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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4 00:02:04


這個婉潞倒聽說過,秦家,秦太后的母家,現在皇位上坐著那位的舅家,聽起來是十分榮耀,可是知道底細的人都明白,秦家在三十多年前,不過是屠戶之家,就算後來秦家女兒入宮生下皇子,得封修容。也不過是先皇眾多後宮中的一個,真正的發家,要到了十五年前,現在的皇帝登基十年後下詔追封已逝的秦修容為太后,同時追封母家,京城諸貴之中才多了秦家的名字。

但對趙家這種百來年的世家來說,秦家不過就是暴發戶一樣的,秦家女兒進了這樣世家,只該低頭做人哪有潑辣無比的。見婉潞在低頭思量,朱淺草握一握她的手:"橫豎我問到的就是這些,這位三奶奶可不好惹,要說身份,趙家媳婦裡面最尊貴的就是那位郡主了,她雖進門才三個月,趙家上下可不敢怠慢半分。"

一年前,皇帝下詔冊封自己已逝長姐留下的女兒安榮縣主為郡主,緊接著就賜婚給了趙家四老爺的嫡長子趙七爺。這個詔令在京城中掀起了一些小波瀾,要知道定安侯還沒上書請封世子,況且京城人都知道定安侯長子雖則是嫡出,但十分平庸,趙七爺也是嫡子嫡孫,少有才名又多了妻子的後援,不免讓人對下一任定安侯的人選,多了些想法。

婉潞是明白這些的,橫豎這爵位也落不到自家頭上。對朱淺草點一點頭:"我明白你是為我好,只是她若要找什麼茬,我也不是吃素的。"朱淺草歎了一聲:"我嫁人後才知道為人婦的難處,你是大家子的媳婦,那難處自然比我要多了些。"

這話說的情真意切,婉潞嗯了一聲,春燕的聲音傳了進來:"姑娘,舅老爺派人來說,三舅老爺來了,姑娘是請進來見呢,還是出去見?"三舅舅來了?婉潞不由站起。自從那年李三老爺來鬧過一場,懺悔回家之後,就跟換了個人樣,痛定思痛就開始經商。

他本不是什麼笨人,又得了些助力,生意做的如魚得水,上個月還有信來說他身在雲南,不能趕來送婉潞出嫁,怎麼這時就到了?

淺草已經笑了:"這地方又窄又小,舅舅見了只怕會嫌我們怠慢了姐姐,還是出去見了。"果然這婦人和姑娘是不一樣的,婉潞和淺草雙雙走了出去。

這花園雖則不大,設計的即為精巧,婉潞住的是一座小軒,推窗就可見荷花池,原本是這家的主人夏日乘涼午睡的場所。走出這軒,過了荷花池就是一座假山,從假山小徑穿出去,就看見一座花廳,朱老爺就在這裡起坐,嫁妝這些也全放在這裡。

還沒走進門,就聽到朱老爺的笑聲,中間夾著李三老爺的聲音,想起許久沒見舅舅,婉潞的腳步不由加快了些。進的門來,還沒行禮李三老爺就站起身對婉潞道:"我日趕夜趕,總算趕上送你出嫁。"婉潞一瞧李三老爺分明還是風塵僕僕的樣子,連外面的衣衫都沒換,心裡一陣激動,想要說什麼竟說不出口,淺草已上前行禮。

各自寒暄已過,這才坐下奉茶,朱老爺雖然外貌粗了些,但內裡心思極活絡,用手指頭抹一抹唇邊的鬍鬚就道:"李兄的行李發在那裡,這裡雖然窄小,但住我們兩個已夠了,況且外甥女出嫁,一應事情還要李兄來調停。"

李三老爺這一路日趕夜趕,心裡也想的是送婉潞出嫁,只是朱氏已托了朱老爺,這話有些不好說出口,聽了朱老爺這話忙站起身行禮下去:"多謝朱兄了。"慌的朱老爺忙把他雙手扶住:"李兄本是外甥女的親舅舅,舍妹不過因李兄不在,這才托我送她出嫁,此時李兄既已來了,我怎可還越俎代庖。"

淺草也曉得他們舅甥見面有話要說,笑著對朱老爺道:"爹,你是個粗人,姑姑托了你,我還在想這些事情只怕你會漏了,到時出了岔子,姑姑會說個不住,現時三舅舅來了,姑姑也就可以放心了。"朱老爺故意把眼一瞪:"我就曉得你婆婆他們是縱著你的,這嫁出去不到三年,就對你爹我指手畫腳的。"

這話說的忍人人笑了,朱老爺托言既有人來了,自己就下去歇著,淺草也出去讓人把李三老爺的行李搬進來。廳裡只剩得他們甥舅二人,李三老爺才道:"婉姐兒,見到這樣,我就也就放心了。"婉潞低低地道:"三舅舅,娘的確對我很好。"說完又覺不妥,方要改時李老爺已經笑道:"這有什麼,一家人本就要少些隔閡,你過的好,姐姐和姐夫在地下也才放心。"

婉潞起身應是,李三老爺招呼她坐下:"我來送你,不是為的訓你。"這話如此溫煦,婉潞想起幼時往事,當日平老爺去世時候李三老爺的所為已全都消失,婉潞只是叫了聲舅舅,就再說不出話。

李三老爺拍一拍她的手,行李已經送了進來,李三老爺讓人把行李放進屋裡,等到最後還剩下一個小箱子的時候,李三老爺讓小廝不要搬了,指著這箱子對婉潞道:"這是舅舅找的一些小玩意,給你添妝的。"

這麼一箱子,做添妝之物也太貴重了吧?婉潞搖頭不要,李三老爺嗨了一聲:"拿著,這是舅舅給你的,不是什麼好東西,卻全是我的一片心。"

說著親自把箱子打開,裡面東西分門別類,都用紙包著,婉潞拿出一包,打開一瞧是人參,再拿起一包就是藥材,等到第三包婉潞就不認得這是什麼了。等婉潞又打開一包,見還是不認識只曉得該是藥材,拿在鼻下聞聞:"舅舅,甥女知道您是做藥材生意的,但這些藥材到底是什麼?"

淺草已經湊上前瞧了瞧,從婉潞手裡拿過一樣:"啊,這是雪蓮,婦人用了最好,這麼好品質的雪蓮,我還是頭一次見呢。"李三老爺已經笑了:"包這些的紙上,都寫了名字,用量,還有收的法子,你舅舅我別的不行,這些東西還是不少。"

他這一說婉潞才發現包著藥材的紙上果然有字跡,寫的十分詳細,粗粗一算,這二十來包花了李三老爺不少心血,婉潞的喉頭又有些哽咽,但還是強笑道:"這麼多的藥材,等我做了祖母時候都吃不完,那時就該對他們說,這還是你們曾舅公送的藥材呢。"

婉潞說的話帶有些嗔意,李三老爺已經哈哈笑了,把這些藥材收拾好了,外面又傳來帖子,是各家要來拜客,這些事自有李三老爺和朱老爺去做。

等到第二日就更忙了,梳頭,上妝,按了習俗還要衝了喜神位置靜坐。婉潞在屋裡靜坐,聽著淺草在外面忙忙碌碌,當日對吳媽媽說的話又浮上心頭,她攤開雙手,手中是寓意百年好合的百合,早生貴子的花生。

百年好合,這話說的輕易,真要做起來,自己能做到嗎?

鞭炮喧天,花轎到門,婉潞著了朱紅繡百子的大袖衫,系了正紅壓金線的馬面裙,戴上冠子,拜別了兩位舅舅,這才被喜娘攙扶起身,蒙上蓋頭,在紅毯上一步步走向花轎,走向她的未來,走向那三歲就定親的夫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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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4 00:02:55


這花園離定安侯府並不遠,不過為了討吉利,照例要繞城半圈,婉潞蓋著蓋頭坐在花轎裡面,聽著喜娘從外面傳來的,到了某某地方。這些當日熟悉的地名,此時又一一在心裡浮現,猛然聽到喜娘報,來到承恩街時,婉潞悄悄掀起簾子,透過蓋頭一角看向那曾經的靖安侯府。

此時的靖安侯府上面掛的匾額是學士第,府邸一樣,但人已經不同了,婉潞把轎簾放下,靖安侯府已是往事。

在京城裡繞來繞去,總算踩著吉時到了定安侯府,今日的定安侯府大門也是一開到底,花轎直接抬進大門,直到廳前這才落地,紅地氈鋪到轎前,轎簾被掀開,喜娘喜氣洋洋的聲音在婉潞耳邊響起:"新娘下轎,白首前盟,就在今朝。"

一雙手伸進轎裡,這雙手白皙修長,婉潞沒有動,喜娘的聲音又響起:"鸞鳳和鳴,再拜下轎。"那雙手縮了回去,轎簾已經全都掀起,婉潞透過蓋頭能看到對面有個男子沖自己拜了一拜。

婉潞還是坐著不動,周圍觀禮的人開始嬉笑,喜娘的聲音更大了:"早生貴子,三拜下轎。"面前的人又拜了一拜,重新伸出了手,婉潞這才起身下轎。

喜娘已經拿過紅綢,把一頭放進婉潞手裡,另一頭新郎牽著,紅地氈是直鋪到大廳上方的,儐相見他們進來,長喝一聲:"吉時已到。"

鞭炮聲和著鼓樂聲開始響起,拜天地拜父母,最後夫妻對拜,婉潞想看清他的樣子,那個胖胖的孩童現在還是那麼胖嗎?已聽到儐相贊道:"禮成,送入洞房。"喜娘上前扶起婉潞,正要往後面去時,一個聲音響起:"六哥,你怎麼忘了揭蓋頭了?總要讓我們看看六嫂長什麼樣子。"

婉潞知道有些人辦婚禮的時候,會有人要求新郎當堂揭開蓋頭,給來觀禮的人品評新人的容貌。這樣人家的婚禮,來觀禮的都是勳貴,少有人會提出這樣的要求,頭不由微微抬起,想知道自己的丈夫怎麼回答?

婚禮總是有人湊熱鬧的,早有人開始附和,婉潞站在那裡,手心不覺已經出汗,猛地那雙白皙修長的手伸過來握住她的手,接著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八弟,難道你不曉得春宵一刻值千金嗎?"

婉潞的臉頓時火燒成一片,這話怎麼能在堂上這樣說?堂上果然靜默了,那聲音已經悄悄對婉潞道:"我們走吧。"此時不走,等那個八弟再想起來的時候,只怕又要開始鬧了,婉潞被喜娘一路扶進洞房才想起自己的手一直被他握住,羞澀又重新漫上來,這個男子,這雙手,這樣話語將是自己一生的依靠。

進洞房,裡面早有等著的婆子上前來灑一把銅錢和著花生的錢雨,坐到床邊,又有人把新郎的衣擺拿過來,壓住婉潞的衣擺。婉潞的一顆心還沒安定,就聽到婦人的嬉笑聲:"六叔叔,方才在堂上,你怕八叔叔瞧了六嬸嬸的容貌去,此時都到新房了,也該讓我們見見。"

婉潞直覺說話的人就是趙三奶奶秦氏,果然聽到另外一個聲音:"三嫂,我們習慣了倒不覺得,六嫂這樣初來的,三嫂你就這樣說話,難道不怕嚇到六嫂?"她們還在嘲笑,一雙手已經伸到蓋頭那裡,緩緩給她揭掉蓋頭。

洞房裡燈火明亮,婉潞又在想事,臉上倒有一些恍惚,不自覺抬頭,已經對上一雙眼睛。就算在滿是燈火的洞房,還是能一眼看出這眼很明亮,而這雙眼裡此時分明含了些驚豔。

婉潞從來就知道自己生的不差,可當在自己丈夫的眼裡看出驚豔時候,婉潞還是有些驕傲,也看向自己的丈夫,高挺的鼻子,下面有點方的唇,果然那個胖胖的孩童已經不在了。婉潞打量之後心裡松了口氣,雖知道自己趙家不會出什麼歪瓜裂棗,可還是要親眼看到這才放心。

秦氏的笑聲又響起了:"果然六嬸嬸是個美人,連我們佛心一樣的六叔叔都瞧呆了。"這話讓婉潞猛然想起,旁邊還有人呢。只是這時候再做害羞狀也遲了,婉潞索性把眼從丈夫臉上調開,落落大方地看著洞房裡的人。

除了丫鬟婆子,這洞房裡還有四五個女子,婦人打扮的有兩個,剩下的都做少女打扮,看她們的年紀,婦人打扮的就是自己的妯娌,除了秦氏,還有個一直坐在那裡,面帶溫柔笑容的少婦,她比秦氏要大那麼一兩歲,想來就是二奶奶蘇氏。

這三個少女年齡都很小,大的不過十三四歲,小的看來還不到十歲,婉潞一一從她們臉上掃過,四位趙老爺總共給老侯爺生下九個孫子,八個孫女,一到四姑娘都嫁了出去,五姑娘去年年底定了親,在家待嫁的她應該沒出現在這裡,況且年齡也不符合。

那麼這三位就該是剩下的六到八姑娘了,都是四老爺家的,六七兩位姑娘是庶出,也不同母,六姑娘最得老太爺的疼,七姑娘就差了些,可是任誰也越不過最小的八姑娘,她是四太太所出,今年剛九歲,著了粉紫的襖子,睜著大眼好奇地看著婉潞。

婉潞所料的果然不差,一直坐著的少婦站了起來,對著還笑個不停地秦氏道:"三嬸嬸,日後日子還長,先坐下吧。"說完就對趙六爺笑道:"六叔叔,外面還要陪客呢,你先去打個花呼哨,嬸嬸這裡,有我們呢。"

趙六爺這才站起身,那眼卻沒離開婉潞臉上,秦氏收了笑容,故意虎道:"難道六叔叔還怕我們把六嬸嬸吃了不成?"蘇氏拍一拍秦氏的肩,趙六爺這才一笑:"既如此,就勞煩兩位嫂嫂和三位妹妹了。"

他一走出去,秦氏就上前把婉潞的冠子拿下來:"這戴著沈的慌,當日我嫁過來的時候,就盼著有人幫我把冠子取掉,松一松呢。"她軟語嬌俏,一番好意婉潞只得受了。蘇氏在旁邊也幫腔,偶有六姑娘插幾句話,七姑娘只是緊緊靠在六姑娘旁邊,八姑娘突然湊到蘇氏跟前說了句,惹得蘇氏大笑,秦氏一雙鳳眼早瞟到八姑娘身上:"八妹妹見到美人就掉不開眼,幸虧是個女兒家。"

八姑娘扭在蘇氏身上不依,說說笑笑,這場面倒也十分融洽,等到趙六爺在外應酬完,蘇氏招呼大家起身時候,秦氏又笑著說一句:"六叔叔,此時倒恰和了春宵一刻值千金了。"

引得婉潞不好意思,趙六爺只是笑笑,屋裡的丫鬟婆子把她們送出去,喜娘上前讓他們喝了交杯酒,春燕她們上前替婉潞解掉外衣,拿掉釵環,各自討了賞封這才退下。

上面紅燭高燒,婉潞的臉不由又熱起來,白皙修長的手已經伸過來拉住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婉潞抬起頭,再次細細打量著自己的丈夫。

夜過的很快,當婉潞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濛濛亮了,上面的紅燭燃了一夜,微微的光透進帳子裡來,該是起的時候了。婉潞心裡想著,就要打開被子下地,腿間傳來的疼痛和男子的手止住了她:"今日可以起晚一點。"

婉潞轉身面對著趙思賢,燭光雖然很朦朧,但還是能看出他眉濃似墨,鼻子高挺,連昨夜看的有些不順眼的稍微有點方的唇,今早看起來都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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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4 00:03:35


他的手還是停留在她的腰間,眼睛沒有睜開,手開始緩慢地上下滑動。雖已經過昨夜,婉潞的臉還是羞紅了,閉上眼睛,不聽不看不想,就這樣再躺一會多好。臉上傳來溫暖,那手好像比自己的臉還要滾燙幾分,婉潞的眼眨一眨,終於睜開。

對上的是趙思賢笑意盈盈的眸子,那手還在婉潞臉上沒有放開,婉潞臉上的羞紅褪去,倒有些惱意上來。雙手握成拳往他胸膛上打去:"叫你逗我。"粉拳綿軟,話中帶著嗔意,合歡床軟綿舒服,趙思賢抽回雙手枕在腦後,任由婉潞的粉拳落在自己胸膛,眼裡的笑意更深。

婉潞打了幾下覺得累了,還裝著佯怒轉身背對著他。趙思賢扳著她的肩膀,婉潞只是不轉身,緊緊抓住被子一角。趙思賢小聲地道:"該起了。"方才還在說可以多睡會嗎?婉潞轉身面對他又想嬌嗔,就聽到門被人推開,接著是一個恭敬的聲音:"六爺,六奶奶,該起了,老太爺和老太君已起來了。"

就你渾鬧,不然早起來了,新婚第一日就晚起也不曉得婆家會怎樣說,婉潞的臉又羞紅,推一把他,接著啐了一口就打算下床。剛掀開一個被角,想起不對回頭望時,見趙思賢一雙眼只看著自己,婉潞這才想起身上一絲沒掛。

伸手想去拿衣服,可是勢必要起來,她不由在被子裡踢了趙思賢一腳:"轉過去。"趙思賢見她貝齒咬著下唇,一張臉紅的像火燒一樣,收起繼續逗她的心,依言轉身。

婉潞還有些不放心,仔細瞧了瞧,見他果然老老實實轉身面對著牆,抿嘴一笑掀起被子下床,拿起放在凳子上的中衣胡亂套上,這才對外喊道:"進來吧。"兩個媳婦模樣的人應聲而入,一個手裡提著壺,另一個還拿著盆。怎麼趙家清早起來洗臉水是提進來現倒好?

婉潞還在遲疑,趙思賢的聲音已經響起:"放下東西出去,等叫你們再進來。"兩個媳婦走進屏風後面,有霧騰騰的熱氣冒出來,婉潞這才驚覺這水是幹什麼的,哎,怎麼左思右想就忘了這?

