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gn00559922
王室 | 2019-1-14 00:15:11


她給丈夫置妾,撫養庶出的兒子,那微笑背後是不是有刻骨的怨呢?等到庶出兒子長大了,會念著生母,她的怨恨是不是又加了一層?這樣的怨到老的時候就變成毒藥,一日日割著她的心,無法對丈夫發作的她就只有對兒媳孫媳發火,於是讓這些人對她怨氣沖天,日漸離心。

而男人在年輕時候已經揮霍過了,對這個老去的女人來說,她年輕時候恪守的本分並沒有讓她在晚年時候得到幸福,於是她會一日日變的乖戾,需要每個人都聽從。這樣的人生,其實是個杯具。

葉氏敬過一巡酒,又重新走到月太君跟前敬酒,月太君接過她杯中的酒沾一沾唇就把酒杯放下道:"吩咐外頭,再加一出連升三級。"楚夫人忙讓管家娘子出去吩咐,葉氏這才重又坐回原來座位,這顆心總算可以完全放下。

外頭和裡頭不一樣,男客們的酒喝的沒那麼斯文,二老爺得了喜報,心裡也是十五個吊桶上上下下,勉強起身對老侯爺道:"父親,兒子不過是……"老侯爺已經揮手止住:"你是我兒子,我怎麼會不明白,出去歷練歷練也是好事。"

二老爺心裡的十五個吊桶這才放下十四個,旁邊來賀喜的吏部尚書已經從第三桌座位上站起身笑著對老侯爺道:"趙兄在部裡遷轉已有二十來年,下官早知道他有治理之才,前幾日就定了下來,不過想著老侯爺今日過壽,這才今日來報,也算是下官一點私心。"

說著吏部尚書笑了起來,老侯爺老成精的人了,已經站起身對吏部尚書拱手:"豕宰大人如此用心,真是小兒之幸。"當了滿堂王侯大臣的面,吏部尚書怎麼敢收了這禮,已經慌的要跪下,老侯爺伸手攙住他,吩咐二老爺:"過來給尚書大人敬酒。"

敬過了酒,滿堂又共賀一杯,等裡面傳出月太君的話,加點一出連升三級的時候,二老爺心上那個吊桶總算全放了下來,也說說笑笑吃的下去些東西了。

正日子的壽宴過了,合族的又來吃了一天酒,聽了一日戲,這壽辰總算過了。壽辰過了也不輕鬆,已近年根,楚夫人又要忙著預備過年,往年除潘氏外,葉氏也在旁邊幫忙,今年二老爺放了外任,雖說要到明年正月十九才出行,連頭帶尾兩個來月,葉氏也要打點帶去的東西。

婉潞懷孕已滿六個月,肚子已經鼓了起來,雖和趙思賢分房而睡,每日趙思賢必要過來瞧瞧婉潞的肚子,問問她可安好後才進書房讀書。

楚夫人也遠遠用話問過婉潞,要不要派個伶俐些的丫頭去書房伺候,婉潞還是用那句話回了,況且明年二月就是會試之期,上次趙思賢名落孫山,這次憋著一股勁定要金榜題名。思蘭的夫婿也要備考,兩人有了讀書的伴,楚夫人也就不再問了。

年下雖是應酬時節,連秦氏她們也忙著應酬,但也有人閑著,蘇靜初生來不愛應酬,只喜歡安靜地看書寫詩,她上面沒有正經婆婆,月太君終是隔了一層,家裡也少有人管她,就常來尋婉潞談談。

明年正月十六又是思敏的喜日子,她的嫁妝雖說已經齊備,還要再問問親家那裡少了些什麼,畢竟思敏嫁的是羅太后的侄孫,雖是羅太后庶出兄長的孫子,也是嫁入後族,這嫁妝少了京城人瞧著也不像。楚夫人日日只覺忙的腳不沾地,思敏那裡按說該自己親自去教導為婦之道,也只得托兒媳們前去陪伴。郡主那裡是不敢麻煩的,見蘇靜初和婉潞兩個閒人,就請她們常去和思敏說話。

既得了婆婆的命令,婉潞自然也要去應酬一下。思敏過了年就十六了,這個年齡出嫁也是正當時,嫁前的女兒總是有些患得患失,擔心不已,偏生思敏生的靦腆,心裡有心事常不說出來。

這日婉潞和蘇靜初剛走近思敏的房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說話的聲音,婉潞不由拉一把蘇靜初示意她停下。聽聲音像是思蘭的,只聽她連連歎氣道:"五妹妹我怎麼說你呢?我嫁出去快三年,還以為你性子比原先剛強些,誰知到現在你還是這樣文文弱弱,下人做錯了事你說她們也是天經地義的,怎麼還那樣小心翼翼?"

蘇靜初的眉頭微微皺緊,思敏的聲音永遠都是那樣怯怯的:"四姐姐,她總是我的媽媽,我做的不對總有她說我的……"這話早被思蘭打斷:"她是你的奶媽媽不假,但也是伺候你的人,她打碎了那花瓶,識道理的就該立即掃出去才是,那有在那裡連連嚷嚷,五姑娘你怎麼擋在這跟前才失的手?那花瓶可是大伯母送來給你的嫁妝,來日要跟著你去羅家的,難道到你出嫁時候人家按單子來收嫁妝的時候找不到花瓶,說我們趙家只是口裡說的好聽?"

思蘭說的咄咄逼人,婉潞都能想到思敏現在一定是在攪著帕子不說話,果然聽見思蘭的聲音又響起:"妹妹,你是庶出,難道我又是母親養的,一樣都是庶出,你須記得,你是定安侯爺的女兒,父親還沒承繼祖父的爵位呢,不過就是個五品知州,我走出去,又有誰看不起?"

婉潞已經拉一把蘇靜初,挑起簾子走了進去,嘴裡還道:"說的好。"思蘭沒料到這教訓的話被婉潞她們聽去,忙站起來道:"二嫂六嫂這大冷的天還跑過來,外面的丫頭也不見她們來報一聲。"思敏一張小臉紅撲撲的,眼裡還掛著一兩點眼淚,也站起身請婉潞她們坐下。

婉潞坐下後抬眼一看,見平日放在多寶格上的一個美人瓶果然不見了,忙止住要去喚丫鬟進來伺候的思蘭:"四妹妹先別忙,方才我和二嫂在外面聽了半響,覺得四妹妹說的話句句有理,這才想跟著來勸勸五妹妹。"

思敏一張臉此時已經紅的快要滴出血來了,小聲地道:"總是我的不是,轄制不住下人,哪像四姐姐,只要說一句就沒人敢不聽的,況且四姐夫還要仰仗定安侯府,不像我說的好聽,嫁的是赫赫後族,誰又會把定安侯府當回事?"

聽出她話裡有些怨悵,婉潞已經搖頭:"五妹妹,你這句話就該打。"思敏啊了一聲微微抬頭,婉潞肚子大的有點不方便,把腿伸直,搖頭道:"五妹妹,你只想著你不過是庶出女兒,嫁進那樣大族就矮了一截,卻忘了你是三媒六聘,八抬轎子娶進門的正室,都是一樣的妯娌們,又有誰比誰矮了一截?"

這話說的好像也有道理,思敏又卷著帕子不說話,坐在熏籠邊一直沈默的蘇靜初也道:"五妹妹,六嬸嬸這話說的在理,你不說別人家,就說我們家,論起嫁妝,我的嫁妝是最少的,所有嫁妝折合在一起不過千兩銀子,論起娘家,六嬸嬸的娘家已經敗落,論起父親官位,四嬸嬸的爹不過是個四品知府,可你看我們三個又有誰是覺得自己矮了一截,都是一樣的妯娌,你自己撐起來了,別人也就不敢欺了。"

思敏臉上紅色又褪去一些,但還是小聲地說:"二嫂說的是有道理,只是姨娘常教導我說,要對母親恭敬,日後嫁出去也要好好侍奉丈夫,絕不可拈酸吃醋。"說著思敏不自覺地看婉潞一眼,眼又轉向蘇靜初,當初萬姨娘還說了一句,你比不得二奶奶她們的出身,這賢德二字是最要緊的。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1-14 00:15:46


思蘭面上已經有憤然之色:"這話雖不該我們說,但萬姨娘這話就不該對五妹妹說,她不過一個妾室,哪裡曉得為妻的道理。"見思蘭果然憤怒,思敏的頭又低了下去,婉潞倒笑了:"四妹妹你先別惱,萬姨娘也是怕五妹妹嫁出去失了丈夫的歡心,這讓她在婆婆面前難做。"

思敏感激地看一眼婉潞,婉潞伸手過來握住她的手:"但五妹妹你要記住,你雖是庶出,也是定安侯的女兒,出嫁在外,別人知道的就不是你的面子,而是定安侯的面子,你若畏畏縮縮,一味只侍奉丈夫,不曉得勸諫丈夫,那是妾的做派,不是為妻之道。"

思蘭已經輕輕一拍桌子:"六嫂說的好,做妻子的和做妾的不一樣,做妻子的除了侍奉丈夫還要勸諫丈夫往正路上走,若他一味貪花好色,顧著妾室踩了你的面子,你也休要想著賢德,定安侯府是你的娘家,大伯父他們也不會任由自己的女兒被人糟蹋。"

思敏似乎有些懂了,只是低低嗯了一聲,思敏被握在婉潞手心的那只手開始慢慢有了熱氣,看著她有些嬌弱的面龐,這麼個嬌滴滴的女兒家嫁進那種婆婆妯娌一大堆的人家,也不曉得能不能應付。

婉潞在心裡歎了一聲,握住她的手更緊一些:"雖說不讓你日日回娘家來告狀的,但遇到那種寵妾滅妻,動不動就打罵的時候,你可千萬記得,定安侯府是你娘家。"思敏又嗯了一聲,這聲裡面就帶了感激。

外面傳來少女嘻嘻哈哈的聲音,接著簾子掀起,思君和思聰手拉手的跑了進來,身後還跟著思慧。思君一進了屋就往熏籠那裡跑:"外面冷死了,出門還沒下雪,剛走了一半就下起雪,只好進五姐姐這裡躲一躲。"

思聰整個人已經靠在熏籠上不想動了,思蘭已經站起身把她們兩個身上著了雪花的衣衫脫了下來:"這雪珠一見暖就化了,趕緊脫下來,披上你們五姐姐的斗篷。"婉潞已把自己進屋時候脫下一領狐皮斗篷遞過去給思聰,思慧已經乖巧地接過蘇靜初脫下的斗篷把自己裹了起來,小聲小氣地說:"六姐說要趁冬天去抓雀玩,誰知道轉了許久不但沒抓到,還淋了雪花。"

思君整個人裹在思敏的猩猩氈斗篷裡,暖和過來的她懶懶打個哈欠,有些不服氣地說:"全是你出聲,不然早抓到了。"思蘭已經喚進丫鬟來給她們倒著熱茶,此時一人塞了一杯:"好了,你們姐妹倆別鬥嘴,現在閨中鬥嘴,等到出嫁了想鬥都鬥不了的時候,你們就懊悔那時不該鬥嘴了。"

思君已把茶喝完,空杯遞給丫鬟讓她再給自己倒一杯,嘴裡已經在嚷:"我才不出嫁呢,就在這裡每天有好吃的,好玩的,再逗老太君開心就行了。"思蘭摸一下思君的頭:"你啊,盡說傻話,老太君再疼你,也要讓你出嫁的。"思君怎麼肯依,又在那裡嬌滴滴叫起來。

婉潞喝著茶,聽著她們姐妹們在鬥嘴,思君轉過年就十五,她的身形已經是少女體態,為什麼還不給她說親,就算是心疼她想多留幾年,也盡可以先定親再說。難道說怕有人嫌棄思君是庶出,或者像思蘭一樣嫁個舉人?

婉潞心裡轉過幾個念頭,不過這畢竟不是自己的事也就丟開。等晚上趙思賢回來時候,婉潞和他說起思敏的事,趙思賢倒愣了下,過了許久才道:"我還真沒想到這層,橫豎只想著不管嫁到誰家,定安侯府的女兒是沒人敢欺負的,偏沒想過這太過軟弱,連狀都不會回來告的情形。"

婉潞肚子老大也懶得站起,白他一眼道:"雖說同父,終究還是別母,你想不到也是常事,只是我現在也是做媳婦的人,想著若思敏真的受了什麼骯髒氣,沒處去訴時的難過罷了。"說著婉潞就低下頭,趙思賢還當她感傷哭了,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我曉得你們做女娘的只幫著女娘,我可從沒給過你什麼氣受。"

婉潞抬起頭,趙思賢這才看到她面上的笑意,眼裡哪有半點淚痕,明知道是被妻子耍了,伸手往她咯吱窩裡招呼:"好啊,你還騙我,瞧我不收拾你。"

大腹便便的婉潞又能躲到哪裡去?忙抬高雙手說:"好六爺,你瞧在肚裡孩子份上就饒過我吧。"婉潞說的婉轉,眼裡還帶出一絲柔情,趙思賢心下不由一熱,拉住她的雙手往她臉上狠狠親了幾下這才放開,接著手摸著她肚子歎道:"還有幾個月就好了。"

婉潞白了他一眼:"金釵兩行,難道你不能選?"趙思賢重新抬起頭:"只怕家裡的醋娘子打破了醋缸。"婉潞抿嘴一笑再不理他。趙思賢這才坐回她身邊握住她的手:"我答應你,這輩子都不讓你受氣。"看見婉潞點頭,趙思賢心裡升起滿足感,有這樣一個妻子也足夠了,三千美色,自認無福消受。

年前各家忙著過年送年禮,年後就變成到各家拜年喝年酒,各家的帖子送來送去,誰家都要去一去,只不過有些人家只去一去,坐一坐就走,有些人家如王府和相處的近的公侯這些府邸,就要去盤桓一整天。

楚夫人出去應酬,往年家裡都是交給潘氏,偏生今年誠遠伯在大年三十那天滑了一跤,年老體衰之人,雖性命無礙也要在床上躺那麼幾個月。潘氏做為出嫁的孫女自然要給予關心,知道消息後就和楚夫人說過要回誠遠伯府住幾天給祖父侍疾,這樣的事楚夫人自然準了。

蘇靜初歷來不理俗務,送來定安侯府的帖子裡面有一些是瞧在秦氏面子上的,秦氏自然也要出去應酬。二老爺要赴外任,已經定下帶了五爺去衙裡讀書,他們少年夫妻,周氏要跟著隨行,葉氏要出面應酬,二老爺的行李就歸了水氏料理。

算來算去,府裡的媳婦們閑著的只有懷孕中的婉潞,橫豎只是從初一到初十這幾天,楚夫人就命人把婉潞找來,商量著讓她管幾天家。聽楚夫人說完,婉潞已經笑了:"婆婆託付,做媳婦的無有不從,只是眼前就有這麼個合適的人選婆婆怎麼忘了呢?"

