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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5-8 14:48:50

前言:

個性務實嚴肅、聰慧冷靜的史書黛,基於個人的生涯計劃,
她決定在一年之內就拿到碩士學位,根本沒打算把心思放在異性身上。
但這位老師是怎樣?不但老愛衝著她笑,還愛跟她裝熟,真是詭異極了!
聽說,他是國貿系新聘的講師,個性聰明風趣,全校女性都為他瘋狂,
重點是,聽說他是為了追求一生的最愛才來這裡教書……
但這關她什麼事啊?他為什麼老是要深情款款的看著她咧?

七年前,太多的晦暗、自卑和身不由己讓他離去;
七年後,他改變了,並且靠自己的力量回來了!
他愛她,也要她,這就是他接近她的原因,
即使──她再也記不起七年前的他。
但是,無論她是不是永遠想不起那年夏天所發生的事,
都無法撼動他對她勢在必得的決心!   


楔子

  我,史書黛,二十三年來一直是康樂十二村家喻戶曉、名聲響亮、逢人必談的話題女主角。

  我知道你一定會問為什麼家喻戶曉?

  根據斜對門常太太的說法,因為我很書獃。

  我猜你也一定會問為什麼名聲響亮?

  根據隔壁余太太的說法,因為我很書獃。

  不用想你一定想問為什麼逢人必談?

  根據街尾傅太太的說法,因為我很書獃。

  總而言之,我,史書黛,因為愛書成癡、書不離身,對於書本以外的事物總是興趣缺缺,所以成了街坊鄰居口中的「死書獃」。

  不過,自從我兩位摯友先後出嫁後,我的外號似乎也有了改變……

第一章

  寒冬過去,緊接著是春天的腳步。

  隨著氣溫轉暖,康樂十二村裡早已是一片春暖花開,抬頭望去,排列整齊的紅磚牆後頭儘是濃濃的春色。

  或紅或白的杏花在風中嫣然輕笑,清妍艷麗的桃花在彩蝶的親吻下含羞吐蕊,而艷麗深紅的茶花,則是在群蜂的簇擁下妖嬌昂首。

  走近一看,連綿的牆頭上也是連綿的春色。

  嬌小陀紅的芝櫻花、純白可愛的香雪球、精緻如畫的小鈴蘭和豐腴婀娜的芍葯全都娉婷大方的佇立在牆頭上繽紛綻放,就連那日光照不到的屋簷下,都有小蒼蘭搖曳的身影。

  在這如詩如畫的春日清晨裡,就連空氣都是甜的,只要輕輕吸口氣,都能讓人心曠神怡。

  拎著一隻購物袋,正打算去買早餐的史書黛徐步朝巷口走去,直到遠方傳來聲音——

  「我說我們這康樂十二村可真是塊福地,先是梅家的獨生女嫁入了豪門,接著連那白家的小女兒也嫁給了有錢人,接下來,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兒也幸運的要傳出喜訊呢!」

  前方,忽然傳來熟悉的嗓音,鏡片上光影一閃,史書黛往前望去,以常太太、佘太太和傅太太為中心,五、六個女人在電線桿前圍成了一圈,正興高采烈的閒話家常。

  「那還用說,自然是我家女兒啦,昨天我到廟裡幫我女兒求姻緣,結果抽了支上上籤,我連忙執菱問月老,結果月老說我女兒的另一半就快要出現啦!」

  「唉唷!傅太太啊,快要出現不就等於還沒出現嘛!像我女兒啊,可是同時有三個男人在追呢,我看再過幾個月,我女兒就要出嫁啦!」常太太笑道。

  「思哼哼,還要再過幾個月啊?那算來,應該是我家會先傳出喜訊了,因為昨天夜裡,我女兒的未來婆婆已經打電話來問我的意思啦!」環視眾人,佘太太挺起了胸膛,那驕傲的模樣搭上燙蓬的鬈發,簡直像極了一隻孔雀。

  「是嗎?那可真是恭喜了!」瞪著身邊驕傲的女人,常太太和傅太太先是互看一眼,接著才心不甘情不願的加入祝賀的行列。

  「說到出嫁,我記得史家的小女兒和梅家的女兒似乎是同年紀啊。」人群裡,不知是誰迸出了這麼一句。

  「對啊,我還記得這三人是好友呢,怎麼梅家和白家的女兒都出嫁了,史家女兒卻連一點消息都沒有?」

  「唉唷,這還用說嗎?那丫頭打小就是個書獃子,成天捧著書看,哪有心思去交男朋友?就算她想交,憑她那副死書獃的模樣,我看也沒人敢要她。」

  「那丫頭模樣是書獃書獃的,不過我看她個頭高高的,體型也挺苗條的,應該不至於沒人要吧。」

  「苟太太,這你就有所不知了,這年頭娶女人也要看性子的,史家那丫頭性子孤僻、沉默寡言,見到人也不會笑,要是你,會想要這種女人當媳婦嗎?」

  「這……」

  「都二十好幾了還沒人要,我看那丫頭是沒指望了。」常太太連哼了兩聲,一副鐵口直斷的模樣。

  「是啊,死書獃注定就是要滯銷的,我看再過幾年,咱們都要改口叫她沒人要的死書獃了。」佘太太嘲諷的笑了幾聲。

  「我看也不用等幾年啦,反正沒人要就是沒人要,現在就能這麼叫啦!」輕搗著嘴,豐腴的傅太太笑得花枝亂顫,直到身旁傳來淡定又柔徐的嗓音——

  「傅媽媽,早安。」

  「喝!」尖銳的笑聲乍然終止,看著突如其來的話題女主角,一群女人瞬間嚇得花容變色。「死書獃,呃——不不!我是說書黛啊,你、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正要去買早餐。」環視眾人,史書黛淡而有禮的點頭招呼,精巧的瓜子臉被陳舊的黑框眼鏡給遮住大半,讓人瞧不清楚她此刻的表情。

  「你、你爸爸呢?平、平常不都是他在煮嗎?」一群人結結巴巴的問著,臉上全佈滿了困窘。

  就因為料定史家日日清晨都開伙,所以她們才敢在這兒談天說地,誰曉得說曹操,曹操就到,無聲無息的,也不知道把她們的話聽了幾分。

  「爸爸這幾天趕稿,睡晚了。」父親史大年是名小說家,專寫武俠小說,不過偶爾心血來潮,也會亂跳TONE,來個情情愛愛言情小說。

  「是嗎?那你那三個哥哥呢?沒回來嗎?」全村的人都知道史家有三名好男人,不止相貌出眾、成就非凡,就連品性都好得不得了。

  打小就懂得主動幫忙做家事,喪母之後,洗衣煮飯更是輪流與父親包辦,堪稱絕品好男人,可惜三人單身至今,仍沒有成家的打算。

  「他們最近忙。」粉唇一語帶過。

  三個哥哥,分別是醫生、老師和警官,因為公務繁忙,所以各自在外頭買了房子居住,有空時才會回來一同吃飯。

  「喔,那……那你怎麼不煮?」長舌婦就是長舌婦,才煩惱自己說人壞話是不是被人聽見,這一會兒,馬上又忍不住想刺探八卦。

  史家男人優秀可是有口皆碑的,不過她們卻從來沒見過這史家唯一的小女兒拿過鍋鏟,更別說煮過一盤菜請她們嘗嘗了。

  說不准史家丫頭除了是個死書獃外,搞不好還是個家事白癡呢!

  望著眼前那一張比一張還要八卦的嘴臉,一抹淡淡的笑意忽然在嫣然唇角邊輕輕浮現。

  粉嫩嫩的唇瓣彎彎翹著,看起來像是嬌嫩的月牙,又像是含苞待放的桃花瓣,姣美得不可思議,可惜一群女人只顧著等待答案,誰也沒注意到這一抹比春花還要清艷的笑靨。

  「我為什麼要煮?」輕輕的,史書黛吐出疑問,她一臉沉靜又認真,彷彿這個問題對她很重要。

  「為、為什麼?這——」沒料到她會有此一問,一群女人先是一愣,然後才急忙忙的搬出傳統。「自古以來,本來就是男主外,女王內,男人在外頭賺錢養家活口,女人在家生兒育女、操持家務,所以煮飯本來就是女人的工作。」

  「原來如此。」她輕輕點頭,一臉受教。「可既然男主外,女主內,那余媽媽你們幹麼還要到外頭工作?」

  「啊?」一群女人頓時說不出話來。

  「我想,這一定是因為你們都是體貼的女人,所以才會幫忙丈夫分擔家計,對不對?」柔潤的嗓音自粉唇問流洩,沉靜的史書黛幫她們找出了答案。

  「當、當然!」才惱著自己不小心自打嘴巴,可被人一捧,一群女人的屁股立刻又翹得老高。「體貼也是一個女人該有的美德,像是每天煮一桌飯菜替男人補補身子,就是一種體貼啊,所以女人要是不會煮飯,那還得了。」

  一群女人七嘴八舌的說著,一字一句都充滿了弦外之音。

  「各位媽媽說得沒錯,可是如果只有女人需要煮飯,那未免太不公平。」

  一群女人立刻質問:「不公平?哪裡不公平了?」該不是找借口吧?

  「很多地方都不公平。」粉唇微掀,即使面對一群咄咄逼人的女人,史書黛說話的語氣還是那麼的柔徐悅耳,就連臉上的表情也是一派的沉靜。「女人和男人同樣需要工作,為什麼回家後,卻只有女人需要洗衣煮飯?男婚女嫁,為什麼女人需要伺候公公婆婆,男人卻不用伺候岳父岳母?除此之外,懷孕生產、教育子女、大小家事幾乎全由女人一手包辦,那男人到底需要做什麼?」

  呃,對啊,男人到底需要做什麼?

  一群女人立刻被問得一愣一愣的。

  她們成天在外頭累得半死,回來還要伺候一家大小,有時請丈夫幫忙洗個碗,丈夫不肯幫忙就算了,反而還回過頭罵她們不懂體貼、借口偷懶。

  想起這幾十年來所受到的不平等待遇,一簇烈火不禁燒上了心頭。

  一群女人咬著癢牙,當下全興起一股衝回家裡給死老頭一頓毒打的念頭,可話題是她們開的,她們要是先走,豈不是代表她們輸了?

  「唉唷!書黛啊,這你就不懂了,夫妻本是共同體,哪裡需要計較誰做得多、誰做得少?真正賢慧的女人啊,是歡喜做,甘願受,不會計較這麼多的!」

  一群女人中,佘太太反應最快,揮著手,一屁股就坐上賢慧的寶座。

  其他女人見狀,忙不迭也同聲附和,急忙忙的跟著跳上賢慧的寶座。

  「是嗎?那為什麼爸爸從小就教導我,只會茶來伸手、飯來張口,而不懂得體貼女人的男人,全都是廢物,要我千萬別嫁給這種男人?」紅菱唇角又彎,這一次,清艷的笑花扎扎實實的在唇畔綻放,不過只要仔細一瞧,任誰都可以發現這朵笑花裡,其實蘊滿狡黠的味道。

  「廢、廢物?」從沒聽過這麼嚴厲的指責,一群女人瞬間全狠狠的倒抽了一口氣。

  「而且,哥哥們也常常告訴我,廢物的身邊,絕對少不了愚蠢的女人,所以為了不讓我變成愚蠢的女人,哥哥們從小就很努力的不讓自己變成廢物。」似乎是想通了什麼大道理,低垂的小頭顱終於抬了起來。「所以與其成為會煮飯的蠢女人,倒不如當個不會煮飯的聰明女人,各位媽媽,你們說對不對?」

  對——對你的大頭啦!

  這個「史」丫頭竟然指桑罵槐?!

  她不但拐著彎罵她們是愚蠢的女人,還暗示她們家的男人都是廢物!

  轟的一聲,一群女人全都氣得七竅生煙,可誰也說不出更有理的話來推翻這項理論,只能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瞪著眼前的書獃臉怒火中燒。

  「哈哈哈!」

  彷彿是嫌一群女人不夠狼狽,對角巷口驀地傳來一串笑聲。

  低醇爽朗的笑聲太過愉悅也太過放肆,尤其發出的時間點,無巧不巧正是她們最狼狽的時候,實在很難讓人不去懷疑,其中沒有幸災樂禍的成分。

  一群女人殺氣騰騰的朝笑聲的源頭瞪了過去,可當她們一見到發出笑聲的男人時,卻在瞬間瞠大了眼。

  五公尺外,一名高大精實的男人背倚斑駁紅牆,他有深刻英俊的五官,寬闊厚實的胸膛、削勁精實的腰,以及一雙修長結實的長腿。

  性感的體格搭上俊挺的外貌,說有多閃亮就有多閃亮,尤其當那深邃如漆的黑眸輕輕一掃,簡直是……

  迷死人了!

  一群女人眼神迷茫地看著男人,一身殺氣盡失,只剩神魂顛倒的陶醉,不過史書黛卻是例外;不若其他人的昏茫暈陶,她只是用沉定的目光打量男人。

  在明媚春曦的照拂下,男人的笑容看起來迷人又溫文,但那雙填滿笑意的湛亮黑眸,卻有蒼鷹般的銳利。

  越過眾人,他筆直的望向她,目光深邃而神秘,彷彿蘊滿了許多秘密和……感情?

  一愣,史書黛不禁暗笑自己太過敏感,不過是個陌生人而已,哪裡會有什麼感情,也許他只是天生桃花眼罷了。

  「先生,你迷路了嗎?我沒看過你,你不是這個村子的人吧?」

  「是啊是啊,你哪裡人?住哪裡?有沒有女朋友?」

  「先生,我看你流了不少汗,不如到我家喝口水,休息一下吧?」

  一群女人立刻發動攻勢,朝男人包圍了過去。

  寧靜的巷口立刻溢滿花枝亂顫的笑聲,而被人遺忘的史書黛見機不可失,無聲的勾了抹笑後,轉身就走,對於男人的下場,一點也不感興趣。

  拐了個彎,她徐步朝巷口的方向走。

  一路上春風拂面,溫暖芳郁的空氣在她柔嫩的雙頰薰上了薄薄的嫣紅,連帶的,也將粉潤的唇瓣烘染得格外粉艷,即使大半的面孔都被黑框眼鏡遮去,但此刻那張素白小臉,卻莫名的讓人覺得很嫵媚。

  「買早餐嗎?」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低醇嗓音,放鬆的心神迅速繃緊。

  帶著警戒,她猛地回頭,卻差點撞進一堵黑牆,為了避免撞牆,她本能的伸出雙手抵住那片牆,藉以穩住自己。

  「啊,只差那麼一點。」

  牆頭,不知是誰發出模糊的咕噥,小臉一愣,鏡片後頭的丹鳳眼立刻往上望,卻發現,眼前的哪裡是道牆?

  濃眉大眼、一臉桃花……站在眼前的,不就是幾秒鐘前被長舌婦們纏住的陌生男人?!

  「是你。」史書黛蹙眉。「你跟著我做什麼?」看著眼前高大到幾乎將日光完全遮蔽的男人,她暗自提高戒備。

  這男人是怎麼自那群女人的祿山之爪下逃出來的?

  還有,他究竟是什麼時候跟在她身後,為什麼她一點感覺都沒有?

  連串的疑問在心頭冒出,眼前的男人似乎也多了一分危險。

  男人雙手高舉過頭,擺出無辜的笑臉。「嘿,你別誤會,我沒跟著你,只是正好和你同路罷了。」

  「如果只是同一條路,為什麼要靠在我耳邊說話?我可不記得我們認識,而且嚴格來說,這是一種性騷擾。」看著那張迷人的笑臉,小臉上沒有任何嬌羞,只有嚇人的嚴肅。

  「性騷擾?」男人將話重複,彷彿是在思考這三個字的意思。「那種意思,就像你現在的舉動一樣嗎?」黑眸下探,望著胸膛上的蔥白小手,薄唇咧出一抹更大的微笑。

  呃,什麼?

  順著黝暗的目光望去,史書黛這才發現,自己的雙手竟然忘了收回來。嗯,

  剎那,粉唇微微抽氣,蔥白十指像是碰著烙鐵似的迅速抽回,白麵粉似的嫩頰上瞬間染上一層薄薄的紼紅。

  「這不一樣。」深吸一口氣,她力持鎮定,但殘留在掌心的熱度,卻讓心弦顫動了一下。「剛剛我以為你是牆,所以才會用手撐著,這只是——意外。」

  「意外?」男人挑眉,剛銳的劍眉勾揚著說不盡的霸氣。

  「對,意外。」她抬起小小的下巴,迎視那對幽深的黑眸。「要不是你突然出聲嚇我,我的手也不會『被迫』碰到你。」

  所以也就是說,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嘍?

  望著眼前看似書獃、遲鈍,但實則口齒伶俐、睿智慧黠的小女人,男人不怒反笑,深邃的黑眸裡浮蕩著欣賞的波光,像極了夏日夜裡的星河。

  「你不喜歡我。」手插口袋,男人篤定地說。

  「你錯了。」她糾正他錯誤的想法。「你只是一個陌生人,我對你,一點感覺也沒有。」何謂陌生人?就是連看一眼都嫌浪費時間的路人甲。

  即使外貌出眾又如何?

  無聲無息的跟在一個女人身後,她沒將他歸類成「色狼」就不錯了。

  粉唇彎成一個不算是微笑的弧度,她轉身就走,卻因此沒發現到,在她轉身的剎那,男人的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的表情。

  「我姓紀,單名一個綸,今年二十八歲。」男人立刻重整旗鼓,跟上她的腳步,然而史書黛卻只是眼觀鼻、鼻觀心,將他的話置若罔聞。

  此時,天空傳來啾啾鳥鳴,幾隻燕子追著幾隻倉皇失措的彩蝶,迅速掠過前方的牆頭,她抬頭望了一眼,接著便再度直視前方,徹底將他當空氣。

  「我剛從國外回來,目前沒有女朋友。」他不氣不餒,繼續自我介紹,可惜回應他的,仍舊是瞅啾鳥鳴。

  前方的天空,幾隻麻雀忽然打起架來,顯然是為了某只小蟲在爭吵,不過這一次,史書黛頭抬都沒抬,方向一轉,俐落的拐進了另一條巷子。

  「我的興趣很多,嗜好也不少,重點是——」修勁的長腿忽然一跨,將彼此間的距離拉近。「我很會煮飯,也不排斥做家事。」

  啪噠!

  徐緩的腳步忽然停下。

  「是嗎?」史書黛終於有了反應,只見她一掃冷漠,粉唇驀地露出一朵輕淺的微笑,看得某人雙眼一亮。

  「沒錯,是男人的話的確不該讓女人變愚蠢。」他興奮的繼續加強介紹。「我絕對不屬於廢物之列。」

  佇立在斑駁的紅磚牆前,她沉靜仰首,幽靜典雅的模樣,讓人不禁聯想到恬靜的文心蘭。「看來你真的偷聽了很久,偷聽,也是你的興趣之一嗎?」

  「我——」

  「小黑!」不給他辯駁的機會,她忽然低喝。

  「呃,小黑是誰?」某種不太妙的預感閃過腦際,他警戒的看向四周,果然看到一隻毛髮湛亮、體態俊昂的大型狼犬,自一扇紅色鐵門內走了出來。

  雖然名喚小黑,不過身高卻有一個大男人的一半高,尤其那對露在唇瓣外的利牙,簡直跟冰鑿沒兩樣。

  「小黑雖然是隻狼犬,不過智商很高,對村裡的人言聽計從,光是這一年內,就幫忙抓到了八個闖空門的小偷和五個偷內褲的變態。」一掃先前的冷淡,她開始親切的幫他介紹起身邊的生物。

  「這點我絕對相信。」紀綸臉色微僵。

  活了二十八年,他從來沒看過長相如此兇猛的狗,尤其是它看人的眼神,簡直就像是在思考著該從哪個部位對他下手?若不是礙於她還沒發號施令,恐怕它早一口把他給撕了!

  「我不是壞人。」他鄭重申明,一雙長腿不住後退。

  「或許,不過,你還滿像是個變態的。」她不留情的說出自己的看法。

  「變態?我今天可沒穿大衣。」

  即使面對危險,紀綸還是不忘幽默,但史書黛對於他死到臨頭還耍嘴皮子的態度,感到非常不以為然。

  「你有十秒鐘的時間在我面前消失,否則,我先祝你平安快樂。」

  說完,果真開始倒數,一旁的小黑聞聲,立刻壓低前身發出狺咆,擺出預備姿態,彷彿只要聽到一聲零,就會飛撲向前,大開殺戒。

  「好吧好吧,看來你今天心情不太好,那我們學校見了!」

  眼見形勢比人強,紀綸苦笑一聲,立刻拔腿狂奔。

  他的動作迅敏如豹,眨眼問便消失在巷口,然而他留下的話,卻讓史書黛不禁困惑。

  學校見……這話是什麼意思?

  汪汪!一旁的小黑忽然張口叫了兩聲,無預警的切斷她的思緒。

  一掃嚇人的兇猛,此刻它笑咧了嘴,圓圓的大眼無辜的直盯著她瞧,毛茸茸的尾巴興奮的左右搖擺,一副急於邀功的模樣。

  見狀,她不禁噗哧一笑,伸手在它的頭上,讚許的摸了兩下。「我知道,我知道,你最棒了小黑。」

  得到讚美後,小黑笑得更開心了,長長的舌頭在陽光下閃耀,汪的一聲,開始在原地跳躍。

  明媚的春光下,一人一狗都笑得好開心。

第二章

  日當正午,史書黛徐步走進了校園裡。

  因為時屆一年一度的春日舞會,學生們聚集在校園各處,熱烈的討論著當天的穿著和計劃,校園內,歡樂一片,然而史書黛卻只是靜靜的穿過熱鬧的穿堂,筆直走向東大樓的研究所教室。

  迥異於一旁女大學生亮麗短俏的穿著,她的衣著顯得相當樸實。

  鵝黃色的連身長裙搭上一件淡紫色的長袖外套,看起來素雅大方,卻沒有透露出太多女性曲線,而烏黑亮麗的長髮在髮夾的箍制下,雖然整齊淨雅,卻也顯得古板單調。

  太過素雅的打扮,總是讓她在人群中,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書黛!書黛!不得了了!」

  才踏入教室,耳邊就傳來熟悉的嗓音。

  放下背包和筆記型電腦,她側著頭望向同窗好友,沉靜的瓜子臉上還是淡定的表情,即使見到好友,也只是輕淺微笑。

  這就是她的個性——冷淡有餘,熱情不足,很容易就會讓人覺得她是個難相處的人,不過同窗四年,一起和她考上X大國文研究所的好友華文青,可就不在此列了。

  也許就是她太過冷淡,才會交到這麼聒噪的好友。

  每次見面,華文青總是迫不及待的跟她分享校園裡的大小新聞,上自校長老師,下至各系同學,任何消息都逃不過她的情報網。

  托她的福,現在她連校花在哪裡整型都知道。

  「什麼事不得了了?」該不會又是誰跑去整型了吧?

  「就是國貿系那個新來的講師啊!」華文青氣喘吁吁的指著一廊之隔的國貿系,臉上有藏不住的興奮。「上個月不是傳出國貿系會新聘一位講師,雖然有幾個預定人選,但不確定是哪一位嗎?」

  「好像是有這麼一回事。」他系的事情誰會記得那麼清楚?

  史書黛隨口回了一句,接著就從背包裡拿出一疊手寫資料,然後打開筆記型電腦,打算把握上課前幾分鐘,在自己的論文上再添幾個字。

  基於人生計劃,她決定在一年之內就拿到碩士學位,所以時間對她而言,非常的珍貴,因此對於好友的最新消息,也就沒什麼興趣了。

  「我知道他是誰了!」想起剛剛那驚鴻一瞥,一顆芳心立刻又撲通撲通的跳了起來。「剛剛我在辦公室幫老師印資料的時候,看到廣電系的主任和一個男人站在一起,而那個男人就是當初人選名單中的其中一人,結果你猜,那個人是誰?」

  「是誰?」史書黛非常配合的發出疑問,明白自己如果不假裝好奇一點,好友一定會噼哩啪啦的賣出更多的關子,轟炸她的耳朵。

  「就是紀綸!」一說到心目中理想的白馬王子,一顆顆紅色的愛心立刻自描繪得精緻的水眸裡飄了出來。

  「紀綸?這個名字挺特——」放在鍵盤上的十指忽然凍結,她抬頭,冷靜的看向同班好友。「你說,那個新來的講師叫什麼名字?」

  「紀綸!」怕好友又左耳進、右耳出,華文青非常好心的,用溫柔陶醉的語調將名字至少重複了三次以上。

  紀綸?

  那個新來的講師竟然跟今天早上那個變態同名同姓?

  那我們學校見了!

  想起今早男人留下的話,史書黛不禁蹙起了眉頭。

  雖然對於一個變態的一言一行沒有必要理會太多,但是莫名的,那雙深邃的黑眸卻始終在腦海裡縈繞不散,甚至,她還清楚記得他笑起來時,左邊的唇畔會有一個淺淺的酒窩……

  喀喀!

  她用力的按了兩下滑鼠,打開論文檔案。

  不會的,那樣的變態怎麼可能會是教師?這一定只是巧合!

  「雖然當初候選名單裡有他的名字,但我想都不敢想他會接下這份教職,畢竟要一個赫赫有名的財務顧問來教書,實在是太過大材小用,可是我沒想到他真的來了!天哪!我們學校到底是怎麼辦到的?我實在太佩服了!」

  「財務顧問?哪問公司的?」她隨口一問,樂於補充常識。

  「美國商果銀行!」所謂術業有專攻,憑她一個國文系的研究生自然不會太瞭解商業方面的資訊,但是自家小舅就在美國商果在台分行上班,所以她對美國商果還有些瞭解。

  撇開美國最大商業銀行的美名不談,美國商果最讓人津津樂道的就是它的價值創造能力以及風險控制能力,而說到這兩項優勢,就不得不說到美國商果的背後功臣——紀綸。

  早在全球經濟低潮期來臨前,紀綸靠著他敏銳獨到的眼光和長袖善舞的公關能力,說服了美國商果的董座和各大股東,大量的將資金挹注到歐洲的能源市場。

  起初許多人對於他的見解嗤之以鼻,甚至認為那是一種自殺,但是後來事實證明,紀綸的想法是正確的。

  從那天起,他就成了她的偶像。

  偶像要來自己的學校教書,教她怎能不興奮!