媳婦們已經退了出去,還把打開一點點的門重新關好,一個熱乎乎的身體靠上婉潞的後背:"娘子,你是自己洗呢,還是我幫你。"這人怎麼昨夜看起來一副老實忠厚的樣子,過了一夜就成這樣?婉潞提起腳往他腳上重重踩去,這才轉進屏風後,臨進之前還瞪了他一眼,不許進來。

趙思賢發出悶笑,婉潞也不管他,屏風後除了水盆,凳子上還放好了新的中衣,胰子這些也都有。婉潞脫下衣衫,拿起盆裡的手巾擦一擦身,這時獨處才發覺身子著實疼的厲害,難怪吳媽媽說這事初時是又疼又歡喜的。

撈起手巾擦著身子,感受著身體上傳來的陌生感覺,婉潞的牙齒又下意識地咬住了唇。屏風外有人在低聲說話,打斷了婉潞的遐思,今日是新婚第一日,還有許多事情要做,擦乾身體,婉潞著好中衣走出去。

趙思賢已穿好衣服,腳下一盆還冒著熱氣的水,手裡拿著梳子在梳頭,看見婉潞出來,他笑著說:"娘子,你來瞧瞧我這頭髮怎麼總梳不好?"明知他是在撒嬌,可看到他濃濃眉毛下眼裡的企盼,婉潞還是接過梳子,一梳一梳替他梳起頭來。

男子的髮式並不複雜,把頭髮梳通,挽成髮髻,用發帶系好,最後別上玉簪就可以了。婉潞梳頭的時候兩人都沒有說話,看著鏡中人影,趙思賢悄聲地道:"閨房之中,有甚於畫眉者。"

就著梳子,婉潞在他頭上打了一下,身後已經傳來腳步聲,一個婆子帶著幾個丫鬟魚貫而入,婉潞忙直起身子,轉身對著她們。領頭的婆子已行禮問安。

見她衣著不似普通下人,身上的衣服雖然都是半舊的,但領口袖緣的刺繡都是上好的,一雙手伸出來也是雪白細長,指甲泛著粉紅色,這人並不是普通下人。婉潞身子已經微微彎下:"董媽媽不必多禮,六爺麻煩你照顧這麼多年,辛苦了。"

在婉潞身後本想出聲介紹的趙思賢的眉毛微微一挑,婉潞已經直起身子,看著趙思賢的神色有一絲調皮和得意,怎樣,昨夜你說的話我全都記得吧。

董媽媽倒坦然地受了回禮,她是趙思賢的奶媽,婉潞沒嫁進來之前,這小院的大小事情都是她一手包辦的,趙思賢對她尊重有加,她見婉潞謙卑有禮,說出的話也極有主見,心裡對婉潞的好感又多了一層,但她是在趙家待了一輩子的人精了,語氣依然不冷不熱道:"六奶奶,這幾個是太太吩咐送過來給六奶奶使的,六奶奶要不滿意,就再換幾個人來。"

身後那幾個丫鬟這才上前行禮,一共四個,一色新裁就的衣衫,紅粉藍紫,除了背心不一樣,別的衣服式樣都是一樣的。

婉潞從她們臉上一一掃過,故意帶著遲疑問董媽媽:"怎麼,這院裡原本沒丫鬟?"董媽媽還是那樣恭敬:"是,趙府規矩,沒成親的爺們,房裡只有十歲以下的小丫鬟和三十以上的媳婦伺候,等奶奶們進門了,再由著奶奶們裁奪添人。"

婉潞嗯了一聲:"嫂子們房裡,一共有幾個丫鬟?"董媽媽沒想到婉潞先問這個,不過還是很快回答:"趙府的規矩,每位少奶奶房裡,都是十個丫鬟的月錢。"還好人手帶的多,婉潞已經笑了:"我進門時候,帶了八個丫鬟,昨夜也聽說,這院裡原本就有兩個做粗使的小丫鬟,加上這八個恰好夠了,還望媽媽回去稟告婆婆,就說我不敢越過嫂子們去。"

董媽媽雖然知道婉潞會拒絕,但拒絕的這麼漂亮還是怔了怔,對其中一個穿紅的丫鬟微一點頭,這四個丫鬟又行一禮這才退出去。

一直候在外面的春燕她們這才進房來服侍,各人手上也都拿著東西,那兩個媳婦也進來把屏風後的水盆端走,轉身又進來收拾床帳,坐在梳粧檯前梳妝的婉潞的面又有些發燒,接著就安慰自己,她們有什麼沒見過呢?

趙思賢的手在她肩上輕輕一打,婉潞伸手悄悄掐他一下,董媽媽已帶著小丫鬟把早飯送上來。新婚頭一天,要吃花生核桃糖做的湯圓,取的是團圓甜蜜生子的彩頭,湯圓還必要兩雙。

四個甜膩的湯圓吃完,讓素來不愛吃甜食的婉潞只覺得膩的慌,這家還算陌生,婉潞也不敢表現出來,只接了春燕遞過的茶喝了兩口,門外就又來了丫鬟,老太爺和老太君都已等著了,請爺奶奶過去。

在屋裡收拾了一上午,等的就是這句,婉潞站起身,習慣地挺直脊背,側過頭看見趙思賢眼裡的笑意,這是去拜見長輩,又不是去上戰場,婉潞低頭,站到趙思賢身後半步,做出一副小媳婦的樣子。

趙思賢眼裡的笑容更濃,邁步走了出去,他的衣衫背後好像有褶皺,婉潞上前半步幫他拉一拉衣衫背後,手還沒收回去,趙思賢已握住她的手,不容她拒絕一樣使力。

婉潞心中騰起一股驕傲感,腳步反而變的輕快起來。門外是濃濃的春意,春日陽光照在身上,讓人感覺十分溫暖,而最暖人心的,就是那只握住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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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4 00:04:13


趙家府邸很大,從院子裡面走出來,七拐八繞,差不多走了一盞茶的功夫,婉潞留心記著路,趙思賢對她笑著說:"平日去給母親和祖母問安,都是在她們的上房,和這路不一樣。"說著指向前面:"母親的上房在這個方向,祖母的上房就在母親住所的前面。"

他的話語很淡,婉潞的心裡更覺溫暖,兩人這時已拐上一道遊廊,遊廊盡頭是一道月洞門,穿過月洞門,走上另一條廊道,從這裡繞過去,就是一個極大院子,兩邊牆下植滿花木,對著照壁的,是七間正屋。

婉潞看著出現在自己面前的七間正屋,知道這就是侯府的正屋,上面懸著三個大字匾額,慎思堂。旁邊沒有題款人的名字,只鐫著小小的一方印。這是當初太宗皇帝賜的,當日靖安侯府的主屋上,也掛著這樣一面匾額,不過改慎為凝罷了。

婉潞不由平息靜氣起來,到了這裡,趙思賢也放開握著她的手,面上的神色不自覺地變得有些嚴肅。慎思堂的大門雖然開著,不過裡面一個人也沒有,除了宮裡下旨和王侯來訪,這間屋子從不招待別人。

慎思堂的左邊開著門,裡面能看到人影晃動,趙思賢帶她走進的就是這間。裡面已經按照順序坐滿了人,上面高居正位的,就是侯府當家人老侯爺和太君月氏了。老太爺的左邊是侯爺夫婦,右邊是二老爺夫婦,剩下的依次按了年齡排列。

在老太爺的旁邊,還有兩把空椅子,婉潞當然知道這椅子不是給自己預備的,而是預備等會給侯爺夫婦行禮的。

見他們進來,年紀比趙思賢小的都依次站起,七爺雖然站起,他身邊的年輕女子可沒有要起來的意思,郡主之尊,連老太爺見了也要客氣三分,自然不用起身迎接哥嫂。

婉潞掃了一眼,此時還不是分辨這些的時候,婆子已在老太爺跟前放好拜墊,婉潞和趙思賢雙雙跪好,把手裡的茶盤舉高。老侯爺痛快喝了茶,月太君卻先拿起茶盤上放著的一雙鞋子看了起來,看完了還交給侯爺夫人楚氏:"大太太,我眼睛有些昏花了,你替我瞧瞧,你這媳婦的針腳做的是不是密?"

婉潞規矩跪在那裡,周圍本來就安靜,月太君說完這話之後就更安靜了三分,楚夫人接過鞋子,都不用細看就能看出針腳細密,做工精緻。新媳婦給太婆婆,婆婆做的鞋,自然是下了百倍的工夫。

只是自己婆婆本來就不喜這門婚事,之前已經變著法要退親,今兒這樣,是要給新媳婦一個下馬威,到底要不要為媳婦說句話?老侯爺已經開口了:"針腳細不細密又怎麼了?橫豎你又不穿。"老侯爺的話給楚夫人解了圍,她把鞋子放回茶盤上,笑著對月太君道:"婆婆息怒,兒媳婦這幾年精力實在欠了,眼神也沒原先那麼好,這摸著,針腳也還算細。"

月太君哼了一聲,把茶拿起沾沾唇,意思意思喝過,接著把一對荷包放在茶盤上。這關總算過了,婉潞站起身,瞟一眼面色有些不好的月太君,記得以前她和自己祖母雖然關係不是特別親密,也不至於現在連面子情都沒有?

後面的見禮也還順利,侯爺不管內務,楚夫人年將五旬,生在官家,嫁在侯府,上有婆婆,下有兒媳,無數雙眼睛盯著。不會像月太君一樣天真爛漫,照例接了茶,拿了鞋襪,教導幾句也就過了。

二老爺夫婦也是這樣,三老爺是侯府異數,二十多年前就和侯府決裂,投軍去了。四老爺現在在戶部任員外郎,四太太一雙眼十分精明,往婉潞身上掃了無數眼也就過了。

大爺生來是個富貴閒人,大奶奶潘氏平日要幫著婆婆管理家務,自己院裡孩子還小,瞧起來倒比大爺還要老那麼幾歲。二爺是三老爺的庶出子,去年點的翰林。據說三老爺就是為了他的生母才和侯府決裂,那是侯府不能說的事,自然婉潞也沒打聽出內裡底細,只覺得這位二伯溫文爾雅,聽說他是二太太帶大的,果然二太太是個善人。

三爺倒沒什麼出奇,只有三奶奶秦氏一張臉笑的像花一樣,四爺是二太太的長子,行動之間和二爺有些相似,果然是一個娘帶出來的。四奶奶水氏端莊坐著,臉上的笑容不多不少,五爺和四爺同母所出,笑容也差不多。婉潞不由多瞧了眼五奶奶,周氏出身將門,還當她是那種英氣勃勃的女子,誰知看起來有些嬌弱,偶爾還咳一兩聲。

到七爺跟前,郡主總算站了起來,禮數也還周到。剩下那幾位都是弟弟妹妹,依次見過禮,婉潞只覺得臉都快笑皺,府上有體面的管家們又來給新任六奶奶磕頭,發過賞錢銀子,總算可以坐下聽上面兩位老上輩再來教訓幾句。

茶還含在口裡,就聽到月太君透著慈愛地對趙思賢道:"賢哥兒,你現在娶了媳婦,院子裡的人手想來不夠,你那奶媽媽我瞧著也是個不著三四的,你媳婦初來,我讓老李家的去幫忙。"

婉潞的那口茶不曉得是該咽下去還是吐出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這位老李家的一定不是什麼善茬。剛到第一天,這月太君的下馬威是一個接一個,也不知是當年誰無意中得罪了她,現在拿著自己做伐。婉潞把茶咽下,看一眼趙思賢,他臉上也帶有一抹詫異,婉潞剛想說話,已經聽到秦氏笑了:"六嬸嬸,你可真的人疼,我們大家進門,老太君都沒給我們房裡派個得力的,你剛進門第一天,老太君就把身邊最得力的李媽媽派了過去,這情意,讓我們都忍不住喝醋了。"

這話說的月太君笑了,她白秦氏一眼:"就你嘴巧。"這做派讓婉潞心中不由一驚,按說月太君會瞧不上秦氏,怎麼現在又這樣融洽?

秦氏早站了起來,走上前手握成拳往月太君肩上緩緩地捶了兩下:"老太君您偏疼六叔叔難道還不許我們說一聲?"楚夫人也笑著道:"婆婆,李媽媽是您身邊得力的,您給了賢哥兒,到時您身邊有個什麼不好招呼。"

月太君輕輕吹著茶,那茶上來的時候冷熱是恰好的,吹只是做個樣子。果然月太君就放下茶杯,斜瞅著楚夫人:"怎麼,許你心疼我,就不許我心疼孫媳婦?"楚夫人忙站起來,臉上迅速閃過一絲古怪神色,看秦氏一眼,那笑更恭敬了:"婆婆,瞧您說的,您心疼孫媳婦,我這做媳婦的高興還來不及呢,哪捨得怪您,只是李媽媽在您身邊伺候這麼多年了,您是離不開的,猛然給了賢哥兒,身邊少了這麼個知冷知熱的,那不是我們的罪過?"

秦氏的捶肩沒有停頓,月太君的手輕輕拍一拍秦是的手,也不理楚夫人,只對著趙思賢道:"賢哥兒,做祖母的這樣心疼你,你要聽你娘的不肯收,那我可就不高興了。"說著故意把臉一沈。

話說到這份上,婉潞已然全都明白,和趙思賢雙眼一對,他眼裡也寫著不贊成,可照了月太君的脾氣,還不如索性就收下,到時好好會會這位李媽媽。主意一定,婉潞拉一把趙思賢,對他使個眼色。趙思賢起身跪下:"祖母心疼孫子孫媳婦,我們做小的心裡是明白的,娘的擔心也是有道理的,既這樣,就請李媽媽到我們院裡指點指點,祖母您有什麼差遣,照樣差遣她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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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4 00:04:52


說完婉潞也上前跪下,恭敬地道:"孫媳婦謝過老太君。"月太君眼裡閃過一絲得色,揮手示意道:"好了,這麼點小事你們兩就又跪又拜的,倒讓人說我老婆子太拿喬。"趙思賢和婉潞這才站起,雙雙回到座位上。

有一絲帶有探究的眼神往婉潞這邊望來,婉潞抬頭望去,碰上的是蘇氏的眼神,她眼裡帶有幾分欲說還休,看來這個李媽媽,平日一定仗著老太君的寵愛,在這府裡沒人敢惹。

又說了幾句套話,老侯爺才道:"都散去吧,今日賢哥兒媳婦進了門,女人家最忌在背後嚼舌根,說是非。你們女娘兒們在家把家當好了,男子們在外面才好打拼。"這話讓所有的人都站起來,安榮郡主也站起來恭敬應是。

男子們都散去,月太君打個哈欠:"大媳婦,你帶著你媳婦去別人家走走,認認門,這總是趙家的人了。"楚夫人起身應是,大奶奶潘氏已經笑道:"老太君,婆婆還有旁的事要忙,不如我帶六嬸嬸去。"月太君嗯了一聲,婉潞已經站起,陳氏走到婉潞跟前:"六嬸嬸,我們走吧。"

婉潞對上面坐著的月太君:"是,孫媳婦知道了。"接著又對楚夫人道:"婆婆,那媳婦就走了。"說話時候又是團團一福,這才和潘氏攜手出去。

出了這門卻沒往前面去,而是依舊從後面走,繞過一段巷道,就看見一道垂花門。潘氏指著這門笑著說:"這裡出去也是條小巷,繞過去才到大街,沒有大事,女人們出門都是走這裡的,我先帶你去二老太爺家裡。"

二老太爺就是婉潞姑祖母的丈夫,如果這個早逝的姑祖母還活著,或許今天的月太君對自己也不會太過刁難了吧?垂花門外已停好一輛車子,潘氏和婉潞上了車,上車之後吳氏才笑著說:"我倒忘了,二老太爺還是你的姑丈公,算起來平趙兩家也是老親,六嬸嬸你也不必害羞,有什麼和我說就是。"

婉潞低聲應是,潘氏臉上的笑容淺淺的,婉潞記得她是延平侯的曾孫女,月太君的伯母榮華郡主就是延平侯的姐姐,和月太君也算有親。只是潘月兩家,雖稱親眷,背地裡已疏離很久。況且月府十五年前已經敗落,陳家受了牽連,也被從侯降為伯,據說當時趙潘兩家的婚事都險些告吹。

看著潘氏臉上的笑容,想起這些糾葛,還有今日月太君的表現,婉潞不由伸手握一握她的手,潘氏好像在想什麼,被婉潞這一拉就笑著道:"二叔公二叔婆都是極和氣的人,不似……"沒說完潘氏就頓住,婉潞了然,只微微一笑,什麼話都沒說。

當年婉潞的姑祖母難產而死,生下的一位女兒不過活了三天也就隨她而去,二老太爺從喜悅的高峰墜落到低谷,整整十年沒人敢提讓他續弦的話。

還是後來他在揚州同知的任上,見到一個鹽商家的丫鬟,十年沒曾動心的二老太爺點名就要這個丫鬟,鹽商本想把丫鬟送過去,誰知道二老太爺竟要明媒正娶,鹽商樂的攀這門親,認了這個丫鬟做乾女兒,大張旗鼓地嫁了過去。

這事傳到京城,侯府當時的當家人氣得半死,想寫信斥責,又知道自己兒子難得動心,真要把這丫鬟休了,只怕這兒子就絕了後,只得咬牙認了這門親事。這事已是三十年前的了,丫鬟過門和二老太爺琴瑟和鳴不說,還連生三子兩女,二老太爺連妾都沒有一個,說起來人人都豔羨不止。

車已經停下,潘氏拉著婉潞的手下車,這進的是二老太爺家的二門,已有人在那裡迎接,潘氏見了忙笑道:"不過是我們小輩們過來,哪敢勞動五嬸嬸過來迎接?"

五太太就是後面這位二老太太的兒媳婦,婉潞已行禮下去,五太太忙拉住她,嘴裡贊了幾句,就對潘氏笑道:"今兒一早公公就在念叨,說當年和平老侯爺極為相得,他的孫女來了,是一定要見見的,剛吃過早飯就讓人催我過來瞧瞧。"

說話時候已經走進這裡的正堂,堂上坐著兩位老人,二老太爺年紀比老侯爺小幾歲,今年不過六十剛出頭,五年前剛從四川布政使致仕,二老太太就更年輕,離五十還差了那麼一兩歲。她雖是丫鬟出身,在這家裡也待了三十來年,生兒育女主中饋,一副富貴氣派。

丫鬟已擺好拜墊,婉潞上前跪下行禮,二老太爺的眼看著婉潞,那眉頭微微皺了皺,在婉潞臉上搜尋著什麼,婉潞心裡明白,還是跪著一動不動。果然二老太爺歎氣道:"自從平兄仙去,不覺已十多年,當初曾在我腳邊玩耍的孩子,現在都已亭亭玉立,我怎麼不老呢?"