楚夫人眉頭緊皺,府裡的媳婦們可都在這裡了,難道還要麻煩郡主?婉潞見楚夫人皺眉,身子微微往前傾:"婆婆,眼前不就有五妹妹?她雖說正月十六就要出嫁了,可沒出嫁前還是趙家的女兒,讓她管幾日家,也能磨練磨練,以後等她嫁出去了這樣臨時管家的事不少,難道要五妹妹兩眼一抹黑什麼都不知道嗎?"

思敏?想起這個嬌怯的庶出女兒,楚夫人的眉頭皺緊又鬆開:"這樣事也正常,只是你五妹妹生的單薄了些,有時連高聲說話都不敢,能拿的住那些下人嗎?"婉潞知道這事有七八分成了,臉上的笑還是那麼淡:"婆婆憐惜五妹妹做媳婦的是曉得的,只是這嫁出去做媳婦就和在家做姑娘不一樣了,婆婆此時心疼五妹妹不捨得讓她磨練磨練,難道還要看她出了嫁少人依靠去哭嗎?"

這話打中了楚夫人的心事,天下做嫡母的對庶出子女真心疼愛的,十個裡面也沒有一個,倒有四五個是對庶出子女有怨的,剩下有那麼三四個不聞不問,不少他們吃穿就夠了,哪還費心去教導?橫豎有奶媽丫鬟服侍,教不好了那是奶媽丫鬟們服侍的不好。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1-14 00:16:23


楚夫人就是那三四個中的一個,對兩個庶出女兒都只是平平,三姑娘的親娘自從生了三姑娘之後就病在床上,從小三姑娘就在楚夫人身邊長大,楚夫人還對她多了幾分疼愛。思敏的親娘活的好好的,楚夫人還常以讓她們親近親近的名義說說話這些,並沒多著疼愛。

萬姨娘是個謹小慎微的人,教出的女兒自然也是嬌怯膽小的,此時聽婉潞款款說來,楚夫人那臉也不由紅了紅。婉潞肚子太沈,站起有些不便,用手托著後腰半日才站起身對楚夫人道:"婆婆,這姑娘出嫁了,外面說起可都是定安侯的女兒。"

楚夫人就是知道這個道理,越發的心裡不平起來,那淚也不曉得是怎麼著就滾了下來,婉潞忙拿帕子給她擦著:"婆婆不要嫌棄媳婦話說的太多。"楚夫人擦了擦淚聲音裡還有著哽咽:"兒,你說的話句句是好話,可我這心裡,終究是氣有些不順。"

婉潞沒有再說,只是用拳頭給她輕輕地捶著,楚夫人自己傷懷一陣,臉上又露出笑容:"我知道了,這幾日這些事情還是你管,你五妹妹在旁邊協助著,多學學看看就是。"說完楚夫人難免又是一陣傷懷,幽幽歎了一聲。

年裡的事不外就是在外面迎來送往,家裡的事倒不多,上面也有原先的例擺著,只要按著做就是。月太君聽說思敏出來協助婉潞倒沒說什麼,橫豎她面前有思蘭她們在跟前奉承,思敏這個一向嬌怯的丫頭她也有些看不上。

思蘭心裡曉得這主意一定是婉潞出的,私下對婉潞謝了又謝,婉潞只是笑著說:"容你有姐妹之情,難道就不準我有姑嫂之愛?"思蘭也是個玲瓏剔透的人,婉潞這話是出自本心也好,另有圖謀也罷,橫豎她處心公平是最難得的。

思敏知道自己協助婉潞管家之後,反倒糾結起來,那手扭了又扭:"六嫂,我在下人面前,歷來都沒什麼威信的,管家之事,還是讓六妹妹她們來吧。"思蘭的眉一揚,把思敏拉了過來:"你這樣的,別說那些壞心眼的人,連我見了都想欺一欺,做人最是要自己尊重,那有別人還沒說話呢,你就先抖抖索索的,倒不似大家閨秀,而是那沒見過世面的。"

思敏被思蘭說了幾句,手沒開始攪了,身子又開始抖起來,思蘭搖頭歎息,婉潞在春燕攙扶下小心落座,伸手過去握住思敏的手,這一握似乎又給了她勇氣,思敏挺直脊背,想像平時楚夫人是什麼姿態,思蘭見她還是這樣緊張的樣子,剛要笑話她又停住,橫豎這事要慢慢地來。

秋煙已經在門口站好,下巴微微抬起:"都進來吧。"已經等在外面的管家娘子們魚貫而入,依次回著事情。婉潞始終是有孕,說了幾件事就有些氣喘,春燕忙遞上一碗茶,婉潞抿了兩口,聽到管家娘子回事後許久沒說話。

思敏手裡拿著帳,眼又怯怯地看向婉潞,婉潞只做不知,思敏這才開口:"林媽媽,這帳數目不對。"林媽媽並沒有接思敏遞過去的帳,只是撇嘴道:"姑娘,你頭一日管家難免有些不曉得,這些帳目月月都是這樣來算的,哪有不對的。"

這管家娘子雖然說的恭敬,話裡那種輕慢婉潞是聽的出來的,夏妍跨前一步就要開口,被婉潞拉了把,夏妍只得閉嘴。思敏等不到婉潞的幫助,再次開口道:"不說旁的,我房裡上個月的脂粉就只有二兩銀子,怎麼這裡就記為五兩?"

婉潞的眼掃過管家娘子的臉,雖說這各府管家的在帳目上動手腳賺些銀子的事多有,但支二兩報五兩的帳,委實也太貪了。這管家娘子的臉不由變得通紅,剛要嚷出來,婉潞已經接過思敏手裡的帳,對了一對笑著對管家娘子道:"十一月各位妹妹房裡的脂粉銀子都是二兩,怎麼到了十二月就成了五兩,是換了店家呢還是外面行情變了?"

管家娘子的臉被婉潞這一說神色又恢復了正常,小聲喃喃地道:"店家倒沒換,外面的行情……"還在想著法子婉潞已經把帳扔了過去:"既沒換了店家行情也沒漲,就再去細細對一遍帳再來。"管家娘子忙接住婉潞突然丟過來的帳,掩面退下。

思敏這才松了下來,望著婉潞道:"還是六嫂嫂厲害。"婉潞含笑道:"沒想到五妹妹對帳這麼清楚。"思敏的臉又紅了紅,剩下的管家娘子又各自回事,見了前面這個例子,後面有一個管家娘子也忙說昨日的帳好像數目不對,再回去細細對了。

婉潞心知肚明也沒再追究,等事都忙完婉潞笑著對思敏道:"五妹妹以後再不可妄自菲薄,瞧瞧方才你說的話,哪有一點不對的。"思敏低著頭只喝茶不說話,卻能看見她臉上那興奮的紅光。

十日管家之期一晃就到,也沒出什麼大事,管家娘子們看出婉潞不是面上那樣好惹,對著婉潞和思敏也是恭恭敬敬,她們的命令此後也沒人再敢打折扣。婉潞對楚夫人心裡又添一絲敬佩,頭上有月太君這樣的婆婆,四太太又是個厲害的,下面的兒媳侄媳們各個不一樣,嫡出庶出的子女們又各不同,她能把個家當的滴水不漏,別人說不出一個不字,實在可佩。

思敏管了這幾日家,說話聲音也比往常要大些,楚夫人許是有所觸動,常偷著空喚思敏到她身邊再講些為婦之道,畢竟思敏是趙家女兒,嫁出去人家只會說是定安侯的女兒,誰會去管她的親娘是誰?在婆家不得討好,那丟的也是趙家的臉。

從正月十三起,趙羅兩家府上的人就絡繹不絕,都是來恭賀的。宮裡的羅太后也賜了給趙羅兩家賀禮,太后如此,皇帝也親賜賀禮,皇后要討好婆婆,自然跟著賜下禮來,於是那一日趙羅兩家的大門連開數次,恭迎宮中使臣。

楚夫人早打好了一千多個錠子用做回禮,又備了新出的一千串錢給來自家送禮的賀客帶來的下人賞賜,來來往往的人面上都笑容滿面,稱頌趙家果然不愧是積年的世家。

趙家是積年的世家,嫁的又是後族,思敏的嫁妝備的極為豐厚。正月十四羅家派人來催妝,這裡就預備了鮮衣鮮帽的下人們把嫁妝抬過去,整整一百二十抬嫁妝,第一抬已經進了門,最後一抬還在趙府沒出門。

圍觀的人嘖嘖讚歎,稱不愧是侯府和後族結親,嫁妝比起郡主們的只少了四十抬。妹妹出嫁,侯府已經出嫁的四位姑娘除在外鄉的二姑娘之外都歸寧,聚在思敏房裡說說笑笑。

大姑娘思梅年紀最大,她的長女瑜之只比思敏小三歲,這次也跟著娘回來看小姨母出嫁,思蘭一直在拿果子給她吃,瑜之只是搖頭:"四姨母,我已經十三了,早不愛吃果子了,四姨母還是拿給琉妹妹吧。"思蘭刮一下她的鼻子:"三年前是誰追著我要果子的,現在就學著斯文?"

思梅嫁的是安國公世子,安國公夫人早亡,安國公又沒續娶,思梅一過門就當家,行動做派之間有乃母的風範,此時正拉著思敏的手說一些為婦之道,聽到思蘭這話抬頭笑著說:"四妹妹出嫁這麼幾年還是改不了閨中脾氣,你侄女小,難道你也還小不成?"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1-14 00:17:03


思蘭對這位長姐要多些敬重,剛要說話時候就聽到三姑娘思竹歎氣:"四妹妹不是要小,她是要撒嬌,要大姐抱抱她呢。"說著思竹就笑了,思蘭的手握成拳往思竹身上捶去:"三姐你總是這麼促狹。"思竹雖然年紀比她大,但身段靈活,輕輕一躲就躲到思梅身後:"大姐姐救我。"

思梅一手摟了思竹,另一手拉了思蘭:"好了,當著你們侄女的面,你們也不害臊。"思竹思蘭相對一笑,外面丫鬟已經報:"老太君來了。"話猶未了,月太君在孫媳婦們的簇擁下進了屋,思梅忙帶著妹妹們上前,手裡已經在給月太君解斗篷:"外面還冷的很,老太君何不在屋裡等著五妹妹去磕頭,這時候就過來?"

思竹已經在上面椅子上鋪了一塊狼皮褥子,思蘭拿了個燒的熱熱的手爐遞到月太君手裡。月太君坐下這才拉著思敏的手道:"你明兒就要出嫁了,我本該等著你過來給我磕頭的,只是我有幾句話想來想去要當著你們姐妹們的面說,這才過來了。"

既是月太君有話,剛坐下來的各人除了大腹便便的婉潞都站了起來,月太君示意她們重新坐下:"不過是幾句閒話,你們都是趙家女兒,她們都是趙家媳婦,等你們嫁出去了,切不可丟了趙家女兒的做派,你們做趙家媳婦的也要記得,關上門再吵再鬧都使得,當著外人就要給趙家女兒撐腰,明白了嗎?"

這次連婉潞都站了起來應道:"孫媳婦明白了。"月太君的精神有些不濟,用手按著額頭,思梅忙上前給她捶著背,月太君歎氣:"我自從年紀大了,做事一下清明一下糊塗,這幾句話是我清明時候的話,你們千萬要記得。"

說著月太君閉上眼睛,臉上的疲憊之色更明顯,思梅攙起她:"老太君心疼孫女大家都是知道的,也不敢再勞碌老太君了,還是請先回去。"月太君依言起身,接著就招呼思敏:"五丫頭,我歷來嫌你生的單薄,不入我的眼,卻忘了你總是我的孫女。"

思敏從出生到現在,這一刻的月太君是對她最和藹的,淚早掉了下來,月太君拍一拍她的肩:"不要哭,明兒要做新娘了,可要高高興興的。"說著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這還是當年我姐姐送我的,一直藏著捨不得給別人,今兒給了你,就當彌補做祖母的對你的忽略。"

月太君手裡拿著的是一隻玉釵,縱然見慣稀罕物的思梅見那玉在月太君手裡發著圓潤的光,通體潔白如玉,這樣好的材質思梅只在皇后頭上見過。思敏已經跪下,心裡的感激說不出來,顫抖著手接過月太君手裡的玉釵。

月太君已經走出很遠,思敏還沒起身,思梅上前扶起她:"這是老太君心疼你,快別哭了,明兒難道要紅著眼眶做新娘不成?"

思敏被思梅扶了起來,臉上還有不好意思地笑。這個庶妹還是這樣嬌怯,思梅的眉頭微微皺了一皺,但隨即就拉著思敏重新坐下。說笑一回,楚夫人帶了人來給思敏上頭,萬姨娘跟在楚夫人後面,女兒出嫁,嫁的又是這樣好的人家,她對侯爺和楚夫人是感激的,想對女兒說幾句知心話,又礙於規矩只得站在一邊。

直到上好了頭,楚夫人依例教導思敏幾句,這才對萬姨娘道:"我精神不濟了,今晚本該由我這個當娘的陪著敏丫頭說說話的,就由你代我陪著敏丫頭說話吧。"這命令讓萬姨娘又激動又欣喜,連連應了那淚卻不由自主滾下來。

這個時候也沒人提醒她再講規矩,楚夫人帶著人出來,此時夜已經很深,瑜之靠在思梅身上昏昏欲睡,思梅輕輕拍著她小聲對楚夫人道:"娘,我先把瑜姐兒送去安置吧。"楚夫人心疼地摸一摸外孫女的臉,示意她帶著人先去。

楚夫人又去各處查看一番這才回到上房預備歇息。一進屋就瞧見思梅坐在桌子邊吃著蓮子羹,聽到楚夫人進門的聲音笑著抬頭:"娘,陳媽媽做的蓮子羹還是那麼好吃,娘你也來一碗。"旁邊的陳媽媽樂得滿面皺紋都舒展開了:"梅姐兒喜歡吃,明兒媽媽再給你做。"

陳媽媽是楚夫人的陪房,別看思梅已經出嫁十多年,還是未來的國公夫人,陳媽媽對她可是從沒改過口。楚夫人聽到女兒的說話聲,渾身的疲累似乎都不見了,坐到她對面:"你多吃一點,你啊,就是這愛吃甜的毛病改不了,要給瑜姐兒見到了,又該去和世子告狀。"

思梅已經吃完,陳媽媽帶著青瑤她們把東西收拾乾淨,曉得楚夫人和思梅要說私房話,道了安置就退了下去。楚夫人對著女兒這滿身的疲累才敢現出來,用手捶著腰。

思梅已經上前抱著她的膀子撒嬌地說:"娘,女兒今兒就在這和娘睡。"楚夫人曉得女兒安慰自己,用手拍一拍她的臉:"瑜姐兒呢?"思梅往床上一指,楚夫人這才看見外孫女已經躺在床上睡的正香,心裡面的歡喜開始漫出來,只有自己生的才明白自己的心。

兩母女輕手輕腳地卸了妝,思梅偏要和楚夫人擠一個被窩,兩母女頭靠頭開始說話,思梅突然道:"娘,太子要選妃了。"這消息讓快要沈入夢鄉的楚夫人醒了過來,話裡還有些不相信:"太子今年不過才十二,怎麼就要選妃了?"

