,心裡有些不忍,畢竟那是一條人命,她微微皺眉道:「三嫂,我們快進去吧,若是打出個好歹,公公面上也不好看。」

秦氏應了一聲,但腳步並沒加快,站在屋門口瞧了瞧裡面的情形才開口說話,「欸,三妹妹,這樣的人也值得你下手,傳出去倒讓人笑你沒了上下,還是算了。」

在馬姨娘哭泣和咒駡的聲音中突然傳出她淡淡的聲音。趙思竹沒起身,也沒讓丫鬟停止,看著在門口站著的秦氏和婉潞,「兩位嫂子,姨娘生了我,母親養了我,她們倆受了這麽大的委屈,我這做女兒的不出頭,難道她們的委屈就這麽白受了?」

秦氏款款走到她跟前,用手推著她的肩,「果然還是女兒才曉得心疼做娘的,你那幾個侄子成日只知道瘋玩,哪會心疼我這個娘。」

婉潞讓丫鬟停止責打,笑著輕推了趙思竹一下,「三姑奶奶,你又何必這樣生氣,她哪能和你金尊玉貴的身子比?還是交給管家娘子們處置就好。」

趙思竹讓人打了馬姨娘這麽一頓,心裡也有幾分舒坦,用手掩住口打個呵欠,懶懶地道:「誰樂意教訓她,不過是為母親和姨娘出口氣。」

秦氏又嘲笑幾句,婆子丫鬟們扶起被打得鼻青臉腫的馬姨娘。

趙思竹警告道:「日後若再聽到你說姨娘和母親的壞話,我就讓人割了你的舌頭。」

馬姨娘的淚水早就乾了,喉嚨也叫得發疼,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是無力地被人扶著站在原地。

趙思竹這才揮手,「把她拉下去,讓管家早日送走這樣的禍根。」

「竹丫頭,你的脾氣也太暴躁了,哪有你這樣的。」趙大老爺的聲音突然響起。

馬姨娘像聽到救命的佛音一樣撲了上去,「老爺,求你救救奴家。」

她原本也是花容月貌,被關了這幾日,剛剛又被打了一頓,臉上已經看不出原樣了。

不料,趙大老爺竟厭惡地將她一推,她整個人跌在地上。她見趙大老爺並不是來替自己作主的,又哭了起來,「老爺,全是太太和她們陷害奴家,奴家……」

她的聲音嘶啞,刻意說出的可憐聽在趙大老爺耳裡只是讓他更加厭憎,他皺著眉道:「你病了就好好養病,別想旁的事。」說著便轉向趙思竹,「竹丫頭,你啊,叫我怎麽說呢?」

趙思竹抬起頭,「爹,這樣的人不教訓,難道要別人笑話您養女兒沒有用嗎?」

【第四十七章侯府勢弱的隱憂】

趙大老爺咳了一聲,「她怎麽說也算是你庶母,傳出去,外面的人只會說我教女不嚴。」話雖然說得重,口氣卻是十分軟和。

趙思竹抿唇一笑,「爹啊,您就說全是您女婿轄制不住您女兒,我都嫁出門好幾年了,誰會來說您教女不嚴?」

話裡全然一副小女兒撒嬌腔調,趙大老爺繃著的臉有點撐不住了,瞪了她一眼,「你啊你啊,說是回來侍疾,結果到現在還沒去過你母親和你姨娘跟前,快去吧,下次可不許這樣,要教訓人,告訴管家們就是,何必你自己動手墮了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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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0 21:26:55


趙思竹點頭如搗蒜一般,只是所有人都曉得她根本沒聽進去。

趙大老爺又瞪了她一眼,對著一旁的秦氏和婉潞道:「送你們三妹妹回去吧。」說完就轉身離開。

秦氏和婉潞這才上前挽住趙思竹一起離開。

秦氏開口道:「公公說的是,和那些人動氣,白白墮了自己身分。」

話都被說走了,婉潞只能含笑道:「三姊姊這樣貼心,婆婆聽到了,病也好得快些。」

趙思竹面上露出笑容,此時已經到了楚氏正房,潘氏親自打起簾子,趙思梅迎出來在妹妹的臉上輕輕一劃,「我來瞧瞧是哪裡跑出一個打人的英雄來了?不過是玩意兒罷了,也值得你生這麽大一場氣。」

見了長姊,趙思竹方才在後院的那股氣焰全都不在了,嘴微微嘟起,也不回話,一副還在閨中和姊姊撒嬌的妹妹模樣。

楚氏半坐在床上,見她們姊妹嘲笑,臉上的光澤也比方才要多許多,朝趙思竹招手,「我心裡知道你是為了我好,以後可不許再這樣了,不然別人笑話我們趙家人不懂尊卑。」

面對楚氏,趙思竹要乖巧得多,應了一聲就替她捶著背,「女兒只是見不得別人欺負母親罷了。」

這話讓楚氏笑了,輕輕拍一拍她,「也要去瞧一瞧你姨娘,她自進了你爹房裡伺候,還從沒有受過那麽大的委屈。」

趙思竹答應了,嘴裡還不忘多加一句,「那都是母親疼姨娘。」

聞言,楚氏笑得更開心了,趙思竹則輕巧地轉身出了房。

在裡面的人都曉得她其實主要是為了褚姨娘出氣,卻不能明說,不過是順嘴誇楚氏為人仁慈罷了。

管家娘子悄悄進來請示,說趙大老爺的意思是也不用再選日子挑人了,今兒就把馬姨娘送到莊子裡,莊子那裡有人自會伺候。楚氏說了聲「知道了」就對秦氏道:「三奶奶,你讓人去送一送,吩咐他們請醫吃藥的都別耽誤,若哪天好了就早點報信回來,侯爺還等著她伺候。」

秦氏應了便出去了。

婉潞瞧著楚氏,這些年的事情著實多,臉上的皺紋漸漸深刻明顯,鬢邊的白髮也已經掩飾不了,襯著面上的病容,她的衰老已經不可避免地來到,早不是婉潞初嫁進來時見到的那個風韻猶存的婦人了。

在趙府幾十年,從孫媳婦到一家的當家主母,為了自己兒女也曾害過別人的孩子,她一路行來是何等不易。

婉潞上前替她掖被角,柔聲道:「婆婆先歇一歇吧,那些事,三嫂會處置好的。」

楚氏抬起眼,屋裡只有趙思梅和婉潞,她微微皺眉,「我怎能安心歇下呢?梅兒啊,你經常進宮,皇后也喜歡你,你可聽到過什麽風聲?」

趙思梅緊走幾步來到她床前,「娘,皇后娘娘從不說這些,女兒自然不好問。」

楚氏垂下眼,呐呐地道:「趙家家運著實開始壞了,難道這侯府就毀在我的手裡?」

趙思梅的說話聲更輕柔了,「娘,那些事都還早呢,皇上也要想想,趙家畢竟百年,不說祖宗的功勞,爹對朝廷也是忠心耿耿。」

婉潞越聽越覺得這話是說給她聽的,不好插話,於是默默坐在一邊。

她們母女的對話還在繼續著,楚氏歎息道:「可你那弟弟……我現在著實不好說什麽,侯府若真交給他們也是遲早敗落,這些年我在想周全的法子,夜夜都睡不著。」

趙思梅瞧了婉潞一眼,見她眼觀鼻、鼻觀心地坐在一邊,含笑道:「娘,除了大弟弟,還有三弟六弟,他們的媳婦都很好,您還有許多的媳婦,操心這個做什麽?」

話已經說到自己身上,婉潞只得應道:「大姊姊說得對,侯府不是一個人的侯府,還有我們這許多人在。」

楚氏臉上舒展出笑容,「六奶奶,我就知道你極識大體,況且覆巢之下安有完卵?這侯府不能只靠誰去撐著,卻也不能眼看著它垮掉。」

婉潞屈膝行禮,渾身覺得冰冷,但婆婆的教訓總要聽著,「媳婦恭領婆婆教導。」

楚氏臉上的笑容沒有變化,但聲音多了些許莊重,「六奶奶,這話望你記在心裡,你是趙家媳婦,日後我們老人家不在了,家也分了,老六還是定安侯的弟弟,真有個萬一,誰也跑不了。」

婉潞覺得那股冰冷從心裡蔓延到全身,冷得彷佛舌頭都結了凍,耳邊響起的聲音不像是自己的,只能聽到這個聲音恭敬地道:「媳婦是趙家媳婦,從嫁進趙家那一日就知道媳婦一生榮辱皆系於趙家。」想起那日走廊之上所說的犧牲,原來不光是趙思聰被犧牲,連自己夫妻,甚至可能包括自己的孩子們都要為了趙家的榮光而犧牲,這或許就是世家子弟不能逃過的命運。

從楚氏正房裡出來,婉潞只覺得頭暈腦脹,記不得方才楚氏的反應,只有她的那一句好媳婦。

她覺得面上濕濕的,原來眼淚早已流了下來,仰頭看天,今日天色很好,有飛鳥掠過,她想起在金陵時那快樂的日子,淚水就流得更厲害了。既然犧牲不可避免,那也要有價值,而不是任由別人糟蹋了自己的犧牲。

她將淚收回,身後跟著的人都沒有說話,周圍安靜得一點聲音都沒有。

風吹著她的衣衫,過了許久,她才重新邁開步子,臉上已經看不出剛才哭泣的樣子,重新換上的是平時的溫和淡然,繼續往自己的小院走去。

院裡風景並沒任何變化,高大的公孫樹下放著竹榻,旁邊的幾上擺著冰鎮的果子,春燕坐在小凳上做針線。瑾姐兒和福姐兒在玩耍,奶娘們一邊看著她們玩耍、一邊說著閒話,丫鬟們坐在廊下,有閒聊的,也有打瞌睡的。

看見婉潞一行人走進來,春燕忙迎上前,「奶奶回來了?方才就聽說您離開了太太的正房,還預備了冰鎮的果子,怎麽這會兒才到,是不是拐到別的院去了?」

瑾姐兒見娘回來,把妹妹扔在一邊就撲上去抱住婉潞的大腿,「娘,我要去舅舅家,舅舅說要回鄉祭祖,我要跟著他去。」

不等婉潞回答,福姐兒也搖搖擺擺走上來抱住她的另一隻大腿,抬頭瞧著她,嘴裡學著姊姊說話,「要去,要去。」

婉潞低頭看著兩個孩子,為了孩子,絕不能讓這個犧牲白費,否則不但填上自己夫妻,連孩子們也搭了進去。

她拖著她們兩個來到竹榻坐下,把福姐兒抱在懷裡喂著水,這才問春燕,「德哥兒呢?」

瑾姐兒自己爬到竹榻上靠著婉潞坐下,嘴一扁就說:「弟弟只會睡覺,到現在都沒睡醒,娘,他真不乖。」

婉潞啞然失笑,摸摸她的頭,「你當人人都像你一樣成天鬧個不停啊?女孩家就要有女孩家的樣子,明兒就開始跟著你春燕姨學針線。」

瑾姐兒被娘訓了,立即低下頭,小嘴噘了起來。

春燕笑著說:「姑娘,瑾姐兒要學針線也太早了些,她到今年九月才剛滿六歲呢。」

瑾姐兒聽了她的話,連連點頭,捧著臉對婉潞說:「娘,春燕姨說得對,我才六歲,等七歲的時候再學針線。」

婉潞輕拍著已經閉眼睡著的福姐兒,捏捏瑾姐兒的小鼻子,「你哥哥也是六歲上學堂的,你也該認幾個字了,早上去學堂,下學了就在這兒跟著春燕姨學針線。」

瑾姐兒的小肩膀一下子垮了下去,靠在婉潞身上不說話,小手緊緊揪住她的袖子。

婉潞摸摸她的臉,聲音放柔一些,「你啊,都做姊姊了,總要給你弟弟妹妹們做個好榜樣啊,難道要讓他們學你到處瘋玩嗎?」

瑾姐兒過了很久才應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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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0 21:27:30


看見婉潞她們走進來,春燕忙迎上前:"姑娘回來了?方才就聽說您離開了太太的上房,還預備了冰鎮的果子呢,怎麼這會才到,是不是拐到別的院去了?"瑾姐兒見娘回來,把福姐兒扔到一邊就撲上去抱住婉潞的大腿:"娘,我要去舅舅家,舅舅說要回鄉祭祖,我要跟著他去。"

不等婉潞回答,福姐兒也搖搖擺擺走上來抱住婉潞的另一支大腿,抬頭瞧著婉潞,嘴裡學著姐姐說話:"要去,要去。"低頭看著兩個孩子,為了他們也不能讓犧牲白費,不然填了自己夫妻不算,還要把他們也填進去。

婉潞拖著她們兩個來到竹榻那裡坐下,把福姐兒抱在懷裡喂她水喝,這才問春燕:"德哥兒呢?"瑾姐兒自己爬到竹榻上靠著婉潞坐下,嘴一癟就說:"弟弟只會睡覺,到現在都沒睡醒,娘他真不乖。"婉潞啞然失笑,摸摸瑾姐兒的頭:"你當人人都像你一樣,成天鬧個不停,女孩家就要像女孩,明兒開始跟你董媽媽學針線。"

瑾姐兒被娘說了,立即低下頭,小嘴撅了起來,春燕笑著說:"姑娘,姐兒要學針線也太早了些,她到今年九月才滿六歲呢。"瑾姐兒聽了春燕的話,連連點頭捧著臉對婉潞說:"娘,董媽媽說的對,我才六歲,等七歲的時候再學針線。"

婉潞拍著已經閉眼睡著的福姐兒,捏捏瑾姐兒的小鼻子:"你哥哥也是六歲上學堂的,你也該認幾個字,早上去學堂,下晚就在這跟董媽媽學針線。"瑾姐兒的小肩膀一下垮了下去,靠在婉潞身上不說話,小手緊緊揪住婉潞的袖子,婉潞摸摸她的臉,聲音放柔一些:"你啊,都做姐姐的了,總要給你弟弟妹妹們做個好樣子,難道就讓他們學你到處瘋玩嗎?"

瑾姐兒過了很久才嗯了一聲,春燕從小照顧他們,比他們的奶媽還要心疼這幾個孩子,見瑾姐兒小臉上滿是不高興,往她嘴裡塞了片梨:"姐兒乖著呢,再說和媽媽學針線也就一小會工夫,這做女兒家的,不會針線難道以後嫁人了,丈夫身上的鞋襪還要去麻煩別人,說出去也是讓人笑話。"

瑾姐兒嘴裡含著梨,半天才又嗯了一聲。輕風刮過,吹的公孫樹的葉子嘩啦啦直響,奶媽要上前來接福姐兒。婉潞搖頭,繼續抱著孩子,真要像楚夫人說的那樣,以後這種閒暇日子就會少很多了。

當趙思賢走進房裡的時候,眉頭不由皺了皺,想喚丫鬟來點燈,婉潞的聲音已經在黑暗中發出來:"不要點燈,今晚月亮好,我們來望月亮吧。"

順著婉潞說話的聲音,眼睛也漸漸適應,趙思賢才看見婉潞坐在窗下,月光通過窗子照了進來,照在她的身上,她像是剛剛沐浴過,烏黑的長髮就這樣披散在肩上,身上的白色中衣有一種亮光。

婉潞面上神色溫柔,眼離開趙思賢的身上轉而去看天空:"你看,月亮這麼好,點燈不掃興嗎?"她的聲音好像有魔力,趙思賢往她坐的方向走去,和她擠坐在一起,手握住她的手,婉潞的指尖冰涼。

趙思賢把她的手拉到自己唇邊呵了口氣,話裡帶有一絲埋怨:"就算要望月亮,也要多加件衣服,雖是夏日這裡也涼,著涼了可不行。"婉潞靠在丈夫身上,他肩膀寬厚,胸膛滾燙,這是自己和孩子們的依靠。婉潞輕聲道:"你想過繼承侯府嗎?"

這話打破了平靜,趙思賢的眉頭緊緊皺起:"婉潞,你今兒怎麼說這樣的話,我們不是說好了嗎?等以後老人家不在了,分家了就自己去過小日子,那時再謀上幾任外任,你喜歡江南我們就往江南去,一家人開開心心多好。"

婉潞的淚又流了出來:"思賢,走不了了,我們是侯府的人就不能離開侯府了。"聽出妻子話裡含有哭音,趙思賢捧起妻子的臉,婉潞已經滿臉是淚,趙思賢伸手給她擦一擦眼淚,指尖處婉潞的眼淚冰涼,她的心是不是也像這淚一樣的冷?

