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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8-9 09:51:51

第462章 決戰(二)

這個時候,從高空望下去,方圓數十�之內,並代大軍竟是隱隱對唐軍有了包圍之勢。

    隻是前方的領兵將領們並沒有按照李破先前說的那樣,重點切斷唐軍後路……

    經過兩天多的試探,尉遲恭和步群等人有誌一同的認為,騷擾唐軍糧道對李唐大軍而言,並無太大損傷,平遙到介休這一段距離太近了,通常意義上的糧道,不適用於唐軍。

    那麼也就不如派薛萬徹聯合另外一部,先拖住唐軍前軍……

    而這樣一來,大軍主攻的方向也就昭然若揭了,還是唐軍後軍,無疑,這就是唐軍的薄弱之處,而數萬騎軍的進攻,也從來不會是小打小鬧。

    其實,就規模和參戰人數而言,和決戰也沒什麼區別。

    一場大規模的戰役,實際上也正是由這樣一場場的戰事決定。

    就像這次兩軍交戰,起始點絕對不會是唐軍離開介休北上的時候,而是從雀鼠穀的爭奪戰開始,一直延續到現在,近一個月的時光,兩軍大大小小十餘戰,傷亡已逾萬人。

    而現在對於並代騎兵來說,可謂是時機已至。

    萬事俱備之下,做出一些細節上的調整之外,其餘諸般故事已經不太可能改變他們進攻的決心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尉遲恭緩緩舉起手臂,低沈的號角聲在大軍中響起。

    李年率三千重騎為大軍鋒矢,這是他憑著運氣從羅士信手�搶來的位置,將旗之下,李年率先催動戰馬,徐徐前行。

    隨著前鋒所部前行,大軍一排排的開始移動,戰馬踏著碎步慢慢拉開一定的距離。

    各色旗幟在大軍頭頂烈烈飛舞,將士們在馬上最後一次檢查刀弓甲胄,一雙雙眼睛慢慢浮起了血絲,染上了殺氣。

    百戰之師蓄勢待發,殺氣充盈四野,讓那纏綿的夏雨好像也變得冰冷了起來。

    黑壓壓的大軍漸漸膨脹開來,像漲潮一樣,鋪滿在橫約數�,豎有十幾�的地麵上,真正展露出了他龐大而又猙獰的身軀。

    馬蹄聲像滾雷一樣在曠野間回蕩,排斥著其他一切聲響,地麵開始不停的震顫,就像一次小型的地震。

    如此赫赫聲勢,唐軍很快便已發現了異樣……

    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時刻,唐軍將軍將領的誤判,以及不能及時發現敵情的缺點都導致了唐軍倉促迎戰的結果。

    當然,這也是騎兵和步兵野戰中很常見的一種情形。

    隻是這樣規模的騎兵攻擊步軍軍陣的戰事,自古以來都不很常見,英明的將領,絕對不會讓步軍就這麼裸的暴露在野外,任由騎兵發起攻擊。

    其實唐軍前軍受襲,後軍也在待戰當中,隻是沒想到會遭受這樣的進攻而已。

    當永安王李孝基得到稟報的時候,他已經在傳令各部一定要守住側翼防線,並命中軍以及左翼各部層層設防了。

    兩萬多騎兵漫野而來,離著又近,已經無需稟報,李孝基就已經知道大軍好像來到了一個生死攸關的時刻。

    這個時候的李孝基,已顧不得去想敵軍為什麼有這麼多的騎兵,又為什麼一直等到這個時候才出現在大軍麵前,那些都已無關緊要,重要的是從敵軍的位置以及前行的方向上看,他的後軍必然是敵軍攻擊的對象。

    和李氏宗族其他人差不多,李孝基的才能中規中矩,既不會比李神通差到哪�去,同樣也不會高出多少。

    除了布置大軍防守之外,他也立即派人向前軍求援,並嚴令縮在河邊兒的裴寂率部向中軍靠攏。

    關鍵性時刻,李孝基表現的不算無能。

    可一切都已經晚了,一般來說,大軍較量,皆先取其勢,等到刀槍並舉的正麵較量來臨的時候,勝負其實大多數都已有了定數兒。

    憑著士卒精銳,在大戰當中硬生生勝出的戰例,可並不多見,那種情形也大多都出現在和北胡的戰爭當中。

    唐軍和並代大軍的交戰,無疑屬於前者,戰略上的決策,才是這場戰爭勝負的關鍵。

    臨戰之時,並代大軍已是占盡了天時地利。

    李孝基的軍令傳到陣前的時候,東北方向的並代騎兵的身影已是清晰可見。

    十餘萬唐軍整個騷動了起來,大軍右翼各部將領的請令聲,求援聲,紛紛去到了李神通和李孝基那�。

    李神通大驚之下,心都涼了。

    前軍正在受到萬餘騎兵的騷擾,如何還能去援救後軍?甚至於在這個時候,李神通亂紛紛的腦海中,頭一個升起的念頭竟然是慶幸,慶幸敵軍主力並未來攻擊他率領的前軍。

    而作為大軍主帥,悲哀之處在於,計無所出之下,隻能任由各部憑天由命。

    這不但是一軍主帥的悲哀,同樣也是最為失敗的表現……

    從唐軍一係列的表現來看,李破確實失之於謹慎了,他和很多人一樣,被十餘萬人這個數字給唬住了。

    隻想著跟唐軍擇地決戰,卻有意無意間忽略了唐軍也隻是臨時拚湊起來的軍旅,並沒有那麼精銳的這樣一個事實。

    ………………………………

    蓄謀已久的攻擊,沒有任何的停頓,隻來到一個合適的距離,李年便用力拔出鋼刀,高高舉在頭頂之上,順勢催動戰馬的同時,在震天動地的馬蹄聲中,高聲嘶吼,“殺,殺,殺啊。”

    最後親隨拔出鋼刀,緊緊跟隨在他身旁,並齊聲高呼,“殺,殺……”

    帶著滿滿的殺氣的咆哮聲在大軍中蔓延開來,震蕩四野,直上雲霄,甚至在幾刻之間,蓋過了馬蹄聲。

    鋼刀出鞘的聲音連成一片,在雨中形成一片刀林。

    彪悍狂野的並代騎卒,人馬具裝,像一尊尊快速移動的鋼鐵怪物般,蜂擁向前,衝向唐軍軍陣。

    唐軍軍陣中升起一陣陣的箭雨,黑壓壓的落在騎兵頭頂上,打在重甲騎兵的甲胄之上,叮當作響。

    偶爾有人一聲不吭的栽下戰馬,發出沈重的悶響聲,那是最為倒黴的家夥被射中了眼睛或者是甲胄的縫隙。

    重騎突陣,是當年隋軍最為常用也最為擅長戰術模式,而這也是在中原統一戰爭中逐漸形成的一種戰術風格。

    騎兵突陣,輕騎跟進,步軍隨之。

    而起於代州的�安鎮軍,其實在開始的時候,因為種種原因,已經拋棄了這種僵化至極的戰術。

    李破第一次運用重騎衝陣也是在跟唐軍戰於雁門的時候,今日對象又是唐軍,可見,重騎兵的主要戰場其實就是在突破步軍軍陣這�。

    隻要中原內戰還在繼續,重騎退出戰場的可能性就不會太高。

    重騎一旦衝鋒起來,便會帶來狂猛而又恐怖至極的衝擊力,也正是堅盾長槍的克星之一。

    飛斧和短槍也並不能給重騎帶來什麼殺傷。

    戰場上傳來轟然一聲巨響,聲音傳出老遠,前排的重騎兵已經連人帶馬撞在了好像刺蝟一樣的盾牆上,頓時,盾破槍折。

    無數的唐軍士卒在這幾噸重量的衝擊下,帶著一連串的骨折聲,口中狂噴著鮮血,像木偶一般飛了出去。

    就像撕開了一張紙,無數猙獰的怪物破陣而入。

    像一把沈重至極的尖刀般,斜斜的狠狠插入唐軍前軍尾部,並向西南方向快速突進。

    勢如破竹,雪霧彌漫之間,一排排唐軍好像稻草一般被橫衝直撞的重騎兵踐踏而過,不是被撞的骨斷筋折,便是被踩的腸穿肚爛。

    三千重騎所過之處,腥風血雨,一地狼藉,恐怖的景象直如修羅地獄一般。

    重騎兵撕開了一個寬闊的缺口,僥幸躲過一劫的幸存者甚至來不及展現他們的恐懼,隨即麵臨的是身著半身鎧,蜂擁而來的輕騎兵,所以,這�不存在什麼幸存者。

    兩萬五千餘並代騎軍仿若一條長龍,蠻橫的切入唐軍軍陣當中,在唐軍前軍尾部橫掃而過,接著便衝入唐軍後陣。

    這樣規模的戰爭景象可並不多見。

    馬蹄隆隆,箭矢橫空,鮮血彌漫,屍體橫陳。

    馬蹄聲,喊殺聲,垂死的慘叫聲,戰馬的哀鳴聲,等等等等,方圓二十餘�,被戰爭的奏鳴曲完全籠罩在內。

    騎兵像決堤的洪水一般漫過去,殺的唐軍屍橫遍野,血流成河。

    這個時候,幾乎已經沒有將領或者兵卒,甚或是民夫的區分,凡是阻擋在騎兵麵前的,就都會被洪流所淹沒。

    唐軍後軍崩潰了……對於唐軍將士而言,這是一場噩夢,同樣也是一場慘敗。

    值得一提的是,首先逃走的並非是最為脆弱的民夫,而是晉州道行軍副總管裴寂,他並沒有按照李孝基的命令向中軍靠攏。

    在隆隆的馬蹄聲回蕩於裴寂耳邊兒的時候,這位李淵的寵臣,當即率部沿河而走,成為唐軍後軍中首先臨陣脫逃的人。

    這個時候,什麼軍功,什麼榮華富貴,什麼忠誠,都不如他自己的性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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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8-9 09:51:30

第461章 決戰(一)

唐武德二年五月末的這一天,並州南部下起了小雨。

    不管對於騎兵還是步兵,這都是一個比較糟糕的天氣。

    當然,這也說明天時對晉地的戰事而言影響並不大。

    這本應該是個普普通通的日子,可因為戰事的緣故,這一天變得重要了起來,而在這一天進行的戰事無疑也是足以記入史冊的一戰。

    清晨,雨意朦朧,和前兩日不同,薛萬徹早早便率部出現在唐軍左近,唐軍照常拔營而起,因為晚間掘成的溝壕還在,唐軍不需太過防備,順序前行。

    而這一次,薛萬徹部卻不同以往,直接隨在唐軍身側,快速向北靠近唐軍前軍。

    這讓唐軍前軍緊張了一下,至今為止,唐軍主力部分還沒受到敵軍襲擾,而這一天的開頭兒,好像就與前兩日不同了起來。

    唐軍前軍各部比起後軍來,皆頗為精銳,又有前車之鑒,倒也沒什麼慌亂,甚至沒有像後軍那般專門停下來就地防禦。

    成群的弓箭手藏在側翼盾牌之後,持弓搭箭,靜待敵軍上前。

    數千騎兵,分成數隊,在唐軍右翼策馬而行,好像監視唐軍一般,與唐軍遙遙相隔,卻並不上前邀戰。

    行軍到了這�,李神通也有些坐不住了。

    並州一戰,從奪下雀鼠穀,大軍進入介休空城之後,就變得有些詭異了起來。

    至今為止,除了這數千騎兵外,敵軍主力一直未曾現身,派出去的斥候折損,回來的也沒探查到什麼有用的敵情。

    戰局之古怪實是前所未見,若非他確信在平遙應該能遭遇敵軍主力,並將與之一戰的話,不然這樣有點摸不清敵人虛實的戰事,即便有詔書催促,他也不會讓大軍就這麼暴露在野外才對。

    實際上,以李神通那點從長安縣起兵當中得來的作戰經驗,是很難應付這樣大規模的戰役的,他覺著戰局詭異才屬正常。

    就像他的對手李破,在努力搶占戰事先機的同時,也在不停的調整他的作戰計劃,其實這也是經驗不足的一種表現。

    隻不過李破經曆的戰事太多了,相比之下,他要比李神通從容的多,也能夠在關鍵時刻,很好的揚長避短。

    依靠騎兵之利屏蔽戰場,並誘敵進入有利於自己的戰場之中,就是這種經驗優勢的體現。

    而他對戰爭的嗅覺從來都非常敏銳,一旦察覺自己過於謹慎,反而對戰事不利,便立即率兵南來。

    他的臨戰決斷,也補足了一些經驗上的缺失。

    相比之下,李神通就不成了,受到很多掣肘不說,在作戰經驗上,也差了李破不知多少。

    像他軍中在河南戰場上衝殺出來的降將們,都要比這位大軍主帥來的經驗豐富的多。

    而到了這一天,唐軍離開介休已逾五十�,李神通有些不安,卻還在想著率軍前行,而沒有從敵軍反常的舉動中感覺到危險的來臨,也隻能說他的作戰經驗真的很少。

    此時,李神通將他的帥旗稍稍偏移至右側,以求穩定軍心之餘,也想親眼看一看並代騎兵到底是什麼模樣。

    他的不安隻能藏在心�,麵上則鎮定如�,有條不紊的發下軍令,努力掌握著大軍的行進速度。

    到了午時,在細雨當中,唐軍停下來進食。

    二十多萬人鋪開在方圓十數�的範圍之內,唐軍士卒們一邊咒罵著該死的天氣以及那些該死的敵人,一邊咀嚼著幹硬的粟米飯,打算享受一點難得安靜而又勉強算得上幸福的時光。

    而各部將領們則在想著什麼時候才能看得見平遙城,緩慢的行軍速度以及各種繁雜的軍務一直在折磨著他們的精神,一條條的軍令傳下來,卻都大同小異,讓他們嚴陣以待。

    他娘的就不能有點新花樣?大家大老遠的趕來,難道就是為了向北趕路來的?

    實際上,到了這個時候,軍中將領們的怨氣都在積蓄當中,他們不怕有戰事,他們其實怕的是看不到多少敵軍的身影,卻總覺著隨時能碰到敵軍主力的這種緊迫感。

    這是步軍長途行軍幾乎必然會遇到的問題,沒什麼奇怪之處,隻要有著明確的戰略目標,那麼這種怨氣到時候自然而然便也消散了。

    重要的是,唐軍各部來自不同的地方,唐軍的凝聚力也遠不如當初李淵任職太原留守的時候,也就是說,晉地的人們對李唐現在缺乏基本的認同感。

    這種情緒夾雜在怨氣當中,隻等待合適的時機爆發出來而已。

    而李神通的不安,更多的也正是來源於此,而非是來自於強敵身上。

    可這還算是大軍行軍途中,頗為平靜的一段時光。

    可他們的敵人選擇的進攻時間也正是此時。

    唐軍上下也就隻吃了幾口,蒼涼的號角聲在遠方響起,接著便有號角聲在唐軍側翼回應。

    聲音還在曠野中回蕩,唐軍側翼的敵軍騎兵,努力咽下最後一塊肉幹兒,紛紛翻身上馬呼哨連連間,猝然便發起了今天的第一次進攻。

    相應的,唐軍也騷動了起來

    金戈鐵馬,一瞬間細雨霏霏的夏日已是遠去,天地之間,殺氣充盈。

    並代騎兵縱馬而來,變幻著隊形,張弓搭箭,密密麻麻的箭矢隨之升上天空,隨著細雨落下,唐軍立即還以顏色,箭矢往來,戰士慘叫著倒地,戰馬在哀鳴聲中翻滾於泥水之間。

    鮮血混合著雨水,在地麵上開始肆意流淌。

    “稟報總管,東北方向有敵軍約五千騎,看旗號,領軍的姓劉”

    李神通在聽到這樣的稟報的時候,漫山遍野的騎兵已和唐軍前驅接戰。

    上萬的騎兵李神通第一個念頭就是終於見到敵軍騎軍主力了,這個判斷自然是來自於薑寶誼的敘說,也比較符合李神通等人的判斷。

    在唐軍將領的認知當中,上萬的騎兵出現在並代兩州軍中應該是敵人的極限了,要知道,西北薛舉賊軍聲勢浩大,又得突厥之助,也隻一萬多的騎兵可用。

    當年的大賊白瑜娑,麾下號稱數十萬兵馬,又占據了涼州牧場,麾下騎兵也隻兩三萬人,卻已是橫行西北,無人可製了。

    李神通緊張了起來,中軍開始不斷向側翼緩慢移動,增援側翼的軍令在不斷發出。

    馬蹄聲隔著無數軍旅也清晰可聞,地麵也一直在輕微的震顫,遠方的天空中,箭矢不停的在往來,隱隱的喊殺聲同樣在耳際回蕩。

    這是決戰的時刻來到了嗎?從李神通往下,估計都有著這樣的念頭兒。

    李神通還很鎮定,在聽聞敵軍並無重騎之後,他就從容了許多,並隨之傳令給後軍的李孝基,令他原地駐守,無令不得妄動。

    在聽得陣前稟報,敵軍隻在外圍騷擾,並無衝陣之舉的時候,李神通除了略微送了一口氣之外,微微還夾雜了些遺憾,此時敵軍若是衝陣,應該能趁機殺傷敵軍騎軍,一舉斷李破一臂才對。

    此時李神通也卻並無多少欣喜之意,反而皺起了眉頭。

    對於並代邊軍將領他並不怎麼熟悉,可一些名字他還是聽說過的,畢竟晉陽並非鐵板一塊,一些家族和李唐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一萬騎軍,旗號不少,可將旗隻有兩位,一個應該是劉敬升了,一個應該是薛萬徹或者是薛萬均。

    這兩個人竟然各統五千騎兵,那麼其他諸如尉遲恭,步群,羅士信等人在哪兒?

    難道還是襲擾?上萬的騎兵啊,李破小兒倒還真下本錢

    想到這�,李神通冷哼了一聲,阻我大軍向前,看上去又無決戰之意,難道是想我不戰而退?氣虛膽弱至此和他之前的預測,當真的不謀而合。

    李破小兒已然膽怯,若能尋見其大軍主力,定能一戰擒之

    那麼接下來,李神通傳下的軍令就好理解了,讓眾軍各部不得慌張,聽令行事,又令左翼徐世勣部沿河而上,增援前軍,令心腹部將王靈舉率部增援右翼。

    其實還是老一套,以不變應萬變而已。

    可以說,這萬餘騎兵並沒有讓李神通感到太多的威脅,沒有重騎相隨,衝不動他十餘萬大軍組成的軍陣。

    這樣的思維源於大隋遺留下來的舊有軍事理念,不必多說,而李神通其實是高估了麾下唐軍的戰鬥力,一萬百戰騎兵,發了狠的話,就算衝不動唐軍軍陣,也足以讓唐軍寸步難移了。

    這是一支成規模的,又有著邊軍善戰血統的騎兵,當今天下能比得上他們的,已不多見。

    若非大軍另有所圖,光這一萬騎兵,就能讓唐軍無可奈何,當年在河北與竇建德部相持,他們就曾讓竇建德數十萬大軍裹足不前,如今也不過是重演一遍當年故事而已。

    可以說,現在李破羽翼已豐,北來唐軍正是碰到了一塊非常堅硬的石頭上,自己卻還一無所知呢。

    在此時,李破率步軍也已進至唐軍前方不足三十�處。

    而從天空望下去,一支龐大的騎兵軍旅,已經緩緩移動至離唐軍不足二十�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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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8-9 09:51:08

第460章 玩笑

第二日,唐軍行進二十餘�。

    行軍速度稍快於前兩日,卻也快不到哪�去,相比較正常的行軍速度而言,其實和龜速差不多。

    當年北向遼東的百萬大軍要是這麼走一圈,也就不用打仗了,估計吃也能吃垮了大隋帝國。

    總的來說,這是一個讓成規模的大軍比較絕望的緩慢行程。

    支持著唐軍將領,沒人在李神通麵前提出退兵之言的恐怕不是李神通威嚴深重,足以懾服軍中諸將,而是大軍離平遙確實不遠,後麵又有介休作為依托,不管走的有多慢,總歸能走到平遙,後路上也不用擔心被敵人切斷。

    其實這也正是李神通所以為的,進可攻退可守。

    而代裴寂領兵的李孝基也沒讓李神通失望。

    第二天,薛萬徹率軍又至,永安王李孝基當即就將帥旗移到了側翼,親自督軍以戰。

    這樣的做法,確實讓唐軍士氣大振,而且,經過昨日一戰之後,唐軍漸漸開始適應這種戰爭節奏。

    要不怎麼說精兵都是打出來的呢,操練幾個月,也不如到戰陣上走一圈。

    所以這一天,唐軍防守嚴密不少,唐軍士卒在李孝基親自指揮之下,各部進退也慢慢有了章法和防禦的層次性。

    大軍征戰,兩軍相持不下的時候,一軍之主的作用便會凸顯出來,永安王李孝基確實比裴寂要強出許多。

    這一天,除了讓唐軍行軍稍緩之外,薛萬徹部所獲寥寥。

    在嚴密的步軍軍陣麵前,騎兵同樣有著不小的局限性,步軍中的弓箭手是騎兵最為忌憚的兵種,而大盾長槍從來也是隋軍對付騎兵最常用的戰術。

    騎兵數量不足,實際上對兵力雄厚,陣型嚴整的步軍軍陣造不成太大的傷害。

    其實這也正是中原步軍長途奔襲往往會一潰千�,在中原作戰卻能與騎兵往來拉鋸的根本原因之一。

    因為步軍即便野戰,也需要幾個點來作為依托

    一天的襲擾過去,唐軍後軍軍心漸穩,現在牢固的防守能讓敵軍無可奈何,就是唐軍一次不大不小的勝利了。

    至於能殺傷多少多少敵軍騎兵,連永安王李孝基都沒想過,因為並代邊軍騎軍的戰力,在昨日一戰中,超乎了唐軍上下的想象,讓唐軍根本不敢輕舉妄動。

    步軍防守還成,想要圍殺來去如風的騎兵,卻還要看地形和運氣,明顯,這兩個條件在介休和平遙之間不會存在。

    近三天過去,唐軍已是感覺到了些疲憊,邊戰邊走,,夜晚還要費很大力氣紮下營寨,唐軍士卒在精神和上受到了雙重折磨。

    士氣低落是最為直接的表象。

    到了晚間,晉州道行軍總管,永康王李神通派人來詢問後軍戰況之餘,對李孝基這個堂弟的領兵之能也很是讚賞。

    可永安王李孝基卻無半點得意之情,一來呢,他和堂兄李神通本就疏遠的很,所以自帶兵歸於李神通轄製之後,並未受到重用,竟還要居於裴寂這樣的人之下,心中早有不滿。

    二來呢,後軍打的再好,也隻是無過而已,他李孝基帶兵參戰,可不是來給大軍做運糧官兒的,裴寂無能,那是你李神通有眼無珠,憑什麼讓他李孝基來替那個廢物守後軍?