  「美國商果?所以那個紀老師是美國人?」說到外國企業,史書黛就沒有那麼清楚了,不過既然是美國人的話,應該就不是那個死變態了吧?

  「哈!他當然是中國人,他是華僑。」

  咚的一聲,史書黛的心情又沉重了,但是她努力說服自己,這絕對、一定只是一個巧合。

  「書黛,待會兒下課的時候,我們去找他好不好?」想起英明神武的紀綸,華文青不禁捧著雙頰,開始幻想起許多浪漫的劇情,而想要美夢成真,第一步驟,當然要讓夢中情人留下好印象!

  「找他做什麼?」

  「唉唷,就是認識認識咩,難得商果的財務顧問來我們學校教書,我們當然要把握機會問問一些投資的事啊。」

  史書黛當然看得出好友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她並不想戳破。

  「我恐怕沒辦法陪你去,待會兒下課,我得和教授討論我的論文。」盯著幾乎完成一半的論文,她在心中開始思考,該何時準備自傳。

  碩士之後是博士,博士之後是接聘成為老師,她堅持自己的人生一定得按照計劃走,不容許出任何錯誤。

  「不會吧?前天才討論過,今天又要討論,你都不會膩嗎?」

  「不會。」史書黛肯定地說,精緻的唇畔隱約蕩漾著一股笑意。「讀書,是我的興趣。」

  華文青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讀書、讀書、讀書,除了讀書,難道你就沒有別的興趣了嗎?好歹你也二十三歲了,難道就不想交男朋——啊!是他!」叨念聲倏然終止,看著窗外走來的高大身影,華文青不禁睜大眼,唰的自座位上站了起來。「書黛,就是他!就是他!」推著好友的手臂,她大聲嚷嚷,立刻引起教室內不少人的注目。

  好友興奮過頭,沒控制力道,史書黛差點被搖得摔下椅子,好不容易坐穩,才配合著問:「就是誰?」

  「就是國貿系那個新來的講師,紀綸哪!說曹操,曹操就到,莫非我和他是心有靈犀一點通?」承受不住內心的狂喜,華文青話才說完,拔腿就往教室外沖,決定替自己製造個浪漫的邂逅。

  而教室內幾名女學生似乎也發現了什麼,繼華文青之後,爭先恐後的也奔出教室。

  眼看同班女同學全都如此迫不及待的「奪門而出」,對好友口中的「紀綸」,史書黛不禁也產生了一點好奇心。

  順著好友離去的方向,她正好瞥見一大群人經過教室外。

  燦燦春日斜照,將走廊上的每個人都照耀得清楚,而站在人群中央,那高大挺拔的成熟男子應該就是好友口中的「紀綸」了。

  深邃的五官、迷人的微笑以及高大的身軀,讓他在人群中顯得醒目,尤其那一身揉合著斯文與狂霸的氣質,更讓他顯得非常與眾不同,只是那張臉……

  就是那張臉!

  瞪著窗外那笑得愜意的男人,纖細柳眉隱隱抽動,史書黛嚴重懷疑,自己是不是認錯了人?

  「啊啊,原來你在這裡。」彷彿一直在找尋著她,在兩人四目相接的那一瞬間,窗外的紀綸露出了溫柔的笑容。他以摩西分紅海的姿態越過了身前人群,筆直的來到敞開的窗戶前。「我找了你好久,原來你在這,一個上午不見,你好嗎?」

  不,她一點都不好!

  瞪著窗外那張成熟性感的俊臉,史書黛只覺得自己的心頭像是被人偷偷倒了沙土,咚的一聲,迅速沉進了海裡。

  「老師,你認識她?她是誰啊?」人群中,不知是哪個女同學提出了疑問,結果下一瞬間,所有人全都看向她。

  妒忌、不悅、蔑視、敵意不一的目光就像是一把把銳利的刀刃,瞬間將她千刀萬剮了好幾遞。

  抿緊粉唇,她極力忽視那些殺傷力極強的目光,筆直的瞪著那人群中央、笑得開心的男人。

  透過鏡片,她用眼神警告他,最好別亂說話,否則——

  「對,我認識她,她是我的一位老朋友。」紀綸爽快回答。

  他就像大方的大明星,爽快的承認彼此的關係,那喜悅中帶點得意的笑容,讓不少女同學立刻發出不敢置信的尖叫。

  「不好意思,你認錯人了,我並不認識你。」史書黛自然是迅速撇清關係。

  認識他?老朋友?!

  老天憐憫,她還沒有衰到要跟他這個死變態有任何關係!

  「你當然認識我,今天早上,我們不是才聊過天嗎?」在眾人困惑的眼神注視下,紀綸老神在在的將兩人曾有過的「關係」搬了出來。

  「你是說,我放狗咬你的那一段嗎?」她冷笑,希望他還記得,自己是如何狼狽的逃走。

  「那一段當然也是啦!」聳聳肩,紀綸笑容不減,一點也不介意自己的糗聞外洩。「嚇到你是我不對,不過你狗也放了、人也罵了,難道你還沒消氣?」

  「我說過,你只是個陌生人,對你,我是一點感覺也沒有。」皺著眉頭,她不明白他所謂的「消氣」是指什麼,只當他是瘋言瘋語。

  「不,你當然是對我有感覺的,你只是生氣而已。」唇角一垮,他忽然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究竟要我怎麼做,你才會消氣呢?」輕鬆幾句話,立刻替彼此的關係染上曖昧。

  瞬間,一雙雙黑眸在兩人之間瞟來瞟去,就是不願放過一絲一毫的蛛絲馬跡。

  如果只是老朋友吵架,有必要放狗咬人嗎?而且一個大男人也沒必要這麼委曲求全吧?

  這種戲碼,通常應該只會發生在「情侶」身上……

  「我說過,我對你一點感覺也沒有。」察覺眾人的目光變得有些曖昧,史書黛心一凜,這才發現自己似乎踏入了某個陷阱裡,瞬間面罩寒霜。

  「可是你就是在生氣。」

  他哀怨控訴,而眾人見她面色不佳,也點頭附和。

  眼看情況不利於自己,史書黛瞬間明白多說無益,只會愈描愈黑,因此直接切入問題核心。

  「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唔,我怎麼可能有什麼目的,只是遇見老朋友,想跟你敘敘舊而已啊。」薄唇勾起,俊臉上又是無辜的微笑。

  他趴俯在窗框上,高大的身軀幾乎將窗框塞滿,那樣帥氣又性感的姿態,瞬間引來不少陶醉的目光,不過那對深邃的黑眸卻始終只凝望著眼前的史書黛。

  他的目光專注而堅定,彷彿在這個世界上只看得到她。

  「你以為我會相信你的話?」小臉冷到不能再冷。

  若是沒有目的,他才不會無緣無故的接近她,還故意抹黑彼此的關係。

  只是她和他素昧平生,他根本沒有任何理由接近她,何況以他的身份地位,若是想玩什麼愛情遊戲,也該找個更性感一點的。

  看著眼前高大又帥氣的紀綸,史書黛發現,自己一點也猜不透他的想法。

  「不相信也沒關係,不過我真的很高興,我們又見面了。」看著眼前那張比起記憶中還多了一點女人味的小臉蛋,紀綸的目光變得好溫柔。

  七年了……他整整等了七年,這一次,即使她又忘了他,他也不會放手了……

  叮噹……

  遠方忽然傳來上課鈐響,紀綸不禁歎了口氣。「上課時間到了,看來我得走了,我有空再來找你。」

  有空再來找她?

  史書黛本能就想開口說不,可惜她還來不及張口,一群人已簇擁著紀綸離去。

  一如來時的龐大陣仗,這一走,也是浩浩蕩蕩。少了人群的喧囂,教室內外,再度恢復寧靜,然而史書黛卻發現,自己的心,似乎不再寧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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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時間可以倒流,那麼今天早上,她絕對會讓小黑一口咬死他!

  都是因為他,好好的一堂課幾乎變成逼供大會!

  老教授在講台上唸經,底下卻是紙條滿天飛,幾乎是每隔三秒鐘,就有一張寫滿問題的紙條砸上她的腦袋。

  一堂課下來,她的桌面幾乎成了廢紙回收場。

  本以為到了下課情況就會好一點,結果一群人又將她團團圍住,嘰嘰喳喳的不停問著她和紀綸的關係,其中,以好友華文青問題最多,無論她怎麼否認,她就是不相信,非得要她說出「實話」。

  實話?!她有什麼實話好說?她不認識他就是實話——可惜就是沒有人肯相信。

  背著背包、提著筆記型電腦,史書黛一改平常徐緩的步伐,而是忿忿的朝研究所大樓的方向走去。

  她的步伐用力且沉重,每一步,都像是想踩死某種東西。

  「史同學,請等等!」

  才走進研究所大樓,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道男性嗓音,那嗓音低醇得很獨特,獨特到讓她馬上就聯想到一張帥氣的俊臉。

  深吸一口氣,她在瞬間將腳步加到最快。

  顧不得自己穿的是條長裙,她豪邁的將兩級階梯當一級走,決定一鼓作氣的甩掉身後的男人。

  「史同學,聰明美麗的史書黛同學,你聽到了嗎?聽到的話,請快點回頭,新來的紀老師有事找你。」

  低醇的嗓音如影隨形,並沒有因為她加快腳步而遠去,反而更加貼近了。

  雖然她真的只想把他當空氣,但她卻無法忽視身後那沉穩的腳步聲,更無法忽略背後的寒毛正因他的靠近而起立。

  即使不回頭,她卻能敏銳的感受到,他就在她身後,而且靠得很近……

  「史書黛同學,善良可愛的書書同學——」

  是可忍,孰不可忍,書書是他可以叫的嗎?

  「身為一名老師,請你自重!」撐著扶手,她倏地轉身,抬頭狠狠的瞪著那陰魂不散的男人。

  即使站在低處的階梯上,他仍舊高人一等,一如圍繞在他週身的氣息,無須言語,就能讓人感受到他的與眾不同,讓人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身為一名老師,叫學生一定有他的目的,學生既然來個相應不理,老師也只好動動腦筋,博取學生的注意了。」雙手外攤,紀綸露出他也是逼不得已的表情。

  「你是國貿系的講師,我是國研所的學生,我不以為我們之間需要任何交集。」她加強語氣,一字一字的說得清楚。「還有,雖然我不曉得是誰告訴你我的名字,但是麻煩以後,請你別用那樣曖昧的稱呼叫我。」

  「為什麼?我們是老朋友啊,叫你書書怎麼會曖昧呢?」望著眼前沉靜的小臉,一股濃烈的感情忽然在黑眸深處泛開,臉上的笑容也因此變得溫柔醉人,然而那份溫柔看在史書黛的眼裡,卻認定他是別有居心。

  「這裡沒有其他人在,你不用再演戲了。」她不耐的撇開視線,無法忍受他的虛偽。「你我都清楚,我和你根本不是什麼老朋友,如果你是因為今早我拿小黑嚇唬你而不高興,那我願意對你道歉。」趁著四下無人,她索性將話說開。

  這一路上,她不斷猜測他接近自己的目的,卻怎樣也理不出一個頭緒,最後,她只能假設他是個心胸狹窄的男人,接近她,只是為了報仇。

  「誰在為了那只『大黑』生氣了?」霸氣的劍眉微皺。「我看起來像是那麼心胸狹窄的男人嗎?」她對他的印象就這麼壞?

  「誰知道。」她輕哼一聲。「不過,你真的很像變態。」

  他差點摔下樓梯。

  「我也不過在你耳邊說了句話,然後做了些自我介紹,這樣就叫做變態?」到底是誰心胸狹窄哪!

  「沒錯。」斬釘截鐵。

  「嘿,在美國,親臉頰打招呼可是稀鬆平常的事,可我連手都沒碰到你,而你卻說我是變態,會不會太OVER了?」

  早知道含蓄也會被當成變態,當初他真該熱情的跟她「招呼招呼」。

  望著眼前那張誘人的粉唇,紀綸實在後悔自己太過體貼。

  「OVER?」粉唇再度發出一聲冷哼。「回家後,麻煩你拿把尺量量自己臉皮的厚度,我想,你會更明白什麼叫做真正的OVER。」她諷刺道。

  「你這是說我臉皮厚嗎,書書。」

  「我說過,不要那樣叫我。」柔徐的嗓音微微拉高。

  「為什麼?」他佯裝不解。「難道你覺得這稱呼不好聽?可是我覺得不錯啊,你聽,書書,書書,書書,書書……」

  「你夠了沒!」她錯了,這個男人根本就不是變態,而是無賴至極的變態!

  提著筆記型電腦的小手倏地握緊,她開始用力深呼吸,就怕自己會一時衝動,拿電腦砸他。

  砸死他事小,要是電腦裡的論文因此而報銷,那就太得不償失了。

  「當然不夠,如果可以,我真希望可以這樣叫你一輩子。」看著眼前因怒氣而染上緋紅的清麗小臉蛋,深邃的眼神忽然變得黝暗。

  書書……

  七年前,他也曾這麼叫她,只是她失去了那段記憶,而那是——他的錯。

  一輩子?他的意思,該不會他要纏她一輩子吧?

  一抹黑暗迅速籠罩腦海,史書黛不禁感到暈眩。

  「好。」吸氣,吐氣。「好。」揉揉額角,重拾冷靜。「跟個無賴至極的變態沒什麼好爭論的,那只是浪費生命。」她喃喃的說服自己。

  「我什麼時候又變成無賴至極的變態了?」

  他聽見了,瞬間露出苦笑,她卻懶得理他,只想重回主題,把事情做個了結。

  不可諱言的,她是個保守又嚴肅的人,不愛出風頭,只喜歡寧靜的生活,可自從他出現後,那份寧靜卻開始有了裂痕。

  如果退一步可以擺脫他的糾纏,重拾寧靜,那麼她不介意吃一次虧。

  「如果我願意道歉,你可不可以別再纏著我?」她語氣誠懇地問。

  「這恐怕有感情上的困難。」俊臉上,又浮現那種邪邪的微笑。

  她耐著性子問:「什麼叫做感情上的困難?」

  「就是——」

  才開口,上方的樓梯忽然傳來太過沉重的腳步聲,紀綸本能抬頭一望,正好看見一名老教授搬著一疊書步下樓梯。

  那疊書就像一座小山,每一本都有三公分厚,老教授滿頭大汗吃力的搬著,每踏下一個階梯,那瘦弱的身軀就重重的搖晃一下,心中才想著會不會發生危險,結果下一瞬間,老教授果然失衡的撞上一旁扶手。

  失衡的重心和撞擊力瞬間讓書山崩塌,一本本厚重的書就像是滑落的山石,自上方啪啦啪啦的高速墜下。

  「小心!」

  眼看一本本有稜有角的書就要砸到眼前的可人兒,他毫不考慮的猿臂一伸,立刻將人往懷裡帶,並迅速往後方退去。

  他的一步大約是兩級階梯的距離,只要他能夠安全踩住下方的階梯,那麼他絕對能夠完美的演出一場英雄救美的戲碼!然而他干算萬算,就是沒算到懷裡的可人兒會在他右腳懸空的那一瞬間,狠狠的推了他一把。

  幾乎是右腳踩空的那一瞬間,他就知道大事不妙了。

  眼看身體嚴重失衡,並且正以高速往下墜落,他立刻將雙手分別護在懷中人兒的頭顱和腰後——

  砰!

  落地的巨大聲響從樓梯口傳出,四面八方的路人立刻圍擁了過來。

  「發生什麼事了!」

  「好像是從樓梯上跌下來了!」

  「不會吧?」有人開始尖叫。「喂!喂!你們還好吧,有沒有怎麼樣?」

  聽見眾人的詢問,紀綸和史書黛雖然想開口說話,可卻沒辦法。

  背部著地所帶來的疼痛讓紀綸幾乎窒息,而從高處墜下的驚恐則是讓史書黛嚇得說不出話來,眾人的聲音聽在他們的耳裡,都像是蜜蜂嗡嗡的振翅聲。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兩人始終閉著眼等待痛苦驚嚇退去,暫時無暇顧及太多,然而人群中,卻忽然有人再度發出尖叫。

  「喂!你確定他們是從樓梯上摔下來嗎?怎麼我看起來比較像是——像是在接吻啊?」

  「接吻?」所有人的目光瞬間往上,果然發現兩張嘴唇完全是密合的。「呃……我不知道啊,我看見他們的時候,他們就是這樣了。」

  「這樣?男的抱得很緊,女的吻得很用力?」

  就是男的抱得很緊,女的吻得很用力?

  當眾人的聲音終於能夠清晰的傳入大腦,史書黛也被嚇得全身僵硬。

  吻?她吻了什麼了?

  眼皮掀開,丹鳳眼倏地往嘴唇的方向望去,結果映入眼簾的景象,卻讓她差點昏厥。

  她和他——她的唇竟然和他的唇黏在一起?!

  她的初吻就這麼毀了?

  轟∼∼

  當腦海裡發生爆炸的瞬間,纖細的手腳立刻發揮最快的速度,將兩人之間的距離拉到最大。

  跪坐在一旁的地板上,她目露凶光瞪著身邊的男人,腦海裡本能的思考起,滿清有哪十大酷刑?

  這個該死、無恥、不要臉的男人,他死定了!

  「啊!是國貿系新來的紀老師!」人群裡,有人眼尖,立刻認出還躺在地上的紀綸。「怎麼會是他?他為什麼會和一個女人躺在地上接吻?這女人是誰!」

  幾把眼刀毫不留情的朝史書黛砍去,瞬間,她彷彿看見,所有的寧靜都離她而去。

  被怒氣染得酡紅的小臉微微繃緊,顧不得還有帳要算,她迅速撿起落在身邊的東西,起身就想落跑——

  「史同學你沒事吧?」伴隨著一道難聽的哭腔,一名老教授撥開人群,在最要命的關頭,擋住了史書黛的腳步。

  「老師,對不起,我忽然想起我有點事,關於論文——」

  「什麼論文不論文?我差一點害死你啊!都怪老師不好,竟然連幾本書都拿不好,結果害你們從樓梯上摔了下來,還好你男朋友反應夠快,及時把你拉開,否則我怎麼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啊!」

  原來,讓史書黛陷入這種窘境的人就是她的指導教授。

  老教授的告解,總算讓眾人搞懂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那句「男朋友」,卻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瞠大了眼。

  「男朋友?他們是男女朋友?」

  老師和學生,不會吧?

  「我們不是!」史書黛立刻大聲否認,然而她的一番「肺腑之言」,卻沒得到絲毫共鳴。眼看眾人依舊是拿那種不可置信的眼神盯著自己,她急了,頭一轉,立刻用腳踢了下身邊的男人。「喂!你說句話啊!」

  「我?」始終沒說話的紀綸終於開了口,他坐在地上,臉上的笑容比太陽還要燦爛。「你要我說什麼?」

  「說這只是一場意外,我們根本不是那種關係!」

  「沒問題!」破天荒的,他竟然願意配合。「不過在我澄清之前,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算了,快問!」

  「OK。」點頭,果然問得很迅速——

  「剛剛,那是你的初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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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5-8 14:51:11

第三章

  那是她的初吻嗎?

  那個死變態竟敢在眾目睽睽之下問她這種問題!

  想起十天前所發生的事,史書黛第一百零八次想尖叫。

  她千不該萬不該,就是以為他真的會乖乖幫忙闢謠。

  狗嘴吐不出象牙,她早該想到的!

  結果現在可好,在校總是像隱形人的她,竟然成了最熱門的話題女主角,甚至連學校論壇都能搜尋到她的名字。

  以前,走在路上時,從來沒有人會多注意她一眼,可現在,十個人中最少有八個人會對她指指點點,活像她是什麼十大通緝要犯!

  她的寧靜,在那一瞬間,全毀了!

  「書黛,那是牛排。」餐桌前,華文青一臉興味的看著好友。

  「我知道。」坐在一旁的史書黛回道。

  「牛排是拿來吃的。」她繼續說。

  「我知道。」

  「你確定你知道?可是你為什麼一直拿刀切……嗯,砍殺那塊牛排?」看著鐵板上的那堆肉「屑」,華文青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什麼?」順著好友們的目光,史書黛才發現自己竟然在無意識中,將盤子中央的牛排全都切割成肉屑,不禁一愣。

  「是不是在想紀老師啊?」華文青壞心眼地問,一臉促狹。

  還好她這個人想得開,發現偶像——紀綸「疑似」煞到好友時,立刻化悲憤為力量,決定反過來促成這段良緣。

  只要好友和紀綸能修成正果,那她無疑是撈到了一個免費的投資顧問,往後只要她想投資,還怕沒人指點嗎?呵呵呵……

  「我怎麼可能會想他,我又不是吃飽撐著。」她立刻否認,可腦海裡卻始終有一張熟悉的俊臉在縈繞。

  她咬著下唇,更加握緊手中的刀叉,不敢相信自己會被紀綸影響得如此嚴重。

  愈不想記憶,愈是記得清楚,不知何時,他的身影竟在她的腦海烙了印,讓她想忘都忘不了。

  「真的沒有?」華文青可不相信。

  「沒有。」她否認到底,打死都不願承認。

  「嘿嘿,如果真的沒有,你不會整整一頓飯的時間都在失神,而且還把好好的牛排切成肉屑,我看你根本就在犯相思,念念不忘上個禮拜的那個吻吧!」看著滿盤的肉屑,華文青一副「你不要再假」的表情。

  兩人同窗快五年,好友的個性說好聽一點是文靜,可說難聽一點,根本就是太過冷淡,除了書本,對於身邊的人她總是缺乏熱情,甚至對她也一樣。

  可自從紀綸出現後,她卻不一樣了。

  只要一見到紀綸,她沉靜的表情就會產生裂痕,就連現在這樣談著他,也能夠讓她失去冷靜;雖然她隱藏得很好,但是暴躁的舉動卻洩漏了她的心情。

  「那不是吻,那只是一個意外,一個該死的意外!」史書黛疾聲駁斥,向來柔徐的嗓音明顯飆高,很顯然的,是被好友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態度給惹惱了。

  那是你的初吻嗎?

  耳邊,彷彿又傳來那低醇的嗓音,想起樓梯口前他所說的那一句話,她不禁咬緊了牙關,抿緊的嘴角也隱隱抽動。

  這輩子,她從來沒有看過像他這麼厚臉皮、不要臉、無恥的男人。

  在問了那句「齷齪至極」的話後,他竟然還敢一臉若無其事的繼續糾纏她,只要她到校上課,就一定會到她面前報到。

  每次見面,他總是一臉開心的微笑,不管她如何諷刺、冷淡以對,就是無法激起他一咪咪的羞愧心。

  他就像一隻打不死的蟑螂,愈是踩他,他的生命力就愈旺盛,讓她完全無計可施。

  「好,是意外。」華文青」立刻從善如流,懂得將分寸拿捏在好友不會翻桌的程度內。「不過既然是意外,那你何不放過那塊牛肉呢?」眼看好友又開始拿刀叉,狠狠的割鋸起盤中的肉屑,她立刻賊笑建議。

  認識書黛這麼久,她從來沒看過她這麼「殺」。

  很顯然的,把牛排大卸八塊還不夠,現在,她似乎還打算將那些牛排屑挫骨揚灰——如果那塊牛排真的是紀綸,恐怕他早已死了七、八十次了,呵。

  都想殺人了,還堅持她對紀綸沒有「感覺」,騙誰啊!

  「什麼?」一不小心,史書黛果然又失神了。

  「我是說——」水眸賊溜溜的一轉,華文青索性找碴到底了。「說到紀老師,我剛好有兩則跟他有關的消息,一個是好消息,一個是壞消息,你想先聽哪一個?」

  「我們一定得談他嗎?」

  「當然,現在他可是最夯的話題男主角耶,又帥又高又有學問,為人幽默又風趣,全校的女生都迷死他了。」

  「所以呢,那關我什麼事。」史書黛的語氣冷寒得足以將水凍結。

  「當然關你的事,因為有消息傳開,聽說紀老師是為了追求一生的最愛,才會辭掉美國商果顧問的工作,來我們學校教書。」

  「是嗎?」她佯裝不在意,卻忽然覺得胃口盡失,推開手邊的餐盤,她拿起水杯輕啜一口水,只想快點結束這個話題。

  「沒錯,而根據邏輯推斷,紀老師口中的『一生的最愛』應該就是指你。」

  咳咳!

  史書黛狠狠的被嗆到了,她撫著胸口,淚眼汪汪的瞪著好友。

  「這是什麼壞消息?誰傳出來的?」是誰這麼沒公德心傳出這種「鬼故事」,嚇人也該有個限度吧?

  華文青忍笑道:「沒有人傳出來,這只是一種邏輯推理,紀老師一到學校就煞到你,每個人當然都會這麼想。」

  「他煞到我?」冷寒的嗓音自粉唇間進出。「我看他是想『殺』了我!因為他,我成了全校女同學的公敵、男同學的調侃對象,我的生活被他搞得一場糊塗、淒風慘雨,你究竟是哪根筋認為他是煞到我?」簡直是鬼話連篇!

  「我是整顆腦袋都認為他煞到你,而且,你似乎是誤會我的意思了,其實剛剛那件事呢,不是壞消息,而是好消息。」咬著下唇,華文青幾乎想仰頭大笑。

  噢!認識四年多,她從來沒看過好友露出過這麼錯愕的表情啊,哈哈哈!

  眼角微顫,史書黛開始後悔自己為什麼要答應好友的邀約,出來吃這場「鴻門宴」了。

  「壞消息呢,壞消息是什麼?」咬著牙,她忍耐的問著,心中卻忍不住希望是紀綸生了什麼怪病,再也不能教書!

  「壞消息就是咱們學校有不少女同學都以紀綸為目標,正在暗處蠢蠢欲動,你如果不希望他被搶走,你最好——」

  「那真是太好了!」華文青好心的警告,不料卻換來史書黛的微笑。「這才算是好消息,不管是誰搶到他,我都由衷的感謝她。」

  「喂!有花堪折直須折,暴殄天物會遭天譴的耶。」有這麼好的男人追,還嫌棄成這樣,這女人存心讓人忌妒死的嗎?