沒等到趙思賢的回答,婉潞艱難開口:"你早知道了是不是?"

趙思賢還是沒有回答,只是伸出大拇指不停地擦著她流出的淚,婉潞的淚越流越凶,清冷的月光照在他們身上,也不知過了多久,婉潞覺得連趙思賢的手指都變的冰冷。

婉潞才歎氣:"我知道,這是你的家,你從小長大的地方,你定是捨不得看它就這樣跨下去。我是你的妻子,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可是我不要我的孩子也跟著做犧牲。"

婉潞語氣堅定,堅定的不容趙思賢反駁,趙思賢遲疑一下終於開口:"婉潞,我上面還有三哥,就算父親對大哥失望,侯府也輪不到我。"婉潞歎氣:"思賢,公婆對大伯再失望也會讓侯府傳到他手上的。"嫡長的名分,趙思賢也歎氣,只有緊緊把妻子抱在懷裡,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把心裡的冰冷趕走。

婉潞伏在他的懷裡,喃喃地道:"思賢,你不曉得我今日有多害怕。"婉潞聲音破碎,趙思賢把她抱的更緊,手輕輕地撫著她的後背,安慰地道:"我知道,我知道,天下父母總難免了要偏心。"

這話說的趙思賢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為了長兄,就要把侯府全都賠進去嗎?婉潞已經不再哭了,只是安靜地趴在他懷裡。很久之後趙思賢才艱難地說:"太晚了,先睡吧,我們的孩子,我一定不讓他們做出犧牲的。"

婉潞抬頭看他,月光之下,趙思賢能看到妻子眼裡有亮亮的水光,想笑一笑安慰妻子,但趙思賢不曉得該怎麼笑。婉潞看了丈夫一會才歎氣:"思賢,真到了那日,長兄之命,你是聽還是不聽?"這話擊中了趙思賢,他臉上泛起狼狽神色,婉潞的聲音繼續在他耳邊:"思賢,我不過後院婦人,只曉得家人孩子,你好好的,孩子們長大各自嫁娶都好好的,那就成了。"

趙思賢又安撫地拍了拍妻子的後背,婉潞繼續說:"可要你們好好的,要不就離開侯府,要不……"婉潞眼裡的水光有些斂去,換上的是另一種神色:"不然,就是我們在侯府當家作主。"當家作主?趙思賢歎氣,婉潞把頭低下去:"我這不是挑撥你們兄弟之情,只是大伯這個樣子,公婆執意要把侯府傳到他手上,又不放我們出府,到時等他們都不在了,我們的日子是什麼樣的,想都想的出來。"

趙大爺的脾氣趙思賢是清楚的,還有潘氏,到時說不定輔佐不成,自己反倒被大哥一家擠兌,那時再離開侯府就遠沒有現在這樣消停了。更難辦的是,到時離開說不定還被人議論見侯府要跨,自己搬出去過好日子。

趙思賢覺得頭又疼了起來,發出一聲微微的呻吟,婉潞伸手給他按了按頭,聲音變的溫柔:"罷了,我只說說而已,你是當家的人,主意還是你來拿。"

妻子的溫柔和善解人意讓趙思賢心頭又泛起一絲愧疚,把她的手拉到自己唇邊:"嫁了我,委屈你了。"婉潞眼裡全是真摯,說出的話含著的全是疼惜:"我嫁了你,說什麼委屈不委屈,倒是你,才是真正委屈。"趙思賢摸一摸妻子的臉,婉潞瞧著他,有淡淡的情意在他們中間流轉,過了會兒趙思賢終於開口:"能離開我們就離開,如果真的不能離開,婉潞,我也是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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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0 21:28:07


婉潞嗯了一聲,眼裡對丈夫只有信賴:"我不是讓你去爭,只是侯府真要交到大伯手上,只怕公婆的苦心也會全被浪費。"趙思賢的聲音很輕:"我知道,我是他們的兒子,怎麼會看著侯府就這樣跨掉?"婉潞這才放心下來,抱緊了丈夫:"在金陵的日子真好,什麼時候再過那麼幾年日子就好了。"

這個承諾,自己是無法做出了,趙思賢輕輕地在妻子耳邊歎氣,婉潞睜開雙眼,婆婆,你為你的兒子打算,可我也要為我的兒子打算。

有兒媳女兒們的侍奉,楚夫人在床上躺了幾日也就起來,府裡的日常事務全交給秦氏妯娌,楚夫人現在每日只要聽著秦氏來報一下就可以,剩下時候常和那些小孫女們在一起玩,侯府又恢復了往日那種平靜。

五月一過,續宗就帶著妻子奉著母親回鄉祭祖去了,瑾姐兒吵的再厲害,婉潞也不能讓她跟舅舅回去祭祖。瑾姐兒吵了幾日,也就乖乖地早上去學堂,下午回來和春燕學針線,不到六歲的孩子拿起針線總是笨拙,沒幾日就把自己的手戳出幾個窟窿。

哭喪著臉的瑾姐兒把雙手舉著去和婉潞撒嬌,婉潞捏捏女兒細嫩的小手,那白白嫩嫩的小手指頭上,清晰可見的幾個針窟窿讓婉潞的心一緊,這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麼捨得。

但婉潞很快就直起身:"做女兒的,學針線被針戳了也是常事,都像你一樣怕疼不學的,那誰來做針線呢?"瑾姐兒沒得到娘的安慰反而被訓了,小嘴一扁,雙眼就蓄了淚,想哭又不敢哭出來,只是望著婉潞。

見女兒這一臉的可憐相,婉潞還是伸手把她抱在懷裡:"別難過了,開頭總是這樣的,娘不到五歲我祖母就讓我學針線了,戳的比你還厲害些。"

真的嗎?瑾姐兒靠在她懷裡,那眼淚終於掉了下來,睜著眼等著婉潞的回答。婉潞摸摸她的頭髮:"是真的,那時候你董媽媽還沒來娘身邊,是個三十多歲的師傅教的,她可嚴厲了,每日要做什麼都有規定,不然就不許吃飯。"

不許吃飯?瑾姐兒的小臉頓時變成苦瓜,不許吃飯那可怎麼辦啊?肚子餓著的一點都不好受。婉潞拿起自己放在旁邊的一副針線:"瞧,這花繡的多好看,我們瑾姐兒快些學會了,等你妹妹學的時候你做姐姐的就可以教她了,那多好。"

瑾姐兒看著旁邊坐在那裡玩耍的福姐兒,小眉頭又皺起來:"娘,等我學會了教妹妹的時候,是不是妹妹做不好就不許吃飯?"婉潞捏捏女兒的小臉:"教是可以,罰也可以,但不能讓妹妹不吃飯。"瑾姐兒的眉頭皺的更緊,不過可以教妹妹也是件好事。

瑾姐兒又點點頭就跳下婉潞懷裡,上前拉住春燕的手:"董媽媽,你再教我吧。"春燕笑吟吟應是,拉著瑾姐兒走了。

婉潞繼續做著針線,但那心還是沒有對在針線上,那日雖然和丈夫說了,可是到現在都無影無蹤,也不曉得他到底有沒有什麼謀略,如果再一心軟?

再一心軟,婉潞搖搖頭,那也沒有法子,那是他的親哥哥啊。"呦,六嬸嬸這大熱的天,在這做針線可涼爽多了。"丫鬟已經在問候秦氏,婉潞笑著起身相迎:"三嫂稀客,我和三嫂不一樣,就是個閒人,哪像三嫂平日管家忙碌。"

秦氏坐下時候面上的笑依舊沒變:"六嬸嬸,以後你可閑不成了。"婉潞給秦氏倒著茶,聽了這話奇怪地問:"三嫂管家人人都稱讚的,事無巨細你都能管的妥帖,難道還要我做嬸嬸的幫忙不成?"

秦氏拿起婉潞放在旁邊的扇子扇了扇:"以後我就管不成了,你三哥剛得了準信,要到四川做都司,婆婆的意思,我們就舉家前去,以後這家就由你來管。"

婉潞的手一抖,茶水潑的滿桌子都是,好在夏日沒用熱茶,只有點點茶濺到秦氏裙子上。丫鬟忙去拿布來擦桌子。秦氏端起茶,臉上的笑容和原先還是一樣的,說出的話和平時有些不同:"六嬸嬸,這侯府現在這樣,我自認是沒有回天之力的,也只有早做打算。"

早做打算,婉潞歎氣,接過丫鬟手裡的抹布擦著桌子,仿佛要把煩惱和這水跡一起擦掉。秦氏伸手握住她的手:"六嬸嬸,公婆有公婆的打算,可也不能讓我們全都賠進去啊,你是個聰明人,多勸勸六叔叔吧。"

婉潞此時全明白了為何楚夫人那日會有這樣的話了,秦氏才是最好的人選。可是秦氏要求的一定是要在侯府當家作主,而不是什麼輔佐,而這,是楚夫人不肯給也不願意給的。

婉潞垂下眼簾:"三嫂的好意我明白了,我們爺那裡,我再好好勸勸。"秦氏笑了,笑容裡還有幾分捨不得:"公婆他們也不曉得怎麼想的,爛泥扶不上牆還非要扶,還要大家都幫忙扶,到時連累的不就是侯府一大家子嗎?"

婉潞把心裡的驚詫往一邊拋一拋,臉上露出笑容:"公婆的深意我們是不知道的,做兒女的也只有聽著。"秦氏眉一揚,似乎還要說什麼但沒說出來。

風吹的公孫樹的葉子嘩嘩直響,婉潞聽著這風吹樹葉的聲音,眼睛眯起,以後這難得的閒暇就要沒有了。

趙三爺的外放讓整個侯府都震驚,不過兒子出去歷練歷練也好,侯爺把兒子叫到面前教導幾句。雖然兒媳跟著去,楚夫人還是在那裡張羅給兒子他們帶去的東西。武官比不得文官,那進項不多,光靠俸祿,那全家也只有紮著嘴等餓死的。

楚夫人又私下給兒子兒媳添補一些,秦家那邊也給秦氏又預備了豐厚的送行禮,他們的行囊總還稱得上豐厚。

秦氏又趕著把管家的事交給婉潞,對牌是當著楚夫人和管家娘子的面交給婉潞的,婉潞也推辭了一下:"大嫂的病已經養的差不多了,理當由她管家,媳婦在旁邊搭把手就好。"楚夫人瞧一眼旁邊的潘氏,潘氏這幾年更加沈默,和發胖的趙大爺不一樣,潘氏消瘦的就和紙片一樣。

聽到婉潞為她說話,不過微抬一抬眼,眼神裡面已經沒了光澤,楚夫人歎氣:"六奶奶,你瞧大奶奶這病,可還能管的起家的?你也就不要推辭了。"

初嫁進來時,那個滿是光彩的少婦,現在不曉得到哪裡去尋。婉潞歎息一聲,秦氏已經把手裡的對牌塞過來:"六嬸嬸你就別謙虛了,別人不知道,難道我不曉得你沒出嫁前在娘家也管過家的。"

婉潞接過對牌笑道:"既是婆婆不嫌棄,媳婦也就代管一段時候,等到大嫂全好了,再交給大嫂。"楚夫人用手捶一捶肩膀:"你這樣很好。"

婉潞的笑容依舊謙卑,心裡的主意打的更堅定,世上沒有大伯主外小嬸管家的道理,婆婆你的打算會煙消雲散的。

外面突然響起鐘聲,這樣的鐘聲只有國逢大喪的時候才會用到。楚夫人幾乎驚跳起來:"這鐘聲?是誰……"

能有這樣鐘聲的只有帝后和太后,帝后都還年輕,那就是羅太后了。楚夫人想到這點,臉上的神情變的更為驚怕,太后崩逝,有些事就要被提到檯面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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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0 21:28:43


已經有管家娘子來報了:"太太,太后崩了。"

誠意伯、威遠侯、定遠侯……大雍一半多的世家都在這上面了。婉潞瞧著這些名帖,眉頭皺的很緊,春燕垂手侍立,不時看一看婉潞的神色,等著婉潞發話。終於婉潞揮手道:"把這些帖子都收起吧。"春燕收著帖子,含笑問道:"姑娘,這些都是常來往的,為何你今兒想起要瞧瞧?"

婉潞沒說話,羅太后兩個月前駕崩,她是當今的嫡母,先帝嫡妻,死後哀榮當然是別人比不上的。皇帝罷朝二十七日,帝后親自守靈,著了粗麻孝服在靈前哭泣,做足了孝子賢婦的模樣。

皇帝又親自擇了孝端莊敬四字為諡號,停靈四十九日,道場法事全都做完,起靈送入先帝思陵,和先帝合葬。牌位也供入太廟,享受後輩供奉。

按說事情已經全都完成,誰知此時有人開始議論,稱林太后生沖帝,秦太后生當今,雖是妾妃,卻于社稷有功,當效前朝之例,二人當追尊為皇后而非太后,以表人子之思。

此議一出,朝中大嘩,本朝舊例,妾妃生子即位者,皆尊為太后而非皇后,死後上的尊諡也稱太后而非皇后,以表因數而貴而非因夫而貴。若林秦二人被尊為皇后,則置皇后們於何地?

反對者們這樣說,但支持者也有充分理由,因數而貴被追封為皇后者,前朝各自有例,不過諡號上有些參差罷了,哪會分不清皇后和追封皇后者?況且追封皇后們又不入正殿受祀,而是進奉先殿受祀,這有什麼不可以?

皇帝不置可否,只有雪片樣的奏摺往他案上飛去,反對者稱不合理法,支持者稱這是人子的孝順之意,天下哪有只孝順嫡母不孝順生母的道理?況且並沒越過嫡母的諡號,這有哪點不合理法了?

兩派吵的一塌糊塗,冷眼看去,支持者多為新興力量,反對者大都是世家大族。各有各的理。趙思賢曾講講給婉潞聽,婉潞聽的一身冷汗,這看起來不過是為諡號而爭,背後含著的卻是世家和新興力量的爭執。

看來皇帝的確是有些耐不住性子,想要收拾朝中世家了。果然沒有幾天就有人倒了黴,承恩公羅易,羅太后的嫡親侄子,被以在太后喪期內不哀戚,家裡依舊蓄歌姬為由大加呵斥。

雖沒有立時奪爵,那呵斥也算是不留情面了。雖說國喪期內貴族家裡不得蓄歌姬,但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家有歌姬的一般也不遣走,不過就是那三個月裡不召她們歌舞罷了,等三個月後還是一切照舊。羅易當然也照了舊規矩沒有把歌姬全都遣走,只是不招她們歌舞。

誰知就碰了釘子,被當眾呵斥,偏偏這又是自己錯了,羅易依舊要叩頭謝恩不說,回府就把所有的歌姬舞女全都遣散。羅易是羅太后的親侄子,從小出入宮禁也是被人捧著長大的,受了皇帝表弟的氣,就稱起病來。

以前稱病,宮裡都會賜藥材,遣太醫,甚至太后還會親自來探望,這次卻大不一樣,皇帝不過遣了個內侍來問問,藥材、太醫通通沒有。羅易這下氣的更厲害,本以為皇帝不過是做個樣子,誰知他是來真的,這下是真的病了,上表乞休。

皇帝照例下詔安撫一下,開頭還是溫言,最後卻來一句:表兄為社稷辛苦,既要榮養,朕自不敢勞煩,賞黃金千兩,皇莊一座,由表兄歸於林下。

詔書之中不僅準了羅易榮養,還沒提承恩公爵位歸於誰的話。羅易看了這詔書已經是目瞪口呆,偏偏來傳詔的宦官還左一個恭喜右一個體面的:"也只有承恩公您府上才有這麼大的體面,別府要乞休,哪次不是被陛下呵斥的,哪有承恩公您這裡又賞黃金又賞莊子的。那莊子奴婢去瞧過,依山傍水不說,還有兩千畝的好地,一年的出產也豐厚,國公爺您可真有福氣。"

羅易這下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就這樣輕輕巧巧把自家的爵位奪了,還不能說個不字,還要去上表謝恩,這不就是自找的?