    再有,裴寂這廝兵權被奪之後,還鬧起了意氣,和他避而不見,將自己的軍帳挪到汾水河邊兒去了,之後是不是會使人在暗中來個陽奉陰違,誰也不知道。

    大軍征戰當中,遇到這麼頭疼的副手,任誰也高興不起來。

    更讓李孝基心塞的是,他的親軍被留在了前麵,他幾乎是孤身入營,這讓李孝基對李神通越發不滿。

    總的來說其實就是一句話,李神通之能並不能服眾,大軍初成之際,他和裴寂的結合,算得上是十分完美的組合。

    如今一旦裴寂有了錯處,大家看的其實不是裴寂一個人,而是將李神通和裴寂放在了一處。

    所以李神通在軍中的威望算是進一步降低了,而像李孝基這樣的李氏宗室,在之初也定然是李神通防範的重點,爭功之事李神通自己就做過,自然以己推人,對李孝基等人防範有加。

    這樣的內鬥,在門閥子弟眾多的唐軍之中,屢見不鮮。

    而在另外一邊兒,其實也不那麼和睦。

    這一晚,數十�之外,並代騎軍的將領們也吵成了一團兒,沒有李破坐鎮,以尉遲恭和步群兩個新任的衛府將軍,並不能讓大軍各部隻剩下一個聲音。

    尤其是步群和尉遲恭不合已久,臨戰的時候,爭功之事在所難免。

    當然,掌握大軍兵權的其實就那麼幾位。

    尉遲恭和步群官階最高,算是大軍當仁不讓的兩位主帥,之外呢,還有羅士信,王智辯,劉敬升三個人。

    劉敬升算是步群的右衛府轄下,這人話從來都不很多,可你要認為他沒主意,那就大錯特錯了,他和羅士信交好,又是�安鎮軍的老人兒,誰也不敢輕忽視之。

    羅士信和王智辯兩人卻都出身總管府,是總管府轄下的左右領軍,自成一體,尉遲恭和步群兩人想要讓這兩位言聽計從,那是做夢。

    如果薛萬徹要在這�,還能加進一位來,人家是總管府親軍統領出身,和羅士信,王智辯兩人天然就很親近。

    其實剩下的還有三位,一位就是留在平遙的阿史那吉乎,這位出身西突厥殘部,算是紅眼珠兒的堂兄。

    另外一位是任職樓煩郡丞的段房,同樣是�安鎮軍出身。

    剩下的一位就在大軍當中,名叫李年,是李碧的堂兄。

    這三位不用問了,其實都是李碧麾下的將領,加上陳二等人,他們在軍中自成一係,自李五去後,聲勢稍弱,卻同樣不容輕辱。

    李破將這三萬餘大軍放出來,給了他們自專之權,到了臨戰之際,這些失去他壓製的驕兵悍將們,爭起功來可謂是不遺餘力,比唐軍將領的明爭暗鬥可激烈粗魯多了。

    借著星光,大軍當中一塊空地之上,鬼影曈曈的坐了一圈人,你一言我一語,呲牙瞪眼的爭吵不休。

    李破建下的左右衛府在這個時候也是形同虛設,而且,在普通將領不能參加的軍議之上,尉遲恭,步群兩個竟然有些勢單力孤了起來。

    這麼吵下去每個頭兒,有羅士信這廝在,說不準先就要內訌上一場呢。

    當然,這�麵也不乏聰明人,像劉敬升就一直拉著羅士信,讓這個暴躁的家夥不至於暴起傷人。

    像王智辯,就一直若有若無的站在步群一邊兒,死死頂住如今越來越是強勢的尉遲恭。

    李年轉著眼珠兒一言不發,可你要認為這個家夥有多老實,那就又錯了,這位當初隨李碧擊退突厥部族襲擾的時候,身披十餘創,猶自酣戰不休,和段房兩人並為李碧麾下悍將。

    如今年紀輕輕的他,已然隱約的可以替代當初李五的位置了,漸為李氏親族中一言九鼎的人物。

    等到大家吵的差不多了,李年站了出來,給眾人出了一個好像玩笑一樣的主意,卻當即得到了大多數人的讚同。

    尉遲恭和步群兩個最終也捏著鼻子認了,因為坐在這�的人,每一個是好拿捏的,軍功之上,也都並不比他兩人稍差,之後陸續建牙開府是早晚的事情,他們也不想將這些家夥得罪的太過。

    實際上,這差不多就是李破麾下重將們的一次碰撞和妥協,種下幾許間隙是難免的事情,會不會就此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那就隻有天知道了。

    當然,李破麾下的派係之爭,也是由來已久,因為他麾下的各色人物,來曆上的雜亂之處比李唐那邊有過之而無不及。

    現在他們之間的爭鬥也隻能說是方興未艾而已。

    李年的主意其實並不怎麼樣,他建議大家抽籌來決定各人在此戰中的職責所在。

    好吧,這也算是絕無僅有的一次軍議了。

    尉遲恭和步群自然不會滿意,他們到底是位在眾人之上,這種笑話一旦傳出去,兩個人還要臉不了?

    可其他人都是大點其頭,覺著這樣很是公平。

    尉遲恭和步群在眾怒難犯之下,隻能相繼同意,隻是尉遲恭讓這些家夥發誓不講今日之事傳出去,不然的話,他寧肯報於總管,讓總管來親自定奪

    眾人一聽,心中皆是大寒,一來一回耽擱時間不說,這也會讓總管覺著各人無能,之後會發生什麼就很不好說了。

    於是,各人不情不願之中,紛紛發誓不講此事外傳,但有隻言片語流傳於外,說的死法是五花八門。

    抽簽嘛,全看運道,眾人讓人弄來些樹枝,長短不一,言明順序玩法兒。

    於是,一群赳赳武夫,便和孩童一樣,緊張的抽起了簽子,這要是讓李破知道,準定一口老血噴出來,他怎麼會帶出這麼一群腦袋秀逗的混賬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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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8-9 09:50:48

第459章 提前

三千騎兵一戰而歿,不到十�的距離卻仿若天塹。

    唐軍損傷倒在其次,這對唐軍的軍心的打擊之嚴重,幾乎無法用言語來表述。

    彪悍狂野的並代騎兵,呼嘯往來於狂野之上,肆意彰顯著他們的武勇和凶猛,他們從容的割下敵人的首級,收攏成群的戰馬以及唐軍投降的士卒,留下一部分人繼續在唐軍左右盤旋,其餘人則心滿意足的策馬漸漸隱沒在了遠方。

    直到夕陽西下,薛萬徹才微有遺憾的打算率軍後撤,因為並沒有唐軍步卒試圖救援同袍,不然的話,倒可趁勢擴大戰果。

    當然,現在的結果薛萬徹也十分的滿意了,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黏膩膩的泥水,呼哨一聲,傳令麾下退兵。

    經過半天廝殺,略有疲憊的騎兵,帶著猶自未盡的殺意,一群群的策馬離開了唐軍的視線。

    直過了不知多少時候,唐軍才又派出斥候,小心翼翼的探查敵蹤,在得知敵軍遠去的消息後,唐軍士卒在將領的命令下,才帶著些恐懼,也夾雜著些憤懣和痛恨,去收拾狼藉一片的戰場。

    又過了足足有小半個時辰,戰況才算報到裴寂這�。

    絳州司馬參軍劉玄應戰死,驍騎尉李光佐戰死,千牛備身宇文達戰死,虎賁郎將蕭成道不知所蹤,十成十是被俘了……

    一連串的名字,聽的裴寂是呆若木雞,過了半晌,才喃喃道了一句讓左右無比心涼的話出來,“劉玄應誤我……”

    好吧,連個為何會如此這般的話都沒問,先就想推罪於劉玄應。

    左右默默無言,損兵三千騎,也不知道劉玄應是怎麼帶的兵,論起來也確實罪責難逃,可身為一軍主將,你不問戰況,也不想著安撫軍心,隻想委過於人,著實令人心寒。

    眾人不敢說裴寂如何如何,可晉州道行軍總管,永康王李神通卻不會顧忌這些了。

    到了傍晚,大軍這一天又隻走了不到二十�,本就有些惱火兒,這個時候後軍受襲的損失也報了上來。

    裴寂派人來向他求援了,又說敵軍凶悍,不可力敵,又說劉玄應領兵不利,損兵若幹,說辭一大堆,總結起來隻有一句話,吃虧吃大了,我有點頂不住,再派點兵馬過來。

    李神通大怒,在他看來受襲之下損兵折將其實不算什麼,大軍征戰想要不死人怎麼可能?

    他怒的其實是裴寂派人來說了半天,也沒告訴他敵軍到底來了多少人馬,由誰領兵,能讓十餘萬大軍止步不前的,會不會是敵軍騎軍主力?

    你這是在說什麼?被嚇破膽了嗎?你這個樣子,大軍軍心還要不要了?

    其實,裴寂那些遮掩之詞實在拙劣,這樣一場戰事,若中軍不聞不問,過後隻聽他一麵之詞那才叫個奇怪。

    敵軍聲勢不小,可來的人馬卻並不算多。

    李神通得到的報說是隻有五千騎,分為五隊,在後軍周遭往來襲擾。

    李神通當時是令中軍嚴陣以待,五千騎兵不多不少,卻肯定不是敵軍騎軍主力,他不會因為後軍受襲,便自亂陣腳,給敵軍偷襲大軍主力的機會。

    可最終,後軍的三千騎兵一戰而歿,詳情從裴寂嘴�肯定是聽不到了,即便惱怒非常,他也給裴寂留足了顏麵,既沒有派人招裴寂前來問話,也沒有派人去後軍詢問戰事詳情。

    可消息總會傳入他的耳朵,裴寂令劉玄應領兵出戰,在離大軍不足十�處,也隻須臾之間,便被敵軍擊潰,幾近為人全殲。

    聽到這些,李神通已經顧不上發火兒了,這個時候,他除了想掐死裴寂之外,就是後悔不該將十餘萬人交到裴元真手�。

    裴寂之無能,讓他心驚膽戰,這簡直是一件比敵軍凶悍絕倫還要令人驚恐的事情。

    李神通思量再三,隨即傳令給統領左軍的永安王李孝基,令他代裴寂掌管後軍諸事,幹淨利落的剝奪了裴寂的兵權。

    當然,他也給裴寂這位皇帝寵臣留了餘地,讓他輔助李孝基統兵。

    而這一戰唐軍暴露出來的缺點是如此的明顯,駐兵於唐軍東北方向的尉遲恭和步群,好像都已經聞到了濃濃的血腥味兒,那是一戰重創唐軍的機會。

    這一晚,唐軍上下坐臥不安,並代騎軍眾將卻是好整以暇的商量了一番,都覺著唐軍不過如此,再放他們走一走,也就是時候讓他們真正見識一下並代鐵騎的厲害了。

    唯一有一點不好的是,唐軍沿著汾水岸邊行軍,讓大軍有所顧忌……

    這個時候,尉遲恭,步群等人在靜待大戰來臨的時候,不約而同的都在想著,甚至是說著,薛萬徹那廝倒是好運氣,一戰之下先就拔了頭功,讓人頗為的嫉妒。

    當這一晚戰報傳回平遙,李破在得知眾將商議的結果的時候,當即就有些坐不住了,他覺著自己好像謹慎的有些過了頭兒。

    五千騎兵的騷擾,就已經讓十餘萬唐軍止步不前,而且還殺傷唐軍無數。

    這意味著什麼,李破是太清楚不過了,唐軍戰力不足之外,恐怕領兵之人也是窩囊至極,這樣的對手,又何必跟他們太過客氣呢?

    當晚,李破便召集步軍眾將商議一番,第二日天明,平遙大軍便拔營而起,比預定的時間早了足有一日,率先南向,進入預定的戰場。

    這個時候李破除了有跟唐軍決戰之意外,也流露出了視戰況,領兵南下參戰的意圖。

    這些變化皆因唐軍的表現而定,可以說,唐軍在引誘著敵軍來攻,同樣也是戰爭主導權旁落的外在表現。

    而李神通果斷換將的時候,卻還沒有意識到,他所希望的決戰很可能將要提前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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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8-9 09:50:19

第458章 吞噬

騎兵的糾纏較量,對於並代騎兵而言,是最為熟悉的作戰模式。

    進攻步軍軍陣的時候,他們好像還略有生疏,不能很快達到一個令人滿意的戰果,也就是說在廝殺的過程當中,把握戰機的能力有所欠缺。

    比如開始的時候,唐軍軍卒有所慌亂,騎兵這個時候上前衝陣,一定會對唐軍造成非常大的殺傷,可並代騎兵還是按照之前商量好的策略,用弓箭來進行遠程進攻。

    而當唐軍軍陣逐漸穩定下來,戰機也就消失了。

    當然,即便是對於並代騎兵而言,這也算是一種比較苛刻的要求了,臨機變陣,考量的不但的領兵將領們的膽量,魄力以及他們把握戰機的能力之外,還要考驗各部將領們的配合是否默契。

    一個不好,也許就會形成自相殘殺的局麵。

    所以,到底給予軍前帶兵將領們多大的自由,也一直是困擾主將們的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這個分寸不太好把握,尤其是得看軍前將領的帶兵能力而定。

    不管怎麼說,此時與唐軍接戰之際,一個很好的戰機終於出現在了薛萬徹等人麵前,唐軍騎兵出了唐軍步軍軍陣。

    可以說這種情形他們沒遇到過,卻也有所準備,步騎協同作戰,也正是去歲冬天他們操演的重點。

    那麼反過來說,破除這種作戰模式的戰術也非常簡單。

    兵力雄厚的話,正麵擊破敵軍騎兵是最好的選擇,而那也是兩支大軍決戰當中不可或缺的戲碼之一。

    而兵力不足的話,暫避鋒芒,引敵軍騎兵遠離步軍軍陣,再視情形加以攻擊就是最合適的戰術了。

    所以史大根本沒有猶豫,在煙塵中隱約看見敵軍騎兵出現,立即呼喝連連,率領部下騎兵轉向。

    軍中號角隨之響起短促的音節,這是遇敵退避的信號。

    此時,唐軍後軍側翼已是煙塵大起,馬蹄如雷,響徹四野,箭矢在空中往來交錯,唐軍盾牌林立如牆,長槍像刺蝟一般從盾牆之後伸出。

    大群騎兵在陣外往來盤旋,不停在尋找薄弱之處,給唐軍造成殺傷之外,自己同樣在承受著傷亡。

    一場襲擾戰,打的和決戰一樣氣勢恢宏,數千騎兵便讓十餘萬唐軍不得不停下腳步,仔細應對。

    這就是騎兵犀利之處,同樣也是步軍在野外和騎兵遭遇時最不願見到的一種戰爭模式。

    可唐軍主帥的無能,讓這種對騎兵而言,也無可奈何的僵持一下就變了模樣。

    隨著唐軍騎兵冒然出陣,四周低沈的號角聲便接連不斷的響了起來,這是狼群在傳遞信息,同樣也是圍獵獵物的開始。

    而在這樣一個局部戰場當中,將領的作用被進一步凸顯了出來。

    對於一軍主帥的裴寂而言,沒有去到軍前就輕易下令,讓騎軍出擊,無疑可以說是指揮失當,一拍腦門就想出來一個主意。

    而對於領兵的劉玄應來說,就純屬是不知道該幹什麼了。

    三千騎兵在他率領之下出擊,因煙塵遮蔽,聲音混雜的緣故,不知幸也不幸,他抓住了史大所部的一個尾巴。

    這個時候,劉玄應表現出了一個軍中將領應該具備的勇氣,抽出腰間長刀,怒吼如雷,便率兵銜尾殺上,將旗所指,三千騎兵蜂擁向前。

    就像是突然從唐軍軍陣當中伸出了一條極為粗壯的手臂,綴著史大所部的尾部就緊緊追了上來。

    整條尾巴,好像一下甩在了一隻拳頭上。

    一瞬間的交錯,戰場上便傳來轟然一聲悶響,無數騎兵人仰馬翻,在煙塵中撞個正著,然後便被同袍或者是敵人踩在了馬蹄之下,瞬間人馬便皆被踏的支離破碎。

    戰馬嘶鳴當中,馬上的戰士亡命而呼,紛紛舉起武器,揮刀相向,隨即便是無數身影慘叫著從馬上被砍翻下去。

    而唐軍卻在這一瞬間,遭受到了一撥箭雨的襲擊,揮舞著長刀在煙塵中蒙頭向前的唐軍騎卒,在箭雨當中來不及舉盾遮蔽,紛紛落馬,強悍的並代騎兵,在這樣的碰撞當中,絕對不會給唐軍占到哪怕一點的便宜。

    隻眨眼功夫,猝然而又激烈的碰撞便結束了,在原地隻留下了一團團的血肉,隨即便被蜂擁而來的唐軍迅速遮蓋。

    劉玄應勇氣可嘉,確實給敵人造成了自襲擾之後最大的一次殺傷,也確實是身先士卒,做了眾軍之表率。

    當然,他也是極為幸運的,在這樣一個戰場上,身先士卒可不是什麼好事兒,一撥極為凶險的廝殺過後,他卻能毫發無傷,足可稱之為幸運了。

    如果他是一個軍中士卒,或者是低級軍官,那麼他是合格的,可惜,他是這三千騎兵的統領將軍。

    當他根本不看情勢,不管不顧的便跟敵人絞殺在一起的時候,他已經順便將這三千對唐軍大軍而言極為寶貴的騎兵推進了火坑當中。

    數千騎兵一旦向前,別說是他這種沒什麼率領大隊騎兵征戰經驗的人了,就算是換了並代騎兵的將領,這個時候想讓大軍停下來,估計也得費上一番力氣。

    於是,劉玄應也就真的成了大軍的馬前卒,在數千騎兵大軍的慣性作用下,直直的向前衝殺了出來。

    這樣的致命失誤,在大軍征戰時並不多見,可也稱不上絕無僅有,軍府製度以及文武混戰的軍政體係,讓這樣的故事發生的機率處在一個非常平衡的點上。

    發生的既不會比後來文人領兵時那麼多,卻也不在少數。

    尤其是在一支真正稱得上大軍的軍伍當中,總有這樣那樣的一些人,做出些愚蠢魯莽的決定,然後便消失在大軍行列當中。

    他們對大軍的損害是積累性的,一般不會太致命,相比之下,裴寂才算是唐軍後軍這十餘萬人比較要命的弱點,正所謂一將無能累死三軍嘛

    而此時,麵對這個突如其來的禮物,薛萬徹等人簡直是大喜過望。

    襲擾的戰果不太明顯,他們這數千騎還是少了些,隻能說是遲滯了唐軍行進速度罷了,遠談不上對唐軍造成了怎樣嚴重的傷害。

    而且,他們還要考量到自身的傷亡,不會在唐軍嚴陣以待之下,想用這數千騎兵衝動唐軍軍陣,那幾乎是一種妄想。

    率軍來回逡巡幾次,薛萬徹已經在想明日�的戰事了,他沒多少氣餒,唐軍這麼走下去,會給他留出一些多餘的時間來。

    此時,他對於步軍均針對頑強之處以及脆弱的地方,已經漸漸清晰,如果這是一望無際的草原,而唐軍走的又足夠遠的話,隻這數千騎兵,他就有把握將唐軍拖死在行軍途中。

    實際上他的這種想法跟北方的胡人並無二致。

    而驚喜就在此時到來,薛萬徹軍中當即就響起了悠長的號角聲,這是讓各部聚集的聲音,狩獵就此開始。

    也隻出去七八�,這個距離對於騎兵來說,彈指即過。

    史大率兵再次變向,天空中的箭矢一下就變得密集了起來,人喊馬嘶之間,伴隨著滾滾的馬蹄聲,騎兵的較量和廝殺幾乎是在十餘萬唐軍的眼皮子底下發生了。

    中箭的人馬不時翻滾在地,慘叫聲和戰馬的哀鳴聲混合在一起,卻又被其他巨大的聲響所掩蓋。

    生命在這個時候脆弱的像易折的枯草,轉眼即逝,不停噴灑的鮮血在煙塵中是如此清淡,一點也不惹眼。

    並代騎兵像狼群一樣圍了上去,跟隨在唐軍側翼,不停的給唐軍造成嚴重的殺傷。

    三千唐軍騎兵,笨重的像一條巨蟒,徒勞的追逐在敵人身後,變向艱難,被彪悍的敵人一層層的剝離下來,追逐廝殺的一路上,遍地都是唐軍人馬的屍體。

    這並不是一場勢均力敵的較量,這簡直就是一場裸的屠殺,狡詐凶殘的敵人,用他們靈活的戰術和豐富的作戰騎兵作戰經驗,給十餘萬唐軍上了血淋淋的一課。

    當唐軍步軍將領們還在爭吵著是不是要出去救援那些可憐的騎兵的時候,三千唐軍騎兵已經潰了。

    再也無法忍受這樣持續不斷的流血的他們,一下便散亂了開來。

    一些唐軍拚命的調轉馬頭,向唐軍步軍軍陣衝了回來,一些則還在按照慣性向前追逐,而另外一側的唐軍則向遠離大軍的方向逃走。

    而這種毫無準備的猝然變向,對於疾馳中的戰馬和騎士而言,都是一個高難度的動作。

    和許多潰敗的軍旅一樣,一連串的事故發生了,自相撞擊踐踏之下,唐軍騎隊猛然間四分五裂。

    而騎兵的較量,也總是這麼短促而激烈。

    並代騎兵收好弓箭,拔出鋼刀,歡呼雀躍的衝了上去,將一個個已經膽喪的唐軍士卒砍下戰馬,盡情的收割著勝利的成果。

    此戰,逃回大軍當中的唐軍士卒隻不足三百,在眾目睽睽之下,三千騎兵,幾乎轉眼間便被凶殘的敵人吞噬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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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8-9 09:49:52

第457章 襲擾

按照並代軍旅既定的節奏,戰事的序曲往往都是由震天動地的馬蹄聲和漫天煙塵來奏響,這一戰也不例外。↗

    午後的陽光照在大地上,讓行進中的唐軍感到了些慵懶。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直若隱若現跟隨在大軍後軍周圍的敵軍斥候已經銷聲匿跡,讓大軍士卒感覺到了些不適。