思梅錯過了宿頭,一點也不困,笑吟吟地道:"前日進宮的時候,娘娘話裡開始問各家有沒有合適的姑娘,看她的樣子,是想把各家女兒都召進宮來,冷眼瞧著,瞧個四五年,那時年齡也合適了,再行賜婚。"楚夫人心裡已經明白思梅說的是誰,但還是歎道:"你六妹妹七妹妹一來是庶出,二來年紀過大,你八妹妹又小了些,而且……"

思梅哎呀了一聲,小聲地道:"娘娘說了,只要過十歲懂禮儀的姑娘就可以,勳貴之家和京中四品以上官員的女兒,四叔雖說只是個六品散官,思聰到底是定安侯府的人,定安侯的侄女這身份也足可參選。"

楚夫人還是默默不語,思梅伸手抱住她的肩膀:"娘,我知道你和四嬸之間不對付,四嬸也在祖母面前說過你的不是,只是娘你要想清楚,這事是為的定安侯府好,不是只為四嬸一家。"楚夫人自然是明白的,但四太太已經有了個郡主兒媳,如果再多了個太子妃的女兒,那氣焰不曉得要高到哪裡去?

而且,楚夫人最怕的是,這世子之位到現在都沒定下來,四太太有了皇家做靠山,到時這侯位會落到誰身上?楚夫人不由歎道:"你這三個弟弟不成器,偏生娶來的媳婦要是能有些助力就好了,除你六弟妹還懂些道理之外,另外兩個不是太刁就是太懦,真是讓我不好勸你爹。"

說著楚夫人看著女兒:"你的話你爹還肯聽幾句,到時你好好勸勸你爹,讓他早點把世子位定下來,免得別人看著眼饞。"思梅笑了:"娘,這你不消擔心,四嬸嬸想也是沒用的,況且如果八妹妹真被挑上成為太子妃,等太子登基了會尊崇後家,那時四嬸嬸還會盯著個侯位嗎?"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1-14 00:17:39


楚夫人不由掉了幾滴淚出來:"哎,也只有我生的才懂我的心,要知道姑娘長大這麼貼心,當初就該再多生幾個女兒,不像現在你那三個弟弟,除老六外個個都不讓我省心。"思梅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聽著外面譙樓上傳來四聲,打個哈欠說:"娘,睡吧,明兒還要忙呢。"

楚夫人伸手給思梅蓋好被子,瞧著旁邊睡的正香的外孫女,這個孩子的婚事只怕思梅他們也做不了主,縱然現在沒有了王位只是國公,宗室女的身份是擺在那裡的,只有沒出嫁前多疼疼她了。

鑼鼓喧天地送了思敏出嫁,大事一完似乎人人都可以鬆懈下來。會試之期就在下月二十,趙思賢和四姑爺兩個人更是緊鑼密鼓地備戰,婉潞除了臨睡前能見到丈夫,其它時候都不能見到。算算日子,婉潞臨產之期就在三月初,兩人說笑時候婉潞常道,算了日子那時也是會試放榜期,若中了那就是雙喜臨門,真要落了第,有個孩子安慰著也是好事。

楚夫人知道頭胎大都會早產,剛進二月就讓穩婆來瞧過,穩婆說的這胎還有二十來天才發動呢,等到時候再上門伺候。楚夫人這才安心下來,朱氏已經遣人送來了催生禮,吃的穿的用的,小娃娃的長命鎖都有三套。一切都萬事具備,只等婉潞肚裡一發動就送進產房生產。婉潞在娘家時候也曾影影綽綽聽人提到過,說莊戶人家的女兒生孩子好生是常在田間勞作,身子骨壯實。趙家是沒什麼可作的事,婉潞在三餐過後常帶著春燕她們在這附近溜達,一來消食,二來好讓自己的身子骨邊壯實些,生孩子好生。

這日剛走到拐角處就聽到有人在那裡說話,"你們聽說沒有,五姑奶奶在羅家過的不大好,聽說她婆婆嫌她是個庶出,配不上五姑爺,成日在那裡尋她的不是呢,夫人為此生了好大的氣。"婉潞拉住想走出去呵斥的春燕,眉頭微微皺起來,思敏雖說是庶出,也是定安侯的女兒。

那邊雖說的好聽是後族,一來是羅太后的庶出兄長,爵位是落不到思敏公公身上的,二來思敏的公公羅四老爺也就是個致仕的四品知府,他現在的這位夫人羅四太太不過是當日在錢塘知縣任上討的一個商戶女兒,算來不過是妾,一來肚子爭氣,剛過門一年就生了個兒子,二來當時正室久病,見她小心謹慎,臨去前和丈夫商量,做主把這妾扶正了。

等回到京城,又趁羅太后回家省親時候,羅四太太用了不曉得什麼手段得了羅太后賜下的首飾,太后都認了她,當她是自己的侄媳,旁人就算有不滿也不敢說出來,這人這才站穩腳跟。

兩邊平扯下來,思敏的身份配這位的兒子也是綽綽有餘,她有什麼好嫌棄的?果然聽到有個大嗓門的道:"那位親家太太,說起來是誥命,根裡論起不過是個商戶之女,侍妾出身,有什麼臉面嫌五姑娘是庶出,堂堂侯府之女,別說嫁個知府的嫡生子,就算是嫁進宰相府裡別人也不會說半個不字。"

有人嘻嘻哈哈地道:"要不怎麼說她是暴發戶的習氣呢?"來龍去脈也聽的差不多了,婉潞對春燕使個眼色,春燕會意故意大聲地說:"奶奶,您瞧這花開的正好。"聽到春燕出聲,那些議論聲頓時停息,婉潞在春燕的攙扶下走過拐角,面前的幾個婆子也有個領頭的,忙上前給婉潞行禮:"六奶奶,小的們是專門灑掃庭院的,累了在這裡歇歇。"

婉潞見她們旁邊果然有掃把等物,微微一笑目不斜視地走了過去,這婆子見她走過去才扭住方才說話人的嘴:"這裡是什麼地方,就高聲亂嗓地議論起主人家的事來,幸好六奶奶沒聽到,要六奶奶聽到了,你們有幾個腦袋都不夠賠的。"

被說的那個人只有低頭不語,旁邊的人忙拿起掃把:"趕緊幹活,別再嚼舌頭了。"最先說話的那個雖然已經拿起掃把,但還是歎了一聲:"也不曉得五姑娘過的怎麼樣,她在侯府可是金尊玉貴的。"領頭的婆子已經拉她一下:"你別閑吃蘿蔔淡操心,五姑娘過的再差,也不會做粗使,身邊不會乏人服侍的。"

已經走遠的婉潞聽不到她們的議論,這思敏的處境,要怎麼才能吹到月太君的耳裡?指望楚夫人是不行的,一來身份限制,二來女兒嫁到別人家去就是別人家的媳婦,婆婆調|教媳婦是天經地義的事,又沒著打罵,想插手也插手不了。唯一能管的就只有月太君。一來她是長輩,二來她的性子又瞧不得孫女受氣,只是要找這麼個機會,難啊。

思敏出嫁已經滿月,按了習俗,出嫁的女兒這日回來省親是要在娘家住幾天的,思敏的婆婆羅四太太雖然對思敏的出身有些不滿,卻也曉得定安侯府的分量,在定安侯府的人去接的時候就讓思敏收拾好了跟著來人去了。

出門時候是女兒,歸甯時候就是客人,思敏雖在回門那日回過定安侯府,但那日講究的是明進明出,不過匆匆一面,今日就可在這裡多住幾日,思敏面上的神色不由歡喜。

潘氏帶著人出門迎接,見做了婦人裝束的思敏神色雖依舊有些怯生生的,但精神還好,想起這些日子聽到的風聲,潘氏想著是不是有些下人傳錯了,做媳婦和做女兒不同,這做了媳婦受些婆婆的氣也是常事。這樣一想,潘氏也就心安,拉著思敏的手說了幾句話,就帶著她去見楚夫人。楚夫人想的也和潘氏差不多,羅家也是那樣要體面的人家,就算嫌棄也不會怎麼刻薄。不說旁的,家裡的月太君還瞧幾個兒媳孫媳不順眼呢,也沒有刻薄她們,不過就是冷著罷了,這樣也好,不到婆婆跟前湊有時也是件好事。

這樣想一想,楚夫人更是心安理得,溫言問過思敏,又讓思敏和萬姨娘見過,月太君那邊就派人來催讓思敏過去。楚夫人親自攜了思敏的手送她過去,嘴裡還道:"這做媳婦的受了婆婆的氣也是常事,我見五姑爺是個好的,你們少年夫妻,難免有些磕磕碰碰。"

這話讓思敏想說出口的話又咽了回去,只得低頭應道:"女兒知道了。"楚夫人又見她頭上身上穿戴的也還華麗,抬手給她整一整鳳釵:"不過呢我要告訴你,這男子家好色倒是常事,要是動手打人是不行的,若他動了手,你可千萬不要瞞著。"

思敏連連搖頭:"母親,姑爺是個斯文人,怎會學外頭那些混帳亂打老婆呢?"這話讓楚夫人開懷大笑,指著思敏對旁邊的人道:"你們聽聽,這出嫁的女兒和在家的就是不一樣,當日五姑娘在家時候可絕不會這樣說。"

跟隨的人也都笑了,丫鬟已經打起簾子:"大太太,五姑奶奶來了。"月太君已在秦氏水氏的攙扶下走了上來,手拉住思敏的手:"來,給祖母瞧瞧。"思敏正要拜下去被她這一拉倒是拜不成了。月太君摸一摸她的臉,又瞧了瞧她的打扮,那臉突然沈了下來:"我送你的玉釵怎麼沒戴?難道是嫌棄那釵太素淨?"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1-14 00:18:16


這話讓思敏頓時不知如何回答,回門那日思敏還特意戴了這釵到月太君跟前的。楚夫人忙笑道:"婆婆,那釵太貴重了,今日人多,五姑娘怕弄壞不戴出來也是常事。"月太君的眼往後一掃,見思敏身後有個丫鬟似有話說,記得這人是思敏的貼身丫鬟,後來陪嫁的,用手一指就道:"那釵到底去了哪裡,你說出來,有我給你做主。

丫鬟巴不得有這麼一句,不顧隨著思敏來的羅家婆子的臉色已經變了,也不管思敏開始朝自己打眼色,已經跪下稟道:"那釵是被太太收了。"這裡的太太自然是指思敏的婆婆了,月太君乍聽還有些不相信,用拐杖指著丫鬟:"你沒說錯吧?"

羅家的婆子見狀忙出來辯解:"親家老太太,我們太太不過說是七奶奶年紀太小,那樣好的東西怕糟蹋了,這才替她收起來的。"

這樣說是真有這回事了?思敏偏偏還來一句:"祖母,這也是婆婆的好意,我……"

思敏剛剛說了個我字,心裡的委屈漸漸漫了上來,抬頭看著周圍的人,一張張臉上帶著關心,不管這關心或真或假,都和婆婆那永遠冷笑的臉不一樣。她不由停住口歎了一聲,看向月太君:"祖母,不過是孫女命苦,討不得婆婆的歡心,別說婆婆要孫女的一根玉釵,就算是婆婆想要孫女的命,孫女也說不得半個不字。"

這話越發讓月太君心裡的火燒成一團。羅家婆子聽到思敏這話,心裡不免得意起來,這七奶奶本就是個好拿捏的軟柿子,那日去拿玉釵的時候,她雖也阻攔一下說這釵是月太君送的,就被自己一句人已經嫁進羅家了,還提趙家做什麼給噎住,順利取的玉釵。

而且這根玉釵已被自家太太在這月初三承恩公夫人過壽的時候送去當了壽禮,承恩公夫人極喜歡這釵,縱然月太君再追根究底,也不好去承恩公夫人頭上拔下來。

主意定了,這婆子笑嘻嘻地道:"親家老太太,雖說我們太太拿了七奶奶的東西是不對,不過這玉釵已被我們太太用了七奶奶的名義給大太太做壽禮去了,我們太太說了,這次委屈七奶奶了,等下次再給七奶奶……"婆子正在得意訴說,猛然身上已挨了一拐杖,月太君雖說年老體衰,那拐杖卻是又粗又重,打的婆子哎呦了一聲。

月太君打了婆子,回身又一拐杖打到思敏身上:"你既說你婆婆要你去死你也要死,今兒我這當祖母的就活活打死了你,免得日後你被婆家逼死,還要我們做娘家的出頭去告禦狀。"月太君那一拐杖打下去,思敏的眼淚頓時決堤,跪了下去大哭道:"祖母說的是,全是孫女的不是,孫女是定安侯的女兒,出了閣就是定安侯府的面子,全是孫女糊塗。"

思敏這一哭一跪,月太君已經把拐杖丟掉摟她入懷放聲大哭起來。羅家那婆子站在那裡,心裡又羞又惱,這月太君怎會這樣?用手摸一摸疼處,開口就道:"親家老太太,我雖是個下人,也是承恩公府裡的,親家老太太打狗還要看主人。"

月太君豈是能聽的進這樣話的人,把思敏一推就要起身,楚夫人見她暴怒,忙沈下臉對身邊的婆子道:"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快把這東西拉出去。"羅家的婆子還待再說,早被幾個婆子上前拉扯,羅家婆子見她們動手,忙嚷道:"我……"不等她嚷完,已有婆子小聲呵斥:"這是什麼地方,容得下你大喊大叫的,還不快出去,也算存了體面。"

羅家的婆子這才出去,裡面的下人都退了出來,思敏的丫鬟對羅家的婆子撇撇嘴,語帶輕蔑:"秦媽媽,你當這裡是那沒規矩的地方。"秦媽媽一張臉燒的通紅,登時就想發作,見趙家的婆子丫鬟在旁邊,也只得暫忍這口氣。

偏偏趙家的婆子丫鬟已圍住思敏的丫鬟問長問短,思敏的丫鬟遮遮掩掩,半吞半吐,更坐實了羅四太太刻薄媳婦的罪名。秦媽媽聽的她們議論,面上開始像火燒起來,想要辯解幾句,思敏的丫鬟說的又沒一句錯的,況且又在別人家的地界上,秦媽媽狠狠咬了咬牙,等到回了羅家,就對太太說把這丫頭賣掉,七奶奶沒了膀臂,難道還日日哭回娘家不成?

