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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6-20 23:28:18

前言:

俞伊一點都不懷疑自己正處於人生的大凶年──
婚禮前一天婚事告吹,到飯店灑錢當貴婦卻被誤會鬧自殺,
而這個言語刻薄的飯店公關經理,更是惹得她怒氣狂飆,
偏偏他細膩的心思與小體貼,又暖了她帶著情傷的心,
怎麼辦?心動了、淪陷了,因為無措,所以逃開了……

褚君堂對外總是保持人畜無害、人見人愛的完美形象,
碰上這單「蠢」的女人,他卻一再失控,還愈看她愈可愛;
這小女人勾了他的情、挑了他的心,與他曖昧了一番,
竟然還妄想拉開彼此的距離,試圖來個船過水無痕?
嘖!憑著他的手段與本事,還怕不將她手到擒來!


楔子

    樂活飯店的宴會廳裡,正為了明日在此舉辦的婚禮忙碌佈置,一片喜氣洋洋,宴會廳外的長廊,卻有對男女起了爭執。

    爭執聲不大,但在這個遠離主要通道的寂靜走廊上,顯得格外清晰。

    「我沒想到你竟然是俞伊的未婚夫!」女子含淚控訴。「你不是說你沒有女朋友?結果你卻和我的好朋友訂了婚!要不是她找我當伴娘,要我先過來看看狀況,我搞不好要到明天婚宴才會發現!你怎麼能?你昨天還跟我約會!」

    被控訴的男子急得滿頭大汗。男人嘛,玩玩總是在所難免,沒想到老天爺開了他這麼大的玩笑——三個月前把上的美女,竟然是未婚妻的好友,還是他們的伴娘!

    剛剛一看到她,他整個人都傻了,要是早知道她和俞伊有那麼密切的關係,他根本不會去招惹她。

    「求求你,別告訴俞伊,把事情鬧大了,大家都不好看,而且被好友和未婚夫同時背叛,她會受不了的……」怕婚禮受到影響,他想使出緩兵之計,拚命低聲哀求,差點沒跪下來。

    「背叛?」女子不可置信地重複。「背叛她的人是你,不是我!我也是受害者啊!我被你欺騙的感情呢?我怎麼辦?怎麼辦……」她掩面痛哭。

    看出她對他仍存有情愫,男子改採軟性攻勢。「小倩……」他擁住她低哄。「我不是故意騙你的,我是因為太喜歡你,才會隱瞞有婚約這件事,我真的很愛你啊!」

    好友與情人的三角關係,女子陷入兩難,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靠在他懷裡哭泣。

    他們並不曉得,那些話,全都落入另一人的耳裡——

    褚君堂站在長廊轉角處,唇角似笑非笑地勾揚著,帶著抹淡嘲。

    愛?那番說詞只能拿來騙女人,叫十個男人來聽,有十一個——包括發言者本人——都會嗤笑判定那只是用來替自己脫罪的場面話。

    身為飯店公關經理,什麼突發狀況沒遇過?這種「新娘不是我」的戲碼,也見過幾回,但這一次,新娘的身份卻讓他感到有些棘手。

    和俞伊不能算熟,但比一般客戶還多了層關係,她的上司簡牧原和他的下屬姜滿紅是夫妻,要是被知道他聽到新郎劈腿卻隱瞞不報,小姜絕對會砍了他。

    只是,感情的生殺大權與抉擇,又怎能繫在他手中?褚君堂倚牆而立,思忖該怎麼處理。

    此時,一旁的門開了。

    「褚經理,你在這裡?」滿臉燦爛笑靨的俞伊走出,看到他,語氣輕快地問道:「請問你有沒有看到我未婚夫?我都找不到他。」

    「我也在找他。」褚君堂不動聲色地回以微笑。該不該揭露,他心裡還在評估。

    之前見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已看穿她是什麼樣的人——活潑、開朗、單純,覺得世界光明又燦爛——不難想像,要瞞著她劈腿,是件多輕而易舉的事。

    雖說那男人是罪魁禍首,但被騙得團團轉的她也有責任。要不是男主角衰,剛好把到伴娘事跡敗露,不然依她的單「蠢」,他相信,她老公就算結了婚都還能大享齊人之福。

    看到她臉上洋溢著幸福光輝,他不禁無聲輕歎。他都不知該同情她,還是要罵她笨了。

    這時候,轉角那頭,像起了口角,聲音越來越大。

    「……我們明天要結婚,怎能取消?你不是她的好朋友?你忍心這樣對她?」

    「就是好朋友才要坦誠以告!你要我什麼都不說,就這樣看她嫁給一個花心大蘿蔔嗎?我做不到!」

    熟悉的聲音讓俞伊擰起了眉。不管是男的聲音,或是女的聲音,她都覺得好熟,還有那些話……她輕咬著唇,有種不好的預感,卻還冀望著是自己多心。

    「有人在那裡嗎?」俞伊疑惑看他,不等他回答,已邁步朝聲音來源走去。

    褚君堂站在原地,並沒有阻攔。天時、地利、人和,上天已對此事下了宣判。那張明明察覺情況有異卻還故作冷靜的慘白小臉,倒挺讓人有些不忍。

    婚禮前一天,發現未婚夫和好友有染,打擊有多大?她會選擇相信未婚夫的辯解,還是選擇相信事實?她有足夠的果決取消婚約嗎?還是只要男人願意回頭,她依然可以接受?

    他猜,是後者。褚君堂譏誚揚唇。人生如戲,公關生涯讓他看盡炎涼百態。該不該當報馬仔的責任已了,接下來,這段複雜的三角關係會有如何的發展,就不關他褚君堂的事了。

    對那端傳來的震驚與一片混亂充耳不聞,他逕自轉身離開。

第一章

    「哈、哈哈∼∼哈哈哈哈∼∼」

    偌大的頂級套房裡,傳出誇張的爆笑,俞伊倒在床上,抱著肚子,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

    吋的電漿電視畫面,正停在HBO頻道,劇中人一陣打鬧,引起她更激烈的狂笑。

    「白癡啊!哈哈∼∼哎喲……哈哈∼∼」俞伊忍不住罵,笑得肚子都痛了。

    好不容易劇情回到正經走向,她才止住笑,抹去眼角的淚,坐起身子,大大喘了口氣,靠在堆疊的鬆軟枕頭上,抓起床頭櫃上的酒瓶豪邁地喝了一口。

    「唔……」辛辣的酒味讓她皺起了小臉,拿起酒瓶一瞧,決定把這瓶酒列為拒絕往來戶。

    酒櫃裡的酒已全被她搬到床頭櫃上,方便她挑選,散落在地上的酒瓶,有的空了,有的是嘗了一口就被她嫌棄的。

    換了瓶酒,溫潤的口感讓她舒展了眉,她滿意地拿著酒躺回原位,抓了把花生米丟進嘴裡嚼啊嚼的。

    蘋果般的小臉紅潤潤的,有著微醺的酒意,還有著殘餘的笑意,嬌小的身子陷在舒適的Kingsize床上,幾乎被蓬鬆的枕頭及被褥淹沒。

    生活就是要這樣嘛,享受、放縱,之前只曉得存錢的她,實在太笨了!俞伊嗤哼了聲,繼續看電影,看到歡樂的地方,又是一陣大笑。

    此時,藏在枕頭下的手機傳來悶悶的鈴聲,她頓了下,決定當做沒聽見。然而下一秒,身下的床卻隨著它的不屈不撓震動了起來,讓人想忽視都難。

    她現在知道了,把手機藏在枕頭底下不是個好主意。俞伊暗啐,抓起枕頭一陣翻找,終於看到被壓在最底下的它,不情不願地按下通話鍵。「喂?」

    「為什麼不接電話?你這樣讓我和你爸都很擔心啊!」俞母氣急敗壞的聲音立刻從另一端傳來。

    「我在廁所啦……」她應道,虛軟地側躺在床上,覺得好心情都被破壞了。

    「俞伊,回家吧!」俞母歎了一口長長的氣。「婚禮都取消了,你一個人住在飯店裡能幹麼?你待在那裡只是觸景傷情罷了!」

    臉上的笑意漸漸斂去,俞伊沒說話,視線淡然地環視房間,將每一樣事物逐一收進眼底。

    這是樂活商務會館裡的頂級套房,房間很大,分為客廳和臥室兩部分,佈置以自然舒適為主要訴求,雖不見奢華,但在每個小細節皆可感受到業者的用心與質感,折扣後一晚仍要價上萬元的住房費用,相當值得。