    可惜,他們之前經曆的那些戰事,並不足以讓他們察覺危險的到來。

    而任何作戰經驗豐富的領兵將領,都不會忽略這種反常的跡象,兩個關西將領立即派人上報裴寂,並同時派出了斥候向周遭探查,而且,命令麾下將士隨時準備迎接敵人的進攻。

    同樣可惜,他們並非大軍統帥,一來一回許多的時間都浪費是口水之上了。

    而且,龐大臃腫的後軍,反應也是令人絕望的遲緩。

    當煙塵在遠處彌漫開來,馬蹄聲已是隱約可聞的時候,唐軍後軍好像才驚醒了過來。

    外圍唐軍在將領聲嘶力竭的呼喝聲中,勉強停住了腳步,舉起盾牌,架起長槍,護住大軍側翼。

    即便是李神通已經反複告誡麾下眾將,要提防敵軍偷襲,並作出了很多的安排,尤其是在行軍速度上,一直按住腳步,沒有快速急進,將大軍拉開。

    可安排的再好,也不能改變唐軍隊列太多臃腫,反應遲緩,以及唐軍各部戰力參差不齊的事實。

    臨戰之際,若唐軍有整軍備戰的機會,這種缺點可以用雄厚的兵力來掩蓋。

    可他們麵對的敵人卻是最為擅長運動作戰的並代鐵騎,那麼唐軍諸般缺點在這種酷似遭遇戰當中,也就表露的越發明顯了。

    陣列不齊,各軍之間缺乏起碼的默契,紛亂好像傳染一樣開始在唐軍側翼向整個大軍蔓延。

    好像隻一刻之間,各種嘈雜的聲音彙聚在一起便已響徹天際。

    當然,早有準備的唐軍不會還沒見到敵人的身影,就陷入混亂之中,這隻是他們第一次受襲,讓還沒怎麼進入戰爭節奏的唐軍有所慌亂而已。

    其實這個時候,最為驚慌的不是唐軍將士,而是本應該帶領他們作戰的主將裴寂。

    什麼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什麼臨陣從容,指揮若定,這個時候都已離裴寂遠去了,之前做的那些心理準備,一點用處也沒有。

    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該幹什麼,在敵人到來之際又該下怎樣的命令。

    耳朵中聽到的那些請令的聲音,更是讓他手足無措,十餘萬大軍環繞左右,還未接戰,軍中主將竟然慌了神兒……

    當然,也沒什麼奇怪的地方,文人領兵,不外如是。

    裴寂也算是當年隨軍南下攻取長安的功臣,受封更在眾將之上,可話說回來了,這些和軍功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的官職得來,有一半是人情兒,一半則是太原擁立之功,他若是深有計謀而又能征慣戰,也就不會有那麼多人不服了,劉文靜也就不敢在他麵前屢屢挑釁。

    可以說,初戰之際,唐軍後軍表現之糟糕,幾乎無法言表。

    缺乏中軍有效智慧的唐軍,差不多就是各自為戰,好在李神通安排的還算細致,沒將後軍整個側翼直接暴露在敵人麵前,不然的話,這一戰數千並代鐵騎可能就要創造一個戰場上的奇跡了。

    騎兵來的飛快,伴隨著悶雷般的馬蹄聲,一隊隊並代騎卒縱馬而來,到了近處,稍稍調轉方向,在唐軍側翼不遠處劃過。

    他們彎弓搭箭,隨即弓弦的嗡鳴聲便在震天動地的馬蹄聲中響做一片,箭雨如蝗,黑壓壓的升上天空。

    “舉盾,舉盾,不要動,不要動。”

    “弓箭手準備,弓箭手準備……”

    此起彼伏的聲音在唐軍中不斷響起,卻差不多都淹沒在馬蹄聲以及各種嘈雜的聲音當中。

    箭矢雨點般落下,打的盾牌叮當作響,箭矢入肉的噗噗聲隨即連綿響起,成片的唐軍栽倒在地,慘叫聲一瞬間便大了起來。

    不再有唇槍舌劍,不再有陰謀詭計。

    並代騎兵用最為殘酷也最為直接粗暴的方式,幹幹脆脆的拉開了戰爭的序幕。

    攻擊是波浪式的,幾乎沒有任何的間斷。

    數千並代騎兵排成數列,從唐軍側翼連續疾馳而過,箭矢不斷升上天空,像一場纏綿的春雨般在唐軍頭頂上下個不停。

    可景象是令人驚悚的,唐軍為之前的紛亂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舉盾並不及時,盾牌遮擋也不嚴密。

    蝟集在一處的唐軍士卒像被風吹過的麥田一樣,一片片栽倒下去,鮮血在幾刻之後,便染紅了他們腳下的土地。

    當數千騎兵掠過,唐軍後軍側翼劃出了一條清晰的線條,那�倒臥著無數的屍體,受傷的人在拚命嚎呼,活著的人死死握住盾牌,頂在頭上瑟瑟發抖。

    而這也隻是開端,戰事一旦拉開序幕,就不會再停下來了……

    李破給予了騎兵將領們最大的自主權,而率領著數千騎兵負責騷擾唐軍後軍,並截斷唐軍糧道。

    而一心想要立下功勳的薛萬徹,需要用完美的一戰來體現自己的領兵才能,那麼還有比殺傷更多的敵軍更好的選擇嗎?

    圈馬而回的並代騎兵,再次用騎兵特有的方式,急速掠過唐軍側翼,將之前的一切重演了一遍。

    這一次,唐軍陣中終於稀稀拉拉的射出了箭矢作為回應,幾個倒黴的家夥被射中了戰馬,卻隻有一人被同伴縱馬撞的骨斷筋折,其餘幾個從地上翻滾而起,順手拉住同袍的手臂,翻身便竄上了馬背。

    這是足以令很多人絕望的嫻熟馬術,戰爭當中保命的絕活兒。

    兩番過後,唐軍在經受了第一波傷亡之後,好像終於清醒了過來,將領們努力的控製著軍卒,讓他們上前補上空位,將盾牌豎的密集了起來。

    弓箭手也在不住遷移,準備給敵人造成殺傷。

    步軍和騎兵的較量,終於走上了正軌,可見,唐軍並非什麼軟柿子,而區區數千騎兵,也不可能輕易撼動唐軍軍陣。

    這年頭的軍旅,和平常時節的不一樣,而且,他們也有著頗為嚴明的軍紀作為約束,雖然主將無能了些,可他們畢竟不是一觸即潰的亂軍。

    而這一場襲擾戰,從午後開始,在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內,唐軍的傷亡終於變小了起來,騎兵的傷亡開始增多。

    如今對付騎兵的利器,除了堅城和同樣的騎兵之外,恐怕就數弓箭手了。

    箭矢在天空往來飛舞,人喊馬嘶,煙塵蔽日。

    並代騎兵分散開來,如同狼群一般在唐軍後軍逡巡,一旦哪�產生空隙,立即便會衝上來撕咬一番,然後仗著戰馬之利,迅速遠去,絲毫不給唐軍太多殺傷他們的機會。

    這不算是一次經典的襲擾作戰,因為唐軍幾乎沒有糧道被斷之憂,糧草輜重其實也都被護在大軍之中。

    可並代騎兵在薛萬徹指揮之下,還是對唐軍造成了非常大的困擾,追追不上,和這些騎兵對射,又占不了什麼便宜。

    整個後軍,十餘萬人,漸漸全部停住了腳步。

    大軍中軍和另外一側的人們,都在緊張的注視著喊殺連天的東邊兒外圍,可除了煙塵之外,什麼都看不到。

    這個時候,李神通派了人來詢問戰況。

    這一問可好,本來隻是想知道後軍遇敵的情形,並無任何責怪之意,裴寂卻是急了,之前大腦一片空白的他,在知道敵軍隻數千眾,並非大隊人馬後,心中稍安之外,也有些羞慚。

    再被李神通派人來一問,終於有點惱羞成怒,下了一個非常愚蠢的命令。

    他令大軍之中三千騎兵出戰,和步軍配合擊潰來襲敵軍。

    如果唐軍足夠精銳,這並不算一個荒唐的軍令,可唐軍騎軍自詡能戰不假,但和並代鐵騎比起來,嗬嗬……

    三千唐軍騎兵本就在中軍右翼,其實也是為防備敵軍襲擾所設,這會從側翼出兵,倒也不費多大功夫。

    三千騎兵統兵的是原絳郡郡尉劉玄應,後改任絳州司馬參軍,可以說是地道的裴氏門下。

    能領三千騎兵,這個身份幾乎必不可少,至於能不能領兵衝殺,那也不用懷疑,畢竟他也是一郡軍事長官。

    可你要說他多有才幹,又有多少率領騎兵征伐的經驗,那也是胡扯。

    真正的騎兵將領隻會也隻能誕生於邊地,如今除了並代兩州之外,其實也就剩下西北了。

    一直呆在絳州為裴氏看門守戶的他,和李破麾下那些殺出來的騎兵將領們相比,根本不在一個層次之內。

    三千騎軍出側翼,幾乎正中薛萬徹下懷。

    這就好像正瞌睡,你就給送過來一個枕頭一樣。

    其實根本不用薛萬徹下令,首當其衝的史大立即率兵後撤,遠離唐軍側翼,這個出身馬邑獵戶的大隋府兵,此時已經在連番的戰事當中,成長為了一個合格的騎兵將領。

    可見,一個人的經曆才是一個人有所成就的關鍵因素,很多時候,天賦這個東西都要排在後麵。

    如果此時各領一千騎兵進行廝殺較量,就算後來人口口相傳的那些英雄豪傑,差不多都得被史大摘了腦袋下來。

    像劉玄應這樣的,更是不在話下,史大本能的反應就是引這數千騎兵追出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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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8-9 09:49:33

第456章 後軍

天色將暮,唐軍各部陸續停了下來。

    這一天唐軍前驅也隻行了二十餘�,唐軍長長的尾巴隻算是剛離開介休,這種綿延十數�的大軍在晉地可並不多見。

    即便是當年李淵起兵的時候,也沒有這麼多的人馬,如今李唐別看四麵皆敵,可不得不承認,李唐這兩年實力膨脹的確實很快。

    汾水岸邊,黑壓壓的都是唐軍士卒取水的身影。

    在另外幾側,唐軍則在將領的指揮下設立營寨。

    當然,十餘萬大軍立於曠野之間,倉促之間也別想立下太過像樣寨子,外圍的唐軍都在挖土,是打算用壕溝和堆積的土壘來代替寨牆了。

    夜幕降臨,點點篝火點燃起來,炊煙渺渺間,將這十餘�方圓罩的越加朦朧。

    大多數的文人總在臆想金戈鐵馬,氣吞萬�如虎的景象,實際上,大軍征戰最重要的往往都是一些細節,而最終分出勝負的激戰,往往不會持續太長時間。

    月上梢頭,唐軍營地中嘈雜的聲音終於小了,饑腸轆轆的唐軍士卒席地而坐,狼吞虎咽的開始吃他們的晚餐,粟米飯就醃菜,隻有那些身帶軍職的家夥,才能從懷�掏出些肉幹來啃嚼。

    而那些更高級的軍官,才有專屬的帳篷,吃的也不會太好,大多數隻能就著一塊燒烤的油膩膩的骨頭棒,猛塞不怎麼頂餓的粟米飯。

    李神通位在中軍,一天下來也不會閑著,立即召集將領們到中軍議事,而他們吃的東西才是貴族們專享的食物。

    烤的金黃的野物兒,牛羊肉食,喝的也是奶製品。

    這是個等級森嚴的群體,也不用去質疑什麼,李破大軍中差不多也是如此,將領士卒同甘共苦的軍旅,在這年頭兒肯定是絕世孤品,帶領那樣一支軍隊的將領,也不一定是好的將領。

    若真到了那一步兒,其實差不多也隻能說明一個問題,糧草匱乏到了極點,軍心已經難以保持安穩了。

    在唐軍周圍的黑暗中,還有著不少目光在窺伺,他們在評估唐軍夜晚紮營的牢固程度,夜戰大多都是迫不得已的產物兒,可確實也是大軍征戰中一個非常常見的手段。

    這一晚,兩軍斥候在黑暗中較量,短促的廝殺碰撞一刻也未停止。

    在唐軍側後十餘�處,差不多也就是介休東北十多�,介山北邊兒沿麓,五千並代騎軍靜悄悄的駐紮在了這�,除了偶爾會響起馬匹沈悶的嘶鳴聲,其餘的一切都掩蓋在了黑暗當中。

    已經習慣了這種生活的並代騎卒們,在黑暗中默默的喝著涼水,啃著硬邦邦的肉幹兒,吃飽了就團身在馬腹之下,倒頭便睡。

    他們睡的很香甜,也很踏實。

    他們中間有突厥人,有馬邑人,有雁門人,有樓煩人,可就是沒有什麼新兵。

    幾年的戰事,李破將邊地的戰爭潛力挖掘的很徹底,如今再加入進來的騎兵,大多數就都是突厥降卒了。

    代州邊地的人們,能騎馬張弓的成年男子,幾乎都已進入到了他的麾下,再要擴充騎軍,隻能從突厥降俘中挑選,再不就是等新的代州男兒成長起來。

    如今在突厥降俘中征兆騎兵,已經不能讓李破有太多顧忌了。

    因為突厥人確實是很好的兵源,很快就能適應這種有異於突厥大軍的軍旅生涯,唯一的障礙就是還得讓這些家夥學會漢話。

    當然,軍中隨著突厥人的增多,之前那支軍紀嚴明的�安鎮軍已經漸漸多了幾分戾氣出來,所以嚴明軍紀也成了李破的口頭禪。

    他要將突厥人融入到大軍當中來,而非是被突厥人所同化……

    不過不管怎麼說,這支以代州人和突厥人為主的騎兵大軍,戰力與日俱增都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當初李破認為的突厥人大批進入騎軍當中,會影響到騎兵戰力的顧忌,並沒有成為現實,突厥降俘們很願意脫離奴隸的身份,加入到一支強大的軍旅中來,並為一個已經證明過自己的睿智而又強悍的主人作戰。

    而在戰爭當中,這支騎軍的強悍也得到了越來越充分的印證。

    黑暗之中鼾聲四起,幾乎沒有人去為即將到來的生死搏殺而輾轉反側,徹夜難眠,他們中的大多數人,已經將這個當做了吃飯喝水一般正常的事情。

    有些家夥甚至在睡夢中笑了起來,他們夢到了自己砍下了一個大官兒的腦袋,用它換來了華屋美宅,當然也少不了幾個強壯能生養的婆娘。

    好吧,所謂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一聲亡命徒還真沒有叫差他們。

    此時薛萬徹躺在一處小丘之上,身邊隻有跟隨了他一年多的愛馬陪伴,他沒誰入睡,隻是睜著一雙略顯疲憊,卻在戰爭氛圍熏染之下,越來越淩厲的眸子,出神的望著澄淨的天空。

    他睡不著,不是因為其他什麼,他早已習慣了軍旅生涯,戰事上的事情難不住他。

    這會兒之所以有些心神不寧,隻因為明日一戰是他薛萬徹自投效以來,第一次獨當一麵兒。

    他已經感覺到了,自從草原一戰歸來,李破對他越來越是信任有加,今日更是交付重任,儼然已有在眾將間脫穎而出之勢。

    這一戰對於他來說,至關重要。

    而薛氏子弟從來都是在刀槍之上建功立業,如今已有尉遲恭,步群等人在前,他薛萬徹比之又差了什麼呢?不過是因緣際會而已……

    薛萬徹是抿著嘴唇入睡的,這一夜,他一個夢也沒做,清晨,他在小丘之上一躍而起,招來衛士幫他整理衣甲,順便傳令讓幾個領兵校尉到他這�來議事。

    同時,斥候們的探報也接連不斷的來到了他這�。

    等領兵校尉們散去,薛萬徹大聲傳令,全軍隨即拔營而起,向東北方向行進。

    …………………………

    唐軍後軍離開介休之後走的很慢,晉州道行軍副總管裴寂坐鎮軍中,他這�除了大隊的民夫之外,還有一部分大軍輜重。

    本來李神通想讓裴寂守介休,可裴寂不願意,他是為了軍功而來,總是縮在後麵已是和他初衷有些不符,再要留在介休,一戰之下還有什麼功勞可言?

    回去京師見了劉文靜那狗賊,定然又要被嘲笑一番……

    於是唐軍後軍也就歸於他來掌管了,李神通也沒在這上麵過於強求,除了給裴寂六萬兵卒留在後軍守衛糧草輜重外,還咬著牙給了他三千騎軍,也算是對得起裴寂了。

    當然,說是後軍,其實和大軍已然合為一體,實際上,此時唐軍並無糧道之說,全部的輜重都帶在大軍之中,足夠大軍兩月之用。

    在李神通看來,若兩個月還不能擊破敵軍於平遙左近,那麼也就差不多到了冬天,大軍南返是必然之事,所以也無所謂糧道不糧道了。

    可以說,後麵有著介休和雀鼠穀作為依托,認為大軍進可攻退可守的李神通已是打算拚盡全力與敵軍一戰。

    像裴寂的後軍,比之李神通的中軍還要臃腫幾分,加上民夫騾馬,確實是拖慢了大軍行程,可也算是全軍而進,首尾呼應了。

    這儼然便是以最保守的方法,來應對可能到來的襲擾的手段。

    而有裴寂坐鎮後軍,那麼這�也就是裴氏的天下了,領兵將領不是河東裴氏子弟,便是裴氏之門下。

    這一戰,雖說裴氏並未拍下重注兒,可有裴寂在,河東裴氏卻也不得不將多年積蓄拿出來給裴寂做底。

    本來,裴寂還打算將徐世勣等人收入麾下,他倒也不傻,知道自己這些人之所以身處後軍,領兵之上實在比不得李神通麾下那些部將。

    如果說有什麼優勝之處的話,他們在管理糧草輜重上,要精細的多,能征慣戰的將領,也就那麼兩三人,還都是關西世閥中人,和裴寂有點不對付。

    那麼相比之下,河南的降將們就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了,這能讓裴寂更安心一些。

    當然,李神通不會答應,這樣一支頗為精銳的人馬,應該用對地方,而且,他也不認為裴寂能壓得住徐世勣等人……

    離開介休不久,就紮營歇息了一晚,再次上路的時候,高踞馬上的裴寂望著浩浩蕩蕩前行的大軍,豪情滿腹,曾幾何時,他裴寂也能領得如此大兵,征戰沙場了。

    得意之下,裴寂笑謂左右道:“如此軍威,何人能擋?若吾等與李破小兒易地而處,哈哈,不如早降,尚能保全妻子乎?”

    左右聽了,自然是紛紛附和。

    這顯然是個笑話,裴寂既不是李定安,李破也絕對不願跟他個舞文弄墨的幸臣相較。

    到得午時,唐軍行有十餘�,比之昨日快了一些,這是唐軍自我調整之後的必然結果,按照李神通的估算,三日之後,應該便能見到平遙城了。

    用過午飯,大軍繼續前行,此時唐軍後軍離開介休已有二十�左右。

    後軍略顯紛亂,沒辦法,民夫眾多,糧草輜重也頗為笨重,行進之間難免散亂。

    而裴寂也並無治軍之能,能使得眾將膺服,令行禁止,所以隻經過了兩個半天,一個夜晚,唐軍後軍便有了些懈怠的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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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8-9 09:49:10

第455章 斥候

五月末的並州南部,早已草木豐盈。↖

    若是平常時節,西依汾水的這�有著大片的良田,正應該是秧苗初長,生機勃勃的時候。

    可如今,不用說什麼田壟了,就是農夫都不見一個了。

    大軍征戰,早已讓這�成為了一片荒野,草木叢生,掩蓋了當年人跡。

    當然,此時此刻,唐軍十餘萬人馬揮軍北向,這�可謂是人跡大盛,新長出來的草木也就都遭了秧,大軍踐踏而過,自是一地狼藉。

    唐軍西北七八�處,麵目粗豪的尋相停下戰馬,身子一竄,便立在了馬上,手上搭了個涼棚,向遠處張望著。

    這�已經可以清晰的看見唐軍的旌旗,以及一隊隊向前行進的唐軍士卒了。

    作戰經驗豐富的他,其實正停在了一個對於騎兵而言,似危實安的線上,方向上也選擇的恰到好處,不會被什麼人圍在這�。

    尋相是馬邑人,身上有著馬邑人很多特征,麵目粗糙,身體強壯而又高大,一身的彪悍之氣總能令尋常人等退避三舍。

    當年李破在馬邑轉悠的時候,他是馬邑馬快中的一員,還曾經奉令追查過馬邑人市血案,算是和李破勉強有點交集。

    而他當時和尉遲恭有些交情,他沒尉遲恭那麼精明,尉遲恭去了�安鎮軍,他卻留在了馬邑。

    後來劉武周,黃子英等作亂,作為馬邑城中一位還算有名有姓的好漢,自然也是摻和其中,還是劉武周比較重用的一個。

    等李破率軍平馬邑叛亂,直接砍了劉武周,黃子英等人的腦袋,尋相本來也應在被誅之列,還是尉遲恭救了他一命,悄悄的把他給留了下來。

    救命之恩,自當湧泉相報。

    尋相自此便跟隨在了尉遲恭身邊,成了他的親兵衛士,隨著尉遲恭官位漸高,他也水漲船高,成了左衛府監門校尉,出征的時候,可領一營兵衛護在尉遲恭身邊,差不多就是尉遲恭的中軍官兒了。

    這次他率人出來,探查唐軍動靜,身邊可不止這看得見的十幾個人,周遭一隊隊的斥候,合起來怕不由數百之眾。

    他們散開在很廣闊的一個區域內,占據有利地勢,幾乎是對唐軍前軍進行著全方位的窺探。

    巴望了一會兒,尋相已經瞧的差不多了。

    其實他不算是一個合格的斥候,那些賊頭賊腦的家夥,在他看來……好吧,就算他背靠大樹,也絕對不願輕易招惹。

    那都是�安鎮軍的老底子組建起來的,大軍征戰的時候,會歸各部將領轄製,平日�其實算是單獨成軍。

    那些家夥可都不好惹,各軍中但凡有闖出點名聲的家夥,很快就會被挑入進去,日久之下,無疑他們便也成了騎軍中精銳中的精銳。

    當年的斥候營現在在軍中則被稱為飛騎軍,大概有三千人上下,軍製也是截然不同,而他們那�的三個領兵校尉,和那些軍中大將比起來,絲毫不差。

    這支飛騎軍的統兵之人,是已經消失已久的李武,自這位不知去了哪�之後,就再沒誰能走上那個位置了。

    大家也都心知肚明,這個位置可能是將主給心腹舊將留著呢。

    尋相重又坐回馬上,笑道:“這些賊人走的比龜兒還慢,排的倒是頗為齊整……”

    其他人聽了都吭吭哧哧的笑了起來,十餘萬大軍加上民夫,差不多二十多萬人行於野外的時候,赫赫聲威自然不必多提。

    可在這些邊軍精銳眼中,也就是那麼一回事兒了。

    又不是騎兵,人數再多也奈何他們不得。

    尋相大手一揮,“走,咱們再往南邊兒瞧瞧。”

    唐軍走的確實很慢,此時也不過走到介休北二三十�處,估計尾巴還在介休城下呢,而且天色已經不早,眼瞅著唐軍就要紮營了。

    身為尉遲恭心腹的尋相很明白,這會兒的探查用處不大,明天才是稍微見真章的時候,南麵的薛將軍,會率軍進行襲擾,差不多也就是後天,才是讓唐軍真正吃些苦頭的時候。

    往南行二三�,尋相身後的騎兵多了一隊出來,像他們這樣的斥候,在唐軍龐大的身軀周圍,幾乎數也數不過來,就像狼群一樣窺伺著獵物兒。

    隻要唐軍不想將自己擺好的軍陣擴散開來,他們拿這些蒼蠅幾乎就是無可奈何,唐軍的騎兵太寶貴了……

    當然,探查敵情也是必須要做的事情。

    實際上,到了這個時候,唐軍中一些作戰經驗比較豐富的將領已經漸生恐懼。

    大軍征戰,前方敵情一概不明,斥候放出去,就如泥牛入海,一去不回,連方圓十�都出不去。

    這樣的情形,他們從沒有見過,危險的感覺不由自主的在人們心中�頭。

    一天走下來,已經有人開始向李神通進言,派幾隊騎兵出去探清敵情,並在大軍周圍設伏,絞殺敵軍斥候。

    李神通倒還鎮定,他認為,敵軍主力就應該在前方不遠處。

    大軍周圍出現的敵軍斥候越多,越說明敵軍有與大軍決戰之意,這是他非常想看到的局麵。

    而且,介休與平遙距離並不算遠。

    如果敵軍故作聰明,繞過大軍去偷襲介休和雀鼠穀,那可就打錯了算盤了,他會揮軍直入並州,到時候看的其實還是大軍兵力和戰力……

    而且,繞過唐軍……嗬嗬,除了騎兵之外,步軍可以不論,騎兵攻城……那同樣是李神通非常願意看到的景象。

    所以說,隻要沿途謹守軍陣,不給敵軍可乘之機,在平遙城下決戰,應該是一定的了。

    而讓他最篤定的是,軍中有七千騎軍在握,並不比敵軍騎兵少上多少,而且他也自信,在騎軍具甲上,更要優於並代鐵騎。

    隻要找準戰機,一戰摧垮敵軍騎軍,李破小兒還能剩什麼手段呢?