  「對我而言,紀綸一點也不算是天物。」說完,她立刻拿起桌邊的帳單,準備結束這場鴻門宴。

  「事情總是一體兩面,討厭和喜歡往往只有一線之隔。」華文青立刻跟上,不死心的想逼好友面對現實。

  她的話語帶深意,別人或許聽不懂,但是史書黛卻是一聽就懂。

  只見她驚嚇似的倒抽了口氣,鏡片後的一雙柔媚丹鳳眼瞬間瞠大。「你瘋了嗎?」

  「我認識的書黛,從來不愛動氣,即使面對困難,也總是冷靜自信:對人也許不夠熱情,但從來不曾討厭過任何一個人;她熱愛閱讀,不對書本以外的事物多作關注,除非,那是她在意的人。」

  她輕聲的分析著,幾乎是每一句話,都點出史書黛的矛盾,尤其是最後一句,更是讓她啞口無言。

  她在意他?

  她在意紀綸?

  她想反駁,卻找不出反駁的字句。

  討厭他,是真的;恨不得他徹底消失,更是真的;但是被他的一言一行所影響、被他輕易左右心情也是真的。

  她太愛寧靜,連心,都是寧靜的,即使被長舌婦說得多難聽,也從來沒有動氣過。閒言閒語之於她,下過是透明無色的空氣,只有宇裡行間的真意,才能打動她的心。

  但是他卻能輕而易舉的撩動她的情緒,甚至讓她無時無刻不想起他……

  「紀老師會接近你,或許真有他的目的,但是目的也有分好壞,不要被眼前的混亂蒙住了眼睛,我認為,你應該反過來更加理解他這個人,以及他接近你的目的,畢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不是嗎?」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

  聽著好友的建議,史書黛下意識抗拒了起來,然而腦海中,驀然浮現起一雙深邃的黑眸。

  一如他的愛笑,他的眼睛也總是因笑意而閃亮,然而,總有一個瞬間,他會用太過深情的眼神凝望著她。

  那樣的情感太濃烈,總是讓她疑惑。

  如果那樣的眼神不是偽裝的,那麼到底是……為什麼?

  「對了對了,還有另外一件事,我都差點忘了!」華文青忽然擊掌。

  「不會又是跟紀綸有關吧?」史書黛回神皺眉。

  「不是啦,跟紀綸沒關係,倒是跟我們挺有關係的;我聽說我們學校附近最近出現了一個會劫財劫色的色狼,你課比較多,所以你一定要小心一點。」

  「色狼?」柳眉蹙得更緊了。我知道了,謝謝你,文青。」

  「三八!謝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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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好友分手後,史書黛默默朝遠方的捷運站邁進。

  只是當她踏上公園的階梯時,前方竟立刻傳來一道熟悉的嗓音——

  「書書!」

  不,不會的!

  纖細的嬌軀微僵,史書黛完全拒絕相信自己的運氣會這麼背,竟然在這麼心煩意亂的時候,遇見讓她心情郁卒的罪魁禍首。

  燦陽之下,人高馬大的紀綸很快就自人群中現身。

  外貌出眾的他,即使只是身著簡單的T恤牛仔褲,仍舊耀眼得惹人注目,不少路人——其中以女性居多,都忍不住對他投以驚艷的目光,癡迷表情跟學校裡的女同學沒兩樣。

  她冷哼,懷疑現在的女人都有嚴重的「心靈近視」,只看得到外表,卻永遠看不到內涵。

  「我們還真是有緣,竟然可以在這裡相遇!要去哪裡?」高大俊朗的紀綸就像飛蛾,一見到心目中的火之女神,立刻飛撲向前。

  她根本懶得理他。

  用冰冷的眼神瞪了他一眼後,史書黛快步走下階梯。

  「你要回家?還是準備去逛街?」不介意她的冷漠,他興高采烈的問著,臉上的表情就像中了樂透一樣興奮。「還是……約會?」深邃的黑眸內,因這個猜測而閃過一抹陰鷙。

  還是不理他。

  「書書,你不是真的要去約會吧?」得不到回應,紀綸笑容不減,不過卻快速的攫住她的手臂。

  他控制住力道,下願弄疼她,卻也不准她再對自己視而不見。

  「你做什麼!」

  她再也無法保持冷靜,順著那只野蠻的大手往上望,頓時間,所有的「舊恨」驀地湧上了心頭。

  他毀了她的生活,壞了她的寧靜,她隱忍到現在都還沒找他算帳,現在,他竟然還敢在大街上跟她拉拉扯扯?簡直是欺人太甚!

  氣血翻湧間,她抬腳就想在他的腳背上重重的踩個幾下,將所有的新仇舊恨一併算清,沒想到卻被躲開。

  她立刻抬頭質問:「你怎麼可以躲開!」

  「沒人規定不能躲吧?」嘿,人都有本能的,不能怪他啊。

  吼!氣死她了!

  有氣無處洩,史書黛簡直要氣瘋了。

  「放開我!」

  「我不放,除非你回答我的問題。」他無賴一笑,將掌心的小手握得更緊。

  「我要去哪裡,關你什麼事!」她瞪他,沉靜的表情早已碎裂,只剩濃濃的憤怒。

  「當然關我的事,如果你真要去約會,那不如跟我約會。」比著自己,他開心的毛遂自薦。

  「跟你?」單鳳眼瞬間瞠大,史書黛一副被嚇得不輕的樣子。「你是瘋了,還是以為我腦袋跟你一樣有問題?」

  跟他約會?

  恐怕不到半小時,她就會把他給殺了!

  「我沒瘋,你的腦袋當然也沒問題。」他還是一臉笑笑,幾乎快修練成百毒不侵的蟑螂。「所以只要跟我約會,你就會明白,其實我並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壞,搞不好,你還會發現許多意想不到的優點呢!」

  「優點?你是說,你除了會糾纏我、騷擾我、把我的日子搞得水深火熱之外,你還有更多『該死』的優點沒使出來?」柔徐的嗓音愈飆愈高,想起這些日子所受的罪,她就無法阻止自己咆哮。

  她寧靜的生活全被他給毀了,他竟然還希望她相信,他還有優點?

  「書書,我的女王,一般人絕對不會認為那是糾纏或是騷擾吧?」怪了,他明明就表現得很明顯,怎麼她卻一點也不了?想了想,他索性將話直說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我之所以那麼做,是因為我喜歡你啊。」

  一雙晶瑩剔透的眼珠子差點沒自眼眶內跌出。

  「你什麼?」

  完了,她終於被他氣到腦袋秀逗,產生幻聽了。

  「我喜歡你。」他緩緩低下頭,讓彼此的瞳仁裡都清楚的照映出彼此。「我喜歡你,所以才會想盡辦法接近你,引起你的注意。」

  他輕輕的說著,低醇的嗓音溫柔得足以將人溺斃,熱燙的呼吸,更是隨著薄唇的每一個張合,在她肌膚上撩撥起一股股的顫慄。

  看著那雙再認真不過的深邃黑眸,向來伶牙俐嘴的史書黛,竟破天荒的說不出話來。

  噢,老天爺!他不是說真的吧?

  他一眼就看穿她眼底的疑惑。

  「我是說真的,我喜歡你,我是真的喜歡你。」事實上,他不只是喜歡她,而是愛她,但他不認為自己可以說實話。

  按照她目前的心情來看,若他真的實話實說,她肯定會馬上脫下鞋子扔到他臉上,然後再送他兩句話——

  神經病,去死吧!

  「喜歡我?你喜歡我?」短短三秒鐘內,史書黛至少發出五道銳利的抽氣聲。就算此刻天空突然落下白雪,她也不會更吃驚了。

  「我知道你很吃驚,但是——」

  「這已經不是吃驚了!」她打斷他,並狠狠的揪住他的衣服。「這是恐嚇!恐嚇你知不知道!這樣嚇我很好玩嗎?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麼,為什麼你非得讓我覺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倒楣的人不可?」說到最後,她幾乎是欲哭無淚。

  她寧願他告訴她,他接近她是因為他無聊,所以想找個人玩玩。

  或者,他也可以學學那些芭樂連續劇的劇情,說他是因為跟人打賭,認為以他的男性魅力一定可以征服她這個書獃子。

  但是她就是無法接受,他用這麼認真嚴肅、讓人無法反駁的表情看著她,說他喜歡她。

  誰都看得出來她討厭他,而他卻喜歡她,這真是……

  真是見鬼了!

  「親愛的書書,恭喜你,你已經完全、成功的打碎我脆弱的男性自尊了。」紀綸苦中作樂道。

  雖然早料到她的反應不會很好,但是沒想到她會把話說得這麼「絕」。

  「我的心臟也差不多被你嚇得快碎了!」史書黛簡直氣到一個不行。「先是胡亂攀關係,接著讓我成為全校公敵,現在你竟然又說你喜歡我?這算什麼?一見鍾情的玩笑嗎?」她期待的看著他,希望他可以好心一點,就誠實這麼一次。

  「我不是在開玩笑,我是真的喜歡你。」

  他果然很誠實,誠實的用非常深情的語氣又告白了一次。

  霎時,史書黛只覺得頭昏昏、眼茫茫,可一顆芳心卻撲通撲通跳得好快。

  除了荒謬、驚愕,她發現,內心深處竟然有那麼一點的悸動?!

  這個發現,嚇得她差點尖叫,但是她及時阻止了自己,打死都不願在他面前洩漏這一份「該死」的情緒。

  「為什麼?」幾次深呼吸後,她終於可以用鎮定的眼神看向他。「為什麼你會喜歡我?」好好的一件事,經過她的嘴,卻像是被人性騷擾過一樣。

  「這就需要從你我之間的一段故事說起了。」看著眼前清麗的容顏,紀綸微微一笑,眼神瞬間變得深邃而深情。

  「所以我們以前見過面?」就是這種眼神!為什麼他總愛拿這種眼神看她?「可是我聽說你是華僑,前一陣子才回國。」她愣愣問著,心中還是有點半信半疑。

  「七年前,我還住在台灣。」

  「這麼說,我們真的認識?」她蹙眉。「可是我一點印象都沒有。」

  「或許是……你忘了我。」一抹灰暗的自責在黑眸深處一閃而逝,卻快得沒讓任何人發現。

  即使她遺忘了,他卻不曾遺忘。

  不曾遺忘那年夏天所發生的每一件事,她溫暖的掌心、美麗的微笑、溫馨的言語、為他落的淚,以及,她挺身捍衛他的那一幕……

  七年前,太多的晦暗、自卑和身不由己讓他離去;七年後他靠自己的力量回來了,這一次,他再也不願失去她。

  「會被我忘記,那你一定是不重要的角色。」她哼道,卻還是免不了興起一股好奇。「你是我學長,還是我朋友的朋友?」

  「你想知道?」薄唇一咧,他釋出笑容隱藏住心中的悵然。「那就跟我約會。」他提出條件。

  「你說什麼?」丹鳳眼瞠大,不敢相信這個男人竟然趁火打劫。

  「肯跟我約會,我就把我們之間的故事告訴你,如何?」唇畔的笑容變得有些邪惡,他盯著她,臉上的表情像是篤定她絕對會答應。

  「不要以為我真的對那個故事很有興趣,我也不一定非聽不可!」他休想稱心如意!

  「是嗎?那就算了,當我沒提過,以後我們還是『學校見』吧。」最後一句話就像一記暗箭,瞬間狠狠的刺中了史書黛的心,讓她差點發出哀嚎。

  噢!可惡,她怎麼可以忘了他有多惡劣?

  聰明狡詐的他,就像是一隻邪惡的狐狸,總是知道什麼話、什麼動作可以挑起她的怒火,然後將她吃得死死。

  咬著牙,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出了聲。

  「站住!」

  「是,親愛的書書!」他立刻像個聽話的童子軍,回到她的面前立正站好。

  她已經懶得跟他討論「自重」的問題,也無力阻止他那不恰當的稱呼了。

  好友說的對,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只有瞭解他這個人和他接近她的目的,她才能釜底抽薪的解決掉他這個大麻煩。

  深吸一口氣,她用破釜沉舟、壯士斷腕的語氣,非常悲壯的開了口——

  「好,我就跟你約會。」

  「太好了,那走吧!」薄唇立刻咧開一抹好大好大的微笑,他拉著她,快步就想往前走,臉上的表情像是中了天下第一大獎。

  「等一下,你急什麼?我又不是說今天!」她急忙後退,對於他迫不及待的態度感到又羞又怒。

  噢!他就不能稍微掩飾一下他的慾望嗎?

  他錯愕的停下腳步。「什麼?」

  「今天我家有事,沒時間。」哥哥們今天都會回家吃飯,她不能缺席。

  「那你什麼時候才有空?」到嘴的天鵝就這麼飛了,紀綸一臉臭臭。

  「下個週末。詳細的時間地點,我會寫在一張信紙上,三天後我會把信紙塞到你辦公室的門縫下,到時你看了就知道了。」她重拾冷靜,一副辦公事的態度。

  「直接當面告訴我下是更方便?」他迅速建議,肖想製造另一個可以光明正大和她見面的機會。

  可惜,他的如意算盤很快就被聰明的史書黛識破。

  「不可能!」她一口拒絕,沒有笨到被設計。「我先說好,這是一場『秘密』交易,所以你最好乖乖保密,如果讓我知道你把消息外洩,那麼這場交易就算作罷!」她瞇著眼,嚴肅的警告著他。

  他有他的張良計,她也有她的過牆梯。

  想要和她約會,行,她奉陪,但是她也不會讓自己太吃虧。

  他們之間的流言蜚語已經夠多了,實在不需要再添這麼一筆。

  「唉,我就知道。」雙手一攤,他歎了口氣,似乎也料到她不會太好拐。

  她冷哼一聲,討厭他一副真的很「了」她的模樣。

  「關於約會其他應該遵守的細項規定我會一一明載在信紙上,希望你能詳加閱讀。」這個男人臉皮厚又心機多,若她不小心一點,肯定會吃虧。

  「還有其他規定?」他誇張大叫,不敢相信她竟然龜毛到這種程度。

  「沒錯。現在,請放開我的手,我要回家了。」她試著將手抽回。

  「我送你,我的車子就停在不遠,我——」

  「不用,我不習慣搭『陌生人』的車。」這一次,她將手抽得更用力了,為了不傷到她,紀綸也只能乖乖放手。

  「可是——」

  「再見!」

第四章

  「書黛啊,你這份論文寫得好極了,乾脆你別去考博士了,直接來我這兒當助教如何?」

  長廊上,一名年約六、七十歲、鼻樑上掛著一副粗框厚眼鏡的老教授推開辦公室的門板,一路喋喋不休的走了出來,而一旁的史書黛則是背著背包、手提筆記型電腦,跟在他的身後。

  「謝謝老師抬愛,不過既然是決定好的事,我下想改變。」史書黛文靜的微微一笑,對於恩師三番兩次的邀請,不做任何動搖。

  「你確實很有修讀博士的資質,不過你也不一定非當老師不可啊,現在的學生可不好教,若想走學術路線,當助教也可以啊。」

  老教授求賢若渴,執教多年,史書黛無疑是他遇過最勤勉、資質最好的學生。

  不但精於國學,在文學上也很有才華,不過最難能可貴的是,對於國內外的歷史她也有很深的涉獵,因此撰寫的論文內容不但精闢,見解也相當獨到,即使目前論文尚未完成,但可以預見的是,這本論文肯定會造成轟動。

  「問題是,我只想定敦職路線。」史書黛重複自己的意願。

  「你確定?你確定?」老教授不死心地問。

  「沒錯。」

  「好吧,如果哪天你改變心意,記得老師永遠都歡迎你。」垂著頭,再一次敗北的老教授,像是鬥敗的公雞,垂頭喪氣的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老師。」

  柔徐圓潤的嗓音在後方響起,老教授雙眼一亮,馬上張開雙臂,迅速轉身。「什麼!什麼!你終於改變心意了是不是?來吧!我最看重的學——」

  「您誤會了,我只是想提醒您,您的辦公室在左邊,您走錯方向了。」指著左邊的白色大門,史書黛不疾不徐的替素有方向感白癡之稱的老教授指點迷津。

  「就這樣?」老教授大失所望。

  「對,就這樣。」

  瞪著眼前沉靜如海、不動如山的史書黛,老教授再也忍不下去了。

  「嗚嗚,長江後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我老了,就要死了,而我最看重的學生竟然不想跟隨我,人生怎麼可以這麼悲傷?再活下去還有什麼意思呢……」

  他一邊假哭,一邊哀怨的凝視著某人,就是期望某人可以軟化態度,成全他的心願,可是沒想到——

  「我還得到圖書館查些資料,如果老師沒事的話,那我先走了,非常感謝您的指導,再見。」點了個頭,史書黛說走就走,將老教授的五子哭墓拋在腦後。

  走出寧靜的辦公室,人潮笑語聲迎面而來,她卻是靜靜的繞過擁擠的電梯口,選擇長廊底端的樓梯下樓。

  可才走近樓梯間,一抹高大的人影卻忽然朝她靠了過來,她驚嚇的往後退了一步,腦海瞬間想起好友口中的色狼——

  「書書。」

  人影從黑暗中現身,低醇的嗓音比他的身影更早洩漏出他的身份。

  只見紀綸拿著一封信,臉上的表情仍是一派的愜意自信,彷彿天塌下來,也壓不死他。

  「你在這裡做什麼?」一見是他,史書黛瞬間鬆了口氣,但纖淨的柳眉卻在下一秒皺起。

  這個人怎麼老是這麼陰魂不散?

  「我在等你,我有事想要和你談談。」短短半個月不到,她的課表、慣走路線,他全打探得清清楚楚,總是可以知道在什麼時間、地點等到她。

  她不耐地問:「什麼事?」一雙眼小心翼翼的往四周張望,就怕會有人發現他們倆站在一起。

  還好學校電梯多,樓梯向來乏人問津。

  「這封信。」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標準信封,那是她今天早上塞到他辦公室門縫下的。

  他把信紙抽出攤開,讓上頭的文字見光。

  約會應遵守規定——

  第一,此次約會為一場交易,不含個人情感。

  第二,約會時間為兩小時整,男女雙方皆不得延長時間。

  第三,約會地點只限定女方所指定地點——大安森林公園,男方無權更改。

  第四,約會期間,男方不得隨意觸碰女方身體,牽手也不行。

  第五,以上條件,男方必須嚴格遵守,若有違背其中一項規定,男方得無條件說明兩人過去故事。

  第六,如對條約內容無異議,男方得在底部空白處簽名,以茲證明達成協議。

  「請問一下,這算什麼?」指著白紙上,簡直跟「防狼守則」沒兩樣的字字句句,他沒有變臉發難,只是咧著一抹非常謙卑的微笑,向她不恥下問。

  「保證書。」她沉定回答。「為了保障我的人身安全。」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她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是嗎?可在我看來,這根本就是不平等條約,而且這裡頭——」他看著她,眼神深黝難測。「陷阱一堆。」

  怦怦!

  伴隨著跳漏的心跳,鏡片後的水眸有瞬間的閃爍,可小臉上還是一片平靜,看不出任何心虛。

  「我不認為有什麼陷阱。」她淡淡回應,就連語氣都聽不出有什麼可疑。

  「你還是這麼狡詐。」他卻瞭然於心的笑了起來,看著她的眼神,除了犀利,還有更多的寵溺,並沒有因為她使壞而生氣。

  比起冷淡的態度,他更喜歡她這樣「全心全意」對付他的模樣,雖然動機不單純,但至少這證明了,她愈來愈「注意」他了,嘿嘿!

  「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請問紀老師,我哪裡狡詐了?」她用最冷靜的口吻隱藏住心裡頭的錯愕,卻壓不住被人看透的心慌。

  沒錯,身為街坊鄰居眼中的書獃子,她其實一點也不書獃。

  為了「混」過這次的約會,她特地在條約裡設下許多可以讓自己脫身的陷阱。

  就拿第四條規定來說,之所以規定不能牽手,並不是因為要防他,而是因為她打算趁人多擁擠的時候,「不小心」與他失散。

  她本以為這陷阱她藏得很好,沒想到他竟然一眼就識破,看來她是太低估他了。

  「你確定要我把這裡頭的陷阱一一點出來?」撫著下巴,他揚了揚手中的「防狼守則」,莫測高深的眼神,看得她心跳加快,更加不安。

  「我看你是有被害妄想症,這些規定純粹只是用來保障自己的安全,並沒有其他的用意。」眼見計謀被識破,她也只好打死不認帳。

  「沒其他用意?嘿,這樣設計欺騙老朋友不太好吧?」

  「我和你才不是什麼老朋友!」他得理不饒人的態度,把她給惹惱了。「就算我們曾經認識好了,照我對你一點印象也沒有的情況來看,可見你對我而言一點也不重要,更或者,也許是你做錯了什麼事,所以我才會忘了你!」

  哼!他能夠識破她的詭計,應該只是運氣好,其實他才沒有那麼像他所說的,那麼瞭解她。

  她逞強的想著,可話才說完,卻見到那總是自信滿滿的臉龐,像是被人揍了一拳,瞬間露出痛苦的表情。

  「或許吧。」他聳肩咧笑,臉上的痛苦在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常那痞痞的笑臉,然而他這掩飾的動作,卻讓史書黛更無法釋懷了。

  之前,她也常對他說重話,他總是可以無動於衷,但是剛剛他卻露出好痛的表情,彷彿被人踢中了傷口似的……

  無預警的,腦海裡忽然閃過一個模糊的人影。

  記憶中,似乎曾有一個人對她露出同樣痛苦的表情,那是……

  「對了,不如我們來打個賭吧。」紀綸出聲,無預警的打斷史書黛的思緒。

  「打賭?」她挑眉,暗自提高戒備。

  這個人就是狗改不了吃屎,老是愛動歪腦筋,她剛剛真是瘋了,才會對他覺得有愧疚感!

  「對,既然你堅持沒有設計我,而我又很不喜歡這張『防狼守則』,不如我們就來打個賭,只要你輸了,那麼這張紙就算作廢,而且除此之外,從今天起,你得讓我接送你上下課。」

  她將目光放冷,用看路邊垃圾桶一樣的眼神,瞪他。

  「你的腦筋,有問題嗎?」否則怎麼敢跟她提出如此「無恥」的要求?

  他當作沒聽見。

  「相反的,若是我賭輸了,我就讓你海扁個痛快,然後從此消失在你面前!」他豪爽的宣佈。

  「你……說什麼?」丹鳳眼微瞇,眼眸深處因「消失」兩字而閃過一抹光亮。

  「我說,若是我賭輸了,我就讓你海扁個痛快,當然,如果你想要對我SM我也奉陪,但是我希望你可以穿上女王裝,那樣——」

  「我是說下一句!」她厲聲斷話,卻忍不住為那不倫不類的言語而臉紅。

  這個人,為什麼就是這麼不正經!

  「喔……」他立刻就發現她臉上的嬌羞,笑嘻嘻的嘴臉一收,眼神迅速變得深邃。

  她雙手環胸,等著他把話說清楚,可等了半天,卻只等到沉默。

  她皺眉抬頭,卻對上他如夜空黝黑的眼神,瞬間,她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跳變得好快好重。

  「你看什麼?」

  「看你。」他誠實回答。「你臉紅的樣子真是迷人。」他輕聲說著,看她的眼神,像是想把她給吞了。

  「你胡、胡說什麼!」小臉更紅,她張口低斥,卻遮掩不住慌亂。

  在他告白前,她可以將他的一言一行當作是玩笑、是陰謀,然而在他親口表明心跡後,她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再將他視若無物。

  就是因為知道他喜歡她,所以他的一言一行都變成了有答案的暗示。

  當他站在人群裡對她擠眉弄眼時,她知道,他想得到她的注意。

  當他對她眨眼賊笑時,她知道,他肯定正在動歪腦筋想佔她便宜。

  當他用灼熱的眼神盯著她看時——就像現在這樣,她知道,他真正想做的,可不只是這樣看著她而已……

  咬著下唇,她迅速將臉撇到一邊。

  「你看夠了沒?」她問,用凶巴巴的語氣隱藏住自己的羞赧和無措。

  「一點都不夠。」他誠實搖頭,灼熱的目光像是要把她燃燒。

  「是嗎?那再見!」心緒紛亂的她,幾乎是狼狽的想逃開,沒料到他卻一把抓住了她。

  「等一下!」

  幾乎是他的掌心觸碰她肌膚的那一瞬間,她的體內立刻敏感的起了一股顫慄,使她的身體明顯的顫動了一下。

  「啊!你、你放開我啦!」她急忙忙的甩手,冷漠的表情早已不復見,只剩誘人酡紅和慌亂。

  見狀,紀綸多想把她擁在懷裡狠狠吻個夠,但是他卻忍住了。

  書書的面皮薄,個性又保守,操之過急只會將她嚇跑,步步為營才是上策。

  只是……唉,好不容易心上人終於對自己有那麼一丁點的「反應」,他卻得裝作視而不見,真是折磨人啊!

  深吸了口氣,他奮力壓下體內幾乎失控的慾望,暗自命令自己一定要冷靜。

  「如果我賭輸了,我就讓你海扁個過癮,然後從此消失在你面前,如何?你敢跟我賭嗎?」他將話題導正,非常識時務的沒戳破她臉紅的事實。

  一得到自由,她就立刻轉身背對著他,彆扭的不願讓他看見自己臉紅的樣子。

  吸了幾口氣,她冷靜思考他提出的建議。

  雖然他所要求的賭注很大,但那句「消失」卻更有價值,只要她贏,她甚至不用跟他約會,就能跟他說掰掰……

  許久之後,她終於轉過身,並做出決定——

  「你想怎麼賭?」生平第一次,保守的她,願意投機這麼一次。

  魚兒上鉤了!