一直垂著門簾的門動了一下,那些說話的人急忙停下口,等著裡面的人出來吩咐,走出來的是青瑤,她笑著對外面的人道:"太太吩咐打水上來伺候五姑奶奶洗臉,老太君還要叫一個跟著五姑奶奶來的人進去問話,羅家跟來的人你們帶下去款待。"

秦媽媽聽到月太君叫跟著思敏來的人去回話就往前走了一步,早被一個管家娘子攔住:"這位嫂子,外面冷,還是進去到裡面喝杯酒暖暖身子吧。"秦媽媽瞧著思敏的丫鬟走進去,眼狠狠地剜了幾下,羅四太太讓自己跟來時候可是說的明明白白,絕不能離開思敏半步,也不能讓她對趙家的人說些什麼。

誰知這才一會自己就被支開不說,還要被拉去喝酒?秦媽媽哈哈一笑:"嫂子這就不必了,七奶奶那少人服侍,我還是去服侍七奶奶吧。"管家娘子冷笑一聲:"嫂子,你是欺趙家沒人嗎?"秦媽媽頓時愣住,早被幾個婆子上前來推到外面,外面屋子裡已擺好了好酒好菜,燒了暖暖的爐子,那幾個婆子已換了臉色,上前來給秦媽媽斟了杯酒:"來,主人家的事我們休要去管,先喝杯酒暖暖身子,擋擋春寒。"

酒香撲鼻,秦媽媽身不由己地坐下,這些婆子們又大杯斟來,話裡帶著奉承地問,幾杯酒吃完,秦媽媽已忘了羅四太太的囑咐,只跟著她們喝酒,偶爾也說幾句羅家的事。

屋裡的思敏洗好了臉,這才重新給月太君下跪行禮:"孫女原本想著受些委屈換得和睦也沒什麼,卻全忘了體面。"月太君已經拉起她,看著一邊的楚夫人:"雖說五丫頭不是你生的,也要好好挑個人家,京中那麼多好人家,偏生挑了那麼個婆婆,這商戶人家出來的,小頭小臉,做出這樣的事不是惹人笑話?"

楚夫人除了連答兩個是字,並不敢再多說什麼,月太君環視一圈,見到婉潞,又多加了一句:"自然,這商戶人家出來的也有好的,我聽得六奶奶的繼母就是個出色的人,只是這樣的人始終是少數。"這算是破題第一遭,自從婉潞嫁進趙家,月太君還是頭一次贊她娘家的人呢。

葉氏已經笑了:"老太君說的是,之前我沒見過,只當商戶人家出來的繼母是何等的刁鑽古怪呢,誰知一見再攀談起來,卻是個溫柔大方,心有丘壑的女子,這樣的人教出來的女兒是絕不會錯的。"婉潞這才明白當年月太君是為什麼打消了退婚的心,不由對葉氏感激一笑。

笑容沒收就感覺到肚子有些疼,孩子的動彈似乎比前幾天更大一些,她的眉頭不由一皺,坐在旁邊的周氏已經看見,關切地問:"六嬸嬸是不是要發動了?"此時孩子又安靜了下來,婉潞舒一口氣笑道:"要照了董媽媽說的,還不到發動時候呢,不過這孩子確是比前些時候動靜要大了。"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1-14 00:18:56


她們的對話已被月太君聽見,她看婉潞一眼:"這生孩子前半個月,動靜是要大一些,你也無須太過擔心。"月太君這話雖是硬邦邦的,聽在婉潞心裡就像一陣春風吹過一樣,婉潞忙含笑謝過。

青瑤已經領著思敏的丫鬟進來了:"老太君,這是五姑奶奶的陪嫁丫鬟。"月太君打了個哈欠,用手按著頭道:"大太太,要問什麼你去問吧。"楚夫人忙起身帶著人下去,剛走到門口月太君已經叫住她:"記得去吩咐一聲,明兒一大早就備了馬車,我要進宮去。"

楚夫人那只腳停在那裡,有些不可置信地問道:"婆婆,這事不算大事,婆婆沒必要去找太后吧?"月太君的手雖然還拉著思敏的手,那眼已經半閉,發出一聲輕笑:"告狀?這麼點小事就去告狀,太后也會笑的,我不過是許久沒見太后,想去尋她說說話。"

說完月太君的眼已經全都閉上,似乎已沈入夢鄉,楚夫人只得退出去,見她已經睡著,秦氏示意月太君的丫鬟上前來服侍,潘氏已輕輕拍一下思敏的肩讓她隨自己出去。

等出來到了外面,潘氏才笑道:"五妹妹好大的福氣。"思敏被說的微微低頭,小聲地道:"不過是我不中用,討不了婆婆的歡心,才讓老太君跟著煩惱。"秦氏已上前挽住思敏的胳膊,笑著道:"若是說你性子不好,侍奉不好婆婆討不了她的歡心倒也罷了,偏偏她那樣的出身,還敢嫌你不是嫡出?定安侯之女嫁給太后旁支族孫,又有哪點不配,你不是嫡出,難道他家又是嫡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以為和太后沾親就可以作威作福,笑話。"

跟在她們後面的蘇靜初聽了秦氏的話,對婉潞一笑,這樣的話也只有秦氏敢說,秦太后嫡親的侄孫女,自然可以瞧不起羅太后的旁支族孫。況且今上即位之後,對早逝的母親諸多追憶,上個月宮裡才剛剛降旨,秦氏的弟弟尚皇帝長女洛安公主。

有了這位公主,秦府的榮耀還會持續好多年,而羅太后已經風燭殘年,等她一去,本就不是皇帝嫡親舅家的羅家會到何處去,誰也不清楚。

承恩公嫡出的兒子羅八爺,上個月定的親,對方是吏部侍郎的二女兒,雖說吏部侍郎沒有嫡出女兒,可承恩公的兒子要定別人家的嫡出小姐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非要和吏部侍郎結親,不就是因為他是陛下跟前的寵臣嗎?也只有羅四太太這樣的人才看不清楚形勢,以為靠了太后這棵大樹可以盡情乘涼。

除去剛回府時候的小風波,思敏整個歸甯還算順利,羅家跟來的人早被灌醉,分不出一個人回羅府報信。中午時候羅七爺進來裡面給月太君磕頭,月太君見他行動之間溫文有禮,和他那個娘不大一樣,面色這才好看一些,問過了他,才知道羅七爺從小是養在他祖母身邊的。

羅七爺的祖母是當時襄遠侯的小女兒,畢竟是大家出身的小姐,有些看不上羅四太太,羅四太太扶正時候,這位夫人是極不高興的,不過木已成舟,她在京城又鞭長莫及只得忍了,但羅四太太一回京,她生下的兒女就全被這位夫人養到自己身邊,直到三年前這位夫人去世。

羅七爺是曉得自己母親的做派的,不過自己總是做兒子的,有些話也不好說,只是勸思敏罷了。月太君見羅七爺話裡有為羅四太太請罪的意思,她這才高興一些,臉上露出笑容:"你們小夫妻的日子過的和和美美我們做老的也就放心了。"

羅七爺連連應是,又陪著月太君說了幾句閒話這才告退。等羅七爺一退出去,月太君這才對楚夫人道:"這女婿還不錯,我也就不怪你們把五丫頭胡亂配人了。"楚夫人忙笑道:"老太君,這女婿也是侯爺千挑萬選的,這世上總沒有十全的人,有了女婿這點好處,婆婆那點不好處也就只有不去管它。"

月太君點一點頭,已經有婆子悄悄進來稟告秦媽媽剛才說的話了,她說的和思敏所說,丫鬟所說都能對上,月太君的氣已經生的差不多了,聽了這話只是冷笑什麼都沒說。楚夫人做媳婦的不好再勸,只得去打點月太君進宮的事。

到了晚間羅七爺告辭時候,羅家跟來的人都還沈醉在醉鄉裡,羅七爺還是趙家這邊派人送回去的,思敏要住過三天之後羅家才派人來接。

月太君第二日一大早進了宮,楚夫人送她出了門,心裡卻是七上八下。讓管家娘子們有事都去回潘氏,自己坐在屋裡想事,兒媳們來問候的一個不見。楚夫人如此,思敏想必更不好過,媳婦們互看一眼,又到思敏的屋裡去瞧她。

思敏屋裡的擺設和沒出嫁前是一樣的,思敏果然坐在窗前掉淚,秦氏撲哧一聲笑出來:"五妹妹,你這才離開五妹夫一天,就想他想的掉淚,果然是恩愛夫妻。"這一打趣讓思敏的臉都紅了,丫鬟一邊給她們各位安放座位,一邊笑著道:"三奶奶果然和原來一樣,一說話就惹的人笑。"

婉潞雖跟著來了,卻只是坐在那裡什麼話都不說,丫鬟上了茶,思敏一個個遞到了,這才歎道:"我也不曉得那根玉釵祖母會如此看重,若知道了,當日不管婆婆怎麼說,我都不會把玉釵拿給婆婆。"秦氏拍一拍她的手:"你這話就不對了,老太君給你的東西,別說這樣一根釵子,就算一針一線也要瞧瞧對方是誰這才能給了出去。"

思敏低頭由著她們說,婉潞只是淺笑,見思敏這樣對秦氏笑著道:"五妹妹生來柔順,在婆家本該是受盡寵愛的。"婉潞沒有說話,思敏的臉已經又紅了,咬一咬下唇,秦氏拉著她的手,什麼都沒說。

人人都想知道月太君進宮到底和太后說什麼,但宮禁森嚴,即便是趙府也只打聽到月太君和羅太后用過午膳後到了御花園消食,接著羅太后就招承恩公夫人入宮,別的就沒了。

月太君進宮這一日,楚夫人隨著時間的流逝已經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吩咐人守在宮門口,一有消息就快馬回來報。侯爺面上雖還鎮定,但心裡和楚夫人的焦急也差不多。這事雖說是羅四太太做的不地道,滿京城去打聽打聽,也沒有做婆婆的用了媳婦的東西去送禮的。

話又說回來,媳婦孝敬婆婆好東西也是應當的,月太君為此大怒又有些過分,頂多仗了自己是長輩,派人去和羅四太太說說道理就是,哪有為這麼點事就跑進宮和太后說的,還讓太后傳召承恩公夫人進宮。不過侯爺知道自己身為人子,對娘是不該這樣抱怨的。

女兒受了委屈,她在家本就是個嬌怯的人,難道還要去罵她不成?千不該萬不該,就是楚夫人沒把女兒教好,讓她怯怯懦懦,沒有一點大家風範。但看著自己夫人的焦急神色,侯爺那怪罪的話又不好說出口,只是長長歎息。

楚夫人聽到丈夫的歎息,反自己開口道:"這事說起來是我的不是,我因家裡事多,五姑娘從生到長我都沒好好帶過她,只讓萬姨娘幫我多瞧著五姑娘,等她出嫁前才驚覺她這性子太過柔順,到別人家怎好當家理事?雖自己親身教導過幾次,終究日子太淺,不然也不會鬧出這麼一場風波。"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1-14 00:19:33


侯爺聽到楚夫人自己請罪,倒有些不好埋怨,自己妻子上侍公婆,下撫子女,料理家事妥妥當當,思敏不是她的女兒,她想著有萬姨娘照顧自己省些心也是人之常情。侯爺的眉只是皺緊:"夫人,這事也怪不得你,只是你當日既知道思敏是這樣的性子,她的陪房就該好好挑揀,選幾個知禮又護主的陪過去才是,我昨兒瞧了瞧思敏的那幾個陪嫁丫鬟,也是和她差不多的,這樣的主僕遇到懂禮的人家倒罷了,遇到不懂禮的,怎會不受氣呢?"

楚夫人心裡的委屈著實不曉得該去和誰訴,聽了這話忙道:"是,老爺說的是,這事確是我的不是,只想著五姑娘挑的都是她用熟的,倒沒想到別一層。"他們夫妻在那裡敘話,在一邊伺候的萬姨娘一張臉通是血紅,雖然沒一句怪罪自己的,但這事到頭來全是要怪自己。

馬姨娘雖站在那裡身子筆直,看著萬姨娘臉上的羞赧之色,心頭不由泛起一絲得意,再讓你仗著生了女兒,太太高看你一眼在我面前得意,你的女兒嫁出去沒給侯府長臉,你還不是一樣沒臉面。

若不是當著侯爺他們的面,馬姨娘只怕一口吐沫都吐到萬姨娘臉上了。猛然侯爺喚萬姨娘:"萱草,你和夫人商量著再給思敏挑兩個知禮懂事的婆子去伺候。"萬姨娘忙近前應是,侯爺已經站起身:"夫人,這事就勞煩你了,我先去外面書房,有什麼事你就派人去叫我。"

楚夫人應了,就和萬姨娘開始說話。馬姨娘掀起簾子,那眼裡含著秋水,柔柔地往侯爺臉上看去,簾子上的穗子打了侯爺的頭,馬姨娘忙伸手去拉穗子,侯爺趁機捏一下她的手,小聲地道:"夜裡等我。"

楚夫人雖正襟危坐,這一幕卻看在眼裡,見馬姨娘那嬌弱可憐的樣子,楚夫人聲色沒動,萬姨娘不由伸手摸一摸自己容色尚存的臉,回過神來又恭敬應著楚夫人的話。

等守著的人來回稱月太君的車駕已經出了宮,而且是太后吩咐用暖轎送出的時候,楚夫人這才覺得自己的一顆心落了地,忙遣人去回了侯爺,自己帶著人趕到前面去迎接月太君。

太后既用暖轎送回,楚夫人就吩咐開了中門,小廝已把路上的人驅趕乾淨,楚夫人帶著人在大門口迎候。從出門到能看見車駕不過一盞茶的功夫,前面四個大燈籠,上面的字清楚明白,慈甯宮。轎上掛著一串小明角燈,抬轎的四個宮人步伐一致,轎旁還有個紅衣宦官騎馬護轎,身後又有四個小宦官護送,再最後才是月太君自己的車子。

看見那個紅衣宦官,楚夫人知道他品階不低,原先預備的賞錢只怕不夠,忙又小聲吩咐身後的管家娘子再去預備兩百兩銀子來。等吩咐完了,月太君的轎子也到了門前,紅衣宦官已經翻身下馬,跪地給楚夫人行禮:"奴婢奉太后懿旨,送侯太夫人歸府。"

他一抬頭楚夫人才看出這是慈甯宮的二總管,羅太后跟前響噹噹的紅人,楚夫人哪敢怠慢忙命人扶起他,吩咐管家帶著他下去款待,自己帶著人簇擁著月太君的轎子進去。

月太君的轎子一直抬到她自己的上房門口,侯爺知道信也趕了過來,親自掀起轎簾攙扶月太君下轎:"母親這一日辛苦了。"月太君打個哈欠這才睜開眼,瞧著自己的兒子,神色之間有些得意:"你們當父母的思慮不周,難道我們家的女兒還能白受了委屈去?"