    任你花樣百出,我自巋然不動。

    已經徹底失去戰場先機的唐軍主帥,此時卻還自以為得計,這要是讓李破知道了,一定會笑掉大牙。

    而身在唐軍左翼的徐世勣,此時來到大軍邊緣處,隔著汾水望向對岸,那�同樣也有遊蕩的騎兵在徘徊,像跗骨之蛆一樣,來來去去的隨著唐軍大軍前行。

    徐世勣的心漸漸沈了下去,騎兵這個字眼兒在他的腦海中漸漸變得清晰了起來。

    河南軍中並非沒有騎兵,可數量太少了,每次大戰,上百人的騎隊就是一支不容忽視的力量,往往也意味著一軍主將就在其中。

    而且,征戰了幾年下來,河南軍中已經很少能看得見騎兵的身影,不是說騎兵都死光了,而是戰馬不夠,也根本沒地方去補充。

    於是,河南將領們的意識中,往往都存在著步軍才應該是戰場主力的錯覺。

    而現在,見識多了唐軍中的大隊騎兵,徐世勣覺得頗為震撼,可大軍前行,擁有著如此雄厚的兵力,又有大隊騎兵隨行,卻被敵軍斥候欺近到這樣的距離。

    望著遠方那從容策馬,好像遊玩般遊蕩在對岸的敵軍騎卒,徐世勣好像突然間就明白了過來,邊軍騎兵之利到底達到了怎樣一個地步。

    他們根本不怕寶貴的騎兵損耗在戰場上,大軍的一舉一動,都已經離不開他們的耳目,這樣的戰事,未戰先就輸了三分。

    這麼一直走下去,大軍能不能走到平遙城下?過後一個疏忽,很可能就要遭受大隊騎兵的突襲……

    徐世勣後背略寒,他此時甚至有點慶幸身在大軍左翼,正好靠近汾水,就算騎兵殺過來,也不可能殺到他這�,除非敵軍想一頭栽進汾水去。

    徐世勣扭頭跟張亮道了一句,“你說我要不要跟李將軍說一聲,防備後軍受到敵軍襲擾?”

    張亮習慣性的呲開白森森的牙齒憨憨的笑了笑,隻是此時的笑容看上去頗為僵硬,有點古怪,一點也不憨厚。

    “都姓李,還能聽咱們說什麼?姓薑的在旁邊聽了,許就要說咱們動搖軍心,先就把咱們扔到汾水�喂魚了呢。”

    好吧,徐世勣也就這麼一問,點著頭轉口就道:“跟大家說一聲吧,都給我打起精神來,莫要漫不經心了,咱們傷亡已經夠重……讓人給我看好了薑寶誼,若有變故,先綁了這廝再說……”

    “還有,莫要跟別人摻雜在一起,一旦有事也好就地固守。”

    張亮連連點頭,“誰願意和咱們摻和?將軍放心吧,到時候是戰是退,都是您一句話的事,可……這可是十幾萬人,看著比咱們在河南的大軍齊整多了,還真能敗了?”

    徐世勣長長吐出一口氣,隨即歎息一聲,道:“人多要是就能打勝仗,咱們何至於落到如今地步?”

    “我看呀……北邊兒的這位用兵進退自如,非是易於之人啊,還是早作準備為好,咱們能從魏公座下逃生,已屬不易,怎麼?你想將命留在這�不成?”

    兩個人說著話,帶人回去了自己軍中,而另外一邊兒,身上血跡斑斑的尋相,帶著人心滿意足的檢視著一地的屍體。

    三百唐軍,隻離開大軍十餘�,便被尋相率人圍殺,一個兒也沒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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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8-9 09:48:48

第454章 起兵

兩軍主將互通書信,不算什麼奇怪的事情,自古以來,兩軍交戰時的勾心鬥角,往往也少不了這樣的手段。

    主帥們想要追求怎樣的效果,也不用多說。

    有勸降的,有離間的,有激將的,有詐敵的,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就像之前介休一戰當中,李破還曾給張倫寫過信,離間唐軍將帥之心,效果就很是不錯,最終張倫反了,李仲文掉了腦袋,薑寶誼被擒。

    李神通的來信,自然和這個也差不多。

    在信�,李神通稱李破為弟,言辭也頗為簡潔通達。

    李破看了四五遍,大致的意思也就把握的差不多了,李破當即就笑了。

    先敘兩家之好,再言天下大勢,勸降之意昭然若揭,字�行間透著一股濃濃的關西世閥的優越感。

    也許是看李破至今也未稱王,或者自封個什麼官職出來,覺著李破還可以挽救一下,讓他回歸正途,所以居高臨下的勸誘是這封書信的主旨。

    然後筆鋒一轉,就自然而然的加進來了威脅,這些其實都不算什麼,隻最後一段,讓李破看了又看。

    這�有一句,聞弟婦頗為美貌,何如挾妻入京,與汝嶽丈團聚,共享天倫?

    看了些時候,李破笑容就燦爛了起來,威逼利誘,還要加上激將,李神通這是急了嗎?

    一軍主帥,出言輕佻至此,實是落於了下乘。

    什麼勸降,這根本就是一封戰書,也是正中李破下懷的事情。

    可他這人從來不吃虧,略一思索,就令人將軍中書記給招了來,寫就一封回書,接著輕輕擺手,“去,盡斬來使,把屍首給李神通送回去。”

    一日之後,介休。

    府堂之上,李神通派出去的時候,都躺在在那�,一封猶自帶著些血腥味兒的書信奉到了李神通手�。

    李神通臉色頗為陰沈,使者被殺,自然讓他很是惱火。

    心中暗罵了幾句,隨手拆開書信觀瞧。

    “兄之使者盡已送歸,弟本邊地戍卒,曆經戰亂,不容輕辱,今以此略表弟決死之心”

    “兄本富貴之人,不於西京繁盛之地修身養性,反爭沙場之功,累人累己,實為智者不取也,今贈良驥數匹,以做大兄南竄之用,異日弟入長安,取兄妻女之時,再做歸還不遲。”

    短短的幾行字,看的李神通臉上肌肉直跳,順手就將書信撕的粉碎,大罵道:“小兒欺我太甚,日後定斬其頭,放休吾恨。”

    好吧,這個回合兩個人都挺不著調,你來我往的刺激,無非都是想尋機決戰罷了。

    李神通隨後揮退眾人,隻留下了心有惴惴的裴寂,臉色變的那叫一個快,笑著便對裴寂言道:“賢弟,決戰就在眼前,李破小兒困居平遙,危如累卵,尤不自知,還在大言炎炎,過後削其首級必矣”

    好吧,這樣的書信往來其實沒什麼意義,試探了一下,不過是半斤八兩,誰也別說誰。

    兩日之後,唐軍全軍拔營而起,十餘萬大軍,刀槍林立,旌旗昭昭,緩緩北向。

    而這一次,與之前行軍就不一樣了,唐軍上下已經做好了隨時與敵決戰的準備,唐軍在士氣上也是可圈可點。

    雀鼠穀一戰讓唐軍頗為振奮,再加上聽聞敵軍斬殺勸降使者,又羞辱了軍中主帥,隱隱然的複仇之心作祟,讓唐軍的作戰也極為強烈。

    可話說回來了,這畢竟不是李唐嫡係軍旅,多為晉地各郡守軍,如今湊在一處聽李神通號令行事,歸屬感參差不齊之下,士氣再是高昂,又能高到哪�去呢?

    唐軍這次以裴寂殿後,左右兩翼皆為李神通心腹領兵。

    臨行之時,徐世勣再次請令鎮守介休而不得,隻能隨軍北上,隸於大軍右翼永安王李孝基麾下。

    李神通這次也是存了一戰而定晉地的決心,隻留五千兵於介休,又以絳州刺使裴世清守雀鼠穀,並督促民夫運送糧草,其餘十餘萬大軍幾乎是全軍北上。

    而在平遙,聽聞唐軍北來的消息,李破也振奮了起來,這一戰對於他有著怎樣的意義,他非常的清楚。

    而幾個月以來的殫精竭慮,實際上都是在為這一戰做著準備。

    唐軍求戰之心頗切,他又何嚐不是如此?

    這幾乎就是決定晉地歸屬的一戰他努力不去想象,此戰勝後會是怎樣一個美好的景象,他更不會去想一旦敗了會如何。

    他的眼前,已經是隻有這十數萬的李唐大軍。

    已經不用再召集眾將議論軍事了,該做的準備早已做好,戰術上的考量也已成熟,隻待一戰罷了。

    李破當即傳令給尉遲恭,步群,劉敬升,羅士信,王智辯,薛萬徹等人,令他們領兵南下。

    沒有什麼依計行事的約束,大隊騎兵該做什麼,其實非常的清楚,在沿途趁機重創唐軍,就算無機可乘,也要截斷唐軍後路,動搖唐軍軍心。

    近百�的路程,不算短,也絕對不算長,急行軍的話說是朝發夕至也不為過。

    而李破給唐軍定下的行軍日期是三到四天,因為他在遼東是見過大軍行進的過程的,糧草輜重會拖慢大軍的腳步,尤其是想要與敵決戰的步軍,他們要留出充足的體力來進行廝殺。

    一天下來,走三四十�是正常的行軍節奏,如果沿途還有敵人持續騷擾的話,這個速度會更慢。

    所以,三到四天之後,唐軍應該才會進入李破預設的戰場,平遙南邊十餘�處,一個頗為開闊的地帶。

    到了那個時候,形勢已經算是完全反轉了過來,並代大軍背靠平遙,戰有不利的話還可以退守營寨,唐軍卻已經沒什麼後路可言了。

    在數萬騎兵麵前,一旦失敗,就算有些幸運兒能拚了命的跑回介休去,也過不了雀鼠穀了。

    之所以未曾選在平遙城下,這不算是李破的意思,眾將都以為,平遙城外設營寨的話,兵力分散之下反而對人數眾多的唐軍有利。

    尤其還限製了騎兵的戰力,而等唐軍一旦站穩腳跟,並立下營寨與並代大軍相持,用騎兵衝陣的損失就會大的讓人難以忍受。

    所以不如選在開闊之地,跟唐軍決一生死。

    其實,不管步軍將領們願不願意承認,騎兵都是並代大軍最鋒利的刀刃,也是此戰勝敗之關鍵所在。

    三四天的時間,李破不會預先進入戰場,他要看看唐軍在騎兵騷擾之下的表現。

    三萬多騎兵在野外對行進中的十餘萬步軍會造成怎樣的傷害呢?

    李破也想象不出來,因為那畫麵太美了,沒見過的人根本想象不到,就算是李破也不成,他跟突厥人糾纏了多年,對步軍該怎樣在行軍中防範騎兵突襲也沒多少確定的概念。

    如果換做是他率領唐軍的話,就絕對不會輕易北來,在行軍途中遇到大規模的騎兵突襲?算了吧,若是真倒黴到了那種地步,除了怨自己太過愚蠢之外,他估計和一些人的做法差不多,令大軍就地死守,自己尋機逃竄才是正理。

    所以,他並未給尉遲恭,步群等人太明確的命令,而是選擇了讓他們自己尋找戰機,便宜行事。

    當然,在之前他就嚴令各部騎兵將領,不得存爭功之心,重創唐軍的戰機一旦出現,幾人必須配合默契。

    而在什麼時候攻擊,選在何處,這樣的分寸就不用他多說了,必定是在唐軍行程過半的時候。

    如果是一年前,這樣的戰事一定是李破親自領兵,可這會兒李破則要坐鎮平遙,不會再去跟騎兵冒險了。

    而隨著李破將令一到,早已枕戈待旦的騎軍立即便是迫不及待的陸續拔營南向。

    數萬騎兵在低沈的號角聲催促下,策馬向東南而去。

    眾將分工也早已明確,由薛萬徹率陳二,史大史二,黃友等人騷擾唐軍後路,並為大軍探查唐軍虛弱之處。

    騎兵大軍主力則會駐於平遙西南三十餘�處,靜待戰機。

    按照習慣,並代騎軍的斥候幾乎是蜂擁而出,像一群群蒼蠅一樣,圍著行進中的唐軍往來探查,號角聲此起彼伏。

    如果不是唐軍中少有人見過突厥精騎,不然他們一定會認為他們碰到了突厥人。

    唐軍不是死的,也做出了諸般努力,設伏,追逐,驅趕,種種手段用了個遍,可戰場上的主動權,甚或是戰爭的節奏,此時卻已完全落入了並代大軍的手中。

    鋪開來的唐軍,黑壓壓遮蔽了十數�方圓的地界,緩緩向前蔓延,在離開介休的那一刻起,唐軍就完全進入了戰時的狀態,順便將龐大的身軀舒展開來,像一頭巨獸一般,堅定的沿著汾水沿岸,向北前行。

    它揮舞著一些粗壯的觸角,驅趕著大軍周圍那些煩人的蒼蠅,也努力的想將觸角伸的更遠一些。

    可觸角畢竟沒有身軀看上去那麼健壯而不可摧毀,在並代大軍的騎兵看來,斬下這些觸角很容易,尤其是那些妄想探查到大軍主力的愚蠢家夥,更像是擺在並代騎兵麵前的一塊塊烤肉,散發著誘人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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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7-26 20:03:41

第453章 笑話

此時,並代大軍早已撤至平遙。

    這種戰略性的後撤對於機動性極強的並代大軍而言,不算什麼,而且,幾乎是唐軍在絳州起兵之初,後撤便已開始,所以,給大軍留出來的時間就太寬裕了。

    而為了盡可能的迷惑唐軍,在雀鼠穀還跟唐軍廝殺了一場,也同樣給大軍爭取了更多的時間。

    李破一至平遙,令大軍就此駐紮休整了一天之後,便開始在平遙布防,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高營深壘,用了十餘日的時間,整個將平遙城以及周遭數�變成了一座大兵營。

    等到尉遲信等率軍歸來,從容的進入各自駐紮地域,平遙城左近看上去就像一個滿身是刺,而又爪牙鋒利的巨獸一般了。

    等到前方報說唐軍出雀鼠穀,進入介休城的時候,和唐軍完全不同,並代大軍已經徹底安靜了下來,全軍上下都在等待著最終決戰的來臨。

    而與大軍相距近百�的十餘萬唐軍的動靜,再也逃不過並代大軍的耳目。

    實際上到了這個時候,從李破而下,一直到軍中眾將,甚至是軍中兵卒,盡都再無他想,隻待和唐軍一戰而已。

    在戰略上,唐軍已經徹底進入了並代大軍的節奏,一切的戰前謀劃,都已實現,剩下的就是戰術上的較量。

    此時,李破已經不去想唐軍會不會北來,蝟集於介休的唐軍和之前那三萬唐軍除了人數占優,雀鼠穀也還算留有些微餘地之外,並無其他區別。

    就算唐軍不來,他也會在冬天到來之前,率軍南下與唐軍一戰。

    其實,在李破看來,從唐軍穿過雀鼠穀,進駐介休的那一刻起,唐軍就已經差不多失去了後撤的可能。

    狹窄的雀鼠穀,根本不是十餘萬唐軍能夠從容退守的地方。

    李神通所謂的進可攻退可守,根本隻存在於他本人的臆想之中。

    就像並代大軍一旦選擇在雀鼠穀以南與唐軍決戰,那麼並代大軍的後路其實就已經斷了,戰事一旦不利,想從雀鼠穀北撤和自掘墳墓也沒什麼區別。

    而現在,李破已經給唐軍在這近百�的地方挖好了墳墓,唐軍是自己跳進來,還是等著旁人踹上一腳,對於李破來說都差不多,區別之處隻在於時間和精力以及自身傷亡的問題。

    四萬餘騎軍,除了留阿史那吉乎率五千人作為李破的中軍,留在平遙之外,盡都駐紮於平遙以南。

    不到百�的距離,地界也遠遠談不上開闊,對於騎兵而言,確實不算是最佳的戰場。

    可並代大軍的騎兵太多了,這種規模的騎兵無論是正麵衝陣,還是沿途襲擾,距離對於他們的影響,其實已經不太重要了。

    如果有適合的戰場,光這些騎兵,就能在野戰之中和十餘萬大軍一較高下。

    其實,唐軍最大的失誤,不在於自身如何,也不在於進入了敵人設好的戰場,而是唐軍根本沒有做好應對數萬騎兵的作戰準備。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頭一次手握十幾萬人馬兵權的李神通,甚或是大部分唐軍將領,都在有意無意間忽略了這一點。

    多數都自以為是的認為,起於並代邊郡的李破,根本無法阻擋兵力雄厚的唐軍。

    而唯一見識過並代大軍軍威的薑寶誼,也在其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隻在介休城頭巴望幾眼,之後就頭昏腦漲的在守城的他,加上為了推卸守城不利的罪責,給唐軍上下帶去了很多錯誤的信息。

    尤其是在騎兵數量上,更是胡言亂語的厲害。

    當然,不管怎麼說,李破如今聽不到那麼多的好消息和壞消息,他的治下沒有李唐那麼大,也沒有那麼多的敵人。

    邊郡就是這點好,隻要突厥人不來,那麼也就後顧無憂了。

    而李破也不是什麼軍前將帥,他是並代兩州的主人,沒人能夠逼著他去做什麼,一隅之地也有一隅之地的好處,沒有李神通和裴寂那麼多的煩惱。

    這些天李破過的很規律,聽取探報,巡視各處軍營,到了晚間,便將閑著的將領招來,在帥帳中吃晚飯,順便商議軍情。

    陳圓的傷勢也好的差不多了,李破令其領兵守衛平遙四城,差不多就算是頂替了薛萬徹,成了李破的中軍官了。

    等到聽聞唐軍出雀鼠穀進駐介休,李破心中大定,戰事進行到這一步,皆在他料中,那種運籌帷幄的滿足感,很難用言語來形容。

    這個時候,他要做的事情非常明確,仔細探查唐軍動靜之外,還要屏蔽戰場。

    此時他不會在意唐軍如何,有介休和雀鼠穀在,唐軍主動退兵臨汾的可能性已是微乎其微。

    擺出決戰之勢,引唐軍北來或者嚇阻唐軍於介休,都在他能夠接受的範圍之內。

    這無疑是一場兩軍斥候的較量,數日之間,從平遙到介休,在這方圓數十�範圍之內,兩軍斥候縱橫往來,相互廝殺,先就在這片沃土之上拋灑下了無數的鮮血。

    邊軍精銳中的精銳,在草原上曾和突厥人相互搏殺的代州遊騎,用他們的彪悍凶猛和更為嫻熟的殺戮技巧以及他們默契的配合,數日之後便輕鬆的成為了這處戰場上當仁不讓的主角。

    自從大業十一年冬天那一場艱苦的纏戰之後,便再沒有在敵人麵前退縮過一步的代州騎兵,這一次明顯被李破壓製的太狠了。

    當李破稍稍放開韁繩的時候,這些騎兵精銳就好像剛剛逃出了牢籠的猛獸一般,瘋狂的有些過了頭兒。

    數日之後,當唐軍斥候損傷慘重,紛紛逃回介休的時候,唐軍大軍周圍,竟然出現了不少並代騎兵耀武揚威的身影。

    當然,跑的足夠遠的他們,很快就被招了回去,不然的話,這些家夥可能會嚐試衝擊一下唐軍的外圍營地呢。

    並代大軍將領以及兵卒的求戰,和唐軍上下完全不同,雖說同樣都很強烈,可邊軍將士臨戰之時,殺戮和毀滅的其實要占很大一部分。

    當他們進入戰時狀態的時候,他們一個個便都成了十足的亡命徒,隻想看到鮮血,無論是別人的還是自己的。

    而在這頭非常瘋狂的野獸脖子上,套著的是一條叫做軍紀的繩索,不然的話,他們和突厥精騎也就沒有什麼分別了。

    和麾下已經有點顯得過於暴躁的將士不一樣,李破在平遙冷靜的觀察著南方的動靜,並極力繼續壓製著騎兵將領們求戰的聲音。

    他耐心的一遍遍的跟將領們重申軍紀,讓各部將領聽令行事,不得擅動。

    步軍要省心的多,他們到底比騎兵少了兩條腿兒嘛。

    此時李破其實也感覺有些奇怪了起來,要知道對麵唐軍有十餘萬眾,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

    當初大家議論要選擇在雀鼠穀以南與唐軍決戰的時候,各人皆有惴惴,對大軍決戰的信心都有點不足的樣子。

    可當大軍退至平遙以後,將領們突然之間就漸漸都變了,一個個信心百倍,好像比他這個主帥還要強上幾分。

    臨戰之際,李破無暇多想,士氣高昂總歸是好事兒嘛。

    實際上,這種變化並無奇怪之處,幾乎是百戰百勝的晉北騎兵勁旅,在越來越頻繁的戰爭中已經逐漸養成了獨屬於他們的自尊和驕傲。

    退兵的舉動雖有明確的戰略目的,可還是刺激到了他們的心,讓他們隱隱約約的感受到了屈辱,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理狀態,讓他們很快就拋開了心底最後一點對唐軍的忌憚,急欲在戰場上證明,勝利永遠屬於他們。