老人家的眼淚又容易落,二老太爺那話剛說完,淚就往下掉了幾點。二老太太白他一眼,一口官話裡面帶有軟糯的江南風味:"孩子還跪在這裡呢,你就想起往事,難道是特意過來罰跪不成?"這話說的裡面的人都笑了,二老太爺這才擦淚,哦哦了兩聲讓婉潞起來。

二老太太已拉著婉潞的手贊了又贊,有的沒得的話說了一大車,婉潞又依次去拜見了五老爺,六老爺和七老爺,三位姑母都已出嫁,倒省了拜見。

二老太太又強拉著要在這裡吃飯,辭了許多次總算可以走出這家上車,進門迎接的是五太太一個,出門時候送的是一大群,婉潞應付的頭暈眼花。剛上了車,有個小廝就跑到車前行禮:"大奶奶,這是方才老太爺吩咐給六奶奶的。"

表禮不是送過了嗎,怎麼又送?婉潞打開,裡面是一副小畫,上下款非常熟悉,婉潞用指頭摸著上下款,這是當年祖父親手畫了送給姑祖母的新婚賀禮,今日又重新回到平家人手裡。

潘氏也不由一怔,微微歎氣:"二叔公可真是長情。"出了二老太爺家裡,別的人家都是離的遠的族人,都住在趙府後面一條街上,那條街除了住的有這些離的遠的族人之外,還住了幾家有頭有臉的管家,潘氏不過帶著婉潞去了三四家就回去了。

回到侯府,已經開過了午飯,婉潞是新婦,也沒人找她立規矩,潘氏吩咐擺上桌午飯來妯娌兩對坐吃完,吃完說了兩句話就各自回房。

等又回到新房時候,婉潞只覺得乏累無比,這雖才去了半日,比平日四五日還累。房裡靜悄悄的,趙思賢還在外面陪客,今日的酒席還有一天,早上是家裡人,下午還有女客要來,到時又要換了衣衫去見人。

明日是回門酒,後日還要再擺酒答謝家裡人。婉潞用手揉著兩太陽,這大家族裡面,事情可比當日在平家要多很多。

春燕和夏妍小心伺候她換下衣衫,秋煙端上茶,冬豔拿過美人拳過來給她捶著腿,婉潞閉眼歇息,剛覺得好受些就聽到董媽媽的聲音響起:"六奶奶,老太君派來的李媽媽在這裡侯著了。"

對,等酒席完了,就要正兒八經做人家媳婦,做媳婦的,這事比起做女兒就要多很多了。婉潞睜開眼睛,直起身子示意春燕幫自己梳梳頭發,這才開口道:"請李媽媽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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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4 00:05:28


男子的眉微微皺起,聲音依舊那麼好聽:"怎麼,娘子覺得為夫長的太醜?"醜嗎?婉潞仔細瞧了瞧,除了唇有些厚,總的來說,還是個風度翩翩的男子,但婉潞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用牙齒咬住下唇看著他。男子的臉被她瞧的有些發熱,手不由伸過來捂住她的眼睛,他的手雖然白皙修長,但手上的肉有些厚實,婉潞噗嗤笑了出來:"沒想到孩童時候的一雙肉手,到現在還這麼肉。"

手上的觸感溫滑細膩,男子的手不由從她眼裡滑下,滑過臉頰往肩上移去,終於握住她的肩把她擁到懷裡,一雙眼有些灼灼地看著她:"小媳婦,現在說這話,豈不太晚了?"他們定親時候婉潞三歲,男子那時已經六歲,年紀還小,也不需回避什麼,常有人逗男子叫婉潞小媳婦。

這樣的稱呼讓婉潞仿佛又回到童年,被他抱住的身子有些微微發燙,婉潞的雙手放在男子的腰間,終於大膽地抱著他的腰,抬頭有些賭氣地道:"那時是小媳婦,現在已經不是了。"哦?感覺到她只著中衣的身子軟綿綿的,這種滋味從沒嘗過,男子的呼吸變的有些熱。

他的呼吸噴在婉潞臉上,婉潞的臉也被染紅,想起吳媽媽在自己出嫁前教過的那些,婉潞又集起勇氣,剛想抬頭已經被男子整個壓倒在床上,他的聲音還帶著些氣喘:"不小了?那我要看看。"手從衣衫下擺伸進婉潞的衣服裡,這種陌生的觸感讓婉潞覺得皮上起了一層疙瘩,身子縮了縮,感覺到她的瑟縮,男子的手撤了出去。

婉潞長出一口氣,伸出雙手勾住他的脖子,男子像得到鼓勵,手又伸進去繼續往下,婉潞的眉頭微微皺起,腳不自覺地繃緊,男子突然笑了出來,這笑聲讓婉潞睜開眼睛,有些羞惱地看著他。男子的手重新到了她臉上:"婉姐兒,你的教養媽媽也告訴過你,不要害怕。"聽到自己的小名兒,婉潞覺得有些放鬆,但還是把眼睛睜大看著他:"我只知道你叫賢哥兒,你究竟叫什麼?"趙思賢笑了:"趙家這輩,都是思字輩,我叫思賢。"

趙思賢,婉潞在心裡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趙思賢的臉又湊過來,這次的聲音更小一些:"那你呢,你叫什麼名字?"聽出他的聲音有些含糊,記得吳媽媽曾說過,男子壓的時間太長不好,用手拉過他的手在他手上寫道:"婉潞,我叫婉潞,婉姐兒也是我的小名。"

一心只注意在寫名字上的婉潞沒察覺到自己的中衣已經被褪去,身上有溫熱的身體覆上,趁著婉潞在寫名字的時候,趙思賢低低地答應了聲好,接著婉潞就覺得雙腿間傳來一陣疼痛,雖然之前已經有過心理準備,但疼痛真正襲來的時候婉潞的手還是不由自主地捏緊了趙思賢的手,控制不住的喊聲從她嘴裡發出,第二聲已經帶著哭音:"很疼,你輕一點。"

這是壓抑了很久之後的釋放,趙思賢過了會兒才低聲地對婉潞道:"我知道,我也疼。"之後就再沒聲音,只有喘息和著壓抑不住的輕呼聲傳來。

啊啊,我知道你們對這個戲會覺得不滿意,可是俺們要河蟹。俺家男主是處男哦。

李媽媽今年四十來歲,一眼看去是個乾淨俐落的婦人,穿了藍綢衣衫,也不見繡花,手上帶著鎏金戒子,發上還別了金簪子,和婉潞想像中的刁鑽婦人全不一樣。

不等婉潞說話她已經跪了下去恭敬行禮:"老婆子見過六奶奶。"婉潞忙起身親自把她扶起來,臉上的笑容透著親熱:"李媽媽快些請起,您是老太君的人,我們做小輩的怎敢受您的禮,還請這裡坐下。"說著婉潞已把她按到凳子上,夏妍已經捧上茶來。

這李媽媽雖被婉潞按著坐到凳子上,那身子可沒坐正,還斜著一半,見婉潞親自起身把茶遞過來,慌的又急忙站起身,雙手接過茶,臉上還賠笑不已:"奶奶您先請坐,您站著,哪有我們做下人的位子?"

這客氣也做的差不多了,婉潞依言坐下,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著話。這李媽媽面上神情,嘴裡話語都把個忠心耿耿服侍主人的下人做的出色。婉潞也做足了姿態,一副標準新進門什麼都不知道的小媳婦樣,兩人說的熱乎,春燕進來小聲地道:"姑娘,方才太太派人來傳話,說客到了,請您出去呢。"

婉潞這才站起身,夏妍拿過衣衫來給她穿上,李媽媽也忙站起身幫忙服侍,婉潞穿戴好了,這才笑著對李媽媽道:"媽媽,您就在這坐著,我還要出去外面陪客呢,有什麼您使喚她們就好。"

說完不等李媽媽說話,就在春燕她們的簇擁下出去,李媽媽想追出去問問自己該做個什麼,身後已經響起董媽媽的聲音:"李嫂子,以後咱們就是同事了,你是老太君那邊的人,還要李嫂子多關照才是。"

李媽媽回身見董媽媽臉上的笑容雖然溫和,但怎麼都能讀出點笑裡藏刀來,臉上的驚詫一閃而過,笑著回話,董媽媽又邀她到下房裡坐著,主人家不在,做下人的坐在上房成什麼規矩?

雖然董媽媽沒明說出來,李媽媽還是覺了出來,臉上不由一紅,沒想到今日竟著了這位新六奶奶的道。婉潞手扶著春燕的肩,腳步雖然快速,但裙邊一點也不晃。

遇到下人時候,她們都自覺避讓在一邊,婉潞見秋煙和人打招呼,想起她本是趙家的家生子,笑著問道:"老太君派來的這位李媽媽,想是極熟禮儀,明白府裡的事的,不然老太君也不會把她派過來。"秋煙上前半步,離婉潞的肩差了半步笑道:"這位李媽媽本是老太君陪房林嬤嬤的女兒,六歲起就在老太君房裡服侍,長到十八嫁給了李總管的兒子,名字叫個彥宏,自從出嫁之後也就沒出來當差,十年前李總管沒了,李彥宏就頂了李總管的缺,誰知才幹不足,老侯爺就免了他家的差。沒了嚼裹,這位李媽媽又去求了林嬤嬤,這才重新回到老太君房裡。她當差謹慎,各房的人都是極喜歡她的。"

婉潞哦了一聲,猛然想起一件事情:"那這李媽媽有沒有孩子?"秋煙答的極快:"有個女兒,小名喚做度娘,比奴婢大那麼一歲,也有十五了。聽說一直沒有進來當差。"

婉潞了然地笑笑,十五的姑娘正是一支花的年紀,一定也沒定親了。此時已經走到花廳裡,婉潞緩步走上前,臉上露出最恰當的笑容,這些應酬,自然是免不了的。

酒席完的時候已經是入夜,婉潞坐在楚夫人身邊聽了無數的恭維話,唇一直恰到好處的彎著,自從離開京城,這樣熱鬧的應酬還是頭一遭,來的人裡面有當年和靖安侯府打過交道的,還有幾個拉著婉潞的手就叫侄女,惋惜李氏去的太早。

婉潞做足面上功夫,並沒忽略楚夫人偶爾會露出的疲憊,等到把這些客人一一送出去,婉潞上前扶一把楚夫人:"婆婆,時候深了,媳婦也不敢再讓婆婆為了媳婦的事勞頓,先請回去歇著,這裡有嫂嫂們呢。"楚夫人畢竟上了年歲,比不得年輕時候,方才席上就有些困倦,聽了這話對二太太和四太太道:"既是她們小輩們的孝心,我們幾個做老的也就不用在這了,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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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4 00:06:09


二太太和四太太也是連日陪客,累的身上生疼,自然順水推舟回去,婉潞和妯娌們送她們出去,看著管家娘子們收拾東西,秦氏已伸了個懶腰,用手捶著腰道:"這每娶一個弟妹進來,就要鬧一遭。"她這樣的話自然別人不好介面,秦氏的鳳眼微微一挑,看向一邊的潘氏:"大嫂,你是趙家長媳,每個弟妹娶進來的時候都是你忙前忙後的,從沒聽你有過一句怨言,實在是讓我們這些人佩服。"

婉潞正在和蘇氏說著話,蘇氏是翰林侍讀學士的女兒,身上一股濃濃的書卷味,聽了秦氏這話婉潞不由一愣,蘇氏只低頭一笑,定安侯世子的位子,不是一個人盯著。

只是廢長立幼有著實沒有理由,潘氏嫁進來這十來年,戰戰兢兢伺候上面兩層公婆,生兒育女,為了賢名還給趙大爺房裡放了兩房妾,只圖侯爺瞧在自己這個賢良淑德的媳婦份上,早日把世子之位定下來。難道她不曉得,房中充盈不過是陡增趙大爺的好色之名嗎?

婉潞是新媳婦,索性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四奶奶水氏上前打著圓場,她推一下秦氏,一口綿軟的江南官話聽起來和清脆的京裡聲口全不一樣:"三嫂難道是怪當日我初進門的時候,沒謝過三嫂,三嫂憋了一肚子的氣,等到六嬸嬸進門了才發出來?"

說的秦氏撲哧一聲笑了,用手輕輕地敲水氏的肩一下:"果然是江南女子嘴最巧,怪不得老太君最疼你。"五奶奶周氏只是坐在椅上,不時拿帕子掩住口微微咳一聲,仿佛一切都和她無關。郡主是壓根就沒露面,也自然沒人挑她的禮。

蘇氏拉著婉潞上前,和水氏換了一個眼神,這才笑著道:"三嬸嬸,索性今兒就讓六嬸嬸也一起陪個不是好了。"蘇氏還沒笑出來,秦氏已經都要笑軟了,用手捶著胸口道:"罷了,這要真陪了不是,還要我給大嫂二嫂一起陪不是呢。"

秦氏笑的放恣,其他人都跟著笑了,連周氏都用帕子捂住嘴微微笑了笑,只有潘氏一臉掩不住的疲憊,對著妯娌們道:"好了,都知道你們乏了,這些也收拾的差不多了,散了吧。"

婉潞看著她那滿臉的疲憊,在這樣大家族裡做個長媳,比自己這個六媳婦要難的多,偏生還有個不得侯爺歡心的丈夫,楚夫人又是以夫為尊的,只怕更是如履薄冰。

婉潞微微垂下眼,秦氏的歡笑聲還在耳邊,和潘氏的疲憊恰好對比,到底還是秦氏強一些,想笑就笑。大家一路走到分叉口,往各自的院子裡去,婉潞住的和周氏住的是緊挨著,聽著周氏傳來的咳嗽聲,婉潞意思意思問道:"五嫂子想是感了風寒?"

扶著周氏的丫鬟已經答話:"六奶奶,我家奶奶每到春天就會咳嗽一陣,尋過無數太醫,只說是生我們哥兒的時候虧了身子,除了靜養沒別的法子。"周氏已經咳嗽定了,抬起一張臉笑著對婉潞道:"總還是我底子不好,當年隨家父在邊關的時候沒有好醫生,冬天不小心掉落水裡,沒調理好的緣故,也不是生孩子的時候虧了身子。"

難怪她看起來有些體弱,婉潞想起自己還有些藥材,剛要說出送些給她,未免又交淺言深,再說趙府這樣人家,什麼好藥材沒有?就止住話,已來到周氏住的院子,門口已有丫鬟打著燈籠出來接,兩人各行一禮各自告辭。

從周氏院子走過去,再轉一個彎那裡有道圭門,穿過圭門裡面是個小花園,院裡置滿各種樹木,還有個極闊的金魚池。繞過金魚池有道月洞門,月洞門後就是婉潞的住所。

剛走過圭門就有丫鬟打著燈籠上前,月洞門後等著的是董媽媽,她接手扶住婉潞:"六爺已經回來了,喝的有點醉,已安排醒酒湯吃過了,就等著奶奶回來。"婉潞跨上臺階,卻沒有進屋,只是笑著看向董媽媽:"辛苦媽媽了,夜深了,媽媽也先請安歇。"

平日董媽媽早就回家去了,今日是有事才等在這裡,聽了這話行一禮就想告退,猛然又想起一事:"奶奶,李嫂子那裡,要怎麼安排?"已回到自己房裡再不消端著了,婉潞預備進屋,瞧著董媽媽的臉上帶有絲古怪的笑容:"董媽媽,您是這院裡的老人了,怎麼安排自然您說了算。"

說著就進屋,董媽媽臉上的神色又變的歡喜,對小丫鬟們交代兩句,這才出門家去。屋內迎面而來一股酒味,春燕她們剛服侍婉潞解開斗篷,床上躺著的趙思賢已搖搖晃晃地起身走到她身邊,聲音還有些含糊:"娘子,你為什麼這麼晚才回來?"

見他說的話有些孩子氣,婉潞低頭一笑,妝已卸的差不多了,示意春燕她們退下去,這才扶起趙思賢把他送到床上,滅燈安寢。

喝過了回門酒,朱老爺和李三老爺上門會了親,見趙思賢斯斯文文,有些話做舅舅的也不好問出口,只是看婉潞的臉色倒比做姑娘時候還豐潤一些,也就暫且放下心,各自歸鄉去了。

他們回鄉的那日,婉潞請示過楚夫人,到他們下處送別他們,見他們各自上了馬車而去,心裡不由升起一些悵惘。趙思賢本要送兩位舅舅出城的,被他們辭了,縱送千里終有一別,只要待婉潞好,就算不來送別心裡也高興。趙思賢回頭見婉潞臉上的悵惘之色,不由伸手拉住她:"走吧,我們回家。"

婉潞把手伸到他的掌心,是,回家。從此後趙家才是自己的家,趙平氏這個稱呼,將伴隨自己終生。

"母親大人台鑒,兒出閣已近三月,一切安好,母親大人勿念。"婉潞剛把念字的最後一筆寫下,身後就傳來腳步聲,甜蜜的微笑出現在婉潞唇角,不等那雙手伸過來,婉潞已經轉過身拿筆做個要往他臉上畫的動作:"再這樣,我可要畫你一臉了。"

輕手輕腳走進來的是趙思賢,婉潞轉身的時候他已經笑了出來,走上前瞧著婉潞寫的信,用手托著下巴仔細思索起來,那話說的嚴肅異常:"不行,我還有事要告訴岳母,需添上一句。"說完接過婉潞手裡的筆作勢要寫,嘴裡還在念道:"令愛刁鑽不已,小婿苦不堪言。"

婉潞本還在等著他要說什麼,結果竟是這樣一句,不由啐他一口:"呸,就知道來作弄我,乖乖在一邊等著,等我寫完了找人遞出去,你再過來。"說著婉潞指一指窗下的凳子,讓他坐到那裡去。

趙思賢依言坐下,婉潞今日穿的是新做的夏裝,石榴紅的輕紗做成的襖,因是在屋內,外面只著了件嫩綠的半臂,系了白綾細折裙,想是寫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她的臉上有淡淡的淺笑,大眼不時還轉一轉,偶爾細密的牙咬住下唇,下巴微微往上抬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頸。

此時陽光一照,透著脖頸照進去,那襖好像也變的透明,想起裡面的無限春光,趙思賢坐不住了,站起身走到婉潞身後,裝作看她寫信,嘴裡說的也很光明正大:"我瞧瞧,你有沒有寫信給岳母告狀,說我欺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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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4 00:06:52


那手卻裝作不小心往婉潞的領口滑進去,婉潞的筆輕輕一抖,最後那個潞字的一橫都有些歪了,筆上凝的墨也差點掉到紙上。婉潞急忙把筆放下,用嘴吹著紙上的墨,眼已經斜斜地瞅著偷香成功後迅速站直又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樣的趙思賢,抿著嘴不說話。

趙思賢上前接過信,邊看邊道:"我這不是看你有沒有寫信告狀?"婉潞起身捏起拳頭往他身上捶了兩下,趙思賢已把信看完,折了起來封好,提筆寫了地址這才對婉潞道:"看,為夫的這不是將功折過了?娘子就不要生氣了。"

說著唱了個大諾,婉潞本就是佯怒,他的腰還沒直起來,婉潞已經撲哧笑了出來。聽到他的笑聲,趙思賢順勢把她拉進懷裡,聞著她發間散發出來的幽香,眼睛已經微微閉上:"娘子,夏日天長,我們歇個中覺吧。"

已是五月天,門窗全都開著還嫌熱,被他這樣抱住婉潞卻半點也不嫌熱,只覺得要抱的更緊才能解了心頭的火,嘴裡沒答應那腳已經跟著他往床邊走去。剛到了紗帳後面,春燕的聲音在門邊響起:"稟六爺,老爺命你到前面陪客。"

這麼大熱的天,是誰不辭辛苦地跑過來?趙思賢有些慍怒地起身,婉潞也站起來給他理著衣衫和頭髮,又招呼秋煙打一盆水來給他擦一把臉。收拾停當了才趙思賢才出門。

他們小夫妻恩愛,這院裡的人是早就知道的,春燕她們這才進來把筆墨都收起來,又理一理方才弄亂的床鋪,婉潞坐在窗下臉上還含著笑,夏妍遞了盞酸梅湯過來,含笑說道:"今兒天熱,姑娘還是喝這個吧,也好解解心中煩悶。"

婉潞喝了一半就把杯子放下,故意瞪起眼睛:"這丫頭,怎麼離了吳媽媽的管教不過幾個月,就和春燕學的貧嘴薄舌起來?"春燕已把筆墨都收拾好,正在那裡整理著書架上的東西,聽到婉潞這話有些撒嬌地說:"姑娘,您怎麼動不動就拉上我,別看我愛說愛笑的,心裡面可藏不住什麼事。"

夏妍已經瞧見桌上那封要送出去的信,笑著道:"姑娘和姑爺現在恩恩愛愛,太太知道了,一定歡喜的不得了。"這兩個丫頭啊,果然是只知其一的,婉潞淡淡一笑,春燕已經接夏妍的話:"是啊是啊,姑爺是個寬厚的人,待姑娘甚好,幾位太太也是慈愛的,要是老太君也……"

春燕沒說完就把話停下,私下議論主人,這是怎麼都不允許的事情。夏妍拉一下春燕,咳嗽一聲,春燕吐吐舌頭,描了一句:"不過姑娘常說,萬事休要求全,這點道理,奴婢還是懂的。"婉潞剜春燕一眼,沒有說話。

嫁進趙家三個多月,每日伺候婆婆,太婆婆。婆婆外表看來確是個慈愛人,言談之間也對人甚是關心,並不似月太君的喜怒全在一張臉上。但婉潞心裡還是知道,能當侯府那麼大的家,上面婆婆又是個不大好伺候的,下面兄弟妯娌侄子侄女,事情多如牛毛,雖有潘氏在旁協助,可潘氏沒進門前,楚夫人已經管家管了十來年了,能得月太君說個好字,自然不是什麼軟弱無能之輩。

若是人人都似月太君一樣,喜怒形於色,那倒還是件好事。婉潞打個哈欠,侯府明面上看起來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妯娌們也相處和睦,從最上面的管家再到最下面做粗使的,都規規矩矩,絕不肯踏錯半步,子弟們管束的也極為嚴格,堪稱京城勳貴之家的典範。

可是事實並不如此,就拿眼前一件事來說,侯府的世子到現在都沒請封,雖然說按道理該是侯爺的長子趙思爾繼承,他是侯府嫡長孫,從小被寄予厚望的,誰知長大之後才幹只是平平。見到書本就頭疼。不喜文那練武也成,不過趙思爾連弓都拉不動,還談什麼上場?