侯爺連連請罪:"是,是,兒子沒有考慮周到。"訓過了兒子,月太君這才又打著哈欠:"那個小猴子呢?太后不是有話要說?"小猴子?慈甯宮的二總管的確姓侯,不過人人都喚他一聲侯總管,沒人敢這樣叫。

侯總管本沒有跟著管家們下去而是一直跟在轎後,聽到月太君的招呼已經小步上前:"老太君,奴婢在呢。"月太君伸手指著他:"我乏了,太后的話你就說給他們聽吧。"

侯總管急忙應了,還伸出一隻手作勢扶了下月太君,等月太君往內室去了,侯總管這才笑著對侯爺道:"侯爺,府上的五姑娘在哪裡,還請侯爺請出來一見。"

果然是為思敏來的,侯爺忙連連應道:"侯總管還先請廳上待茶,我再喚小女出來拜見。"侯總管還是笑嘻嘻的:"侯爺不必了,奴婢今兒是奉太后旨意來的,還請五姑娘出來說幾句話就走。"他話雖然這樣說,侯爺還是把他請到月太君的廂房那裡待茶,思敏也被喚到。

見了侯總管,思敏剛要行禮已被他攔住:"五姑娘千萬莫如此,這不是折殺我了?"思敏看向侯爺,侯爺微一點頭,思敏也就站直身子,侯總管站起身道:"太后對五姑娘說,這事她知道五姑娘受委屈了,揭過之後大家還是好好一家子,休要生怨恨。"

他說話的時候思敏已經筆直侍立,聽到後面幾句忙跪下道:"太后慈訓,定當銘刻在心。"說著思敏又對皇宮所在方向拜了幾拜,侯總管等她拜完才從懷裡掏出個小匣子:"這是太后年輕時候戴的首飾,說白撂著可惜,今兒找出幾件送給五姑娘,權當是給姑娘添妝。"

此時不光是思敏,連侯爺都跪下了,連連磕頭道:"太后慈愛,為臣沒齒難忘。"思敏看著侯總管手裡的匣子,一時不敢伸手去接,侯爺忙拉她一下,思敏這才接過侯總管手裡的匣子,連連稱謝不止。

事情已完了,侯爺又要請侯總管前面待茶,侯總管堅辭了,侯爺也就不再強留,奉上五百兩的銀子,笑著道:"知道這些東西侯總管也不放在心上,不過拿去賞人罷了。"侯總管命個小宦官收了,又謝過侯爺厚辭這才告辭。

除侯總管這五百兩,每個宦官按了品級大小從二十兩到十兩不等,光賞銀就送出去七百多,楚夫人並不心疼這送出去的銀子,能換來太后這麼幾句話,那是多少銀子都買不回來的。

思敏還在候著,手裡那個匣子一直不敢打開,眼神又是歡喜又是無措:"母親,太后的首飾要不要收起來?"楚夫人已疲累異常,見她這樣心裡不由歎了句,難怪別人這樣欺上來,臉上擠出笑容:"太后賞的,你就戴出來又有何妨?"

思敏的臉上這才透出幾分歡喜,楚夫人歎了一聲:"五丫頭,你雖不是我生的,我心裡也是疼你的,你要記住,你嫁出去別人踩你的臉面就是踩了侯府的臉面,這樣的事以後休再有。"思敏忙把匣子放下:"女兒知道了。"

楚夫人摸一摸她的臉:"夜了,歇著去吧,明兒羅家派人來接,我讓鐘媽媽陪你回去。"鐘媽媽是楚夫人的奶媽,丈夫早就沒了,一個女兒也出嫁了,本該榮養的她捨不得自己一手帶大的楚夫人,還在楚夫人身邊。

楚夫人敬她就如自己的母親一樣,她性格直爽,最是知禮,這次思敏的事出來,鐘媽媽已經在楚夫人面前抱怨過,哪有這樣不講道理的婆婆。思敏聽到鐘媽媽要跟自己回去,微微愣住:"母親,鐘媽媽的身份?"楚夫人又擠出一個笑容:"她跟了你去,就如我教導你一樣。"

這樣的慈愛思敏很少從楚夫人這裡得到,心頭開始泛起暖意,抬眼見楚夫人已閉目思睡,忙告辭出房。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1-14 00:20:11


月太君回府的時候孕中的婉潞已經早早睡了,這些情形都是第二天起來時候才知道的,伺候她梳洗的春燕一邊給她梳頭一邊笑著說:"這下太后都出面做了主,瞧那個羅親家太太還敢不敢要五姑奶奶的東西,真是沒見過這樣不長面皮的。"

婉潞身子發懶,肚裡做怪也不答話,月太君這一出,面子是爭足了,卻讓羅四太太對思敏又添怨恨,這樣做到底是對是錯?可若是全然不管,任由這樣下去,誰知道事情結果如何?婆婆不喜歡兒媳,千方百計地在兒子和媳婦中間做耗的事情又不是沒有?

若是月太君這樣的體面人,最多不過多說幾句,羅四太太這下已經沒有了體面,思敏這脾氣一時半會又轉不回來,難。

婉潞瞧著鏡中的自己已經裝扮妥帖,扶著肚子站起來:"六爺過幾日就要下場了,一應東西總要準備齊了。"秋煙正走了進來,聽到婉潞這話忙應道:"六奶奶,東西都已預備妥當了,只等後日交給六爺的小廝就是了。"

婉潞瞧春燕一眼:"你也要和秋煙學學,她多妥帖,哪像你只知道說話。"春燕只是笑笑,秋煙的眼色黯了黯,但還是上前服侍著婉潞穿衣:"春燕姐姐活潑嘴巧,極討二奶奶她們的歡喜,哪像奴婢是個笨嘴。"穿好外衫婉潞帶著她們出門,卻不是去請安,而是在這園子裡四處轉轉,聽穩婆說只怕就是這幾日了,多轉悠到時也好生產。

外面草長鶯飛,正是春光好時,婉潞走了一會,坐在一棵樹後歇一歇。春燕去給婉潞採花,秋煙給婉潞輕輕捶著背。有幾個婆子說笑著走過,話裡透著輕鬆:"這個鐘鐵面走掉了,這下我們日子該輕鬆了。"婉潞不由一愣,鐘媽媽是楚夫人的奶媽,怎麼會走掉?

她對秋煙微一示意,秋煙已經笑著問道:"媽媽們?鐘媽媽去哪了?"這幾個婆子回頭瞧見婉潞坐在那裡,忙上前行禮道:"也是太太心疼五姑奶奶,今兒一早就吩咐鐘媽媽去服侍五姑奶奶。"婉潞心中的那絲不確定已經淡掉,有了這樣一位陪房媽媽,羅四太太的計策也使不出來。

剛用過午飯,羅家就遣人來接思敏,來的人不光是羅七爺,羅四太太也來了,她雖然面色不善,還是滿臉堆笑地和楚夫人見了禮,又去給月太君磕了頭,這才帶著思敏夫婦走了,回去的人裡面多了位鐘媽媽,羅四太太心裡清楚鐘媽媽是去幹什麼的,拒絕的話怎麼也不敢說出口。

昨夜裡承恩公夫人把她找了過去,把那根玉釵遞到自己跟前,嘴裡就開始怒駡:"我當你是真的為我好,才特意尋了這麼根上好的釵子給我,誰知道這是你媳婦的陪嫁不說,竟還是當年慈恩太后賜下的,你也不打聽清楚明白就把這釵子從你媳婦手裡給了我,你真是害苦了我。"

羅四太太是真的不清楚這釵子背後的事,嘴裡喃喃地道:"我媳婦只是說這是月太君送她的,我做婆婆的拿媳婦一根釵也沒什麼了不起。"承恩公夫人見她還不悔過,怒的連連拍桌子:"拿媳婦的陪嫁?這樣的臉我們羅家可丟不起,今兒太后問了我一句,這釵哪來的,我還說是你送的壽禮,結果太后又來一句,這釵當年慈恩太后所賜,這根是賜給月太君的。丟臉丟到太后那裡,你叫我怎麼說?"

羅四太太被訓斥一頓,只得拿著玉釵預備出去,承恩公夫人又叫住她:"你休想再回去折騰你媳婦,今兒太后說了,月太君的孫女就是她自己的孫女一般,內裡輕重你自己好好想想。"

羅四太太滿臉通紅地退出去,回到屋裡見了這玉釵就想把它摔給幾段,只是又怕不好交待,只得忍氣吞聲收了這釵。

趙思賢二月二十下了場,婉潞雖然心焦但明白這事焦是沒有用的,還是安心等著待產。會試一結束,趙府的人派去接了趙思賢,回到內房婉潞剛道了辛苦就覺得肚裡開始疼起來,初還能忍住,後面的疼痛一陣比一陣更急。

趙思賢剛脫掉外衣就看見妻子面色蒼白,緊緊咬住下唇,知道她要生了,顧不得許多上前抱住她就大喊:"來人,快來人,你們奶奶要生了。"穩婆是早在趙府候著的,都不消去請就來了,燒開水,燙剪刀,東西都是預備齊的。

趙思賢在廊下等候,楚夫人得了信也來了,穩婆進去不過一個時辰,就聽見傳來孩子的哭聲。趙思賢的心頭這才一塊石頭落了地,穩婆已抱著個小繈褓出來報喜,母子平安。

看著懷裡白白胖胖的兒子,趙思賢樂的都不知道姓什麼了,妻子兒子都有了,對讀書人來說,只要再能做官就萬事俱全了。

婉潞在做月子,洗三這些都是楚夫人安排,算著日子也該到了放榜時候,楚夫人特別把滿月酒辦在放榜那日,就盼著能有個雙喜臨門。

婉潞曉得婆婆的苦心,雖在滿月酒席上坐著,心卻是七上八下的,只是勉強吃喝著,酒才飲了幾杯就聽到外面有人來報:"宮裡有人來傳旨。"

傳旨?這又是什麼事?按說報高中不需宮裡傳旨。

男客們的酒席已經停了,侯爺帶著人出外候旨。女客們的酒席雖還擺著,但此時沒有一個人有心情飲酒,楚夫人不免有些焦急,婉潞握住她的手,楚夫人的焦慮才收了些,在座各人面色各異,但沒有一個人說一個字,也沒有一個人說要走的話。

這等待似乎很漫長,其實只是過了一刻而已,就能看見管家娘子從園門口走進來,見她面上的神色並無一點慌張,楚夫人的心這才落了下來。管家娘子剛走到花廳門口就笑著道:"給太太道喜,給四太太道喜,給郡主道喜。"

說了一長串也沒見她說出什麼,不過這喜事明顯就是四老爺家的,楚夫人心頭不由泛起一絲酸味,但還是沈聲問道:"究竟是何喜事?"管家娘子已經走到四太太跟前:"陛下傳詔,賜七爺進士及第,即日入翰林院,侯爺和四老爺已帶著七爺入宮謝恩去了。"

四太太這時的喜悅已經難以用言辭形容,娶了這位郡主兒媳婦,看著是十分榮耀了,但出於身份所限趙思文並沒參加這次會試,而入翰林一直是他的夢想,看著兒子的沮喪四太太也有些不好受,此時聽的兒子入了翰林,真是比那日娶郡主兒媳婦還要高興。

郡主神色還是和原來一樣,來賀喜的人已經走到四太太跟前道喜,楚夫人心裡此時就和打翻了調料罐一樣,什麼滋味都摻和在一起,唯獨沒有甜的。偏偏當著眾人還要笑眯眯對四太太道:"這真是喜事,恭喜四嬸嬸。"

說完楚夫人就命人進去裡面給月太君報信,重孫子的滿月酒,月太君是不耐煩出來坐席的,就在自己屋裡由幾個孫女陪著她說話。等聽了喜報,月太君柱著拐杖走了出來,滿面都是笑。楚夫人忙迎上去,四太太也跟上攙扶,月太君拍著四太太的手:"好好,文哥兒為我們趙家爭氣,也不妄我疼他。"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1-14 00:20:49


四太太笑的本來就不大的眼睛此時更是眯成一條縫,楚夫人和她把月太君攙到上面坐好,賀客們也紛紛道喜。今日酒席的主角頓時從婉潞變成了四太太,四太太喜氣洋洋,楚夫人未免有點不高興,不過大家子的媳婦,縱是不高興那臉上也沒現出來,還是在那裡奉承著月太君。

重孫子的滿月酒月太君不想喝,這孫子的喜酒月太君可就連喝三杯,喝完還對戲臺上道:"這樣的喜事就該唱。"四太太忙把戲折拿過來:"那還是請老太君點幾出好的。"

月太君接過戲折細細看了起來,手最後指在一齣戲上:"這個好,就點這出。"四太太近前一看,月太君指的是滿笏記,心裡的喜悅更甚,連忙交代下去。

楚夫人雖不滿點了這出,但今日的酒席是為自己孫子滿月所設,點這出誰知道會應在誰身上?戲子扮著唱起來,郭子儀方搖搖擺擺走了出來,外面就又走進來一個管家娘子,也是滿面喜色,上前對楚夫人道:"給老太君道喜,給太太道喜,給六奶奶道喜,方才報子來報,咱們家六爺中了,中的是第十五名。"

楚夫人本來想喝悶酒,聽到自己兒子名列二甲,心中的喜悅開始噴湧而出,但她比四太太鎮靜多了,只一笑就對月太君道:"婆婆點的戲果然應了,現在別說是一門雙翰林,過些時日只怕就是一門三翰林了。"

四太太正在月太君旁邊奉承,聽了楚夫人這話不由愣了愣,為什麼不像上次一樣落第?而是高中?她面上那一閃而過的慍色並沒被楚夫人忽視,但此時兒子高中的喜悅讓楚夫人心裡得意,這樣的小事就不放在她心上了。

聽得趙思賢中了,賀客們又紛紛給楚夫人和婉潞道喜,還有人稱讚婉潞的兒子生的好,這才剛滿月就接到父親高中消息。重心一下就從四太太這邊又轉移到楚夫人這裡,四太太心裡惱怒還不能現出來,楚夫人在應酬時候不由往四太太那裡一瞧,廢長立幼,這事還懸著呢,自己丈夫可是有三個嫡子,怎麼輪也輪不到一個侄子繼承。