    今晚,是她的新婚之夜,這間房,是他們訂下用來共度新婚夜的新房。原本,一切是如此的幸福順利——如果昨天沒發生那個插曲的話……

    俞伊閉了閉眼,至今還是無法相信。一個是高中好友,一個是經人介紹相戀兩年多的未婚夫,她原該是他們之間唯一的交集,沒想到,卻在她不知情的狀況下,早已形成一個難解的三角習題。

    太可笑了!這種在藍色補破網裡才會發生的劇情,居然會落在她頭上!

    「我們都知道你心裡不好受,但逃避不是辦法啊!」俞母繼續勸道。「你回來,我們再討論看看接下來要怎麼處理。」

    俞伊抿了抿唇,輕聲開口:「沒什麼好討論的,婚禮取消,我和劉明分手,就這樣。」淡淡的,卻很果決。

    「家倩這孩子也真的,怎麼連自己好朋友的未婚夫都不認識!」俞母氣極,開始遷怒。「喜帖上不是有照片?上面也印有名字啊,用不知情來當借口太誇張了!」

    「媽,這不能怪家倩。」聽到母親把錯推到好友身上,俞伊不悅地沉下臉。「是劉明心機太深,他在家倩面前用的是假名,婚紗照看起來和本人又有差距,加上家倩人住桃園,根本就不會聯想在一起。」

    誰料得到劉明居然會在出差時找上新歡?還營造出他住在桃園的假象,他以為不同縣市,可以讓他神不知鬼不覺地大肆劈腿,但,世界就是這麼小。

    「你還幫她說話……」女兒的明白事理,讓俞母又氣又不捨。她倒寧願俞伊歇斯底里地怨天怨地,也好過現在這冷靜的模樣,她不哭不鬧,一個人躲著,讓他們好擔心。「真沒想到劉明竟是這種人,看起來明明就一表人才啊……」

    聞言,俞伊苦澀一笑。其實,定下心來回想過去的種種,都可以感覺得到,他根本不重視她——

    他捨不得帶她上餐廳,情人節、生日沒有禮物,他說,他們該在乎的是為未來生活打算,而不是這些無意義的奢侈,她信了,以為找到一個腳踏實地的好男人;每次,她想帶他參加朋友的聚會,介紹給姊妹淘認識,他總是推拒,他說,他喜歡單純的兩人關係,不希望被無謂的人破壞,她信了,以為他是內斂不愛應酬,就連她的父母,還是在提親時才第一次見到他。

    她真是個白癡!為什麼會看不出那些都只是推托之辭?她早該知道,他把話說得冠冕堂皇,實際上卻是吝嗇到不願對她付出!

    「我該慶幸呢!」俞伊吁了口氣,輕笑低道:「在結婚前發現這件事,總比結婚後知道,還要煩惱怎麼離婚來得好吧!」

    「但婚禮前一天才喊停,損失也不少啊!」俞母重重歎了口氣。昨天緊急通知親友婚宴取消,面對眾人關懷的詢問,他們尷尬又難過,都不知道該怎麼說。「這時候咱們要省一點,你把房間退了回家吧!」

    「我付得起啦,你別擔心。」她閉起眼,覺得酒精讓她的腦袋暈陶陶的,像飄浮在空中。她的唇畔微揚,浮現一抹淺淺的笑。

    之前她只懂得存錢,想為未來的婚姻生活打好經濟基礎,享受對她而言,是種嗤之以鼻的浪費。她甚至沒出過國,偶爾和朋友來趟三天兩夜的國內旅行,就很滿足。而這場婚宴,是她難得的奢華。

    結果,完美的計劃,卻成了場笑話,她才猛然驚覺,一直以來,她的生活方式錯了。工作賺錢是為了享受人生,她卻本末倒置,苦苦等著一個不一定會實現的未來,把自己的人生變得無趣。

    婚禮沒了又如何?自己一個人又如何?反正假也請了,房間也訂了,沒道理被一個負心漢全盤毀掉。於是,她決定把她的存款拿來好好地犒賞自己,住在樂活會館,享受她的貴婦生活。

    「媽是擔心你啊!」俞母怒吼。他們做父母的在這種節骨眼,怎麼可能放心讓她獨處?結果平常聽話的俞伊卻扭了性,不由分說把他們趕回來,還堅持自己住在飯店裡。「待在用不到的新房,誰知道你會胡思亂想些什麼?要是發生事情怎麼辦?你回來啦,有家人陪著你也不會覺得無聊啊!」

    好大聲哦……俞伊縮肩蹙眉,吐舌扮了個鬼臉。誰說婚禮告吹就會和社會新聞劃上等號?真沒想像力,為了那種爛男人,不值得!

    「放心、放心——」她拉長音。「媽,你就讓我好好地度個假嘛!」

    「度什麼假啊!」俞母大喊,聽得出急得快跳腳。「我們家就在台北,你還要浪費錢住飯店,你到底在想什麼」

    「就、感覺不一樣……」她小小聲地辯解。「啊,有人敲門,不說了,我明天再打給你。」不想再聽母親嘮叨,她隨口編造了理由。

    「我還沒說完,俞伊……」

    俞伊手一按,結束通話,還順便關機,將手機扔得遠遠的,大大吐了口氣。

    「哎喲——」她突然發出大喊,將臉埋進棉被。

    她本來看電影看得很高興的,沒事打什麼電話來啦!害她好不容易忘記的事,難堪的、難過的,全都想起來了。她可能還不夠醉吧?沒錯,絕對是!

    俞伊一躍而起,拿起剛喝了一半的酒,大口灌下喝個精光,又挑了瓶酒躺回枕頭堆,邊喝邊看電影,繼續她被人中斷的愜意。

    「哈哈∼∼」心思回到情節上,她又開始狂笑。

    不知是精神壓力造成,還是近乎空腹喝酒,神智逐漸渾沌的同時,她的胃,好像有那麼一點不舒服。俞伊擰眉,用手按壓上腹部,本想置之不理,卻越來越痛。

    「可惡,好痛哦……」她喃喃低咒,爬下床,跌跌撞撞走到行李箱前翻找。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塑膠罐,她把罐子舉高,咧了個好開心的笑容。健胃整腸,居家旅遊的必備聖品,她還特地找了個小瓶子分裝,方便攜帶呢!