羅府被用這樣手段奪了爵,反對林秦二人被追為皇后的人中間也有人開始醒悟過來,尊崇林秦二人的背後,其實是皇帝想借機修理世家們。各世家們在朝中這麼多年,自然不是吃素的,各家聯絡起來,占了半個朝堂還多。

奪羅府一家的爵位容易,如果所有世家的爵位全都被奪?那整個朝廷也差不多亂了。世家們既有了這個底氣,反對林秦二人被尊為皇后的聲浪更大一些,蓋過了那些支持林秦二人被尊為皇后的聲音。

皇帝沒想到奪了羅家的爵不僅沒有收到應有的效果,反而更讓這些世家們團結在一起,心中也是大怒,原本曖昧不清的態度此時已經轉明朗,一定要追尊林秦二人為皇后。

皇帝這態度一擺出來,世家們反對的聲浪更大一些,這事到了現在已經不僅是追尊生母的事情,而變成了皇帝要從世家們手裡拿到主動權的戰爭。

風雨飄搖啊,不然這半個來月定安侯府門前也不會這樣車水馬龍的。春燕的聲音又響起:"姑娘,舅奶奶那邊遣人來了,說要尋兩粒安胎的藥丸。"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淑娥有了身孕,這讓朱氏笑的合不攏嘴,婉潞也十分高興,平家總算有後了。起身尋了兩粒安胎的藥丸來,又讓來人進來,細問了淑娥的情形,來人是個四十來歲的婆子,笑著道:"奶奶身子好著呢,姑奶奶別擔心。"

追尊一事,續宗既是朝中人,自然也會受到波及,婉潞怕就怕自己弟弟一個讀書人腦子熱血上頭,跑到宮門前跪著稱這不合理法。前幾日就有二十多個朝臣在宮門前跪著稱要死諫,婉潞知道的時候差點嚇死,再三再四讓人打聽裡面沒有續宗才放心下來。

淑娥既有身孕,倒是個能拴住弟弟的理由。婉潞點頭:"我曉得弟妹身子好,只是現在朝中事情多,你回去和弟弟說,叫他要看在妻子兒女的份上。"

婆子答應著去了,婉潞又理一會兒事,不管外面怎麼飄搖,這日子也要過下去。查出幾筆不對的帳目,備了幾家送的禮,這侯府的風光還能維持多久呢?

婉潞抱著杯子,手上傳來的熱氣能抵禦一些心裡的寒冷,這個時候,定安侯府是選擇和別的世家結盟,逼皇帝讓步好呢還是做別的選擇?

世家,世家?婉潞念著這兩個字,唇邊不由露出諷刺笑容,今上登基已經三十餘年,人人都稱仁孝,但該不讓的時候沒有一點退步。不然當年朝臣請立太子早定國本的時候皇帝也不會抗住,生生等到皇后的嫡子生了出來。

現在又過了十多年,情形又不一樣,皇帝這次還會讓步嗎?就算讓步,會不會秋後算帳?他早不是當初被羅太后和世家們擁立的小兒,已是在帝位上坐了三十多年的成年男子。

年近五旬的他還會接受世家們的這種挑戰嗎?況且太子已經在漸漸聽政,如果皇帝想在太子即位前收拾一下世家,那這就是個好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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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0 21:29:16


婉潞手上的茶杯掉地,而現在名聲不好,已呈敗相的趙家,就是首當其衝的。一陣慌亂湧上婉潞的心頭,她急忙站起身,一支手伸過來撿起地上的茶杯:"你是怎麼了,是不是方才來人說岳母有些不好你才這樣慌亂?要不你回去瞧瞧。"

婉潞抓住丈夫的手臂,就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張嘴想要問他,但看一眼屋裡的下人們,那嘴又閉上了,看來妻子要和自己講絕密的話,趙思賢揮手吩咐下人們都退下去。

屋裡只剩下夫妻兩人的時候趙思賢才扶她坐下:"你怎麼了?"婉潞緊緊扣住丈夫的胳膊,那指甲幾乎都要掐進他的肉裡,低聲把自己方才的猜測說出來。

趙思賢倒吸一口冷氣,接著就道:"不會的,真要這樣做,朝堂都會空了一半。"丈夫在這裡,婉潞似乎多了主心骨,倒了杯茶給自己暖著心口,看著丈夫緩緩地道:"思賢,你告訴我一句實話。"

趙思賢摸上妻子的臉:"我這不是怕你擔心嗎?"本以為妻子會感動的趙思賢猛然被婉潞推倒在地,結婚八年來,婉潞從來沒有如此,趙思賢不由愣在那裡。

婉潞已經把桌上的東西全都掃到地上,用牙緊緊咬住下唇,只有這樣才能讓自己不失控地尖叫,兩行眼淚奪眶而出,這種不出聲的流淚讓趙思賢心裡更加害怕,他上前抱住妻子:"婉潞,如你所說,你是後宅婦人,這些事我們男子操心就好,你只要照顧好孩子,管好家就可以了。"

婉潞的淚已經打濕了趙思賢的後背,聲音也是無比地哽咽:"後宅婦人,思賢,真要到了被奪爵的時候,我們毫無準備,什麼都沒有就被趕了出來,那時你再告訴我,又有什麼法子呢?"

趙思賢扶正妻子的臉,看著她的眼睛,無限誠懇地道:"可是那是朝政,你又有什麼法子呢?何苦要告訴你,讓你跟著我擔驚受怕?"婉潞鼻音很重了,她吸一下鼻子,沒有法子,怎樣才能有法子?

趙思賢安撫好了妻子,拍下她的臉:"你別擔心,天塌下來有我頂著,父親這些日子都在和他們商量呢,我也在外奔走,看陛下會不會收回成命。"此時此刻,只能應好。看著婉潞平靜下來,趙思賢拍一拍她的後背:"你先歇著吧,我讓她們進來服侍你。"

別走,婉潞拉住丈夫的手,趙思賢握緊妻子的手,不走,不會走。門被重重敲了兩下:"六爺六奶奶,你們快往前面瞧瞧吧,老侯爺動氣要打郡主呢。"

趙思賢急忙拉開門:"你沒說錯吧,祖父很久都不管事了。"來報信的是個小丫鬟,滿臉焦急:"奴婢也不知道,只曉得老侯爺今兒本來是尋郡主說話,誰知說不了兩句就要打郡主,說她進了趙家門,就是趙家人,他自然能管得。"

婉潞和趙思賢已經推開丫鬟往老侯爺住的地方去,下人們全都被趕出了院子,包括那四個形影不離的美婢。院門口守著的是楚夫人的心腹丫鬟婆子,她們自然不會攔趙思賢夫婦。

剛進了門就聽見侯爺和楚夫人在勸說,中間還有四太太的聲音。老侯爺已經氣的雙手顫抖,郡主破天荒地跪在他面前,但那眼還是不掃他,下巴高高抬起,一副倔強樣子。

這個節骨眼再得罪郡主?婉潞覺得整顆心都浸在冰窖裡了,偏偏老侯爺還在那裡嚷:"皇帝的外甥女又怎麼樣?沒有我們這些老臣,他的寶座坐的穩嗎?現在就要忘本,追尊林秦兩個妾妃,先帝在地下也會哭死的。"

難道是老侯爺尋郡主要郡主進宮去勸說皇帝?婉潞心裡猜測,但沒有一個人敢去接老侯爺的話,郡主冷冷開口:"老侯爺您請自重,林秦雖是妾妃,生下的兒子一為沖帝,一為今上,母以子貴世所常理,貴府不也有妾被追封為誥命的?"

老侯爺更是氣的暴跳,手指著郡主你你:"果然是那賤婢的後人,連個嫡庶之別也不清楚。"賤婢?郡主一雙眼閃出寒光:"林太后是我親外祖母,三十年前已被追尊為太后,現在又要被追封為皇后,老侯爺您說這話,是藐視皇室。"

侯爺已經急得給老侯爺跪下:"父親,父親,侯府此時風雨飄搖,哪還能再生波折,求父親體諒兒孫,少說幾句吧。"老侯爺的劈手就給了侯爺一耳光:"沒骨頭的,祖宗的大好基業被你們折騰成這樣,還好意思說什麼體諒兒孫?"

侯爺被打也只有強受著,郡主的口氣依舊那麼冷漠:"老侯爺,我敬你是夫君的祖父,這才跪地讓你一步,若你再如此苦苦相逼,休怪我拿出君臣之別來。"說著郡主就站起身,下巴抬起時那倔強依舊。

老侯爺自持出身高貴,就算在皇帝面前也有個座位的,況且年紀又大,京城世家裡面隱隱有以他為首的趨勢,哪受得了孫媳婦這樣的氣?雙手顫抖的更厲害,鬍子都快飄了起來:"你,我再怎樣也是你的太公公,你就這樣對我,不忠不孝之人,哪堪為我趙家之配?"

郡主毫不示弱:"好啊,我等著接你家的休書,就看看你能不能休了我。"老侯爺更氣的暴跳,拿起拐杖就要往郡主身上打去,侯爺轉到老侯爺身前,用身子擋住老侯爺的去路,勸說的話再說不出來,只是不停叫著父親。

楚夫人見老侯爺要打郡主,急忙站起身緊緊抱住郡主,老侯爺見他們夫妻一派維護之意,氣的連連咳嗽起來:"你,你們,你們好……"話沒說完就停下來,那拐杖也落在地上。

楚夫人維護郡主,四太太也沒閑著,此時已經上前撿起掉在地上的拐杖遞到老侯爺手裡:"公公,我們做兒孫的雖說不能得祖宗的蔭庇,可也不能因祖宗而獲罪,郡主身份尊貴,論起來還有君臣一別,您就消消氣,日後侯府還要靠郡主撐著呢。"

四太太到了此時還不忘侯府的歸屬,婉潞心裡已經顧不上再去想別的,只有上前扶住郡主,老侯爺聽了這話更加暴怒,回手一拐杖打在四太太身上:"我還沒死呢,侯府要靠誰不是你說了算。"

老侯爺雖氣勢依舊,但那聲音已經不像原先一樣聲如洪鐘,四太太被打那一下也不算重。這個關頭,楚夫人顧不上再和四太太辯一辯那些話,對婉潞道:"六奶奶你來的正好,把七奶奶送回她房裡。"老侯爺的拐杖又一跺:"不許走。"

郡主哪聽他的,轉身就往外走,婉潞匆匆行了一禮就隨著郡主出去,身後的院子依然混亂一片。郡主唇邊浮出一絲冷笑,這絲笑讓婉潞瞧的有些心驚。

走出院子,郡主的丫鬟見她們出來,急忙上前相迎,走過一個拐角口郡主才停下腳步對婉潞道:"不勞六嫂相送,我很好不需人安慰。"雖然嫁進趙家已經數年,婉潞對這位郡主還是不甚瞭解,顧不得許多就道:"七嬸嬸,我有幾句話要說,還望七嬸嬸別怪我交淺言深。"

郡主的眉一挑,天生俱來的那種高貴疏離感又彌漫全身:"我和你總都是趙家媳婦,你說吧。"婉潞剛要開口,拐角處已經轉出來一群人,領頭的是葉氏,身後跟著的是水氏周氏。看來她們也是得到消息趕來勸說老侯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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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0 21:29:51


瞧見郡主和婉潞站在那裡,葉氏明顯松了一口氣,面上也帶了笑容上前:"郡主原來在這裡。"郡主也沒行禮,微一點頭道:"我正要回去呢,六嫂請送我一程。"婉潞對葉氏行禮道:"公公婆婆還在老侯爺院裡,二嬸子這一去也可以勸勸。"

難道事情還沒結束?葉氏的眉頭悄悄皺了一下接著就鬆開:"六奶奶,那你送郡主回去,我往後面去去就來。"水氏周氏也跟了葉氏往後走。婉潞不由輕輕歎了口氣,大廈將傾,忙碌的不止一人。

回頭見郡主還等在那裡,婉潞輕聲笑道:"七嬸嬸,我們走吧。"郡主站著沒動,唇微微抿起:"你不是和我有話說嗎?現在沒人了,這裡說也可以。"婉潞面上笑容沒有變化:"七嬸嬸,這裡總是路邊,要嫌我不能進你的院子,那不如移駕到我屋裡,那裡總也有香茶點心我們可以慢慢坐著說話。"

郡主的神色有些許變化,丫鬟也急忙道:"郡主,這裡風大的很,我們還是回屋去吧。"郡主這才轉身往另一邊走。

郡主雖沒有單獨建府,但她的院子在整個趙府之中,精緻華美那是頭一份的。當年賜婚的詔書一下,趙府就大興土木建了這個院子。前後三進,正室廂房一應俱全,前有金魚池,後有荷花塘,遍植花木不說,那個小花園足足有兩畝,荷花塘中有亭子,夏日可以垂釣賞荷,冬日可以擁爐賞雪。

當日趙府迎娶郡主入門,那也是歡騰的,誰知不過八|九年的工夫,就走到這樣一個田地,人生兜轉,那可真是無法言說。

窗櫺上精美的雕花似乎戳了婉潞的眼,她接過丫鬟遞上的茶微微抿了一口,茶香滿口和平日吃的茶有些不一樣。婉潞贊道:"七嬸嬸這裡的東西自然和我們房裡的不一樣,這茶的香氣都不一樣。"

回到自己房裡,郡主放鬆了很多,那種冷漠也不在了一些,只是笑道:"六嫂今日來我這裡不是來贊我的茶香的吧?"婉潞放下茶杯:"自然,七嬸嬸也不是什麼外人,我就直說了,若趙府有個萬一,七嬸嬸會怎麼辦?"

郡主發出一聲冷笑:"人都說六嫂是通達人,怎麼今日說話這樣顛三倒四?我是陛下親封的郡主,趙府興衰和我何干?"婉潞笑了:"趙府興衰真的和郡主沒有一點關係嗎?"

郡主垂下眼簾,低頭看著杯裡的茶。婉潞繼續開口:"聽說七爺和郡主琴瑟和鳴,夫妻恩愛,在京城裡誰不知道,趙府若衰,郡主自可以保住自身榮華富貴,七爺由郡主而貴,自然也跟著郡主。只是郡主,趙府怎麼說也是七爺從小生活的地方,七爺難道就忍看自己白馬輕裘,而家人四處離散嗎?"

郡主猛然抬起眼,那眼光咄咄逼人:"你在威脅我。"婉潞並不畏懼:"不,郡主,我沒有在威脅你,只是說出一個事實,你我唯一的共通點不過是趙家媳婦,對趙家恨也好,怨也罷,趙府垮了我們這些人撈不到好處去,郡主呢,你的榮華富貴難道就真的和趙府半點關係都沒有?"

郡主扔下一個茶杯:"六奶奶,你說的太多了,要知道雖然是我嫁進趙府,但趙府仰仗的是我而不是我仰仗趙府。"婉潞依舊不為所動:"郡主又何必動氣?您的富貴是天生的,我們的富貴是後來的,但郡主細想想,前朝也好,本朝也罷,多的是公主郡主下嫁之後有人家獲罪的事情,那些公主郡主又有幾個是真正地能安然過了後半世的?況且你既和七爺恩愛,難道忍心看著七爺著急難過?"