    這樣驕傲的軍旅,不是一時一刻能夠組建起來的,曾幾何時,大隋的常設精銳軍旅其實都有著這樣驕傲的心態,並確信沒人能夠戰勝他們。

    可時過境遷,遼東的風雪以及風起雲湧的各路義軍,滿目瘡痍的中原大地,在數載的時間內,便埋葬了這一切。

    而李破則帶領晉地邊軍,用無數敵人的鮮血和生命,重新鑄就了這一切。

    當他們麵對突厥人的時候,他們還自知力弱,不能強戰,可敵人一旦換成了七拚八湊的唐軍,他們的驕傲便被激發了出來,甚至於稍稍退後,都讓他們有點不能接受了。

    這種還無法形成具體概念的事情,自然需要更長的時間,才會讓人有一個準確的認知。

    這是軍旅靈魂的形成過程,緩慢而又難以察覺。

    可笑的是,李破一直以來都想要打造出一支擁有榮譽感的軍隊,可如今事情正在發生的時候,他卻沒有在第一時間感覺出來,也是不大不小的一個笑話了。

    而這個時候,李破也確實在笑,當然他不是在自嘲,而是在笑話自己的敵人。

    這一天,斥候將幾個人押解到了平遙,很快就又送到了他的麵前。

    他們是唐軍來人,而且還帶來了永康王,晉州道行軍總管李神通的親筆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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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7-26 20:03:25

第452章 詔書

五月二十,唐軍出雀鼠穀,進入介州,也就是以前的西河郡地界。

    這個時候,唐軍兩位大軍主帥,李神通和裴寂的心情卻不太好說。

    首戰建功的欣喜自然少不了,可皇帝的詔書也到了。

    好消息和壞消息接踵而至。

    稱雄於河南多年的李密是眾叛親離,一敗塗地。

    如今已經晉大丞相之位的王世充,終於將這個生平大敵給活生生的耗死了。

    這個時候的王世充看上去是極為可怕的,眾多的李密部將紛紛投附,不但讓王世充的兵力猛增數倍,而且他的疆域也急速擴張了起來。

    隻用了區區一個多月的時間,東到山東西南,西到河南西部,北至黃河兩岸,南及兩淮北部,皆為王世充所據。

    毫無疑問,這是王世充起兵以來,最為得意的一段日子,聲勢大漲之下,本來縮在洛陽城中,漸漸為天下群雄所輕的他,兵鋒所致,各地守將幾乎是聞風而降。

    他幾乎是在重演當初李淵南下長安的故事,隻在短短時間之內,便差不多有了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威勢。

    當然,陷入狂喜之中的王世充,是絕對不會放過李密這個死敵大仇的。

    親自率兵在河南西部對李密圍追堵截,誓要取了李密人頭才會幹休。

    李密領兵之能,實非王世充可比,率部節節抵抗,依舊是和血戰數場,才漸漸力竭,潰敗之下急速西竄。

    這個時候李密的狼狽就不用多說了,所謂的英雄末路也不過如此。

    自稱魏公的他和百折不撓的曹孟德相差不可以道�計,一敗便也難有翻身的機會了,而且,因其見晉地南部空虛,想要渡河北上,卻為李建成率兵所阻。

    唐軍這個時候就算不想打這支落水狗也是不成了,讓李密進入河東,那就和開玩笑一樣。

    李密在腹背受敵之下,沒有任何意外的,終於屈膝降唐。

    聲震天下已久的魏公李密,一腳就被踢出了逐鹿天下的行列,李唐順勢占據了河南西部一些郡縣,和王世充遙遙對持。

    王世充心有不甘,卻還是先禮後兵,傳書讓唐軍交出李密等人,才好劃疆而治。

    李建成自然不允。

    兩軍稍稍戰了幾場,王世充才恨恨引兵東歸。

    沒辦法,急速膨脹帶來的後遺症是非常嚴重的,李密的眾多降將需要認真甄別,而東都那個大泥潭在失去了李密這個外敵之後,狠狠晃蕩幾下也是意料中事。

    王世充此時最怕的,其實就是李密降將跟皇泰帝合為一處,弄出什麼衣帶詔之類的鬼東西來。

    所以他此時根本無心跟唐軍大戰,引兵還東都之後,他要麵對的事情多如牛毛,可以想見的,在短時間之內不會再與外敵爭鋒了。

    而唐軍也是有苦難言,王世充一旦割據河南,和當初的預料差不多,對李唐的威脅立即大增。

    在晉地大軍北上與晉陽李破交戰的這樣一個時候,李建成也不會趁著王世充立足不穩之機,東進攻王世充。

    這其實是個非常不錯的戰機,可惜,李建成也隻能眼睜睜的瞅著機會在眼前溜走。

    這對於李神通和裴寂來說,實際上隻能算是個好壞參半的消息。

    壞消息卻真的是壞消息,李孝恭把成都給丟了,沒有李靖輔佐的這位李氏宗親,實在是名不副實。

    蕭銑水軍截斷於江上,將李孝恭大軍阻於夔州,接著便聯合南蠻諸寨,攻取成都,一戰之下,逼得李孝恭不得不退守劍門,差不多丟了半個蜀地給蕭銑。

    蜀中震動,關中震動。

    李淵大驚之下,欲增兵蜀中,卻為唐儉,屈突通等人勸止,蜀中缺的不是兵卒,而是能征善戰的將領。

    李孝恭這人名聲還不錯,可在領兵上實在看不出多少才能,李氏這些宗親大抵如此,有多廢物不見得,可要說人才濟濟,那也純屬胡扯。

    之後,便是吏部侍郎殷開山入蜀援李孝恭,這還不算,李淵的老毛病又犯了,接著便令女婿柴紹隨殷開山一道去了蜀中。

    然後好消息就來了,薛舉病歿,其子薛仁杲繼位,西北的戰事一下好像就出現了些轉機。

    好消息不太確定,可壞消息卻都挺真實,降唐的靈州總管郭子和為梁師都所殺,李唐的西北局勢在進一步惡化當中。

    而突厥人援薛仁杲,讓李世民等隻能選擇固守,另尋戰機。

    李密和薛舉一死一降,對於李唐而言,利弊現在已經很難說的清楚了,李密降了,王世充便成了李唐大患。

    薛舉死了,卻並未樹倒猢猻散,還得了突厥汗國更多的援助,對李唐西北的威脅不降反增。

    詔書和邸報一樣,將李唐周遭的諸般戰事呈現在了李神通和裴寂麵前,沒有一句催促之言,可滿篇的文字,都好像是在叫著喊著讓兩人盡快結束河東戰事南返。

    接到詔書之後,李神通和裴寂的心情都不太好。

    他們其實剛各自寫好了報捷戰報,就頂算是不輕不重的當頭挨了一棒。

    領兵之人其實怕的就是這個,部將們怕主帥心急,催著自己交戰,主帥呢,則怕君主著急,催著自己進兵。

    由此而招致敗績的戰例,根本數不過來。

    不說李神通,即便是裴寂這樣的文人,在接到詔書之後,都感覺肩膀上沈了沈,腦海中更是略過了速戰速決的念頭,就更不用說李神通了。

    君王的隻言片語,對前方將士意味著什麼,他們都很清楚,這會影響到他們對戰事的判斷,甚至於是戰事的進展。

    急於求戰的話,麵對的又是有著精銳騎軍的晉北邊軍,那種無可奈何的滋味兒,就算不在那個位置上,其實也能體會一二的。

    而在李神通謀劃中,今年到冬天為止,大軍應該能全取介州,進逼晉陽。

    想要攻下晉陽,機會並不大。

    這要看在之前的戰事當中,能不能找準機會重創敵軍,讓敵人的人心亂起來,那麼就可以順勢招撫降人,攻破晉陽堅城也就有了機會。

    而這隻是最好的戰局,最大的可能是擊敗李破大軍,令其狼狽逃回晉陽固守,那麼戰事一定會拖到明年。

    先攻榆次,再圍晉陽,然後分兵四出,取代州三郡。

    這無疑需要更多的時間,期間出現什麼差池都有可能,時間可能還要往後拖。

    而這封詔書卻讓他不得不尋敵軍決戰,最好是能圍殲敵軍於晉陽以北,這對於十餘萬唐軍而言,擔子無形中就重了起來。

    因為唐軍失去了選擇的機會,一旦有決戰之機出現,唐軍必須向前

    這對於唐軍統帥李神通來說,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他不能讓敵軍縮回晉陽,這顯然需要更多的謀劃。

    唐軍進至介休,介休已為一座空城,本應該高興的李神通此時心卻涼了半截。

    大軍乘勢而來,首戰便奪下雀鼠穀要害,再次進兵,重奪介休,大軍士氣正盛,而敵軍畏首畏尾,正應了李神通的猜測,那李破已為唐軍氣勢所攝,有了退守之心。

    這當然是好事,因為敵軍空有騎兵之利,心虛膽怯之下,對唐軍威脅最大的並代騎軍正在失去應有的威力。

    李神通沒有率領過大隊騎兵作戰,可他知道,騎兵衝陣應該很可怕,而更為可怕的是,騎兵仗著來去如風,往來騷擾偷襲,那會讓大軍無所適從。

    而隨著唐軍進軍的步伐,騎兵施展手段的餘地將漸漸受到壓製,到了一定的地步,如果兩軍接戰,隻需要麵對騎兵的正麵衝陣就可以了。

    可現在,麵對著介休空城,李神通麵沈似水,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敵軍沒有任何決戰之意,如果李定安率軍回了晉陽,十餘萬唐軍將進退不能,李神通之前做夢也不會想到,自己會落到這樣一個尷尬的地步。

    隻要李破那小兒率軍平安回去晉陽,那就算是不戰而勝了?咱家怎麼就沒有這樣的運氣?

    實際上,隻是一封詔書,幾乎就已經完全改變了前方大軍統帥的作戰意圖。

    李神通扼守險要,徐徐進兵,能與敵決戰更好,不能也絕不給敵軍以可乘之機的戰略,在這個時候終於發生了根本性的改變。

    坐於曾經的介休總管府中,李神通發下將令,令各部於介休周圍安下營寨,隨後,便再次招來眾將議事。

    其實議不議的都差不多,首先就要派出時候,再次打探敵軍動靜。

    介休不戰而下,也出乎了唐軍將領們的意料之外,雀鼠穀之戰方過,敵軍就放棄了介休這等險要後撤。

    唐軍上下此時其實都很振奮,敵軍不戰而退,顯然已生畏懼之心。

    已失戰心之下,這樣的軍伍,一戰而潰之是理所當然的事情,李神通耳邊求戰的聲音一下就多了起來。

    這個時候,誰也不想再讓一個降將來奪取屬於他們的功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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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7-26 20:03:06

第451章 前奏

動兵在即,徐世勣立即便將心腹部將張亮等招到了麵前。

    張亮年紀要比徐世勣大上一些,手腳長大,麵容粗糙,長的卻不算差,用眉清目秀拉形容也不為過,他臉上總是帶著笑,看上去有點憨的一個河南漢子。

    可這人在徐世勣軍中卻僅位於徐世勣之下,說出什麼話來,連徐世勣都得仔細琢磨一下的一個人。

    在聽聞李神通的軍令之後,這些河南來的草頭王們就鼓噪了起來。

    有的說缺糧,吃不飽肚子怎麼打仗的,有的說走了一路太累,有的則說士卒水土不服,如今不好與敵人廝殺。

    好吧,這種軍中傾軋之事,河南來的家夥們都經曆的多了,軍閥部隊的各種特色,他們是一樣也不缺。

    衝在前頭跟敵人交戰這種事情,他們輕易是不會幹的,首戰用我,用我必勝這種念頭,也絕對不會存在於他們心中。

    別人打頭陣,咱們瞅準機會撿便宜或者逃走才是他們的想法。

    這些都在徐世勣預料之中,眾人鼓噪之間,徐世勣猛的拍了拍桌子,瞪眼睛就吼了起來,“他娘的,咱們降了人家知道不知道?瞪大你們狗眼看看咱們周遭,怎麼?想讓人家現在就將咱們圍了殺上一場?”

    這個時候的徐世勣粗魯的像一個真正的莽夫,而他手下這群人還就認這個,頓時聲音就小了下來。

    於是張亮就登場了,“都吵什麼吵,打上一仗讓人家看看咱們的本事,日後也好說話,大家心�都有數的事兒,非要將軍發火,才都明白該幹什麼是吧?”

    “有能耐都會河南去,看魏公他娘的不摘了你們的吃飯家夥”

    頓時,賬中一點聲音就都沒了,眾人低眉斂目,別說呲牙瞪眼了,連和張亮對視一下的人都沒有。

    沒錯,這是一支有著兩個腦袋的降軍。

    徐世勣名為主將,在這群人當中的威望卻並不比張亮高到哪兒去,甚至較真的話,可以說是略遜張亮一籌。

    實際上,他和張亮各有千秋。

    他勝在領兵之能上,張亮呢,勝在心狠手辣,這可不是一個憨憨的老好人兒,軍中得罪他的人多數都已經被他埋進了土�。

    張亮是鄭州滎陽人,是個地道的農夫,在修洛陽城以及楊廣大肆造船的時候,家鄉被禍害的不輕。

    到了三征高句麗,張亮家中無以為繼,算是徹底活不下去了,再加上瓦崗匪鬧的很凶,這個時候他家中若還有一點牽掛,他都不會這麼去投賊夥。

    可惜的是,他家中就隻剩下了自己一個人,而且官府催逼甚急,於是一咬牙,與其去給狗皇帝運糧,不如自己掙一條活路出來。

    於是,瓦崗匪中便多出了一個放下鋤頭的農夫,他這人其實很聰明,在匪夥中呆的久了,也越來越是心狠手辣。

    張亮漸漸從眾人之中脫穎而出,被李密看重而掌軍法事,這是個不討喜的職位,張亮卻做的有滋有味,為眾將所懼。

    後來李密漸趨昏聵,張亮得罪的人太多,心�也有些害怕了,於是自請去職,到徐世勣軍中任職。

    實際上算是李密派到徐世勣身邊的監軍。

    可到了最後,這位監軍比徐世勣還堅決,隻單雄信等一叛,張亮就覺著大事不妙,就算他賣了徐世勣,李密估計也饒不了他,而且徐世勣也不是那麼好賣的,麾下多為翟讓舊部,對李密不滿久矣。

    如果他這�有何動靜,多數先就被眾人剁成肉泥了。

    生死攸關之際張亮可沒含糊,當著眾人的麵就勸徐世勣趕緊率眾西逃,徐世勣投唐,其實他有著不小的功勞呢。

    說起來,他和徐世勣相處的很不錯,眾人畏懼於他的凶名,可他卻對徐世勣非常恭敬,從來都是徐世勣說什麼,他就做什麼。

    就像當初在李密身邊一樣,很得徐世勣信重。

    因為張亮的出世哲學很簡單,吃誰的飯,便要給誰幹活兒,其他人都不在他眼中。

    這其實也是他能在李密大軍中生存至今的法寶,忠誠什麼的談不上,卻也有著自己的底線。

    就像現在,嗬斥了眾人,他就躬身捶胸對徐世勣道:“將軍勿憂,俺打聽說了,雀鼠穀中就立了一些寨子,好像沒多少兵馬。”

    “咱們是什麼人?從來不怕廝殺,隻要將軍帶著咱們衝上去,奪下雀鼠穀,這十幾萬大軍就都得高看咱們一眼,賞功的時候,隻要將軍能得重用,咱們就都能跟著沾光兒。”

    “將軍,該怎麼打,您吩咐便是,咱們都聽您的。”

    有這樣一個人在身邊,簡直太省事兒了,就算不給你出太多的主意,你也沒話說。

    而說起戰事來,徐世勣也是當仁不讓。

    其實隻要他們兩個人在軍中,這支大軍就散不了。

    五月間,介休西南的雀鼠穀中,殺聲震天,響徹群山。

    唐軍和並代大軍的第一次碰撞,就碰出了極為燦爛的火花兒。

    宇文鑊,尉遲信,尉遲偕,薛萬均,張倫幾人領兵,在雀鼠穀中築十餘寨,輪番交戰,阻唐軍於雀鼠穀。

    唐軍前驅徐世勣部,領兵兩萬餘,猛攻諸寨。

    這一戰,實際上是河南軍旅和晉地邊軍的較量。

    河南強軍卻也名不虛傳,箭如雨下之中,河南軍卒前赴後繼,不顧生死,攻勢之瘋狂,實是令人咂舌不已。

    加之宇文鑊,尉遲信等人並無死戰不退之意,在唐軍攻勢之下,陸續後撤,幾乎是讓河南降軍一戰成名。

    可就算如此,這一場戰事也足足持續了十餘日,像雀鼠穀這樣的地界,要是李破有心死守,就算徐世勣有通天之能,也別想憑著他那兩萬多的人馬,平推過去。

    百分百是一戰之下,便讓唐軍少上一支勁旅才對。

    此戰隻能算是大戰的前奏,可河南軍卒以及並代邊軍的鮮血,還是將雀鼠穀塗抹了一遍。

    兵甲精強,士氣高昂的晉地邊軍雖是屢屢退卻,卻是給了驕傲凶悍的河南勁旅當頭一棒,當唐軍在雀鼠穀北口處歡聲雷動的時候,徐世勣和張亮站在高處,望著漸漸在遠方隱沒的日月星辰旗,盡都默然無語。

    十幾天的廝殺,讓兩人都是心力交瘁。

    前麵的敵人凶猛頑強的令人吃驚,一個個的寨子,都是用無數河南子弟的鮮血和生命來換的,每下一處營寨,看到營寨前堆積如山的屍體,和那泊泊流淌的鮮血,徐世勣的心都要沈重一分。

    傷亡倒在其次,最為可怕的是,敵軍總能退而不亂,至今他也沒見到破營之後散亂在地的輜重糧草,更沒見到太多敵軍士卒的屍體,這意味著什麼他非常清楚,敵軍沒有死守雀鼠穀的意思。

    這一仗打的徐世勣是傲氣全無,甚至有些心寒的感覺。

    敵軍確實據地利之優,可他麾下的乃是百戰之師竟不能摧枯拉朽般的拔取這些營寨,傷亡還如此之重,這就是邊軍嗎?

    而讓他更為難受的是,後麵督戰的薑寶誼,絲毫不顧將士傷亡慘重,屢屢催促他率軍向前。

    前有強敵,後有掣肘,即便當初在李密軍中,也不曾經曆過這麼難受的局麵,所以,這樣的戰事他不願再經曆第二次了。

    聽著部將陸續報上傷亡,徐世勣咬著牙,對薑寶誼已是恨之入骨。

    兩萬多的河南降軍,傷亡六千餘眾,大的幾乎讓人難以忍受,如果是一戰之下,就傷亡如此眾多,那這支大軍早就潰了。

    可這是十餘戰之後的結果,每次都能有喘息的機會,甚至每次都能給人以可以再戰的錯覺。

    河南降軍確實是一戰之下,名揚軍中,可這支軍旅其實是被打殘了。

    徐世勣心痛之餘,隨即請令駐守雀鼠穀,想要在這�就地休整一番。

    可李神通多有勉慰之語不假,卻還是拒絕了徐世勣所請,這樣的要害位置怎能交於到一個降將手上?

    而且,降軍戰力頗佳,就算死傷一些,可還算大軍當中少有的一支勁旅,此時奪下雀鼠穀,並州門戶大開之下,正應是趁勢北上之際,怎能缺了這支精兵?

    為安徐世勣之心,李神通大方的讓裴寂撥出糧草酒肉,犒賞戰後將士,又許下諾言無數,最重要的一個則是將薑寶誼叫來,訓斥了幾句,讓其複在徐世勣軍中任職,才算稍稍平息了徐世勣的怨氣。

    可徐世勣回去跟張亮私下商議了一番,兩人都覺著失望至極。、

    尤其是北邊這些敵人,太陌生了,這樣的強軍徐徐退後,而非就地死戰,差不多就是主動放棄了雀鼠穀這樣一處險地,實是令人心驚肉跳。

    也許李神通覺著奪下雀鼠穀,唐軍已處不敗之地,可在幾乎是從死人堆�殺出來的兩位河南降將看來,此戰勝敗已是難以預料。

    兩個人幾乎是本能的,就一同下了決定,之後一定不能再憑人擺布了,若有變故,立即引兵南返,晉地這麼大,南邊又極為空虛,尋一處落腳之地應該不算什麼吧?

    可以說,一戰之下,先就把河南降軍給打的搖擺不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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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7-26 20:02:44

第450章 告狀

    薑寶誼驚了驚。

    當然,隨後他就笑了,斜晲了徐世勣一眼,輕蔑道:“徐將軍莫要異想天開,李定安與突厥有深仇,突厥大軍若要南下,必先斬李定安,何論助其成事?”

    徐世勣心�當即撇了撇嘴,北邊兒那位的故事他倒也聽了不少,可與突厥人交惡,在並代兩州這樣的地方?

    徐世勣是說什麼也不會相信的,若是交惡,腹背受敵之下,怎麼會起兵跟唐軍交戰?難道還真像傳聞說的那般,此人隻以幾萬邊軍,就殺的突厥人不敢南下了?哼哼,笑話一般。

    他這明顯是用結果來推論過程,直接猜了個不離十,算得上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的一種了。

    而且,他和唐軍諸將不一樣,他認為這年頭交惡不交惡的也就是那麼一說,大勢所迫之下,世仇都可能聯手對敵。

    就像李密和王世充,兩人交戰了好幾年,流了不知多少鮮血,可宇文化及一旦北上,兩家立馬盡釋前嫌,共攻宇文化及,直到將宇文化及趕出了河南。

    而李破和突厥人交惡?別說他不相信,就算真有其事,麵對唐軍大舉來攻,那李定安也定會想方設法的先去討好突厥人,那麼突厥騎兵此時出現在唐軍對麵又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呢

    這就是如今河南人的思維,爾虞我詐的事情在他們這�其實已經是非常平常的事情了。

    徐世勣看了看身邊這個蠢貨,又看了看離著他挺遠的兩位總管,於是閉緊了嘴巴,在這�沒人願意仔細聽他說什麼。

    他年紀輕,而且還是個降將,說的越多錯的越多,也許隻要他一開口,就會成為眾矢之的,丟了兵權都不奇怪,那他為什麼還要自取其辱呢?

    他微微垂下頭,默默的想著,敵軍退守雀鼠穀,之前也未來襲擾,遲滯唐軍進軍行程,若非敵軍領兵之人太過愚蠢的話,那就必有緣故。

    如果是他,定要引突厥為援,若真是那般,十幾萬大軍能不能頂得住?有了雀鼠穀這樣的地方,守上一守的話倒也沒什麼凶險。

    如果突厥人沒來,那敵軍是想跟這十幾萬大軍在北邊的什麼地方打上一場?

    或者是真如這些人現在猜測的那樣,敵軍懼於大軍兵勢,不敢來戰了?

    死守雀鼠穀?那是山穀,不是堅城,為什麼不回去守晉陽?是舍不得辛苦奪下來的險關要隘?

    如果真是那樣的話,北邊的敵人也確實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可要是敵軍隻是在等待援軍唐軍豈非要盡快奪下雀鼠穀要隘?