    拿著藥罐,她又搖搖晃晃地撲回床上,打開瓶蓋,抖著手倒出藥丸,喝醉的她也懶得數,直接塞進嘴裡,還順手拿起一旁的酒咕嚕咕嚕配藥吞下。

    喝醉的感覺真的很好,什麼不快樂的事都可以忘掉……恍惚地仰躺在床,她的眼皮沉重得快撐不住,矇矓間,只覺得電視好吵好吵。

    她皺眉,伸手盲目地胡亂摸索,就連撞倒藥瓶撒了一地的藥也沒發覺,好不容易摸到遙控器、按下開關,房間又恢復安靜,讓她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

    一覺醒來,她的新生活就會光明又燦爛吧?她漾著笑,捲著鬆軟的棉被,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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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上八點,推著清潔車的大嬸出現在走廊那頭,準備打掃房間。看到門把上掛了「請勿打擾」吊牌的房間就先跳過,清著清著,來到一間房門前。

    她停住腳步。今天早上開會時,客房部經理有交代,要多多留意這間房的客人。也難怪啦,光聽這客人的遭遇就夠讓人同情的了,當然多少會怕她想不開,防患於未然嘛,要是鬧出了什麼事,對飯店的聲譽也會造成極大的傷害。

    大嬸搖頭歎息,眼一瞄,發現門把上沒掛牌子。

    興致這麼好,大清早就出門逛街去了?她摳摳額頭,也沒想太多,敲敲門,沒聽到應門聲,於是拿出門禁卡刷卡開門,推車走入,先是玄關酒櫃全空的狀況讓她一怔——她沒見過喝酒喝得這麼凶的客人。

    這時候,她心裡有點發毛,眼睛轉了圈,不停默念阿彌陀佛。沒事的、沒事的。她一直安慰自己,把清潔車停在客廳,往裡頭的臥室走去。

    才一踏到房門口,一雙眼立刻瞪得銅鈴大——

    地上滿是酒瓶、還有藥丸,而傳聞中的傷心女主角,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

    吞、吞安眠藥……自……自殺!

    竄過腦海的字眼,讓她雙腿一軟,差點沒當場跪了下來。菩薩啊!媽祖啊!她阿霞這輩子沒做過壞事,為什麼要讓她看到死人啊!

    「咯、咯……」大嬸驚嚇過度,喉頭發出怪異的聲響,她用殘存的力氣攀住門框,手腳並用地爬出套房。

    好不容易,才衝到客房部的專用電話旁,拿起話筒。

    「經、經、經理……藥藥、酒酒酒、自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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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到客房部經理的通知,褚君堂第一時間趕往客房。

    電梯中,他望著鏡中的人影,那張俊魅的臉龐籠罩讓人望而生畏的寒意,他的唇緊抿,有種想捶牆的衝動。

    被男人拋棄有什麼大不了的?搞什麼自殺還挑在他的飯店裡!

    早在昨天他就反對讓俞伊住下,都是小姜拚命求情,他才讓步,她居然做出這種蠢事來回報他!

    電梯門一開,褚君堂的怒火立刻斂得不留痕跡,跨出電梯的,是天塌下來都依然從容自信的稱職公關經理。

    此時,另一台電梯也剛好抵達,客房部吳經理和兩個客服人員焦急走出。

    「褚經理,這怎麼辦、怎麼辦啊」一看到他,吳經理都快哭了。

    「先去看狀況再說。」褚君堂拍拍他的肩膀,沉穩的嗓音充滿了安定慌亂的力量,他隨即旋步往客房疾步走去。

    「俞小姐還有沒有生命跡象?有通知派駐會館的醫護人員趕去客房了嗎?救護車呢?」問句裡不見急切的情緒,反用迅速確實的節奏提升同僚的集中力。

    被他沉穩的力量感染,吳經理原本慌到發抖的神態,逐漸鎮定。

    「我已經通知張醫師先到客房,救護車也叫了,我有交代他們從會館後門進來。俞小姐的狀況還不清楚,阿霞嬸嚇得連話都說不好,聽起來應該是吞安眠藥自殺。」

    「處理得很好。」褚君堂給予肯定,腦海中急速閃過各種處理方案。他慶幸小姜還沒到公司,要是她知道,會是一個不小的打擊。

    走近客房,看到阿霞嬸六神無主地站在門口,拿著佛珠不斷默念佛號。

    「阿霞嬸,張醫師來了沒?」吳經理立刻跑到她面前急問。

    「他、他……」阿霞嬸驚魂未定,結結巴巴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知道追問也不會有結果,褚君堂沒浪費時間,直接走進房裡。踏入臥室,正好看到張醫師起身,收回小型手電筒。

    「張醫師,情況如何?」褚君堂低問,銳利的視線已迅速掠過地上的酒瓶和撒了一地的藥,眉宇微擰。

    張醫師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樑。「她喝醉了。」

    「喝……醉了?」褚君堂饒是見多識廣,也不禁怔愕。他立刻走到床旁,果見纏陷在溫暖被窩中的她,小嘴微張,好夢正酣。

    「沒錯,喝醉了,完全沒有生命危險。」張醫師踢了踢地上的空酒瓶,不大不小的聲音讓隨後走進的人都聽得清楚。

    「但、這些藥呢?」吳經理瞠目結舌,仍是餘悸猶存。滿地的空酒瓶、四處灑落的藥丸,這場景,怎麼看都像是自殺現場啊!

    「胃藥。」張醫師無奈地低歎口氣。「雖然換了瓶子,依然是貨真價實的胃藥。」

    「搞什麼啊……」吳經理撫額呻吟,突然想起。「快、快、快,打電話去取消救護車!」其他人聽了,趕緊找電話。

    褚君堂佇立床前,望著她熟睡的面容,有些啼笑皆非。房裡吵成這樣,慌的慌、亂的亂,她還能睡得這麼熟,也難怪阿霞嬸把她當死人了。

    只是,哪有死人氣色這麼好的?瞧她,雙頰赧著暈紅,微翹的唇畔還有著小梨渦,反倒像極了等待王子吻醒的睡美人。

    可惜的是,喚醒她的不會是溫柔的王子。敢在他的飯店鬧出這些紕漏,還安穩地睡她的大頭覺,想都別想!

    褚君堂挑起一眉,單膝跨上床,很不憐香惜玉地朝她臉上輕拍。「俞小姐?俞小姐……」

    俞伊正夢到乘坐小舟暢遊威尼斯,看美景看得入神,沒想到原本跟她有說有笑的船主人突然拿槳打她的臉,前一拍、後一擊的,害她抱頭鼠竄。

    「唔……」她本能掙扎,雙手揮啊揮,還捨不得從夢境中的美麗水都脫離。

    還睡?褚君堂眉挑得更高了。一手輕易攫住她的雙腕鉗制在她的頭頂上方,另一隻手依然維持固定速度輕拍她的臉。「俞小姐?俞伊?快醒來。」

    一旁的人見了,忍不住皺眉,暗暗地為她喊疼。會館裡的人都知道,對外八面玲瓏、溫文儒雅的褚經理其實是只不折不扣的笑面虎,誰要是惹了他,就有得苦頭吃了。

    「褚經理,輕點、輕點啊……」吳經理鼓起勇氣上前勸道。若是引起客訴,到時候麻煩的還是他客房部啊!

    「放心,傷骨傷肉不傷皮,我力道拿捏得很好,絕對不會留下證據。」褚君堂勾揚唇角,還有心情說笑。「俞伊、俞伊、俞伊——」

    俞伊皺起了眉。為什麼船主人都把她踹下船了,她的臉還是被漿一直打?痛是沒很痛,但很煩啊!還有那老在耳畔迴盪的聲音,別叫了,她好累,她還想睡啦……

    不對!她的房間怎會有別人?一思及此,俞伊倏地驚醒,什麼都還沒看清楚,在頰上輕擊的大掌拍得她眼睛都花了。

    她直覺想伸手挌擋不停落下的輕擊,卻發現手卻被牢牢抓住沒辦法動,她只能側臉藏進肩窩,失聲驚嚷:「別打了!」

    很好,總算醒了。褚君堂收手,跨下床,拉拉西裝,噙著淡笑的俊雅神態絲毫看不出方才行兇的痕跡。

    俞伊雙手捂著臉頰,一臉驚駭,乍醒的她,完全記不得自己身在何處。這個人……好面熟……她眨眨眼,又眨了眨,茫然又迷惑地看著他。

    那無辜的神情就像小鹿斑比,只不過,一點也激不起他的憐愛與疼惜。褚君堂微俯上身,對她綻開一個傾倒眾生的微笑。

    「褚君堂,樂活公關部經理。」看她一臉呆茫,他好心地給予提示。

    樂活?這個詞勾起了她的回憶,她驚訝撐坐起身,直到此時,她才發現房間裡還站了好幾個人,而且全都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她不禁杏目圓瞠。怎、怎麼回事?她飲酒作樂犯法嗎?需要用這麼大的陣仗來譴責她的不是嗎?