郡主連喘幾口氣才把心裡的怒氣平復掉:"讓我去為趙家求情,我做不到。"婉潞又喝一口茶,茶已經變涼,微微有些苦澀:"老侯爺那樣辱駡林太后,您是她的親外孫女,不願意求情也是人之常情。"

郡主的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話裡又帶上那種居高臨下:"那你和我說這麼多廢話做什麼?"婉潞依舊不以為忤:"不求情自然也可以不下石,郡主不聽不聞不說就可以。"郡主又露出冷笑:"我方才還當你是個好人,誰知轉眼你的狐狸尾巴就露出來,原來也不是什麼好人。"

婉潞並不因郡主的話而產生半點不滿:"好人?壞人,我要的不過是我的子女們平安一世,既已在趙家這棵大樹之下,也只有祈求它平靜安寧,不然覆巢之下,縱早早離開,也未免要受些波及,我比上郡主有皇帝舅舅,也比不上三嬸嬸和皇家有親,能輕鬆不受波及,所依仗的只有我一人而已,不得不早早打算。"

郡主輕輕拍了拍手:"好一個只為兒女不得不早做打算的良母,只是長幼有序,六嫂嫂,你的打算只怕會變成一場空。"婉潞大膽直視著郡主:"郡主不聽不聞,不站在任何一邊,就已經夠了,至於別的就盡人事聽天命了。"

郡主把杯裡的殘茶潑掉,淡淡地說:"你說的沒錯,我也是趙家媳婦,我答應你,除非趙家犯了謀逆大罪,別的時候我都不插手。"婉潞起身道個萬福:"我替你的侄子侄女們謝過郡主。"

郡主坦然受了這禮,打個哈欠:"我也乏了,六嫂請出去吧,你既說這茶好,就拿一包去吃,總也是妯娌一場。"婉潞又謝過她,這才往外走去,郡主的丫鬟追上把一包茶葉遞給婉潞,婉潞賞了她個金指環也就拿起茶葉出去。

現在還不能回去,還要先回老侯爺院裡瞧瞧是什麼情形呢,婉潞疾步往老侯爺院子裡行去。院門口垂手侍立的丫鬟婆子們已經消失,難道說老侯爺被勸住了?婉潞心裡這樣想,腳步反倒徘徊起來,院裡匆匆走出一個丫鬟,見到婉潞急忙行禮:"六奶奶您回來了。"

看見是彩雲,婉潞比個手勢,彩雲急忙搖手:"六奶奶,太太吩咐你們先回去,老侯爺方才病了,正在等太醫呢。"病了?方才老侯爺那個架勢,婉潞的確擔心他像月太君一樣被氣的倒地,但自己臨走時候老侯爺不還好好的嗎?

彩雲漫走兩步:"具體我也不曉得,只是等太太在裡面叫人進來時候才知道老侯爺竟吐了一口血,怕太醫請不來,侯爺親自帶著片子去請太醫去了。"

吐了血?也不知道他被氣成什麼樣了,婉潞不好再多問,也只有回到自己屋裡。太陽透過公孫樹照了進來,讓滿院子都浸在斑駁的光影中。

婉潞坐在榻上,拿起一件針線無意識地開始做起來,也不曉得老侯爺的病情怎麼樣?他這樣的病因,楚夫人他們當然要諱莫如深。風吹的公孫樹嘩嘩地響,婉潞停下手,大樹底下好乘涼,可大樹底下也長不出蒼天大樹。

又往針線上紮下一針,可這大樹要真的倒了,殃及的可不是自己一家,還有很多人,婉潞此時竟不知道是該任由大樹倒下,各自四散後再另圖呢,還是依舊讓這大樹站在那裡?

春燕的聲音響起:"姑娘,都這時候了,該傳飯了。"婉潞歎了口氣抬頭看著自己的心腹婢女:"你說,是在這裡好呢還是離開?"春燕被問的摸不著頭腦:"姑娘,我是你的人,你到哪我就到哪,是不是姑爺又要外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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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0 21:30:31


外放?若真能外放倒是好事,婉潞搖頭:"我不過隨便問問,春燕啊,我們這一輩子,只怕是離不開這個院子了。"春燕更是摸不到頭腦:"姑娘你今兒是怎麼了,是不是餓了,我讓他們趕緊傳飯,今兒有莊裡打上來的鮮魚,做湯味道是最鮮的。"

看著春燕歡歡喜喜地走了,婉潞扯起嘴角笑了笑,想的不多,是不是就能更快樂?

吃過晚飯很長時候趙思賢才回來,見他眉頭緊皺,婉潞沒有問別的,只是伺候他換了衣衫又遞上一杯熱茶。趙思賢喝了兩口茶才歎氣:"趙家的家運,難道就真的這麼壞了?"

婉潞輕輕捶著他的肩頭:"難道真是郡主?"趙思賢搖頭:"不幹郡主的事,是祖父非要讓父親去給三叔叔寫信,讓他回來趙家,還說要讓邱氏和老姨娘的墳都進趙家祖墳,牌位也如此,父親哪裡肯,爭執之中祖父用拐杖打了父親幾下,接著祖父就吐了一口血暈了過去。"

侯爺總算還顧及趙家的體面,婉潞沒有說話,趙思賢歎氣:"太醫來了,也只是說祖父是老病,聽天由命罷了。"

聽天由命,這四個字裡含有的絕望婉潞是能感覺到的,只是伸開雙手緊緊抱住丈夫,只有這樣才能給他力量,一起走下去。

老侯爺的病倒似乎讓皇帝緩和了些,賜藥命太醫日夜在侯府診治,表面上看起來和別的時候沒有二致,兒媳孫媳們輪班伺候,一切仿佛都那麼平靜。

這日婉潞剛起床梳洗完召來管家娘子們問事,就有個管家娘子走進來,腳步匆忙說話也著急:"六奶奶,咱們家的七姑奶奶被休回來了。"

七姑奶奶,思慧?婉潞手裡的茶碗蓋都來不及掀開就起身問道:"你沒聽錯吧,七姑奶奶前幾天還回來歸寧侍疾,那時她還好好的,這還不到幾天,親家怎會休她回來?"管家娘子上前攙住她:"奶奶,小的絕沒聽錯,是四太太房裡的丫鬟來說的,四太太還要去老侯爺那邊侍疾,請您先過去呢。"

思慧本就是庶出,四太太對她不過就是平平,月太君在的時候,四太太為在月太君面前做面子,思慧出嫁時候的嫁妝預備的還不錯,思慧出嫁之後也想著讓她歸寧幾次,盡下做嫡母的責任。等思聰落選,為了思聰的婚事四太太又和月太君起了幾次爭執之後,思慧就被忘到九霄雲外,少有人惦記著她的歸寧之事,也沒人問問她過的好不好。婉潞想起那個總是站在思君身後有點怯生生的少女,不由輕歎一聲。

見婉潞出來,等在那裡的丫鬟急忙上前行禮:"六奶奶好,我們太太說了,請奶奶先過去勸著點七姑奶奶。"連丫鬟都一點也不著急,婉潞輕輕點一下頭:"那家休妻,用的是什麼理由?"

丫鬟嘴一撇:"六奶奶,七姑奶奶可是嫁過去六年無出。"無出被出?婉潞的眉頭皺了起來,在小戶人家,嫁過去六年沒出,被休的也有。但在這樣大戶人家,嫡妻生不出孩子沒一個被休的,可以納妾,挑丫鬟讓她們生孩子,生出來的孩子再放在正室身邊撫養就是。

思慧帶去的四個陪房丫鬟裡面,有兩個已經被她姑爺收了房,生下一兒一女在思慧身邊撫養。她的日子過的平順安逸,雖沒有孩子那兩個庶出子女也乖巧聰明。怎麼這會用無出的罪名休了她?

婉潞曉得問這丫鬟也問不出什麼,只有加快腳步往四太太院子裡面走。剛進院子就聽見思慧的哭聲,還有九奶奶的勸說聲。九奶奶今年三月生下一個兒子,或許是這些日子趙家的事情實在多,這兒子生出來就有些瘦弱,四太太自然不喜歡這孩子,對九奶奶的臉色也不大好。

九奶奶擔心自己的兒子,對婆婆的冷嘲熱諷只當看不見,四太太怒火沒處去發,也只有隔絕他們小夫妻,以讀書為名讓九爺搬出他們的院子,到外面書房去住,又挑了兩個年輕美貌的丫鬟去伺候。這舉動讓整個趙府的人都皺眉不已,這又是他們家務事,不好多勸的。

婉潞做為嫂嫂,也趁九奶奶來自己這裡尋藥的時候安慰過她,思慧回來,九奶奶做為弟妹來勸勸姐姐也是常事。

丫鬟已經打起簾子報:"六奶奶來了。"相對垂淚的九奶奶和思慧忙站起身相迎。思慧一雙眼腫的活像桃子,見了婉潞來不及行禮就開始嗚咽,九奶奶眼裡落的淚不曉得是為自己還是為思慧,勉強行了一禮就道:"六嫂,現時你在掌家,長輩們又要侍候老侯爺的病,這事總要你來拿個主意。"

思慧聽了越發覺得自己孤苦,哽咽著道:"我剪了頭髮去做姑子去,趙家這百來年,從無被出之女,我竟然被他家休了回來,還有什麼臉面活在這世上?"說著又大哭起來,九奶奶急忙拉住她:"七姐姐,這樣的話可說不得,我們總要去辯個是非對錯的,難道他家說休,給張休書我們接了就走嗎?"

思慧哭的天昏地暗,哪裡能聽的進去,九奶奶說的對,婉潞和九奶奶一起把思慧按了坐下,又吩咐旁邊站著的丫鬟去熬一碗定心湯來,自己拿著帕子給思慧擦著淚:"趙家不是什麼小戶人家,就算是小戶,女兒被出也要去堂上嚷個是非曲直,你嫁過去六年,並無一毫過錯,他家要休了你,哪有這麼容易的?"

思慧今早剛起床梳洗好就被婆婆叫去,還沒說話就被塞了一紙休書,你過門六年,毫無所出,我許家容不得你,快些回家去吧。思慧還在呆怔,想張口尋自己相公問個究竟,已經被婆婆身邊的兩個婆子如抓小雞一般抓出去,思慧剛說出一個字:"婆婆,我……"

嘴裡已經被塞了團布,耳邊是許太太冰冷的聲音:"我家門戶低微,不過一五品小官,趙七姑娘你是侯爺侄女,郡主小姑,我們這樣小廟供不起你這尊大佛,還是一拍兩散。"

思慧嘴裡被塞了布團,想要把休書扔掉,婆子們緊緊抓住她的胳膊往後面拉,思慧拼命掙紮,敵不過婆子們力氣大,婆子們撿起被思慧扔掉的休書塞到她手裡:"七姑娘,小的們也不過就是奉命行事,您拿了這休書再去另嫁一家,休怨我們太太。"

許家宅子不大,後門處已停了一乘小轎,思慧被塞進轎中,轎子搖搖晃晃起身,婆子還在窗邊道:"七姑娘,天下被休的女子也不是你一個,太太顧念你總做了許家六年的媳婦,這才不大張旗鼓地休你,只是一乘小轎就送回去了,你有什麼好怨的呢?"

思慧嘴裡被塞了布,連話都說不出來,直聽著這婆子絮絮叨叨個沒完沒了,話裡不外就是許母並沒對不起思慧,一個女子嫁了人,六年了什麼都沒生出來,早就該被休的。

轎子到了趙家,婆子上前不曉得說了什麼,守門的還當是送七姑奶奶回來歸甯,流水開門放進去。誰知攙出來的七姑奶奶竟軟做一團,守門的還想問個清楚,許家的婆子們早就跑了,再問轎夫,轎夫也是雇的,一早守在巷子口等生意被喊過來的。

守門的曉得這事情不好,一面找婆子把思慧攙進去,一面去報信。思慧渾渾噩噩被攙進四太太院子,四太太聽說她被休了回來,眉頭一皺就道:"我還要去公公那邊,你們去請六奶奶吧,她當家,這事該她拿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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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0 21:31:04


等九奶奶過來安慰,九奶奶也不得婆婆的歡心,除了陪她哭就沒別的話,聽到婉潞說自己毫無過錯,思慧那混亂的心才清明一些。丫鬟已經捧來定心湯,婉潞接過拿匙喂著思慧,又讓丫鬟過來給思慧捶著肩膀。

喝了幾口定心湯,思慧推開碗示意自己不喝了,這才對婉潞道:"六嫂嫂,我無出也是真的,就算去辯個是非曲直,只怕也……"說著思慧那眼淚又滾落下來:"只是我的命不好罷了。"

"七妹妹這話不對,什麼叫命不好,你才二十剛出頭,以後日子還長呢,哪說什麼命不好的?"簾子掀開處,水氏周氏走了進來,說話的是水氏,她眉頭皺著,見思慧那半死不活的樣子,水氏眉頭皺的更緊,周氏跟在她身後,這幾年周氏的身子骨調理的不錯,瞧著圓潤許多。

婉潞和九奶奶起身相迎,婉潞一支手還放在思慧肩頭,順著水氏的話道:"四嫂說的是,七妹妹你父母雙全,又有娘家庇護,哪裡能得個命不好這話呢?"水氏已經拿過休書看了起來,眼裡漸漸籠罩上了怒氣:"什麼無子就要休妻,旁的不說,七妹妹的那兩個丫鬟生的,難道不是七妹妹的,這許家做事也太顛倒。"

周氏輕輕哎了一聲:"四嫂,侯府最近是多事之秋,這許家當初結親時候瞄上的不過是侯府勢力,現在……"現在侯府大不如前,況且許家借重的侯府勢力也不見有多好,這個當頭,自然要把思慧休掉,好等以後侯府敗落時候不被牽連。

婉潞又何嘗不明白這點,九奶奶雖只關心兒子,可是這些風聲她也有聽說的,皺緊眉頭問:"三位嫂嫂,難道說真這麼?"婉潞拍一拍她的手:"九嬸嬸,我們不過是後院婦人的一點小見識罷了,具體如何還要看,你只要安心調理好身子就成。"

婉潞聲音溫和,九奶奶嗯了一聲。安撫好了她,婉潞又對水氏道:"四嫂,大嫂現在病著,二嫂三嫂又不在,老侯爺現在病在床上,也不好再讓他們煩心,這事還要請四嫂你拿個主意。"水氏眉間籠著一股輕愁:"要是三嫂還在,還可以借下她的娘家勢力,三嫂偏又隨三伯外放去了,郡主那裡又。"

老侯爺病倒這種大事,郡主也不過就是問了幾聲,更何況在她看來,這不過是一件小事呢?婉潞的手一直握住思慧的手沒放開,感覺到指尖越來越冰涼。

婉潞輕聲道:"這是我們趙家的事,也無需去借重別人,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四嫂你說是不是?"水氏歎氣:"是啊,靠山山倒,靠水水幹,六嬸嬸,你平日有掌家之責,這事就煩請六嬸嬸和我去走一趟許家。"說著水氏叫過丫鬟,讓她們去稟告楚夫人。

思慧此時雖然沒有哭,但臉上的神情還是那樣難怪和可憐,聽到水氏要和婉潞去許家走一趟,思慧抬起頭:"四嫂六嫂,這事怎麼說也是我的不是,哪能再讓你們去受辱?"周氏輕輕地拍著她的肩:"七妹妹,你當你被休不過是你一個人的事嗎?無緣無故被休,傳了出去那是整個趙家都受辱的,今日你被休我們不替你出頭,異日等你的侄女們長成出嫁,別家也會拿這個說嘴,說我們堂堂侯府,竟連女兒都保不住。"

思慧又抽泣幾聲,再沒有說話。簾子掀開走進來的竟是楚夫人,看見她,在座的急忙起身,楚夫人見了思慧,那眼裡不由包了淚,上前按住她的肩膀:"可憐我的兒了。"

思慧被這溫柔的問話問的眼淚頓時又掉了下來,搖搖晃晃跪下哭道:"都是侄女自己不好,才讓他們休了侄女。"楚夫人挽起她:"許家這等趨炎附勢的小人,真以為趁多事之秋做下這種事情我們會輕輕放過?休說此時爵位還在,侯府沒倒。就算真的被奪爵,侯府倒了,也容不得他們這樣欺心。"

思慧這下哭的更大聲,婉潞她們也陪了幾點眼淚,楚夫人把思慧放到周氏那邊才對水氏道:"四奶奶,你也曉得府裡我這邊是抽不開身,去許家就由你和六奶奶去。"水氏和婉潞恭敬答應,楚夫人拍拍思慧的臉,又讓周氏和九奶奶窩伴她,這才轉身走出去。

楚夫人一走,水氏就歎道:"難怪全府沒人不敬重大伯母,這想的周到處沒一個能比得上。"婉潞沒有接話,水氏已經拉了她的手:"六嬸嬸,我們一起去吧。"

兩妯娌帶了四五十個粗壯的婆子,坐了一輛車,婆子們在背後跟隨步行,路上水氏和婉潞商量了,先禮後兵。到時許家胡攪蠻纏的話,再做別的打算。

婉潞從小到大還沒遇到這種事,握了水氏的手道:"四嫂,我的心有點要跳出來。"水氏撲哧一聲笑了:"誰又是生下來就幹這個的?我的心不也跳的咚咚的?"