  紀綸幾乎想當場歡呼,但是他忍住了。

  「怎麼賭都行,但是得公平一點,所以不能賭跟我們有關的事……」他低頭,假裝沉思。「好,那我們就賭正反面好了!」

  「賭正反面?」她挑眉,看著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枚一元硬幣。

  「對,機率正好是一半一半,如何?」

  「行。」

  「好,那我押人頭,只賭一次,不管誰贏誰輸,都要願賭服輸。」他咧笑,深邃的眼底閃過一抹狡詐。

  「你擔心自己就好。」她不甘示弱的反諷,卻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小小舊舊的銅板在他大大的手掌裡,看起來是那麼的不起眼,但卻操縱了他們接下來的命運……

  鏗鏘!

  銅板迅速飛起,在空中劃出了一道美麗的拋物線,接著落下。

  結局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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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失足成千古恨!

  即使是用「懊悔」,也不足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坐在家中的沙發上,史書黛默不吭聲的看著牆上的時鐘,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似乎很平靜,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情有多糟糕。

  願賭服輸,是他們說好的。

  所以當她和他並肩走出研究所大樓時,她就知道,自己接下來的日子都別妄想好過了。

  驚呼聲、尖叫聲、抽氣聲……各式各樣的聲音就像是旱地雷響,不斷在她耳邊爆炸。

  不分男女、無論老少,幾乎是學校一半的人都對她發出刺耳的噪音,他們對她指指點點,甚至還用手機拍下了他們倆並肩走在一起的畫面,接著,還很有狗仔精神的跟著他們,一步一步的進了地下停車場……

  「女兒啊!」這次發出噪音的是史大年。

  史書黛緩緩回神,然後靜靜的看著父親提著菜籃從紗門外衝進屋內,然後再衝到她面前。

  「什麼事?」她問。

  「那是真的嗎!剛剛我買菜回來的時候,聽見常太太她們說你今天不是自己一個人回來,而是讓一個男人開著車載回來的,那是真的嗎?」史大年迫不及待地問,非常高興女兒終於對男人有了興趣。

  「是真的又怎麼樣。」看著父親,史書黛臉上表情不變,可那冷寒語氣,卻把史大年臉上的笑容給凍結了。

  沒錯,發現她和紀綸在一起的不只有學校的師生。

  當車子駛到家門前時,對面的常太太正巧開門走了出來,她不但親眼目睹了她走出車子,還得到了那該死王八蛋的熱情招呼。

  那個唯恐天下不亂的男人,竟然按下車窗,大大方方的跟人打起招呼,而和他有過一面之緣的常媽媽,自然是下一瞬間就認出他。

  「呃——也不怎麼樣啦,只是爸爸想知道,那個男人……真的是你的男朋友啊?」史大年小心翼翼的求證八卦內容。

  「男朋友?」丹鳳眼狠狠的瞇了起來,她咬著牙,一字一句都挾著冷冽的殺氣。「你真的認為、希望、以為他是我的男朋友?」

  不!爸爸希望你饒過對方!

  被凍得皮皮判的史大年,幾乎是在瞬間連退了三大步,非常確定自己的女兒心情超級惡劣。

  雖然他不明白傳聞中的男人對自家女兒做了什麼,但是,他由衷的希望對方可以長命百歲。

  砰!

  屋外的鐵門被人一把推去撞牆,史家長男和次男人末到,聲先到地問:「書黛,聽說你交了男朋友!」

  話落,隨著紗門的咿呀聲,不約而同一起回家、卻也不約而同被長舌婦抓住,暢談最新八卦的史知禮和史知義,像是兩道旋風似的,先後衝進了屋內,然後旋到了史書黛的面前。

  「她沒有!她沒有!」深知女兒心情惡劣的史大年,立刻跳起來闢謠。

  「沒有?」兩人同時露出疑惑的表情。「可是常媽媽她們說——」

  「她們說的話能信嗎?那群女人有嘴說別人,沒嘴說自己,一定是她們隨便捕風捉影,胡亂說的!」

  話是這麼說,可史大年卻是非常使勁朝兩個兒子使眼色,兩人一看,立刻領悟的閉上嘴巴,乖乖的來到父親身邊。

  正打算問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沒想到屋外卻又忽然傳來砰的一聲,緊接著,史家三男——史知廉的身影竟出現在紗門外。

  雖然沒約好,但三兄弟竟全都不約而同的挑在史書黛心情最差的這一天,回家報到。

  「書黛,我聽說你——」

  「閉嘴!」不等兒子將話說完,史大年立刻出聲喝止兒子將情況愈弄愈糟。

  「為什麼?」史知廉一臉莫名其妙的走進屋裡。

  「沒有為什麼,總之,你先過來一下。」三個男人一起擠眉弄眼的暗示著。

  可惜,心有旁騖的史知廉卻無法領悟,只見他隨手揮了一下,還是開口問了。

  「書黛,我聽說你學校附近出現了色狼?」

  「色狼?」三個男人全嚇了一跳,不明白老三所聽到的八卦,怎麼和他們聽到的不一樣?

  「沒錯,聽說大安區的學區最近出現了一名專門劫財劫色的色狼,而且截至目前為止,已經有兩名女大學生遇害了!」史知廉眉頭鎖得死緊。

  因為大安區並非他所屬的管轄,所以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家妹妹的安全正受到威脅,幸虧今天在路上遇見派駐大安區的同期好友,才能得知這個消息。

  此話一出,史大年等三人,總算明白是自己誤會了。

  「劫財劫色?那還得了!咱們書書那麼可愛,要是被盯上了那可怎麼辦?」史大年立刻杞人憂天。

  「老爸你放心,我今天回來就是要告訴你,從明天起,我會每天接送小妹上下課!」史知廉拍著胸脯道,保護妹妹搶第一。

  「也算我一份。」史知禮和史知義也搶著報名,不讓三弟專美於前。

  史大年總算放心了。「那就好,待會兒你們把班表排一排,從明天起就——」

  「不用了。」柔徐的嗓音打斷話題。

  四人同時轉頭,看向沉默許久的史書黛,他們先是一愣,接著異口同聲地問:

  「為什麼?」

  因為她賭輸了!  

  想起稍早發生的事,史書黛的心情更惡劣了。

  「總之,從明天起,會有人送我上下課。」她一語帶過,不想解釋太多,可惜史大年靈光一閃,馬上聯想到某一個人。

  「啊!你說的該不會就是你的男朋——」接到女兒帶有殺氣的眼神,史大年脖子一縮,立刻改口:「呃,爸爸是說,會接送你上下課的,該不會就是剛剛送你回來的那個男人吧?」

  沉默三秒,史書黛才心不甘情不願的點了下頭。

  「嘿嘿,好!好啊!」史大年立刻大笑。

  一旁不明所以的史家三兄弟立刻追問:「好什麼?老爸,你到底在笑什麼?」

  「我在笑你們的妹妹終於有人追啦!」史大年歡欣的宣佈。

  寫小說的就是有這點好處,只要給他幾個梗,就能架構出劇情。

  「真的假的?!」三人立刻發出驚喜的歡呼聲,接著下一秒,三人全都朝自家小妹圍了過去。

  六隻曖昧的眼睛像是探照燈似的,看得史書黛一陣窘一陣惱。

  「老爸說的是真的嗎?」史知禮溫聲問著自家妹妹。

  「當然是真的!」史大年搶著幫忙回答,迫不及待想發表自己的看法。「會接送書黛上下課,這就證明了那個男人想保護書黛;想保護書黛,就證明了那個男人喜歡書黛;喜歡,當然就想追嘍!」男人總是急於保護心愛女人,身為過來人,這種事他最了啦!

  「聽起來,那男人相當成熟有擔當,他叫什麼名字?」史知義也低頭問向自家妹妹。

  「不知道。」史大年還是搶著回答,超喜歡湊熱鬧。「可是聽常太太說,那男人長得很帥,雖然開著名牌車,不過說話很客氣,感覺起來很好相處的樣子。」

  「謙恭有禮還不錯,不過還是得弄清楚對方的來歷和品性,怎樣?那個男人是做什麼的?個性如何?對你好嗎?」

  史知廉也接著問,不過這一次,史大年可就答不出來了。

  只見他搔著頭,也加入好奇寶寶的行列,跟著三個兒子看向自己的女兒,一雙眼寫滿了問號。

  眼看四個大男人全都緊緊盯著她不放,史書黛更窘了,咬著下唇,怎樣都不肯開口說話。

  「怎麼不說話?難道……那個男人結婚了,你們談的是不倫之戀?」想像力豐富的史大年,立刻將情況設想到最糟的程度。

  「才不是!」史書黛立刻反駁,下意識的不希望父親對紀綸有所誤會。

  也不知道是有心還是無意,好友總愛在她耳邊叨念有關紀綸的事,害她不瞭解他也不行。

  她說,他在美國的時候是個工作狂,狂到連一點緋聞都沒有,雖然不敢保證是處男,但絕對保證不會有舊愛來搗亂。

  她說,他是天蠍座O型的男人,專一是他的個性,只要愛上一個人,就會愛上一輩子,配上巨蟹座的她,剛剛好。

  她說,每個人都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喜歡她,除了上課,他總是追著她跑,雖然有一拖拉庫的女學生跟他告白,但是他全都慎重的拒絕了……

  「那到底是怎樣?他到底是做什麼的?」四人同時逼問,一副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模樣,史書黛被逼得緊,不得已只好答個大概。

  「他是我們學校的老師。」

  老師?!

  四個男人全都抽了口氣,這——這也算不倫吧?!

  算了算了,再觀察。

  「然後呢,他的個性怎麼樣?」

  皺著眉頭,史書黛想了一會兒,然後很懇切的形容:「像蟑螂。」

  蟑螂?

  這算什麼?師生戀還不夠,精神上,還要來個人類和昆蟲的戀愛?

  算了算了,一樣再觀察。

  「那對你怎樣?」

  「對我……」

  老實說,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他們之間的情形,只知道,無論她怎樣冷言冷語,他就是不肯退縮。

  先是用交換條件逼她跟他約會,接著又用一枚硬幣贏得了接送她上下課的「專利」,為了接近她,他根本是無所不用其極,只是,若不是父親點破,她還搞不清楚他的動機呢!

  她就奇怪,以他的個性怎麼不要求更過分的事,反而只要求送她上下課,原來他是想要保護她啊!

  粉唇微彎,史書黛忽然覺得,自己的心情似乎沒有那麼糟了。

  「怎麼又不說話了?書書啊,那個男人到底對你怎樣,你老實說啊!」

  四個男人不死心的追問,卻眼尖的發現,平常總是冷冷淡淡的小臉上,竟浮起了兩朵美麗的瑰紅。

  哇!天要下紅雨了是不是?

  「我……」抬起頭,史書黛正想敷衍,卻發現四個男人全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盯著她看,彷彿她做了什麼奇怪的事……剎那間,一股莫名的惱意盈上心頭,讓她迅速斂下唇邊的笑意。

  「我不知道啦!」唰的一聲,她迅速自沙發上起身,接著咚咚咚的朝自己的房裡奔去,用行動和語言,徹底表明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不知道?

  看著那害羞的背影,四個男人先是互看一眼,接著下一秒,卻都有志一同的笑開了,那四張相似的笑臉,像是什麼都知道了。

  正所謂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臉紅的人不知道自己為何臉紅,可他們這些看的人,卻是一清二楚啊。

第五章

  正所謂天無三日晴,接下來幾天,果然就像是史書黛所預測的一般——

  沒有好日子過!

  每次當紀綸來接她上學時,長舌婦軍團一定也會隨侍在側,她們不會明問,但總是會用一雙賊溜溜的眼睛觀察著他們之間的一言一行,彷彿只要讓她們抓到一點點的小把柄,就準備到處散播八卦。

  而她的家人竟然也不例外。

  若不是她三令五申,不准他們探頭探腦,她相信,他們絕對會奔出門外,好好的詢問紀綸的祖宗八代。

  至於到了學校,那就更不得了!

  每天,總是會有一群好事者在那裡徘徊,只要看到他們倆一塊下車,就會齊聲大喊「系金耶!系金耶!」,然後拿起手機,拍下他們認為不可思議的那一幕,甚至還有不少女同學,會跑到她面前說些挑釁的話。

  幾乎是每一天,她都會被騷擾、被追拍,也幾乎是每一天,她的心情都在持續的惡化。

  當初被人呵護的一點點喜悅,早已被消磨殆盡。

  事實證明了,紀綸根本就是個禍水,只要跟他扯上關係,她就永遠別想過好日子,所以無論如何,她絕對、一定要趁早跟他GAMEOVER!

  所幸時間總是在前進,好不容易,終於讓她熬到了約會這一天,只要能知道他們之間的過去,她就可以想辦法遠離他了!

  「在想什麼?」

  耳邊傳來低醇的嗓音,史書黛回神轉身抬頭,就看到紀綸趴在方向盤上,對著她笑得幸福又燦爛。

  自從開始接送她上下課之後,每一天他就是這副模樣,一個人沉溺在自己的快樂中,一點也沒察覺到又有幾個女同學為他而心碎,而隨著約會日子的接近,他更是一天比一天還快樂。

  直到昨天送她回家後,他還不停的叮囑她千萬別遲到、乖乖等他來接、絕對不能爽約等等諸如此類的「廢話」。

  他興奮得就像是等著出門郊遊的小男孩,讓人覺得他囉嗦,卻也不忍苛責他什麼。

  「沒什麼。」她一語帶過,沒笨到把自己的打算洩漏出去。

  「是嗎?」這句話絕對有問題,不過他卻聰明的沒有戳破。「好,那拿來吧!」

  「拿什麼?」她擰眉。

  「你的背包啊,看起來很重,我幫你拿。」

  「不用了。」想也不想,她立刻拒絕了他的好意。

  約會歸約會,她可不是他的誰,沒必要接受他的體貼。

  「不要那麼冷淡嘛,難得約會,你就給我一些表現的機會啊。」說話的同時,他閃電似的奪走背包,並迅速下了車。

  「你!」她也跟著走出車外。

  「肚子餓不餓?」他將背包扛到肩上,不等她主動過來,早已一馬當先的衝到她身邊,迫不及待的,像是離開她一分一秒都教他難受。「我們先吃東西好不好?」

  雖然是他賭贏了,但基於男性對女性的尊重,約會的時間地點,他還是依她。

  不過這場「婦女救援協會」所舉辦的募款園遊會,人也太多了吧?故意挑那麼多人的場合約會,看來她對他的防心還是很重呢。

  偏著頭,紀綸決定待會兒自己一定要好好表現,讓她發現自己更多的優點。

  「不好!」她立刻拒絕,並踮起腳尖想奪回自己的包包,不料他的動作比她更快,不過微微一偏,她竟連他的衣角都摸不到,還因此失去重心。

  幸虧他的人壯力大,輕輕一撈,就幫她擺脫地心引力的誘惑,只不過,她卻也因此被迫貼入他的懷裡。

  「哦,原來你是想吃我啊……」看著貼在胸口的精緻臉蛋,他佯裝領悟似的眨眨眼,然而薄唇邊那藏不住的竊笑,卻洩漏了他的暗爽。

  感覺到手掌心下的胸膛是多麼結實熾熱,史書黛小臉一紅,立刻往後退去。

  「誰想吃你了?我才沒有那麼飢不擇食!」

  「是嗎?既然如此,那我們還是別吃飯了。」

  「為什麼?」

  「因為這樣,我才能得到你的青睞啊。」他邪笑,似乎打定主意這麼做。

  「你敢!」她咬牙低喝,抬腳就往他的腳背踩去。

  他卻靈敏躲開。「我當然不敢,開個小玩笑嘛。」

  「我不喜歡這種玩笑!」她又踩。

  「不喜歡就不喜歡,別一直踩啊,小心又跌倒。」他索性往後退開。「唉,最近你變得很暴力喔,老是對我又吼又踩,該不是在暗示我打是情、罵是愛吧?」

  他很曖昧的對她眨了眨眼,嘴邊那邪惡的笑容讓人看了就想扁,然而這一次史書黛卻沒有任何動作。

  只見她的身體明顯一震,小小的粉唇微張,卻吐不出任何聲音。

  一直以來,她總是不斷提醒自己,面對他時一定要冷靜再冷靜,然而事實證明,他對她,就是有股特殊的影響力。

  他總是可以輕而易舉的摧毀她的冷靜、破壞她的理智,讓她變得不再像是原來的自己……

  「嘿!你怎麼不說話?難道真的被我說中——啊!」瞪著手臂上那一圈紅紅的齒痕,紀綸不敢相信她竟然咬了他!

  「如果你敢再胡言亂語,下一次,我會咬得更用力。」她冷聲道,臉上的表情再度回歸沉靜。

  或許是她對他太過仁慈,所以他才會這麼得寸進尺,看來她得採取更激進一點的手段對付他才行。

  「就算我說錯話,那也犯不著咬我吧?」看著那重新武裝的小臉,紀綸眸光一閃,臉上卻不動聲色。

  很顯然的,剛剛他是把話說得太白了,可是他一點也不後悔這麼做。

  雖然他的計劃是慢慢進攻,可這並不代表他就容許她逃避。一直以來,他都在密切的注意著她,因此她每一個細微的情緒反應,都逃不過他的眼。

  他愛她,也要她,這就是他接近她的原因,即使——

  她再也記不起七年前的他。

  七年的時間,他改變得太多,就連眷村裡的婆婆媽媽也都沒認出他,何況是失去記憶的她。

  她遺忘也好,哪天想起也罷,但這都無法撼動他對她勢在必得的決心。

  執著過去並不能改變什麼,最重要的是把握現在,讓她重新愛上這個嶄新的他。

  「廢話少說,走了!」史書黛根本不想理他,頭一撇,逕自往前走去。

  「書書,你別走那麼快,小心走散!」紀綸回神,立刻追了上去。

  不過很顯然的,這場硬仗實在有點難打,他還得加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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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紀綸剛剛那麼一刺激,史書黛終於明白自己錯在哪裡了。

  原來就是因為她對他不夠壞,所以他才會一直覺得自己有希望,並追著她死纏爛打。

  發現錯誤後,她很快就開始糾正自己的錯誤。

  因此自從進入會場後,她就故意到處嫌東嫌西,涼涼的等著他翻臉走人。

  可惜她嫌了老半天,嫌得喉嚨都干了,他卻還是一臉若無其事,彷彿感受不到任何刁難。

  她不死心,咬著牙,這自己變本加厲。

  於是她雞蛋裡挑骨頭,嫌人潮擁擠,可沒想到他卻自信的說了一句——「包在我身上!」

  接著他便以身護航,將她護得妥妥貼貼,果真不再讓任何人碰到她的一角衣袖。

  接著她找碴嫌熱,可這一次也沒難倒他,從路邊撿起一塊小紙板,他立刻化身成最自動、不耗電、還可攜帶著走的風扇,一路上幫她揚風解暑。

  最後,她乾脆連座位被人佔滿都埋怨了,可他卻能用最短的時間找到一塊小角落,把自己的短襯衫鋪成地毯,讓她坐在上頭用餐,自己則是站在外圍,以自己的身體和她的小背包作為屏障,防止任何人不小心踩到她。

  他護著她、由著她、寵著她,把她當成了任性的公主一樣伺候著,不但沒抱怨過一句,反而看起來還非常樂在其中,倒是她為了勉強裝任性,把自己搞得好累。

  這算什麼?難道他都不會生氣的嗎?

  到底該怎麼做,才能讓他知難而退呢?

  捧著一分鐘前他突破重圍買回的冰奶茶,史書黛不甘心的喝著,發誓非要想出一個更好的辦法不可。

  視線落到手中的冷飲上,腦中精光一現。

  「這奶茶真是好喝。」果然她才開口,他馬上就衝著她一笑。

  「真的嗎?那要不要再來一杯?我幫你去買。」他揮著紙板,始終沒停過為她揚風解暑,卻連一口水都沒喝過。

  「你不渴嗎?」她不答反問,注意到他滿頭大汗。

  一滴滴的汗水不斷自他的額角淌下,婉蜒過他的側臉,在他剛毅的下巴落下,看起來非常熱的樣子。

  「不渴。」他咧嘴一笑,凝望著她的眼神深情得幾乎令人臉紅。

  咬著下唇,她故意又問:「那你不餓嗎?」這段時間裡,紀綸連一口食物都沒吃過,他忙上忙下,全都只是為了照顧她。

  「那你呢?吃飽了沒?還想吃什麼,我幫你去買。」他卻這麼問,彷彿把她餵飽才是最重要的事。

  貝齒嵌入粉唇,鏡片後的眼神變得好複雜。

  打不還手,罵不還口,體貼溫柔好脾氣,更別說,他還是擁有三高的英俊男,路上隨便拉個女人問一下,恐怕倒貼都想嫁給他這種好男人。

  若不是他毀了她的生活、死纏著她不放,她應該也不會討厭他吧……

  「媽媽,維尼耶!維尼耶!」

  耳邊,忽然傳來稚嫩的嗓音。

  飄遠的心神被拉回,她側頭望去,發現一名可愛的小女孩正好走到身邊,指著飛鏢攤位上的布娃娃開心的喊了起來。

  「對啊,是維尼。」一旁的母親笑了笑,但是笑容看得出來有些勉強。

  人潮洶湧,來來去去將人擠得難受,小女孩的母親顯然是不耐擠壓,所以拉著小女孩就想繼續前進。

  「小愛想要。」小女孩不肯走,指著布娃娃露出渴望的表情。

  「那個要射飛鏢才可以拿到,小愛不會射,所以不行。」說著說著,女孩的母親又想往前走。

  「那媽媽玩。」小女孩始終不肯配合。

  「媽媽不會。」

  「為什麼不會?」小女孩噘起嘴,不滿意被敷衍。

  「不會就是不會,小孩子不要問那麼多,走了!」母親也不高興,索性硬拉著小女孩前進,不過這個動作顯然讓小女孩生氣了。

  兩頰一鼓,當下放聲大哭,任性的以為只要用哭,就能達到目的。

  女孩的哭聲很大,震得人耳膜有些難受,不少人回頭觀望,母女倆立刻成為眾所矚目的焦點。

  「不准哭!」

  很顯然的,女孩的母親和史書黛一樣,都不喜歡被人指指點點,臉色一沉,立刻板起臉來教訓起小女孩。

  「不要不要!小愛要維尼,小愛就是要維尼啦,哇——」小女孩卻哭得更大聲了,非常的不給面子。

  「你這小孩!」母親氣壞了,揚起手,就想給小女孩一頓教訓,不料手才揚起,卻被人半路攔截——

  「這位太太你好。」

  沒想到,插手干涉人家家務事的竟是紀綸。

  只見他一手握著母親的手腕,一手安撫似的在小女孩的頭上拍了幾下,惹得小女孩瞬間好奇的忘了哭,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仰望著他。

  「你是誰?」小女孩的母親不悅的將手抽回,並怒聲質問。

  「我是這個會場的義工,專門幫忙解決問題,您女兒想要那個布娃娃吧?沒問題,包在我身上。」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紀綸長相俊挺,魅力無窮,不過輕輕一笑,就連孩子的媽也招架不住,態度立刻大逆轉。

  「呃,可、可是我們沒有點券。」大會規定,所有消費必須以點券交易。

  「沒關係,我有多的。」他自口袋掏出一疊點券,接著便穩穩的抱著小女孩走到飛鏢的攤販前。「來,告訴叔叔,小愛想要穿紅色衣服的維尼,還是要穿藍色衣服的維尼?」他問,溫柔的表情讓小女孩破涕為笑,連帶也讓一旁所有觀看的女性昏了一半。