    徐世勣亂七八糟的想著,其實他覺著吧,反常之處隻有一條,敵軍一路未來襲擾,如今又要死守雀鼠穀。

    以他看來,怎麼都透著一股誘敵深入的味道。

    可矛盾之處也很明顯,十餘萬大軍北來,如果糧草不斷,誘敵深入恐怕也就變成了引狼入室。

    而他對晉地情勢確實不太清楚,和周圍人等也格格不入,想要探問些消息也不可得,所以他就更不會輕易開口說話了。

    在戰事上麵,猜測敵情這東西不是什麼人都能提出來的,若主將對你本就心存疑忌,你最好還是老實的呆著,不然的話,自以為是,而又多嘴之人的下場,他在河南見的可多了。

    正思索間,冷不丁就聽有人在叫他。

    徐世勣�頭瞧了瞧,眾人目光都看了過來,他也沒猶豫,因為叫他的人是晉州道行軍總管李神通,也就是這支大軍的統帥。

    徐世勣立即上前一步,躬身捶胸,“末將在。”

    李神通的聲音不高不低,卻透著下達軍令時那種不容置疑的味道。

    “徐將軍麾下皆乃百戰之士,可為大軍前驅,此戰首功就交於徐將軍吧,我令你休整一日,後日一早,先大軍而行,攻雀鼠穀。”

    “徐將軍切記,此戰利在速決,若徐將軍能率部勇猛向前,打通雀鼠穀通路,本王必不吝重賞。”

    徐世勣嘴�微微有點泛苦,周圍將領的豔羨卻又嫉妒,甚或是譏諷輕蔑的目光,讓他感覺身上竟然在夏天有了些寒意,因為這些目光中沒有一絲的善意。

    之前行軍他是後軍,今日卻又成了大軍前驅,而他卻絲毫沒有履任艱難,為人所重的感覺,因為他太清楚這都意味著什麼了。

    大堂之內的人很多,而徐世勣卻覺孑然,仿若孤身一人行於曠野。

    當然,這個時候他不可能做出任何反抗,猛的捶了捶胸膛,大聲便道:“多謝總管,末將遵令。”

    李神通滿意的點了點頭,擺了擺手,道了一聲好。

    接著便又傳下幾道軍令,顯然,軍議已經算是來到了尾聲,時間不算長,因為主將明顯已有了定計,不需要太多的商議了。

    終於,李神通揮了揮手道:“諸人各去整兵吧,來日擒得李破小兒,再與諸位痛飲慶功。”

    眾人轟然應之,隨即紛紛離去。

    一直沒有說話的裴寂眯著眼睛坐在那�,動也沒動,等眾人散去才瞧了瞧,嗯,還剩下一個,介州行軍副總管,左武衛大將軍薑寶誼是也。

    裴寂暗笑,在他看來,薑寶誼這人很有意思若是在長安,他會與此人好好交往一番的可惜,這�是軍前,各人想的最多的還是戰功,都心鬥角嘛,都要放在後麵了。

    那邊兒李神通看了薑寶誼一眼,笑道:“薑將軍不回去處置軍務,可是有事?”

    薑寶誼微微躬身,“總管,末將確有事相擾。”

    “薑將軍與我同殿為臣,也不算外人,有什麼話但講無妨。”李神通笑笑,其實就算薑寶誼不留下來,他之後也要尋此人來說話,因為他信不太過那些李密的降將降卒。

    薑寶誼當即鬆了口氣,別看他自負的有點過頭兒,總想著跟李神通平起平坐的品級,可李神通畢竟不是李仲文和張倫之流可比。

    他稍微沈吟了一下,在心�整理好言辭,才道:“多謝總管,末將以為,徐世勣所率兵馬,多乃桀驁不馴之徒,軍紀散漫,不服管束,末將有心整飭,卻屢為徐世勣所阻”

    “今總管又委其重任,末將是怕眾人臨敵苟且,招致敗績啊”

    “再者,末將觀此人匪性難除,也無甚將才,領兵征戰恐有失措也就罷了,將來若有反複”

    好吧,這是來告狀的,當然,他那擔憂的情緒也很真實,爭權奪利之心同樣真實無比。

    李神通看了旁邊的裴寂一眼,隨即笑了起來,點著頭道:“嗯,薑將軍所言甚為有理,可此正用人之際,徐將軍麾下又多乃其舊部,不好另任他人統之這樣吧,此戰薑將軍領五千兵駐於其後,但有臨陣不前,作戰不利者,薑將軍盡可斬之,以儆效尤,如此可好?”

    薑寶誼聽了有些欣喜,終於又能領兵了,卻又有點失望,覺著李神通不夠決斷,他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徐世勣那樣的人,不過一瓦崗匪而已,直接斬了也就算了,哪兒來那麼多說辭?

    那兩萬兵若由他來統管,定能做到軍紀嚴明,上下一心,將來他率兵重奪介休的話,可不就算是一雪前恥了?

    帶著完全不同的兩種心情,薑寶誼離開了。

    李神通飲了幾口涼茶潤了潤嗓子,才跟裴寂說話。

    “賢弟枯坐堂中,一言不發,旁人見了還道咱們兩人不合呢。”

    李神通開了一句玩笑,裴寂自然不會當真,隻是挪了挪有些僵硬的身子,微微拱手道:“總管深謀遠慮,指揮若定,實有大將之風寂本無心軍事,今次前來,不過附於總管之下,略得虛功而已,此等軍中重務,寂不敢胡亂插言,以免自取其辱,甚或亂了總管法度。”

    這話聽著就舒服,可比薑寶誼那廝說的要讓人舒心多了。

    李神通笑著謙遜了幾句,才正色道:“有賢弟與我同心同德,何愁此戰不勝後日起兵前行,後軍就拜托給賢弟了,隻要奪下雀鼠穀,咱們進可攻退可守,便是處於不敗之地,李破那小兒不通用兵之道,此賊指日可擒矣。”

    裴寂笑著頷首,戰事之上的事情他不太懂,可見了李神通胸有成竹的樣子,他和那些將軍們差不多,都感到極為心安。

    對於他來說,這也就足夠了,晉地一行,他本就不為兵權而來,他要的是平定晉陽李定安的軍功

    兩個主帥笑語晏晏的這�說著話,徐世勣卻已經匆匆出城回到了自家軍帳,他的心情可是極為糟糕。

    其實,隨著深入晉地,他的心情就像滑坡一樣急轉直下。

    大軍征戰,卻為主將相疑,這和當初在河南李密麾下也沒什麼區別了,還不如那會兒呢,要知道,他救過李密的命,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他也深受李密看重。

    若非單雄信等人反叛,他絕對不會跑去潼關投唐。

    當然,說那些都沒用,事實上是,他要麵對奪取雀鼠穀的戰事了,而且,他還不怎麼知道敵軍虛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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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7-26 20:02:15

第449章 危險

“將軍,薑將軍說咱們得停下,隊列太過散亂,極易為敵軍所乘,得重整隊列還有,汾水兩岸得派人去探探”

    這白臉賊打了這麼多年的仗,徐世勣自覺什麼都不怕,連生死差不多都是等閑之事了,可他最怕的就是什麼都不懂的人卻自充名將。

    以前河南各路義軍當中,這樣的人可謂是多不勝數,然後大浪淘沙,這些人死的都差不多了,大家也就都安生了。

    最終能領兵的,都是在生死之間打了幾轉才轉回來的英雄豪傑,也就沒誰覺著自己能是常勝將軍,帶著一大群人直往死路鑽的那是一個也沒有了。

    剩下來的這些人,一般都是仗還沒開始,就能聞見勝敗的味道。

    而他徐世勣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率軍為大軍斷後,職責之上他比誰都明白。

    一來呢,保護大軍糧草輜重,或者說是糧道,二來呢,不用問了,敵軍一旦來去襲擾,最可能接戰的地方就在這後麵的糧道上。

    這是重任無疑,卻也不是人家信任你,而是將他和他麾下的兩萬多人安置在了最為危險的一個位置上。

    這種事兒即便徐世勣不樂意,他也插不上嘴,唐軍眾將想聽他說話的人也不多。

    而和薑寶誼相處了一段日子,徐世勣就明白自己遇到那種最可怕的人了喜歡指手畫腳,自以為軍中上將,不讓於人,恨不能取他徐世勣而代之,實際上卻沒什麼本事。

    再凶狠的敵人徐世勣也不會畏懼,打不過就走,走不了咱們就降,降的機會都不給的話那也就是一死罷了。

    可自家身邊出了這樣的人,那真是讓人有生死兩難的感覺。

    就像現在,後軍都走到這�了,離著臨汾也就二三十�的路程,你要停下來休整?讓大軍重整隊列?

    大軍從絳州走到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前後左右的斥候都是瞎子聾子,能將一支大軍漏過來偷襲輜重?

    汾水兩岸?那有什麼好看的?對麵就是呂梁山,大隊騎兵還能跑呂梁山麓去,然後趟過湍急的汾水來到大軍之後?

    河麵是枯了還是結了冰了,這可是夏天,你真當敵軍長了翅膀呢。

    現在一切的跡象都表明,敵軍並沒有在臨汾以南跟大軍糾纏的意思,不然的話,不會連一個敵軍斥候都見不到

    徐世勣不願多說什麼,隻是哼哼了兩聲,道:“回去告訴薑將軍,一旦停下,今晚就到不了臨汾了,中軍已經來人催促若薑將軍不怕軍法,咱們停下來倒也無妨。”

    徐世勣在笑著說話,可他眼底那一絲不耐煩的猙獰,卻絕對不會逃過張滿的眼睛。

    他眨了眨眼睛,憨憨的拱手捶胸,掉頭就走了。

    徐世勣眯起眼睛,繼續在馬上晃蕩,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如果放在李密軍中,薑寶誼這樣的人就算不被他直接宰了下酒,也會在之後戰事當中送到敵前去挨刀。

    可這是唐軍,據說這個白臉賊還是三國薑維的後裔,同樣也是關西門閥子弟,那就隻能軟綿綿的來不斷回絕。

    一個敗軍之將,卻能掣肘於他

    這樣一來,他對那兩位總管的用人也就不抱什麼希望了,因為將這樣一個人派到他的軍中,有百害而無一益,還談得上什麼用人?

    也就是他懶得去管唐軍軍將的勾心鬥角,不然的話,他之前就會找一個機會綁了薑寶誼到李神通麵前,先試探一下李神通的態度。

    實際上,不管唐軍上下怎麼緊張,徐世勣都有點漫不經心的意思。

    而這種恍惚的狀態很快就沒了,到達臨汾之後,李神通召集眾將議事。

    敵軍縮進了雀鼠穀,在雀鼠穀的盤腸小道之中設下一些營寨。

    李神通臉上帶著笑意,看上去心情極為放鬆心有成竹的主將,讓眾將也都鬆弛了下來。

    可徐世勣久經戰陣,對戰事的觸覺極為敏銳。

    聽著聽著他就已經感覺到不對勁了,唐軍本欲與敵軍決於雀鼠穀南,而此時,敵軍完全沒有出擊的意思,而是擺出了死守的架勢。

    這已經算是讓唐軍之前在絳州的謀劃完全落空了。

    實際上他不知道的是,這還是唐軍自成軍之後頭一次如此清晰的探知敵軍動靜,他更不知道,如今唐軍上下不但對敵軍的兵力以及其兵力構成都極為模糊,就連敵軍軍中掌握兵權的將領都是哪個,也沒有一個人能說的清楚。

    如果徐世勣知道這些,他一定會目瞪口呆,而他也一定會問上一句,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句話你們知不知道?

    當然,他此時隻是聽到了敵軍選擇了固守,便隱隱察覺到了危險。

    這源於他領兵征戰多年的直覺,幾乎是本能的就升起了不想跟這樣反常的敵人輕易交戰的念頭。

    在唐軍眾將紛紛開口進言的時候,他悄悄拉了拉身旁薑寶誼的衣袖,低聲問道:“薑將軍,敵軍騎軍到底幾何?”

    薑寶誼此時心情可不太好,因為以他左武衛大將軍之職,足以跟李神通並列,如今卻隻能跟徐世勣這樣的降將湊在一處,實在讓他氣沮。

    而徐世勣在他眼中也極為可惡,總是以各種理由搪塞於他,一點也沒有給他分一點兵權的意思。

    一個降將哼哼

    若非他薑寶誼領兵敗於介休,不然的話,他又怎會屈於此人之下?

    徐世勣問他的時候,他就當沒聽見,此時頗為敏感的他,也越發覺著徐世勣麵目可憎,他覺著這人是在譏諷他戰敗之事呢。

    因為大軍上下,也就他薑寶誼和敵軍交戰過,也知道敵軍虛實。

    徐世勣耐心不錯,又問了一遍。

    薑寶誼才板著臉微微扭頭,不耐的道了一句,“也就一兩萬眾吧,怎麼?徐將軍若有謀算,盡管說予大家知曉,何必如此鬼祟?”

    徐世勣不以為意的笑笑,輕聲道:“一兩萬眾倒也不多,可若引突厥人南下,騎卒便不止一兩萬了吧?”

    月票月票,看了看書評區,隋唐演義中的人物太鮮明了,所以隋末不太好寫,阿草隻是將他們根據各自的經曆都平凡化了一下,不是黑他們啊。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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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7-26 20:01:58

第448章 大將

唐武德二年五月間。

    絳州唐軍北上,兵勢甚盛,但行軍速度可絕對稱不上有多快,四天之後,前鋒所部才到達臨汾,和臨汾守軍彙合在一起。

    大軍齊集臨汾的時候,已經是八天之後了。

    行軍如此拖遝,原因也是多方麵的。

    一個呢,唐軍成軍不久,各部之間沒什麼默契可言,要不是各部在絳州駐紮了一段日子,內部進行了一次整合,大軍的行進速度還要慢上許多呢。

    再一個呢,並代大軍的將領們沒有經曆過這樣的大戰,唐軍同樣如此。

    就像晉州道行軍總管李神通,就非常缺乏帶領大軍作戰的經驗,實際上,他成名之戰也就是起兵的時候,隨著李秀寧平滅了長安縣左近的匪患,接著又帶兵攻打了一下長安舊城。

    他沒經曆過太激烈的戰事,不然的話,也不會有那麼多的人舉薦賢才想要取而代之。

    其實呢,無論是屈突通,還是劉文靜,甚或是內史令唐儉,在帶領大軍征戰方麵的能力,皆非李神通可比。

    可話說回來了,瞅瞅唐軍各路領兵人物也就知道,李淵信不過外人領兵。

    蜀中是李淵的侄兒李孝恭在帶兵,西北是李世民,潼關是李建成,其餘人等再有才能,也不會居於主位,隻是在輔佐著李氏宗親而已。

    而輔佐李神通的,卻還是裴寂,薑寶誼之流,這些人不給李神通添亂就得了,哪�還能指望他們在十餘萬大軍整合當中,有什麼建設性的意見和舉措?

    再者呢,唐軍也在提防並代騎兵的騷擾和攻擊,八千騎兵被李神通死死握在手�,就等並代騎兵出現,好能瞅準時機,挫挫賊軍鋒芒呢。

    而這八千騎兵可是唐軍的寶貝,東拚西湊而來,又向潼關借了一些,才成軍八千。

    這不但是缺少良馬的問題,也是缺少優秀的騎兵的緣故,唐軍騎兵主力,都在西北和薛舉對陣,晉地唐軍能湊出八千騎來,實在是不容易。

    而這也是李神通打算對抗並代騎兵最有力的一件武器,輕易不會這些騎兵出擊,做那無謂的損耗。

    如此一來,加上大軍後勤輜重運送不便等緣故,唐軍行進緩慢才是正理。

    實際上,從這�也能看的出來,隋末戰亂到了現在,天下已是大傷元氣,在戰亂時節,天下是湧現出了很多精銳之師,普通軍伍的戰鬥力也非平常歲月可比。

    無論人力物力,還是兵員素質人數,卻都已失去了隋朝盛時的赫赫之威,形之於外的便是虛弱的本質。

    迤邐而行的大軍當中,一杆大旗之下,徐世勣高踞馬上,隨著滾滾洪流緩緩前行。

    這是個很年輕的人,歲數不超過三十,身體看上去有些單薄,個頭卻不矮,皮膚黝黑粗糙,在加上沈肅而又堅毅的目光,看上去要比他的實際年齡老的多。

    他當年是個讀書人,可現在再瞧,身上已經沒有半點書香氣了,七八年行伍生涯,徹徹底底的改變了他整個人的氣質。

    當年那個投筆而去,毅然決然的上了瓦崗山,入了賊夥,滿腔熱血隻為保鄉梓平安的年輕人,早已沒了蹤影。

    現在的徐世勣,已經是個殺人如麻,雙手染滿了鮮血的領兵大將了,多年過去,他心中的仁慈之念還能剩下多少呢?

    此時的徐世勣信馬由韁,有些出神的望著滾滾前行的大軍。

    當了多年的瓦崗匪,以前朝思暮想的都是脫此泥潭,讓翟讓,李密等人都見鬼去吧。

    可如今投唐,也算是一嚐所願了,然而心�卻總是不踏實,從潼關到晉地,唐軍中那種無所不在的排斥感,讓他心中悚然,他麾下的士卒同樣和唐軍格格不入。

    總的來說,不管是他徐世勣還是他部下的將領們,都沒怎麼做好融入唐軍的準備,種種的不適應也在所難免。

    也沒誰給他們一段適應的時間,對他們進行整編,讓他們變得和唐軍契合一些。

    從太子李建成的潼關守軍,隨後歸於李神通轄製,他們就像做夢一樣,一覺醒來,就已經離開了駐紮多年的河南故土,來到了陌生的晉地。

    這讓這支李密降軍上下,都有了一種獨特的孤獨感。

    而且更為可怕的是,全軍上下建功立業的心思都不多,幾年的戰爭,他們差不多已經迷失在了那一場場殘酷的殺伐當中。

    他們的雄心壯誌早已在河南地麵上的鮮血和廝殺之中消磨殆盡,即便是徐世勣自己,也每每都在慶幸,他還能在那一連串的戰事當中活下來。

    當年許多的老麵孔早已不見,剩下來的都是滿身血腥的混世魔王。

    他們不再談什麼忠義,因為忠義的人都已死在了一場場的內訌當中,他們不再談什麼正統,因為他們早已站在了正統的對立麵兒上,他們不再談進入洛陽該如何如何,因為他們從來不曾有希望走進那�。

    他們也不再談什麼高官厚祿,因為再大的官兒到了如今也隻能吃粟米飯,他們同樣也不再談論將來,因為誰也不知道明天會不會死去。

    他們隻知道死死握住兵權,絕不給人窺伺之機,他們隻知道攥緊糧草,絕對不能讓人搶奪了去,因為他們隻剩下了這兩樣可以看得見摸得到的東西。

    就像現在,徐世勣眼角眉梢都帶著憂色,卻還在心中慶幸,這兩萬多兵馬的兵權到底還在他手中。

    對於此戰嘛,他到沒覺出什麼危機感,打了這麼多年的仗,什麼樣的凶險他都已經見識過了,他也覺得什麼樣的對手想要吞下他這兩萬人馬,都得崩掉了牙齒。

    這無疑是他非常自信的地方,百戰之士不是說著玩兒的,他們曾經搶奪過運河船隻,曾經打敗過圍剿官軍,更圍殺了名將張須陀,他們和王世充的各部精兵往來廝殺多年,前不久,他們還擊敗了宇文化及的關西驍果。

    他們不曾驕傲的告訴唐軍將領們,從河南地麵上殺出來的他們,戰力當冠絕當世,由他所率將沒有任何對手能輕易擊敗他們,因為那既沒有必要,也很得罪人,可他認為事實上就是如此。

    天下強軍,當以河南軍伍為首。

    這是從戰陣當中殺出來的自信,不用多說什麼。

    而此戰十餘萬大軍雲集,雖說各部戰力參差不齊,可他不認為晉北那個什麼李定安能夠擋得住。

    實際上,這個人的名字他之前倒也聽說過,好像殺了幽州總管羅藝,和河北悍匪宋金剛的就是此人。

    可羅藝和宋金剛之流,都算得了什麼呢。

    而到了潼關不久,他才聽說此人占了晉陽,成了一地諸侯了,他也沒太在意,隻想著此人聲名寥寥,也不過是趁著天下紛亂趁勢而起的人當中的一個。

    此次隨軍討之隻要別讓他和他的部下們去攻打晉陽堅城,其他什麼都好說。

    說實話,打了洛陽那麼多年,他算是落下毛病了,看見堅城大邑腿就有點發軟,沒辦法,估計李密麾下的人馬從上到下都有著這樣的心理陰影才對。

    至於代州騎兵,好吧,既沒有參加過遼東之戰,又沒有走出過河南的他,從來不曾見過大規模的騎兵作戰到底是個什麼模樣的。

    他想的是,有了大盾和長槍,應付起騎兵衝陣來應該不會太難,就像王世充部的騎兵,以及關西驍果的衝鋒,都拿他們沒多少辦法。

    實際上,這種坐井觀天的自信實在有點致命,他的名將之路需要走的還遠著呢,如今的他根本不知道精銳邊軍,代州鐵騎這些字眼兒到底意味著什麼。

    正亂七八糟的想著,甚至於他已經想到了此戰過後,他應該去到長安中向皇帝表表忠心了。

    忠心怎麼表?還得拿舊主來做文章,李密已經窮途末路,若能派人勸降其人,也許他就不用擔心今後的路該怎麼走了。

    “將軍,將軍”

    徐世勣醒過神兒來低頭看過去,一個滿頭大汗的漢子正怯怯的看著他,一口的晉地口音,讓他聽著很別扭。

    而看見這個漢子,徐世勣的頭就又疼了疼,這個家夥叫張滿,那白臉賊的親信。

    好吧,白臉賊的稱呼是他的部將們對薑寶誼的蔑稱。

    這位關西貴族子弟自從到了徐世勣這�,已整頓軍法之名而行監軍之責,而這人不論身份還是做派,甚或是其人的職位都很不討人喜歡。

    到了他這�,先就想殺人立威。

    徐世勣好言好語的將其勸住了,不是因為他徐世勣護短,他也知道他麾下的軍卒們軍紀有些散漫,很多時候他也痛恨那些傷及無辜的家夥。

    可見得多了也就習慣了,而且吧,他更知道一點,他麾下的兵卒絕對不能以殺人來震懾。

    那根本就是無用之舉,朝不保夕的他們根本不怕這個,反而很容易引起軍卒們的不滿,他們不滿了會做什麼呢?

    輕了他們會偷偷逃走,去投別的將軍,重了他們就會叛亂,成群結隊的殺過來砍下將領的人頭自立為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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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7-26 20:01:30

第447章 戰場(二)

眾將屏息凝神,一下就安靜了下來。

    此戰對於他們來說,大多數嗯,幾乎是全部,也都是頭一遭,無論他們參沒參加過遼東之戰,或是剿沒剿過匪患,打沒打過突厥,都是如此。

    他們的年紀其實已經決定了他們不會有作為軍中重將參與到相似戰事中去的機會和經驗,他們心中的焦躁和憂慮,甚至是隱隱的恐懼都能夠理解。

    所以軍議之時火藥味很濃,交好的人都偶爾會吵上幾句,各人思路亂七八糟的也是非常混亂。

    當李破問起的時候,眾人一瞬間竟然都產生出了一種安心的感覺

    “唐軍以為我等定不會放棄雀鼠穀要地,在雀鼠穀南與其決戰便是理所當然,而在此處與唐軍交戰,唐軍進可攻退可守,未戰以有幾分不敗之勢”

    李破說到這�頓住,環視眾將,隨之加重了語氣,“此戰,我軍誌在全勝若擊潰唐軍之後,唐軍還能退守城池,與我糾纏不休,又何必等到此時,方與唐軍交戰?”