生在閨中,學的是文靜秀氣,這種鄉下潑婦要做的事情,兩人都沒經過。許家大門已經能看見,丫鬟上前遞了帖子,婉潞她們在車上等候。

許家大門還是緊閉著,水氏的眉頭皺緊,叫過丫鬟吩咐兩聲,丫鬟對領頭的婆子說了兩句,婆子們剛要上前去撞開門的時候許家大門打開,走出一個少婦來。

婉潞見過這少婦幾次,知道這是思慧的弟妹,許二奶奶。水氏已經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車,婉潞也跟著下車。許二奶奶笑的面上如拂春風:"趙四奶奶,趙六奶奶好,方才我們太太說過了,兩家雖姻緣不成,人情還在,正要吩咐人把趙七姑娘的嫁妝送回去呢。"

水氏冷笑一聲:"那幾千銀子的嫁妝,我們趙家還不放在眼裡,這次來,是要人的。"要人?許二奶奶一愣,婉潞已經想到,笑吟吟介面:"當初我們趙家陪了四個陪嫁丫鬟,那四個丫鬟都是家生子,這趙家的人總不好在許家。"

水氏也笑了:"還有她們生的孩子,也是我趙家的,當然要帶走。"

許二奶奶一張臉頓時不曉得該用什麼顏色對上,婉潞又道:"既然我們趙家的姑娘被你許家休了,你們要發回嫁妝,照了以往京城的例子,陪嫁的人當然也要還回去,就算有配了人的,多也是夫妻分離,生下的子女自然要跟著回去,哪有我們家的人還在你許家的,說了出去,只會被人笑話我趙家連規矩都不懂。"

許二奶奶一張嘴張了又張才道:"兩位奶奶,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只是都曉得那兩個丫鬟生的是我家大伯的孩子,是我們許家的骨血,那能被帶到趙家。"

水氏和婉潞對看一眼,兩人臉上都露出鄙視之色,水氏挑眉道:"許家的骨血?那兩個丫鬟是七妹妹的人,生的孩子自然也是七妹妹的,我倒想問問,你們許家有何面目以她無出休妻?"

許二奶奶不由後退一步,婉潞輕輕踏前一步:"許二奶奶,那休書之上可是清楚明白寫的是七妹妹無出被休,若真的無出,我們趙家也不敢上門來辯個分明,那兩個孩子可是叫七妹妹母親?七妹妹歸甯趙家那兩個孩子也是稱我們為舅母。這樣能叫七妹妹無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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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0 21:31:42


許二奶奶一張臉已經漲的通紅,她本也算能說會道的,只是水氏和婉潞兩個連連逼問,一時沒想到反駁之辭,張口想說那兩孩子不是思慧親生,哪能叫做她有出?轉念又一想趙家是有備而來,方才已經落了把柄在人手,怎能再落把柄?

臉上重新堆起笑容:"兩位奶奶,我不過是來給婆婆傳話罷了,我和大嫂也是五六年的妯娌,平時親如姐妹,大嫂被休我也曾勸過婆婆,只是我總是小輩,婆婆不聽我也不能再多說,等我回去稟了婆婆,再請你們進去細談。"

說完連少陪都不說一句,就匆匆進了裡面關起大門。這才說了幾句就落荒而逃?婉潞拉一下水氏:"四嫂,下麵的呢?"水氏打個哈欠:"我們先回車裡坐著等,他家要是不出來,再過一個時辰我們拿了賣身契去把人給我拉出來。"

這也合了婉潞的意思,兩人坐到車裡,丫鬟已經端來茶和點心,喝一杯茶,吃兩塊點心墊下肚子。點心是家裡帶來的,茶就是去外面茶館買來的,和家裡的茶不能比。

婉潞瞧著車窗外的許家,大門依舊緊閉,水氏打了個哈欠打算小睡一會,丫鬟放過個枕頭在她身後,對婉潞小聲道:"六奶奶你也閉一閉眼,不然等會沒精神。"

閉眼倒不必了,婉潞瞧著車後面跟隨的婆子們,小聲問丫鬟:"那些媽媽們也吃了喝了嗎?"丫鬟點頭:"領頭的陳媽媽已經每人發了兩個包子一壺茶,她們倒也乖覺,有幾個老媽媽已經在那巷子口和人說閒話呢。"

說閒話?說許家的不是倒是真的,這種趨炎附勢的小人,就該被好好說道。婉潞點頭:"下去傳我的話,今兒跟來的,每人五錢銀子的賞,說閒話說的多的,每人再加五錢。"

丫鬟應聲下車去傳話了,水氏睜開眼,懶懶地說:"六嬸嬸平日過日子精打細算,今兒這麼大方。"婉潞掩住嘴打個哈欠,腦袋靠到車壁上:"錢總要花到刀刃上,況且七妹妹這事,許家也太欺人了。"

若思慧是那種仗勢欺人,自己生不出孩子還不許夫君納妾的潑婦,許家要休趙家總也要掂量一下。可思慧為人溫柔和順,兩年沒有孩子就把丫鬟給了七姑爺由他寵倖,對兩個庶出子女也一視同仁,歸甯時總帶著他們。

那兩個丫鬟也沒賣掉,抬了名分在那裡,因都姓陳,人都叫她們大小陳姨娘。思慧為人也算做足了三從四德,誰知今日趙家不過敗相初顯,還沒到大廈倒塌,許家就急吼吼要休妻,真是可惱。

婉潞輕歎一聲,水氏已經聽到她的歎息,睜開眼看著她:"六嬸嬸,我們是遲早要離開侯府的,但你不一樣,瞧大伯母的打算,你是要留在侯府支撐的。"婉潞歎氣:"四嫂,我真是羨慕你,能夠離開侯府去過逍遙日子。"

水氏哈了一聲:"各人有各人的福分,六嬸嬸,你嫁的是侯府的嫡子嫡孫,下人們也要高看一眼,六叔叔又有功名,再難也不會難到哪裡去?你四伯讀書不成,現在不過是做買賣的,我沒有別的指望,只指望著侯府能夠多興盛幾年,借了侯府的聲勢買賣能夠興旺些。"

婉潞低頭不說話,侯府中人人人都指望侯府能繼續興旺,可是都是說的多,看的多,做的人少。丫鬟的聲音響起:"四奶奶,六奶奶,已經一個時辰了,許家還沒開門。"

水氏的眉毛斂起,臉上帶了一分戾氣,挑起簾子看向依舊大門緊閉的許家,對丫鬟點一點頭。接著水氏轉頭對婉潞:"六嬸嬸,我們下去吧。"

此時太陽已經當空高照,在車裡坐久了,下了車有點微微目眩。婆子們已經聚攏上前,領頭的陳媽媽上前敲門。怎麼敲許家的門都不打開,陳媽媽回頭瞧著兩個主母,水氏示意她再接著敲,這次敲了半天門總算開了個縫,裡面丟出一句話:"主人不在家,你們明兒……"

話沒說完那門就被陳媽媽一把推開,她身後的婆子們蜂擁而入。守門的急的大喊:"你們這是幹什麼?大清白日的強進民宅,你們……"不等他嚷完,陳媽媽已經摔手給他兩個巴掌,大喊一聲:"睜開你的狗眼瞧瞧清楚,我們這是來說理的,光明正大敲門進宅,那是什麼強進?"

說完陳媽媽又對已經走上前的水氏和婉潞恭敬地道:"兩位奶奶請往裡面走。"水氏摔下袖子,和婉潞攜手往裡面走。趙家的婆子們已經湧進許家,在許家廳下垂手侍立,只等水氏她們發令就好動作。

許家宅子本就不大,外面的吵嚷已經傳進裡面,更何況趙家還有那麼多的婆子跟了進來。許母已經走出廳,鐵青著臉瞧著款款進來的水氏她們。

水氏她們到了廳前,也不對許母行禮,只是輕聲地道:"都看仔細了,把我趙家的人都帶走,別人家的就留在那裡。"婆子們齊聲應是,這些都是在趙家做粗活的婆子,一個個粗壯不說,連聲音都要大一些,這發一聲吼,許母差點腳一晃跌倒在地。

許母年紀比四太太還要小那麼幾歲,也不要人扶就站直了,她舉起手指著水氏她們:"你們趙家再勢大,京裡是有王法的地方,哪有你們這樣跑來打搶的?"水氏唇邊帶起一絲冷笑,手往袖子裡一摸,就拿出兩張紙來:"許太太,您瞧瞧清楚,府上這兩個人可是我趙家的家生子,我趙家的家生子到了別人家,我沒告你們一個窩藏逃奴就夠好的了,你還有臉說我們來打搶。"

說話時候,婆子們已經擁上去把大小陳姨娘都拖了出來,她們生的那兩個孩子也被婆子們抱了下來,那兩個孩子大不過三歲,小的還在吃奶。被婆子們這樣抱下來,嚇的在那裡拼命掙紮哭泣。

大小陳姨娘總是他們的親娘,聽了哭聲只覺得心似刀割一樣,兩人也哭的像淚人一樣,小陳姨娘在那裡口口聲聲喚著自己孩子的名字,大陳姨娘經過的事要多一些,掙脫婆子跪到水氏婉潞跟前連連磕頭:"四奶奶六奶奶,奴婢知道奴婢是趙家的人,姑娘走了奴婢們自然要跟著,可是那兩個孩子還小,又是姑爺的骨血,奶奶們就大發慈悲,讓這兩個孩子留在許家吧。"

小陳姨娘聽大陳姨娘來求饒,自己也急忙跪下去連連磕頭,臺階堅硬,兩個人的額頭不一會就磕出血來。許母見婆子們竟然真的動手把自己那兩個孫兒抱出去,也顧不得體面就想上前把婆子們拉開,婆子們哪肯讓她拉,許家的丫鬟婆子見狀急忙來幫忙。

那邊頓時攪成一團,兩個孩子在這混亂之中哭的更難過,大的那個口裡不停喊娘,大陳姨娘聽的肝腸寸斷,小的那個年紀雖小,哭的比哥哥還要大很多,小陳姨娘雖磕頭不止,抬頭時候那眼還是往孩子們在的方向望去。

見到她們在那裡攪成一團,趙家的婆子們在那裡死死抱住孩子的腿,許家的丫鬟婆子就在那裡拼命掰她們的手,孩子被擠在中間,已經被擠的臉都憋紅,再下去只怕哭都哭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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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0 21:32:22


小陳姨娘叫了聲兒,就拉起水氏的裙擺苦苦哀求:"四奶奶,我求你放一放手,在下去,兩個孩子的命就沒了,四奶奶四奶奶,您也有哥兒有姐兒,求你了。"那邊情形水氏看在眼裡,聽小陳姨娘說的那樣哀痛,輕輕咳嗽一聲:"許太太,你現在搶了孩子又有什麼用呢?"

這聲音雖然不大,混亂之中的許母還是聽到了,她把手放開,許家的丫鬟婆子們總是聽她的,見她把手放開,也就不再去抓那兩個孩子。

趙家的婆子們抱著孩子站回到水氏身邊,那兩個孩子雖然解困,但受這樣驚嚇,哭的又咳又喘,眼睛還怯生生的,轉著頭想去找奶媽們,但他們的奶媽哪敢上前。

見到跪在那裡的大小陳姨娘,只是張開雙手要叫抱,大小陳姨娘哪敢站起身,用眼去瞧水氏。水氏歎了口氣,婉潞對她們兩微一點頭,兩人如蒙恩詔,又給水氏婉潞磕一個頭這才敢起身去抱孩子。

水氏已經對許母又開口了:"許太太,有這兩個孩子在,你能說七妹妹無出嗎?"方才混戰時候,趙家的人也不管許母的身份,許母臉上胳膊上不知道被誰的長指甲挖了幾下,當時不覺得疼,這時才覺得臉上胳膊上火辣辣地疼,讓丫鬟拿藥油過來給自己擦。

聽到水氏這話,許母咬著牙道:"這兩孩子不是你趙家姑娘肚子裡爬出來的,算不得是她的孩子,你們要帶走那幾個丫鬟,帶走就是,孩子要留下。"見她執意如此,也不用再留什麼臉面。水氏笑了:"那幾個丫鬟是我家的家生子,她們生的孩子自然也是我趙家的家生子。"

許二奶奶見她們又拿這事出來說話,忙開口道:"趙四奶奶,這話總要熟商量,怎麼說也是我們大伯的孩子。"婉潞冷笑:"這兩個孩子你們許家要留就留,橫豎要拿我們趙家的家生子做哥兒做姐兒的,那是你們許家面上無光,可不是我趙家的事。"

許母急了,許二奶奶過門也有四五年一直沒有消息,房裡放的幾個丫鬟也是石田一樣,哪裡生的出一男半女,這兩個孩子可是現在許家唯二的後人。情急之下衝口而出:"哪家丫鬟生的孩子不是隨父親的?哪有跟著親娘的道理?什麼你們趙家的家生子,這是你們胡攪蠻纏。"

水氏她們等的就是這句,婉潞勾起唇,水氏已經開口:"我記得休書之上,寫的可是因七妹妹沒出才休的,現時許太太你又說孩子是許家的,七妹妹和七妹夫既是夫妻,七妹夫的孩子不就是七妹妹的孩子?他們既然有孩子,許太太,你再給休書,這道理只怕不通吧?"

許母沒想到自己被水氏繞了進去,想了會兒才怒道:"我怎麼說也是個長輩,這種大事哪是你們來講的,要等趙家長輩來。"婉潞可不怕這點,笑眯眯地說話:"許太太,若是七妹妹還在你許家,你自然是我們長輩,可是現時七妹妹已經被你家休掉了,許太太,許老爺和我家夫君是同科進士,許趙兩家此時又不是親眷,同年之間,敘不得長晚輩吧?"

許母頓時張口結舌,水氏冷冷看著她:"許太太,我們今兒來呢,只是不想經官動府傷了兩家和氣,也免得別人說我們趙家仗勢欺人,許太太,這事您自個看著辦吧。"

這話把許母堵的沒有還口之力,要認了做長輩,就要認思慧是自己兒媳;要不認思慧做媳婦,那就只能和婉潞平輩相交,平白矮了一輩。

婉潞笑了:"許家年嫂,既然你家執意要休,我們也沒有別的法子,家裡大人們的意思,不過就是讓我們把趙家的人都帶走,來啊,把趙家的人都帶出去。"

陳媽媽聽了這聲,手一比就讓婆子們把大小陳姨娘和她們的孩子都帶走。孩子們本來已經不哭了,見這幾個兇神惡煞的婆子又上來抓,嚇的大叫一聲,埋在大小陳姨娘的懷裡就哭叫起來。

婆子們才不管孩子們哭叫呢,一邊兩個就拽住大小陳姨娘的胳膊往外走。大陳姨娘抱住孩子,看見陳媽媽就跪了下去:"舅母,舅母,我們姐妹怎麼說也是您親外甥,求您在奶奶面前替我們說句話,別嚇到了孩子。"

大陳姨娘這樣,小陳姨娘也抱著女兒跪下去,只求陳媽媽說兩句好話。陳媽媽見她們兩個本來簇新的綢衣衫此時已經揉的皺成一團,前襟處更是眼淚鼻涕糊滿,連本來顏色都看不出來。後退一步側著身子:"兩位姑娘,我不過是個下等人,當不起你們的跪,你們既是七姑奶奶的人,也該去尋七姑奶奶。"

說話時候不停給這兩個人使眼色,大陳姨娘明白過來,站起身不等婆子們過來抓就道:"幾位媽媽,我們本就是七姑奶奶的人,七姑奶奶走了,我們自然也要跟著她。"小陳姨娘還沒反應過來,喊了一聲姐姐,大陳姨娘給她使個眼色,小陳姨娘不管三七二十一忙道:"姐姐說的是,姑娘不在這裡,我們當然也要跟著她。"

這兩丫頭,總算明白過來了。婉潞微微一笑,許母已經叫了出來:"你們兩個要走可以,把孩子留下。"水氏哧一聲笑出來:"許太太,我借了人家一頭母牛去耕地,在耕地時候和人家家的牛生了頭小牛,別人家還的時候也是要還一大一小的,不然就賠銀子,哪有還母牛的時候把小牛昧下的?"