戲臺上的戲子這時也停了下來,由班主領著,跪在戲臺上賀喜,月太君用拐杖跺一跺地:"今日可稱三喜臨門,每人賞你們十兩銀子。"這話讓戲子們大喜,又磕頭謝過,正準備下去再重新上來唱的時候,又有人走了進來,笑的都不知道怎麼說了:"老太君,今兒日子太好,報子又登門,咱們家的四姑爺中了,還是一甲第三名,出了個探花郎。"

思蘭是二老爺的女兒,二老爺家除四爺之外,舉家都在任上,水氏聽了這話忙笑著道:"這都是老太君的吉言。"月太君歷來喜歡孫女勝過孫子,此時也不例外,叫住正準備下去的戲子們:"好,每人再加五兩。"

班主忙忙謝過,此時誰還顧得上去吃酒,紛紛圍住月太君道喜,還有人已經當場問起府裡沒定親的那幾位爺和姑娘的八字,盤算著要和趙家定親。

月太君怎麼會瞧不出她們的主張,只是笑著說婚姻大事,自有父母張主,自己這個做祖母的管不了多少。楚夫人的子女都已成婚,只有四太太有沒定親的子女,於是四太太被人恭維的更多,四太太還瞧見去年四老爺曾說過想把思君許的一家的臉上露出懊惱之色。

當時這家有些嫌棄思君是庶出,就以八字不合的名義拒了,卻沒想到任是庶出,也是定安侯的侄女,郡主的小姑,現下趙家七爺又欽賜入翰林,趙家恩寵一點沒衰,再加上前些日子月太君為孫女進宮求情的事傳的整個京城沸沸揚揚的,足以表明趙家還是轟轟烈烈。

四太太心裡更得意了,這樣大族裡出來的別說是庶出小姐,就算是個有頭臉的丫鬟也比有些人家的嫡出小姐要強很多。也只有沒見過世面的才會挑什麼嫡庶,四太太面上的笑更熱乎一些,嘴裡只是在那裡說這婚姻大事,不是好隨便做主的,還要等著回去和老爺商量。

婉潞應酬一時,已經有些覺得疲倦,回頭看見蘇靜初一人坐在那裡,身邊空無一人,面前只有一杯酒。婉潞心下暗歎,三年之前二爺初登第時也有過這樣熱鬧,起身走到蘇靜初身邊,路上已經被人攔住:"六奶奶,我問句不當問的,不曉得你家兒子定了親沒有?"

這話問的蹊蹺,剛出世一個月的孩子哪家會早早定親?想必是這家見攀不上那些,索性連繈褓中的嬰兒都搶先定下。婉潞臉上的笑還是沒有變化:"我家兒子不過剛滿月,自然沒有定,只是老太君歷來有訓,這定親總要等他們七八歲後分出好歹才定,繈褓之中就定下,到時長的不好,豈不害了對方?"

那人臉上露出懊惱神色,嘴裡連道:"是,是,老太君真是想的周到。"婉潞又閒話兩句,這才走到蘇靜初身邊,微笑著道:"還是二嫂這裡清靜。"蘇靜初掩口打個哈欠:"說來還是羨慕郡主,她方才不耐應酬,直接就離席也沒人說個不字,哪像我們還得坐在這裡。"

席上還是應酬的熱熱鬧鬧,除楚夫人和四太太外,潘氏秦氏水氏都被人圍在那裡說話。婉潞不由笑著說:"你還不如去羨慕五嫂,她現在隨二嬸在任上伺候,應酬的事都少了,衙門裡人也少,豈不更舒坦。"蘇靜初只是一笑,伸手倒了杯酒:"來,還沒恭喜你雙喜臨門呢,日後咱們不光是妯娌,還是同僚妻子了。"

婉潞接過酒飲了一口就把酒杯放在桌上:"我倒想他能得個知縣,我也能出去京城瞧瞧。"再說,一門三翰林,榮耀是極榮耀的,但也著實太惹眼了,如果婉潞沒料錯的話,只怕侯爺會讓趙思賢設法外任。

這一日的熱鬧散去,婉潞已十分疲累,偏偏月太君見喜事多多,已吩咐楚夫人再連擺兩日酒,賀趙思文入翰林院,賀趙思賢和四姑爺雙雙登第。

一想到明日後日還要穿著大衣衫出來應酬,婉潞就覺得心裡發怵,但這家裡的喜事怎麼都不能缺席,還是要掛著笑臉去應酬。

婉潞拖著疲憊的身子走進房裡,董媽媽帶著人迎上來,婉潞累的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勉強問過孩子已經被奶媽帶去睡了。春燕她們端來水婉潞梳洗了,寬了衣服就揮退她們往床邊走。

床上帳幔低垂,婉潞也沒想別的,掀開床帳踢掉鞋就往床上躺,倒下去的時候一雙手已經把她牢牢抱住,婉潞差點叫出來,接著是趙思賢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娘子是我。"

婉潞的身子這才軟了下來,往丈夫懷裡拱了拱:"我當你還在外面應酬呢。"趙思賢的手開始不規矩起來,但嘴裡的話還是那樣輕柔:"應酬了一日,我也乏了,回來歇歇特意讓她們不說的。"婉潞嗯了一聲,把他的手拍了下來:"別亂動,快些睡覺,我累了這一日只想睡。"

趙思賢的聲音開始低了下去:"嗯,睡覺,當然要睡覺。"接著什麼聲音都沒有,偶爾傳來一聲喘息。等一切都平靜了,婉潞才開口問:"孩子他爹,新科進士,你說我們兒子起個什麼名字?"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1-14 00:21:30


方才還很精神的趙思賢只用鼻音回答,婉潞剛準備掐他的時候,趙思賢總算說話了:"名字要祖父起,我們起個小名吧。"婉潞嗯了一聲,倦意已經湧住全身,剛要睡過去的時候趙思賢又說話了:"不過我喜歡你方才那樣叫我,孩子他爹,再叫聲試試。"

雖在黑暗之中,婉潞還是覺得自己的臉紅了,伸手掐丈夫一下,用被子兜住頭睡覺,趙思賢抱住她,在她耳邊小聲地道:"孩子他娘。"

這樣上不了檯面的稱呼卻讓婉潞內心一片安寧,這是專屬於他們兩個人的稱呼。

趙家出了這樣的喜事,交好的人家要送禮不說,京城裡大大小小的官員也跟著送上一份賀禮。擺的那兩日酒,生生比婉潞當日成親時候還熱鬧,很少出面的老侯爺也出來席上坐了坐,他那四個從不離身的美婢自然也跟隨。

老侯爺坐在席上聽了無數恭維的話,他老成精的人,哪會把這些話當真,只是偶爾酒沾一沾唇,菜點一點就夠了。聽到有人贊他老當益壯的時候,老侯爺這才對說話的人道:"人活一世,不就圖活個長遠,你瞧我從六十歲起,把侯府交到他們手上,閑來時候不過種花養魚,俗事一概不過問,任由他們好也罷,歹也罷,都與我無干。"

說著老侯爺掀著鬍子笑起來,說話的人望著老侯爺身後的四個美婢,除了附和再不說別的。侯爺是知道京裡有什麼傳言的,不過做兒子的總不能管著老子吧?只要他不再給自己添幾個小弟兄也就罷了。反正已經叮囑過楚夫人,讓她告訴伺候的人,只要這四個美婢誰有異動就一定要先下手。多個小弟兄分家財倒在其次,說出去面上都不好聽。

趙家有喜事,出嫁的姑娘們都歸寧,聚在月太君房裡說了個嘰嘰喳喳,姑奶奶們來了,做嫂子弟妹的都要趕過來見。婉潞見兩月不見的思敏行動中少了些思敏送了幾樣首飾,送去的人回話說,羅四太太想是被承恩公夫人收拾過,雖對思敏有些不滿,那話裡可不敢露出來。

見了思敏不似原先一般怯懦,思梅只是拍著她的手道:"你這樣的話想必母親也就放心了。"思梅話音未落,月太君已經在座上佯惱道:"難道我沒有功勞?"

思梅是早知道羅四太太鬧出的笑話,只是她是個晚輩不好開口說羅四太太

思梅款步上前,用手捶著月太君的肩:"自然祖母的功勞才是最大的。"月太君拍一拍她的手,思梅是月太君最疼的孫女,除了這是自己的第一個孫輩之外,思梅在閨中時候是個伶俐的姑娘,出嫁後也很妥帖,用楚夫人的話說,思梅從小到大沒讓自己操過半分心。

現在京中已經有消息傳出,皇帝會在今年九月趁著羅太后七十大壽的時候,昭告天下,把當初被奪爵的幾個宗室王府重新複了王位。思梅嫁的是安國公府,安國公府本是恒王一脈,慈恩太后的親重孫,當初受了連累丟了王爵,若要複王位,別家可以不復,安國公府是一定會在名單上的。

到那時思梅的身份也就水漲船高,從國公世子夫人變成王世子夫人,成為未來的王妃。這樣的婆家,自然會讓月太君更疼她一些。

說說笑笑之時,外面有人進來傳報宴席已經齊備,請老太君和眾位姑奶奶。既有月太君的親孫女在旁邊,孫媳婦自然上前不了奉承,月太君笑容滿面,左手牽了思梅,右手拉了思竹,思蘭思敏跟在後面,在孫媳婦們的簇擁下走出內室往花廳去。

秦氏聽到前面不時傳來月太君的笑聲,微微搖頭歎氣:"換了我們,老太君不高興的時候又該說我們輕狂了,換了孫女就是孝順,老太君何時才能把疼孫女之心分半點給我們?"水氏聽了推秦氏一把:"你別不知足,幾個孫媳婦,老太君就瞧你還順眼些,你還能在她跟前撒撒嬌,換了別人,別說撒嬌,說句笑話還要想一想。"

秦氏面上不由飛起一絲得意,蘇靜初正在和婉潞說話,聽了這話只是一笑。

兩日戲酒下來,婉潞只覺得渾身都快散架,收拾乾淨已是三更過了,這才可以回去和枕頭見見面。好在趙思賢還要應付數日後的殿試,這幾日還是睡在外書房,不然婉潞真覺得自己沒有精神再應付丈夫。

殿試已過,名次和會試時候一樣,四姑爺中在一甲第三名,這下是真正真正的探花郎了。趙思賢還是在第十五名,雖在二甲,也能考選庶起士。殿試成績已出,京城之中又開始了新一輪的應酬走訪。

除了瓊林宴,還要去拜老師,拜同年,中二甲的還要忙著準備考試等著考選庶起士。趙思賢應酬了幾日就回了自己房裡,成日只在那裡逗著孩子玩,這孩子侯爺已經給他取了名,這輩是學字輩,就叫學智,全家叫他智哥兒。

婉潞見趙思賢借了讀書的名義不出門應酬,只在家裡逗智哥兒,心裡奇怪笑著問道:"你不是對外說在家用功?怎麼現在又在逗孩子?"趙思賢此時半躺在竹榻上,手裡抓著個撥浪鼓,智哥兒已經三個月,雖坐不起來那頭還是昂的起來的。小嘴張的大大的,伸開手要去抓撥浪鼓,每次要抓到的時候趙思賢就把撥浪鼓往上一拿,智哥兒抓了幾次抓不到,口水開始沿著下巴一直淌到肚兜上,把上面婉潞精心繡的荷花打濕一片。

他們一家三口在院子裡乘涼,也沒別人伺候,婉潞順手就把兒子抱起來,拿出帕子給他擦一擦嘴角,又給他換了件乾淨肚兜這才把兒子放回他爹身邊。用手搖著趙思賢:"問你呢,怎麼不說話?"

趙思賢已把撥浪鼓放下,長歎一聲:"父親早就說過,讓我不要考庶起士了,隨三甲的進士選了外任去。"若趙思賢再考中庶起士,一門三翰林,的確太惹眼了。不過若真的不考庶起士,直接選了官去那樣的話仕途上就不那麼順了。

要知道三年庶起士一做,出來後不管是點散館還是外放,都比榜下選官便宜的多。而且入翰林院後不到十年就開坊的也不在少數,那時再謀外任,就是堂堂巡撫。而先做外任,就要一年年在地方上遷轉,十年之內能升到四品知府已是幸進了。

這事婉潞早就想過,內心也沒多少失望,見丈夫面上有沮喪之色,想必這幾日他就在想著怎麼告訴自己這話。婉潞坐到丈夫身邊,趙思賢順勢把頭挪到她腿上,婉潞摸著他的臉,柔聲道:"不入翰林院也好,等你得了外放,我和孩子也能跟你去任上,到時我也能去瞧瞧外面風光。"

趙思賢伸手抱住妻子的腰,把頭埋在她柔軟的小腹那裡,雖然沒有親自餵奶,婉潞身上的味道還是和沒生育前不一樣。婉潞感覺到有濕意隔著薄薄的夏衣從小腹開始蔓延。

低頭看見智哥兒睜著眼好奇地看著面前這一幕,婉潞推了丈夫的肩一下:"公公這樣做也是為了趙氏一族好,我們既受了趙氏一族的庇護,自然也要分憂。"

趙思賢還是沒動,婉潞當他已經睡著,小心地把他頭扶起放到竹榻上,剛一放下去,趙思賢就睜開眼,一雙眼微微有些紅腫。婉潞瞧著自己的丈夫,心裡的憐愛更甚,他們是結髮夫妻,不光趙思賢是自己日後的依靠,自己也是他在這個家的港灣。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1-14 00:22:13


婉潞把智哥兒提起來放在趙思賢身上:"你們爺兒倆好好睡一覺,我在旁邊做針線,等你得了外放坐堂理事,這樣閒散時候就少了。"

智哥兒已經趴在趙思賢身上打著哈欠,趙思賢嗯了一聲,把兒子抱緊翻了個身就睡去。聽著這一大一小的呼吸聲,婉潞坐在竹榻上很久才起身坐到旁邊椅上,拿起方才放下的針線繼續做起來。

這是給趙思賢做的一雙鞋子,婉潞此時比起方才更覺精心。微風吹過,吹的公孫樹的葉子嘩嘩的響。所求不多,只要四十年後再能這樣看著他睡在旁邊,自己依舊在這裡做針線就好。

月太君知道趙思賢要選了官去,她並沒說什麼,已經有兩個孫子一個孫婿在翰林院,這少一個孫子進翰林院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

不高興的是楚夫人,她很難得地和侯爺發了脾氣:"若是兒子考不中也就罷了,他明明在二甲之中,你為何不讓他去考?"侯爺還是一樣坐在那裡喝著茶,冷哼道:"婦人之見,你當一門三翰林是那麼榮耀的事嗎?"