    李破眼中閃動著莫名的光芒,冷靜,自信,卻又跳動著瘋狂的火焰,他輕輕的拍打著桌案。

    聲音堅定而又沈穩,“棄雀鼠穀,介休,退兵平遙,唐軍若還敢與我戰於介休之北,我定叫其匹馬無還。”

    聽了這個,眾將自是震驚莫名,一戰而下介休,占據雀鼠穀,就這麼給扔了?

    李破自己也知道,突然下次決議,眾人定然不會讚同嗎,就像之前他決意頓兵不前一樣,都需要可靠的理由作為依據。

    當然,這同樣也不是他腦袋一熱便做出的決定。

    軍議數日,方方麵麵都有所涉及,利弊已經說的很清楚了,再議下去也沒什麼必要。

    而他的思慮在眾將爭吵之間,也變得越來越是清晰。

    好的戰場的選擇其實非常簡單,敵人不願跟你在哪�決戰,哪�就肯定對你有著諸般好處。

    而雙方都還算滿意的戰場,肯定不是最好的選擇。

    所以,他其實很快就拋棄掉了雀鼠穀以南到臨汾之間的那個地方,因為那處戰場顯然對雙方都有著很多好處,理想的戰場不應該是這個樣子。

    就像他絕對不願意率領並代騎兵跟突厥人正麵在草原碰撞一樣,即便占據優勢,他輕易也不會將大軍擺在草原上,跟突厥騎兵往來廝殺。

    那樣即便勝了,也肯定是一場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愚蠢戰爭,所以之前每次戰事,他都會極力尋找敵軍的弱點,突襲也成了他最為常用的戰術。

    而現在,這是一場大規模的戰役,敵軍的弱點有很多,可突襲這樣的戰術已無多少用武之地。

    他認為,自己還有兩種選擇。

    一種則是讓步軍退守晉陽和榆次,一麵用堅城來消耗敵軍的實力,一麵則放出騎兵,大範圍迂回騷擾,讓敵軍進無可進,退無可退,最終將唐軍拖垮在臨汾到晉陽之間。

    可這樣的戰術,風險其實是非常巨大的,數萬騎兵在外將如無根之萍,隻能以戰養戰,將河東殺成一地浮屠,這和此戰的初衷完全相悖,可以不論。

    另外一個選擇就是和唐軍正麵決戰了,既然感到之前選擇的這處戰場極為不合適,那就棄之另選他處。

    實際上,不管哪個選擇,棄掉雀鼠穀和介休都是前提條件。

    這樣的戰略要地,適合唐軍固守,卻並不適合此時的並代大軍來進行防守。

    而以他在軍中的威望,說服眾將其實也很簡單。

    李破的聲音嚴厲了起來,“你們擔心什麼?擔心唐軍占據要害之處,便不來與我交戰?十餘萬大軍北上,就為了重奪西河郡?”

    說到這�,李破不由冷笑了一聲,“若是那般,十餘萬大軍能支持幾時?一個月還是兩個月?不說糧草,就說唐軍身後空虛至此,竇建德,王世充,李密等人難道會放過如此良機?”

    “想要速戰速決者,非是我等,而是唐軍無疑,若非我等有南向之誌,此時隻需回軍晉陽,便可讓唐軍進退失措,在晉陽城下破之不難”

    “若唐軍回軍,嗬嗬,我即能在介休滅唐軍三萬,他又得留下多少兵力駐守西河?”

    “所以不需多想,唐軍必然北來,我選在哪�與其決戰,他便要來此處與我相會,而若在介休與平遙之間一戰,唐軍雖據介休,雀鼠穀要隘,卻優勢盡失,雀鼠穀,介休皆乃偏狹之地,唐軍一敗之下,便是萬劫不複之局。”

    “有此地利,若不用之,這一仗不打也罷。”

    說的已經足夠清楚了,眾將雖還心有不甘,可很多人臉上卻已露出了欽佩之色,能取敢棄,又都有著令人信服的理由,這樣的胸襟和決斷,古之名將,也不過如此吧?

    總管還是以前的總管,將主還是以前的將主,奇謀百出,謀無不中,能跟隨在這樣一個人身後,還真是幸運啊。

    張倫居於眾人之後,靜靜的聽著。

    他這樣的新降之人,本沒有參與軍議的資格,也怕他有所反複,暗通消息給唐軍。

    此次與會,還是李破特準。

    李破對張倫其實不算了解,可俘獲的唐軍眾多,李仲文,薑寶誼之類降俘議之寥寥,評價都不很高,可唯獨張倫,即便反出介休在先,算是介休失陷的罪魁禍首,可唐軍軍卒們說他壞話的卻很少。

    由此可見其人在軍中之威望了。

    而李破麾下步軍將領不多,實際上,無論是宇文鑊,陳圓,還是尉遲信,在李破眼中皆非大將之才。

    隻是這些人經曆的戰事多了,也就漸漸有了經驗,行軍打仗也就有了章法,換句話說吧,這些人都缺少了些天賦,重用可以,可讓他們獨當一麵兒,卻有所欠缺。

    這樣的缺點在攻打介休城池的時候,就已經隱約暴露了出來。

    像陳圓就是,一著急竟然拎著大斧子親自衝了上去,這在李破看來,簡直是領大兵作戰時不可饒恕的錯誤,身先士卒絕對不應該是這麼來表現的。

    所以張倫這樣的降將便很快進入到了李破視野之內,這人出身不高,卻能在唐軍之中占據高位,據聞戰功卓著不說,還能得士卒敬服,這就很不容易了。

    雖說張倫不在他那簡陋至極的名將譜�麵,卻已進入他打算要重用之人的名單�了。

    降將不怕,他麾下的降將多了,就怕這人戀棧舊主,不肯出力。

    所以,在此戰當中張倫的表現尤為重要,參加軍議隻是開始而已。

    而此時,還處於適應期的張倫一直默默無語,卻已經感受到了並代大軍將領們的求戰到底有多強烈。

    這些軍將們都很年輕,而他們的主帥更年輕,可這些人從上到下,身上都帶著若有若無的殺氣,不用眼睛看,用鼻子聞都能聞出來,麵目長的再和善,這些家夥也必然都是百戰之士。

    而統領他們的這個人聽到他毫無猶豫的說著要棄掉介休,雀鼠穀重地的時候,張倫心中悚然,有這樣決斷的領兵之人,委實可怖可畏。

    他頭一個想到的其實是當初守介休的時候,建議李仲文放棄介休去守雀鼠穀,和這位之言,多少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所謂要隘,多數會成為必爭之地,可在一些時候,卻也是大軍征戰之枷鎖,能夠破開枷鎖的人,需要的不光是魄力和勇氣,還需要更加長遠而又準確的目光和判斷。

    張倫深深吸了一口氣,聽著那些傳入耳朵的話語,心�暗自歎了一口氣,介休丟的真是不冤啊

    像李仲文,薑寶誼之流,就算不排擠於他,若是在這樣一個人領大兵到來之際,還能守得住城池,也就不是他們了。

    在此人麾下效力,應該不會錯了,在他心目中唯一可慮之處,恐怕就是這人門第之見到底有多深呢,其人可也是關西人呢。

    這其實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的結果了。

    張倫瞄著那一張張各形各色的麵龐,開始不停的琢磨他們的出身

    而在李破逼視之下,隻羅士信不滿意的嘟囔了一句,“一退再退,讓人好生氣悶,士氣還要不要了?”

    李破哼了一聲,直接鎮壓,“軍卒士氣如何,看的是如何安撫,不然的話,要你何用?”

    和之前很多次一樣,李破一錘定音。

    之後再行商議,已經沒人去說雀鼠穀,介休就這麼扔掉有多可惜了,大家的議題直接來到了怎麼才能讓這個過程進行的更加完美一些。

    很快,在眾人努力之下,就為李破的戰略找到了另外的優點,可以驕敵之心外,也許還能打亂唐軍的謀劃。

    唐軍過雀鼠穀,介休的時間點,更是被眾人一推再推,當然,七拚八湊的唐軍會在遲疑之下,以多快的速度來到大軍麵前進行決戰,真的不太好預測。

    而大軍退兵的過程,也不會是一退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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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7-26 20:01:08

446章 戰場

自介休之戰後,整整平靜了近兩個月。

    五月初,唐軍拔營北上。

    這個時候,唐軍大軍已經龐大到了一定的程度。

    不算民夫,隻大軍兵卒便有十五六萬眾。

    大軍漫山遍野往臨汾郡行進,再彙合了臨汾郡守軍,大軍一下便膨脹到了十七八萬人,大有畢其功於一役的架勢。

    而這樣一支大軍,後勤上的壓力也是倍增,所以即便唐軍一直以來很有一些正規官軍的樣子,聲稱大軍過處,從來都是秋毫無犯。

    可這一次,唐軍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強拉丁壯運送糧草之外,各郡的糧草兵員差不多都被抽調一空。

    實際上,此戰過後不論勝敗,晉地的局勢都不容樂觀,今年的秋收就不用指望了,各地的匪患也將紛紛而起。

    那些不安分的隋室舊臣也都在蠢蠢欲動。

    會造成這樣的一個局麵,不但是長安對於此次戰事寄予厚望之外,一個呢,是李唐所麵臨的局麵決定了今年晉地一戰,幾乎有著生死存亡之重。

    二來呢,李神通得李淵詔書,全麵接管晉地軍權之後便學起了韓信點兵,多多益善啊,他可不會去管此戰過後,晉地會如何如何,他隻知道,此戰對於他來說,同樣生死攸關就是了。

    這樣一來,戰爭的猙獰麵目再一次擺在了晉地人們的麵前,隨軍征戰的士卒軍將要麵對凶狠的敵人就不用說了,普通的百姓同樣要麵對沈重幾乎不可負擔的勞役。

    而這年頭的勞役,不但要付出汗水,也許還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最終卻還得不到任何的酬勞,甚至連定點的榮耀都不會落在他們頭上。

    天下百姓早已苦於勞役久矣,可隻要戰爭還在繼續,這種日子就還遠遠看不到盡頭。

    唐軍大軍之後,蜿蜒漫長的路途上,都是運送糧草輜重的身影,和當年三征高句麗的景象非常相似,隻不過他們頭頂上的日月星辰旗換成了李唐的旗幟罷了。

    而這一次,相比之下,晉地北部的人們就要幸福多了,因為大軍沒有離開介休的緣故,糧草轉運非常的便利。

    最為重要的一點是,即便唐軍大集,作為並代兩州掌控者的李破,也沒有大肆征兵的意思,在這一段時間內,並代兩州各郡的守軍又抽調了一部分,讓並代大軍終於突破了十萬之數。

    騎兵更是猛增到了四萬餘眾。

    隨即,在李破嚴令之下,並代兩州的郡縣徹底轉為軍管,沈重的氣氛彌漫於並代兩州屬地之上。

    頗為奇特的是,剛剛度過了一段頗為平靜的生活的代州百姓,在這種氛圍之中,要求從軍的聲音漸漸竟然多了起來。

    這在戰爭頻仍的隋末亂世當中,是非常反常態的一個現象。

    而這也不是一句民風彪悍能夠解釋得了的事情。

    也可以說,在短短一兩年間,李破的施政在這個時候算是收到了最好的回報,人們在憧憬未來的同時,竟然生出了一些保衛家園不遭塗炭的心思。

    當然,沒什麼人會對此感到欣喜。

    知道南部戰局詳情的人們,都在緊張的注視著南方,比去年李破領兵北上雲中的時候還要緊張幾分。

    因為這無疑是並代舉兵南向之後,麵臨的最為重要的一戰。

    可能並代上下唯一被南邊李唐治下的人們優越的地方在於,他們不用擔心今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不管時間長短,官府輕徭薄賦的意圖已漸漸深入人心,自李雲內掌並代軍政大權之後,勞役這個可怕的字眼兒,正在離人們遠去。

    他們不用擔心家中田地沒人耕種,妻兒沒人照看,更不用擔心如狼似虎的軍兵衝入家中,搶奪財物,將自己拉去當兵或是成為民夫。

    所以,比起南邊兒的人們來說,他們無疑是比較幸福的。

    可戰爭並未離他們遠去,這一戰的結果很大程度上能夠決定是他們繼續幸福的過下去,還是再次淪為戰爭的犧牲品。

    而作為掀起這場戰爭的始作俑者李破,卻不會想那麼多了。

    他既不會矯情的去想,這場戰爭對晉地南部造成怎樣的摧殘,責任在不在他身上,和他當初立下的目標相不相悖,同樣也不會去想,被自己一舉帶入中原亂局的並代兩州百姓,最終會有怎樣的結果。

    他不是個哲人,也沒那麼多愁善感。

    不論是在這場戰爭到來之時,或是之前的曆次戰事當中,他都是一個軍人,會用無數的鮮血和人命捍衛自己所得到的一切的軍人。

    那麼他要做什麼也就明確了起來,戰勝對手,用盡全力去得到勝利,隻要贏了,什麼就都是值得的。

    輸了在戰事來臨之際,那根本不在他考量之中。

    而此時,他的戰略意圖已經實現了一半兒。

    和他想的差不多,唐軍北來,將晉地守軍抽調一空,兵力龐大了一些不假,可這正是他想看到的結果。

    一戰而定晉地。

    此戰過後,就不用挨著個兒的去攻城了,望風而降才應該是戰後的局麵。

    當然,他和其他人一樣,都沒工夫去沾沾自喜,數十萬大軍的廝殺碰撞,在隋末戰亂中已經算不得什麼驚人的戰役。

    可在各方豪雄們已經殺的有點筋疲力盡的今天,卻也是一場正經的大戰了,不能不讓人專注以對。

    而且,對於李破來說,也是他頭一次領兵進行這樣一場大規模的戰役,沒錯,就是戰役,決定晉地歸屬的戰役。

    之前那些戰事和這次都沒法相比,這是一場真正的硬仗,再沒有什麼偷襲,再沒有什麼速戰速決,隻能在正麵擊潰對手。

    在唐軍動兵之前,李破就已經召集眾將商議了不知道多少次,這一次,他製定了戰略不假,可戰術上,他需要集思廣益,而非是獨斷專行。

    他沒有那個信心照顧要方方麵麵,因為這根本不是一場常規意義上的戰爭,而是一場規模空前的戰役。

    這樣數目的兩支大軍戰於沙場,打上多少時間,出現多少意外,都不用奇怪,也許在戰時,隻要自己的馬腿崴上一下,都可能造成不可預料的後果。

    很快,李破就調整好了心態,將這次戰事當做了一次磨礪來看待,不論是對自己,還是對他麾下的大軍,都是如此。

    順便,摒除了那些無端的躁動,帶著非人的冷靜投入到了一連串的軍議當中去了。

    唐軍無疑擁有著兵力上的優勢,可在李破和他麾下的將領們看來,並代大軍這樣的邊軍精銳,不唐軍能用人數來補齊實力上的差距的。

    唐軍的兵馬越多,在一定程度上,並代大軍的勝算反而越來越大。

    這種很像引力理論的道理其實是很有些依據的。

    唐軍如果隻有十萬眾,在野戰中唐軍必敗,可隨著唐軍兵力增多,無疑會給並代大軍造成越來越大的壓力。

    可等唐軍的兵力來到一定地步,兵力上的優勢帶來的好處反而便漸漸消失了,不管他們是十七八萬,還是二十多萬,對於並代大軍而言,好像都沒了什麼區別。

    這種現象被將領們屢屢提出,開始的時候有點像自我安慰,說的人多了,大家卻都覺得有了道理,連李破後來都隱隱覺著,要是唐軍再多來些就好了。

    當然,這不是什麼戰略戰術,隻是增強了將領們戰勝對手的信心罷了。

    最重要的是選擇一處能給予敵軍痛擊的戰場,換句話說,就是決戰之地。

    這對於唐軍來說,很重要,而對並代大軍來說,尤其重要。

    因為對於並代大軍而言,一處適合騎兵突擊的戰場是致勝之關鍵。

    開始的時候,選擇的是雀鼠穀到臨汾之間。

    這顯然是一處足以讓數十萬大軍盡情廝殺一場的地方,利弊都很明顯。

    好處在於,並代大軍的騎兵擁有更為廣闊的回旋餘地,甚至可以衝向敵人身後,去騷擾敵軍的糧道,在地勢上,也有居高臨下之便。

    弊端在於,那�丘陵較多,騎兵容易受困於地形,受到步軍襲擾阻擊,而唐軍擺開陣勢之後,背後肯定就是臨汾城,西邊有汾水,東邊便是太嶽山沿麓。

    這對於大部分都是步軍的唐軍而言,同樣是一處很不錯的戰場,隻要他們能抵擋住並代騎兵的衝擊,那麼背後隻有雀鼠穀一條退路的並代大軍,形勢將變得極其不利。

    而且,就算擊潰了唐軍,唐軍依舊可以退入臨汾頑抗,也就是說,唐軍的戰略回旋餘地並不比並代大軍差多少。

    軍將們議了幾天,李破聽的也差不多了,這一天便拍了拍桌子問道:“我等為選決戰之處而勞心費力,唐軍軍將是否也是如此?那唐軍欲要與我決戰,他們會選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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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7-26 20:00:42

第445章 說情

河東,絳州。

    原絳州刺史府實際上已經成為了晉州道行軍總管府,也就是唐軍中軍所在。

    來來往往的軍將,戒備森嚴的防衛,讓這�充滿了繁忙而又肅殺的氣息。

    裴寂來見李神通的時候,絳州別駕文顯達剛剛離去。

    如今手握大軍兵權,意氣風發的右翊衛大將軍,晉州道行軍總管,永康王李神通臉上怒容未消,見裴寂來到,相互見禮間,臉色才緩了過來。

    裴寂知道李神通為了什麼而惱火兒,剛剛他碰到文顯達的時候問過了。

    大軍雲集之下,禍害地方是必然的事情。

    說起來,唐軍軍紀還算不錯,麾下大軍當中,他們帶來的關西兵自然是兩人親軍了,軍紀不算有多好,可在兩人極力約束之下,並無擾民之事。

    而陸續到來的晉地軍伍也還成,畢竟這�是河東裴氏的祖籍所在,絳州刺使更是河東裴氏的閥主,大家亂來之前都要掂量一下。

    可潼關來的兵馬說是唐軍,倒不如說是李密的叛將降卒,從徐世勣往下,不久之前還都是河南地麵上的亂軍呢。

    這些人軍紀極差,小偷小摸都是輕的,奸淫擄掠才是他們的作風,來了沒幾天,便和其他各部衝突不斷,接著就又做下了幾樁血案。

    絳州別駕是到李神通這�告狀來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裴世清的意思。

    想到此處,裴寂心�有點泛酸,自那次相談之後,兄弟兩人便斷了往來,顯然,裴世清對他這個堂弟十分不滿,而他呢,對堂兄的畏首畏尾也是滿腹怨言,於是也就成了相見爭如不見的局麵。

    好在裴氏族人對他還一如既往,該出力的時候出力,並未受到何人阻礙,不然的話,兄弟兩人反目成仇都有可能。

    可心�既然有了刺,遇事自然便會多想。

    比如文顯達說的這些事端,裴寂就覺得應該先報到他這�,然後再由他跟李神通商議,這才是應該有的順序,畢竟河東絳州這�他裴氏才是主人嘛。

    涉及地方的事情,跟他裴寂先說一聲,他自然也就會酌情回護,比直接報到李神通這�要強的多。

    既然存了這樣一點小心思,他也就沒有興趣就此事進行打問。

    跟李神通閑聊幾句,他便直接說起了正事兒,“薑將軍歸來,公欲如何待之?”

    李神通笑笑,他和李淵的感覺其實差不多,和裴寂說話很舒服,因為這人說話從來不藏著掖著,主次輕重也分的很清楚。

    當然,為人處世是一方麵,他和李淵的分別之處在於,他覺得裴寂對他的兵權沒有任何的威脅,這才是兩人至今相處甚歡的根本原因所在。

    聽裴寂問起薑寶誼,李神通就笑,“他可是去求到了賢弟門下?”

    裴寂笑眯眯的點了點頭,沒有一點的不好意思。

    李神通捋了捋整齊的胡須,“那依賢弟的意思是?”

    裴寂拱了拱手,笑道:“玄真隻是求個情而已,並不想亂了軍紀法度。”

    李神通微微頷首道:“敗軍之將,損我軍威,本欲斬之以警三軍,可念其忠耿,敗後能千�來歸,還是押送長安聽候皇兄處置吧。”

    裴寂說的很輕巧,但這可不是他想要的結果。

    薑氏人丁單薄,和關西諸閥沒有多少牽連,不然的話,以薑寶誼的年紀,不會升遷的這麼快,又得重任在身。

    這是皇帝寵信之人無疑。

    裴寂目光閃爍,想了片刻,便笑道:“公軍紀嚴明,實是令人欽佩,薑將軍還京重居高位時,定然不會忘了李公不殺之恩。”

    李神通笑著擺手,剛想謙遜一句,可想了想便覺味道有些不對。

    目注裴寂,笑容中便帶了幾許冷意,“賢弟這是想讓我盡早殺之,以絕後患嗎?”