許母直喘粗氣,卻反駁不出來,婉潞見大小陳姨娘已經走出門外,對水氏笑道:"四嫂,趙家的人既一個也不在許家了,我們也就回去吧,出來時候太長不好。"說著婉潞微微道個福:"許年嫂,從此之後趙許兩家再無瓜葛。"

許母氣的眼一陣發黑,許二奶奶在旁邊見婉潞她們要出門,急忙喊道:"兩位舅奶奶請留步。"現在變了稱呼?水氏婉潞對看一眼,婉潞微微轉頭笑著對許二奶奶:"我年紀比你長幾歲,也托大稱你一聲侄媳婦,還有什麼事?"

許二奶奶咬牙上前:"舅奶奶休這樣說,這事全是婆婆做主,雖說後院之事本是女子做主,但婚姻本是合兩姓之好,婆婆此事,確實有些不妥,我做小輩的不敢說什麼,公公又出門在外,但請舅奶奶回去稟明堂上,貴府老太爺既臥病在床,大嫂回家歸甯侍疾也是常事,兩個侄兒帶回去承歡膝下也屬平常,別事等公公回來再做主張,休嫌我人微言輕不去傳明。"

說著許二奶奶漸漸哽咽起來,眼裡也蓄了淚水,許母聽到兒媳這番說辭,憤怒地叫出聲:"你什麼都不知道怎麼胡亂說,昨兒你表妹來的時候是怎麼說的,說趙家是……"

許母雖然大叫起來,但也想起昨兒自己的外甥女說的時候千叮嚀萬叮囑,這話十分機密,可不能傳出去,等老侯爺一咽了氣,皇帝就會行奪爵之舉,到時姻親難免會被牽連,要自己好好想想。

許母等她走後左思右想,趙家雖有幾個尊貴的姻親,可連他們都保不住趙家,自己家這種要依靠趙家的小門小戶的人家到時受的牽連更大,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休妻,反正有個無出的罪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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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0 21:32:57


況且思慧又是個庶出女兒,聽說她的親娘早就死了,這種沒人疼愛的被休了,趙家也不會來尋事的。謀算了整整一夜,趁著許老爺許大爺都不在的時候好做事,一早起來就寫好休書,把自己的心腹婆子叫來交代清楚,本以為送走了禍根,那曉得反招來了事。

情急之中差點把實話說出,許二奶奶隱隱知道一點風聲,但曉得的並不是很清楚,此時趙家還沒被奪爵呢,先過了眼前這關再說,忙吩咐婆子們:"婆婆累了,你們先把她扶下去歇息。"

自己就對婉潞她們笑道:"兩位舅奶奶,婆婆近來不曉得怎麼性子有些執拗,這才做出這種事來,公公和大伯都出門在外不曉得的,等公公他們回來,再上門去賠禮道歉。"水氏在聽許二奶奶的解釋,婉潞的眉頭微微皺起,記得許家的外甥女姓龔,嫁的是皇后的兄長做的填房。

嫁過去也有三四年了吧,皇后對這位填房嫂嫂有些看不上,十五六的姑娘,趕著嫁給快五十的男人做填房,說不為權勢誰家也不信。皇后族裡對這位填房太太,也只有面上的敬重。

但在龔家心裡,這怎麼也是和皇家攀上了親,對這位姑奶奶只有捧著敬著的,她說話許母肯定會聽的。婉潞的眉頭沒有舒展開,奪爵,皇后?這幾個詞在婉潞腦子裡轉了幾個彎,好像有什麼東西快要找到出口,但是每到那出口的時候就停了下來再不往前。

水氏已經對許二奶奶笑了:"二奶奶這話客氣,不過方才許太太說的話,我們可是句句都聽到了,許家怕惹禍,容我說句不好聽的,當初去求親就該知道凡事有利有敝,有好處的時候蜂搶,害怕落在別人後面,可能惹禍的時候就扔到一邊。這是什麼道理?"

水氏的眉毛豎起來,許二奶奶連聲應是:"舅奶奶說的有理,不過我們總是後院婦人,害怕也是常事,等公公回來,一切自有定論。"婉潞回過神,唇輕輕彎起:"許二奶奶,到時許老爺若和許太太夫妻同心,我們雖不是什麼有權勢的人家,也認得幾個有用的人。"

水氏用手拍一下額頭:"六嬸嬸,我差點忘了,後兒就是大姑父的壽辰,我還沒備禮呢。"婉潞瞟她一眼:"這沒什麼,到時去挑件古董就成了,只是下個月大姐夫就要接王位,這份禮可少不了。"

知道她們是故意在自己面前議論家事,許二奶奶一張面火燒一樣,趙家雖有被奪爵的傳言,可靠了這幾門姻親,擺佈一個五品官員那還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身後已經傳來男子的聲音:"哎,家裡怎麼那麼多人?"許二奶奶聽到耳熟的聲音,心放了下來,上前款款行禮:"媳婦見過公公。"

許老爺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臉上帶了和氣的笑容,他身後跟著的年輕男人就是思慧的丈夫許大爺了。兩父子長的很像,再加上都緊皺了眉頭,就更加像了。

許老爺一進家門不見守門的來迎,門裡還吵吵嚷嚷,等進了門見滿眼都是不認得的婦人還嚇了一跳,是不是自家進了賊,這些都是來瞧熱鬧的?婆子們見他們父子帶著從人,穿著也算華麗又沒遞帖子,曉得這多半是這家的主人就分開一條道讓他們進來。

許家父子見到許二奶奶穿著整齊心裡這才松一口氣,許老爺出言相問,見自己兒媳行禮抬手示意她起來:"這是怎麼回事?家裡來了客人怎麼不往廳上迎?"許二奶奶還沒說話水氏就笑道:"不敢,您許家休了我趙家的人,我趙家不過是來把原本我趙家的人帶走,不敢稱客人。"

休?許老爺沒說話許大爺已經開口:"四舅奶奶,我和父親出門時候還好好的,況且娘子為人全無過錯,怎麼會被休?你聽錯了吧?"這有人主事就好吧,水氏笑吟吟的:"許大爺,這事來龍去脈還等您去問許太太,橫豎我家長輩只讓我們來帶走趙家的人,這趙家的人既帶走了,我們也就走了。"

說著示意婆子們退出去,自己和婉潞就往外走,剛踏出一步就聽見許母的聲音:"你趙家仗勢欺人,搶走了我的孫子,老爺,你要給我做主。"許老爺見自己妻子頭髮都披了下來,臉上面容猙獰,他總比許母有幾分見識,再加上水氏她們說的話,已經明白發生了。

心裡對自己的妻子不由抱怨連連,這樣大事也不和自己商量就擅自做主?忙對許二奶奶道:"快去送送兩位舅奶奶,老大,你帶了我的帖子先去趙府,就說這裡剛到家,等過一時再上門賠罪。"

許老爺發落完就對許母歎氣:"太太啊太太,你怎麼惹出這麼大的事來?難道你嫌我的官聲太好?"許母被丈夫抱怨,嘴一撇就道:"外甥女昨日來這裡,說趙家被奪爵已是板上釘釘的事,要我們早做打算,老爺,我這都是為了你。"

許老爺袖子一摔:"哼,後院婦人頭髮長見識短,別人說一句你就怕了,別說聖旨還沒下,就算聖旨下了,我們不過是姻親,有什麼好怕的。"許母被許老爺一頓喝,低頭淚水就出來了。

許老爺還想數落幾句,見許二奶奶走進來,歎了一聲:"你去伺候你婆婆歇息,以後家裡的事再不要她管,等你大嫂回來,全交給她。"許二奶奶連連應是。許母已經哭出聲:"都已撕破臉了,你還要接回來?"

許老爺喝道:"你也曉得撕破了臉?事情不全都是你弄出來的嗎?到現在,不要我下了面子去求,不然這事傳出去,我這官還做不做?"許二奶奶見公婆起了爭執,忙招呼丫鬟把痛哭中的許母扶了進去。

婉潞她們回到趙府,先把賞銀髮了,又去和楚夫人略說了經過,楚夫人已經曉得大小陳姨娘跟著孩子們都回了趙府,搖頭歎氣道:"她們回來也好,總還有個臺階下,雖說這事是他家先做的不對,可若真的休了,你七妹妹那日子也不好過。"

四太太是什麼樣的人水氏她們是知道的,水氏歎了口氣:"大伯母為人寬厚,到時還要大伯母多多看顧。"楚夫人回頭看著老侯爺緊閉的上房,話裡帶了歎息:"看顧,也不曉得能再看顧多少?"

婉潞低頭不語,裝作沒看見楚夫人投來的殷切目光。又說幾句也就回到四太太院裡去瞧思慧。思慧坐在她出嫁前的屋子裡,已經換了衣衫,面上的淚痕也看不見了。

大小陳姨娘在那裡恭敬侍立,那兩個孩子正在地上玩耍,九奶奶把自己家的兒子也抱了來,三個小娃在那裡嘻嘻哈哈,看不見半點愁雲。

看見水氏她們進來,思慧忙起身道:"兩位嫂嫂回來了,都是為了我的事,還勞煩你們跑那麼一趟。"水氏坐下,小陳姨娘忙遞上一杯茶,見水氏在那裡用拳頭捶腿,大陳姨娘急忙上前給水氏捶著腿,臉上帶著笑:"從來只知道四奶奶口齒伶俐,今兒見了,才曉得何止一個伶俐?"

水氏把茶杯遞給小陳姨娘,手抬起大陳姨娘的下巴,話卻是對她們兩個說的:"你們倆也別怨我,實在你們要明白,你們姑娘才是你們一生的依靠,就算日後你們兒子成器做了官,要封也是先封嫡母。今兒出了這麼大的事,你們就該先回來,而不是等著我們去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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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0 21:33:32


大小陳姨娘急忙應是,水氏這才放開手:"好了,以後好好伺候你們姑娘,別再想著別的。"思慧感激地瞧了水氏一眼,丫鬟已經走進來報:"六奶奶,七姑爺已經在前面坐了快半個時辰了。"

許大爺是和婉潞她們差不多時候到的侯府,帖子遞進去,守門的雖沒給閉門羹,卻也不像平時一樣有人出來接待,只有在門房那裡枯坐。

婉潞看一眼思慧,見思慧臉上有一抹期盼之色,那總是她的丈夫,做的太絕也不好,也不能這麼輕輕放過。婉潞吹一下本來就光滑的茶水:"嗯,派管家去對七姑爺說,家裡忙亂無人招呼,既是至親也就不客氣了,請他改日再來。"

思慧提著心在聽,等聽到婉潞這樣說明顯松了一口氣。水氏不由微微搖了搖頭,九奶奶除了看著孩子一直沒有說話,此時也微微皺眉。

丫鬟已經退了出去,房裡幾人都各懷心思,過了會兒婉潞才開口道:"七妹妹也難得回來,孩子們也許久沒有看見你了,索性讓廚房預備一桌席,就我們幾個帶了孩子好好吃一回。"

水氏點頭:"六嬸嬸這主意好。"九奶奶雖然也高興,但還是小聲地說:"老侯爺還在病中,我們這樣樂怕不太好吧?"水氏已經叫丫鬟進來吩咐了,聽了九奶奶的話就笑著說:"又不動酒,不過是置辦一桌好飯食罷了,這也是合禮數的。"

九奶奶沒有說話,婉潞已經讓丫鬟去請周氏過來了,又讓把各房的孩子也帶過來。等周氏和孩子們來了之後,屋子裡頓時充滿嘰嘰喳喳的聲音,互相行禮招呼,孩子們又要在一起玩,丫鬟們穿梭忙碌地上茶。

房裡那種淡淡的憂傷被這些沖到了九霄雲外,等飯擺了上來,屋裡不夠寬,九月的天氣並不寒冷,就擺到了簷下。水氏講些當日外放時候的經歷,婉潞幫著思慧瞧著孩子們,周氏和九奶奶偶爾插幾句話。雖沒用酒,氣氛比起平時要熱鬧多了。

水氏講到一個停當把筷子放下歎了口氣:"這都快兩年了,難得大家歡喜聚在一起,自從老太君倒下,就沒這樣日子了。"這個時候提起月太君,思慧眼裡已經含了淚,月太君在日雖說對自己沒有多少看顧,但她歷來疼孫女,自己日子也要好過一些。

偏偏周氏說了一句:"是啊,若老太君還活著,許家敢這樣放肆的話,她早讓人打上門去了。"而不是只能用要人的理由去上門,婉潞長長吐了口氣,似乎這樣才能把心裡的濁氣消掉。

思慧的淚已經掉了下來,有些哽咽地道:"老太君在日,對我們姐妹幾個十分愛護,下人們也不敢因我們是庶出就低看一眼,誰曉得老太君不在才幾天,就出這麼大的事。"婉潞伸手過去握住她的手:"七妹妹,你既知道老太君愛護你們,生前疼你們如眼珠子一般,那你就當自己立起來。"

水氏也歎息:"是啊,七妹妹,你休嫌我們做嫂嫂的說的太多,雖說女兒家的尊榮是靠婆家娘家,但自己也要立起來,不立起來等老人家都走了,你自己總是要當家的,一味柔順,難道還要任那些下人們欺到你頭上嗎?"

這幾句話說的思慧一張臉紅了又紅,九奶奶已經停了筷子聽著她們說話,周氏也歎氣:"七妹妹,人這一世還要活很多年,總靠著旁人是不成的。自己有了定盤星,別人就算想欺負也欺不到你頭上。"思慧此時不光是臉紅,已經低下了頭。

婉潞知道她一時半會要改也改不了的,輕輕拍一拍她的手:"七妹妹,你還要在家待好幾日呢,細細想想是不是這個理?"思慧這才抬頭輕輕嗯了一聲。

水氏已經重新拿起了筷子:"剛才光顧著說話,菜都涼了,七妹妹,這是你最喜歡吃的叫花雞,廚房還多放了些花椒,最合你的口。"思慧急忙謝了,眾人又繼續吃喝。

菜肴快要吃完的時候丫鬟進來:"六奶奶,七姑爺還在門房呢,現在都晚飯時候了,要不要送份飯過去?"思慧和許大爺六年夫妻,說不關心是不能夠的,筷子裡夾著的排骨掉在桌上,顫聲問:"他,他還沒走?"丫鬟笑吟吟地:"是,七姑爺說了,七姑奶奶的氣什麼時候消了,肯和他一起回去了,他才肯走。"

這話讓思慧一張臉都有了光彩,水氏已經按住她的手,對丫鬟吩咐:"讓廚房給七姑爺送一份飯過去,他要待著就待著吧。"思慧小聲叫了聲:"四嫂。"婉潞遣走丫鬟才道:"這事雖是你婆婆做的主張,他和親家老爺都是不曉得的,但子為母擔一擔過也是常事,難道就這樣輕輕回去了不成?"

思慧這才沒說話,婉潞又吩咐丫鬟給許大爺送分鋪蓋過去,門房那裡也有桌椅,再加上鋪蓋,他夜裡也不會凍著。思慧雖然曉得這時自己要端著點架子,但還是擔心丈夫被凍著餓著,聽了這話總算放心下來,抿唇不好意思地一笑。

周氏也笑了:"七妹妹和七妹夫本是恩愛夫妻,難道誰還要拆散不成?"思慧面上的羞澀更重了一些。恩愛夫妻,也敵不過有些事啊,看著站在一邊小心伺候的大小陳姨娘,婉潞的眼又轉向思慧,經過此事,但願她能自己立起來吧。

席散已是天黑時候,婉潞回到自己屋裡,趙思賢還沒回來,她坐在一片黑暗裡面,想起今日許母說的那句,這話只怕不是空穴來風。朝堂之上,為林秦兩位的追封還在爭執。此時已經演變成皇帝和世家之間的對立,世家們當年有擁立之功想藉以挾持,皇帝也想乾綱獨斷。

奪了所有世家們的爵位是不可能的,但拿已經勢弱的趙家殺雞給猴看那是絕對有可能的。不在老侯爺死前動手,不過是不想留一個逼死老臣的罪名。

婉潞輕輕皺眉,真要沒了爵位,那是什麼情形?因罪奪爵的人家多了,他們的日子可不大好過。婉潞不怕吃苦,可是孩子們呢?難道真要讓孩子們也跟著過那種日子嗎?但怎麼才能說服皇帝改變決定,或者站到皇帝這邊?