    「沒死、沒死,太好了,阿彌陀佛……阿彌陀佛……」聽到聲響進來的阿霞嬸見狀喜出望外,拿著佛珠不斷喃念。

    俞伊眼睛瞪得更大了。死?什麼意思?

    「俞小姐。」溫柔的輕喚,拉回她的神智。

    她回頭,看到一張帥得不像話的臉,對她揚起了笑,唇角的弧度恰到好處,十分好看。

    「半小時內,希望您能移駕到公關部,我想,我們有一些事需要好好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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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在公關部裡的沙發,俞伊小臉微紅,侷促不安地絞扭雙手,偷偷覷了面前的人一眼,她的臉更紅了——

    褚君堂就坐在她對面,薄唇噙著淡笑,上身前傾,交疊的掌指閒適地置於膝上。

    「俞小姐,現在您覺得如何?有沒有哪裡不舒服?」溫醇如酒的嗓音加上盈滿關懷的俊眸,會讓人心裡小鹿亂撞。

    「還、還好。」俞伊尷尬笑笑,不敢抬頭看他。

    「那就好。」強!灌掉那堆酒,居然沒有宿醉,她的實力不容小覷。眼中閃過一抹譏嘲,褚君堂笑得更燦爛了。

    「抱歉,早上用那種方式叫醒您,只是,您應該懂的,我們都嚇壞了。」表面上說著歉語,實際上卻是暗示她的行徑失當。

    「我懂、我懂,沒關係……」俞伊的臉瞬間紅得像熟透的桃子,只想挖個地洞鑽下去。

    雖然不好意思,但她也很氣啊!明明是來享受的,卻被誤認為自殺,睡得正熟還被人打醒,怎麼想都不是她的錯吧?她只不過是喝酒放鬆一下罷了,老天爺需要用這種激進的手法懲罰她嗎?

    但,面對大嬸那一臉純樸又殷切關心的模樣,滿腔的委屈根本罵不出口,再被一個大帥哥用這樣迷人的笑容看著,她哪有臉發作?殘餘的憤怒化為烏有,剩下羞愧。

    她由衷希望自己昨晚就這麼醉死了,永遠不要醒來。

    哦?這麼好溝通?褚君堂微挑起一眉。懂了最好,省得他麻煩。

    他慵懶揚唇,眸色轉深,直視著她,溫雅的氣質斂了些,取而代之的是公關專業的客套有禮。

    「首先,我要感謝俞小姐對敝會館的喜愛,您選擇了我們,當然我們也會竭盡所能地滿足您的需求。站在公關的角度,能增加收入的客人我們當然歡迎,但基於私交,您在樂活砸下的費用還挺讓我為您感到心疼的。俞伊,我可以這樣叫你嗎?」他停下,微笑徵詢,禮貌周到。

    被那充滿魅力的笑容迷惑,俞伊猛點頭。「可以可以,當然可以。」

    嘩!要是他用這種溫柔親匿的語調說起情話,絕對是所有的女人都手到擒來。發現自己在胡思亂想,她臉一紅,趕緊抓回飛得老遠的心思,認真聽他說話。

    「俞伊,」褚君堂輕喚,凝視著她,誠摯無比。「樂活的頂級套房雖然高檔,充其量也只不過是個過夜的地方,除了看電視、睡覺,和待在家裡有什麼不一樣?實在沒必要把錢浪費在這上頭。」

    深不可測的眸子像個漩渦,會勾得人不由自主地隨他的意念而走,認同他、附和他,再襯上溫柔至極的語調,有種催眠的魔力,俞伊怔怔地看著他,他每說一句,她就傻愣愣地點了下頭。

    他說得沒錯,不過是睡一覺而已,一個晚上花掉上萬元會不會太奢侈了?不知不覺,想當貴婦揮霍的雄心壯志已被逐漸粉碎。

    「倒不如把這些錢拿來當做出國的團費,在樂活的頂級套房住個兩天,都可以到東南亞玩一個禮拜了。」見她被他說動,褚君堂乘勝追擊。「我認識幾間不錯的旅行社,可以請他們幫你介紹幾個適合的行程,出國旅遊,這才是享受啊!」

    答應吧,退房吧,只要能把這燙手山芋請出樂活,他很樂意當面善心惡的大壞人。多年來辛苦累積的聲譽,他可不想就這樣毀在她的手上。

    以為他真的推心置腹地為她著想,幫她安排,俞伊幾乎感激涕零。想不到褚經理不僅人長得帥,又那麼善良體貼!

    其實她本來也有出國的打算,蜜月旅行預計到北京五日游,證件都辦好了,訂金也付了,出團日是三天後。代辦小姐說,如果取消,訂金就會被沒收,建議她改成別的行程,訂金可以轉移。

    不過,要取消或是成行,她還在猶豫。沒獨自旅行過,更別說是出國,就算是跟團,她還是會怕。但褚經理都這麼積極推薦了,想一想,這方式似乎還滿可行的。

    反正待在樂活,不也是獨自一人?反正一樣要花錢,倒不如趁這個機會出國玩玩吧,開開眼界,心胸思維也會更開闊!

    「好、那我……」

    才剛開口,就被推門而入的人打斷——

第二章

    「俞伊!」姜滿紅一進辦公室就焦急地喊,看到她沒事,明顯地鬆了口氣,按撫肚子,不禁埋怨道:「現在的我是禁不起嚇的,你知不知道?」

    她才踏進會館,就被同事拖到一旁通報即時消息。幸好,她聽到的是真實的狀況,而非自殺的謬聞,但沒親眼看到她,還是放心不下。

    瞥了她隆起的腹部一眼,俞伊歉疚地低下頭。「對不起啦,我沒料到會這樣。」滿紅懷孕五個多月,要是真被嚇出萬一,她有幾條命都不夠賠。

    姜滿紅歎氣,拍拍她的手安慰道:「其實這也不能怪你,是我們會館的人太大驚小怪了。」

    「嗯、咳。」一旁的褚君堂聽見,警告地輕咳了聲。他是怎麼教的?再怎麼用盡話術表達歉意,也絕對不能從他們口中說出對會館不利的決定性言詞,小姜居然還把錯攬到自家人身上?

    姜滿紅會意,悄悄翻了翻眼。這基本道理她當然懂,但俞伊不是外人,她不想把公關的手腕用在她身上。

    「昨天忙著處理取消婚宴的事,都還沒機會和你好好聊聊。」她走到俞伊身邊坐下。「你心情有沒有好一點了?」

    礙於俞伊在場,褚君堂沒直接罵人。她們要閒話家常,等退了房要說到天荒地老都無所謂,沒必要挑現在!他好不容易說動了她,勾起她退房離開樂活的念頭,盡快把這個麻煩解決掉才是當務之急。

    「小姜,俞小姐要辦理退房了,你陪她去辦一下手續。」褚君堂微笑開口,立刻把被帶走的話題扯了回來,十分高明。

    「你願意回家了?」姜滿紅驚喜低喊。「這樣也好,不然我們都很擔心,就怕你自己一個人住在房間裡出了什麼事,像今天早上這樣,把大家都嚇壞了。」

    「可、可是,我根本沒那個意思啊,是大嬸自己想歪了!」俞伊窘惱抗議,仍不放棄地解釋著。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她會自殺?為什麼大家都看不到她努力的堅強?她只是想當個獨立自主的新女性,有那麼難嗎?