  「小愛要穿紅色衣服的維尼。」小女孩指著左手邊的維尼,笑得好害羞。

  小女孩的母親立刻跟了過去。「小孩子不可以這麼沒禮貌!先生,我不能讓你破費,這不好意思……」

  「沒關係,花不了什麼錢的。」他笑了笑,把小女孩交還給母親。

  「可是布娃娃不好拿,要一百點才可以換到。」母親囁嚅地說,不好意思將話說得太白。

  一面牆才十五顆水球,射破一顆水球才有一點,也就是說,起碼要玩七局才能破一百點,而且前提是幾乎要支支命中才行。

  若不是行家,恐怕很難達到目標。

  「包在我身上。」紀綸卻露出自信的微笑,現場頓時鼓噪了起來。

  一群人立刻圍到他身旁,每個人都等著看他到底能不能說到做到。

  「老闆,這一疊點券先給你,到時我用了幾盤鏢,你再自己扣。」他掏出先前換好的點券往桌上一放。

  「當然沒問題!」眼看「大魚」自動跳入網,還帶來不少「小魚」,老闆笑得嘴都合不攏了,連忙拿了兩盤鏢,雙手奉上。

  「嗯,七面牆,剛剛好。」收下鏢盤,紀綸對於眼前的格局似乎感到非常滿意。

  捧著鏢盤,他慢條斯理的走到第一面牆前就定位。

  現場氣氛嚴肅,每一個人都屏氣凝神,等著看第一發鏢的結局。

  在眾人的注目下,紀綸拿起第一支鏢,甩手就是一射。

  咻——

  第一支鏢,直接命中第一顆的紅色水球。

  「中了中了!」現場立刻一片歡呼,每個人都為這好的開始而興奮。

  不過紀綸並沒有露出笑容,他表情凝肅,一雙如蒼鷹般銳利的黑眸直視前方的水球,接著拿起第二支鏢,甩手迅速往前一射。

  咻——

  沒有意外的,第二支鏢,直接命中第二顆藍色水球。

  「哇!好厲害!」所有人又喊了起來,開始覺得維尼小胖熊再也不是夢想。

  不到三秒,有更多人加入圍觀的行列。

  他們為紀綸加油打氣,可後者並沒有因此而分心。

  他全神貫注的看著眼前的每一顆水球,連射了十五支鏢,鏢鏢命中,射無虛發,不一會兒,一面牆的水球全被他射破,現場歡聲雷動,老闆臉都綠了。

  「人客啊,你很厲害唷,素不素同行啊?」綠臉老闆僵著臉問。

  紀綸笑了笑。「不是,我是老師。」

  「老師?我看訴您老師咧!」老闆一臉不信,忍不住罵了句髒話,認定是同行來砸場。

  可紀綸不在意,拿著第二盤鏢走到第二面牆前,而眾人立刻也跟隨他的腳步,移了過去。

  結果不到三十秒,第二面牆,全破,接著是第三面牆、第四面牆……

  不到五分鐘,七面牆,一百零五顆球全都被射破,現場的呼聲直達雲霄,老闆則是含著淚,乖乖的把剩餘的點券和維尼小熊雙手奉上。

  「來,小愛的維尼小熊。」

  在眾人崇拜的眼神和老闆哀怨的注視下,紀綸把贏得的獎品送到了小女孩的手中,小女孩的母親紅著臉連忙道謝,也催促小女孩道謝。

  「謝謝叔叔。」接過布娃娃,小女孩聽話的道謝,臉上的甜笑讓在場每一個人都開心的笑了。

  「不客氣。」紀綸也報以微笑,他彎下腰,與小女孩平視。「小愛收到禮物後開不開心?」

  「開心。」小女孩用力的點了下頭。

  「那要不要聽叔叔的話?」

  「要!」

  「好,那叔叔告訴小愛,媽媽照顧小愛很辛苦,小愛要乖乖聽媽媽的話,不可以每次都用哭逼媽媽買東西給你,這樣媽媽就會生氣打小愛,知不知道?」

  紀綸說話的語氣非常溫柔,但是話中的意思,卻讓小女孩和母親都慚愧的低下頭。

  「媽媽也不喜歡打小愛,所以小愛以後一定要更乖,好不好?」

  「好……」小女孩默默的點了點頭,把紀綸的話聽了進去。

  之後,他又跟母女倆說了幾句話,眾人見他沒有再射鏢的打算,不禁紛紛散去,最後當他再回到史書黛身邊時,已經是十分鐘後的事了。

  「對不起,忽然丟下你。」

  「沒關係。」看著眼前滿頭大汗的男人,史書黛說不上此刻在心中那股顫動是怎麼回事,只覺得彷彿有什麼東西在鬆動,讓她很難再擺出冷淡的表情。

  「你還想吃什麼?我去買。」回來的第一件事,他竟然還是想幫她張羅吃的。

  「我吃不下了。」第一次,她主動伸手拉住他,不願他再奔走。她仰著頭凝望著他,眼神有些複雜。「為什麼?」她問,知道他聽得懂她問的是什麼。

  「你覺得我多管閒事?」他果然懂,瞬間露出苦笑。

  「不,我認為你處理得很好,雖然誰都看得出來,那名母親不會出手太重。」

  小孩不乖就是要教導,雖然動手是下下策,但只要力道拿捏得當,並不失是個好方法。

  只是父母管教小孩是天經地義,外人無權置喙,剛剛他會插手,她覺得非常訝異,畢竟,他看起來並不像是雞婆的人。

  「但我就是看不下去,我並不贊同用打罵的方式教導小孩。」他嚴肅的表達出自己的看法,眼神陰霾得像是有段不快樂的過去。

  看著這樣的他,她竟覺得好不捨,一顆心,緊緊的揪了起來。

  「拿去。」尚未細想,她已經將手中尚未喝完的冷飲塞到他手中。

  「怎麼不喝了,是不是飲料有問題?」他愣愣地接過飲料。

  「不是,我喝不下了,東西是你買的,所以你得想辦法解決掉。」她淡淡地說著,卻管不住自己看向他被汗水濕潤的臉龐。

  這個男人熱得衣服都被汗水沾濕了,竟然還說他不渴?誰信啊。

  「解決?」紀綸何其聰明,瞬間領悟到這是她的體貼,霎時淚光閃閃。「天!我真是不敢相信,我的書書竟然願意和我間接接吻!這真是——啊!你捏我?」捂著發疼的手臂,他不敢相信她又偷襲他。

  「我後悔了,快把我的飲料還給我!」她目光泛冷,心中那一咪咪的感動瞬間蒸發殆盡。

  「不行,垃圾既出,概不退還。」他嘿嘿一笑,將手中的冷飲拿高,不讓她將自己的福利奪走。

  「你快還給我!要不然你去要根新的吸管,不准你——啊!住手,不!住口,不准你喝——」

  一切都來不及了!

  高人一等的紀綸在她蹦蹦跳跳想拿回冷飲的時候,已快速的享用過那根吸管和吸管底下的奶茶。

  「嗯,這味道,果然還是和『之前』一樣的美味啊。」他意猶未盡的用舌頭舔了舔嘴,臉上的得意表情和曖昧的話語,讓史書黛羞憤得恨不得當場殺死他。

  但是她硬生生忍住了,因為,她還有答案要問他。

  等她得到答案後,她一定一定會毫不留情的砍了他!

  「我已經履行我的承諾,你該給我答案了。」她咬牙揪起他的上衣,猙獰的表情讓不少路人退避三舍。

  「什麼答案?」他卻裝傻。

  「你少給我裝傻,我已經和你約會三個多小時了,現在,你也差不多可以告訴我那段故事了吧!」

  「喔,原來是這件事啊。」他領悟似的點點頭,接著哼哼哈哈的拖了好一會兒時間,才終於又開口:「我以前不姓紀,這是我養父母的姓,」

  「然後呢?」

  「沒被領養前,我跟你曾經是鄰居。」

  原來他也曾住過康樂十二村,難怪他對那裡的路會那麼熟!

  「接著呢?」

  他看著她,眼神含笑。

  「因為我太帥,所以你暗戀我,還主動追求我,我看你長得很可愛,所以就勉強答應做你的男朋友,回想起來,我們還曾度過一個非常美妙的暑假呢!」撫著下巴,紀綸一副緬懷過去的模樣。

  「我暗戀你?」粉唇立刻倒抽了一口氣。「你說謊!」她立刻反駁,直覺的認為這都是他在胡謅。

  她怎麼可能暗戀他?她又不是眼睛瞎了!

  還主動追求他咧?她又不是笨蛋!

  「親愛的書書,我知道你害羞,但是我說的都是真的。」雙手外攤,紀綸笑得好無辜。

  雖然當時他們倆並沒有彼此告白過,但是隱藏在兩人之間的那種幸福感和吸引力卻是貨真價實的。

  「你騙人!」史書黛還是不肯相信。「你別以為這樣胡亂說,我就會上當,你最好給我從實招來!」

  「我剛剛說的就是實話。」

  「那為什麼我一點印象也沒有?」她質問。

  「因為你忘了。」俊臉上,笑容消失了。「我說過了。」他看著她,眼神複雜。

  「不可能,我的記憶力一直很好,如果我和你真的……」她說不出那彆扭的詞,只好含糊帶過。「我一定不會忘,除非你說謊!」

  「我沒有說謊,書書,我對你,從來就沒有說過謊。」他看著她,眼神嚴肅得幾乎讓人窒息。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他如此嚴肅,而這樣的他,讓她再也無法懷疑。

  「告訴我,我為什麼會忘了。」輕輕的,她開口了,第一次承認,自己也許真的忘了什麼。

  黑眸一暗,他伸出手,撥開她右腦勺上的一繒長髮。

  原本該是白皙無暇的肌膚,卻赫然出現一條長約五公分的疤痕,那是緊急縫合的傷口,因為傷口太深,有些小區塊甚至沒有長出頭髮。

  「因為你這裡受了傷。」他輕輕撫觸那塊傷疤。「還記得嗎?七年前,你曾經因為一場車禍而住院。」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5-8 14:53:49

第六章

  弦月東懸,康樂十二村裡,戶戶燈火,戶戶香。

  史家屋裡,史大年哼著小曲,操著鍋鏟,正炒著香噴噴的回鍋肉。

  「爸,我出去一下。」史書黛忽然走進廚房。

  史大年連忙轉身,「就要吃晚餐了,你要去哪裡?」

  「我的印表機沒墨水了,我要出門一趟。」

  「那種東西叫你哥哥有空時再幫忙買就好了,這麼晚了,你一個女孩子就別出去了!」史大年蹙眉,不認為傍晚適合一個女孩子出門。

  「我有一些報告急著要印,等哥哥他們有空太慢了。」才說完,史書黛拿著零錢包,轉身朝客廳大門走去。

  「誒,等等啊!」史大年急忙忙的關掉爐火,將鐵鍋移到另一個爐架上,這才捻著一條抹布衝出廚房。

  「那間書局有些遠,我要是慢一點回來,你就一個人先吃吧。」史書黛站在紗門外,套上涼鞋。

  「既然有些遠,那爸爸陪你去,一路上有人作伴也比較安全。」說著說著,史大年立刻隨手將抹布往一旁的木櫃上擱,轉身就想回房拿家門鑰匙。

  「不用了。」史書黛卻出聲阻止。「不過是買個東西而已,這麼勞師動眾太誇張了吧。」

  「可是你三哥他說咱們大安區……」

  「我知道,我自己會小心的。」說完,史書黛便轉身離開,速度快得連史大年想多說一句話都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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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路燈昏黃,史書黛踩著自己的影子,徐步朝眷村附近的大型書局走去。

  一路上,她眼神迷茫的看著天際邊的那彎弦月,卻怎樣也想不起那年暑假的點點滴滴。

  七年前,她的確曾發生車禍而陷入昏迷。

  根據父親的說法,那次車禍,她右邊的腦顱破裂,昏迷了兩天兩夜,能夠撿回一條命簡直是奇跡,然而,那樣的重創還是留下了後遺症。

  那就是,她失去了部分的記憶。

  關於她為什麼會發生車禍、為何會出現在車禍現場,她都不曉得,甚至,她連車禍前兩個月的記憶也都喪失了。

  若不是現場有其他目擊者,搶在第一時間將她送醫,恐怕她在那時就要香消玉殞了。

  根據醫生的判斷,她的情形就是所謂的失憶症,更正確一點的說法,是心因性失憶症,是因為大腦受創而產生的一種病症。

  通常重病患者,連家屬都可能不認得,並漸漸失去溝通、行動、思考能力,退化成一個無行為能力者,而她的情況算是相當幸運,雖然腦顱部分破裂,然而她的智商和大腦卻沒有任何損傷,她只是——

  弄丟了兩個多月的記憶。

  當時由於她的復原狀況非常良好,不到一個月就出院,緊接著,學校也跟著開學,為了適應全新的高中生活,不知不覺中,她漸漸就忘了那場車禍。

  然而現在回想起來,她和紀綸或許就是在那年暑假結識結緣的,只是……

  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在她車禍後,為何他從沒來看過她?

  如果他真的如他所言,喜歡她,為何他卻整整消失了七年?

  如果她真的如他所言,喜歡他,為何她卻獨獨將他給遺忘?

  那年暑假,她和他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何每回談到過去,他的眼神總會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抹痛苦?

  每每見他流露出那樣痛苦的眼神,她的心就會揪得好緊,緊得讓她也覺得好痛苦……

  撫著發疼的胸口,史書黛陡然停下腳步。

  看著昏暗的遠方,莫名的,她突然好想見紀綸一面,她好想問問他,是不是就是因為她忘了他,所以他才會露出那樣痛苦的表情?

  「小姐,請問信義街怎麼走?」

  迥異於紀綸的粗嗄嗓音,忽然自史書黛的前方傳來。

  隨著斜長模糊的影子,一名高高瘦瘦的陌生男人忽然自一條暗巷走了出來。

  男人穿著斯文,面露微笑,即使如此,史書黛卻本能的警戒了起來。

  她在這裡住了二十三年,從來就沒聽過這附近有條信義街,這個人,未免也迷路得太遠了吧?

  「很抱歉,我不知道。」冷淡的朝男人投去一瞥,史書黛立刻加快腳步,越過男人的身邊。

  「小姐請等等,我有急事,如果你知道信義街怎麼走,可不可以麻煩你幫我帶個路?」

  「很抱歉,我真的不知道,請你去問別人。」眼看男人一個大步就跟上自己,史書黛更加警戒。

  幾乎是當下,她就當機立斷的捨棄原來的路線,轉身選擇必須繞點路,但比較熱鬧的大街,誰知,男人卻忽然閃身到她身前,擋住了她的去路。

  大樹的枝葉正巧遮掩了路燈和月光,男人的表情也隨之變得模糊。

  「問題是,這裡只有你一個人啊……」男人忽然發出陰邪的笑聲。

  他大步逼近,史書黛也只能無從選擇的跟著往後退。

  此刻,遠方忽然響起尖銳的煞車聲,那樣尖銳的聲音幾乎刮痛她的耳膜,但她卻清楚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從低緩瞬間變得急促。

  該死!

  她不該抄小路的!

  幾乎在男人伸手襲向自己的瞬間,她慌亂的將手中的零錢包扔向男人,接著趁男人咒罵的那一瞬間,她拔腿就跑。

  夜,不知何時變得深沉。

  平常看似寧靜的小路,也變得詭譎難測。

  一路上,她不停喊著救命,然而不知是不是正逢吃飯時間,她跑了一百多公尺就是沒人出來察看。

  風聲,不斷自耳邊呼嘯而過,卻怎樣都掩蓋不了男人逐漸逼近的腳步聲。

  他叫喊著、咆哮著,猙獰的表情令人害怕,每一次當她喘氣回頭,就會發現他的手差一點就要抓到她。

  被人追逐的恐懼以及激烈的奔跑,令她幾乎喘不過氣,不到一分鐘,她就失去了呼救的力氣。

  在劇烈的心跳聲和難受的窒息感中,她發現自己完全失去了方向感,更不曉得自己該往哪裡逃。

  額頭上,不斷沁淌的冷汗逐漸模糊她的視線,讓她再也看不清楚前方;恐懼侵佔了她的思維,讓她失去了思考能力,她只能本能的喘息著、恐懼著,以及無助的落淚……

  為什麼……

  為什麼她總是這樣?

  如果她不是那麼愛逞強,願意接受父親的幫助,也許,就不會發生這種事。

  如果她不是那麼愛逞強,願意早點承認,其實她早就不討厭紀綸了,也許,此時此刻他們應該會開開心心的聊著過去。

  如果她不是那麼愛逞強,願意誠實的接受紀綸所給予的每一個好,也許,他就不會老是露出那樣痛苦的表情。

  她的失憶一定對他造成了嚴重的傷害,為什麼,她到現在才肯承認?

  淚眼模糊間,史書黛只覺好懊悔、好懊悔,今天,她真不該連句再見也不說,就轉身離開了他。

  他究竟是用什麼樣的心情看著她的背影?

  她會不會再也看不見他充滿愛戀的眼神?

  啜泣聲逸出口鼻,史書黛瞬間腿軟顛簸了一下,強烈的窒息感讓她再也沒有力氣跑下去——

  「書書!」

  就在絕望的瞬間,前方卻忽然傳來熟悉的嗓音。

  幾乎是低醇嗓音化開的瞬間,史書黛便停止了落淚。

  是紀綸!

  是他,他來了!

  「書書,你在哪裡!」

  焦急的呼喚聲傳遍了大街小巷,原本詭譎的小路,在這一瞬間也變得光明起來。

  看著遠方那光燦的車燈,史書黛瞬間燃起了希望。

  「我……我在這裡……」她舉著手呼喊著,然而儘管她用盡了力氣,乾渴的喉嚨卻只能發出貓嗚般的回應。

  眼看後方的男人似乎被逼急了,瞬間加快了腳步,她也只好憑著最後的力氣,繼續往前奔跑。

  她絕對不認輸!

  她要見到紀綸,然後親口告訴他——

  其實她一點也不討厭他,她只是太彆扭,總是不知道該怎麼坦然面對他深情的注視……

  「書書!」  

  隨著低醇嗓音的迅速靠近,史書黛知道紀綸發現她了。

  她顫抖的看著逐漸放大的車燈,唇邊終於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儘管缺氧使她的目光渙散,儘管過多的二氧化碳正燃燒著她的肺葉,她卻充滿了希望。

  咬著下唇,她放棄喘氣,將最後一絲力量放在奔跑上。

  看著前方那兩道光芒,她舉起沉重的雙腿,加速向前——

  「不!停下來,不要過來!」

  擋風玻璃後,紀綸瞬間變了臉色。

  看著左前方車道上迅速逼近的車燈,他緊急踩下煞車,並瘋狂的按鳴喇叭,然而一切卻還是太遲了。

  幾乎是刺耳的煞車聲響起的瞬間,他親眼看見,他最心愛的女人被一輛銀白色的重型摩托車,狠狠的撞倒在地。

  「不!書書!」

  淒厲的吼叫聲割破了天際的烏雲,直達雲霄。

  在劇烈的疼痛中,史書黛勉強的睜開眼睛,卻對上了一雙痛苦的黑眸,剎那,她清楚的感覺到,自己的心也揪疼了起來。

  「書書看著我,你看著我!我求你,不要昏倒,我這就送你去醫院!」

  抱起癱軟的史書黛,紀綸根本顧不得機車騎士也滑倒在地,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將心愛的女人送往醫院急救。

  路燈照亮他蒼白的臉龐,將痛苦的表情映入她的眼底,看著這樣的他,史書黛又想哭了……

  她多想告訴他,她沒事,可是聲音卻卡在喉間,怎樣也發不出。

  疼痛不斷襲擊她的大腦,讓她疼痛得幾乎昏厥。

  腦海裡,有好多畫面在跳躍,卻怎樣也看不清楚,直到黑暗完全籠罩她的意識前,她彷彿看見,一片橙紅色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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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年前——

  那是一個異常悶熱的傍晚。

  赤紅的晚霞和灰暗的黑雲在天空交織,形成一幅巨大且詭異的怪圖。

  人們受不了悶熱,早早就作鳥獸散,公園裡,冷冷清清,只剩兩名流浪漢,和因為貪看書本而不小心被困住的她——

  「媽的!這娘們力氣可真不小,老李你抓緊她的手,拖去廁所!」

  「不!放開我!你們放開我!」

  淒厲的哭叫聲自公園最黑暗的角落裡傳出,望著身邊那兩張猙獰猥褻的男性臉龐,年僅十六歲的她終於害怕的放聲大哭。

  為什麼會發生這種事?

  為什麼她會糊塗的讓自己陷入這種危險?

  誰來……

  誰來救救她,拜託……

  「媽的,人渣!」

  彷彿是老天回應了她的乞求,淚眼迷濛中,她模糊的看見,有一抹巨大的人影恍如天神般自天空落下。

  只見人影一落地,便毫不猶豫的將長腳一伸,瞬間就將她右手邊的流浪漢給踹飛到三公尺外的蹺蹺板上,昏死。

  「小子,不、不關你的事,你最好——」另一名流浪漢立刻面露驚懼,嘴巴上卻還在裝模作樣,可惜話還沒說完,一記右勾拳便無預警的襲面而來,瞬間就把他給打得滿地找牙。

  「我最好怎樣?老子我今天心情正好不爽,遇到我,算你們倒楣!」語畢,又補了一腳當福利,讓人瞬間昏厥。

  眼看兩個流浪漢三兩下就被擺平,死裡逃生的史書黛卻還是愣愣的無法回神。

  她眨了眨眼,幾顆晶瑩的淚珠自眼眶內滾落,少了眼淚的阻隔,她終於能夠看清眼前的人。

  這個人——

  這個人不是村子裡最惡名昭彰的小混混嗎?

  「喂,人都暈了,你還哭什麼哭?」跨著三七步,霍綸一臉兇惡地問。

  「我……」史書黛被吼得差點心跳停止。

  霍綸兇惡的態度,對於飽受驚嚇的她,無疑是另一種驚嚇,只見她嗚咽一聲,眼淚流得更凶了。

  「你該死的哭屁啊!有時間哭,不會快點回家嗎?你該不會以為這公園只有兩個流浪漢吧?」混帳,他最討厭女人哭了!

  「我……我……」粉唇吞吐了半天,始終吐不出一個完整的詞,倒是抖得像是風中落葉的雙腳,很誠實的自動癱軟在地。

  見狀,霍綸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你該不是腿軟了吧?」

  「我……」還是哭。

  「該死的!真是倒楣!」他立刻仰頭咒罵一聲,接著下一秒,卻迅雷不及掩耳的將她扛了起來。

  「你想做什麼!放開我!放開我!」幾乎是被攫住的那一瞬間,她的四肢本能的又開始猛烈掙扎。

  才從狼爪下死裡逃生,對於男性,她已經有強烈的排斥和不安全感。

  「閉嘴!你要是再鬼吼鬼叫,信不信我馬上把你扔回去,跟色狼作伴?」他厲聲恐嚇,而很顯然的,這份恐嚇效果顯著。

  只見她瑟縮的抖了下,再也不敢發出聲音。

  「你住哪裡?」他問,口氣惡狠得像是要吃人。

  「你……嗚……問這個做什麼?」她惴惴不安的反問。

  「哪裡!」他沒有回答,只是吼得更大聲、更不耐。

  禁不起這一嚇,她脖子一縮,本能的立刻將自家地址念了一遍,可說完,她就馬上後悔了。

  聽說他很壞,不但會打人,還會勒索,他是不是打算把她綁架,然後再寫信給爸爸勒索贖金?

  嗚……她為什麼會這麼倒楣?才從狼爪中死裡逃生,現在又落入壞蛋的手裡,早知如此,今天她真不該出門的。

  一路上,史書黛的眼淚始終沒停過。

  她在心中不斷揣測自己的下場,她甚至悲觀的認為,自己絕對會被撕票。

  就這樣,她絕望的甚至連反抗都省了,任由他將自己丟上摩托車,然後認命的等待自己的命運到來,誰知三分鐘後,她卻被扔到了家門口,而那個被她認定絕對會對她不利的男人,卻連一個眼神都吝於給她,油門一催,眨眼間,就消失在巷子的另一端。

  同村十六年,那是他們第一次說話。

  他救了她,她卻誤會他,她甚至連聲道謝也沒說。

  為此,她始終耿耿於懷。

第七章

  暑假到了。

  燠熱的夏日午後,小貓在牆頭打盹,麻雀在樹頭合眼,整個康樂十二村靜得像是沉沒在大海裡一樣。

  百分之九十九的村民不是上班就是躲在家裡避暑,整條大馬路上就只見到一抹小小的身影在行走,那是史書黛,剛從社區的圖書館K書回來。

  拎著沉重的背包,她不畏酷暑,沿著紅磚牆徐步向前,正打算拐彎時,耳邊卻忽然傳來一串巨響。

  那種聲音聽起來像是某種大型傢俱翻覆,以及玻璃碎裂的聲音。

  她停下腳步,側頭往發出巨響的屋子望去,接著蹙起眉頭。

  霍家,村裡最出名的破碎家庭,母親水性楊花,兩年前跟人跑後音訊全無;父親酒鬼一枚,不工作賺錢,反而到處借錢買酒,人見人躲,至於他們唯一的兒子——

  砰!

  斑駁的紗窗門忽然被人自後方踹開,一個瘦削的男生自屋裡衝了出來,他一身凌亂,額頭上還淌著血,一出門就是一句經典的髒話。

  「X你媽的,你以為我希罕這個家啊!」

  「不希罕,那你滾啊!」因為反彈正要闔上的紗窗門,再度被人踹開,一名中年男子拎著酒瓶,站在門後破口大罵。

  「好,這話可是你說的,到時可不要回過頭求我!」男生面色陰鷙,跨坐上一旁的摩托車,迅速發動。

  「誰會求你這個逆子,滾!永遠都不要再回來了!」門板闔上的前一秒,一個酒瓶自門後方飛了出來,男生俐落閃過,褐色的酒瓶哐啷一聲,在史書黛的面前爆裂開來。

  爭吵中的父子倆,這才發現這名觀眾的存在,當下一個甩門,一個破口大罵

  「媽的,看什麼看!」轟隆隆的引擎聲中,霍綸坐在機車上,一臉猙獰的瞪著史書黛,臉上的表情像是想把她給撕了。

  「你流血了。」她誠實回答,臉上並無任何驚懼。

  雖然滿口髒話,態度惡劣,但是經過上個禮拜的流浪漢事件,她知道,其實他只是聲音比較大聲。

  「那又怎樣!干你屁事!」霍綸惡劣的對她豎起了中指。

  他這個人書讀得普普通通,打架鬧事卻是樣樣行,名聲壞到連管區警察都認識他,附近的人沒一個不對他感冒,一見他就躲,這個死小孩一定是腦筋壞了,才敢跟他說話。

  「是不關我的事,可是如果你不把傷口處理好,很有可能會感染破傷風。」他的額頭似乎是被什麼銳利的東西給割破,鮮血不斷的滲出,把他的鬢角都染濕了。

  「媽的,你詛咒我?」瞇起眼,霍綸立刻瞪向她。

  「不是,我只是建議你,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可以幫你搽藥。」指著自己,史書黛毛遂自薦,鏡片後的一雙丹鳳眼閃爍著激動的光芒。

  受人點滴,湧泉以報,一直以來,她都很想回報些什麼,可她發現,他這個人真的很「目中無人」。

  好幾次她都走到他面前了,然而他卻像是沒看見她似的,總是頭一甩,就走了,害她每次都是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

  她相信,若不是今天她適巧撞見他們父子倆吵架,又差點被那只酒瓶砸到,恐怕這一輩子他都不會注意到她。

  「哈!憑你?」一雙充滿野性的黑眸立刻浮現不屑。

  「我可以的,只要你——」

  「我不管你是哪家的死小孩,你還是快滾回家喝奶吧!」霍綸根本懶得理她。

  奚落一笑後,他一把催動油門,破舊的機車瞬間飛嘯而去,遠遠的將她拋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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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錢債好還,人情債難還,心中有所虧欠,總教人難受。

  即使幾次出師未捷,但是史書黛還是不放棄,接下來的幾天,她幾乎是天天到霍家門前報到。

  「又是你!」幾乎是酒瓶碎裂的那一瞬間,高瘦的霍綸就殺到她面前。「媽的!你究竟是哪家的死小孩?沒事有事就跑來我家門前看戲,當我們家是電影院啊!」

  「我是史大年的小女兒,我叫史書黛,你可以叫我書黛。」史書黛有問有答,非常高興酒瓶終於「又」飛到自己面前。

  多虧這個酒瓶,霍綸才能注意到她。

  「我還書包咧,你爸有問題啊,取這什麼鬼名字,死書獃?難聽死了,虧你還可以這麼臉不紅氣不喘的跟人家自我介紹,丟臉死了!」雙手插在口袋,霍綸對於個頭不到自己肩膀的史書黛,噼哩啪啦的連吼好幾句。

  今天他心情超級不好,這個死小孩又這麼不識相的出現在他面前,不拿她出氣出氣,實在很對不起自己。

  「我覺得自己的名字很好,因為這是我爸爸幫我取的。」史書黛面不改色,對他粗魯的說話態度,幾乎快要習以為常。

  「靠!你這個死小孩是不是有病啊?聽不出我是在罵你嗎?」不過很顯然的,她沉穩大方的態度卻使得霍綸更不爽了。

  想他素行不良、惡名昭彰,村裡哪個小孩見到他不拔腿就跑的?每次看到那些小孩嚇得屁滾尿流,他就會覺得很爽,一肚子鳥氣也會減少。

  可眼前這個死小孩偏偏就是不怕他,不管他怎麼吼、怎麼叫,她的表情說不變就是不變,害他愈來愈覺得自己像是對牛彈琴的白癡。

  「我當然聽得出來,只是我不想跟你計較。」

  「不想跟我計較?」俊挺的五官瞬間扭曲了起來,霍綸發出憤怒的咆哮。「我看你是根本不把我看在眼裡,對!沒錯,我是混混,跟我計較太多的確是污辱了你們這些自以為了不起的人類!」壓抑的怒氣還是爆發了。

  他咬牙切齒的吼著,全身輻射出嚇人的怒火,臉上那猙獰的表情,像是想一腳把她踩入柏油路裡,讓她變成馬路小蘿蔔。

  若不是此刻路上沒人,若不是村裡的壯年全出門工作,只剩一群耳背的老人家躲在屋裡看家,這樣恐怖的場景早該被人發現,警察們早該來行俠仗義。

  但是,史書黛不需要別人幫忙,因為她不怕他,一點也不怕他。

  透過幾次的觀察,她更加認識他這個人。

  他或許言語粗暴、或許行為惡劣,但是,她從來就沒看過他欺負任何一個無辜的人。

  那些傳聞,根本全都是假的!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誤會了。」她急聲解釋,臉上的表情無畏無懼。

  「你有,你就跟村子裡那群長舌婦一樣,表面上關心我,私底下卻把我說得不堪入耳,每次只要村裡一發生什麼事,第一個一定賴到我頭上!」

  他不相信她,不相信這個世界!