侯爺不提還好,一提起來楚夫人就開始惱:"不就是文哥兒被特旨入了翰林嗎?你就東怕西怕的?"說著楚夫人心裡的委屈漫了上來,眼裡的淚不聽話地往下淌,侯爺本想再呵斥幾句,見她哭的面上的脂粉都混雜在一起。

這才起身坐到她身邊,伸手要攬她進懷,楚夫人別過身子,除了哭一言也不發,侯爺又歎氣:"夫人,咱們家的恩寵外人看起來是轟轟烈烈的,但內裡陛下還是有些猜忌,不然他怎會把郡主嫁給老七,又在此時特旨讓老七入了翰林?不就要挑起世子之爭嗎?"

楚夫人聽丈夫話裡透著艱難,把淚擦一擦,歎氣道:"我也是明白的,只是陛下再有別的肚腸,這放著嫡長子不立而立侄子那也說不過去。"侯爺點頭:"是,道理是這樣的,但因了嫡子不賢不孝的,然後另立旁支的事情還少嗎?"

楚夫人本不是糊塗人,聽了這話已經明白,只是輕聲歎息,用加恩來讓家裡起紛爭,今上果然好手段。"只是可惜了老六,他雖不似文哥兒一般名滿京城,也是學問極精,我做娘的終究是捨不得他仕途不順。"侯爺聽著楚夫人的歎息,伸手拍一拍她的肩安慰她道:"也沒什麼可惜的,這是各人的命,仕途不順有時候並不是件壞事。"

楚夫人輕輕偎到丈夫懷裡,什麼都沒說,侯爺又拍一拍她的背:"倒是你要和老六媳婦好好說說。"楚夫人嗯了一聲,從丈夫懷裡坐直:"那孩子我瞧著倒比另外幾個明白多了,始終是吃過苦頭的,若她是大奶奶那樣看似聰明實則糊塗的,我也不好去開口。"

提起大兒媳婦,侯爺沒有接話,若她能聰明些,守拙些,自己那道請立世子的摺子也該遞上去了,偏偏兒子不肖也就罷了,再攤上這麼個兒媳婦,真是家門不幸。

侯爺和楚夫人商量好了,侯爺自去外書房,楚夫人命人把婉潞叫來,婉轉說了這話,婉潞既早已知道,只是笑著道:"媳婦昨日就知道此事,還想著六爺心裡不痛快,只怕婆婆更難受,本想抽個空來勸勸婆婆的,誰知婆婆倒勸起媳婦來,這倒是媳婦的不是。"

見婉潞對這事並不是很在意,楚夫人的心這才放了下來,伸手拉住婉潞的手道:"好媳婦,我還怕你心裡不順,打點好了一大篇的話來勸你,誰知你竟如此深明大義,反過來安慰我。"

婉潞臉上的笑容如常:"婆婆,媳婦雖是個內宅女子,也曉得有些事不能強求的,榮耀太過,有時倒不是好事。"這話說的婉轉,和侯爺方才的話也是一樣,楚夫人不由歎道:"你說的對,月滿則虧,趙家這一百來年,以前一起的那些敗落的也不在少數,我們能到這一步,還不是歷代當家人小心謹慎?"

想到這裡,楚夫人不由暗暗罵自己糊塗,竟還要兒媳婦來點醒,當年老侯爺既能替女辭了後位,自己現在讓兒子不入翰林不過是件小事,竟還拉住侯爺哭哭啼啼。不由開口道:"我也明白這個理,只是總是……"

猛然楚夫人醒覺面前的人是兒媳不是女兒,對著女兒可以說四太太的不是,對著兒媳可不能,楚夫人忙又笑著說:"你既已明白,我也就不勸了,只是不曉得這謀外放要到了哪裡,你還是早做準備吧。"

婉潞站起身應是,見楚夫人面色高興,開口笑道:"媳婦還正想求婆婆讓媳婦帶著智哥兒和六爺一起出京呢,誰知婆婆早就想到。"楚夫人話裡其實沒這個意思,但兒媳既已說了,楚夫人也就順勢應了:"我還怕你耐不住遠路,正想著怎麼勸你跟著他去呢,只是智哥兒還小,就不用帶去,我做祖母的幫你照顧。"

從選官到到任少說也要三四個月,有的甚至有一年的,就算按了一年算,智哥兒也不過剛滿周歲的孩子,帶去路上有個閃失楚夫人擔心也是對的,婉潞只得應了。

楚夫人此時心中對這個兒媳是格外的滿意,難怪當日葉氏一從平家回來就和自己說,少了這麼個兒媳婦,定會後悔,葉氏的眼還是真比自己要毒一些。

既定下來不留京,等著選官外放,趙思賢也就閑了下來。智哥兒不帶走,要留在京城,於是婉潞就讓春燕她們尋出許多布匹,給智哥做衣衫。

做了夏裝倒也罷了,這幾日正當穿,秋衫也沒什麼,再過個把月天氣也就轉涼了,可當婉潞把棉襖裁出來,在裡面絮上棉花時,春燕不由笑出來了:"姑娘,現在才七月,哥兒的冬衣再等幾個月裁也不晚,再說這衣衫全讓姑娘做去了,要奴婢們閑著那成什麼話?"

婉潞只是笑笑,手並沒有停,絮好棉花,細細地縫好邊,一件小棉襖初具形態。婉潞把衣衫舉起看了看,太素了些,又把棉襖放下,笑著問春燕:"你說這上面繡幾朵什麼花好?"春燕正在倒茶沒聽到,婉潞已經自言自語地說:"我看就繡臘梅吧,男孩穿這個也不娘氣。"

說完婉潞已經把棉襖的邊拆了,掏出裡面的棉花,準備在上面繡上臘梅。春燕和夏妍兩人心裡都有些不好受,夏妍接過春燕手裡的茶放到婉潞桌上:"姑娘,不然再去和太太說說,就帶著哥兒走吧。您這一個來月,都在熬夜給哥兒做衣衫,到時候別等衣衫做好了,您又熬病了。"

婉潞的手還是沒有停,只是輕聲說:"這一去就是三年,我見不到他的面,給他做幾身衣衫,讓他知道我這個做娘的還想著他,這點心意還是有的。"答非所問,夏妍也知道那話說出來不過是寬婉潞的心,太太把孫子留在自己身邊,也是她的好意。

山高路遠,孩子耐不得顛簸。外面傳來孩子依依呀呀的聲音,還有趙思賢的笑聲:"吃飽了咱們就去瞧娘在做什麼。"在門邊的丫鬟已掀起竹簾,婉潞把手裡的針線放下,從趙思賢懷裡接過孩子。小娃娃是一天一變樣的,智哥兒剛剛吃飽,眼睛睜的又圓又大,一臉的心滿意足。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1-14 00:22:52


趙思賢進來,丫鬟們都退了出去,趙思賢歪到榻上,拿起針線籮旁邊沒做好的襖瞧了瞧,又看見還放著棉花,知道婉潞是在給智哥兒準備以後幾年的衣衫。智哥兒不跟他們一起走,趙思賢雖有些捨不得兒子,但是遠離父母,讓長子依于父母膝下也算代自己盡孝。

趙思賢不過趁這些時日有空,多帶著兒子玩些時候,見妻子不說一個字只是又開始做起針線。趙思賢不由伸出一支手拉住妻子的手,溫柔地道:"娘擔心此去不知是何地方,智哥兒受不了顛簸,不過就是去做一縣知縣,人手也不能帶的太多,這才讓我們把智哥兒留下的,你這熬夜給他做衣衫,要娘知道了,心裡不知道怎麼想?"

婉潞剛要說我知道,手一抖針就戳了自己一下,珊瑚般的血珠滴出一滴,趁它還沒滴到衣衫上,婉潞已把手指放進口裡,等手指從口裡拿出來的時候,那滴血已經不見,仿佛一切都沒發生一樣。

婉潞又拿起針線慢慢縫了起來:"我知道。"她聲音平靜,趙思賢卻聽出一絲難過來,一手抱起兒子,另一手抬起婉潞的下巴,婉潞眼裡有將墜未墜的淚。

趙思賢微微歎了一聲,把手放下,婉潞低頭時候,那滴淚也掉落到了手裡的棉襖上,輕輕暈開,讓那朵半開的臘梅像活過來一樣。

趙思賢抱著兒子,一時又不知道怎麼去勸妻子,懷胎十月,比起自己這個抱著兒子才覺得父子親情的人來說,自然更疼兒子一些。還是婉潞抬起頭,抬起頭的時候臉上又浮現出趙思賢看慣的笑容,見丈夫抱著兒子一臉手足無措的樣子。

婉潞笑容更深一些,把手裡的針線放下,從丈夫懷裡接過兒子,還是溫柔地說:"我知道,只做完到明年春天穿的衣衫就好。"見妻子如此,趙思賢這才松了口氣,他上前把妻子和兒子都抱進懷裡:"我知道這事你也不好過,我和爹說過,選官的時候儘量選在江南,我們去瞧瞧江南煙雨好不好?"

被犧牲的那個總是不好過的,聽到丈夫安慰自己,婉潞抬起頭看著他,好。智哥兒被爹娘擠在中間,感覺到不舒服的他小嘴扁了扁,眼睛裡已經溢滿淚水,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婉潞忙把他放在臂彎裡開始哄起來,趙思賢拿起撥浪鼓開始逗他,智哥兒哭了一會,這才抓住婉潞的衣襟,頭往婉潞胸前拱一拱,抽噎著睡去。

看見他睡著了,趙思賢才覺得渾身都是汗,婉潞小心地把智哥兒放到床上,回頭見趙思賢已把外衫脫了,只穿了中衣坐在那裡,還用手不停扇風:"這小子,平時看起來挺乖的,怎麼一哭鬧起來這麼煩人?"婉潞往外面叫人,讓她們舀水來給趙思賢擦一擦。

趙思賢拉住她的胳膊:"還是不要叫了,這汗很快就下去了,你這一叫舀水,還當我們做了什麼呢?"婉潞啐他一口,甩手坐回椅子上繼續給智哥兒做著棉襖。

趙思賢趴在桌上,用手撐著下巴:"娘子,爹和我說過,讓娘這些日子出門應酬的時候帶上你,這做了外官比不得在京時候應酬都是長輩們的事。"侯爺想的還真周到,婉潞雖在娘家時候當過幾年的家,但一來那時候是孝中,沒什麼上門的客人,二來是個未出閣的閨女,也不好出面應酬的。

在任上的應酬是少不了的,婉潞想到這裡,停下針線用手按一按頭:"你不說這個我還想不起來,你一年一百二十兩的俸祿只夠嚼裹,這應酬的銀子還要從家裡帶。"趙思賢這些日子只是跟著侯爺在外面拜客,拜的都是有可能外放地方官的家人,禮物都是侯爺預備好的,還真沒想到這茬。

看著婉潞的表情,趙思賢沈吟一下:"這個,那實在不夠花的話,就一年多做幾個生日好了。"這本是句玩笑話,婉潞也聽的彎腰笑了,直起身來打他一下:"好了,我既嫁了你,我的就是你的,我嫁妝裡還有三百多兩銀子,去年的租子也交上來了,加在一起也有千兩,到時全帶了去。"

話雖然這樣說,趙思賢也曉得這些銀子不過是權益之計。做州縣官的,除了俸祿,不想貪贓枉法的,就是從狀紙和每年的皇糧上打主意。每年收的皇糧,按例會收多幾成,多出來的和狀紙錢就做了全縣不拿俸祿的胥史供奉,這些裡面自然少不了知縣一份。

皇糧總有個定數,就算最貪的官,也不敢多收到三成,狀紙就不同了,一張狀紙根據告的不等,每張從五分銀子到數百兩銀子都有。

遇到那種打爭產官司的,官司打下來,貪心的官員收的銀子也足以讓那家破家了。趙思賢是世家子弟,自然不會學那種從沒見過銀子的官的做法,可是侯爺也叮囑過,如狀紙皇糧一例,本就是朝廷用來供養師爺和胥史的,該取的當取,不該拿的一厘也不要拿,這才是為官之道。

官場之上本就難周全,如一味只做清官,不理別事,難免會被有心人鑽了空子。趙思賢也不是那種書讀的太多的書呆子,從小在家裡耳濡目染,也曉得些仕途道理,對侯爺的教訓一一聽了。能為百姓做些實事就好,一味只顧清廉,不為百姓做事,那不如供個廟裡的泥胎。

婉潞已經繡好臘梅,正在重新給棉襖裡面絮棉花,抬頭見趙思賢唇邊有笑容,伸手掐他一下:"你是在想什麼,這樣失魂落魄?"趙思賢摟過妻子,把侯爺的教導說了,婉潞不懂做官,但能為百姓做些實事也好,只是點頭笑笑,接著就道:"不過那銀子還是帶去,以免萬一。"

這是自然,不光是婉潞這裡預備了銀子,第二日楚夫人又命人把婉潞叫去,從櫃子裡拿出四個金元寶,推到婉潞身邊,那金元寶的金光倒沒晃到婉潞的眼,她只是有些遲疑地笑著問:"婆婆,這是?"

楚夫人已經拉著她坐下:"知縣官兒的俸祿低,你們在任上總少不了應酬,雖說除了俸祿,還有皇糧和狀紙錢可以做些添補,可是萬一遇到荒年呢?難道還要你們沒銀子吃喝不成?這些金子你收在箱子裡,也不曉告訴賢哥兒,等沒銀子的時候再拿出來添補,只說是你給的,別說是我拿的。"

婉潞急忙起身行禮下去:"媳婦謝過婆婆。"楚夫人忙把她拉起來:"你遠離京城,幫我照顧賢哥兒,我還沒謝過你呢,你怎麼就謝起我來了。"婉潞又笑了:"照顧爺本是媳婦分內事,那能由婆婆說個謝字?"