文不成武不就,旁的雜學那倒是一學就會,生的一雙極巧的手,首飾掉了珍珠,玉鐲碎成兩半,他都能拿過來弄和原來一摸一樣。又長了一張甜蜜蜜的嘴,青樓妓子很是喜歡他。若他不是長子,在父兄的庇護下,倒可以做個富貴閒人了此一生。

偏生他又是嫡子嫡孫,侯爺恨鐵不成鋼,也曾下死力打過他,只是怎麼打也不行,指望娶個媳婦進來管束,偏生潘氏賢慧太過,為攏住他的心還在房裡放了兩房妾。趙思爾才名沒得,又在外面添了個好色的名聲。

三爺比兄長要好一些,但從小沒被當成侯府繼承人培養的他,言談舉止在侯爺眼裡總要遜色一些。婉潞的丈夫就更不消說,上面還有兩個嫡親哥哥,從來就沒想過繼承侯府,娶個老婆,謀份官職,等時機成熟了帶著老婆孩子出去外面做上幾任外任,一來可以見識一下,二來省得在家氣悶。

自己的兒子如此,偏偏此時又出了個出類拔萃的趙七爺,他是四老爺的嫡長子,大名思文,年紀雖在兄弟輩裡面算小的,但已是久負才名,十三歲時以一篇京都賦譽滿京城,震驚的皇帝都知道了,下旨召見了他。

趙思文在御前毫不遲疑,應答如響,皇帝當場就下詔欲賜他同進士出身,召入翰林院。若不是當時御前伺候的首輔稱此子年紀太小,還該多加磨練。趙家此時就是兄弟兩翰林了。

這樣一個出類拔萃的人物,娶的媳婦又是郡主,別說侯府自己人,就算是外人都在猜測是不是今上想送自己甥女一份禮物,等時機成熟就下旨冊封趙思文為侯府世子?

有這樣一件事出在面前,侯爺就算下了決心想上請封世子的摺子,也要思慮下皇帝的意思。畢竟趙家這些年雖然看起來風光依舊,但在朝中勢力大不如前。

二十年前老侯爺敢在宮裡下詔,招老侯爺的長女趙致柔進宮的時候上表力辭,稱自己女兒嬌癡太過,不堪天子之配。那是因為老侯爺曉得宮裡太后的脾性,這樣的詔書看起來是恩寵,實質不定會惹來災禍。推辭了進宮,讓女兒嫁個一樣的人家,再結一門姻親,勝過進宮那表面風光。

果然太后只歎息一句有父如此,其女可知就準了老侯爺的奏摺。

今時今日,請封侯府世子的大事上,侯爺就不敢忤逆當今的意思,只是皇帝陛下也從不主動說起,侯爺也就繼續揣測陛下的意思,侯府的世子之位,還是那麼遙遙無期。

有眼色的下人們已開始偷偷對趙思文示好,當然,這一切都做的讓人看不出痕跡。婉潞在榻上翻一個身,外面蟬聲陣陣,真不適合睡午覺。

"六嬸嬸起來了嗎?"這清脆的聲音一聽就是秦氏的,丫鬟恭敬地回答也傳入耳裡"三奶奶四奶奶,我家奶奶還在歇著,兩位奶奶先請在這裡喝茶。"

婉潞從榻上直起身子,笑著往外招呼:"三嫂四嫂請進來吧,天太熱,我也睡不著。"竹簾被掀起,走在前面永遠笑吟吟的自然是秦氏,水氏人如其姓,像水一樣溫柔。見她們雙雙連袂而來,婉潞早已下榻用手挽著鬢邊的亂髮:"兩位嫂嫂這麼大熱的天不在家歇著,跑來我這裡難道是要給做弟妹的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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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4 00:07:31


春燕她們已端上了茶,夏日誰也不用熱茶,只是把茶壺放在水裡鎮著,也不用冰,冰性太涼,用的太急了對身體不好。見春燕她們端的是茶,婉潞急忙吩咐:"還有酸梅湯沒有?上那個吧,那東西解暑。"春燕應聲退下。

秦氏已喝幹了茶,笑著道:"六嬸嬸果然想的周到,這進門三個來月,就連老太君都說你雖從小沒了娘,教養還是不缺的。"說著秦氏頓住,婉潞知道後面的話當然不好聽,果然水氏推一下秦氏:"三嫂子,這罷了,不過就是老太君說了句賣肉的屠戶嗎?"

賣肉的屠戶?這說的自然是秦氏曾祖是屠戶出身了,秦氏端起酸梅湯一飲而盡,把空杯子遞給春燕:"再倒一盞來。"婉潞忙止住她:"三嫂,這酸梅湯是個收斂的東西,還是喝茶慢慢消了火氣。"

秦氏接過茶,臉上的笑容有些古怪:"我不是生氣什麼屠戶不屠戶,進門也四五年了,侍奉公婆生兒育女一樣沒拉,老太君還時常念叨,也不曉得她是老糊塗了還是故意拿我難看?"

水氏搖搖手指:"三嫂,罷了,你忘了這院子裡還有誰在?"不提還罷,一提秦氏的眉毛豎了起來,那聲音更大一些:"有些做下人的,常忘了自己的身份,以為把老太君哄好了,就可以在這家裡作威作福了,卻不曉得主人終究是主人,下人始終是下人,別糊塗壞了。"

婉潞心知肚明說的是李媽媽,還要裝作個不知:"三嫂,我瞧著這李媽媽人也是極好的,這幾個月在我房裡,也不見她說什麼。"秦氏本來是靠著窗口坐的,聽了這話,鼻子裡輕輕哼了一聲,水氏只是規矩坐在那裡,遲疑一下才說:"六嬸嬸,李媽媽有個女兒,今年十五了,生的如花似玉,一直沒有許人。"

看來她打的主意果然是這個,雖說老太爺,三位老爺房裡都有妾室,但爺們年紀都不到三十,除了大爺,就只有水氏房裡有個妾,那妾還是水氏自己的陪嫁丫鬟,在四爺某次酒後去服侍時被他當成水氏幸了,一夜春風有了身孕,水氏知道後就抬舉她做了姨娘。

二爺的身世尷尬,秦氏又不是好惹的,五奶奶周氏身子不好,誰也不敢給她添堵,算來算去,李媽媽能打的主意就是自己房裡。婉潞了然一笑,只是用手撥著竹墊上的竹片玩。收不收房,男主人說了只能算一半,還要女主人點頭才行。

過了四五天,院裡的小丫頭十一突然中暑,上吐下瀉的,董媽媽回過了婉潞,就讓她娘來接她回去養病。李媽媽瞅準機會,奉茶的時候對婉潞笑著道:"奶奶,我瞧十一就算病好了,也要調理一段時間,奶奶房裡就缺了人手。"

哦?婉潞正在描花樣子,這副牡丹圖是要送給明年出嫁的五姑娘思敏的,她是侯爺的庶出女兒,性格溫柔靦腆。李媽媽見婉潞對自己說的話毫不在意,那汗不自覺滴下來。等了三個多月,好容易等來這麼個機會,是怎麼都不能放過的。

婉潞已經停下筆,看著她:"缺了人手,李媽媽你自可去和董媽媽商量。"李媽媽見婉潞理她,往婉潞跟前又湊一湊,臉上的笑十分謙卑:"奶奶,您是這房裡的主母,怎好越過您去?"婉潞嗯了一聲,把紅色絲線劈開,在綢上比著地方,打算繡下第一針。

李媽媽忙上前幫著婉潞用繡架撐起綢布:"奶奶,老奴在趙家幾十年了,厚著臉皮求奶奶給個恩典,老奴的女兒度娘今年已經十五了,一直沒有差事,奶奶房裡既然有了空缺,就求奶奶收她進來,老奴母子也好有個照應。"

綢布已經撐好,婉潞找準地方,緩緩繡下第一針,輕輕吐出一個字好。李媽媽聽到成功了一半,心裡大喜,趴在地上給婉潞磕了個頭,起來時候還不忘念叨一句,奶奶的繡活做的真好。

婉潞看著方才光潔的白綢上現在多了的那片紅豔似火的牡丹花瓣,聽著李媽媽退出房去的聲音,手依舊沒停,唇邊露出一絲笑容。

婉潞次日起床剛梳洗好,正預備去給楚夫人問安,董媽媽就帶著個丫鬟走進來。估計這就是李媽媽的女兒李度娘了,婉潞心裡下了判斷,手已經搭在春燕手上準備站起來。

董媽媽到婉潞跟前福一福,笑著回道:"奶奶,這是李嫂子的女兒,小名喚作度娘的,昨兒奶奶給了恩典讓她進來當差。"婉潞嗯了一聲,收回搭在春燕手上的手。

度娘已經上前跪下,恭敬行禮:"六奶奶安好。"聲音如同黃鶯出穀,嬌嫩婉轉。婉潞示意她站起身,方才她一直低著頭,只能看出她身形苗條,著了水紅背心,腰上系了淺綠汗巾,月白色綾裙。

此時她站起來時微一抬頭,婉潞才看出她真是生的好,一張標緻的瓜子臉,柳眉細長,特別是一雙水杏眼,就像含著兩汪水一樣,看人一眼人就能被勾了魂去,雙手白嫩如玉。

記得她祖父和父親都做過這府裡的總管,這樣有頭臉的管家家裡的孩子,也都是從小金貴著長大的。特別是女兒,多有不願進來當差,等到時候就求主人家的恩典放出去,好好外面聘去做好人家的媳婦。

像李媽媽這樣想把女兒送進來當差繼而被爺們看上收了房的還真的不多,董媽媽微微咳嗽一聲。婉潞的手撐在椅子扶手上,瞧著度娘那玉一樣的面龐,臉上的笑容十分甜美:"李媽媽的女兒自然是不差,瞧瞧這禮儀品性,和別的丫鬟比起來就是不一樣。"

度娘微微福一福,依舊低著頭:"奶奶謬贊了。"婉潞一笑:"董媽媽,都安排好了嗎?"董媽媽上前一步:"回奶奶,度娘這丫頭就補了十一的缺,屋子月錢都是十一的。"婉潞款款起身:"這就好,我要去給婆婆問安了,你們都下去吧。"

董媽媽低聲應是後帶著度娘下去,婉潞在春燕她們的簇擁下走出屋子,看著度娘那有些單薄的身影。婉潞的眉頭微微皺起,李媽媽的丈夫李彥宏已經丟了差事十來年了,現在府裡總管是楚夫人的陪房汪善當著。總不會李媽媽想著自己女兒被爺們收了房,李家就能重新得到侯府的信任吧?

婉潞唇邊露出嘲諷的笑,這時已快走到楚夫人的上房,前面傳來秦氏的聲音:"六嬸嬸,往日你都是最早的一個,今兒怎麼來的有些晚了?"婉潞快走兩步笑道:"今兒有點事,耽擱了一會,這不就和三嫂一塊到了?"

秦氏親熱地挽住婉潞的手,臉上的笑帶有一點諷刺:"六嬸嬸,你明知道她心裡打什麼主意,你還讓人進來,難道是嫌日子過的太好?"夏天的早上不那麼悶熱,婉潞還穿了件袍子,聽了秦氏的話只是笑笑。

秦氏見她神情搖頭歎道:"六嬸嬸,全家上下都在說你為人寬厚,可也不能太過寬厚了,特別是對那些壞心眼的下人們,就要趁現在給他們個下馬威,讓他們不敢欺上來。"秦氏說的有些義憤填膺,婉潞臉上的微笑還是沒有改變。

看著秦氏的神色,婉潞一時無法判斷,秦氏是真像她表現出的這樣呢,還是內有玄機?兩人此時已經走到上房,房裡的簾子已經卷起,門口的丫鬟們等在那裡,看情形楚夫人已經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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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4 00:08:15


領頭的丫鬟微微行禮,伸手打起簾子,秦氏和婉潞走進去,楚夫人已梳妝好了,她的貼身丫鬟青瑤手裡拿著鏡子,潘氏手裡拿著把小梳子在給她挽著最後的一絲頭髮,嘴裡還在笑著說:"這支新做的珠釵,婆婆戴上顯得年輕了幾歲。"楚夫人房裡的妾萬姨娘聽了潘氏這話,也上前湊趣。

秦氏和婉潞走上前雙雙行禮,秦氏也誇了楚夫人的那支珠釵楚夫人雖然十分滿意,但面上還是十分鎮靜:"做祖母都快十年了,現在理哥兒都在論親了,再過幾年理哥兒媳婦入了門生了孩子,那時我就是曾祖母了,還什麼年輕不年輕?"

秦氏已經笑了出來:"婆婆您這話說的,大嫂現在還是青春年少,您就在這說什麼做曾祖母的話,那不是在說大嫂老了?"楚夫人撐不住笑了:"你這油嘴,也不曉得從哪學來的,偏生會哄人,連老太君都被你哄了。"

秦氏已十分親熱地上前挽起楚夫人:"婆婆,媳婦可沒有四嬸嬸會說話,常被老太君嫌棄我太過直率,經常得罪人。"聽了這話,婉潞的眼裡閃過一絲光,楚夫人已慈愛地拍拍秦氏的手,在三個兒媳的簇擁下走出門……

剛走到門口,迎面就有個年輕少婦走了過來,面上神色有些慌張,身後也帶著丫鬟。看見楚夫人已經出門,這少婦急忙行禮下去:"太太,妾身今兒偶然睡迷了,起晚了些,還望太太饒恕。"

侯爺有三個姨娘,長妾就是三姑娘的生母,原本是楚夫人的陪嫁丫鬟,生三姑娘的時候難產,身子一直不好,到現在還病病歪歪的,常年住在楚夫人上房的西小跨院裡面,婉潞只見過一面,還是三姑娘那日歸寧的時候她出來過。

萬姨娘就是五姑娘的生母,本是別人孝敬的一個美婢,現在也三十多了,容色已經衰敗,侯爺雖還歇在她屋裡,但沒有原先那麼盛寵,她是個聰明人,一心只伺候楚夫人也沒有別的想頭。侯爺跟前最得寵的還是面前這位馬姨娘,她今年不過二十出頭,侯爺十晚總有四五晚歇在她房裡。

楚夫人並沒瞧她,那腳步也沒停:"你幫著我服侍侯爺,辛苦了起晚了些也沒什麼,只是以後不能形成例了,這家裡有這家的規矩。"雖只是侯爺的妾,當怎麼說也是媳婦們的半個長輩,當著她們被訓了幾句,馬姨娘心裡頓時一陣酸楚,但也只得低頭道:"是,妾身下次定警醒些,再不敢違了規矩。"

楚夫人眼還是沒瞧她:"去吧,侯爺也該起來上朝了,你和萬姨娘都去伺候他起吧。"馬姨娘又行一禮這才應是退下。

婆婆教訓著姨娘,做媳婦的自然不會說一個字,秦氏說笑著哄楚夫人開心,潘氏和婉潞在一邊幫腔,說說笑笑到了月太君的上房。

門外的丫鬟婆子就更多些,一個個手裡還端著東西,看見楚夫人被簇擁著走過來,一個領頭的婆子急忙上前行禮,靠門邊的丫鬟已經打起簾子:"大太太來了。"

屋裡有些氣悶,月太君上了年紀之後十分怕冷,就算是夏天那窗也關的緊緊的,雖有婆子在屋裡拿著大蒲扇不停地扇著,婉潞一進去還是覺得有些悶熱。

裡面黑壓壓一屋子的人,除了月太君房裡的丫鬟婆子,二太太和四太太帶著各自的兒媳已經坐在那裡,四太太的手搭在月太君椅子背上,不曉得說了什麼讓月太君樂個不停。

六姑娘思君彎著腰在月太君梳粧檯上找著什麼,七姑娘思慧歷來都是六姑娘的小尾巴,跟著她在那裡尋。八姑娘思聰一臉的睡意朦朧,靠在她奶娘懷裡閉著眼還在打盹。楚夫人帶著她們上前行禮過,月太君從葉氏手裡接過碗粥在那裡喝,抬眼示意她們起來。

各自見禮過,秦氏已走上前捏思聰的鼻子一下:"這懶丫頭,昨兒定是又睡晚了,都這時候還在打瞌睡。"思聰的奶娘已經笑著道:"昨兒八姑娘本已睡了,又聽見她們說今兒穿什麼衣衫,八姑娘又爬起來尋了半天的新衣衫,好容易才哄睡著。"

思聰的鼻子皺了皺,月太君已經喝完粥,把碗遞給四太太,接過楚夫人遞上的帕子擦著嘴:"八姑娘這樣,你們服侍的就該勸她早點睡,哪有樣樣由著她性子來的?"思聰的奶娘忙站起來連聲應是。思聰這才把眼睛睜開,卻只睜開一小條縫,張開雙手就沖上去摟住月太君的脖子:"祖母,我要吃核桃粥。"

月太君摟住她的小身子,連聲答應:"好好,我的心肝,你要什麼都給你。"四太太不免有些得意地笑了:"婆婆就是頭一個由著聰丫頭性子來的,她們做下人的慣了,自然不敢再忤逆了聰丫頭的意思。"說著四太太點一下思聰的額頭,思聰在月太君懷裡有些不依地蹭蹭。

眼看著自己的娘,聲音軟軟地道:"娘,女兒下次不敢了。"說著又打一個哈欠,眼重新閉上在月太君懷裡蹭蹭,一臉的乖巧和撒嬌,月太君心疼地摸摸孫女的臉:"乖,發困就到祖母床上再躺躺去,小人兒愛困也是常事。"

這話一發出去,丫鬟忙上前幫著把思聰抱到里間再服侍到床上躺著。除了這幾個孫女是自家的人月太君還給點好臉色外,這幾個兒媳孫媳,月太君的臉色都差不多,就算公認最會說話的秦氏和水氏,還不是會被她來那麼幾下?

眾人坐在那裡陪著說笑,這樣說笑本就無趣,除了秦氏和姑娘們敢高聲說話,這些兒媳孫媳一個個都只是喁喁細語,偶爾聽到什麼好笑的賠笑兩聲,摻和幾句。蘇氏和婉潞坐的近些,見婉潞腰上系的一個荷包十分精緻,討過來瞧瞧,托在手裡贊道:"六嬸嬸的手著實巧,我旁的還成,做針線就要差了些。"

婉潞是知道蘇氏出身學士之家,從小耳濡目染的都是書卷,針線上只能算過的去,微笑著道:"二嫂是出了名的才女,你的詩當初我在閨中時候也見過的,誰知機緣巧合,竟和二嫂做了妯娌,二嫂還的配才子,真是一段佳話。"

聽到提起往事,蘇氏面上露出一絲得色,但還是微笑道:"天下姓蘇的又不止我這一個,六嬸嬸只怕認錯了人?"婉潞笑的更輕一些:"前日才知道二嫂閨名靜初,當日那首別燕詩可謂絕唱。"

女子的閨名是少有人知的,當初蘇氏雖有詩名,但別人大多只知道這是蘇三姑娘的詩,誰知婉潞竟能知道自己的閨名,還能準確說出自己做的最好的那首,蘇靜初不由又驚又喜,嫁進這家來,雖說夫妻之間相得,和丈夫之間偶爾也有唱和之事,但妯娌們談論這些時候甚少,誰知婉潞一個在離京城村莊之中長大的女子,竟一語道破當日她的詩作。

蘇靜初頓時有突遇知音之感,不由伸手握住婉潞的手:"那些都是往事,現時我已不寫了,當初的琴棋書畫,今日已變成柴米油鹽了。"蘇靜初的話裡透著一絲微微的失落。婉潞剛想答話,月太君已經叫婉潞了:"六奶奶,聽說你要給五姑娘繡副牡丹圖做嫁妝?"婉潞忙起身應道:"是,孫媳自知婆婆給五妹妹備的嫁妝什麼都不缺,左思右想,才想出給五妹妹繡副自己做的東西,也算表了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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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4 00:09:01


月太君點一點頭:"嗯,你有這份心甚好。"這真是破題頭一遭,婉潞心裡暗忖,月太君站起身來:"我瞧時候也差不多了,你們散了吧,君丫頭,陪祖母去花園散散。"思君正在那裡無聊地和思慧在解九連環玩,聽到月太君的召喚,早蹦了上來攙扶月太君,一從人簇擁著月太君出門。

月太君見葉氏也跟了上來,吩咐她道:"你不用去了,你姨娘的丫鬟今兒一早來說她頭暈有點微微的心疼,你去瞧瞧吧,要請醫抓藥的就和你大嫂說。"二老爺是老太爺身邊的老姨奶奶崔氏所生,葉氏平日雖然孝敬嫡婆婆,對丈夫的生母也著實孝順,聽了這話忙帶著丫鬟往後面去,老侯爺的幾個年長的妾都住在後面的各小院裡,水氏和周氏也忙跟上去伺候婆婆。

各人的丫鬟見主人們出來,上前跟在後面,剛走出不遠就看見度娘過來,見到這群人過來忙避讓一邊。月太君本已走過又停了下來,看著度娘問道:"你是老李家的閨女吧?現在在哪裡當差?"