  吼完,他轉身就走,疾厲的身影像是龍捲風似的。

  路上只要看到垃圾桶必踹,見到鋁鐵罐必踢,凡走過,必留下貓嗚狗叫,就連躲在死角的蟑螂,都忍不住抱頭鼠竄。

  「你受傷了。」她立刻跟了上去。

  個頭不高的她,必須用跑的才能跟上他的腳步,而且還得非常小心的避開他來無影去無蹤的佛山無影腳,否則肯定當場被踹飛。

  「干你屁事!」他又吼,然後繼續像個酷斯拉似的到處破壞肆虐。「我警告你,你最好馬上滾出我的視線,否則我他媽的真的讓你變蘿蔔!」伸出拳頭,他朝她的頭頂恐嚇的揮壓了幾舉,幾乎管不住自己的情緒。

  「我可以幫你搽藥。」她的反應卻是伸手握住他粗糙帶繭的手,低頭看著他手臂上的傷。

  每次見面,他身上總帶著傷。

  舊傷不理,新傷不斷,看得她都忍不住為他疼了。

  她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報恩心態,但是她就是不忍心見到他傷痕纍纍的模樣,即使只有一次,她也希望能夠替他搽搽藥。

  當柔軟小手觸碰到掌心的那一瞬間,霍綸整個人重重的震了一下,臉上的表情像是被人揍了一拳。

  他真不敢相信這個死小孩竟敢這樣對他?

  從來沒有人——甚至連學校的老師都不敢靠近他,他們當他是毒蛇猛獸,當他是會散播病毒的細菌,總是拉著孩子、學生離他遠遠的,而她卻……

  卻牽住了他的手……

  一顆心像是被人甩了一巴掌,嗡嗡嗡的發出嚴重的震動。

  瞪著手臂上那雙雪嫩白皙的小手,打遍村內無敵手、人見人怕、鬼見鬼發愁的混世魔王——霍綸,生平第一次感到不知所措,待他能夠反應,已是一分鐘後的事了。

  「你、你竟敢偷摸我的手!這、這是性騷擾耶,你知不知羞啊!」他吼著,連忙將手抽回,英俊的臉龐佈滿明顯的紅潮。

  「性騷擾?」即使愛看書,但是由於生長環境太過單純,史書黛從來不曾聽過這種詞,因此馬上不恥下問。

  「靠!性騷擾也不知道,性騷擾就是——」霍綸驀地說不出話來,看著眼前那張沉靜純潔的小臉蛋,他低咒了一聲,連忙將喉間的情色字眼全部吞回肚內。「小孩子問那麼多幹麼,閉上你的嘴!」

  「嗯。」雖然是點頭,但是下一秒她又張口:「那我幫你搽藥?」得不到答案沒讓她失望,她轉而對另一件事再接再厲。

  霍綸幾乎要敗給她的固執了。

  「你為什麼非得要幫我搽藥不可?」其實他最想問的是,她為什麼要這樣纏著他?但是他問不出口。

  他脾氣壞、名聲壞,就連說話的口氣也很壞,只要是正常人都該怕他、對他敬而遠之,但她卻偏偏相反,甚至王動接近他說要幫他搽藥,讓他完全搞不懂她究竟在想些什麼。

  只是,這種被人當作「正常人」的感覺還真不賴,所以他不想問太多,只想保持目前這種狀態。

  「因為……我想學習。」史書黛沒說出真心話。

  就她認為,以他的個性斷然不會接受「報恩」這種說法,她甚至懷疑,他其實早忘了她是誰。

  「學習?搽藥就搽藥,能學習什麼屁!」不過很顯然的,這個說法也沒能說服霍綸,只不過他才咕噥完,肚子卻突然發出咕嚕咕嚕的「哭天」聲。

  「要不然我們打個商量好了,如果你讓我搽藥,那我就請你吃飯。」借口不成,她乘機提出交換條件。

  「哇咧,給我趁火打劫咧,這招誰教你的?」

  「這個。」小嫩手從手中的背包裡抽出一本書,書名四個字,赫然是——

  《孫子兵法》

  霍綸差點原地滑倒。

  圈圈叉叉他個三角形,一個小孩子看這種書?

  他愈來愈確定這個死小孩頭腦有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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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果霍綸還是妥協了。

  因為他真的很餓,身上又沒錢,重點是,他晚上還要打工。

  他一點也不想餓到暈倒,那很丟臉。

  只不過,他以為她會帶自己到附近的小吃店請吃飯,但是,她卻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帶他來到一棟房子前。

  眼前的這種房子,格局與他家沒有什麼不同,只是比他家整潔、比他家美麗、比他家——更像是個家。

  踏進前院,迎面而來的是數也數不清的花花車車。

  不管是牆上、地上、樹上全都有花的影子,西邊的牆角,甚至還有兩個木架,架上分別放著三盆茂而不密、雕形莊嚴的五葉松和黑松。

  從一旁的側廊望去,一排剛洗好的衣服在燦陽底下飛舞,隨著輕風拂面,他敏銳的捕捉到一股清爽迷人的香味。

  那味道,跟她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樣。

  「請進。」用鑰匙打開門鎖,史書黛站在門邊,非常有禮的讓客人先請。

  霍綸卻將手插在口袋,超過一米八的身軀不動如山。「你家的人呢?」

  「都不在。」她脫下涼鞋,又對他擺出了請的動作,「進來,我請你喝飲料。」

  「喝你的大頭!」霍綸聽了卻很不高興,表情說變就變,瞬間又成了兇惡的野獸。「你到底有沒有常識?家人都不在,竟然還敢請陌生人回家,這很危險你知不知道?你腦袋都裝了什麼,漿糊嗎?」

  「你不是陌生人。」面對他如連珠炮的連轟,她卻只是沉靜的回了這麼一句,口氣還非常理所當然。

  「對,因為我是惡名昭彰的小混混!只要你發生什麼事,村子裡的人馬上第一個聯想到我,警察一點也不怕抓不到人!」他自嘲也諷她,氣她一點都不懂得保護自己。

  「不會的。」她卻搖頭,眼神篤定。「你不會對我使壞,因為你並不是他們說的那樣。」

  「你!」霍綸立刻呼吸一窒,臉上同時出現好幾種表情,有錯愕、困惑,也有憤怒,以及那快得幾乎讓人無法察覺的自卑與難堪。「你懂什麼,我是什麼樣的人你又知道了!不知道的事就不要亂講,我最討厭虛偽的人了!」

  他太過敏感,只要話題一扯上他不願讓人知曉的部分,他就會變成一頭暴躁的獅子,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看著這樣的他,史書黛早熟的歎了口氣,接著非常聰明的換了個方式說話。

  「好吧,就算我什麼都不知道好了,可是如果你願意馬上進我家讓我搽藥和請吃飯,那麼我就可以知道,你是個一言九鼎的人了啊。」她邊說,邊將腳踏進涼鞋裡,然後走到他面前,再度伸手牽住他的大手。

  她拉著他,力道小得像螞蟻,但是軟嫩嫩的掌心卻再度撅動他的心,暴躁的情緒竟奇異的沉澱下來。

  其實對她大吼大叫後,他馬上就後悔了,但是他沒辦法道歉,也不知道該怎麼道歉。

  長久以來,人們對他的偏見和不信任造就了他的叛逆,他已經太習慣用怒吼和拳頭替自己討公道,每次發怒起來,拳頭永遠動得比嘴巴快。

  「來啊,你要喝柳橙汁還是烏梅汁,全都是冰的喔,保證讓你生津解渴。」她鍥而不捨的繼續拉著他,非要拉他人屋不可。

  「我還生火取暖咧!小孩子撂什麼狗屁成語,明明就是個矮冬瓜,裝什麼成熟!」他哼聲念著,刻意忽視心中的愧疚,任由她螞蟻拖樹,把他拖進屋內。

  「我今年十六歲,已經是高中生了。」進入屋內,她立刻打開窗戶、電扇,讓空氣產生對流。

  霍綸差點又滑倒。

  「你不是說真的吧?」瞪著她嬌小的身軀,他嚴重懷疑她說謊。

  「當然是真的。」她從背袋裡拿出學生證交給他,接著咚咚咚跑進廚房,倒了兩杯飲料出來。「柳橙汁和烏梅汁,你自己選一杯。」

  放下冷飲,她又咚咚咚的跑到電視櫃前,翻出一個大大的急救箱,和一本厚厚的護理小百科。

  最後,待一切準備就緒,她立刻跑到他的身邊就定位,戴著眼鏡的小臉蛋雖然還是沉靜,但是兩頰卻多了兩抹勞動後而產生的嫣紅,讓她看起來相當美麗。

  「來吧,我幫你搽藥!」

  不可置信的黑眸從手中的學生證游移到身邊的小身軀上。

  霍綸上面看一眼,下面看一眼,怎麼看,都覺得眼前的洗衣板——而且還是超扁型的那一種,都應該是小學生的身材。

  高中生?

  他真是替她感到悲哀!

  把手中的學生證往桌上一扔,他抄起桌上的柳橙汁,咕嚕咕嚕的一口灌盡,心中勉強接受了這個事實,嘴巴卻開始唱反調。

  「我要先吃飯。」他說,接著拿起第二杯烏梅汁,咕嚕咕嚕的也灌干。

  「不行,你要先搽藥。」小手打開藥箱,史書黛將所有可能用到的藥品,整齊放到桌上排好,做起事來規規矩矩、有條有理。

  「我餓得半死,我要先吃飯,你去弄吃的過來。」他雙手環胸,一雙腳吊兒郎當的擱到矮桌上,一副皇帝爺的模樣。

  「不行,我們當初說好的是,如果你肯讓我搽藥,我就請你吃飯,所以你要先讓我搽藥,然後才能吃飯。」拿起棉花棒,她很冷靜的跟他講解事情的先後順序。

  「你青番喔,我身上的傷是小傷,什麼時候搽藥都不重要,可是我的肚子就快餓死了,餓死的人搽藥有意義嗎?沒有,所以讓我先吃飯!」第一次,霍綸拿出耐性跟人解釋。

  吃飯皇帝大,何況他又不會跑,搽藥的事根本就不急在一時,這個死小孩——不,十六歲的死書獃應該明白事情的輕重緩急才是。

  「不行,說好的事就是不能更改。」沒想到史書黛卻還是堅持己見。

  她將棉花棒放好,然後把那一本厚厚的護理小百科也放到桌上,所有東西準備完畢,一副跟他槓上的模樣。

  「你!」咬著牙,他低吼了一聲,高大的身軀有一瞬間像是要跳起來咬人,但最後還是穩穩坐在沙發上。「死書獃,我再說一次,我很餓,非常餓,而且就快要餓死了!如果你再這麼嘰嘰歪歪下去,待會兒,你可能不是得幫我搽藥,而是要幫我收屍!」他奶奶的,要是這樣還是講不通的話,他真的會揍人。

  「是嗎?」史書黛沉靜的看著眼前暴躁的俊容,臉上的表情像是在思考,就在霍綸以為自己終於「點通」她的時候,她卻還是搖了搖頭——

  「沒關係,我就幫你收屍,這也算是一種難得的學習經驗。」

  砰!

  這一次,霍綸真的倒了,不過不是因為滑倒,而是被她氣到頭暈,結果身子往後仰的時候,狠狠的撞到硬牆,當下痛得他抱著頭倒在沙發上哀嚎。

  「看來,最先需要接受治療的,應該是你的頭。」

  看著眼前痛到五官扭曲的霍綸,史書黛卻只是默默的拿起桌上的書,翻到某一頁,接著從整排的藥瓶中,挑出一罐褐色藥瓶。

  她轉開瓶蓋,瞄準目標,接著在大手移開的瞬間,嘩啦嘩啦的朝那顆看起來很堅硬的後腦勺倒了一堆暗褐色的藥水——

  驚雷般的怒吼聲在屋內瞬間炸開。

  「該死的!你在我頭上倒了什麼?」

  被淋得一頭濕的霍綸,立刻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暗褐色的藥水沿著他的後腦下滑,瞬間沾濕了他的衣領和後背。

  原本還算潔白的水藍色襯衫像是被醬油轟炸過似的,多了一幅超級難看的潑墨山水畫。

  他怒咆不止,多想伸手揪住她算帳,但卻怕自己隨便一動,身旁的傢俱都要成為潑墨畫的範圍,索性迅速把襯衫解開,將自己的衣服當抹布,迅速擦拭乾淨。

  「跌打藥水,我本來是打算要替你按揉頭部,幫你去傷解瘀的。」史書黛臉紅紅的回答,直覺就想轉身避開眼前那肌理線條分明的精壯身軀,然而心中那小小的好奇心,卻讓她怎樣也無法將目光自他身上移開。

  沒想到他外表看起來瘦瘦的,身材卻那麼好,難怪在公園時,三兩下就把那兩名流浪漢給擺平。

  其實事發至今,她仍舊不太敢接近男人,除了父親和三個哥哥,所有的男人在她眼裡都變得好噁心,可奇怪的是,對他,她卻只有一種安心的感覺,甚至有種想親近他的衝動。

  也許這是一種雛鳥心態吧,他救了她,所以她下意識的依賴他——依賴這個像獅子一樣暴躁的男人。

  粉唇微微勾揚起來,可當她發現,他的上半身佈滿了大小深淺不一的舊傷時,那小小的笑花便在瞬間消失。

  「不過,我好像倒太多了。」她說,表情再度恢復沉靜,然而一雙慧黠的丹鳳眼卻是若有所思的盯著那些傷疤看。

  「不是好像,而是根本就倒太多了!」霍綸差點沒抓狂。「你到底會不會幫人搽藥!難道你都不知道搽藥前,要先告知別人一聲嗎?要是我忽然轉頭,眼睛不被你弄瞎才怪!」

  「應該不至於會到弄瞎的地步,不過沒關係,如果真的發生那種事,這本書會告訴我該怎麼處理。」

  捧著護理小百科,史書黛一臉自信,彷彿只要靠著這本書,她就能妙手回春、懸壺濟世。

  然而她那種「死書獃」的模樣卻嚇壞了霍綸,瞇著眼,他立刻試探性的問了一句:「你搽藥就搽藥,沒事捧著書幹麼?」

  「因為這上面有解說和步驟,我必須邊看邊做。」

  「香蕉你個芭樂!原來你根本就不會搽藥?!」轟!霍綸真的發飆了。

  他握起拳頭,緊繃的指節發出喀啦喀啦的恐怖聲響,猙獰的表情像是想把她塞進桌上的藥箱裡。

  小小粉唇遲疑了兩秒才又出聲,不過語氣卻是非常的理直氣壯。「沒錯,所以我才說我要學習,是你自己不信的。」

  黑眸立刻迸射出殺氣。「所以你就抓我當實驗品?」

  他還以為她很善良,喜歡濟弱扶傾,甚至,他還以為她是看他帥,偷偷在暗戀他,所以才會常常跑到他家門前報到,沒想到……

  「話不能這麼說,我們明明是作了交換條件,所以你才會讓我搽藥的,怎麼可以說我是用抓的呢?」她仰頭看著他,臉上的表情超級嚴肅,對於他的指控非常在意,卻聽不出他藏在話語中的失望。

  「你!你!你!」他連吼了三聲,卻連一句完整的話都吼不出。

  他閉了閉眼,滿頭發暈,覺得自己終於遇到今生最強的敵手。

  這個死書獃,用氣的就可以氣死他了!

第八章

  結果那一天,他何止氣死一次?

  接下來的「實驗」,他起碼氣得「死去活來」七、八次!

  先是倒了一拖拉庫的跌打藥水在他頭上,接下來她又灑了一整罐的雙氧水在他的傷口上,痛得他差點出手把她揍到牆上當壁紙。

  但是這都還不算什麼,當她堅持一定要在他每一個「小傷口」纏上繃帶時,那才是噩夢的開始。

  因為她的笨手笨腳,他差點成了世上最醜的木乃伊!

  就為了一頓飯,他卑微的任她擺佈,即使他嘴巴上吼個不停,但是所有他說出的恐嚇,卻從來沒有兌現過。

  每當她用沉靜的眼神看著他,然後再伸出小手握住他的手時,他就會見鬼的在瞬間失去所有怒氣,然後乖乖的閉上嘴再度任她擺佈。

  而她,似乎很快就發現這個小「密技」,接下來完全把他吃得死死的。

  只是他的認命並沒有讓他太好過,因為當他親眼看著她從櫃子裡拿出一本食譜的剎那,他就知道自己又要死了!

  在他忍受飢餓長達兩個多小時之後,她竟然用行動告訴他——

  她不會煮飯!

  而且不僅如此,她家冰箱連碗剩飯也沒有,甚至,連一碗泡麵也找不到!

  那是他第一次覺得自己會氣到爆血管,還好他年輕力壯、身體健康,沒死。

  為了不讓她真的「弄死」他,他索性扒開全身的繃帶,打開瓦斯、抄起鍋鏟,繼續認命的為自己炒了碗飯,只是當他好不容易將飯炒好,沒想到那個死書獃竟然還趁他不注意的時候偷吃一口,真是#&%$……

  他以為那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去她家。

  畢竟,他相信這世上沒有一個家長,會讓自己的小孩和一個混混在一起廝混,更別說是帶回家了,他這一次的造訪已經夠離譜了,等她父親聽到風聲,不狠狠臭罵她一頓才怪。

  但是,事實卻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事隔兩天,她又出現在他家門口,然後用相同的條件,再度把他牽去她家搽藥,而他就像是聽話的小狗,還真的跟她走了。

  結果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一個月後,漫長的暑假還沒過完一半,他卻成了她家的常客。

  詭異的是,她家鄰居都被他的出入嚇暈了好幾次,可她的家人卻連一次都沒現身過,彷彿是默許了他這個客人。

  只是,一個女孩子——雖然是個發育不怎麼良好的女孩子,長時間獨身在家,要是遇到有人闖空門那還得了?

  比起心中的疑惑,他更擔心她的安全。

  「你家的人為什麼老是不在?」

  坐在沙發上,霍綸用粗魯的口吻隱藏住心中的關心,一邊伸出右手臂,任由她再度將自己當成實驗品。

  經過無數次的「實驗」、「失敗」和「再實驗」後,她搽藥的手藝精進不少,再也沒有在他的衣服大作潑墨畫。

  「三個哥哥年紀比我大很多,這個暑假得留在外地實習、受訓,爸爸則是參加了一個考古團,現在應該在埃及吧。」史書黛輕聲回答,手裡的動作卻沒停過。

  她斂眉輕輕的用沾了雙氧水的棉花棒,幫他剔除傷口上的細砂,然而掩蓋在長髮底下的柔嫩粉唇,卻悄悄的綻開一抹害羞卻美麗的笑花。

  愈是相處,她愈是能夠瞭解他這個人。

  他啊!就是不誠實,老愛裝模作樣。

  這是什麼家庭?把未成年的女兒一個人丟在家裡,然後全家大人跑光光?

  霍綸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

  「所以他們不知道我來你家?」啊!這就可以解釋,為什麼他永遠等不到有人拿著掃把站在門口堵他了。

  「我爸爸知道。」她將手中的棉花棒扔到垃圾桶裡。「我爸爸上個禮拜有回來過一趟,我跟他報備過了。」

  「真的假的?」霍綸嚇了一跳,怎樣也想不起來,上個禮拜自己曾被中年男子海K過。

  「真的,他說沒關係。」她回答,接著換了根棉花棒繼續處理另一個傷口。

  霍綸可不信。

  「你老爸不認識我?不知道我是個混混?」她老爸不會這麼糊塗吧?

  「他當然認識你,他還說過你是個帥小子呢。」

  霸氣的濃眉立刻鬆開,他咧笑,一口潔淨亮白的好牙在光線下閃耀,但是想一想又覺得不對。

  哪有做人家老爸的會稱讚一個混混帥——雖然他是真的很帥啦,但是這種話怎麼聽,都應該出自女孩子家的嘴巴。

  他立刻斜眼睨著那正細心幫他上藥的小女生,屬於男性的驕傲和自尊,迅速的膨脹。

  「嘿!其實是你自己覺得我很帥吧!」他眨眨眼,愈來愈懷疑她真的在偷偷暗戀他,只是不好意思明說,才會拿自己的父親當借口。

  「你腦袋也受傷了嗎?」她疾聲反駁,可霍綸卻偏偏眼尖的發現,她那精緻如貝殼的小耳郭,在瞬間染上淡淡的嫣紅。

  「嘿嘿,我腦袋有壞沒壞你應該最清楚了不是嗎?」他得意的迅速俯下頭,將兩人的距離拉到極近。「唔,雖然是個家事白癡,長得又不怎麼漂亮,不過拿掉這副眼鏡應該——」話還沒說完,他已迅雷不及掩耳的抽掉她鼻樑上的黑框眼鏡,期待看到更完整的她,然而映入眼簾的柔媚臉蛋卻讓他瞬間忘了呼吸。

  其實他早就知道她有多漂亮,只是親眼所見,還是讓他驚艷得說不出話來。

  每次當她坐在他身邊幫他搽藥時,他就會管不住自己偷看她,所以他很早就發現她的皮膚有多雪嫩,頂著鏡架的小鼻子其實很嬌挺,而她話不多、一出口就很容易氣死他的小嘴巴,則是嫣紅柔嫩得像是桃花瓣。

  至於她的眼……薄薄的鏡片又能阻擋什麼。

  雖然乍看之下,她的眼睛似乎又扁又小,但是只要仔細觀察,就能發現她的丹鳳眼其實美麗極了。

  尤其每次當她瞪人時,那柔媚的眼神說有多勾人就有多勾人,簡直像是會放電似的。

  「你!」她果然立刻瞪向他,沉靜的小臉蛋因困窘和慌亂而添上兩抹嫣紅。

  見狀,霍綸立刻露出癡傻的笑容,感覺全身上下就像是被一股強勁的電流給電過似的,連心都酥了。

  就是這種會勾人的眼神哪!

  「我什麼?」他癡癡問著,黝黑的兩頰也跟著紅通通。

  「你……你欠教訓!」羞急的史書黛無法多想,只能抄起桌上的方塊紗布,啪的一聲,狠狠朝手臂上最大的傷口,賞了一個巴掌。

  「啊——」

  慘叫聲瞬間衝破史家的屋頂,手臂上那椎心刺骨的疼痛讓霍綸像是被踩著尾巴的獅子,瞬間自沙發上跳了起來。

  他扭曲著臉、全身肌肉繃緊,一雙眼卻是狠狠的瞪著那美麗的干扁四季豆。

  「你要是敢再對我動手動腳,下一次,我會直接把鹽酸倒在你的傷口上。」她先聲奪人,同時還補瞪了他一眼,然後才抽回他手中的眼鏡,重新戴上。

  「我才說你幾句,你就這樣對我?」他怒咆,不敢相信她這麼小心眼,可腦中靈光一閃,卻又驀然的轉怒為笑。「啊!我知道了,其實你是惱羞成怒吧,你果然是在暗戀我,所以被說中心事才會這麼生氣!」

  挺起胸膛,霍綸笑得更大聲了,更加肯定她是在暗戀他。

  而史書黛聞言,先是小手一僵,接著也跟著起身,然後學他一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將小腳狠狠的踩在他的腳背上。

  「麻煩,請你把剛剛的話再說一次。」粉唇微勾,清麗的小臉蛋瞬間變得好邪惡。

  只見俊挺的五官瞬間扭曲,燦爛的笑臉徹底碎裂,一張臉,從得意轉為痛苦。

  「媽的,你這干扁四季——」腳背上的力道瞬間加大,那該死的疼痛,讓他瞬間改口:「我是說,今天午餐我們吃四季豆好不好?」

  他讓她搽藥,她請他吃飯,是他們一開始談好的條件,但是自從發現她根本就不會煮飯後,為了填飽肚子,他乾脆自己煮。

  可他每次煮,她每次都偷吃,氣得他乾脆幫她多煮一份,省得餓到自己,不過現在回想起來,他強烈懷疑這也是她的詭計之一。

  早在當初她第一次偷吃他的炒飯時,她就設下陷阱——之所以每次當著他的面偷吃他煮的東西,其實根本就是為了逼他幫她多煮一份。

  這女人,孫子兵法還真不是白讀的!