楚夫人拉著她的手,感慨道:"原本我也這樣以為,只是這媳婦多了,自然就品出你的好處來了。"這話對婉潞是極大的誇獎了,婉潞又謙虛一兩句,楚夫人這才讓她把金子收好,再收拾一下,跟自己出門拜客。

這拜的客不外就是京城裡往來的那幾家,婉潞跟著楚夫人跑了幾日,和吳媽媽說的一一對應,那些應酬之事也算爛熟於心。楚夫人又和婉潞說一些送年禮,送壽禮,結婚生子送的禮的忌諱。

這些事以前婉潞在娘家管家之時也聽過,只是平家鄉居,後來朱氏又把那些族裡不聽話的給收拾了一番,這些禮送的也薄些,不似楚夫人在京城送禮,不光根據親近遠疏定出禮物厚薄,還要根據各家喜好送出不同的禮。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1-14 00:23:28


若送了別人家犯忌諱的東西,那就是再花多少錢也彌補不回來的。一縣之中雖說知縣為尊,但縣裡鄉紳裡面,頗有些告老歸鄉的官員,這些人的禮也不可輕慢。還有縣裡的舉人秀才這些,也要分的清楚明白。

婉潞細細聽了楚夫人的教導,這做好一個縣官奶奶,可不是那麼輕鬆,絕不是自己家裡小院門一關就什麼事都不管了。

七月已過,趙思賢的選官在這時也有了答案,金陵府江寧縣正堂,這個缺雖不是天下第一好缺,也是個肥缺,江甯縣乃金陵府首縣,金陵又是自古文人墨客聚集的地方,得選此官,侯爺也是費了好大周折。

消息傳來,又擺了一日的酒慶賀,吏部體貼,憑上只寫了明年二月三十到任就可,明擺著要讓趙思賢在家過了年才走。從這裡到通州,走驛站的話不過兩日就到,到了通州下船,沿著運河一直走,三十來日就能到了江寧。

趕的緊的話,過了元宵動身都來得及。趙思賢倒不覺得在家過年有什麼稀奇,高興的是妻子能和兒子再多待些時日。

八月中秋一過,皇帝慶賀羅太后七十大壽的恩詔一道道發佈,果不其然,第一道就是複了安國公府的王位,雖然只是升安國公為安郡王,卻也是天大喜事,思梅也從安國公世子夫人成為安郡王世子夫人,等世子襲了王位,就成為王妃。

或許是為了彌補安郡王,詔書之上還封瑜之為安樂縣主,郡王之女為縣主的雖則不少,但得到封號的不多。楚夫人高興女兒和外孫女的境遇,那幾日真是嘴都合不攏。

被流放了三十來年的前潞王眷屬也被恩赦回京,詔書上雖然沒有給他們爵位,但明明白白寫著,馳驛來京,並讓禮部安排了他們一家回京後的住所。

這讓嗅覺靈敏的大臣們開始推測,前潞王一家雖說不能複王位,但一個爵位是少不了的,自然有人開始往禮部安排的宅子裡送奴僕傢俱,把一座宅院佈置的花簇簇的,就等著他們全家到來。

定安侯府也免不了如此,卻沒有用侯府的名義,而是用了婉潞的名義送過去,婉潞的祖父可是前潞王的表弟,看在親戚份上也不會把東西給他們扔出來。

婉潞雖好奇這個從沒見過面的表兄,但更好奇的是那位沒見過面的表伯母。當日流放的是潞王世子一家,潞王世子已經在二十年前死於邊關風霜,前潞王世子夫人王氏拉扯著一兒一女長大,這個當初也是京裡嬌滴滴的少女,也不曉得吃了多少苦頭。

九月初三,前潞王世子夫人帶著兒女到京,京裡的人知道消息,紛紛帶著人前去求見,都吃了個閉門羹。吃了閉門羹還是小事,王氏還命人根據禮單把這些人送去的禮物全都還了回去。楚夫人等又過了幾日,這才帶著婉潞前去拜見。

那拜帖之上,卻只寫了婉潞的名字。

這宅子並不大,不過三進而已,和別家宅院時常能見到路上匆匆走過的僕從不一樣,一路上除了這個領路的婆子再沒有別人走過。

安靜的就像禪院一樣,陽光灑在青磚上,青磚旁還有沒除乾淨的細草,這裡原本是一個罰沒大臣的宅子,空著已經十多年了,雖經過打掃除塵,但這麼多年沒人入住,依舊有一股深深的落寞感。

婆媳兩已經走到堂前,簾子掀起,走出兩個人來迎接,年紀長些的就是王夫人,旁邊的該是她的兒媳,婉潞的表嫂了。這房媳婦是在流放之地娶的,縱是出身尊貴當時也落入泥沼,不過娶了個教書先生家的女兒。

楚夫人已帶著婉潞行禮下去,王夫人忙帶著兒媳還禮,這才各自說了幾句閒話,請進屋內奉茶。屋裡也是空空蕩蕩,除了一張桌子四把椅子之外,沒有別的東西,那桌上椅上也沒有桌布椅袱之類。

就算是趙府做粗使下人的屋子也沒有這麼空,王夫人把楚夫人婆媳讓到上面坐下,自己坐在客位,她兒媳站在一旁。婆子已經倒了茶上來,她兒媳親自把茶奉上,婉潞急忙站起:"勞動表嫂了。"她只是輕輕一笑,見她頭上只插了支銀簪,耳邊是一對小巧銀耳環,身上衣衫也十分素淨。

除了開門的老蒼頭,就只有這麼個婆子,別的下人一概沒有,只怕這位表嫂還要親自操持家務,也不曉得王夫人這樣做是心裡有怨氣呢還是別的?

此時王夫人和楚夫人已經攀談起來,王夫人本是老威遠侯幼女,現在的威遠侯就是她的長兄,定遠侯府和威遠侯府是有交往的,言辭之間,楚夫人已換了稱呼,稱王夫人為姐姐。那表嫂也已轉回王夫人身後,婉潞也只得收了思緒,端坐在那,側耳細聽她們談話。說的不過是幾句路上的話,接著楚夫人關心地道:"這宅子不大不小,方才一路行來也不見人,若不嫌棄,這裡送幾房下人來供姐姐驅使?"

王夫人面色神情十分淡然:"在邊關時候,也曾下田耕作,今日雖則年老,猶能操持,只怕一日用慣了,等到再回去時,無人可使,那不是自作自受嗎?"

王夫人的雙手交疊在腿上,她雖動作姿態優雅,但婉潞還是能瞧出這雙手已關節粗大,還有數道疤痕。侯府幼女,從小嬌寵,長大後嫁入王府,當初結親時候也是人人羨慕,誰知轉眼之間就從雲端跌落泥沼,難得的是她話語裡十分平靜,毫無怨悵。

王夫人既如此說,楚夫人也不好再多說,外面有聲音傳來,婆子走出去之後很快走了進來,對王夫人道:"夫人,威遠侯府派人來了。"

王夫人那本來淡然的神色一收,眼裡閃過一絲厲光,接著神色恢復自然,淡淡地道:"就說我不見客。"婆子並沒走,眉頭微皺著道:"是侯夫人親自來了。"

侯夫人,王夫人的嫂嫂?楚夫人只是端起方才放到幾上的茶喝,一點點細細抿,仿佛這茶葉並不是粗劣的香片,而是上好的碧螺春。

不等楚夫人把茶抿完,王夫人已經道:"這時候來,晚了,你出去告訴她們,就說三十年來既沒有這個妹妹,此時又何必來認小姑?"婆子應聲而去,王夫人這才對已把茶碗放下的楚夫人笑道:"離開京城日久,故舊都凋零了,誰和誰都不認得,這才閉門謝客,今日若不是平家表侄女來,我也不會開門迎客。"

她這樣說,楚夫人也收起方才打算敘舊的心,瞧著婉潞道:"原來我還是沾了六奶奶的光。"王夫人瞧著婉潞,言語之中有著感激:"當日被流放邊關,滿朝大臣避之不及,只有平家表叔送了出去,此後年年賜百兩銀子到邊關,對著別人我敢閉門謝客,對著你我怎忍心閉門?"

平老侯爺去世之後,平老爺管家再到朱氏當家,這筆銀子每年都不缺的,婉潞管家時候也是按數給的,聽了這話婉潞只是淡淡笑道:"本是骨肉親情,又何必以勢力論呢?"王夫人也笑了,笑容裡有些釋然:"說的是,故此我……"王夫人沒有說下去,楚夫人也不好接嘴。
引言 使用道具
gn00559922
王室 | 2019-1-14 00:24:04


瞧這樣子,今日來此的目的是達不到了,王夫人已經轉而對楚夫人:"在邊關時節,還仗了趙將軍多多招撫,夫人回去,還請在老侯爺和老太君面前替我多多致上謝意。"趙將軍?那就是趙三老爺趙致然,這位三叔的名字在趙家都是忌諱,遠走邊關已經二十多年,從一個小卒到現在的龍威將軍,成為領邊關的副帥。

楚夫人微一愣神已經笑道:"同是京城百姓,三叔到了邊關力有所及之處,招撫一二也是應當的,不然怎能稱得上男子?"王夫人點頭應了。

又說幾句,楚夫人也就告辭,王夫人帶著兒媳送她們出去。直到登上了車一直出到巷子口楚夫人都沒說話,瞧這樣子,這門親是攀不上的,本打算瞧瞧王夫人的兩個孫兒,聽說歲數和老大家的兩個庶出孫兒差不多,若合適就定下來。

此時旨意未曾明發,要給什麼爵位誰也不知道,若一直不給爵位,那不過就是閒散宗室。二來也想為威遠侯府說說項,能說好了也能得了感激,瞧王夫人這一不讓孫兒們出來拜見,二不說別的,只感激平家和趙三老爺的話裡面。

楚夫人就曉得這事不妥當,不由重重歎了口氣,婉潞聽到她的歎氣聲,問道:"婆婆可是有什麼心事?"楚夫人哪能明說,只是歎道:"當日王夫人是京城名門閨秀裡最出色的一個,她出嫁時候我不過才十一二歲,跟著大人去恭賀,只覺得眼睛都不夠瞧,現在看到這樣,不由感歎紅顏瞬間成白髮。"

婉潞回想起方才所見的王夫人,雖動作優雅,那張臉已經滿是皺紋,一頭銀髮比月太君的還要多幾根,還有那雙明顯經過風霜的手,也跟著微微一歎。

車已經進了後巷,慢慢停了下來,婆子上前掀起簾子,婉潞扶起楚夫人下車,剛站到地面還沒站穩就聽到有人發出哭聲,接著婉潞的衣角被人緊緊拽住,一個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六奶奶,求您收留,我爹要把我賣了。"

這動作太大,婉潞差點被推倒,還是旁邊的春燕上前扶了把,婆子已經滿面怒氣地罵了:"度娘,你是回家一年不知道規矩了是嗎?哪有你這樣攔在主人跟前大哭大鬧的?"

婉潞站穩了低頭去看,扯住她裙邊的的確是度娘,她一頭烏髮此時半散著,雖被婆子責駡,手還是緊緊拉住婉潞的裙邊不放,哭聲只是不停:"六奶奶,您最寬厚慈悲,求您救救我。"

楚夫人弄明白了是什麼事,眉頭皺了皺,眼看向管家娘子們,管家娘子們接受到這個信號,上來幾個人就來掰度娘的手指:"驚擾了太太和六奶奶,你是活膩了不是,還不快些放手,我們在太太跟前給你求情。"

度娘在這裡等了幾日,總算等到這個機會哪肯放手,一雙水杏眼已經哭的紅腫,半散的頭髮已經全都蓬開,手還是緊緊拉住婉潞的裙子,那些婆子掰開她一根手指她的另一根手指又緊緊抓住,哭的十分傷心:"六奶奶,我爹要賣我,我只要去做個粗使也好過他賣我的那家人。"

她哭的著實可憐,那些婆子們更加氣的脖子都粗了,哢噠一聲,度娘的一個小手指都被掰斷,但度娘還是不肯放手,口口聲聲只求婉潞收留。這雖是趙家府後的巷子,但站在這裡又像什麼話?楚夫人恨的牙咬,婉潞倒有些奇怪起來,忙對楚夫人道:"婆婆先請進去,這事等媳婦問問。"這也好,楚夫人扶著婆子的肩進門。

婉潞這才對度娘喝道:"有話好好說,你這樣哭哭啼啼像什麼樣子?"度娘勉強想收住哭啼,但那淚就是歇不住。婆子們本打算像拎小雞一樣把度娘拎下去,誰知她還有那麼幾分力氣,此時也有些累,聽了婉潞的話就對婉潞喝道:"你爹不過是把你嫁出去,怎麼就說是要賣了你,我瞧你是被豬油蒙了心,還當六奶奶是好糊弄的?"

原來是這樣?婉潞扶好春燕的肩膀,對還跪著的度娘道:"女大當婚,你今年也十七該出嫁了,你爹給你尋門親事也是好事,你又何必口口聲聲只說你爹要賣了你,這樣的話怎能說出口?"

度娘還是哭啼不止:"六奶奶您不曉得,我爹他貪了別人的銀子,要把我嫁去當妾。"旁邊已經有婆子冷笑出聲:"當妾?那不是攀高枝了?別以為當初沒人知道你們娘兒倆打的什麼主意?"

婉潞已經疲憊,勉強地道:"這是各人的運數,你既不想給人做妾,那著人去說一說,讓李彥宏給她另尋一家就是。"婆子們已經贊道:"六奶奶真是寬厚大量,別人家遇到這樣事情,早把她腿打斷,奶奶還想著她的終身。"

度娘沒有達到目的,心裡更急起來,李彥宏給她尋的人家主人家已經四十多了,聽說大婆子還極悍,對妾們非打即罵,這樣人家怎肯進去?只是婉潞這話她也不好駁回,婉潞感到她的手已經離開自己的裙邊,這才對春燕道:"春燕,你跟著這幾個媽媽送度娘回去,記得告訴李彥宏,這女兒是他生的,終身大事也該好好挑了,度娘既不願意做妾,那就讓他去挑個合適的人家另行聘了,等有了好日子,我這裡送份嫁妝過去。"

春燕脆生生應了,度娘知道回去的最後一絲希望已經破滅,癱坐在地上,已經有婆子上前來拉她的胳膊:"你傻了?六奶奶這樣對你,你還不趕緊磕個頭我們送你回去和你老子說去?"婉潞已經走進門裡,度娘看著她被眾人簇擁而去,木呆呆地磕了頭,被婆子們半拖半攙地拉走了。

春燕回來回了婉潞,說已經和李彥宏說了,李彥宏滿口答應。只是,春燕笑著道:"姑娘,我聽別的婆子們說,那家出了一百兩銀子呢,就不曉得他會不會聽?"婉潞打個哈欠:"聽不聽是他的事,說不說是我的事,她都這樣哭求了,難道我還能當做不知道?"

春燕忙上前替她卸著妝:"姑娘說的是,這做別人家的姨娘,還真不是什麼好事,旁的不說,就拿去年沒了的崔老姨娘來說,若不是二老爺哭求到老太君跟前,臨死前只怕還得不到兒子的侍奉呢,這還是得過寵,生過兒子的。"

婉潞在鏡中瞧她一眼:"得,這小嘴是越來越能說了,你和夏妍都不小了,我們這一外放又是三年,不然就在這府裡小子裡面挑一個配了,若到時候不想在府裡,我去太太跟前說了,把你們放出去你們去過小日子好不好?"

提起終身,天下沒出閣的女兒大都是羞怯的,春燕也不例外,夏妍已經笑著上前:"果然還是姑娘心疼我們,只是這事總還是求姑娘做主。"春燕已經推她一把,臉上含笑:"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早有個人了。"

夏妍啐她一口,已經把床鋪好,奶媽抱著智哥兒過來給婉潞問安,婉潞抱著孩子逗弄一會,也不等趙思賢回來也就閉門睡覺。

【卷一完】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