度娘本是低眉垂目地侍立在那裡,聽了月太君的問話忙叉手行禮:"回老太君,奴婢確是李家的閨女,現在六奶奶處當差,董媽媽遣奴婢去後面尋東西。"聲音不高不低,態度恭恭敬敬,果然是個好丫頭,月太君嗯了一聲:"你六奶奶是個寬厚人,你要好好當差。"

度娘已跪下應是,月太君這才又款款前行,秦氏本是跟在月太君後面的,聽了這話轉身小聲對婉潞嘟囔一句:"沒見過世面的傻丫頭。"

婉潞淺淺一笑,回頭看一眼,度娘已經起身往另一邊走了。遠遠望去,她的背影風流婉轉,婉潞不由輕輕一曬:"這樣姿色的女子收在房裡做個美妾,也不算辱沒了人。"秦氏不由瞪目結舌起來,過了些時才道:"原來六嬸嬸和大嫂一樣都是賢德人。"

此時月太君一行已往花園裡去,四太太帶著女兒們跟著去奉承,楚夫人和潘氏要去理事,只剩的婉潞和秦氏兩人各自回房。清早的風吹過來,帶著淡淡花香一掃人心裡的煩悶,婉潞瞧著秦氏,臉上的笑容依舊:"怎麼,三嫂。賢德還不行嗎?難道三嫂要教我做潑婦?"

秦氏的下巴一揚,話裡不由帶了點倨傲:"我可學不來孟姑姑,任郎君東睡西眠,我的夫君,自然是我一個人的。"這話說出來,婉潞只覺得她整個人都是神采飛揚的。婉潞不由輕歎道:"三嫂灑脫,我是學不來的。"秦氏可以為了個漂亮丫鬟多和三爺說了幾句話就把丫鬟逐出院子,可是婉潞不能。

秦氏背後有家族撐腰,旁人再看不慣也要因了她背後的秦家而對她禮讓三分。但自己不一樣,平氏家族已然敗落,續宗年紀又小,不但不能給自己庇護還要反過來庇護他們。但要學潘氏和水氏那樣的賢德,婉潞又是做不來的,秦氏已經走進她的院子。

婉潞攤開雙手,想起吳媽媽曾說過妻妾爭風的手段,眼微微一眯,清清白白一個人,為什麼手上要沾了血?

天氣越來越熱,婉潞做繡活的地方也從屋裡搬到院子裡,院裡有一顆高大的公孫樹,枝繁葉茂。婉潞的繡架就支在這棵樹的下面,陽光透過樹葉散落在地上,那層熱氣已經被濾掉,迎來一陣涼爽。

但始終是夏天,繡一會,手心就會出汗,絲線一被汙了繡出來顏色就沒那麼好看。婉潞繡一會就要歇歇,擦乾手心和額頭上的汗,再喝杯茶,等渾身重新幹了這才又開始繡。

繡的速度就變的很慢,繡了一個來月,也不過就繡好三叢牡丹,瞧這速度,要繡到今年年底去呢。蘇靜初來瞧過婉潞幾次,每次來都見她在繡,笑著道:"六嬸嬸是有耐心的人,我做雙鞋還成,繡這樣精細的東西就不行了。"

說著蘇靜初眉頭微蹙:"也不曉得送五妹妹什麼東西添妝才好。"婉潞知道她不在乎錢財,要的不過是份別出心裁。恰好一片綠葉剛好繡完,婉潞停下針線笑著說:"這簡單,二嫂如不嫌棄我繡活不好,就在這牡丹圖上題一首詩,我繡出來,這副圖就當是我們一起送給五妹妹的。"

蘇靜初的眼裡閃過一絲驚喜,隨即就滅了:"這樣不好吧,我不過寫了首詩,怎能腆著臉就當是我們一起送的?"婉潞已吩咐她們把文房四寶拿出來,伸手去拉蘇靜初:"這有什麼,二嫂的詩作求都求不來的,不過是給牡丹圖爭一爭光輝罷了。"

蘇靜初又是淺淺一笑,已握筆在手,略一思索已寫出一首詩來。與她端莊秀麗的外貌不同,寫的是一手顏體。她寫的時候婉潞屏聲靜氣,等她寫完婉潞才輕輕地擊一擊掌贊道:"二嫂可謂詩宗李杜,書學顏柳,做弟妹的一定要好好繡出,才不辜負二嫂。"

蘇靜初面上不由有些得意,外人只知她有詩名,少有人知道她的字也寫的極好。此時聽了婉潞的話,頓時有逢知己的感覺,重新坐下之後,蘇靜初看著婉潞在那裡一針一針的繡,感受著清風襲來的涼爽,心裡對這個話不太多的妯娌又多了一分親近感。

抬頭看一眼這高大的公孫樹,蘇靜初笑著說:"還是六嬸嬸這屋子好,我那屋子雖然花木不少,卻沒有這麼高大的樹木遮陰。"婉潞筆下如飛,眼看著繡活一刻不敢分心,嘴裡可沒忘謙虛:"二嫂是君子,君子多愛竹,我見二嫂院裡窗下多種了竹子,想必能添吟嘯之功。"

這竹子還是蘇靜初嫁過來的時候和丈夫親自種的,想起這些,蘇靜初臉上的笑容轉增溫柔,在旁伺候的度娘不由笑著說:"二位奶奶,這公孫樹還是先老侯爺種的,那時連現在的老侯爺都沒娶親呢。"

哦?婉潞看一眼度娘,臉上的笑容還是那樣淡淡的:"我問過六爺,他都不曉得這樹什麼時候種的,你怎麼知道?"度娘並不解這問的意思,只是笑著說:"奴婢的爺爺那時正在旁邊伺候,所以奴婢知道。"婉潞嗯了一聲,示意她去取盤西瓜來,自己依舊動著針線。

蘇靜初等度娘一轉身,眉頭又微皺起來:"六嬸嬸,這樣太過伶俐和美貌的丫鬟,實在是……"說出一半蘇靜初就覺得自己說的有些不對,把話咽了下去。為夫君納美妾,本是賢德妻子該做的,況且度娘今年不過十五,再過個兩年收房也算是恰當,說這話倒有挑撥之嫌。

婉潞的眼睫顫了顫,抬頭給了蘇靜初一個笑容,接著繼續繡下去,聲音低的好像是歎息:"我雖不如二嫂才貌,也想著要一生一世一雙人。"蘇靜初的神色已經變的有些激動,手緊緊扯住帕子,說出的話已經可以用囁嚅來形容:"可是紅袖添香也是男子喜歡的。"

婉潞又繡完一個花瓣,停下來再歇一歇,看著蘇靜初的眼含著笑:"難道二嫂不是紅袖?"蘇靜初眼裡又閃出了光,雖則自己堅持並相信丈夫不會變心,可等到年華衰去的時候呢?不說別人,就說現在宮中的太后,當年以京中第一才女進宮為後,先皇也不過是敬大於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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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4 00:09:39


蘇靜初微微歎氣,婉潞已經拿著銀籤子叉了塊西瓜給她:"二嫂,想那些遠事做什麼?走好每一步,然後再想別的。"說的也是。外面已經走來一個丫鬟,上前給她們兩個行禮:"二奶奶六奶奶,四姑奶奶回京了,老太君請你們二位到前面去。"

趙家四姑娘思蘭是二老爺的妾所出,前年嫁給了來京趕考的舉子,當時月太君還有些不滿,嫌男方家門第太低,配不上她的孫女。若不是二老爺再三保證,女婿的人品學問都是上好的,月太君也不會同意這門親。

等到會試結束,四姑爺落了榜,月太君那臉色更不好了,二老爺雖有心讓女婿住在家裡,等三年後再考,想想月太君如此,女婿難免會吃癟,只得送他們兩回鄉。明年又是會試之期,四姑爺早早上京想是要好好攻讀。

一路來到月太君屋裡,屋子裡已經擠滿了人,和平時的屏聲靜氣不同,今日可說是笑語歡聲。各房的人都來齊了,連一般不出現的郡主也來了,坐在月太君側面,不言不語只是面上有一絲淺的看不出的微笑。

孩子們也全都到齊,大爺家三子一女,二爺家一子一女,三爺家兩個兒子,四爺家一子兩女,五爺的一個兒子。大的規矩坐在自己母親身邊,小的被奶娘抱在懷裡,還有一兩個坐不住的在地上跑來跑去。

光主人們就塞滿了一屋子,丫鬟婆子們全被趕到了外面,婉潞和蘇靜初剛走進去,一個小孩子就撲進蘇靜初懷裡,那是蘇靜初的長子學禮,今年已經五歲,生的粉團團的。蘇靜初扶住他,剛要說他怎麼不懂規矩,就聽到學禮的手指著月太君的方向:"娘,新來的小妹妹可好看了。"

說著還把蘇靜初拽向那邊,婉潞這才看見月太君滿面笑容地拉著一個少婦的手,這少婦想就是四姑奶奶了,她杏眼銀盤臉,稍微有些富態,面上的神色看起來日子過的十分舒心,正在和月太君說話。旁邊站著的秦氏手裡還抱著個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正瞪著圓鼓鼓的大眼睛看著他們。

學禮滿是期盼地看著蘇靜初:"娘,是不是,這妹妹長的比家裡的妹妹們好看多了。"蘇靜初不及答話,月太君已經笑了:"好,好,他們有緣,等大了配成一對好不好?"這話讓蘇靜初不曉得怎麼回答,倒是旁邊的思蘭笑了:"祖母,孩子們都還太小,說什麼定親不定親的話,現在兄妹相處也是極好的,等再大些若真處的好了,那時再說定親豈不好?"

月太君哈哈一笑,拍了拍思蘭的手就依你,蘇靜初長出一口氣,思蘭已經站起身走到婉潞跟前:"這就是六嫂子吧?早聽娘說過六嫂子生的出塵,我還常當娘說的話是誇詞,今日一見,還要嫌娘說的話太扣著了。"

這話讓旁邊的葉氏笑了:"你出閣都快三年了,說話還是那麼伶俐,有時悶了想起你來,著實讓人難受。"思蘭已和婉潞見禮畢,聽了葉氏這話走到她跟前蹲下,一臉小女兒的撒嬌:"女兒這次歸甯要待到明年會試完了,時時陪娘說話解悶,娘可不許嫌女兒話多。"

葉氏已經一臉慈愛地摸一摸她的臉,月太君在上面大聲地說:"趙家是你娘家,自然不許住到外面去。"婉潞瞧著思蘭撒嬌,不由想起朱氏來,這嫁的遠,歸寧也是個難事,比不得嫁在京裡的大姑娘和三姑娘,過個半個來月總要回家歸寧一趟。

葉氏把思蘭拉起來:"見見你姨娘吧,她想你想的慌。"站在葉氏身後伺候的邱姨娘眼裡早含了淚,當著大家的面又不敢滴下來,只是強忍著。聽到自己被提起這才往前站了一步:"四姑娘好。"

見到生母眼裡的期盼,思蘭強忍住眼裡將要奪眶的淚,盈盈拜了下去:"姨娘許久不見,可還安好?"邱氏忙一把拉住她,滿心的話怎麼也說不出,當了人面,思蘭叫娘的可是葉氏而不是自己,就算這團肉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也只能瞧著她承歡別人膝下。

屋子裡仍然是歡聲笑語,婉潞瞧一眼邱姨娘的落寞,想起李媽媽的期望,殷鑒不遠,還想著把女兒送進來做妾,該說她是妄想呢還是糊塗?

次日來問安的時候,又是一番歡聲笑語,葉氏面上的笑容雖比平時多,但瞧著月太君總是有些欲言又止。思蘭一回來,思君就有些靠邊,小姑娘的小嘴嘟起:"四姐姐一歸甯,祖母就瞧不到君丫頭了。"四太太摸一摸她的腦袋:"你四姐是長久不回來,等你出嫁歸甯,老太君更疼的慌。"

思君睜圓了眼睛,猴到月太君身上:"君丫頭要一輩子陪著祖母,才不出閣呢。"月太君拍一拍她的身子:"做了女兒,哪有不出閣的?"

思君的話讓大家都笑了,正是一派和睦景象時候,外面傳來丫鬟驚慌的聲音:"二老爺,總要等我們去回稟。"簾子就被人大力掀開,二老爺走了進來,面上帶有焦急之色,他進來的太快,嫂嫂弟婦和侄兒媳婦們都來不及回避,就算回避這屋裡也全是人沒回避處。

月太君臉上的笑意沒落,看著二老爺剛站起來,二老爺已撲通跪倒在她面前磕頭下去:"兒子求母親一個恩典,讓姨娘搬到兒子院中,由兒子給姨娘侍疾。"

葉氏在二老爺進來的時候剛迎上去叫了聲老爺就見二老爺跪倒在地,剩下的話也咽了下去。月太君一臉的氣惱,操起桌上的一個花瓶就朝著二老爺扔了過去:"你還懂規矩不懂?"二老爺跪的直挺挺的,任由那花瓶擦著自己的額頭飛過去,擦破的地方滲出鮮血,眼依舊不離月太君的臉:"兒子自然是懂規矩的,只是姨娘生了兒子一場,也有十月懷胎辛苦,已近油盡燈枯,求母親給兒子這個恩典。"

說著就放聲大哭起來,楚夫人身為長嫂想上去勸,聽到二老爺的哭聲又止住了腳步,崔老姨娘的病據太醫說也不過就是用藥吊著沒幾天活頭了。要是別人也就抬手給了這個恩典,偏偏自己的婆婆不是這樣想的。

她不知道的九爺是四老爺的庶出子,大姑娘,三姑娘和五姑娘都是侯爺的女兒,只是大姑娘是嫡出,另兩位分別是侯爺的長妾和萬姨娘所生。

二姑娘和四姑娘是二老爺家的,二姑娘嫡出,四姑娘是邱姨娘生的。

六七八三位都是四老爺家的,六七庶出,八是嫡出。

楚夫人不出面,別的人更沒有了說話的份,連素來最愛說話的秦氏也只是垂手站在那裡,不敢吐出半個字。月太君扔出花瓶,心裡的氣似乎也平了些,揮手對還在哭泣的二老爺道:"念你也是一片孝心,我也就不再追究,你回去吧。"

葉氏上前扶住二老爺,聞到他身上有股酒味,忙勸道:"老爺先回去吧。"二老爺已是心肝俱裂,自從崔老姨娘病了,就想進來瞧瞧偏生又礙著規矩,只能叮囑妻子照顧好姨娘。妻子又礙于身份限制,除了能請醫買藥外,床頭侍疾這種事情是不能做的。

時時問著太醫知道這病已是快不成了,心裡徘徊許久,和妻子也商量過,想接老姨娘老姨娘出來自己院裡侍候兩日也算盡了做兒子的心,這種事雖不大合規矩卻合人情,別人家也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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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4 00:10:13


誰知葉氏和月太君說了幾次,月太君只當做個不知道,二老爺心急如焚,心裡卻也還想著只怕還有起色。昨日女兒歸甯,叮囑她去瞧瞧老姨娘,女兒回來後置說了一句老姨娘只怕不成了。二老爺心裡更急,讓妻子再求到月太君跟前。

這裡也打掃好房屋,想著當了那麼多的人面前求情,月太君再拗的性子也會答應了的,老姨娘一輩子住在小跨院,臨老也讓她舒坦舒坦。誰知左等也不來,又等也不見。遣了下人來問,才曉得月太君這裡一直沒有散,這次不成就再沒有機會了,在屋裡團團轉了一番,拿起酒壺往嘴裡倒了酒,借著酒勁這才往裡面闖。

葉氏怎麼攙得動他,二老爺還是那樣跪在月太君跟前:"母親,您既知道這是兒子的一片孝心,就求母親成全了兒子,報了這十個月的懷胎之恩把。"說著磕頭下去。見他不走還繼續苦求,月太君那剛熄滅的怒火又燃了起來,拍了下桌子就站了起來,手指著二老爺的鼻子:"你心疼她十個月的懷胎之苦,難道就不曉得我對你有四十年的養育之恩?"

二老爺還在那裡磕頭:"母親對兒子視若己出,兒子心裡自然明白,姨娘沒有幾天活頭,求母親給兒子盡盡這份心。"月太君說完話就又咳又喘,楚夫人忙上前來給月太君捶著,四太太端上杯茶,月太君喝了兩口覺得好些,那眼還是冷冷地瞧著二老爺一句話也不說。

楚夫人微微歎了一歎,臉上露出笑容:"婆婆,您瞧二叔叔也是一片至誠,您就賞他這個體面吧。"月太君轉臉就啐了楚夫人一口:"賞他體面?他糊塗,我還沒有老糊塗呢。"楚夫人自從嫁進趙家,月太君雖諸多挑剔,但少有被這種當面啐的,等當了婆婆就更沒有了。

這當著一屋子的弟媳兒媳侄媳侄女被啐了一口,臉騰一下紅了,但還是耐著性子地道:"婆婆,做媳婦的知道您有您的道理,不過年紀這麼大又做了官的兒子這樣跪著,婆婆難道不心疼嗎?"月太君喘息定了,眼還是冷冷地望著哭的傷心的二老爺:"他不心疼我,我又何必心疼他?"

說著月太君的淚也落下來了,用手指著二老爺開始數落:"你們聽聽,他這話難道是說我不慈不仁?我是餓著崔姨娘了,還是冷著崔姨娘了,還是沒給她尋醫問藥了?老大媳婦你說說,崔姨娘病這幾日,我難道就不聞不問?他今日要把崔姨娘接出去盡他的孝心,難道就不怕背後別人說我不仁不慈,都快七十的人了還容不下一個生了兒子的老姨娘?"