    「我知道。」姜滿紅用溫柔的微笑看她,拉她站起。「沒關係,我們去辦退房手續吧!」

    俞伊定住腳步,小臉懊惱脹紅。滿紅根本不知道!

    滿紅溫柔安撫的表情就像是在安撫一個無理取鬧的小鬼!她好氣哦!為什麼大家都要把她想得那麼消極?!

    「褚經理,像我這種單身投宿的客人很多,對吧?」她急忙尋求支援。還是褚經理懂得她的想法,不會對她小心翼翼,而是真心想幫她。

    「當然,」但取消婚宴還執意住在飯店裡的,就不多見了。褚君堂勾揚了笑。「他們都想太多了。來吧,還是由我來為你服務。」快辦好退房,省得她又改變主意。

    那抹笑,好假。

    嗅出那隱於體貼神情下的詭譎,俞伊擰眉,開始覺得不對。仔細回想,他從剛剛就一直暗示著要她退房,如果不是心裡有鬼,根本沒必要這麼緊迫盯人。

    「你也覺得我是因為想不開才會住在樂活?」她杏眸微瞇,想從那張無害的笑臉看出一些端倪。

    「怎麼會呢?我對俞小姐的樂觀開朗很有信心呢!」公關嘛,把場面話說得漂亮可是基本功。只是,一早就被嚇出一身冷汗的他已沒啥耐性,一絲不受控制的怒火躍上眸心。

    他管她想不想得開!他只希望相同的鳥籠事件別再來第二次,更不可能讓她有機會把烏龍變成真實的社會新聞,退房是釜底抽薪的最佳方式。

    她的舉動明明就詭異得讓人提心吊膽,會造成誤會也是情有可原。偏偏她不認錯也就算了,還執意要什麼評價?要不是念在她是客人的分上,他早就開罵了。

    或許是被劈腿的教訓讓她學會懷疑,也或許是受到打擊的傷痛讓她變得敏感纖細,平時鈍得可以的俞伊此時卻突然開竅,那抹一閃而過的詭異情緒沒逃過她的眼。

    原來他提供的那些幫助全是有目的!怎麼有人那麼虛偽?她還以為他是真的為她好,結果他卻算計著要把她踢出樂活,她差點被騙了,可惡!

    俞伊火冒三丈,傲氣油然而生。

    「既然如此,再好不過了。」她仰起小臉,發出宣言。「我要繼續住下來。」

    貴又怎樣?她付得起,她才不要帶著被誤解的形象狼狽離開!

    她說什麼?褚君堂挑眉,臉上的笑因繃緊的下顎變得有些僵凝。

    「我剛不是分析過了?若以相同的費用跟團,可以到國外住五星級飯店,還有得玩,這樣錢不是花得更有意義嗎?」他用所剩無幾的耐性溫和說道。

    「沒關係,我不在乎。」俞伊站起。「如果沒事的話,我要去吃早餐了。」住房附加的自助式早餐,她不想錯過。

    「請留步。」褚君堂起身,長臂一伸,擋住她的去路。「可能我說得太含蓄了,俞小姐沒會意過來。」

    俞伊抬頭看他,雖然他唇畔仍蘊著笑,俊逸的表情依然,卻有種說不出的懾迫感。她心一凜,隨即挺直了背,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什麼意思?」顧客至上,諒他不敢直接把她丟出樂活。

    這麼嗆?要是這氣魄拿去用在她未婚夫身上,也不會落到如此下場了。褚君堂心裡嗤哼,沒讓情緒顯露。

    「你的遭遇,我很同情,但一直躲在虛幻的世界裡,永遠也改變不了現況,還造成別人的擔慮及麻煩,何必呢?回歸正常生活、面對現實,才是你該做的。」他一正神色,不疾不徐地說道。

    「公關的工作,就是要負責危機處理,未雨綢繆也在我的職責範圍之內,別怪我們現實,請回吧,以後如果有機會,樂活會很樂意再為您服務。」

    儘管說得漂亮,其中的語意卻是再清楚不過的逐客令!俞伊用力握拳,覺得好委屈。

    她做錯了什麼?婚禮取消、被誤會自殺,她一直是受害者,更無意造成這樣混亂的狀況,為什麼要把錯都推到她頭上?憑什麼她要被他們狹隘的眼界局限?她要做給他們看,自己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俞伊深吸口氣,抬起眼睫,黑白分明的水眸盈滿燦然的堅定光芒。

    「第一,我不虛幻,第二,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她一根根伸出手指頭數,筆直迎視他的目光。「第三,不用未雨綢繆,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你在杞人憂天!」

    褚君堂先是頓了下,而後眸中閃過一抹色澤,淡淡地揚起了笑,積蘊已久的不耐與怒火已達到極限。

    一旁的姜滿紅見了,臉色大變,要阻止已經來不及——

    「如果人話俞小姐聽不懂,請告訴我要用什麼語言跟你溝通。」既然她冥頑不靈,也別怪他講話不客氣了。「沒錯,我怕死了你會在我的飯店裡自殺,你不愛惜自己的生命無所謂,別把我們辛苦經營的心血結晶一起拖下去陪葬。」

    俞伊眨著眼,不可置信,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她……聽錯了吧?褚經理明明笑得很溫文爾雅啊,那些尖酸刻薄的話是別人說的吧?她下意識地回頭,卻發現辦公室裡除了他們三人以外,再沒有別人。

    「經理,俞伊好歹、好歹也是客人,別這樣……」姜滿紅囁嚅,試著攔阻。

    什麼叫雙面人,經理絕對是當之無愧。擁有一副騙死人不償命的俊俏皮相,在外人面前,沉穩有禮還帶笑的神態迷倒多少客戶和記者;若對像換成同事這類的熟人,他的笑顏依然不減,但只要他看不順眼的,一開口,罵人不帶髒字的譏誚足以將人千刀萬削!俞伊跟每日被經理以言語摧殘的他們哪能相提並論?瞧,都嚇傻了!

    褚君堂聞言低笑。「客人?連婚宴的違約金都還沒付,算什麼客人?為一個爛男人自暴自棄,傻到這樣,讓我不禁擔心起她的理財狀況了。」嗓音仍溫柔輕淡,更襯得出口的話語有多銳利直接。他瞥了俞伊一眼。「我說你,該不會是想好好享樂一番,欠下大筆金額後一走了之吧?」

    俞伊倒抽一口氣,她真的想不到,他嘴巴竟然這麼壞!

    當初詢問她對婚宴流程的意見時,不是很有禮貌嗎?剛剛說要為她介紹旅行社時,不是一臉體貼嗎?

    假的,都是假的!他這副尖酸刻薄的模樣,和之前斯文爾雅的形象根本判若兩人!

    「我才沒那麼惡劣!」她氣到發抖。他之前和她有說有笑時,心裡都在想什麼?搞不好都在罵她笨!「多少錢你算出來,我馬上提現金給你!」

    「非常好,我樂意之至。」褚君堂立刻抽出檔案夾,拿起計算機迅速按了起來。「昨晚的住宿費用就當做是我送你的慰問禮物,免費,等會兒到櫃檯結完帳後,你就乖乖回家去吧。」

    「不、用!」俞伊冷硬回絕。她一點也不稀罕!「你都給我算進去,我還要預付一個禮拜的房錢,我不會走的!」

    她沒見過這麼可惡的人,外表斯文迷人,骨子裡卻壞到不行。如果待下來會成為他心頭大患,那再好不過了,她要致力成為他的眼中釘,才不讓他稱心如意!