一雙手搭上了她的肩頭,自從那日月下談話,兩人都不愛點燈,婉潞往後靠到丈夫懷裡,趙思賢的手摸上她的臉:"為七妹妹的事,辛苦你了。"婉潞把臉靠向他的手掌:"我不辛苦,只是你知道嗎?許太太休思慧是因為聽說……"

"聽說趙家要被奪爵?"趙思賢已經接了妻子的話,哎,自己真是想多了,婉潞抬頭看丈夫,光線雖然昏暗,但丈夫臉的輪廓還是能看的清楚的,看見丈夫的臉,婉潞就覺得安心。

趙思賢已經坐到妻子身邊,手搭著她的肩頭:"婉潞,這是我們男人操心的事,趙家這麼多年,受過趙家恩惠的人多,得罪的人也不少,真到了那日,我們也只有受著。"婉潞抬起頭:"我不怕被奪爵,我也不怕過日子,可是我怕是別人的落井下石。"

趙思賢的手指在妻子臉上停了停,落井下石的人誰不怕?趙思賢歎氣:"總還有姐夫姑父他們。"婉潞的聲音很低:"思賢,富貴莫過於帝王家,當初潞王一家被流放時候是個什麼情形?難道他家的親戚比不上我們趙家的親戚尊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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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0 21:34:08


趙思賢伸手把妻子緊緊抱在懷裡,這種情形又怎麼沒有想到呢?婉潞在他懷裡閉緊眼:"思賢,解鈴還須系鈴人,既得罪的是皇家,開解也要皇家。"趙思賢猛地把妻子放開:"你瘋了,你要去求見陛下?"婉潞搖頭,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但趙思賢意識到了,婉潞的聲音裡有一種決心已下的感覺:"不,我要去求見皇后娘娘。"

這樣說話趙思賢無法反駁,他重新撫上妻子的臉:"婉潞,這事還不到你出面,這次的風聲是皇后兄長那邊放出來的,我們自然可以讓人說這是後族……"婉潞打斷了他:"這次過了,下次呢?今日肇禍之始看起來不過是阻止林秦兩人被追封,實則是三十年前埋下的根,難道老侯爺可以拍著胸口說,他沒有借擁立之功在陛下面前放肆嗎?那再過十年,二十年,今日的皇后一旦成為太后,難保她不會追究。到時輕而易舉就可以加一個是我們侮辱了後族,天長日久的積累,到那時就是積怨,那時只怕就不是奪爵那麼簡單。"

當初沖帝駕崩,年幼無子,按照制度該是在沖帝的侄子輩中挑選新帝,沖帝兄長裡面,已經有十來歲的孩子了。但羅太后執意要兄終弟及,挑今上承繼皇位,當時也是掀起一陣風波,在以趙家為首的世家們的支持下,今上承繼大統,羅太后依舊以太后身份訓政。

皇帝那時才滿十歲,老侯爺持擁立之功有些放肆也是有的,皇帝不過一笑罷了。今日的禍,其實是那時的根。

若真這樣做,把帝后都雙雙得罪,再過幾年,那時的罪名就更大了。趙思賢想清楚了,無奈地長歎一聲。婉潞緊緊抱著丈夫,聲音有些顫抖:"思賢,皇后寬厚仁慈,你不要擔心。"寬厚仁慈?真正寬厚仁慈的就不會執掌後宮二十多年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來。

但此時趙思賢也只能順著妻子的話:"我知道,婉潞,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去求見皇后,這是我們男人家的事,不是你的。"婉潞嗯了一聲,但話還是沒有變:"如果有個萬一,你一定要。"趙思賢已經堵住了她的嘴:"胡說,不能有什麼萬一,我們要白頭偕老,要看子孫滿堂。"

婉潞靠在趙思賢的胸前,感受著他心臟激烈地跳動,希望不要走到自己要進宮求見皇后那一步,天威難測,皇后的威嚴同樣也不可冒犯。

許大爺在門房整整待了一天一夜,等許老爺第二天帶了禮物和許太太上門來賠禮道歉的時候,趙家總算有長輩出面了。

侯爺命人把許家父子請進來,讓二老爺出面招呼。許母就被請到葉氏上房。今日葉氏的上房和平時可不一樣,葉氏身後雁翅一樣站著兩溜丫鬟婆子,旁邊還站著幾位少奶奶,除了水氏周氏,有掌家之責的婉潞也陪在那裡。

許母雙眼也是紅腫不堪,隱隱能看到臉上似乎有些青紫,難道說許老爺氣不過,動手打了她?婉潞心裡狐疑,但還是站在下方恭敬伺候。

許母今日沒有了昨日的氣焰,開口就道:"親家太太,昨兒我糊塗油蒙了心,寫了那麼一張東西,虧的你府裡不計較,我們老爺昨兒回來,對我說這麼好的媳婦我怎能這樣處置,今兒來賠禮道歉,親家太太就把我們大奶奶請出來。"

葉氏此時可不像平時那麼好說話,臉上神色似笑非笑,斜斜睨許母一眼:"許太太您這話可就說錯了,要知道君子一諾駟馬難追,您許家休出門的媳婦,我趙家也不缺她的這碗飯吃,什麼接回去那不是讓京裡人笑掉大牙?許太太您就請回吧。"

許母早知道今兒來趙府是要做足了小心的,面上早堆滿了笑:"親家太太您這話的就有點意思了,京裡小夫妻們吵架,常有丈夫怒極寫了休書,日後後悔求上門請做媳婦的回去的。這種事也是常見的,親家太太您就擔待我這回,請我們大奶奶出來。"

水氏不由微微撇了撇嘴,婉潞也覺得好笑,葉氏的話已經接上了:"許太太您也說了,那是小夫妻吵架,您許家可不一樣,您是做婆婆的,是尊長,尊長有命怎能不受,尊長的命怎能反悔?"

許母一張臉漲成豬肝色,低了頭不說話了。葉氏還要再教訓她一下,端了架子就說:"再說了,做媳婦的,最怕就是和婆婆不投緣,您昨兒都做出這種休兒媳婦的事,想必我們七姑娘是著實不入您的眼,我趙家再窮也有一碗飯吃,這樣跟您回去了,有沒有她的舒心飯吃還兩說呢。"

許母急忙道:"親家太太您這話說的就不對了,大奶奶可是我們許家明媒正娶回來的,誰敢不給她舒心飯吃,我頭一個不答應。"

葉氏臉上露出一絲笑容,沒有接許母的話,許母面色更加急促,咬牙道:"親家太太,昨兒這事確是我做的不是,這就給你們賠禮。"說著就站起身,預備行禮下去。

不等她膝蓋落到地上,葉氏已經一把攙起她來:"許太太,你這不是折殺我嗎?"許母的淚已經掉了下來:"親家太太,我曉得昨兒的事羞辱了趙家,別說給您磕頭,就算再做什麼也補不回來。"說著就用手絹捂住臉大哭起來。

低眉順眼站在那的水氏妯娌們互相交換個眼神,接著就繼續規矩站在那裡。許母的哭泣葉氏並無所動,只是輕輕拍著她的背,丫鬟送上一盞茶,葉氏遞給許母讓她喝了兩口順順氣。

等許母不哭了,葉氏這才拉著許母的手坐了下來:"許太太,這親戚不成了情誼在,傳出去不讓別人說我們趙家輕狂?"

葉氏越禮數周全和和氣氣,許母就更感到如坐針氈,起身又道:"親家太太,我……"話沒說完就聽見丫鬟報:"大太太來了。"

簾子掀起處楚夫人走了進來,水氏她們忙上前行禮,葉氏也起身相迎:"大嫂過來了。"楚夫人面色雖然依舊平靜,但臉上還是有一絲微微的怒意。

見了站在那裡的許母微微一點頭就道:"許太太,您今兒的來意我們是清楚明白的,只是趙家不是什麼低三下四的人家,不去追究你家已是看在大家總做過親戚的面上,你們還是請回吧。"

許母面上頓時顯得十分尷尬,婉潞倒覺得奇怪了,怎麼和昨兒說的不一樣。葉氏已經把楚夫人扶了坐下:"大嫂,怎麼說他們也是結髮夫妻。"聽葉氏說話緩和,許母忙道:"是啊是啊,還有兩個孩子呢,總不能讓他們年紀幼小就沒了爹?"

楚夫人唇邊帶出一絲冷笑:"孩子,許太太,昨兒你可是以我們七姑娘無出休的,這時候又從哪裡跑出兩個孩子來了?"許母一張臉變了又變:"親家太太,那兩個孩子是大奶奶的陪房生的,當然能算得大奶奶的孩子。"

親耳聽見她把自己昨兒說過的話又生生咽下去,婉潞唇邊也現出一絲嘲諷的笑容,但很快就消失,還是那樣規矩站在那裡。楚夫人似乎有所觸動,然後就搖頭:"罷了,罷了,今兒我們趙家還算是枝繁葉茂,有爵位有人做官你們許家都這樣對待,等到我們趙家有個萬一,那時你們提起這件事,不曉得會怎麼對待我們七姑娘呢。我們趙家再如何,也不會把女兒眼睜睜送去跳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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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0 21:36:43


說到跳火坑,楚夫人停了口,面上有一點點悵然若失,婉潞知道她想起了思聰,在外人眼裡,思聰是王府繼配,嫁的那叫一個風光。可是外面是風光呢,內裡的辛苦誰又知道呢?

每每遣人去探望思聰,回來的人都說思聰頂著個偌大的肚子,那小臉卻越發消瘦,戚王只關心她的肚子,常流連在各房姬妾那裡,思聰帶去的那幾個陪嫁丫鬟,也都被戚王染指。自然免不了有那想往上的,漸漸已經有人對思聰不恭敬了。

懷孕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就算趙家派人去探望,礙於禮儀也不能說的太多。更別提好色的戚王對趙家沒有絲毫助力,這門風光的婚事除了面子,半點實惠都沒有。

楚夫人微微搖頭,還是那樣沈靜地望著許母,許母又掉下淚:"親家太太,那都是我糊塗,錯把珍珠當魚目。大奶奶既嫁了我許家,就是我許家的人,又在我許家上下沒有半點不到處。不管趙家如何,她是許家大奶奶這點永不會變。我今日若說了半點謊話,就讓天打五雷轟。"

楚夫人微微歎氣:"哎,賭咒發誓又有什麼用呢?當初七姑娘進你許家的門,可是到祖宗跟前拜過的,連祖宗都不怕,許太太,你還會怕雷神嗎?"許母被噎在那裡。

楚夫人眼裡平靜無波,但說出的話含有冰冷:"許太太,那虛無縹緲的發誓,說了也不起多大作用,總要給我點實在的,不然我怎麼忍心把七姑娘再送回去,到時有個萬一,不說對不起列祖列宗,這夢裡都是不安的。"

許母一張臉更是通紅,咬緊牙道:"大奶奶本是我們三媒六聘娶回來的,明日我就讓人帶了花轎來接她回去。"楚夫人要的就是這個,被休的女子哪能一接就回去,不說趙家這種大家,就是小門小戶的女兒,被休了男人家反悔,也沒有就這麼跟著男人回去,總要對方家抬了花花轎子,這邊重新上妝換衣吹吹打打接回去,以示自己不是被休之婦,而是重新又娶回去的。

楚夫人目的達到並沒完全放鬆,只是點頭:"那明兒我就先讓人請一請親眷,雖說喪期內不好用酒,又值公公病著,但這樣的大事也不好馬虎。"這樣看來就是要自家也擺酒請客了,許母臉上不曉得是哭還是笑,這樣被拿捏住,以後再擺婆婆的威風都很難了。

楚夫人和葉氏交換一個眼神,葉氏已經笑了:"這件事,我們不過就是照了風俗來做,親家太太雖說你做婆婆的是尊長,可做小輩的也不是孩子了,總有他們的臉面,這為了婆婆無故休了媳婦尋死覓活的事難道又少了?更別提為這些事打官司的了,我們兩家都是有體面的人家,也不去經官動府,不過就依了風俗做事,大家都有體面,你說是不是?"

這時候不應是又有什麼法子?楚夫人已經讓丫鬟出去傳話給二老爺他們那邊。二老爺心裡清楚,雖和許老爺坐在那裡,許老爺左一個謙右一個謙的道,二老爺卻沒聽進去多少,只是在那打馬虎眼。

許老爺又怎麼不明白呢?自己太太這事做的太讓人說不出來,只盼著自己太太進去後姿態能放低些,坐了會兒不好告辭就說要探老侯爺的病。

老侯爺已經許久不見外客,許老爺雖是親家也沒有讓見,只是進了屋子,隔著屏風問了幾句,旁邊侍疾的四太太答了。

這次思慧的事,出面張羅的是大房二房,雖說長幼有序,大房現是侯爺不算,還是趙氏族裡的族長。但畢竟四房才是思慧的爹娘,現在瞧來,最少自己太太有一點是對了,思慧做為庶女,在自己爹娘那裡並不得到重視,這才讓做伯父的出面。

許老爺心裡盤算著,接著又想,若是大房二房都不出面,自己太太的打算就做到了。但看趙家這樣子,豈能讓自己家一個五品小官這樣欺上來?

就算趙家日後倒了,還有兩個做王妃的女兒呢,許老爺心裡的打算不能說出口,只有繼續和二老爺在那裡虛與委蛇。等到丫鬟來傳楚夫人的話,說許母已經答應等明日帶著鼓樂上門來迎回思慧的時候,許老爺不由撮了撮牙花,這個成事不足的人,但還要笑著對二老爺:"這事確是我家做的不對,方才我就有這個打算,只是怕貿然提出被駁了回來。"

二老爺又怎會不明白他的心思,面上也帶了笑:"先母在世之時,對幾個孫女十分疼愛,臨終之時還再三叮囑大哥,說他是做大伯的,嫁出去的女孩子們出了什麼事,他定要出頭,臨終遺命,大哥和我們自然是要遵的。"

許老爺笑一笑:"侯爺侍母至孝,我們做親戚的也是與有榮焉。"事情既得了解決,飯擺了上來,用過後許老爺又讓許大爺去給岳父岳母磕頭,讓他們原諒自己家裡做錯。

等許大爺磕完頭出來,許老爺也就告辭,帶著妻子和兒子回去張羅第二天帶轎子來迎回思慧的事。吹吹打打上了門,思慧重新換衣梳妝,許大爺又到門前請了幾次,思慧這才坐上花轎在鼓樂簇擁下回了許家。

許家也備了幾桌酒席請親友們聚了聚,許母這時可沒有臉面坐上首席,但思慧這一拜是她怎麼都要受的,也只有坐到堂上受了思慧夫妻的拜。

拜完了思慧又重新和許二奶奶敘妯娌之禮,大小陳姨娘也重新上前給他們各自磕頭,酒席擺開,許大爺出去外面陪客。思慧在大小陳姨娘的伺候下和許二奶奶還有幾個親友在自己房裡飲酒,這事才算完。

老侯爺的病勢一日比一日沈重,而從趙思賢眼裡能看出來的,朝中情形只怕更加不對了。這讓婉潞懸了心,又怕丈夫知道自己擔心後更不好過,婉潞索性決定去問問續宗。

挑了個日子,婉潞帶著兩個女兒到了平家,淑娥迎了出來,她懷孕已經四個來月,婚禮結束之後,朱氏沒有讓王太太母女回鄉,說依著出嫁女兒住的事情也不少,況且鸞娥已經十三,京裡合適的人家也多些,平家人口又少,大家一起住也熱鬧些。

王太太再三推辭,但一來捨不得女兒,二來鸞娥也該說人家了,自己丈夫只是已逝小官,還不如用續宗小姨子的名頭去說親更好,也就住了下來。

淑娥見娘和妹妹都在自家住,對朱氏十分感激,本來是三分情七分面子現在轉成了十分的情誼。王太太是個和順的人,朱氏大事殺伐決斷,小事也不糊塗,一對寡婦倒極說的著,淑娥懷了孕,兩人更是有了事做,極力調養淑娥,生怕她有半點不適。

淑娥面色紅潤,瞧著比沒懷孕前還精神,下人們也是服侍精心,她的日子過的是順風順水沒有半點不如意。兩人挽著手往裡面走,婉潞笑著道:"妹妹這樣,我倒羨慕你呢。"淑娥白婉潞一眼,話裡帶著嗔怪:"姐姐又取笑我,不就是吃醋婆婆對我比你好?"這話已經讓朱氏聽見了,笑呵呵地說:"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對媳婦和對女兒都是一樣的,哪有分別?"婉潞已經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娘,這是妹妹取笑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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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0 21:37:14


見婉潞撒嬌,淑娥走到王太太身邊坐下,人就靠到她懷裡:"好在我也有娘,不然就被姐姐氣死。"王太太拍拍女兒的胳膊:"也只有親家太太這樣的人才容的下你,哪有當著婆婆的面這樣說大姑子的?"淑娥笑著說:"娘,你就不曉得了,換了個人我就不敢說了。"

大家說笑一陣,朱氏要逗外孫女們玩耍,讓婉潞和淑娥去自在說話,進了淑娥的房,淑娥用手捶著微微有點浮腫的腿:"這才四個月,就被他折騰的睡不好,再過幾個月更不曉得要怎樣了?"見婉潞不接自己的話,淑娥坐正:"姐姐,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婉潞也不隱瞞:"淑娥,你這些日子可有進過宮見過皇后娘娘?"這是淑娥出嫁以後婉潞頭一次問起這個,還這樣的嚴肅,淑娥不由吃驚:"除了出嫁的第二天進宮謝恩之外我就再沒進過宮,姐姐你怎會問這個,是不是趙家有什麼事?"