月太君說的激動,屋裡的人沒有一個敢走,都是垂手侍立,楚夫人既被點了名,少不得要賠笑道:"婆婆您先坐下,您和二叔說的都各有各的理,外面的人知道了,只會誇二叔孝順,婆婆您宅心仁厚的,哪有會說您不是的。"

月太君隨著四太太的攙扶坐了下去,那氣還是沒喘勻,楚夫人的話一落她就又開始數落,那淚掉的更凶:"幾個兒子,不管是不是我生的,我都為你們操碎了心,結果呢?你三弟為了個丫頭就離家投軍,還誓言再不回轉,丟下個剛落草的娃娃還要你媳婦養。你呢,我都老了你給我來這麼一出?真是應了那句,不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怎麼也貼不到身上。"

葉氏已跟著跪在二老爺身邊,楚夫人和四太太忙著給月太君捶背順氣。屋裡只有二老爺的哭聲,間或夾著月太君的傷心訴說,長輩們的恩怨小輩們不敢出聲,婉潞只覺得有汗從脊背上冒出來,長這麼大還是頭一遭遇到這樣的事情。

看來今日月太君是不會答應了,楚夫人給葉氏做個眼色,葉氏小聲安慰道:"老爺,婆婆宅心仁厚,老姨娘那裡我也時時去照看,老爺您還是先回去吧。"二老爺已經哭的眼都紅了,任憑葉氏百般勸說,他一個字不改,只是重複那句,求母親成全。

葉氏心裡著急起來,月太君的脾氣人人都是曉得的,必要順著她,哄著她,就和個七八歲的娃娃一樣。現在逆了她的意思,她更不會答應。

果然月太君已經冷笑了:"好啊,你今兒還是要做孝子了,我倒想問問,忤逆嫡母是條什麼罪名?"急的葉氏也不管屋裡的人還那麼多,緊緊拉住二老爺的胳膊:"婆婆,致貽他不是忤逆您,等媳婦勸他回去。"月太君盯住趙致貽,臉上的笑還是那麼冷冰冰的:"我告訴你,你今兒要做孝子把崔氏從我房裡抬走,明兒我就把你全家攆出去,由得你們做孝子的做孝子。"趙致貽已經收淚,眼裡茫然一片地瞧著月太君,不光葉氏心驚,旁的人也全都驚了一下。

楚夫人剛想開口勸說,趙致貽已經大笑出聲,慌的葉氏什麼都不顧地緊緊抱住他:"老爺,你這是怎麼了?"趙致貽笑完看著月太君道:"兒子自從生下來,就只認母親為娘,自認並無一點不到處,兒子孝敬母親已經四十餘年,姨娘她不過就幾天的活頭,兒子想孝敬她幾日也是人之常情,難道母親還認為兒子忤逆不孝嗎?"

月太君豈是能聽的進這些話的,眉揚的高高的:"我不管那些有的沒的,橫豎你今日要把她接出去,明日我就攆你們全家出府。"說著月太君看著二老爺:"離開了定安侯府,我看你怎麼活?"

趙致貽深深吸了口氣:"若要逐兒子出府才能接出姨娘的話,兒子立刻就走。"誰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樣的程度,人人的面色都變了,月太君的眼眯起,剛要吐出好字,就聽到傳來平靜的聲音:"你們都是吃飽了沒事幹嗎?"

這聲音雖然平靜但蘊含著威嚴,老侯爺柱著拐棍滿面慍意進來,身後還有兩個十五六歲的美婢跟隨。這兩個美婢的顏色讓婉潞都不由多看兩眼,早聽說老侯爺過了六十大壽之後就精心挑選了四個十五歲的美婢放在房裡,一到十八就遣嫁出去,嫁妝豐厚,引得一群不能給女兒備嫁妝的窮人都爭搶著把女兒送來。

坊間悄悄傳言老侯爺是不是在練什麼采陰補陽的功,不然怎會只要十五到十八的少女?也難怪會有這樣傳言,他年紀比月太君還大那麼兩歲,氣色比起月太君好的不是一點半點。

楚夫人忙迎上前行禮,老侯爺已用拐杖點著人了:"老大媳婦,你帶著她們都退下去,這麼多的人在這屋裡,難道還嫌鬧的笑話不夠?"楚夫人早有此意,只是礙于月太君脾氣不好,到時候退出去她又要生氣,急忙應了就帶著人退出去。

月太君見老侯爺出來,心裡的火氣只會更大,冷笑著道:"都不許出去,看看這個為祖父的是怎樣的?"楚夫人的那只腳都已經踏了出去,聽了這話又不好縮回來,只是看著老侯爺。

老侯爺把拐杖從左手傳到右手,面上的慍意更明顯:"你是老糊塗了嗎?這樣的事你還要讓大家都在這?"月太君坐在上面一動也不動,說出的話也是冷冰冰的:"我老糊塗?是你老糊塗了吧?你的兒子我辛辛苦苦養大了,給他娶了媳婦成了家,現在倒好,要把他自己的親娘接出去侍奉,這是打我的臉,你還護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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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4 00:10:50


老侯爺把拐杖重重往地上一跺:"夫人你也太過了,這也不過是人之常情的事情,本來也沒幾天活頭,你讓他接出去又有什麼?"月太君蹭的跳起來,半點不似平日那老態龍鍾的老婦人,指著二老爺聲音已經變得尖利:"人之常情?他這樣算是求我,我倒沒見過這樣的人之常情?"

老侯爺的眼一閃,手裡的拐杖已經落到二老爺身上:"我打你這個不知道人情世故的,夫人是你的母親,你要求什麼直接說就是,這樣哭哭啼啼的,傳出去夫人還怎麼做人。"老侯爺的拐杖雖然舉的高高的,但落下去並不疼,二老爺也受了。

老侯爺收起拐杖對月太君道:"好了好了,打也打了,罵也罵了,氣也生過了,就讓他把崔姨娘接出去照顧幾日,那總是懷他的人。"說完看一眼楚夫人:"怎麼還沒出去,難道我的話現在就沒人聽嗎?這樣在這裡,成什麼體統?"楚夫人忙把那只腳也跨出門檻,這次倒沒聽到月太君的咆哮。

等出了院子,楚夫人才舒了口氣,人一松就覺得頭疼起來,用手按住兩太陽,疲憊至極地說:"大奶奶,你去處理那些事吧,我要回去躺躺。"見她面色不好,四太太忙道:"大嫂子可要找個好太醫瞧瞧?"秦氏和婉潞已上前扶住楚夫人,婉潞還用手給楚夫人順著氣,楚夫人緩了過來,臉上的笑容又是大家熟悉的:"不過是年紀漸大,精神不夠罷了,回屋躺躺就好。"

眾人這才各自散去,婉潞陪著楚夫人回她的屋子,想起方才的那一幕,嫡庶之間的爭執,是從來都扯不清楚的,看著對楚夫人一臉關心的思敏,不曉得她心裡面會不會因了庶出而對嫡母有什麼怨言?

月太君見眾人都走了,臉上又露出冷笑:"打啊,你怎麼捨不得了,要教訓就給我重重的打,別在我面前裝模作樣的。"老侯爺一張臉瞬間又氣的通紅,那拐杖已經舉向月太君了:"你鬧夠了沒有,原來你五十年來的賢良淑德全是裝出來的。"

這話讓月太君的火氣點的更高,她眼裡的淚又掉了下來:"竟說我五十年的賢良淑德都是裝出來的?我嫁了你五十來年,從做媳婦就沒人說一個不字,孩子們不管是不是我生的,吃穿用度都是一樣,請先生也是一樣的,你的那些妾室,死了的陸姨娘曹姨娘秦姨娘,活著的崔姨娘王姨娘,哪個的居室鋪陳的和我的上房不是一樣的?身邊的丫鬟婆子哪裡少了她們的?"

見他們老夫妻已經吵起來,跪在地上的葉氏忙上前接住老侯爺的拐杖:"公公婆婆都消消氣,這事全是致貽不好,沒有思量周全,公公又何必動這麼大的火氣?"月太君哪裡肯聽勸,只是狠狠盯住老侯爺身邊那兩個垂眉的美婢:"就連這幾個丫頭,我可有少了你們半分?你再如此說,我倒要進宮找太后評評理,問她天下可有這樣的事情。"老侯爺也有些懊悔自己方才那句話說的太重了,已經笑了出來:"夫人,這話確是我說錯了。"老侯爺的賠笑並沒讓月太君的怒氣消掉,那淚反而掉的更凶:"我現在都是做曾祖母的人了,服侍了你一輩子,倒落了這麼一句,還不如你的姨娘們了。"

老侯爺忙走拍著她的背:"夫人,你就擔待我不會說話吧,這樣哭哭啼啼,倒變成市井裡的無知婦人,難道你要和太后去告狀說,是一壇擱了幾十年的老醋今日打翻了不成?"月太君本來繃著的臉被他說的一笑,但還是多說一句:"我要真是個市井無知婦人,你的鬍子早被我拔下幾根了。"

老侯爺也笑了,接著招呼葉氏:"來把你婆婆扶了坐下。"葉氏見他們面色都和緩了,這才小心把月太君扶了坐下,老侯爺也坐在她身邊:"夫人,為夫的今日就給你賠個不是,你念在老二平時孝順你,崔姨娘素來又小心謹慎的份上,何必和將死之人置氣,就讓老二把他姨娘接出去照顧幾天。"

這幾句軟話一說,月太君的心情才更舒暢一些,只是還板著臉不說話,老侯爺喊趙致貽:"老二,還不快謝過你母親。"趙致貽本就跪著,重新磕頭道:"兒子謝過母親,還望母親饒恕兒子酒後失德。"

月太君的臉色這才放平一些,葉氏也忙跪下,手裡捧著盞茶:"婆婆,這事全是做媳婦的不是,該勸著他早起不要喝酒才是。"月太君心裡明白這不過是借酒裝瘋,但再攔著也沒有用,只是抬眼瞧了瞧,趙致貽又磕一個頭,月太君這才把茶接下。

老侯爺用手撚一撚鬍子:"都過去了,老二,你以後不可再像這次一樣頂撞你母親。"趙致貽又對老侯爺行一禮:"兒子知道。"

午間時候婉潞聽說了崔老姨娘從月太君院裡移進二老爺院裡,上午的事情趙思賢也知道了一些風聲,搖頭道:"其實這事本就是小事,為什麼祖母會生那麼大的氣?"婉潞放下筷子,趙思賢奇怪地看她:"怎麼不吃了?"

婉潞瞧著自己的丈夫,開口問道:"五十年後,若我遇到這樣的事,我的氣也不會平的。"這話說的沒來由,趙思賢也不由把碗筷放下,看著自己的妻子。

夫妻相視良久,都沒說一句話,趙思賢明明知道妻子要說什麼,偏偏微微歎氣:"怎麼會呢,你賢良淑德,寬厚大度。"婉潞也歎氣了,不過話裡總帶了些微諷刺:"賢良淑德,寬厚大度?記得我祖母在世的時候,也曾這樣說過定安侯夫人賢良淑德,寬厚大度。"

趙思賢心裡明白,但故意要激婉潞開口,嘴裡已經說出一句:"寬厚和寬厚是不一樣的,娘子這樣的怎麼會是裝出來的呢?"這話就在說月太君的賢良淑德,寬厚大度都是裝出來的。婉潞果然又開始氣惱,張口就道:"思賢,男子要女子忠貞不二,賢良淑德,丈夫納妾要待妾室如姐妹,待庶出如親生,不然就是嫉妒,就是不賢德。可是男子們可曾問過女子,她們本心裡想不想這樣做?"

趙思賢明白妻子果然入套,但依舊不挑明瞭說,只是微笑道:"娘子,女子以夫為所天。"這個答案讓婉潞心裡大為失望,嫁進來這四個多月,自己留心觀察丈夫,覺得他也是君子一枚,這才借了這個由頭把話挑開。誰知他竟是這樣回答。

世間男子真的全都是要妻賢妾美才得以滿足嗎?婉潞垂下眼簾,看著衣衫上繡著的鴛鴦,鴛鴦恩愛,白頭偕老,可為何偏要在這鴛鴦之間插進另一個人。

婉潞漸漸覺得眼裡有了霧氣,強把眼裡的淚逼回眼眶,抬頭對趙思賢一笑,說出的話帶著歎息:"罷了,我不過隨便問問,天生男女自有分別,況且女子以夫為天,天所命者自然無有不從,我又何必非要讓本心和命令爭鬥?"

說完婉潞的頭又低了下去,心中已經不是失望,而是陣陣絕望,想起今日月太君發火時候臉上可稱為猙獰的表情,還有當日對吳媽媽說的,我的夫君只能有我一個人的時候。難道自己真的要像所有女子一樣,為了賢德給丈夫納妾,庶出的子女一概撫養,不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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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4 00:11:26


婉潞的歎息還在心頭回蕩,一隻溫暖的手伸了過來,撫住婉潞的臉,手掌厚實,十指修長,這是丈夫的手,一想到若真的從此認命,這雙手就去撫向別的女子,婉潞的心裡泛起的思緒連她自己都理不清楚,但不管是哪種,沒有一種是甘願的。

趙思賢的手在妻子臉上摩挲,感覺到手指沾了她的淚水,這才開口說話,他的聲音還是那樣溫和,只不過裡面含著歎息:"婉潞,你又何必這麼急急下了定論?"

婉潞的頭這才抬起來,臉上的淚痕未幹,一滴淚還沾在她的睫毛上,看起來楚楚可憐。婉潞的眼眨一眨,那滴淚就掉了下來,婉潞輕輕一歎,什麼都沒說。

趙思賢伸手把她擁到懷裡,開口的聲音很平淡,但讓婉潞的心一蕩:"我知道平家家規是不許納妾的。"而且不光是平家的兒子,平家女兒出嫁之後也沒有讓丈夫納妾的。提起這個,婉潞雖覺得奇怪,但還是抬起頭看著丈夫:"難道你不曉得京城之中,平家女兒都曾被非議嗎?"

平家子嗣不旺,平家女兒除了婉潞和那位已逝的二老太太,還有兩人,一個就是第一代侯爺的女兒,嫁的是當時的潞王,潞王終身只有她一個。

太宗皇帝曾經賜給潞王美人,結果不等那兩位美人到府,潞王妃就手拿尖刀站在門口,對來使說道,今日若這兩位美人進府,那迎接她們的絕不是鋪陳好的房舍,挑好的下人,而是尖刀。陛下以仁義治國,難道要白白讓人送死嗎?

來使往返宮中數次,太宗下詔數次,詔書一次比一次更嚴厲,潞王妃就是站在門口不肯動。最後太宗無法,總不能真為賜給自己弟弟兩個美人而讓自己的弟媳婦被休?只得收回成命。

她去世之後,潞王思念不止,不到一年也去了,他們的長子繼承了王位,風度翩翩,夫妻恩愛,除了王妃也沒別人,真真羨煞眾人。可惜的是小潞王后來捲入先帝奪位之爭,在先帝即位之後,不但潞王被監禁終生,鬱鬱而終,全家也被貶為庶民流放邊疆。

若是潞王的王位還在,平家也不會落到這種地步,這是當日平老太太在搬回老家後常對婉潞說的往事。

另一個是婉潞的二姑祖母,嫁的是一個姓王的翰林,夫婿早亡,她也沒有兒子。遠遠地從京城扶靈回鄉,丈夫的族人以她無子妄想奪產,她頗有乃祖母風範,抄起菜刀就把這些族人趕了出去,而且沒有立嗣,上侍當時還健在的公婆,下撫只有七歲的女兒,等女兒長大後招婿入門,繼了王家煙火,王家族人們都是被她收拾服帖的,沒一個敢說個不字,乖乖把她孫子寫到了王家族譜上。

有此兩事,京城之中說什麼的都有,有說平家女兒太過悍妒的,又有說為了家宅安寧,不許夫君納妾也不是什麼大事。但終究是誇的人少,貶的人多。婉潞才不相信趙思賢在京城裡沒聽過這些話,趙思賢已經笑了:"若平家女兒真正悍妒,又怎會讓潞王在她去世後還追念不止,又怎會讓二叔公足足十年不再娶?"說著趙思賢捧起婉潞的臉:"又怎會讓我捨不得放手。"

甜蜜的話讓婉潞的心神一蕩,她仰起臉,唇角露出笑容:"那你就要記得,我也是平家女兒,是絕不會讓夫君納妾的,你我之間,定不能有孽出之子。"說話時候婉潞輕輕按一下小腹,這個動作沒有逃過趙思賢的眼,他的眉一揚:"難道說,你有了?"

婉潞的笑容更顯甜蜜,聲音已經漸漸低了下去:"這個月月信過了十天了,也不曉得是不是真有了。"但是,婉潞臉上的笑容雖然依舊甜蜜,而聲音還是那麼堅定:"不管我有沒有,你我之間,絕不能有孽出之子。"趙思賢重新握住她的手,語氣十分肯定:"我知道,既娶了平家女兒,就有這個準備。"

想著婉潞可能已經有孕,趙思賢臉上的笑容更加大了:"你嫁進來這四個月,我還一直在想你怎麼不提這事呢?"這話說的婉潞臉上的笑容滯了滯,當日在娘家時候,朱氏也曾提過這事,當日這兩位做事的時候,平家正在興旺時候,有娘家撐腰,旁人再怎麼有話說也要讓她們三分。

此時平家已然敗落,再提什麼家規不家規的事情,豈不是惹人笑話?朱氏當時說的是為婉潞好,婉潞卻有些不服氣,只是總想著為了娘家,忍一忍慢慢提,誰知今日二老爺鬧出這樣一件事。婉潞才曉得自己是實在忍不住的。

趙思賢把婉潞整個摟在懷裡,下巴抵著她的頭髮:"我知道。"說著趙思賢抬起她的下巴,一雙眼裡滿是笑意:"不然我還真以為只出奇女子的平家,也要學了全天下女子的做派,不求本心,只求賢德。"這話說的婉潞有些不好意思,再想起剛才的話,婉潞頓時明白他方才是在激自己,心裡泛起一絲慍怒,在丈夫懷裡蹭了蹭,故意看到眼淚蹭到了他的衣服上,這才抬起頭來,臉上的神情有些調皮:"那就委屈趙六爺,終生對著貌醜如鬼的我吧。"

說完婉潞就想掙脫,被趙思賢緊緊拉住:"世上有你這樣醜陋的鬼嗎?"婉潞哼了一聲,夫妻兩人嬉笑一陣,想起婉潞可能有孕了,趙思賢坐下時候把妻子安置在她膝上,婉潞靠在他懷裡閉著眼睛,心裡除了安心,就是安心。

趙思賢搖一搖她的身子:"我去回了娘,讓她請個好太醫來瞧瞧。"提起這個,婉潞又有些羞澀,趙思賢看著她臉上一閃而過的紅霞,又摸了摸她的臉:"這是喜事,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婉潞站起身來:"不和你說。"就扭身走出了屋子。

趙思賢沒有追上去,臉上的笑容沒有散去,其實世人只覺得妻賢妾美是一件好事,可是並不知道妻妾爭風時候用的那些招數,足足讓人頭大。大哥有次酒後就大吐苦水,人人都說大嫂賢慧,放了兩房妾在他房裡,可是不曉得這女人多了也是麻煩。

買什麼東西,兩個妾都要一摸一樣,誰多了些,少的那個就開始哭,哄她一陣不理她往另一個房裡走,偏偏大奶奶又有一番道理出來。都是伺候大爺的人,大爺就該一視同仁,怎可厚此薄彼?只得重新去給她們東西,這個好了,另一個又惱起來,不敢罵大爺大奶奶,只有在那裡指桑駡槐罵丫鬟。

一個月不要多,只要鬧個四五回也就夠心煩的,只在大奶奶屋裡待著吧,大奶奶又有一番道理,既娶了妾就該不讓她們虛置,不然要她們何用?