    褚君堂唇畔勾笑,挑眉看她。「我剛剛應該已經說得很明白了,你的生意我們做不起,還是要我用火星文再說一次?」

    又諷刺她聽不懂人話!俞伊氣炸了,逼近他面前,仰首回瞪他。「我也說得很清楚,我不離開!如果敢強迫我退房,我就到蘋果日報去投訴你們!」

    「噗!」褚君堂忍俊不禁,大笑了起來,爽朗的笑聲迴盪整個辦公室裡。

    「你笑什麼?」俞伊不悅擰眉。

    「你知道你面前站的是什麼人嗎?」他笑到喘氣,還頻頻擦拭飆出眼角的淚。「要投訴儘管去啊,別說我沒事先提醒你,生活線的記者每個我都熟得很,沒人會想做你這條新聞。倒是自殺未遂的新聞還比較有可看性,社會新聞記者我不熟,你可以試試。」

    都說她沒想過要自殺,幹麼一直提!「你……」俞伊氣得說不出話來,回頭看向姜滿紅,想要尋求站在同一陣線的夥伴。

    姜滿紅回以無奈苦笑,小小聲地補充:「我們經理是女記者們眼中的白馬王子。」偏偏跑消費生活的記者裡,女性佔了絕大部分,他的影響力無遠弗屆。

    「建立關係人脈是我的工作,看得出我有多稱職了吧!」褚君堂靠著辦公桌沿,雙手輕撐桌面,長腿好整以暇地交疊著。「而你,只是個小小助理,快快銷假回去幫牧原兄吧,別在這裡浪費錢了。」

    若做得到對他的話充耳不聞,眼前的他實在是一副相當賞心悅目的畫面。只可惜,俞伊現在被氣到只想把他臉上的笑容撕下來,根本無暇欣賞。

    「小小助理也有你意想不到的影響力!」她扯動嘴角,回了他一個很不懷好意的獰笑。「你應該記得我們東凌和樂活的約只簽一年吧?要是我告訴特助說你落井下石的惡行,他對樂活的形象一定會大打折扣!」

    她待的日商公司東凌汽車,是樂活去年好不容易才爭取到的大客戶,她的上司——總裁特助簡牧原擁有續約與否的絕對影響權。

    要攀關係誰不會?遇到壞蛋,她拚了!

    褚君堂吹了聲口哨。想不到看似天真的她,也有張牙舞爪的時候,只是——他彎唇一笑。這種初級班的反擊他完全不放在眼裡。

    「簡牧原有那麼容易被說動嗎?何況,我還有小姜這張王牌。」老婆和下屬,孰重孰輕,不用言明就夠清楚了吧!

    「不只特助,只要我在公司裡放出消息,要抹黑你們是很容易的!」她板起臉恫嚇,沒讓心虛顯露出來。她才沒那麼壞心眼,這些事她做不到,她只是想嚇唬他,罷了。

    「你怎不把這些心力拿去對付你的未婚夫?」褚君堂雙手環胸,輕蔑睇她。糾纏不清的狀況,讓他有點被惹毛了。「要是你看緊一點,他有辦法偷吃嗎?有本事去跟他索賠啊,他敢劈腿就要付出代價,你自己一個人悶不吭聲躲在飯店裡有什麼用?還把怒氣發洩到我身上?」

    俞伊臉色一白,沒有酒、沒有電影的掩飾,赤裸又直接的指責,讓刻在心上的痛變得如此清晰,他的話刺傷了她。

    「我、我才不是……」她想罵回去,但一開口,眼眶就紅了,一直強抑的委屈和難過被整個揭開,就再也沒有足夠的意志掩埋回去。

    她也不懂,問題到底出在哪裡?是她不夠好,所以劉明才會另尋慰藉?但如果她真的讓他覺得不滿意,他又為什麼要跟她結婚?這些疑問,一直盤旋心頭,啃蝕著她的自信,卻沒有解答。

    俞伊用力咬唇,拚命眨著眼,不讓眼淚掉下。不要哭,為了一個劈腿的爛男人哭,不值得!

    褚君堂一怔,那努力忍淚的逞強小臉,讓他心頭一窒,沉甸甸的,很不舒服。他突然覺得自己像個十惡不赦的大渾蛋。

    即使表現得再怎麼無所謂,沒人在取消婚禮的隔天,就能把一切淡忘,畢竟那是曾經有過的憧憬與期待。然而,她充滿生氣的反應,讓他忽略了她是那個被傷了心的人。

    不想讓她住在樂活,不也是因為放心不下這一點?怕她強顏歡笑,擔心她鑽牛角尖,造成無法挽救的遺憾,所以他把話說得很重,希望能逼她回家,讓家人和朋友幫助她走出傷痛。

    結果,矯枉過正,反而是他讓她露出這種惹人心憐的表情。

    「俞伊……」姜滿紅走到她面前輕喚。「如果可以,你要不要跟我談談?我和牧原都很擔心你。」

    「沒事啦,擔心什麼?」俞伊吸了吸鼻子,硬是把眼淚逼了回去。「我只是被他氣到了而已。」點出罪魁禍首,她伸手朝他一指。

    怎麼剛剛還泫然欲泣的,下一秒就攻擊性十足了?褚君堂有些哭笑不得。

    也罷,如果激怒她可以讓她回復活力滿滿的神情,他不介意當壞人。不過,有關未婚夫這個地雷區,他不會再碰了。

    「好,要住就住,隨你,有人要當冤大頭,我也樂意賺這筆錢。」斂下眼中帶著疼惜不捨的情緒,褚君堂唇角一彎,故意說得輕佻。「費用全部先給我預付繳清,我看你多有錢,能撐到什麼時候!」

    敵人都這麼明顯挑釁了,她怎麼好意思悶不吭聲,熊熊怒火讓俞伊把難過心傷全都拋到腦後。好!既然他這麼現實,她很樂意浪費她的假期,來糾正他扭曲的想法。

    就衝著他這句話,她跟他耗定了!

    「你等著,可以撐很久。」俞伊丟還給他一個無比燦爛的笑。「至於你,褚經理,請多多留意樂活的品質,不然,我可能會常常跟你『反應』。」

    這是在宣示她會不斷找他麻煩嗎?褚君堂懶懶噙笑。很好,他求之不得,這樣總比她一個人悶在房裡,不曉得會發生什麼事還讓人安心。

    何況,有件事,她應該還不曉得,他好期待她得知此事時的神情吶——黑眸掠過一抹詭黠,他氣定神閒地接下戰帖。

    再過兩天他就不在樂活了,看她滿滿的衝勁要找誰發洩去。

    「歡迎之至,不過我相信,這種機會應該少之又少。」他手一揚。「俞小姐,請前往餐廳享用早餐吧,待會兒算好您要支付的明細,我會讓小姜將帳單送過去。」

    「我等著。」覺得自己大獲全勝,俞伊抬高下頷,開心地走出公關部。

    那得意洋洋神情,讓褚君堂不禁莞爾。真是的,這種勝利有什麼好驕傲的?憑著一股傲氣與衝動砸下大把銀子,事後一定會後悔。

    等她出了公關部,門一關上,他淡淡開口——

    「小姜,等一下你幫她安排到一般商務客房,用長期簽約的折扣算給她。」換房型可以省下不少錢,而且依然留在樂活,這樣的安排她應該會接受。「順便通知其他部門,她在樂活如果有其他消費,由公關部來簽。」

    姜滿紅正想著要怎麼幫俞伊求情和爭取些福利。她的權限有限,很多東西她沒辦法做主,沒想到,經理竟然主動開口。她還以為經理氣炸,真的要剝削俞伊,害她擔心死了,她該知道經理沒這麼狠心的。

    「經理,你剛剛這麼跟她說不就得了?」那剛才是在吵什麼嘛,她不禁埋怨。俞伊不是不明事理的人,會變得那麼拗,九成九是因為和經理槓上。

    「這就是當公關的苦啊!」褚君堂挑眉,俊傲的臉龐卻一點也看不出無奈的神情。「為了東凌這張合約,我不得不忍氣吞聲,卑躬屈膝,小姜,學著點。」

    「是——」姜滿紅翻了個白眼,忍不住笑出來。

    要不是多年的相處,知道那隱於尖酸言詞下的真實心思,其實都是為了對方好,她也不會被他言語迫害還能在他手下待那麼久了。經理說的話雖然都很刺耳,但定心去想,就會發覺都隱藏著深意。若不是看得起對方,他還懶得罵呢!