原來竟連淑娥都知道了,婉潞歎一口氣:"你曉得我們七姑奶奶前幾日被休又被接回去的事了吧?外面都說是許太太那日被邪魅附身才做了這樣的事,實際是皇后的嫂嫂龔夫人在許太太面前說什麼趙家要被奪爵,許太太驚恐才做出這樣的事。"

被邪魅附身這是趙許兩家商量好的托詞,還在事後尋了道士來做了法事,好讓這場戲演的像模像樣。淑娥雖然明白這大半是托詞,但聽到內情還是皺眉:"姐姐,那位龔夫人,娘娘都不大愛見她的,她說出的話不過就是騙騙人,姐姐又何必往心裡去?"

事情要真像淑娥說的就好了,婉潞的眉頭沒有鬆開:"樹大招風這已是忌諱了,偏偏當年老侯爺為了擁立之功曾經對陛下不敬,再加上這次陛下要追封林秦兩位,趙家又是頭一個出來攔的,這些不是往死路上走嗎?"

嫡庶之別,淑娥不由歎了口氣:"偏偏陛下也好,攔著的人罷,都各有各的道理,尊崇生母是人之常情,出面攔的有祖宗家法。要我說,出面攔的就該只做個樣子,這種事不過是陛下家事,又不動搖國本。這樣死死攔著,必要擺出一副忠臣樣子來,倒迂腐極了。"

聽淑娥這樣說,婉潞也就放心下來,淑娥練達,不一味地追求忠直,續宗有這麼一位妻子,也不用擔心別的。趁淑娥拿水喝的時候婉潞輕輕一笑:"你這樣說,要傳到外面,該被人說嘴,你不賢不惠。"

淑娥撲哧一聲笑出來:"姐姐你今兒也來誆我,若是動搖國本的大事,自然要死諫了,可陛下尊崇林秦兩人,又沒削了孝端皇后的供奉,禮法上依舊是孝端皇后為尊,那兩位怎麼也要落在下位,況且林家已經沒人了,秦家雖有人,子孫出仕的又不多。不過是陛下求個心安,做臣子的這時候出來死諫,不過是迂腐之舉,那能說句忠直?"

婉潞點頭:"妹妹果然不愧在皇后娘娘身邊兩年,這番話說的極是。妹妹就想想,現在是膠著之態,等塵埃落定,陛下難道就放著這些不管,少不了要找人做伐,趙家既沖在頭裡,這不就是頭一個要被拿的?"

淑娥沒有說話,婉潞低下頭,正好看見淑娥肚子裡的孩子動了下,婉潞歎氣:"我們吃些苦也沒什麼,只是你外甥他們,特別是福姐兒,還不到兩歲,因罪奪爵的人家和平家當年不能續爵那是兩回事。到時你姐夫的功名只怕都沒了,就算有你們的接濟,那能濟的多少事?"

淑娥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撫著自己的肚子,婉潞說完就看著淑娥:"妹妹,我知道要你出面去求皇后娘娘,也是難為你,你在宮裡兩年,必定有那麼一兩個熟人,求他們引見一二就可。"淑娥已經伸手緊緊握住婉潞的手:"姐姐你若真想求見皇后娘娘,安郡王世子夫人那裡不就……"

婉潞沒說話只是淡淡一笑,淑娥已經了然:"姐姐,這事是要瞞著趙家當家人?可是姐姐,你這樣做了,未必趙家當家人會感激你。"婉潞眼裡帶上了堅毅:"我知道,只怕連你姐夫也要怪我恨我,可是為了你的外甥們,我不能不這樣做。"

淑娥感覺到婉潞的手在自己掌心緊緊蜷成一團,小手指的指甲已經掐到自己肉裡,淑娥此時也覺不出疼。婉潞的聲音有些破碎:"我知道這事是要等著男人們下決定,可是我一個做母親的,難道就眼睜睜等著嗎?老侯爺的脾氣又那樣固執,再這樣不做轉彎,趙家的爵位遲早保不住,我怎能心安理得等著?"

淑娥感到手心已經有血滲了出來,那血沾到婉潞手指上,婉潞這才急忙把自己的手從淑娥手裡抽出來,翻開她的手看見她細白掌心有血跡滲出來,哎呀一聲叫出來就要叫丫鬟進來尋傷藥。

淑娥看見自己掌心不過一個很小的口子,指甲掐的痕跡再重也不該出這麼多的血,看見婉潞的小手指那裡出了不少的血,淑娥急忙扯過她的手,原來是婉潞的指甲折斷,斷指甲帶著一片肉在那裡,難怪流那麼多的血。

丫鬟已經走了進來,見婉潞這樣急忙遞過剪子,淑娥接過剪子小心翼翼地把婉潞的指甲剪掉,方才折斷的時候婉潞也不覺得疼,此時用剪子剪,婉潞倒覺得一陣劇痛,十指連心果然是對的。

丫鬟又端過一盆清水,淑娥給她洗淨後撒上傷藥,那種疼痛漸漸變成木然的疼,婉潞屈著一根手指有些抱歉地笑:"是我自己不小心,也不知道有沒有嚇到妹妹肚子裡的外甥?"

提起孩子,淑娥又輕撫一下肚子,肚子裡的孩子似乎有感應,輕輕踢了淑娥的手一下。淑娥抬頭笑了:"這孩子膽子大著呢,什麼都不怕。"見婉潞臉上那種微微的悵然,淑娥咬一下唇:"進宮雖不是件難事,但我現在大著肚子不好出面,記得蘇總管在宮外是有宅子的,他是娘娘身邊近侍,姐姐何不去求一求他?"

蘇總管?想起那個笑的謙卑,但一雙眼總那麼精明的宦官,婉潞輕輕點頭:"他在宮外的宅子在何處我也知道的,不過還要妹妹先去和他說一聲。"這是小事,淑娥當然應下。

不知皇后娘娘能不能見自己?更不知道見了後是凶是吉?但已有了主意就好過之前一片模糊,只能在那裡等候。婉潞稍微放下了心,現在要做的就是去蘇總管的宅子那裡送信,別的只有等候。見淑娥拿出幾樣精美首飾讓人送過去,婉潞不由吃驚:"蘇總管宅裡又沒有女眷,這首飾給誰?"

淑娥這下真笑了:"蘇總管雖是宦官,宮裡也有對食的宮女,他在外面置辦宅子是經過陛下準許的,那個宮女也得了娘娘恩準出宮住著。不過這事要被大臣知道了,又該說蘇總管持寵而驕,所以連宮裡知道的都不過那麼幾個。"

原來如此,難怪從沒聽過風聲。淑娥能告訴自己,也是心裡知道自己不會在外面亂說。婉潞心裡下著判斷,淑娥又道:"雖說蘇總管是個宦官,和那個宮女也是恩恩愛愛,比一般夫妻還要恩愛些。"對食的事婉潞曾在書上見過,從沒想到自己見過的人裡面也有,宦官沒有了利器,也不知道要怎麼和女子相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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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0 21:37:49


婉潞想著就覺得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伸手揉揉胳膊,把那層雞皮疙瘩揉掉。蘇總管的宅子不遠,丫鬟抱著包袱出去不過半個時辰就回來了,上來給淑娥稟告:"奶奶,那家的主人不在,主母收了東西,聽說奴婢是這裡去的,還問了幾句,說別人家送來的不敢收,奶奶送去的也就不好推辭,說奶奶有什麼事,儘管吩咐就是,以後不用再送東送西。"

淑娥也知道蘇總管要在宮裡當差,白日在宅子裡的可能不大,那首飾不過是投石問路,只要收了就好辦,吩咐丫鬟下去才對婉潞說:"姐姐,那邊既收了東西,就再安心等幾日,有消息了我讓人去尋你。"

淑娥這樣辦事,婉潞也十分放心,朱氏已經派丫鬟來尋她們到前面吃飯。都是家裡人,也就不用擺什麼規矩,朱氏和王太太坐在上面,婉潞淑娥對坐,鸞娥坐在淑娥身邊。瑾姐兒沒有座,站在朱氏身邊,朱氏每夾一樣菜都要先問問孫女吃不吃?

見瑾姐兒一張小嘴被塞的滿滿的,婉潞急忙阻止:"娘,別這麼慣著她,就該讓她坐在旁邊自己一個人吃。"朱氏往瑾姐兒嘴裡放了個肉丸,白婉潞一眼:"一個人吃飯都沒味,這是自家人吃飯,又不是出去外面赴宴,非要規矩著一點也不能錯,那樣是吃飯呢還是受罪?"

瑾姐兒秉承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乖乖嚼著嘴裡的肉丸,婉潞輕輕拍她一下:"你啊,早晚被你外婆慣壞。"王太太已經笑了:"姑奶奶就是這樣知禮守規的,真是大家子的媳婦,要我說句你會惱的話,我們都是一家人,女人們在裡面團圓一氣,就是要熱熱鬧鬧才好,太講規矩了,就不親熱了。"

兩人都這樣說,婉潞又拍瑾姐兒一下,鸞娥乖巧地在下面吃飯,一語不發。王太太的眼已經轉到鸞娥身上:"鸞娥漸漸也大了,還要麻煩姑奶奶多瞧瞧,尋門合適的親,也不要什麼大家子,最要緊的是婆婆和善,姑爺老實就好。"

鸞娥見說到自己身上,那張小臉頓時漲的通紅,三口兩口咽完了飯就匆匆起身:"我吃飽了,你們慢用。"王太太搖頭:"一說這個她就害臊,總是要嫁人的。"這幾個月王太太和朱氏也想過給鸞娥尋親事,高門大戶的規矩多,王太太怕女兒受拘束,小門小戶的又怕遇到個方老爺家那樣的。

方姑爺今年六月被正式罷免,好在沒有什麼虧空,不需要拿宦囊出來填補,也只有收拾好行囊,帶著妾和僕從從四川往京裡趕。四川離京不近,又是被罷免的官兒,驛站那裡總要耽擱一下,這從消息出來到現在足足三個月了還沒見到京。

方太太心疼兒子,已經讓人一路迎著去接,見淺草不大在乎,又不免在家裡指桑駡槐罵淺草幫不上一點忙,自己姑爺的官都丟了她也不著急。

開頭淺草也由她罵,等到她越罵越難聽了,淺草才開口分辨:"若是媳婦不賢慧,在任上擺足威風,不懂禮敬上官,又在那裡喬主張,每審案子都要自己問個清楚明白才讓他丟官,此時休說是婆婆您罵我,就算是你要主張休了我,我也不說一個不字。明明是他寵妾滅妻寵的一個四川都曉得,這才惹怒上官把他的官罷了,那個被滅的妻可是我。婆婆現在要這樣說,不更坐實我方家是分不清妻妾之別的?到時這個名聲再傳出去,別說謀起複,只怕他的功名都要被幹掉,婆婆你好自為之。"

方太太被兒媳一頓排揎,張著嘴不曉得該怎麼分辨,頓了頓才道:"好,好,你這樣對我,等他回來就讓他休了你。"淺草受了她這快三年的氣,心裡也有團火,冷笑道:"休了我更坐實他家教不好,寵妾滅妻,婆婆你是想忍這一時之氣呢,還是想永遠擺不了老封君的譜。"

說完淺草不等方太太說話就拂袖道:"婆婆既瞧我不順眼,我這就帶著孩子們回娘家去,婆婆什麼時候瞧我順眼了我再回來。"說著就走出房,招呼自己的丫鬟備車帶著孩子們回了朱家。

到現在十來天了,淺草還在朱家住著,有這麼個前車之鑒,朱氏和王太太對鸞娥的婚事真是上不上下不下的卡在那裡。

婉潞雖焦心趙家的事,也曉得淺草的前因後果,再加上前幾天思慧的事,真是天下做女兒的歸宿,要讓做娘的操碎了心。

用過飯又說了幾句,淑娥再三保證一有消息就讓人去通知婉潞,今日來此的目的既已達到,婉潞也就帶著孩子們回趙府。

已經有了打算,只有安心等待,只是要不要告訴趙思賢,就成了婉潞心中的一個疙瘩,不告訴吧,怕事情真成了趙思賢會怪自己,告訴吧,又怕他會阻攔。

趙思賢依舊是早出晚歸,婉潞瞧著他那越來越緊的眉頭,幾次都想和他說,總覺得有些徘徊,話到了嘴邊又變成了吃了飯沒有,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這種平常的話。

淑娥那邊已經有消息來,已經和蘇總管說過了,蘇總管只是搖頭咂嘴說這事不大好辦,但並沒完全回絕,這就有了希望。婉潞又打點了一些禮物送到蘇宅那邊,蘇總管是皇宮中人,見過稀奇的東西,婉潞索性就用最俗氣的金銀做了開路神。

那邊照單收了,傳過來一句話:若事情辦不成,自當全都返回來。不管是真是假,婉潞也只有繼續等待。時令已經進到十月,在侯府的太醫說老侯爺若能熬過這個冬天,也就沒什麼性命之憂,若不能,那也就等著辦喪事吧。

侯爺又喜又憂,全力侍候調理,只要能拖著一口氣,就有了希望。

這天是趙思賢的休沐日,這些日子不管當值休沐,他總是在外面的,今日他難得的在家待著,還說要考校智哥兒的學問。智哥兒已經上了快一年的學,聽到父親要考校自己的學問,智哥兒睜大眼睛說:"我已經會對對子了,爹你就出題吧。"

見兒子滿臉自信,趙思賢拍拍兒子的小腦袋:"好,對出來了爹有賞。"說著就出題,先是簡單的兩字對,智哥兒對答如流,見兒子果然不錯,趙思賢抬頭看著公孫樹,脫口而出:"公孫樹。"

這就有些難了,智哥兒的眉頭緊緊皺起:"爹,這叫什麼對子?"趙思賢搖頭:"這也是對子,你對吧。"智哥兒想了很久沒想出來,小腦袋不由低下,趙思賢有些得意,剛要讓兒子再努力讀書,身後就響起婉潞的聲音:"你比他大二十來年呢,這又是個難對,別故意難為他了。"

趙思賢咳了一聲:"什麼難為,我不過……"婉潞已經把智哥兒拉過來:"去,教你弟弟妹妹們去。"智哥兒有娘解圍,行禮後蹦蹦跳跳地走了。

婉潞坐到方才智哥兒坐的地方,看著丈夫臉上含笑:"你學問越發長進了。"趙思賢提筆把方才對的對子都寫下來,轉頭對妻子笑:"難道你也要考校我一番?"

事情總要說出來,婉潞看著丈夫:"思賢,我去求見皇后了。"

趙思賢剛寫下公孫樹的最後一點,聽了婉潞這話,手頓在那裡,接著筆就掉了下去,那一點長長拖了出去,婉潞已經上前拿起那張紙:"本來好好的對子,怎麼就變成這樣,等我重新再抄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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