  「我要吃番茄炒蛋。」她立刻更改菜單,小腳依舊踏住他的腳骨。

  「你家沒有番茄。」皺著臉,他粗聲說著。

  昨天他煮飯時,他就清楚她家冰箱有哪些食材;她雖然不會煮飯,不過還好還懂得買菜,知道為自己儲備糧食。

  「好,那我要吃炒茄子。」

  「你家也沒有茄子!」這女人存心的是不是?食材都她買的,她會不清楚?

  「好吧,那我吃蛋炒飯好了,記得不要加蔥,要加番茄醬,另外,我還要喝白菜湯。」她還特別指定,一張小嘴挑得很,得寸進尺得很過分。

  「是,都照你的意思做,書獃子女王,現在可以把你的『凶器』拿走嗎?」他奶奶的,他的腳背肯定瘀青了!

  她卻不肯抽腳,只是靜靜的仰望著他,那靜謐的表情完全讓霍綸猜測不出她此刻的想法。

  「我的家人和朋友都叫我書黛。」她忽然道。

  「那又如何?我的腳很痛,你想讓我骨折是不是?」他忍不住又噴火。

  「你也可以這麼叫我。」小小聲將話說完,她終於將腳抽回,然而霍綸卻沒有因此而鬆口氣,他反而屏住呼吸,心臟瞬間跳得如雷似鼓。

  聰明的他,幾乎是瞬間就領悟她的語意——

  她當他是朋友、是家人!

  堅硬的心口像是某種東西給衝破了個洞,深埋在心中的情感瞬間如上石流般嘩啦嘩啦的奔騰流洩。

  他望著她,喉嚨乾啞得說不出話來,一雙打遍天下無敵手、不曾畏懼過的拳頭竟劇烈的顫抖起來。

  許久——也許是五秒,也許是一、兩分鐘也說不定,當他可以張口說話時,他用最粗魯的語氣,將所有感動和激動隱藏了起來。

  「靠!我才不要跟他們一樣,這太沒創意了,而且書黛書黛,怎麼聽就像是在罵你書獃一樣,既然你要求我改口,那稱呼得由我來定!」

  哼,雖然他老是罵她死書獃,不過事實上他可是很喜歡她的呢,雖然她的身材沒看頭,個性固執又狡猾,但是——她卻是唯一不怕他,敢對他「動手動腳」,還把他當作「普通人」看的人。

  偷偷瞧了她一眼,黝黑的雙頰又浮現可疑的紅潮,他卻立刻將臉抬高,不讓她發現自己在害羞。

  「隨你。」她無所謂的聳了聳肩,可精緻的小臉蛋卻在瞬間垂下。

  長髮下,花瓣似的粉唇美麗的輕揚著,可小小的臉蛋,卻緩緩的浮現兩抹羞怯的紅霞。

  「好,那以後我就叫你書書。」他想了幾秒,終於想出這個滿意的稱呼。「這是專屬我的稱呼,你不准讓其他人這麼叫你,知不知道?」他霸道的宣佈,透露出對她的獨佔欲。

  「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我管不著,而且你這樣未免太霸道!」她立刻抬頭反駁。

  「我就是霸道,所以你就是得想辦法別讓別人這樣叫你,否則我跟你沒完沒了!」他一副你奈我何的囂張嘴臉,一雙如蒼鷹般銳利的黑眸直勾勾的盯著她,那灼熱又認真的眼神,竟讓她不敢再直視他,一顆心跳得飛快,臉頰更加灼熱。

  咬著下唇,她不說話,只是轉身收拾起桌上零散的藥品,半晌不吭聲。

  不喜歡她忽視自己,更討厭她背對自己,他有些強硬的扳過她的肩膀,讓兩人面對面。「我的話,你到底有沒有聽進去!」

  「隨便你啦!」她迅速將臉別開,一副心不甘情不願的模樣,但是兩頰上那層薄薄的嫣紅卻沒逃過他銳利的眼睛。

  薄唇立刻又咧起,一張刀鑿般俊挺的臉龐笑得呆呆的,黝黑的臉頰不受控制的又浮現兩抹紅潮。

  那一天,是他臉紅次數最多的一天,卻也是最快樂的一天。

  在他改口喚她書書的那一刻起,他知道,他愛上了眼前的這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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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熾艷,樹蟬依舊鼓噪不停,時間又往前走了一個月。

  這段時間,霍綸依舊跟他的父親吵個不停,依舊血氣方剛的接受各方挑戰,然後依舊頂著大傷小傷讓她搽藥。

  但是,他們見面的時間其實並不長。

  即使暑假期間他不用再到大學上課,然而每天到了傍晚五點,他就必須到夜店打工到破曉,之後,他還得去送報。

  一直以來,他就是靠著自己半工半讀養活自己,甚至,還靠著半工半讀賺來的錢,替父親償還四處欠下的酒債。

  即使村子裡的人早已種下刻板觀念,認為他只是個愛跟父親頂嘴、不學無術、到處跟人幹架的小混混,甚至懷疑他給付的鈔票是勒索得來的,總是用鄙夷的眼光看著他。

  但是她知道,真正的他,其實多麼值得被人尊敬、學習、認同。

  因此當他身上的傷口日益增多時,她的心,也日益難受了起來。

  「幹麼這種表情?」坐在沙發上,霍綸執起眼前的小臉蛋,極不喜歡見到自己心愛的小女人,露出這樣愁眉苦臉的表情。

  「你又受傷了。」她說,眼神複雜。

  「我哪天不受傷?」他滿不在乎的哼了一聲。「那些人成天都想證明自己是天下無敵,就算我不想打都不成。」

  「可是你打架從來就沒輸過。」她直直的看進他的眼裡,似乎意有所指。

  「當然,我誰啊,混世魔王的封號可不是浪得虛名,不是我在自誇,放眼三百里,根本沒人動得了我。」

  「你騙人,明明就有!」她忽然失控的叫嚷了起來,再也藏不住內心的悲傷。

  成串的淚珠無預警的落下,瞪著他手臂上那一道道皮開肉綻的新傷,史書黛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

  「書書!你……你怎麼哭了!是不是我哪裡做錯了?」霍綸嚇壞了。

  相識兩個月,他見識過她無數種情緒,卻沒見過她如此悲傷。

  眼見心愛的女人如此傷心,他心疼得就要發狂,卻怎樣也想不出安慰的字句。直到最後,黔驢技窮的他,只能手足無措的將她擁入懷裡,然後笨手笨腳的拍著她的背,用安撫嬰兒般的姿態,輕輕的抱著她搖晃。

  「不要裝得這麼不在乎,在我面前,你根本不需要這麼強顏歡笑啊!」她哭喊,眼淚迅速沾濕了他的上衣。

  那熾燙的溫度幾乎灼傷他的心。

  「我沒有強顏歡笑!」他大吼反駁,蒲葉般的大掌,卻是輕柔無比的撫著她纖細的背,捨不得傷到她一分一毫。

  「你有,你從來就不肯跟我說你的心事,甚至,你從來沒有對我誠實過!」她依舊哭喊。

  「我哪有!」

  「你就是有!」她忽然推開他,接著抓起他的手臂,指著那些還滲著鮮血的傷口,哭喊:「這些傷根本就不是打架所受的傷,這些傷口明明就是刀子造成的,你到底還要騙我到什麼時候!」她質問,眼神卻脆弱無比。

  「你——」霍綸頓時說不出話來。

  看著她那脆弱卻澄澈的眼神,他的身體在瞬間變得僵硬。

  「是不是因為他是你爸爸,所以,你總是默默承受他的暴力,卻從來不反抗?

  是不是因為他是你爸爸,所以,你從來就沒考慮過要報警?」

  她一字一句的說著,淚水也一點一滴的落在那些血淋淋的傷口上。

  刺骨的痛,瞬間蔓延,然而那種痛,卻遠遠比不上傷疤被人揭開的痛。

  高大的身軀往後退了一步,霍綸的表情在瞬間變得冷漠。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他問,眼神冷酷得像是兩人從未相識。

  「不要逃避我的問題,告訴我,你究竟還要承受多久?」她用力搖頭,淚水在瞬間模糊了視線。

  「這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我能不管嗎?你的傷口愈來愈多,甚至愈來愈深,今天他會拿刀砍你,那明天呢?明天他又會拿什麼東西傷害你?我好害怕……」

  抱著自己的胸口,史書黛終於再也隱藏不住內心的恐懼。

  每天每天,他總是一臉無所謂的來到她家,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每天每天,她都得裝作若無其事幫他搽藥,配合著他演戲,直到今天,當她親眼看見那個人手中拿著刀,而他則是血淋淋的衝出家門外時,她再也無法承受失去他的恐懼。

  「這件事,不要告訴別人。」看著渾身顫抖、臉色蒼白的史書黛,霍綸的臉上閃過好幾種情緒,但是五秒之後,他卻選擇拂袖離去。

  「別走!不要回去,你爸爸他今天又喝醉了,他會傷害你的!」她快步的抓住他,不願他再回去受罪。

  「我說過,那是我的事,你管不著。」他卻冷漠的揮開她的手,然後拉開紗門,大步的走出屋外。

  「別走!回來!」顧不得自己沒有穿鞋,她立刻追了出去。

  她有預感,如果今天她讓他走的話,他就不會再來找她了。

  驕傲如他,永遠都不會再來找她了!

  史書黛邊哭邊追,熾燙的柏油路燙傷了柔軟的腳底,她卻不在乎,她只想挽回前方那傲然卻孤獨的身影,然而前方霍綸卻似乎是鐵了心不讓她跟上,幾個大大的步伐,她便失去了他的身影。

  「啊!」

  腳底不知是踩到了什麼尖銳的東西,纖細的身體陡然倒地。

  看著傷痕纍纍的腳尖,史書黛甚至連察看傷口的慾望都沒有。

  她只是抱著雙膝,絕望的將頭埋進腿間,不斷的啜泣著,直到身前傳來懊惱的歎息,直到她被摟進一道溫暖的懷抱。

  「不要哭……」

  霍綸還是回來了。

  最後,他還是放不下,哭泣中的她。

  「對不起,你不要走……」史書黛臥在他的懷裡哭泣,身體顫抖得像是無助的落葉。

  「我不會走的。」薄唇逸出一聲歎息。

  「我……不是故意要說出來的,我只是……太害怕……」她抬頭哽咽解釋。

  「我知道。」他更加抱緊她,臉上的表情複雜難懂,許久之後,才又開口:「自從我母親離家後,我父親就是我唯一的親人了,對我而言,他很重要。」

  「可是他在傷害你……」

  「他只是喝得太醉,他不是存心的,其實沒喝醉的時候,他算是一個好父親。」他連忙解釋:「最近我努力的說服他去戒酒,雖然他不太能接受,不過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想通的,到那時,他就會清醒的。」

  「所以在那之前,你都要這樣子忍受?」史書黛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

  「我不能遺棄他,他是我唯一的親人。」

  他懂她的憂慮,也懂她的不捨,但是他無法奢求再多了。

  即使家不像家,日子難堪又難過,但至少他還有個親人,那證明,他並不是被完全遺棄的,所以相對的,他也不能遺棄那養育他長大的親人。

  史書黛又哭了,哭他的固執,也哭自己的不懂事。

  都是她,是她把事情搞砸到這種地步的!

  咬著下唇,她懊惱的勒令自己不准再哭,再也不想讓他感到為難。

  「好,那你答應我,你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她強打起精神,然後任由他將自己自地上拉起。

  「我早跟你說過,我很能打的,方圓百里,沒有人是我的對手。」他露出爽朗的微笑,希望她能夠不再那麼憂慮。

  而她,知道他的用意,正想露笑,卻突然聽見前方有摩托車的引擎聲傳來,一愣,她本能的越過他的身軀,側頭往前方望去。

  「咦?那不是你的摩……」史書黛話還沒說完,霍綸早已轉過身了。

  那熟悉的引擎聲,怎麼聽都屬於他的摩托車。

  只是,他還沒上班,是誰偷騎他的摩托車?

  如蒼鷹般銳利的黑眸往前一望,瞬間就認出那一百公尺外,跨坐在摩托車上那抹瘦削身影是誰了。

  「那個人好像是你爸爸。」史書黛也認出騎士的身份了。「可是,他的樣子好像怪怪的……」

  在你媽媽不要我們的那一天起,這個家早就毀了!

  你以為是誰拉拔你到這麼大?你竟敢嫌我愛喝酒!

  逆子!你以為自己又好到哪裡去了?告訴你,其實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孩子,你是你媽媽帶來的拖油瓶!

  我不要活了,真的不要活了!而你這個拖油瓶,我也要一併帶走,這是我對你媽媽的報復!報復!

  耳邊,無預警響起熟悉的吼叫聲。

  那是最近幾天,父親狂醉時吐露的秘密,也是他最隱諱、最不欲人知的秘密……

  望著不遠處,那雙充滿決絕的黑眸,霍綸的身體,重重的晃蕩了一下。

  「霍綸,你爸爸不對勁!」史書黛迅速拉起霍綸的大手,想把他拖走。

  從來沒有人會在眷村裡飆車,更別說那個人此刻的表情猙獰得好恐怖!

  他瞪著霍綸,緊緊不放,就像是——

  「霍綸,我們快走!」

  自從出生後,史書黛從來沒有恨過自己力不如人,直到現在!

  打遍天下無敵手的霍綸就像中邪似的,任憑她怎麼拖都拖不動,彷彿就好像是……就好像是……

  止住的淚水,在瞬間迅速潰堤。

  看著眼前不動如山的身影,顫抖的粉唇逸出一聲哽咽,接著下一秒,史書黛毅然決然的放開了手中的大掌——

  看著那突然出現在前方的纖細身影,霍綸的心幾乎在瞬間被凍結了。

  「書書?」他迅速的伸出手,想要拉回那朝機車奔去的身影,卻只握到一截衣袖,然後他看見了……

  親眼看見他的父親,騎著他的機車,以玉石俱焚的瘋狂速度,撞上了那個以身體捍衛他的女孩——

  「不——」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5-8 14:54:58

第九章

  幾乎是同樣的場景,為什麼,他總是慢了一步……

  瞪著眼前的病房,紀綸挫敗的用手擊了下牆壁,接著懊悔的低下了頭。

  「紀先生?」

  耳邊,忽然傳來不熟悉的嗓音,紀綸迅速轉過頭,這才發現喚住他的,正是剛從病房走出的史大年。

  「史伯伯。」他禮貌上喚了一聲,臉上卻撐不起笑容。

  「剛剛情況亂七八糟的,我沒能好好謝謝你,真是不好意思啊。」史大年抱歉的說著。

  因為是車禍意外,警察還到醫院來做筆錄,而身為唯一目擊者的紀綸自然得幫忙協助做筆錄,誰知筆錄做到一半,村裡的人卻扭著一名男人到醫院來,說是車禍發生前幾秒,有人從廚房的窗戶看見那名男人追著書黛跑,書黛似乎就是逃避他,才會沒注意路況而發生車禍。

  結果警察盤問之下,竟發現該名男人就是查緝許久的大安之狼。

  這樣的案外案,讓眾人一陣嘩然,也讓現場變得混亂不已。

  他在醫院內陪伴急救中的女兒,紀綸在醫院外協助警方,好不容易兩邊都安定下來了,他才有機會道謝。

  「可是我還是慢了一步。」紀綸面如槁木地說。

  「別這麼說,雖然是出了車禍,不過只是輕微的腦震盪,醫生也說過,只要休養幾天,就可以出院了。」

  看出紀綸的自責,樂觀的史大年連忙安慰,不過紀綸並沒有好過多少。

  他那愁雲慘霧的模樣看在史大年眼裡,讓為人父的他不禁感歎又難過。

  很明顯的,這男人是用整顆真心在愛著書黛,今天的事,對他的打擊一定很大吧!基於愛屋及烏的心態,他拉著身旁偉俊的男人,坐到一旁椅子上。

  「其實我很慶幸,書黛出了車禍。」他微微笑的開了口,而他的話,自然引來紀綸震驚的注視。「外傷易醫,內傷難癒,還好你及時找到她,否則書黛絕對會受到更嚴重的傷害。」史大年解釋著。

  就在女兒踏出大門的瞬間,他忽然莫名的心悸,那種情形在七年前也發生過,之後,書黛就發生了車禍。

  就在他站在家門口,猶豫不知該往哪裡找人的時候,幸虧紀綸正好來訪,並憂慮的說出他也同樣擁有不好的預感。

  二話不說,他們立刻兵分兩路到附近尋人。

  皇天不負苦心人,十五分鐘後,紀綸總算找到落難的書黛,雖然最後結局仍不能盡如人意,但書黛總算是死裡逃生。

  「可是我應該要更早發現那輛摩托車的,如果我可以更小心一點的話,書書就不會受傷了。」紀綸還是深深的自責。

  他蹙緊眉頭,目光不時望向前方緊閉的門板,臉上的表情既痛苦又脆弱。

  七年前,他已經錯過一次,為什麼七年後,他還是錯過?難道這是老天給他的懲罰嗎?

  懲罰他當年,曾經有那麼一瞬間,想要拋下她,與父親共赴黃泉?

  將臉埋進掌心裡,紀綸懊悔得幾乎落淚。

  七年來,他從來沒有停止自責過。

  每當午夜夢迴,他總會想起自己曾做錯了什麼、錯過了什麼、造成了什麼,而那一幕幕,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讓他痛徹心肺。

  敏感的書黛、聰明的書黛,就是因為看穿了他的想法,所以當年才會選擇以自己的身體,捍衛他……

  書書?

  紀綸的稱呼,讓一旁的史大年不禁愣了一下。

  如果他記得沒錯的話,七年前,也曾有個年輕人這樣喚過書黛,他記得那個年輕人好像是……

  「老爸!書黛怎麼了?」史知禮一行人忽然從長廊的另一端跑了過來,顯然是接到了通知,急急忙忙的趕來探視。

  他們神色慌亂,三雙眼不斷看著門板上的病房號碼,像是急著找到正確的病房,衝進去探望自家小妹。

  「她很好,現在正睡著,你們別進去吵她。」史大年及時阻止了他們。

  「可是……」

  「別可是了,比起那個,你們三個全過來先謝謝這位紀先生,是他找到你們小妹,還幫忙送醫。」

  「紀先生?」三人看向全然陌生的紀綸。

  「就是書黛口中的那個『老師』啊……」史大年介紹起紀綸,同時也將事情大概的經過簡述一遍。

  三人聞言,自然連忙道謝,只是其中史知義,卻是愈看紀綸愈眼熟,尤其是那沉痛的眼神更是讓他印象深刻,他左思右想想了好久,終於在一分鐘後,擊掌低喊

  「你!你是霍綸對不對!」

  乍然聽見熟悉的名字,史大年等三人全在瞬間露出驚訝的表情。

  望向眼前的四個人,紀綸沉默了三秒,才坦然承認自己的另一個身份。「沒錯,我是。」

  「你回來找書黛的?」史大年幾乎是在瞬間明白,紀綸之所以會成為老師的原因。「七年了,難道你一直沒有忘?」

  紀綸沒有回答,然而從他深邃的眼眸深處,每個人都感受到了他藏在心中的那份感情。

  七年前,書黛重傷住院,肇事者當場死亡,而在場唯一的目擊者,竟是肇事者的兒子。

  因為關係特殊,加上霍綸名聲不好,不少人都謠傳著事情肯定另有內幕,而事實上,事情真的有內幕,而那個內幕,正是來自於霍綸的告解。

  基於大家都是同村的人,他們並沒有將那令霍綸難堪的內幕宣揚出去,甚至連書黛都沒有提,只是私底下,卻忍不住質疑,書黛為何會挺身為他擋住那一撞?

  在發生車禍之前,透過書黛的解釋,他們明白霍綸並不如傳聞那般惡劣,因此也就默許兩個人的來往,但如果兩人只是普通的朋友關係,書黛會做到那種地步嗎?

  他們懷疑著,卻不敢探究太深,尤其在書黛失去記憶後,為了不想讓她太過介意,對於那個暑假,他們幾乎絕口不提,因此,也就擱下那個疑問。

  然而此時此刻,那個疑問已有了答案。

  這個人和書黛,或許……

  「結果,你又救了書黛一次……」史知禮實在無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幾乎是相同的事件,隔了七年又再度重演,其中的奧妙,實在讓人無法不去相信命運真的存在。

  「不,我又錯過了一次。」握起拳頭,紀綸懊悔的低下了頭。

  「別這麼說。」史大年拍了拍紀綸的手臂,對於身邊的年輕人不禁多了一份憐憫;不過七年,他卻經歷了兩次痛苦,命運真是捉弄人哪。

  「沒錯,而且,你已經盡力了。」史知禮也安慰道。

  「更何況,這一切也不是你所願意的。」史知義、史知廉也跟著安慰。

  只是不管他們怎麼安慰,紀綸卻還是一副天要塌下來的模樣,四人這才明白解鈴還須繫鈴人。

  除非書黛清醒,否則這個紀綸永遠都會是這副模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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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想起來了!

  她終於想起來,是誰曾用相同痛苦的眼神看著她了。

  七年前,曾有一個男人來到她的病房探望她,而她,卻冷漠的下了驅逐令,並表明自己並不認識他,結果那人先是沉默了三秒,接著便無預警的仰頭大笑。

  他笑得既激烈又放肆,可臉上的表情卻悲傷得讓她心酸。他看著她,用好痛苦好痛苦的表情,就是那一瞬間,她落下眼淚,莫名心痛。

  就是那一天,那人消失了。

  再也沒有出現過。

  再也……沒來看過她……

  「不要!」

  病床上,史書黛發出痛苦的囈語,一對纖細的柳眉也在瞬間蹙緊了起來,在一旁徹夜守候的紀綸見狀,立刻握住她揮動的雙手,輕輕的呼喚著她。

  「書書!」

  「不!不要走!回來!」史書黛卻無法清醒。

  她的意識停在夢裡,停在七年前,那個白色的世界裡。

  在那裡,她親眼看著霍綸轉身離去。

  親眼看著霍綸消失在門扉的另一端……

  「書書醒來,你只是作惡夢,我在這裡……」莫名的,紀綸就是感受到她是在呼喚他。

  他緊緊握住那雙冰冷的小手,輕輕放在唇邊親吻,嘴邊卻不斷的安慰著她,而後者,似乎是感受到那份巨大的溫柔,終於能夠自荒蕪的夢境中,掙脫而出。

  沾著晶瑩淚珠的長睫微微輕顫,接著,沉睡許久的史書黛終於甦醒。

  看著眼前那張氣質迥異,但輪廓未變的熟悉俊容,她嗚咽了一聲,淚,落得更凶。

  「霍綸,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粉唇才啟,便是熟悉的名字以及好多好多好多的抱歉,剎那間,紀綸愣住了。

  望著那雙充滿感情的水眸,心底深處,某個被他刻意封閉的傷口,在瞬間,被一股熾燙且澎湃的感情給填滿了、治癒了。

  他顫抖著撫上那雙不再冰冷、冷漠的水眸,不敢相信自己還能再度得到這樣的眼神。

  她想起他了!

  她想起他了!

  這是老天爺賜給他的奇跡嗎?

  「原來……就是我讓你露出這種痛苦的表情,原來我一直一直都在傷害你,而我竟然還……對你那麼壞,還說了好多不該說的話……」緊緊捉住那個曾被她放開的大掌,史書黛愧疚的不斷哭泣。

  七年前,是她讓他露出那樣的表情;七年後,仍是她讓他痛苦。

  你只是一個陌生人,我對你,一點感覺也沒有。

  她冷漠地說。

  會被我忘記,那你一定是不重要的角色。

  她嗤之以鼻地說。

  我和你才不是什麼老朋友!

  她憤怒地說。

  就算我們曾經認識好了,照我對你一點印象也沒有的情況來看,可見你對我而言一點也不重要,更或者,也許是你做錯了什麼事,所以我才會忘了你!