橫豎怎麼做都是錯的,大奶奶才是對的,納妾本是為的取樂,沒想到樂沒取到,倒添了不少煩惱。趙思賢自認沒有那樣能把妻妾都調解好了的手段,倒不如順手推舟,依了自己的妻子,回絕別人時也說的嘴響,畢竟夫妻相處之道,旁人是不好插話的。

這些事裝在趙思賢心裡已許久了,此時全都說出來只覺得人都鬆快些,不曉得妻子去了哪裡?想必又是去給五妹繡牡丹圖,她懷了身子可不能這麼辛勞,剛想起身叫進妻子就聽到簾子被掀起,兩個丫鬟走進來收拾飯桌,走在最前面的看見趙思賢,那頭一低,眼就輕輕一瞟,這一瞟帶出無限的風情來。記得她是李媽媽的女兒,名字叫個度娘,這樣手段自己見的不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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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4 00:12:00


趙思賢輕輕叩了叩桌子,度娘放下碗筷上前行禮:"爺有什麼吩咐?"聲音果然動聽,趙思賢的眼一眯,嘴裡吐出個字:"茶。"

度娘急忙拿起旁邊的茶壺倒滿一杯茶,蔥管樣的指頭配著豆蔻染過的指甲,手裡握住細白瓷杯子,別提多好看了。趙思賢接過茶時,手碰到了度娘那柔膩的手指,度娘臉上頓時飛起一片紅霞,轉身繼續收拾著屋子。

趙思賢端著茶在喝,眼裡閃過一絲慍意,難道真的是自己不在乎,別人就這樣算計?看來該讓李媽媽回祖母房裡,不然她還真當自己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喝完茶,那兩個丫鬟也收拾好了東西出去,婉潞又走了進來,臉上的笑容此時是無限甜蜜,邊走邊對身後的春燕吩咐:"把舅舅送的人參拿兩根出來送去給崔老姨奶奶。"春燕應是往裡面找東西去了。

趙思賢拉住妻子:"人參你親自送去吧。"這是為什麼?婉潞有些不解,崔老姨娘雖說是祖母輩的,但畢竟是個妾,趙思賢小聲地道:"你帶著那個叫度娘的丫鬟去送。"

婉潞瞬間明白丈夫的用意,眼裡閃過笑意,這度娘平時都老老實實規規矩矩的,真在自己房裡待上個兩三年,難免不會被有心人來說讓收了房,現在讓她去瞧瞧崔老姨娘,若再不明白還執迷不悟的話?

趙思賢已經笑了:"我身邊有個從小伺候我的,今年十七,還沒娶老婆呢。"婉潞白他一眼:"難道你想做媒?"趙思賢伸手把妻子擁進懷裡:"很快我就沒事可做了,不做媒還要做什麼?"

春燕正好拿著人參出來,見他們夫妻親熱,忙又轉身進去,婉潞狠狠地掐了趙思賢腰間一把,這才招呼春燕:"走吧,我們一起去給崔老姨奶奶送人參去。"春燕這才走了出來。婉潞走出門看見度娘在那裡坐著,眼微微一眯:"度娘,過來拿著人參。"這是婉潞第一次主動找度娘做事,度娘臉上閃過一絲喜色,上前接過春燕手裡的人參。

二老爺的院子婉潞算上這次只來過兩次,格局和楚夫人的院子差不多。一進去是二老爺的書房,兩邊廂房是四爺五爺他們沒成親時候住的,現在四姑爺住在這裡。過了書房拐了進去,才是葉氏的上房,西廂原本是思蘭的住所,思蘭出嫁後就空著,東廂是邱姨娘住著,後面還有兩個小跨院,是預備給姨娘們住的。

二老爺只有一房妾,那小跨院就一直空著。婉潞剛走進院裡就聽見孩子的笑聲,抬頭一看是奶娘把思蘭的女兒琉姐兒放在地上學走路,旁邊葉氏的丫鬟彩珠正看著呢。見婉潞進來,彩珠忙帶笑上前行禮:"六奶奶好,六奶奶可真是稀客。"

婉潞已走上前握住琉姐兒的手:"來,給六舅母香一個。"琉姐兒嘻嘻一笑,露出兩顆小牙就往婉潞臉上啃。奶娘上前扶住她,笑著道:"舅奶奶,你可別嫌姐兒,姐兒到現在香人都是一臉口水。"怎麼會呢?看著陽光下粉嫩可愛的琉姐兒,婉潞捏捏她的小鼻子。

彩珠已經招呼婉潞進上房了:"我們太太不在,姨奶奶又去伺候老姨奶奶了,六奶奶你先坐會,等奴婢去請四姑奶奶出來。"婉潞的腳步並沒有動:"六爺讓我送幾根人參給老姨奶奶,順便瞧瞧老姨奶奶?"彩珠聽了這話,臉上的笑容更加熱情些:"老姨奶奶就在後面小跨院呢,奴婢帶您過去。"

小跨院?不過也是,上房崔老姨娘是不能住的,兩邊廂房都住了人,也只有去住一直空著的小跨院了。跟著彩珠進了小跨院,門口有丫鬟坐著打瞌睡,門簾放了下來,聽不到什麼人聲,只有蟬一陣陣在叫。想起上個月月太君偶感風寒,那上房裡就沒斷過人來,兒媳們精心伺候,孫媳們床前承歡。

而崔老姨娘,就算月太君開恩搬出來兒子院裡住幾日,連上房都不能去住,只能住進這小跨院來。婉潞看著手裡抱著人參,低眉順眼的度娘,這生了兒子的妾臨老都如此,她還真想再做妾嗎?彩珠已上前敲那個丫鬟的頭一下:"懶丫頭,那有伺候著在這裡偷懶的?"

丫鬟睡的夢夢銃銃,被彩珠這一敲差點沒跌下去,睜眼看見是彩珠,忙站起來賠笑:"姐姐好,這不是昨兒夜熬了一夜,今兒偷空補一補。"彩珠哼了一聲:"若不是六奶奶在這,這樣打瞌睡,小心我拔了你的皮。"聽到六奶奶,這丫鬟才看見婉潞站在那裡,忙往裡面喊了一聲:"姨奶奶,六奶奶來了。"

簾子動處,思蘭走了出來,笑著對婉潞道:"六嫂怎麼不在前面喝茶?跑後面來了。"婉潞跟她往裡面去,對打著簾子的邱姨娘微點一點頭,含笑道:"你六哥找出幾根人參,說老姨奶奶這裡說不定能用上,讓我送過來呢,我也順便來瞧瞧老姨奶奶。"

思蘭面上頓時現出感激之色,連邱姨娘也笑著說:"難怪人人都說六奶奶寬厚大方,連這樣的事都能想到,誰不能念著您的好呢?"見邱姨娘又要掉淚,思蘭忙拉一下邱姨娘,邱姨娘忙止住淚:"藥涼了,我端進去給老姨奶奶。"

屋裡伺候的,除了思蘭和邱姨娘,就是兩個小丫鬟,婉潞已拿過度娘手裡的人參遞給思蘭。思蘭接了過來,打開瞧瞧那人參都是指頭粗細,雖不是百年老參,也是難得的了,臉上的感激之色更明顯了:"大伯母送來的人參雖說都是上好的,總比不了這個成色。"

她說的隱晦,婉潞心裡卻明白,侯府最好的人參肯定要比自己送來的好,不過都在月老太君那裡,為了個姨娘她又怎麼會拿出來?說了幾句閒話,進去裡面瞧了瞧崔老姨娘,崔老姨娘面色灰白,兩隻眼緊閉著,若不是被子還有微微的起伏,只怕就是個死人。

瞧了一回婉潞也就告辭,思蘭送她出去的時候不由歎道道:"今兒中午一送出來,祖父就命人把父親母親找去,到現在都沒回來。"估計又是叫去教訓一番,婉潞什麼都沒說,思蘭的歎息更重,眼裡有淚光浮現:"雖說祖母待我也甚好,可我總是姨娘養的,今兒瞧了崔老姨奶奶這樣,難免會想到姨娘將來。"

婉潞拍一拍她的肩:"你又何必如此自苦?二伯母宅心仁厚,對你視若己出,異日邱姨娘有個什麼,她定會照顧妥當的。"思蘭收了收淚,笑道:"說的也是,倒是我想多了。"交情不深,再多說也無益,婉潞又安慰她幾句,這才帶著度娘出來。

走出院子很久婉潞都沒說話,度娘一直跟著她,突然開口道:"奶奶,您要去花園裡逛逛嗎?"這條路果然是去花園的,婉潞本不想去,一陣風吹來,帶來荷花香味,就去花園走走又何妨?

進了花園,轉過一叢牡丹花就看見荷花池了,滿池荷花亭亭玉立,池邊亭裡正有人在那裡佈置什麼,看見婉潞走進來,有人笑著招呼:"六嬸嬸,你來的正好,我真想尋你去呢。"亭裡也跑出一個丫鬟來,對婉潞笑道:"六奶奶,我們奶奶請您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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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4 00:12:37


婉潞進了亭,見裡面擺了張圓桌,圓桌旁布了個屏風,蘇氏正在那裡寫著,看見婉潞進來,蘇氏並沒停筆,只是笑著說:"六嬸嬸,方才老太君派人來說,荷花開的正好,吩咐我們在這停裡擺桌酒,再寫些謎語讓大家來猜,老太君還預備了彩頭呢。"

秦氏正讓人把一盤香囊荷包這些東西放下,笑著接話:"老太君的氣真是來的快,去的也快,早上還那麼大火,吃過午飯就又歡喜著讓人猜燈謎了。"

剛從崔老姨娘房裡出來,那裡的冷清和這裡的熱鬧?婉潞唇邊露出一絲嘲諷的笑,隨即就消失不見,拿起另一支筆道:"我雖不如二嫂的才情,也來做幾個謎語,到時讓老太君多破費一些彩頭。"說的秦氏咯咯的笑。

這裡佈置好了,請出月太君,她在兒媳孫媳孫女們的簇擁下來了。人人都爭先恐後地上前猜謎,逗的月太君臉上笑容一直沒有散。葉氏雖也在人群裡面,但那神色和別人的神色比起來,始終有些強帶歡顏,勉強猜了兩個,葉氏就笑著說:"婆婆,媳婦有些不舒服,況且猜謎這種事情也不如侄媳婦們,還請婆婆容媳婦回去歇息。"

月太君手裡正拿著個荷包在那裡逗著思君,聽到葉氏這話,把桌子一拍,冷笑道:"我倒不曉得你竟這樣孝順。"這話明明是反話,葉氏急忙跪下:"媳婦不敢,只是媳婦今兒的確有些不大舒服。"她這一跪,旁人都站了起來,個個垂手而立。

楚夫人忙走到月太君跟前:"婆婆,二嬸嬸的身子確實有些弱,這您也是知道的,就容她下去歇著吧。"月太君恨恨看著楚夫人:"不過就是個姨娘要死了,容她搬出去已是不錯了,四丫頭已在那裡伺候著了,現在連媳婦也要去,難道你們分不清楚誰是正經婆婆?"

葉氏一句話不敢辯白,只是跪在那裡,四太太笑著道:"婆婆,二嫂自然分的清楚誰是正經婆婆了,不然怎麼會陪婆婆在這裡,不過那總是生二伯的人,二嫂既要做孝順媳婦,也要做賢妻,去伺候一下也是該的。"

月太君冷冷盯葉氏一眼,口氣這才平和些:"你起來吧,橫豎這一會就散,等散了你再走不遲。"葉氏低聲謝過,這才重新站起,出了這麼一件事情,氣氛沒有方才那麼活躍,就算有秦氏在那裡拼命說話,水氏不住附和,也不過就是又玩了會,月太君就打起哈欠:"好了,你們要去做孝順媳婦的就去做吧,我乏了,該去躺躺了。"

月太君剛站起身,外面就走進來一個小丫鬟,滿面焦急之色,顧不上行禮就對葉氏道:"二太太,四姑奶奶讓我來秉您一聲,老姨奶奶只怕不行了,還請您先回去。"別說葉氏,在場眾人除月太君之外臉上神色都變了,葉氏的腳剛往外邁了一步就停下,等著月太君發話。

月太君揮一揮手:"去吧去吧,到時別說我阻了你。"葉氏又謝過月太君,這才帶著丫鬟匆匆走了。方才月太君雖說要散,大家一時都還沒走,此時倒有些不好走,還是秦氏笑著說:"婆婆您先和四嬸送老太君回去歇著,我和這些妯娌們在這裡收拾。"

楚夫人和四太太簇擁著月太君走了,水氏對秦氏笑道:"這裡就麻煩二嫂三嫂了,我和五嬸嬸去瞧瞧老姨奶奶。"怎麼說二老爺也是崔老姨娘生的,這兩個親孫媳跟著去瞧瞧也屬正常。她們一走,秦氏就歎道:"也不曉得納妾是為的什麼?臨到來了,還折騰出這麼一些事來。"

潘氏並沒有走,聽了秦氏的話手一抖差點把一個白瓷杯打破,婉潞瞧著亭外等候的丫鬟們,這些丫鬟裡面就不會缺了想被收了房的。

回去路上,婉潞開口問度娘:"方才三奶奶的話你也聽見了,我倒想問問,男人納妾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做妾的人心裡又是怎麼想的?"婉潞問的太過突然,度娘驚了一下,接著就道:"回奶奶,奴婢愚鈍,答不出來。"

婉潞這下大怒,沒想到她還執迷不悟了,轉過身就用兩根手指捏著度娘的下巴,度娘眼裡的淚都差點掉了,但還是挺直身子,一動也不動。婉潞看著她一臉的楚楚可憐,眉微微一挑:"你的容色做個美妾倒也夠了。"度娘心裡就更吃驚了,想要跪下去下巴又被婉潞捏住,只得顫聲說道:"奴婢並沒有勾引六爺的心,一心只想伺候好六爺六奶奶。"

是嗎?婉潞把手鬆開,度娘少了這只手的支撐,身子軟軟地跪了下去:"奴婢所言句句是實。"婉潞冷笑一聲,轉身離去。度娘跪在那裡聽著她的腳步聲,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做,是不是要去告訴自己的娘,讓她去求老太君?

身邊已經響起腳步聲,一個老媽媽的聲音音響起:"哎呀,度娘你真的病了,還要讓六奶奶過來告訴我們,讓我們扶你回去,六奶奶待下人是真的沒話說。"說話時候度娘的兩支胳膊已經被老媽媽拉了起來,這些老媽媽都是在花園裡做灑掃粗活的,手上的力氣不可謂不大,度娘只覺得自己兩條膀子都被掰斷,不由哎呦了一聲。

另一個老媽媽的聲音又響起:"武嫂子,我想這度娘肯定是突發心疾,還是背她回去吧。"這武媽媽果然把度娘背在背上,度娘此時又羞又惱,恨不得立即去找了自己的娘來和她說說婉潞的不是,在武媽媽背上流下淚來。

旁邊那個老媽媽小心扶著她,嘴裡還嘖嘖贊道:"六奶奶果然是個寬厚人,長的又好,難怪有那麼大的福氣,度娘你可一定要好好侍候好六奶奶。"度娘更是恨的要死,連半個不字都說不出來,任由那兩個老媽媽贊了婉潞一路。

等度娘回到院裡,等著她的是董媽媽,董媽媽謝過那兩個做粗使的老媽媽,又賞了她們幾個錢,這才把門一關:"度娘,這就是你的不是了,你素有心疾怎麼你娘都沒有說?"度娘剛緩過氣來,聽了這話又差點背過氣去,剛要辯解自己不是心疾,只是被婉潞氣的時候又覺得這樣開口是不對的。

春燕已經走了進來:"董媽媽,奶奶說太醫在這裡也是便宜的,讓她給度娘瞧瞧。"董媽媽臉上笑成什麼樣的:"度娘,瞧你多大的福氣,還能讓太醫瞧病,這都是六奶奶對你的好,你可要記在心裡。"度娘更是被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太醫已經走了進來,給個丫頭瞧病他是不喜歡的,用手隨便把了把脈就對董媽媽道:"這位大姐有些體弱,不堪驅使,府上還是另尋人服侍奶奶,奶奶剛有了身子,是最要緊時候,服侍的人可馬虎不得。"董媽媽連連應是,度娘聽到婉潞已經有了身孕,本是自己的娘說的好機會,手抓住被單咬著牙淚花花地掉。

董媽媽送走太醫回來見了她這樣,臉上的不屑之色更重了,把一包藥丟到她枕頭邊:"這是奶奶賞你的,說看你勤勉,不過你現在這樣也不能服侍奶奶了,現在晚了,明兒我再找你娘過來讓你搬出去吧。"說著董媽媽就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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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4 00:13:17


度娘想罵婉潞幾句,偏偏婉潞做的又挑不出一絲半絲的錯,只得捶著枕頭哭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就隨李媽媽走了,臨走去給婉潞磕頭時候,婉潞還賞了她十兩銀子抓藥,還對李媽媽笑著道:"李媽媽,度娘是個勤快人,只是身子弱了些,等她身子養好了,也該給她尋門好親事,到時我再給她添妝。"李媽媽除了唯唯應是再說不出旁的話來,現在就算想去搬弄口舌,婉潞做的人人都是看的見的,又有誰信呢?

感覺我家女主露出一點腹黑的本質來了,對手指,會不會有人認為女主太那什麼了一點?

打發走了度娘,婉潞在夏妍的攙扶下站起身,腰稍微有點酸,她握著拳往腰上輕輕捶了幾下。董媽媽本在交代丫鬟做事,看見婉潞這動作,嚇的急忙過來道:"六奶奶,您懷著身子,這腰可不能亂捶的,要是腰酸,等我給您去尋個小軟墊往腰上系著。"

婉潞依言放下手,見她急急忙忙要去,忙笑著叫住她:"董媽媽,這不必了,我還要去給婆婆問安,等回來再說。"董媽媽哎哎了兩聲,也不用再吩咐丫鬟們小心伺候著她,橫豎這幾個丫頭小心的不得了。

到了楚夫人的上房,婉潞只覺得和平時的情形不一樣,怎麼如此壓抑?按說昨兒楚夫人就得了自己懷孕的喜訊,今兒不是該拉著自己問長問短嗎?怎麼面上神色還有些不高興,婉潞雖心有疑惑,還是走上前給楚夫人規矩行禮。

楚夫人等她一蹲下去就忙拉起她:"你剛有了身子,就該好好在屋裡養胎。"婉潞低頭一笑,秦氏上前笑著說:"婆婆,六嬸嬸這是孝順,您就別怪她了。"潘氏也上前湊著熱鬧,楚夫人臉上的神色終於好看一些,帶著她們去給月太君問安。

婉潞和秦氏走在一塊,秦氏小聲地道:"崔老姨奶奶昨兒夜裡沒了。"啊?昨兒夜裡沒的,楚夫人理家,別人自然報了給她,可是婉潞瞧著楚夫人的衣著,依然是平時那樣。雖說崔老姨娘只是父妾,跟了老侯爺那麼多年,又生了二老爺,這做小輩的換上素服也是常理,而不是和平時一樣。

不過想起月太君,婉潞的眉頭又微微皺了皺,正室在堂,只比死了一個丫頭強一些吧。還沒進月太君的屋子,就聽到裡面傳來笑聲,就算妻妾不和,這時候這樣也太落人口舌了吧?

婉潞心裡嘀咕著,在楚夫人的帶領下給月太君問安。月太君臉上神情帶著喜意,只是示意楚夫人起來,就對一邊的四太太問:"你方才說到哪兒了?那猴子怎麼樣了?"四太太也是一臉的喜意,用帕子捂住口:"那猴子,尾巴變不了,只得把尾巴變作旗杆,這就漏了餡了。"

月太君笑的眼淚都快出來了,一屋子的人也跟著笑,等笑聲停了,楚夫人才小心翼翼開口:"婆婆,楚老姨奶奶昨兒丑時三刻沒的,還要請婆婆的示,這喪事該怎麼辦?"