    「還笑?年菜的新聞稿寫好了沒?」褚君堂冷哼。「磨了你五年,文筆都沒長進,實在是件很不可思議的事。」

    姜滿紅悄悄吐舌。還不是他一退再退害的?說好聽點是要求完美,講難聽點是龜毛,他字字句句都挑剔到不行。算了,看在他幫忙俞伊的分上,不跟他吵了。「我今天會把新的版本給你。」

    「我去拜訪客戶,回來時希望有幸能夠看到新聞稿。」他提起公事包,臨出門前,還不忘丟下一句:「有空的話,多陪俞伊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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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後的日陽將冬天的寒冷驅散了些,有陽光環繞的地方,又暖又舒服。

    俞伊沿著樂活門前的迎賓車道緩步走上來,剛從外面回來的她不急著進去,反而走到一旁石椅坐下。

    她不想馬上回房,也不想待在大廳——出門前的經驗嚇到了她。她只不過站在角落,想看看大廳裡的裝潢,結果不到五分鐘的時間,居然接連有兩個客服人員來跟她打招呼,問她需不需要服務。

    她知道,他們沒鎖定她,純粹是怕對客戶有所疏忽,但沒被人這麼熱情服務過,還真是有點不習慣,害她趕緊落荒而逃。所以,即使外面很冷,她也不想進去。

    這張石椅的視野很好,迎賓車道中間是個漂亮的噴水池,還有知名的摩天輪當背景,即使車來車往的,依然無損美麗的景色。

    坐在暖陽下,俞伊看著眼前的美景,須臾,無聲地歎了口氣——才短短幾個小時,她就覺得好無聊。

    獨自一個人,做什麼事都不對勁。

    房間裡的旅遊簡介建議可以去北投泡溫泉、爬陽明山,但光想到自己孤零零地浸在溫泉裡的畫面,她就提不起勁。

    後來,她憶起摩天輪就在附近,底下還有百貨公司可以血拼,多符合她嚮往的貴婦生活啊!於是,她興致高昂地出發了。

    結果一到那兒,售票處前完全沒有人,又怕自己一個人搭摩天輪很奇怪,她鼓不起勇氣,只好撤退準備血拼,但繞了一圈,沒有特價的專櫃價格讓她買不下手,血拼當場變成散步,她默默地從五樓逛到一樓,又踱了回來。

    都是今天那筆在樂活的支出嚇到她,雖然滿紅幫她換了最便宜的房型,還給她一堆折扣跟優惠,她的心還是很痛啊!存款還剩很多,她卻捨不得花了。

    為什麼她的貴婦會當得這麼窩囊呢?她嘟著嘴,懊喪得很想大吼。

    突然,一張帶著慵懶微笑的俊容,擋住了她的視線。

    「俞小姐,有什麼需要服務的地方嗎?」穿著深色毛呢大衣的褚君堂站在她面前,挑眉揚笑。

    眉宇間帶著從容自信,那雙深邃的眼,輕眨兩下就可以電死人,而那薄薄的唇,總是帶著笑,像是什麼事都難不倒他。長得好看也就算了,偏又高大挺拔,這種挑人穿的長大衣,都能穿得像電影明星,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

    雖然很不情願,但俞伊不得不承認,光看外表,他真的是個白馬王子。

    「你現在當我是客人啦?」她輕哼。「那一套省省吧,我已經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不用再做表面工夫了。」在見識過他真面目之後,她要是再被騙就是傻子。

    「我只是想說,」褚君堂依然揚笑,不溫不火地開口。「找點事做吧!別像個門神杵在樂活門口,還擺著一張苦瓜臉,本來想上門的客人都被你嚇跑了,還會影響到其他客人的心情。」

    她哪裡像苦瓜臉?俞伊氣結,用力扯動嘴角,笑給他看。「我剛回來,在這裡休息一下不行啊?」

    那笑容,比哭還難看。褚君堂很好心地沒潑她冷水。「哦?你去了哪裡?」

    「去看摩天輪。」俞伊不怎麼情願地回答,敗興而歸讓她對摩天輪的印象很不好。

    看?褚君堂沒漏掉這個語病。

    「你沒上去坐?」是對摩天輪不感興趣,還是覺得一個人太孤單?

    俞伊怔了下,小臉窘惱微紅。腦筋轉那麼快幹麼?

    「票太貴,不想上去。」不想在他面前剖析自己,她隨口搪塞,起身往會館裡頭走去。

    是嗎?褚君堂無聲低笑,跟在她身後走進。「那你下午打算做什麼?」

    他很煩耶!俞伊加快腳步,完全不想看他。「反正不會待在房裡酗酒就是了,你不用擔心。」昨天喝掉的酒,金額高到讓她咋舌,她充分體會到放縱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喲,懂得怎麼自我嘲解了啊?無視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態,他依然緩步跟在她後頭,腿長的他,跟得輕鬆自在。

    「咦,你應該知道我們有推出樂活課程吧?」他低喊一聲,狀似突然憶起。「今天下午四點是瑜伽課,我們也有開心靈成長的課程,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幫你查詢上課時間。」

    「我、不、需、要。」他才需要心靈成長啦!俞伊翻眼,不過瑜伽課的消息倒是讓她很動心。可以做做運動,還可以打發時間,再好不過了。

    「那就算了。」褚君堂聳肩,眼中蘊滿了笑。消息帶到,他可以功成身退了。

    察覺身後沒有腳步聲跟著,俞伊回頭,看到他走向另一個方向,剛好有人喊住他,像是和他相熟的客戶,他停下腳步,溫和有禮地打著招呼,讓人如沐春風。

    怎麼會有人落差那麼大啊?俞伊覺得很不可思議。算了,不管他,她還要去問關於瑜伽課的事呢!

    運動有益身心啊!她開心揚笑,往櫃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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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6-20 23:30:55

第三章

    「嘶……」俞伊臉部扭曲,步子一邁,立刻痛得倒抽一口氣。

    天吶,她還沒三十歲耶,怎麼才一小時的瑜伽課下來,她就全身酸痛,骨頭像要散了一樣?

    剛上完課時更慘,她得邊扶著牆邊走路,才有辦法回到房間。多虧泡了個舒服的熱水澡,她總算有活過來的感覺了。

    她好餓好餓哦,餓得可以吃下一頭牛了。俞伊蹣跚地走進電梯,看到鏡中的自己,既覺悲慘又覺好笑。她簡直是自找苦吃嘛!不過,雖然累,舒展筋骨後的痛快舒暢真的很好。

    走進中餐廳,立刻有服務生前來帶位。

    坐定後,俞伊看著菜單,翻過來又翻過去,她的眉頭鎖得好緊。

    怎麼沒有單人套餐呢?中菜就是這麼麻煩,她不想只點一道菜就打發掉晚餐,但每一盤份量都那麼多,她怎麼吃得完?

    心裡不住嘀咕,突然間,她愣了下,靈活的大眼骨碌碌地轉了一圈,然後,笑了。

    嘿嘿,被她抓到了厚,發現需要改進的地方,當然要跟公關反應嘍!她立刻招手喚來服務生。

    「不好意思,請幫我找一下公關部的褚經理。」

    當褚君堂來到餐廳,正好看到她一臉垂涎地盯著鄰桌豐盛的菜餚大嚥口水,而她的桌上,空空如也。

    他忍住笑,走到她桌旁。

    「有何指教?」她在想什麼啊,明明一副餓到不行的模樣,不先滿足口腹之慾,反倒急著找他麻煩?