  她絕情地說。

  一次又一次的,她用她的無情,傷害了她愛戀不已的男人,卻從來沒有猜測過,他究竟是用什麼樣的心情接近她。

  她忘了他、無視他、討厭他、處心積慮的逃避他。

  她怎能這麼殘酷……

  「別哭。」眼看心愛的女人激動得全身顫抖,紀綸急壞了,一顆心瞬間揪得又緊又疼。「我沒關係的,你別這麼激動,你身上有傷,要好好的休養。」

  「我沒有辦法。」她搖頭。「我竟然忘了你,忘了你好久好久……」

  「其實也沒多久,才七年而已。」他試著用輕鬆的語氣緩和氣氛,希望她別那麼自責。

  「七年……所以你也痛苦了七年是不是?」可惜他失敗了,哭成淚人兒的史書黛還是嗚嗚咽咽的哭個不停,她懊惱的擰著眉頭,精緻的貝齒緊咬著下唇,幾乎在上頭刻下血痕。

  「別這樣。」他立刻撬開她的唇齒。

  坐到床畔,他輕輕的將她扶起,並伸手將她擁入懷裡。

  聰明如她、敏感如她,總是能夠看透他的心,就是因為這樣,他才不強求她能夠找回記憶。

  七年前有太多美好,卻也有太多晦暗,她忘了,也許才是最好的結局。

  「為什麼你不解釋?」她溫馴的依偎在他的懷裡,再也沒有任何一絲一毫的抗拒。「七年前你可以試著解釋的,也許我會——」

  他點住她的唇,然後輕輕的抹開她臉上的淚珠。

  「也許你會想起我,也許不會,但,無論是哪種答案,都抹滅不了我所犯下的罪過,是我的猶豫逼得你挺身而出,是我讓懦弱造成你的遺忘,那是我該承受的懲罰。」

  「不,不是的,不是這樣!」史書黛抬頭就想解釋,可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卻怎樣也無法順利的化作一句話說出口,她急得幾乎又要哭泣,直到他投來溫柔的眼神。

  他的眼神就像擁有魔法似的,不過輕輕一瞥,竟在瞬間就安撫了她的不安、沉澱了她的焦慮。

  他抱著她,輕輕的開始解釋起七年前的一切。

  「那場車禍後,你重傷住院,而我的父親則是當場死亡。」

  「什麼?」她震驚的彈了一下。「是不是因為我——」

  「當然不是。」他截斷他的話,早料準她會因此自責。「那不是你的錯,是他自己選擇了那條路。」

  「可是……」

  「沒有可是,都已經過去了。」他溫柔的拍著她的背,輕聲呵護。「七年了,一切一切都過去了,所以別再想了。」

  「不,沒有過去。」她卻搖頭,神色迷惘。「我的心中有好多好多疑問,我想知道,為什麼當初你不再回來找我了?是不是因為我忘了你,所以你生氣了?」揪著他的衣袖,她仰頭不安的詢問,對於自己的失憶還是無法釋懷。

  「當然不是。」他嬌寵的點了點她的鼻頭,阻止她胡思亂想。

  「那……」

  「車禍後,我除了聲名狼藉、背景不堪、前途黑暗外,根本是一無所有。」他深深的凝望著她,唇邊帶著一抹溫柔的笑,第一次承認自己的自卑。「我問自己,該拿什麼繼續愛你?該拿什麼永遠保護你?卻找不到答案。就在那個時候,我的親生父親出現了。」

  「親生父親?」史書黛微愣。

  「我是拖油瓶。」

  「所以霍叔叔才會對你……」

  紀綸淡淡一笑,並沒有回答。

  「算是一種報應吧,我的生父拋棄我母親入贅到紀家,結果他再婚的妻子卻無法生育,所以當我父親過世後,他們立刻找上了門,希望能夠領養我。」

  「所以你才會改姓紀?」

  「沒錯,紀家是個很有聲望的家族,相對的,對我的期望自然也很高,他們甚至不願意多浪費兩年的時間讓我服兵役,我不知道他們是用了什麼辦法解決了這個問題,總之,我在一個月內,就被送到了國外讀書。」

  「可是你還是可以回來啊,難道你都沒想過,也許我早就想起你,也許我一直在等著你?」史書黛忍不住使起了性子。

  雖然她到現在才想起過去,但是她就是無法不去在意這七年來的空白。

  他怎麼可能丟下自己,不聞不問這麼久?

  「等我做什麼?」紀綸問得故意。「我可是惡名昭彰的混混,只會逞兇鬥狠、惹人頭疼,少了我,你應該會更輕鬆才是。」

  「可我不在乎啊!」史書黛直覺的就將心裡的話喊了出來。

  若是當初她在乎他的個性或是身份,她就不會愛上他了啊!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他明明曉得她對他……

  等等!丹鳳眼裡閃過一抹精明,她連忙看向黑眸,果然在裡頭發現笑意。

  「你——故意的!」她氣惱的槌了他一記。

  他哈哈大笑,接著,趁她不注意的時候,迅速的在她柔嫩的頰畔親了一記。

  「不管以前或現在,你總是那麼彆扭,我不使點小技巧,又怎麼套得出你的真心話呢?」

  沒料到他會乘機偷香,精緻的小臉蛋瞬間酡紅一片。

  她低下頭,忍不住抱怨:「你……奸詐!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無奸不商,我也是身不由己啊,誰叫這社會把我教得太好呢!」紀綸雙手外攤,毫無愧疚。「怎樣?你現在應該可以告訴我了吧?」

  「告訴你什麼?」

  「就是那個啊……」他點了點她的唇,然後蠻橫的將她緊緊摟在懷裡。「你還沒告訴我,那是不是你的初吻。」

  「你怎麼可以……」瞪著眼前無賴般的男人,史書黛臉更紅了。

  也許表面上,他多了一點斯文、一點沉穩,但骨子裡,他仍舊是當年的霍綸。

  他一點都沒有變……

  低下頭,桃花瓣似的粉唇彎出一抹好甜蜜的微笑。

  「快說啊。」不滿她的沉默,他壞心的朝她的耳垂舔了一記。

  「啊!你幹麼啦!這、這裡是醫院耶……啊!走開,你不可以亂來!」

  「我當然可以,還有,快說。」

  「我才不要,你走開,啊……」

  房內,兩人甜甜蜜蜜的開始嬉鬧,卻不知彼此的小動作,全被一個潛伏在門外的第三者盡收眼底。

  「老爸,偷看是不道德的。」

  病房外,史知禮雙手環胸,一臉不苟同的看向趴伏在門板上的史大年。

  真虧老爸還幫他們取了知禮、知義、知廉這三個名字,結果本人卻在光天化日之下,幹著雞鳴狗盜之事,真的太「無恥」!

  「別吵啦!」史大年擺了擺手,依舊往門縫裡偷瞧。

  眼看裡頭兩人從悲到喜、從常溫到「高溫」,他愈笑愈大,愈看愈開心。

  「偷聽也是不道德的。」史知禮繼續說。

  「吵死了,全部滾一邊……誒,等等,你們誰的手機可以照相?」史大年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連忙轉身。

  「你問這做什麼?」三人斜眼看向父親,各自忍下把人拖出去的慾望。

  「當然是拍照存證哪。」史大年咧出不懷好意的笑容。「村裡的死八婆老說書黛是沒人要的書獃,我這就讓她們看看,書黛被人疼愛的鏡頭。」

  被人疼愛?

  三人臉色頓時一僵。

  「愣著做什麼,快把手機拿出來啊。」

  拿出來個頭!

  「快把老爸拖走!」史知禮立刻發號施令,命令兩個弟弟架住父親的左右手,而後者自然是奉命辦事。

  「誒,你們做什麼!」史大年大叫,一雙眼直瞪著兩旁的兒子。

  「大義滅親!」史知義和史知廉異口同聲道。

  連自己女兒的親熱鏡頭也想偷拍,這老頭簡直是無恥至極!

  「我不要,我要照相,你們放開我!放開我!」

第十章

  震耳欲聾的鞭炮聲無預警的在巷口響起,緊接著,是喧囂的人聲。

  「新郎來迎娶了!」

  「舅子們快到門口準備!」

  「親家也來!」

  隨著五輛裝飾得美輪美奐的汽車駛入,寧靜的康樂十二村裡,瞬間熱鬧了起來。

  不少人推門而出,觀看這喜氣的一幕,幾個好事的人,更是大膽的圍到汽車附近,打算一探新郎倌的廬山真面目,現場一片喜氣洋洋。

  「史老啊,這新郎長相實在好啊!」站在人群裡,常太太看著那自轎車內走出的年輕男人,臉上的神情非常的嫉妒。

  「是不錯。」史大年連連點頭,一臉笑嘻嘻的,心情好得不得了。

  「聽說新郎的家世也很不錯,能嫁給這種男人,新娘可真是好大的福氣啊!」

  「是啊。」

  「身為隔壁鄰居,想必您一定很吃味吧?」

  一身樸實的史大年轉過身,一頭霧水。「吃味?我為什麼要吃味?」

  「唉唷,就是那個啊!」常太太一臉八卦的擠眉弄眼,企圖暗示。

  「什麼?」可惜史大年卻看不懂。

  「欸!」常太太只好說破。「就是那個接送你女兒上下課,長得很帥很帥的男人啊。」都怪史家人太會保密,到現在,她都還沒弄清楚那個男人的姓名呢。

  「你是說紀先生?」

  「原來他姓紀啊!」總算套到話了,常太太露出喜孜孜的笑容。「我說那個紀先生也跟你們家書黛在一起有一陣子了吧,怎麼?小倆口有沒有定下來的意思啊?」

  「哦,原來是這件事啊!」嘴角一勾,史大年立刻把鼻孔抬得很高,臉色驕傲得不得了。「我們家書黛說,她還要考慮。」

  「紀先生還要考慮?」說錯了吧?

  「是我們家書黛!」史大年立刻大聲更正,兩管看人的鼻孔還得意的撐大了兩下。「我們家書黛說她要先拿到碩士學位,所以暫時先不考慮結婚。」

  常太太一雙豆大的眼睛不屑的瞥了史大年一眼,一臉懷疑。「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這種事不需要拿來說謊,何況我的書書那麼聰明,不用半年就可以拿到碩士學位了。」中途插入話題的紀綸控制不住自己的得意,一張性感的薄唇咧得好大好大。

  也就是說,他再忍,也忍不到半年,哈哈哈!

  「小綸,你來接書黛上課啦!」一看見紀綸,史大年立刻笑開了嘴,眼裡嘴上,全是明顯的欣賞和喜愛。

  自從書黛恢復記憶後,小倆口的感情可謂是一日千里,而紀綸跟家裡的人,自然也熟悉了起來,因此在稱呼上,大家也變得隨和了一些。

  「對,順便帶來您最愛吃的山東饅頭和鹵搾菜。」彬彬有禮的紀綸立刻奉上燒燙燙的早餐,賢淑得讓人看了就眼紅。

  「紀先生,你可真是有心哪!」一旁的常太太立刻發聲,只見她皮笑肉不笑,笑得相當虛假。

  「當然,他可是我未來的岳父呢!」紀綸伸手摟住一旁的史大年,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是啊是啊,小綸人品好,個性也好,從來就不會厚此薄彼,對我們家書黛多好,就對我們家的人多好,我們家書黛能交到這種好男人,可真是她的福氣啊,哈哈哈!」說完,史大年也搭上紀綸的肩,彰顯出兩人的好感情。

  「岳父您誇讚了。」紀綸回笑。

  「我是說實在話,你不用謙虛啊!」史大年笑回去。

  就這樣,兩人你一言、我一句的,感情好得不像話,看得一旁的常太太一肚子火。

  這死老頭一定是故意的,明知道她和女兒交的男朋友吵過架,所以才會故意演這場戲給她看!

  腦筋轉了轉,常太太立刻假笑,並揮手招來人群裡的長舌婦成員,決定來個輸人不輸陣。

  「紀先生,見了那麼多次面,還不知道您做什麼的呢!」常太太故意問。

  「喔,我是個老師。」紀綸笑笑回答。

  「老師?」長舌婦成員們臉色微變,除了趕來支援的傅太太。

  「老師很不錯,至少是個鐵飯碗,不過薪水可能就沒我女兒新交的男友多了,人家我那個未來的女婿是個牙醫,一個月起碼可以賺二十萬呢!」搗著嘴,傅太太發出白鳥麗子般的誇張笑聲。

  二十萬?

  嗯,讓他想想,之前他在商界的月薪好像是這個數字的十倍,除此之外,他的個人投資,月收入至少也有這數字的五倍以上,但是說出來恐怕不會有人信……

  撫著下巴,紀綸想了想,決定還是「財不露白」,免得遭妒。

  「男人錢多容易亂來,結婚以後,我會把薪水都交給書書管。」紀綸假裝沒聽到那「微薄」的數字,只是轉頭慎重的對史大年保證。

  「好!」史大年立刻笑得合不攏嘴。「好男人就是要這樣,我家書黛果然是好福氣啊!」

  「岳父誇讚了!」

  「我是說實在話,你不用謙虛啊!」

  兩人又在哥倆好了。

  「我說!」傅太太揚聲斷話,無法忍受自己被忽略。「養老婆可不簡單,除了薪水要高,其他條件也不能少,我那未來的女婿啊,光是車子就有三部,房子也有兩棟,不知道紀先生您有沒有房子給書黛住啊?」

  「當然有。」

  「有幾棟?」一群女人忙問。

  紀綸非常謙卑的反問:「你們是問國內的,還是國外的?」

  「啊?」一群女人傻眼。

  「車子我當然也有,不過我個人比較愛開船出遊,所以在美國買了一艘遊艇——」

  「你說夠了沒?」

  柔徐的嗓音忽然插入,紀綸先是一頓,接著非常火速的轉過身,俊帥的臉龐上,滿是笑容。「書書!」

  看著眼前一看到她就笑得燦爛的男人,原本板著臉的史書黛,不禁微微的臉紅起來。

  「我餓了。」拉著他的衣角,她小小聲的撒嬌,那乍露的小女人嬌味,看得長舌婦軍團一愣一愣的,尤其當她們發現,那酡紅的小臉蛋竟是如此的嬌媚,更是一陣錯愕。

  這沒人要的死書獃有這麼美麗嗎?

  怎麼才幾天沒注意,她就變得這麼漂亮?

  「真的?對不起,我只顧著講話,都忘了把早餐拿進去給你了。」紀綸懊惱的拎起手中的塑膠袋,卻發現裡頭的早餐已有些冷涼。「這樣吧,還有點時間,我幫你另外做吧?」

  許久沒嘗過他的手藝,史書黛自然是點頭答應。

  「好,那我要吃蛋炒飯,不加蔥,要——」

  「要加番茄醬,好,我馬上炒!」紀綸笑著接道,對於她的口味始終沒忘,而他的好記性,則是讓史書黛窩心的彎起一抹甜笑。

  「我還要喝——」

  「喝白菜湯,對不對?」他又俐落接話。「走,我現在就做給你吃。」牽起柔嫩小手,他特意放慢腳步,配合她的步伐朝史家平房走去,非常乾脆的將身後的長舌婦軍團拋下。

  「他會做飯?」被拋下的一群女人,臉上的表情一個比一個還錯愕。

  「當然,除此之外,小綸還會幫忙做家事呢!」史大年驕傲的補充。

  「騙人!」一群女人根本無法接受這種事實。

  想她們做牛做馬的幾十年,連老公親手切的水果都沒吃過,更別說是女兒或是女兒的男朋友做的飯了,這史家的書獃子一交男友,竟然就交到這麼優的,這實在——

  實在令人太嫉妒了!

  「我沒騙你們,我們家書黛幾年前就嘗過,聽說,手藝好得不得了呢!」此時此刻,史大年其實很想仰頭狂笑,但是他卻忍住了。

  他睜大眼,一遍又一遍的看著眼前一張張不甘心的臉龐,感覺到,心中那經年累月囤積下來的鳥氣,全都一掃而空了。

  揚著嘴角,他挺著胸膛,翹著屁股,非常故意地說:「欸,都七點啦,難怪我肚子這麼餓,該回去吃早餐嘍!各位太太也該回去煮飯了吧?你們的先生可真是好命,有你們這樣賢慧的妻子,不過我也不差啦,說起賢慧,我家三個兒子和小綸都會煮飯給我和書黛吃呢,呵呵呵!想起來,我和書黛還挺幸福的呢!那就這樣,下次再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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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開車上學的途中,紀綸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忽然將車開到路邊,轉頭問:「書書,這幾天,你的頭還有沒有再痛?」

  「沒有。」史書黛笑著搖了搖頭。

  「真的?」俊臉上閃過一抹不確定,他伸出手,在她的右腦勺上的傷疤來回摸了幾下,像是想確定她是真的完全沒問題了。

  「除非你再讓我出一次車禍,否則,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忘記你了。」史書黛立刻看出他眼底的恐懼,一顆心,不禁揪了一下。

  這男人,是在害怕她再次失去記憶嗎?

  「那種事不會發生的!」

  「那你到底在怕什麼呢?」

  「我不知道,也許,我是害怕自己又會變成路人甲,害怕你又否認我們曾有過關係,害怕你陌生的眼神,害怕……自己再也喚不醒你的感情。」說到底,他就是對自己沒自信。

  雖然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但是他唯一的底牌,就只有七年前的那一段故事。

  她絕對不是會被外在條件影響的女人,假如有一天,她連七年前的那一段故事也忘了,那麼就算他變成世界第一富豪,恐怕她也不會喜歡上他……

  「不會的。」拉下他的手,她將臉偎進他大大的掌心之間,讓他感受她溫暖的體溫和深切的情感。「別想太多,我就在這裡,一直在你身邊啊。」

  「是啊,你就在這裡,我究竟在胡思亂想什麼呢?」看著只為他展現女人味的小女人,紀綸不禁漾起微笑,心情也寬鬆不少。

  恢復記憶後的她,雖然對人還是冷冷淡淡的,但是唯獨在他面前,她總是會不自覺的露出小女人的嬌味,讓他確實明白,他真的已經住進了她的心裡、腦裡以及靈魂裡了。

  只是冷漠的她,就夠讓他心猿意馬,現在她這番風情……

  握起拳頭,紀綸暗暗呻吟了一聲,卻不忘告誡自己,這裡可是大馬路,並不是他可以亂來的時候。

  幾個深呼吸,他將車子重新駛入車道。

  看著前方的風景,史書黛忽然輕輕的歎了口氣。「待會兒到學校,不知道又要遇到什麼事了。」

  關於上次的車禍,因為不想讓好友們擔心,所以她誰也沒通知,住院三天後就出院了,不過為了怕還有其他後遺症,家人硬是逼她在家多休息四天,而放不下她的紀綸,也向學校請了一個禮拜的假。

  如今,她和紀綸同時請假,這會兒學校恐怕已經鬧得滿城風雨了。

  看來她得先想好幾個理由和說詞,否則待會兒肯定難逃同學們的大會審,尤其是文青,她一定會想盡辦法逼她說出「真相」。

  之前,她是真的什麼也不知道,可如今,記憶全部回籠了,「真相」自然也就跟著回來了。

  要是她暗戀紀綸的事被人知道了……

  「如果你不想讓人知道,那我們就繼續保密下去。」紀綸提出辦法。

  雖然他很想將兩人的戀情公開,但是他知道人言可畏,更明白如期完成論文對她而言有多重要,所以他決定在她拿到碩士學位前,都安分一點,至少別讓校園裡的人吵到她。

  史書黛雙眼晶燦地問:「可以嗎?」

  「當然可以,不過出了校門,你得補償我。」他眨眼。

  史書黛當然聽得出他所指的「補償」是什麼意思,瞬間燒紅了一張嬌容,不敢吭聲。

  而紀綸自然看得出她的羞澀,不過心情大好的他,卻好心的不再逗弄她。

  不到十分鐘,車子終於駛入學校的停車場,正當史書黛轉頭想開口提醒他,今天會去找教授再討論論文,希望他能夠等她時,紀綸卻忽然踩了煞車。

  「怎麼了?」史書黛不解地問。

  「前方塞車,嗯,不對,正確的說法,應該是塞人才對。」紀綸神色自若的解釋,而他話才說完,前方立刻喀嚓喀嚓的傳來刺目的銀光。

  史書黛迅速往窗外望去,接著,她立刻錯愕的發現,將近上百位的男女學生將整個停車場擠得水洩不通,若不是有幾名老師在維持秩序,恐怕人群早已圍擁上來。

  其中不少人拿著大大的海報或是木牌,上頭寫著——「紀老師我愛你,請你選擇我」,或是「紀綸我愛你,請你和我交往」等等諸如此類的標題,而其他一半以上的人則是一臉興味,像是等著看好戲。

  「天啊……」史書黛幾乎是瞬間無力的往後癱倒在椅背上。

  「看來這是今天的第一個狀況。」紀綸老神在在,即使面對這樣的大場面,仍舊面不改色。

  此刻窗外,不斷傳來「紀老師,我愛你!紀老師,我愛你!」的吶喊,他裝作沒聽見,只是慢條斯理的挑了張CD放入CD匣內,下一秒,激盪人心的交響樂立刻震盪了他的耳膜。

  不過,史書黛可沒辦法像他一樣置身事外,解開安全帶,她立刻找他研擬對策。

  「怎會這樣?我們該怎麼辦?」

  「兩個辦法,一是我立刻倒車逃離現場,二是你大膽一點,下去指揮現場,讓我把車子停好。」紀綸非常中肯的建議。

  「你那麼希望我被殺死嗎?」史書黛只覺得頭皮發麻。

  那些女FANS個個不懷好意,她下車根本是羊入虎口。

  「好,那我下去指揮現場,你把車停好。」他立刻換個說法。

  粉唇勾起一抹冷笑。

  「那就是你們會被我撞死,因為,我不會開車。」都這種時候了,這男人竟然還能開玩笑?她真是服了他。

  「是嗎?那——」

  叩叩!

  兩邊的窗外忽然出現幾張有點熟又不會太熱的面孔,他們板著臉,神情嚴肅得像是要開打第三次世界大戰。

  紀綸非常識時務的將車窗按下。

  「紀老師,你從一進校門就給我搞師生戀,可我尊重你的愛情,始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過問此事,但是現在情況搞成這樣,你說該怎麼辦?」說話的是連史書黛都認識的男人,他是——

  校長。

  「我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不過很顯然的,我這個始作俑者應該負起責任,既然如此,我想……」紀綸低頭想了想,接著抬頭做出決定。「我辭職吧!」

  「綸?」一聽到辭職兩個字,一旁的史書黛立刻錯愕的轉過頭,但紀綸卻握住了她的手,並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表情。

  「辭職?你竟然要辭職?」校長立刻變臉。「你——你千萬不能這麼做啊……學校的課程都安排好了,你要是中途抽身,那些學生該怎麼辦?學校該怎麼辦?」重點是他怎麼辦?他不想被那些女學生「抗布袋」啊。

  校長覺得自己就快瘋了。

  「但我若不辭職,恐怕會造成更大的騷動。」紀綸說得含蓄,沒用「暴動」形容眼前的狀況。

  「這……」

  「不如讓紀老師下車安撫那些學生的情緒吧,至少可以先壓下目前的動亂。」一旁的教官插話建議。

  「我下車後,情況恐怕會更糟糕。」紀綸就目前的局勢做出判斷,而其他人也覺得他說得沒錯。

  之前大家認為紀綸和史書黛關係曖昧,總以為自己還可以介入,所以只在私底下偷偷告白,但是當兩人共同請了一個禮拜的假、關係逐漸明朗化後,先前那脆弱的平衡就垮了。

  得知紀綸今天會回校上課,他的後援會一大早就守在這裡等候,不少人聽到消息,也趕來這裡湊熱鬧。眼看人數愈來愈多,秩序愈來愈亂,沒課的老師全都趕來鎮守,就怕會出什麼亂子。

  只是很顯然的,光是鎮守沒用,總得想出一個好辦法消弭眼前的動亂。

  眼看一群人全陷入了沉思,坐在車內的史書黛發覺自己真的好自私。

  從頭到尾,她就只顧著自己的生活與論文,從來沒想過也該在這份愛情上盡一份心力。就是因為她的曖味不明,紀綸才會遇到這種狀況,也許她應該……

  「可以幫我開個門嗎?」她轉頭看向紀綸。

  紀綸不確定的拉住她的手。「書書?」

  「沒關係的,開門吧。」她笑了笑,那嫵媚的風情看得紀綸一愣一愣的,不自覺的就真的按下了中控鎖。

  下了車,史書黛毫無遲疑的走向群眾,而深怕她會遭到攻擊的紀綸,自然是趕忙下了車,一路陪伴在她身旁。

  「紀老師,你和那個死書獃究竟是什麼關係?」見兩人靠近,人群立刻躁動了起來,其中最響亮的問題就是這一句。

  「我和她啊……」勾著淺笑,紀綸腦筋動得飛快,正打算開口打太極,誰知身旁的女人卻忽然有了動作。

  只見史書黛噙著一抹神秘的微笑,接著優雅的摘下眼鏡,解開髮束,然後她踮起腳尖,柔若無骨的攀上那堅硬的臂膀,緊接著……

  看著那主動印上自己薄唇的小女人,紀綸愣住了,嗆聲的女學生愣住了,校長教官和路人甲乙丙丁全都愣住了。

  現場瞬間一片沉默。

  「我和他就是這種關係,誰有意見?」離開薄唇,史書黛小鳥依人的靠在紀綸的胸口,可說話的語氣卻充滿威儀。

  她的雙頰染著淡淡的酡紅,以往總是藏在眼鏡底下的丹鳳眼,因嬌羞更顯得柔媚。不描而黛的眉,不點而朱的唇,總合起來,根本活脫脫是個古典大美女。

  「你……史書黛?」國研所的男男女女,下巴全都掉到了地上。

  「你什麼時候去整型了?」以校花為首的紀綸後援會會員個個傻眼。

  「這……怎麼可能?」雜七雜八的路人甲乙丙丁一片臉紅心跳。

  現場頓時一片嘩然。

  就在眾人為史書黛的動作和真面目而鼓噪時,藏在人群中的華文青,眼珠子滴溜溜的轉了一圈,接著忽然放聲大喊:「郎才女貌,佳人才子,簡直是天作之合,天作之合啊!」

  這番話形容得很貼切,一旁校長教官和老師們聽了頻頻點頭,現場幾個看熱鬧的人也同意的拍手贊成。

  眼看同學們一個個倒戈開始拍手祝福,以校花為首的紀綸後援會會員個個跺起腳來,臉色也開始難看起來。

  她們多想繼續開口嗆聲,但是論姿色,她們不如人,論才華,更是輸一大截,再說話,只會惹人訕笑。

  「近期之內,我們就會訂婚,等我畢業後,我們會馬上結婚。」看著眾人,史書黛大方宣佈,而她的話,自然又讓眾人一陣嘩然。

  「書書?」接二連三的驚喜讓紀綸差點以為自己是在作夢。

  天!他的女人今天是怎麼了?

  如果這是一場夢,可不可以永遠都別醒?

  「文青說得對,有花堪折直須折,我要是暴殄天物是會遭天譴的。」她輕笑。

  她已經讓他等了七年,現在,該由她停止那份煎熬了。

  他愛他,她也愛他,既然彼此相愛,又何必在乎他人的眼光呢?

  「綸,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粉唇微啟,她深情款款的望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紀綸根本無法出聲,只能愣愣搖動自己的脖子。

  看著眼前忽然變得嫵媚勾人的女人,他清楚聽見自己的心臟正在跳踢踏舞、他的思維正在被慾望吞噬……

  「好,那我現在要告訴你,我愛你,好愛好愛你……」

  勾起一抹風情萬種的清艷微笑,她再次踮腳在他的唇畔印下一個吻。

  她吻得極為深情、極為嬌媚,再也無視眾人的眼光和從四面八方閃來的銀色閃光燈。

  那些紛紛擾擾再也無法干擾她。

  他們的愛,是全世界最幸福的故事,她要讓大家都知道……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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