月太君皺皺眉頭:"死了個姨娘罷了,你又不是沒有辦過這喪事,在她院裡停三天,停滿了抬出去,讓她院裡的人穿幾天孝就完了。"楚夫人應是,月太君的眉頭剛鬆開就又皺緊:"不過她總生了你二叔,就讓她葬到趙家祖墳裡,等出喪那天,讓你二叔兩口去送一送也當生了他一場。"

總算事情還沒有做絕,若是崔老姨娘不得入祖墳,月太君這母子離心的事算是做到絕了。楚夫人退出去忙這件事去了。

月太君看一眼婉潞,面上的神情變的和藹:"六奶奶,昨兒夜裡我就聽說你有喜了,這是好事。"婉潞忙站起來應是,月太君示意她坐下:"你有了喜,還是不要太勞累了。"婉潞開口道:"孫媳謝過老太君的厚愛,這院裡的事,我歷來交給董媽媽,她是個妥當人,打理的妥妥帖帖的。"

月太君不由皺皺眉:"老董家的雖好,只是她們做奶媽媽們的,總是仗著奶過哥兒姐兒,對人有些不恭敬,我給你們的老李家的就不錯。"婉潞正要借著機會回這事呢,臉上的笑容還是那麼恭敬:"老太君調理出來的人自然是不錯的,只是李媽媽雖好,家裡的事情有些多,她的女兒本來也在我院裡做事,誰知昨兒突然暈過去,恰好太醫來給我診脈,就讓太醫去給她瞧瞧,診完後說的是素有心疾,不發作倒罷了,一發作就不行,孫媳就讓她回去調養身體,李媽媽今兒早上也來孫媳跟前告了假,說要回家看女兒調養身子呢。"

哦?月太君的眉微微一皺,接著就鬆開:"既有心疾,也就罷了,我本來還想著……"沒說完月太君頓一頓:"可惜了那麼個美人胚子了。"秦氏已經笑了:"老太君,這話做孫媳的就要駁一駁了,六嬸嬸進門才剛幾個月,和六叔叔正是新婚情熱,又有了喜,您這會說什麼要給六叔叔房裡預備個人兒,這不是讓六嬸嬸吃味的事嗎?"

說著秦氏大笑起來,月太君的臉一板,對秦氏道:"胡說,誰不知道你六嬸嬸是最寬厚大度,哪會吃味呢?"說著月太君拉起婉潞的手:"好孩子,你說是不是?"這就是挖了陷阱讓婉潞跳,不過婉潞早有預備,微笑著道:"老太君想的自然是有道理的,只是六爺他平時總說什麼君子要身無二色,做孫媳的雖不大明白六爺為什麼這樣想,只是六爺既要做君子,做孫媳的少不得要做賢婦,六爺要身不二色,做孫媳的也不敢讓他背上好色之名。"

月太君的臉色漸漸變了,偏偏這番話又挑不出毛病來,總不能硬塞個人給自己孫子吧?這話要傳出去,只怕滿京城都笑話自己為老不尊,往孫子媳婦的房裡塞人,過了許久月太君才輕輕歎氣:"賢哥兒這樣想,你也是個有福氣的。"

婉潞提著的那顆心總算放下,臉上的笑容更甜:"孫媳得了老太君的疼,這才叫有福氣呢。"秦氏已經又笑出來了:"聽聽,這嘴多甜啊,平日老太君只說我會說話,今兒我才知道了,什麼叫做會說話。"潘氏臉上神色不曉得是什麼樣的,聽了這話勉強笑道:"那時候六嬸嬸初來,心裡靦腆說不出話來也是有的。"

月太君的神色在她們的說笑奉承中總算變的和緩,正在歡笑時候,葉氏帶著媳婦們走了進來。崔老姨娘是二老爺的生母,她沒了葉氏到晚些也是常事,婉潞瞅著葉氏身上的銀色外袍和月白色馬面裙,還有轉身時候發上不顯眼的地方戴著的小白花。

這是素淡打扮,做媳婦的這樣穿也屬常事,月太君的眼鉤子樣的往葉氏身上掃了幾眼,也沒再多說什麼。葉氏見她沒發脾氣這才小心翼翼地道:"婆婆,二老爺讓媳婦來請婆婆的示,崔老姨奶奶沒了,二老爺想守靈三日,著百日孝服,不知婆婆可否開這個恩典。"

這求的也不算什麼額外之情,況且人已經死了,月太君歎氣:"罷了,人死了,也不置什麼氣了,他要戴孝守靈就由了他吧。"葉氏可謂大喜,忙又跪下謝了,月太君等她站起來才又道:"不過你和你媳婦們,可別穿什麼孝服來我跟前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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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4 00:13:49


葉氏忙又連道是,賠笑著說:"這不過是今兒過來晚了,來不及換衣衫罷了。"月太君也只是一個不理,見葉氏還站在那裡,揮手道:"去吧去吧,他要做三日孝子,你也就跟他去做三日孝婦,這三天別到我跟前立規矩了。"

葉氏這才帶著媳婦們退出去,月太君瞧著這一屋子的鶯鶯燕燕,只覺得疲累異常,身不二色?月太君瞧著婉潞,她才剛得了身子,身形都還沒顯出來,男人的話有能信的嗎?當初自己嫁進來的時候還不是滿含期盼,可是最後如何呢?

公婆的挑剔,丈夫的恩愛並沒持續太長時間,若不是自己先在房裡給他放了兩個人,只怕外面的人就抬進來了。看著婉潞的神色,不自己先在房裡放兩個人,到時丈夫在外面被人絆住了腳,有她哭的時候。

崔老姨娘的喪禮就這樣悄無聲息地結束,停靈三日,三日之後在祖墳一塊專門葬各家妾的地方尋了塊窄地葬了下去。老侯爺父母的墳下早修好了兩座生基,那是留給老侯爺夫婦的,生而為妾,死後能入這男子的祖墳已是正室開了天恩該感恩戴德的事。

天氣漸漸變的涼爽,一天能繡的時候也多起來,兩個多月後牡丹圖總算繡好。繡好那日,婉潞請了蘇靜初過來品鑒,蘇靜初瞧著自己那日題的牡丹詩已被繡了出來,臉上的神情是掩不住的驚喜:"常聽人說繡針如筆,我總是當人家是誇張的話,誰知今兒見了六嬸嬸的這圖,才明白原來是我太沒見識了。"

婉潞臉上也有些得意,兩人說了一會,蘇靜初瞧著婉潞微微隆起的肚子,有些歎息地道:"下個月就是老侯爺的七十大壽,我想了好長時間都沒合適的禮,看了這圖倒想起來了,可惜六嬸嬸懷了身孕,不好勞累的。"

婉潞的眉頭一挑:"總不會要我繡一副壽星圖給老侯爺吧?"這可比繡牡丹圖難多了,蘇靜初搖頭:"倒也沒那麼難,只是我寫一百個壽字,六嬸嬸把這一百個壽字繡出來。"婉潞的手不自覺地在袖子裡開始算起來,這壽字就算是形態各異,也沒有繡牡丹圖那麼麻煩。

看一眼蘇靜初滿是期盼的臉,婉潞輕笑道:"這也沒什麼,不過要勞煩二嫂把這一百個壽字都描在綢上,我只管繡。"蘇靜初臉上的期盼變成驚喜,站起身對婉潞福了下去:"多謝六嬸嬸。"

身後已經傳來秦氏的聲音:"這都謝什麼呢?"婉潞要站起身,秦氏已經上前把她按在座位上:"你現時有孕,是六叔叔的心尖子,我可不敢讓你有半點閃失。"秦氏的口快心直,有時候處處顯得潘氏有些不夠大方,看著秦氏說話時飛揚的眉毛,婉潞不由想起大嫂潘氏臉上隨時內斂的笑容。

種種表現都不過是讓侯爺儘快把世子位定下來,秦氏聽了潘氏的主意,拿手一拍桌子:"這主意好,也不該叫百壽圖,該起名叫雙絕圖才是。"

這話是把婉潞她們都恭維進去了,大家笑了一會,秦氏突然道:"聽說二叔在謀外放呢。"

這話不過閑閑一句,婉潞放下手裡的針線,眉頭微微皺著:"二叔要謀外放,怎麼一點風聲也沒聽到?"秦氏手裡拿著個蜜桔在剝,剝好後幾瓣分開給她們,雖塞了桔子進去,嘴還是不閑著:"論理這樣的話我們不該說,這謀外放不是要錢嗎?二叔手上的積蓄不夠,又不好為自己的事從公中拿錢,去找我爹借了三千兩。"

說完秦氏歎了一聲,蘇靜初把桔子上的白絡仔細地剔去,聽了秦氏的歎氣,也只是搖頭。趙家的規矩,每個爺沒成婚前都有十兩的月例,成婚後增到三十兩,每多一個孩子,就再增五兩。一月三十兩要換在普通人家,足夠豐衣足食過一年了。況且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公中的,按說這些銀子也該夠花。

可這家大業大人自然也不少,賞賜下人,公婆叔嬸的壽辰,妯娌之間的來往應酬,一個月這樣的事總有一兩樁,總不能每次都送自己做的針線吧?況且就算是針線,也要好的布料和絲線,一個月三十來兩只不過剛夠應酬罷了。

嫁妝豐厚的,只有從自己的嫁妝裡面掏出銀子來補,朱老爺就專門預備給了婉潞五百兩銀子讓她賞人應酬用的,嫁妝裡的兩百畝田土,也是婉潞自己取租子自己補的。嫁妝不豐厚的,如蘇靜初的爹只是個翰林,她的嫁妝裡面多的是書,少的是銀子,只能在每年發的做衣服的布料和打首飾的銀子裡動腦筋,從這裡扣下一部分貼補日常生活。橫豎穿幾件半新不舊的衣衫,倒顯得她勤儉持家,沒幾個會說式樣不時興了。

葉氏嫁進趙家二十多年,就算每個月那三十兩全都不動,到現在手裡能有萬把銀子已經算是多的,這謀外放需要的銀子不在少數,二老爺不願意動公中的錢,只怕打的是別的主意。

他入仕時候在工部充了個小史,一步步從小史考轉,熬了這麼二十來年也才升到個工部郎中。這五品的郎中在京城芝麻一般,到了地方上可補知州,那可是握了印把子。二老爺怎麼說也是定安侯的弟弟,地方上的上司也會高看一眼,這升官也比在京城要快一些,過不了十年八年,能做到主政一方也不是什麼難事。

升到二品那就可以給生母請封了,二老爺既出了私心要謀外放,再從公中掏銀子到時要給生母請封只怕月太君又有話說,索性全掏了自己腰包裡的錢去謀外放,到時要給生母請封也說的嘴響。

婉潞想了清楚,看一眼秦氏,只怕秦氏也是這樣想的,心裡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是也跟著歎了一聲。秦氏已把面前的一盤蜜桔都吃完了,把空盤子笑著遞給婉潞:"六嬸嬸的這蜜桔是從哪裡來的?我吃著怎麼比平日裡的要甜一些。"

婉潞吩咐春燕再上一盤,笑著說:"這是昨兒我表妹來探我,帶來兩筐新鮮的,說是自家園裡摘的,給老太君和婆婆嬸嬸她們各送去一份,這一筐本想自己留著吃獨食的,三嫂要喜歡,等會讓她們給你裝一些回去。"秦氏忙搖著雙手:"這不成,從孕婦嘴裡搶吃的,那我不成了貪吃鬼了?"

三人說笑一會,秦氏見蘇靜初已在紙上寫著壽字,眉微微一挑:"二嫂和六嬸嬸既這麼有孝心,我也不能白吃了六嬸嬸的蜜桔,我家裡還有一段紫檀木,就讓他們做個紫檀木的架子把這百壽圖鑲起來,和個小屏風樣的,二嫂以為如何。"

蘇靜初放下筆點頭:"這主意好,做小了可以當桌屏,做大了就當炕屏,擺起來也方便許多。"婉潞也笑了:"再配上這紫檀木架,那就不叫雙絕圖,該叫三絕圖了。"秦氏見自己的提議被同意,臉上的笑更好一些:"這倒不用,給老侯爺的壽禮我早預備下了,昨兒歸寧娘家也就是去取壽禮,不然怎麼會知道二叔要謀外放?"

秦氏的聲音越來越小,隨即就笑了:"不過說閒話罷了,這話也不會傳到老太君耳裡。"婉潞了然一笑,傳不傳到月太君耳朵裡,秦氏可都討了好去。

趙致貽謀外放的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每日去給月太君問安的時候,月太君也沒有發作過葉氏,不曉得她是真的被瞞住還是另有隱情婉潞就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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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4 00:14:30


百壽圖已經繡了出來,配了紫檀木的架子,擺在屋裡果然好看,婉潞和蘇靜初看著這一扇屏風,蘇靜初微微歎道:"三嬸嬸雖有些嘴不饒人,卻是個熱心腸,比起大嫂的中規中矩,也由不得人不親近。"蘇靜初難得贊別人。

婉潞的眼一直在那百壽圖上,一筆一劃地想著自己怎麼才能繡的更好,聽了這話停下手指,拉一下蘇靜初的手:"大嫂是個寬厚人。"蘇靜初也笑了:"還是個有名的賢德人。"

賢德人,婉潞也笑了,趙大爺的房裡,最常演的戲碼就是小妾吃醋,大爺逃走,大奶奶出面擺平。寬厚人?想起出嫁前夜淺草說的話,這些話自然是各家的下人傳出去的,秦氏不管家,下人們沒必要在背後嚼她的舌根,誰在背後授意可想而知了。

對付不了郡主,況且趙七爺再怎麼出色也隔了一層,自然柿子撿軟的捏,秦氏的出身人人都知道,不敢當面衝撞落人口實難道還不能背後下刀子?婉潞輕輕搖頭,橫豎這事和自己,和蘇靜初也沒關係,落的看戲。

老侯爺的七十大壽到了,頭前一日就擺了酒,請了戲當做暖壽,雖是暖壽,也是賀客盈門,滿堂賓客。男客們在前面就座,女客們被請到園中花廳,趙府上下都在忙碌,連懷孕中的婉潞也推脫不得要出面應酬。

不常出門的二老太太也帶著兒媳們過來拜夀,月太君對這個妯娌歷來只是面子情,嘴上說了兩句不消不消轉身就去招呼別的客人,暖壽這日來的也是朝中一二品大人的夫人,她們見了月太君一個個笑容滿面,互相寒暄。

還是楚夫人請二老太太首桌坐下,二老太太既是三品誥命,又是月太君的親妯娌,這樣安排並無不妥。月太君剛和宰相夫人寒暄過,招呼她往首位上座,回頭就見二老太太坐在首桌,那面色就有些不好看。二老太太毫不在意,今兒是做弟婦的來拜大伯的壽,料的月太君不會發作。

果然月太君的臉色很快就恢復正常,這來往的夫人們都是曉得二老太太出身的,只是定安侯府已經認了,朝廷的誥命也受了,出外應酬當著人面也要恭敬稱一聲趙老夫人,宰相夫人笑眯眯地在二老太太身邊坐下,問候了她幾句,月太君這才主位相陪,開起戲來。

婉潞坐在第六張桌子上,這張桌子上坐著的都是各府的少奶奶們,幾乎都是頭一遭見面,見婉潞身形顯出來,自然也要關心關心婉潞懷了幾個月,胃口可還好不好,楚夫人為人和善,趙六爺又有才名,六奶奶真是有福氣。

婉潞笑著應酬,也知道了這幾個裡面有誠遠伯的孫媳婦潘大奶奶,襄遠侯的孫媳婦林大奶奶,還有兩個工部司官的妻子,她們的年齡要比婉潞這些人大的多,少奶奶們也少有理她們的,除了婉潞偶爾招呼她們吃菜用酒之外,基本都插不上話。

吃了一會,潘氏走到這桌對著誠遠伯的孫媳婦潘大奶奶笑著說:"大嫂坐這裡來了,方才娘還說怎麼不見你?"潘大奶奶已斟了杯酒遞到潘氏唇邊:"姑奶奶,這裡都是些小輩媳婦們的,我坐這裡不好過和婆婆坐在一起要自在的多。"

潘氏接過酒一飲而盡,又招呼幾句別的人就轉到別桌去說笑,林大奶奶笑著對潘大奶奶道:"貴府的這位姑奶奶,人品相貌照我們說來著,全京城裡也算排的上號的,有了這麼一位侯夫人,定安侯爺有什麼不放心的。"

定安侯世子之位久拖不決是京城中都知道的事,外人不知就裡的,不過就當趙大爺著實不成器,侯爺下不了決心,潘大奶奶卻是明白底細的,只是一笑就對婉潞道:"這總是趙家的事,我們做外人的不過當說閒話。"

林大奶奶這才覺得說錯了話,用袖子遮一遮面,臺上的戲唱的正好,婉潞見那兩位司官太太似乎已經聽迷,笑著道:"這伴小生的是安國公府裡蓄的,他們都說唱的好,我不常聽戲的也瞧不出什麼好來,不曉得兩位太太能不能說說?"

年輕些的那一個擦一擦眼裡不自覺掉出的淚,笑著說:"難怪呢,我說這京裡班子我也聽過不少,怎麼從沒聽過這麼好的,原來是安國公府裡蓄的,難怪別的地方聽不到。"另一位也湊前來說話,潘大奶奶丟過來一個少見多怪的眼神,但也曉得婉潞插開話題的目的,臉上的笑又重新現出來對著婉潞說了幾句這小生的好處,林大奶奶也過來湊了幾句,這桌上氣氛這才不那麼尷尬。

暖壽一過,次日就是正日子,老侯爺夫婦穿戴整齊,一大早就坐在慎思堂裡受兒孫們的叩拜,婉潞懷了孕,就只是萬福而已。兒孫拜過又是下人們來拜,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開始拜,等拜完已升到半空。

稍微歇息,皇帝又遣使者賜下壽字屏,定安侯府難得打開的大門今日也全都打開,除了迎接使者,今日來拜夀的還有數位王爺王妃,也要早早開門迎客。

送走了使者,御賜的壽字屏安放在了壽堂,放在御賜壽字屏下面的就是婉潞繡的百壽圖,老侯爺果然喜歡,收一副百壽圖不稀罕,稀罕的是一個字一個字繡出來還不走樣的。

第一撥拜夀的人已經來了,今日的客人來頭更大,先是魯王親自上門,接著又是承恩公的車駕,隨後女客們也來了,魯王妃,壽安王太妃,承恩公太夫人和夫人。忙得楚夫人她們站在二門口不住地迎接。

婉潞有了身孕只需要在壽堂裡陪著月太君,不曉出去外面站著,饒雖如此,當說過不知多少遍的謝過和客氣話之後,婉潞還是覺得臉都笑疼了,好在這時客人也來得差不多了,總算可以坐下來看戲。

今日首桌坐的是兩位王妃和承恩公太夫人,月太君和楚夫人相陪。郡主雖出身顯貴,但終究是小輩,不過和葉氏坐在第二張桌子陪著承恩公夫人和二老太太還有幾位侯太夫人,剩下的按了順序各自就座,花廳雖大,也是塞的滿滿當當,只看見一片珠光輝煌,寶氣襲人。

婉潞賠笑一回,正在尋思要不要尋個空子去歇歇,畢竟現在自己的肚子最大。猛然就看見臺上的戲停掉,外面跑進來個管家媳婦,走到月太君座前行禮下去:"老太君,方才外面來報,二老爺得放外任,得補通州知州。"坐在第二張桌上的葉氏手裡的筷子掉地,前幾日趙致貽回來說補缺有望,葉氏等了幾天還當要等到老侯爺的壽辰過了,誰知道就在侯爺的壽宴上得了這個消息,一時不知是驚是喜,眼木木地看向月太君。

月太君此時心裡不知道是什麼心情,手裡的酒杯停在那裡,看著喜氣洋洋的管家娘子:"我怎麼不知道老二謀外放呢?"管家娘子只是垂手侍立,楚夫人已經上前笑著道:"婆婆,這是喜事,況且今兒是公公的壽辰,算上也是雙喜臨門。"

這句話才讓月太君的臉色重新回來,這要罵要打,也不能當著滿堂客人打罵,忍了這口氣對葉氏道:"回去告訴老二,要好好當官。"葉氏那雪白的面色聽了這話才又重新有些血色,走出座位謝過月太君,旁邊的人這才各自說恭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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