    好吧,這位也不是個什麼城府深沈的人,鋒芒露的也有些過頭兒,當然,這也許是軍權過盛帶來的後果,可瞧他在長安爭功之舉,確實失於魯莽。

    顯然,李神通算是個地道的關西將領。

    裴寂嚇了一跳,這樣的節奏同樣有點出乎他的意料之外,讓他一下就想起了他最厭惡的劉文靜。

    本能的,他臉上的笑容漸漸變淡,微微搖頭道:“薑將軍甚得帝心,斬之不妥”

    說到這�,他覺得語氣有些不對,一些到了嘴邊的話,頓時咽了回去,也順便抹去了之後話語中生硬的成分。

    “公乃一軍之主,軍中也自有法度,寂本不該多言,可為李公今後計,還是要多說幾句閑話,此正用人之際,薑將軍素有忠烈之名,此番戰敗又非戰之罪,何不網開一麵,留其在軍中效力,日後薑將軍定感李公恩德,將來或有助力,也未可知呢。”

    李神通終於有些意動了,他對薑寶誼確實有點看不上眼,三萬餘唐軍盡數陷於介休,隻逃回來一個薑寶誼。

    不管有多少說辭,按照戰事當中的既定規則,當即斬殺才是正理。

    之所以還能容他四處求告,既不是李神通心軟,也不是如他之前所說,念在薑寶誼忠耿的份兒上,更非顧忌薑寶誼的家世,隻是因為這人不但是介州行軍副總管,而且,還任著左武衛大將軍呢。

    實際品級上並不比他李神通稍差,這樣的軍中上將,就算李神通再是剛愎,也不是他能隨便斬殺的了的。

    所以,裴寂求情求的才那麼篤定,他求的其實不是留下薑寶誼一條性命,而是將其留在軍前效力,給其人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

    而李神通也很願意做一個順水人情,順勢給薑寶誼一條生路。

    隻是裴寂這人心思不太夠用,幾句話間竟然說的不太恰當,適得其反讓李神通真的動了殺心。

    這會兒再把話圓回來,李神通就覺得他說的有那麼一些道理了。

    什麼道理呢?隻在裴寂最後一句話上,日後許有助力

    要知道,李神通在朝中風評有些糟糕,這顯然是長安爭功時留下的後遺症,得罪了李三娘不說,還讓其他人對他多有提防,甚至於有些厭惡。

    誰也不想跟一個爭功爭的這麼狠的人搭夥做事,越是那些大將軍,越是如此想法,這對於李神通來說,是極為不利的。

    其實他早就有些後悔了,當初不該跟李秀寧爭功,過後他可沒得到多少便宜,大便宜都讓他那兩個侄兒給占去了,汙名卻留在了他的身上。

    現在看來,人家李秀寧根本沒有爭功之心,他算是枉做了一次小人,還所得寥寥,何苦來哉?

    所以,朝中缺少友人相助的他終於動心了。

    而且還有裴寂說情,如此一舉兩得的事情,實在沒有拒絕的道理。

    兩人口口聲聲說的軍中法度,到此已是全部被私心所取代。

    李神通笑了起來,“賢弟所言有理”

    說到這�李神通頓住話音,眼珠兒轉了轉,才接著道:“既有賢弟為其求情,薑將軍又確乃忠烈之人,戰敗之事也有情可原不如這樣,近日萊國公徐世勣所率兵卒,軍紀散漫,生出不少事端,正需薑將軍這樣的人來整飭,賢弟以為這樣可好?”

    裴寂臉色不變,心�卻道,你說好不好吧,這樣移花接木的陰損手段,虧你想的出來。

    裴寂一邊腹誹,一邊卻拱手笑道:“如此甚好,玄真便代薑將軍多謝了。”

    李神通擺了擺手,笑的頗為古怪,“徐世勣新降,確要多加管束,可其麾下兵卒,皆乃百戰之士,臨戰之際還需其人出力,莫要太過嚴苛,寒了諸人之心,此中道理,就需賢弟這樣的人才能說的明白,賢弟多費心了。”

    得,這是既想吃魚,又不想多沾腥氣,這樣的心思,聽上去頗為靈巧,可用來治軍即便裴寂不太懂軍務,也覺出了幾分不妥。

    可他什麼都沒說,隻是在心�罵了幾句小人奸詐,便笑眯眯的答應了下來。

    至於徐世勣會如何如何,兩人都沒太在意,新降之人正是戰戰兢兢的時候,其人家世又是那般低下,所謂的萊國公,也不過是適逢其會,不然的話,這樣的人關西一抓就是一大把,如何會讓此人領重兵於軍前?

    薑寶誼的去處就此定了下來,不會居於徐世勣之上,為徐世勣之副,卻有督軍之實。

    實際上,薑寶誼來歸,除了帶來了一個無用的壞消息之外,卻是讓李神通信心倍增。

    介休失陷,原不是賊軍兵鋒太利,卻是內訌之故。

    在李神通仔細詢問之下,覺得薑寶誼所言,其他的或有誇張,以掩戰敗之責,可李仲文懼敵先逃,張倫反複之事,應該不會有假。

    如此一來,賊軍沒有乘勝南下的理由也就合情合理了。

    一戰之下,賊軍不可能沒有損傷,可能也覺攻城不易,便在占據了雀鼠穀要害之後,又得知前方大軍雲集,便裹足不前了。

    想到這些,李神通信心大增之餘,也覺得李定安徒有虛名,若他麾下有騎兵往來之利,又怎麼會去守雀鼠穀那樣的地方?那樣豈非是舍長用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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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7-26 20:00:18

第444章 憂歡

李淵來去匆匆。@

    本來,他還想見一見李靖,可見女兒頗為對其回護,便不想節外生枝了。

    實際上李靖這個人在他心目中,一直是個可用可不用的人,當然,到了如今,他是不會用李靖來領兵的了。

    至於因李定安事而遷罪於李藥師……不到萬不得已,李淵絕對不會去做這樣的蠢事。

    一來呢,李靖不管怎麼說都是有功之人,在長安也呆的很是老實,若還強行加罪於其人,李靖那個女婿不一定怎麼樣,先損的卻是他李氏的名望。

    二來嘛,起兵爭雄於天下之人,又有幾個會顧及父兄兒女?更何況李靖隻是李破之嶽丈,那就更差了一層了,而推己及人,李淵自然不會行此無益於事之舉。

    就像當初他起兵南下的時候,又何嚐顧忌過家眷親族們的性命?

    其實別說是他李淵,看看這些年興起風浪的豪傑們,又有哪個不是報了不成功則成仁的心思,去爭那一線之機?

    楊玄感,李密,王世充……諸如此類,皆是這般,無有例外。

    而欲行大事者若連這點都做不到,還不如趁早歸於田園,不然結果肯定是害人害己,落得個身死族滅罷了。

    當然了,這些人的心腸就算比老天爺還絕情,爭不到那個位置,下場一樣也是悲慘至極。

    李破和妻子說的一點也不假,這條路是條不歸路,走上去就別想回頭,薄情寡義隻能說是最基本的一個標準而已。

    所以啊,在李淵看來,李藥師如今甚至連個人質的份量都欠奉。

    其實,這一點不光李淵明白,李靖同樣明白,隻要別在人家眼前晃來晃去,居於長安的他是似危實安,隻要自家那女婿別真率兵打到長安城下來,他人頭落地的可能微乎其微。

    李淵駕臨公主府,跟女兒相談的時候,李靖就在府中一間不小的院落中優哉遊哉的飲茶呢。

    倒黴了這麼多年,李靖能屈能伸的本事絕對不比韓信差了,托庇於平陽公主府中多時,他過的很不錯,而且約束家人不得隨意外出生事。

    平日�專心著述,閑來就逛逛府中的花園,偶爾聽旁人說起李定安如何如何,他也不以為意,清心寡欲的和個山林隱士差不多了。

    今日李淵來府中,不用李秀寧說什麼,他自己先就說要避一避,決不去觸李淵的黴頭。

    而且李淵的來意,他也能猜到。

    自家那女婿……當日他隻是覺得其人天生便有將才,今天看來,卻是將人家看的小了。

    數載匆匆而過,世事紛亂,戰火遍地,這個女婿卻是乘風而起,成了一地諸侯了,他心中滋味兒之複雜根本無法為外人道的。

    再想想自己這一輩子,心血耗了幾番,卻最終還是一事無成,人家卻是年紀輕輕就……相比之下,李靖也是苦笑,隻能說是時也命也了。

    開始的時候,他也難免怨憤被女婿給連累了,可後來隨著女婿名聲越來越響,甚至攪動的長安中許多人心神不寧,如今更是成了李氏大敵……

    李靖這心�擔憂之餘,未免就有些得意了起來,那李破不但是他李靖是學生,而且還是他李靖的女婿呢。

    他李靖一事無成,寄人籬下不假,可學生卻是個不向突厥低頭俯首的世之豪傑。

    說起來,這種自己不成,便寄希望於後輩的心態,倒也沒什麼奇怪的地方,不過這也說明,人老了,不然絕不會有這種想法。

    李靖這一生,掉坑無數,如今卻又掉在了女婿這個坑�。

    而李淵這人在李靖眼中,也就那麼回事兒,算不得什麼英明的君主,若非天下大亂,他又占了太原留守這麼個位置,輪到誰也輪不到他李淵入長安稱孤道寡。

    尤其是在用人上,別說文皇帝楊堅了,估計他連楊廣都比不上,這人太看重出身,沒有容人之量。

    倒是他的幾個兒女,看著是要青出於藍的樣子。

    所以說,李淵在這個時候來平陽公主府為的什麼,李靖一猜也就猜的**不離十了。

    李淵自持名望,喜合縱連橫之術。

    平陽公主與他那女婿不清不楚……估計這是又想著要不戰而屈人之兵吧?

    也沒過多少時候,便有人來稟報於他,皇帝走了。

    回頭李靖就讓下人去拿外袍,剛穿上李秀寧就派了人來招他過去。

    李秀寧送走父親之後,也沒挪地方,就在府中正廳之中自斟自飲,李靖來的時候,隻探頭瞧了瞧,就知道這位公主殿下心緒不佳。

    李秀寧好酒,可自起兵之後,她飲酒就極為克製,此時神思不屬間,卻是一杯接一杯的往嘴�灌著。

    見李靖來了,將手輕輕擺了擺,“李長史來的正好,來,與我一同飲上幾杯。”

    李靖也不拘束,施了一禮便在席上坐了下來,撫著胡須便笑道:“飲上一些倒也無妨,隻是借酒澆愁,智者不為也。”

    李秀寧斜了他一眼,一揚脖再飲一杯,隨手斟上,道:“李長史可稱智者,我嘛……如今煩惱頗多,正需長史指教。”

    李靖道:“至尊來去匆忙,不像是有要事與殿下相商的樣子吧?”

    李秀寧嘴角微微撇了撇,酒杯舉到嘴邊又放了下來,“李長史何必明知故問,如今父皇能與我相商之事,還能有別的什麼嗎?”

    李靖臉皮頗厚,稍許的譏刺根本不算什麼,而且他在李秀寧麾下效力至今,實際上兩人都已相知頗深,裝糊塗這種事兒是裝不成的。

    沈吟了一下,李靖才道:“至尊要殿下如何?”

    李秀寧捏著酒杯,懶懶的道:“還能如何……”

    說到這�,李秀寧將酒杯重重的頓在案上,“交兵在即,不論勝敗,哪有情麵可講?勝了,父皇還能聽我勸說,容人稱臣?敗了,旁人還能聽我區區言語,放著晉地不取?

    我又非蘇張,能說的兩家罷兵,其樂融融不成?”

    撲麵而來的怨氣,讓李靖愣了愣。

    那邊兒李秀寧毫不猶豫的又灌了一杯,順手將酒杯扔在桌案上,“此戰過後,我會出京走上一趟,讓李武他們準備一下行裝,估計不出一月就得啟程,李長史且掌管好府中諸事,等我歸來……嗬嗬,也不知此去還能不能回來……”

    說完,李秀寧已經起身,“飲的有些多了,長史自去便了,我也要去後宅歇息一下。”

    話音還沒落,人已經邁步走了。

    李靖直愣神兒,這好像不對啊,我可什麼都沒說呢,腦子有點亂,卻還是起身恭送李秀寧離去。

    等李秀寧帶著仆從走沒影了,李靖靜下心來琢磨了一下,才有些恍然,不由苦笑連連,他老李家的人,果然是各個狡詐。

    實際上想想,人家什麼話都已經說的明明白白了,隻是他又犯了老毛病,將自家看得太重而已。

    人家顯然是在告訴他,之後要去晉地走一趟,目的也是說的清清楚楚,之後還讓他留在公主府中,不要妄動其他心思。

    而且,人家生怕他提出要相隨北上,拒絕起來傷了各自的情麵,所以根本沒容他說什麼便佯醉溜走了。

    想到這些,李靖也是哭笑不得,虧他活了這麼大歲數,被個小女子耍的團團轉,還想著幫人家出謀劃策呢。

    早就應該想到的嘛,李三娘子這樣的人,又怎麼會借酒澆愁,還在外人麵前對自己父親口出怨言?

    好吧,他這事後諸葛亮做了也不是一回兩回了,不差這一次,在情商上麵,李靖雖不算是低能兒,可與很多人比起來,他差了可不止一籌。

    …………………………

    當然,此時耍了些手段的李秀寧可也沒什麼得意之情。

    步履匆匆的回到後宅,酒意有些上湧,梳洗一番,便屏退下人,靜靜的安坐於房中榻上,扶著額頭開始琢磨起了這糟心事兒。

    她父親顯然沒那麼糊塗,是要等戰事過後才讓她北上晉地。

    這說明什麼,李秀寧很清楚。

    此戰已不可避免,勝了戰果應該也不會太大,因為就算李破敗回了晉陽,有並代兩州作為支撐,唐軍想要順勢重奪晉陽的希望非常渺茫。

    敗了的話,那就更不用說了,晉地全盤糜爛,甚至於長安都要狠狠搖晃上一番。

    所以,無論勝敗,她估計都會作為唐使去見李破,隻是到時手中所持籌碼不同罷了。

    想到此處,李秀寧心�動了動,有些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因為就算見了麵,又該和那人說些什麼呢?

    就算有那個機會,她真能狠得下心來,引得那人來長安引頸受戮不成?

    那人又會不會強留她在晉陽……

    酒後有些酡紅的臉龐燒的更厲害了,李秀寧心煩意亂的在榻上翻滾了幾圈兒,腦海之中卻不由自主的想到了當年雲內之種種。

    那些時日,短的好像白駒過隙,卻如同一生般漫長,癡癡的想著,不知不覺間她發出了輕微的鼾聲,已是睡了過去……

    睡夢之中,她的眉頭緊緊的蹙著,嘴角卻露出幾許笑意,可能即便是在夢中,她的憂愁和歡樂都是糾纏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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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6-7-26 19:59:55

第443章 相疑

這個時候,李唐的戰略環境算是加劇惡化了起來。

    晉地一戰的重要性由此也凸顯了出來,若能擊敗李破,穩住晉地諸郡,那麼王世充便會有所顧忌,不敢猛攻潼關。

    但如果晉地戰事再次失利……

    好吧,李氏在長安還呆不呆得住,那就兩說著了。

    所以,潼關才會分兵援李神通。

    來的也不是旁人,正是剛剛降了李唐的徐世勣,加萊國公,武侯衛將軍,率軍兩萬,歸李神通節製。

    這無疑是全力以赴的一戰。

    因為其重要,所以太子李建成上書議換兵部尚書唐儉領兵,因為他對李神通的領兵才幹實在不放心。

    朝臣有人建議屈突通領兵。

    李世民此時則派了魯國公劉文靜回京,意思不言自明。

    這幾個人選李淵想來想去沒一個能讓他滿意的。

    唐儉是晉陽人,一些親族家眷都在晉陽。

    屈突通是降將,他信不過。

    劉文靜就更不用提了,和裴寂勢同水火不說,李淵也深惡此人持才自傲,不懂收斂,而且,李世民深一層的意思也讓李淵很惱火,這是想讓劉文靜將李神通和裴寂都換回來嗎?

    而此時晉地危局的始作俑者,齊王李元吉言辭懇切的上書,想要去河東軍前效力,一雪前恥。

    沒說領兵,隻說去效力,要不怎麼說李淵幾個兒子當中就數李元吉和楊廣最像呢,在哄長輩上麵,他的兩個哥哥都不是他的對手。

    果然,李淵頗為欣慰,雖然沒糊塗到真讓這個敗家子去河東領兵,卻是重新將其放了出來,派去潼關李建成麾下了。

    換人領兵的呼聲很高,顯示出李神通在朝野內外的風評很不好,可最終決定此事的還是李淵這個皇帝。

    於是,李神通和裴寂的位置穩穩當當,李淵以臨陣換將乃軍中之大忌為由,駁回了眾人建言。

    …………………………

    四月末,長安,平陽公主府。

    此時,平陽公主李秀寧因軍功而開幕府,所居府邸也規製也與其他公主有別,居處乃當年隋帝楊廣幼子趙王楊杲故居。

    府邸占地之廣,居宅之多,除了府中軍將少了些,與秦王府,齊王府等並無二致。

    而自李淵賜平陽公主居此之後,平陽公主李秀寧歸於府邸並不怎麼出門兒了,駙馬柴紹一直領兵在外,加上李秀寧未再領有兵權,所以平陽公主府也就漸漸清淨了下來。

    這顯然又是一個活生生的巾幗傳奇,其誕生的過程也廣為內外之人所傳頌。

    開始的時候,還有一些人見此想依附於平陽公主門下,皆被李秀寧婉拒,於是心�有數的人便也知道,這位公主殿下不願理會外事,更無爭權奪利之心。

    於是,有心人安了心,不甘心的人也都無奈的移開了目光,另尋靠山去了。

    偌大一個府邸,主人隻有一位,連親族也沒收納半個,讓這處滿是尊榮的府邸透了些冷清的意味出來。

    而這一天晌午時分,公主府門前卻一改常態,府門大開,平陽公主李秀寧率府中眾人迎於府門之外。

    公主府的從屬和別的地方也不太一樣,男女各半,大多身著軍服,顯然身上皆有軍職,都說公主府冷清,其實不然,公主府中的人口是一點也不少。

    可以說能在府中養兵的,除了太子李建成的東宮之外,滿長安也就平陽公主一人而已。

    一大群人聚在府門之前恭候,又有眾多兵甲守衛,隨後還趕來了一隊隊的披甲衛士,不用問了,這是皇帝李淵即將駕幸公主府。

    沒等多長時間,皇帝的儀仗便已到了。

    在太監尖細的聲音中,李秀寧率眾人拜伏迎駕。

    李淵從車輦之上下來的時候,隻是簡單的擺了擺手,道了一句,“免禮。”

    便大步來到李秀寧麵前,溫聲笑道:“好長日子未曾見你了,朕出宮一趟不易,你怎的不來宮中相見,是嫌父皇年老嘮叨不成?”

    李秀寧順手扶住父親的胳膊,攙著他往�麵走,一邊稍顯黯然的道:“父皇瘦了……”

    她哄長輩的本事可不比李元吉差,隻區區四個字,便讓李淵心頭一暖,看了看女兒,“你也清減不少……”

    說到這�,李淵歎息了一聲不再言語,女兒嫁了柴紹,可自起兵以來,這夫妻兩個總是聚少離多,如今又正在用人之際,不能招駙馬回來,這相思之苦……即便他是九五之尊,也不好再說什麼了。

    李秀寧確實是瘦了很多,眼角眉梢也帶了幾分鬱鬱之色,和當初在雲內那個稚齡少女已是相去甚遠。

    當然,人家個頭兒也竄了起來,一雙細長的眸子開合之間,神采凝聚,威嚴流溢,更非當年可比。

    父女兩人都沈默了下來。

    走了一段,李淵遊目四顧,狀似沒話找話的笑著道:“怎不見你府中李長史啊?”

    李秀寧早有預料般笑了笑,輕聲答道:“李長史偶感風寒,兒臣找了幾位大夫,正給他診治呢。”

    李淵似笑非笑的哦了一聲,接著便來了一句,“隻要不是心病就成。”

    李秀寧目光閃動,心�跳了跳,暗道,這一府中人得心病的可不止一位呢……若非她細加安撫,人心早就散了,到時這平陽公主府還能剩下幾個?

    而時至今日,與那人的書信往來早已斷絕多時,也不知……哼,想他作甚?他起兵南向之時可曾想過我這個朋友?

    而這個時候,父皇駕臨府中,聰明如她其實已經隱約猜到了一些父親的來意了……

    可即便猜到了,她也沒有半點歡喜,隻覺得嘴�分外苦澀,和吃了黃連一樣,心�更如一團亂麻,理也理不清。

    這會兒她也隻能裝糊塗,搖了搖李淵的胳膊,嗔道:“父皇……”

    見女兒這般作態,李淵好像又見到了那個依偎於他膝下,總能逗他高興的伶俐小丫頭兒,不由得哈哈大笑,“好好好,不去說那個李藥師,你可備了酒菜,不會讓父皇餓著肚囊說話吧?”

    “父皇突至,倒是準備了一些,就怕匆忙之下,不能與宮中相比……”

    至此,那絲若有若無的猜疑以及隔在父女中間的君臣際野終於散去不少。

    他們在眾人簇擁之間說著話,來到府中正廳所在。

    在李秀寧吩咐之下,酒菜很快就擺了上來,李淵不耐煩的揮退眾人,很快廳中便隻剩下了父女兩人。

    李淵略略吃了幾口,說了幾句話,便停了下來。

    目光注視著女兒,帶著些疲憊的麵容終於嚴肅了起來,帝王的威嚴也漸漸驅散了那淡淡的溫情。

    “為父耽於國事,對你有所慢待,你不會怪為父吧?”

    李秀寧微微�頭,又迅速低下,恭聲道:“兒臣不敢。”

    李淵微微皺了皺眉,當初這個女兒最喜在他麵前展露才華,也極願為他分憂,最是貼心不過,是什麼時候開始……不願跟他多說話了呢?

    不說之前在宮中相見如何如何,這些時日以來,她入宮次數可是越來越少了,入府到現在,女兒說的話竟還沒有他這個做父親的多……

    想到這�,李淵愧疚之心又起,可隻一想到來此的目的,李淵的目光不自覺的便陰沈了下來。

    這一年來,他已經無數次想過,早知今日,當初就該趁著其人羽翼未豐,除之而後快才對。

    當然,今天的局麵,幾年前又如何能夠猜得到?

    那會李定安不會是個初露頭角的邊鎮末將,出身不過六等,才不堪大任,兵隻數千,地也寥寥,不想今日卻已吞並數州,現虎狼之姿,讓他不得不正而視之了。

    沈吟片刻,李淵的心腸漸漸硬了起來,沈聲道:“為父不能在這�久留,有些事也就直說了,以你之聰慧,應不難理解為父一片苦心。”

    “李破已成心腹之患,你與其人交好,為父想……派你前去,說此人來降,你可願意擔此重任,替為父分憂?”

    李秀寧一下�起頭,驚訝的看著父親,心中有所驚喜之外,更多的還是擔憂和震驚。

    電光火石間,她已經想到,這樣一個時節,那個人怎麼會輕易投順?再者,他就算降了,難道還會來長安嗎?若是來了,還能保得住性命?

    心念電轉,她已經不自覺的開始打量讓她感覺越來越陌生的父親,沒有誰能像她一樣了解這個男人了。

    隻是片刻功夫,她就已經清楚的知道,不論降於不降,父親都不會容那人活下去的。

    她心�的波濤漸漸歸於平靜,所有的情感也都冷卻了下來。

    李秀寧輕輕點頭道:“兒臣願為父皇分憂……可怕是難當重任,李定安於兒臣雖有救命之恩,可當日其人還為我所用,今日時過境遷,兒臣實是不知其人還記不記得當日訂交之情。”

    李淵也在審視著女兒,聽了這話心中略略一鬆……還好……這個女兒應無他事相瞞,不然的話,將那賊子撥皮拆骨,也將難消他心頭之恨。

    當然,他心�麵也未嚐沒有一點遺憾,若真有其事,也好借此……隻是這等不可告人的心事,他隻會藏於心底最深處,絕對不會表露出來。

    父女相疑,帝王之家果然最是無情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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