    「你看。」她把菜單遞到他面前。

    褚君堂沒有接下。「菜單我很熟,需要我從前菜一一為你介紹嗎?」

    還笑得那麼有自信?俞伊皺鼻嗤哼,看她不把他臉上的笑容毀掉!

    「冷盤、拼盤、熱炒、紅燒,偏偏看不到單人套餐,這就是問題啊!」沒什麼當澳客的資質,俞尹只能努力吹毛求疵。「樂活是商務會館,應該有很多單獨出差的客人吧?菜單裡全是合菜,簡直就擺明了不歡迎一個人來用餐嘛!」

    原來是這樣,難怪她的神情那麼樂。面對她的開戰,褚君堂依然輕鬆自若。「那你怎麼不考慮到我們的義大利餐廳呢?」

    「我想吃中菜,不行嗎?」之前特助為了追滿紅,要她當陪客,連續一個多禮拜每晚都拖她到樂活的義大利餐廳用餐,害她現在連看到那塊招牌都伯。

    「行。」褚君堂眼中掠過一絲幾不可見的犀光。「不曉得你覺得前菜來個油拌黃瓜如何?」

    黃瓜?她還滿愛的啊!「很清爽啊。」她傻傻點頭。

    「冷盤來個紹興醉雞,再來是烏參燴三鮮,海參敢吃吧?宮保雞丁開胃,你吃辣吧?別忘了蔬菜,干煸四季豆和清炒蘆筍百合都很不錯,然後用翡翠瑤柱羹收尾,最後來碗桂花杏仁湯潤潤喉,完美極了。」問她也不等回答,褚君堂如數家珍,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等、等等……」俞伊總算察覺不對,卻一直無法插話,好不容易可以開口,他已經念完一串菜名。「我剛不是說了嗎?一個人根本吃不完啊!」

    「先回答我,這些菜色你滿意嗎?」褚君堂揚笑,不答反問。

    「滿意、可是……」她想要抗議,卻被他拿起菜單的舉止打斷,她不解地看著他。

    修長的掌指一翻,褚君堂慢條斯理地翻到第一頁,遞回她面前。「那我建議俞小姐可以參考我們今天的宮廷特餐,專為單身客人設計,天天更換菜色,選用有機食材,美容養生,連續吃上一個禮拜也不會膩。」

    俞伊檀口微啟,搶過菜單,眼睛瞪得好大。他偷換過菜單吧?她剛剛翻了兩次,為什麼都沒看見?

    意識到自己幹了什麼蠢事,她的臉埋進菜單裡,羞惱得抬不起頭來。

    第一回合,勝。褚君堂神采飛揚,抽掉她手中的菜單。「可以的話,我通知廚房上菜嘍?上完瑜伽課,應該很餓吧?」

    連耳朵都紅透的俞伊只能點頭,根本不敢看他。她簡直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噢……

    褚君堂輕笑,揚手招來服務生,低聲交代。一回頭,見她還頭低低地坐在那兒,他不禁勾起了唇。

    她的表情很豐富,有窘惱、有羞愧,但被赧上雙頰的紅暈融合之後,再加上她微微抿唇所露出的梨渦,反而有種嬌羞可人的甜美。

    她未婚夫應該也看過她這種表情吧?這個念頭竄過腦海,他眸色轉深,心頭的愉悅頓時沉澱下來。在喜愛的人面前,女孩子都會盡力表現出美好的一面,他無法想像,竟有人愚昧到不去珍惜這樣的美好,還狠心摧毀。

    那男人,之後最好別讓他遇到,否則他會讓他後悔在樂活取消婚宴!

    意識到自己有些反應過度,他一怔,俊眸微瞇,隨即一笑置之。那又如何?可能是小姜的關係,讓他對她多了分關懷。這是他想到的合理解釋。

    「俞小姐,請問還有什麼指教嗎?」他把纏繞的思緒全數斂下,微笑問道。

    俞伊咬唇,懊惱地怒睨著他。雖然他從進來後沒說過什麼刺耳的話,但,那言行舉止就是很討厭啦!她好嘔哦!

    「沒有了。」她悶道,又心有不甘地補上一句。「我會找到的!」

    褚君堂忍俊不禁地笑了,笑聲未落,立刻看到她用被怒火燃得晶亮的瞳眸瞪他,他眼中的笑意更濃郁了。

    她多變的表情真是讓人百看不膩啊,他已開始期待第二回合了,到底輸的會是誰呢?只可惜,他沒辦法陪她玩太久。等他回來,她應該已經回歸正常的生活了吧?

    突然間,有種難以辨別的感覺竄過胸臆,像是……有點捨不得……褚君堂還來不及細想,身旁的低喚拉走他的心思——

    「褚經理,合纖的王董在包廂裡,他希望你過去打個招呼。」餐廳領班通知。

    「謝謝,我馬上去。」褚君堂看向她。「你慢用,我先告退了。」

    俞伊頭也不抬,基於禮貌,勉強揚起手當做回應。

    褚君堂又是一陣輕笑,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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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解決掉那頓宮廷特餐,俞伊飽到不行。她來到一樓,打算逛逛會館附設的精品街,幫助消化。

    夜晚的樂活大廳比白天還熱鬧,入住的客人和前來用餐的客人來來往往,每個服務人員都忙得不可開交。

    這樣他們就沒空來煩她了!俞伊竊笑,放慢腳步,仰頭上望,天花板上不見一般飯店常有的奢華水晶燈,而是用彩繪玻璃融合了巧妙的燈光設計,交織出一幅美麗夢幻的景色。

    從第一次踏進樂活,她就愛上這片彩繪玻璃,看著看著,會讓人的心情也像它一樣色彩繽紛。

    看得正入神,突然,有人手指挾著張票券,在她眼前揚了揚。

    「摩天輪搭乘券。」

    熟悉的聲音讓她擰起了眉,她抽過那張票券,轉頭一看,果然是他。

    「為什麼給我這個?」她一臉困惑。

    「樂活的貼心服務,免費贈送給住宿的客人。」褚君堂笑道。「還好你下午沒花錢買,而且內行的人都知道,摩天輪要晚上搭,視野才漂亮。」

    俞伊一臉尷尬,要笑也不是,要罵也不是。她隨便說說,他隨便聽聽就好了嘛,幹麼記得那麼牢?一個人搭摩天輪很悲慘耶,她不想一個人搭啦!

    「只給一張?會不會太小器了?」她故意挑毛病,死也不想坦承她沒搭的原因。

    「不然,你要找誰一起搭?我嗎?」

    他的話,讓她杏目圓瞠。俞伊不可置信地瞪向他,而他,挑了挑眉,也回望著她。

    那張俊魅的容顏一如往常地帶著淺笑,讓人無法分辨他是說笑還是認真的,在柔和燈光的籠罩下,他的眼,深邃幽黯,彷彿要望進人心。

    俞伊心漏跳了一拍,臉驀地赧紅。對方是個假裝斯文的無賴,她臉紅個什麼勁啊!她暗罵,試圖安定心神,腦海中卻浮現和他單獨待在摩天輪那種密閉空間裡的畫面,她的臉完全紅透——好、好曖昧……

    「我、我、我幹麼……跟你去搭?」她慌得都結巴了,腦海裡的畫面卻變得更加清晰。

    那嬌羞的模樣讓他捨不得挪開目光,褚君堂沒發現,自己望著她的視線裡,滲進了一抹難以察覺的柔情。

    「我可是很犧牲呢。」他戲謔道。

    俞伊氣死了。他一開口,什麼曖昧幻夢的感覺都消失了。「你……」她正要回嘴,卻見他逕自轉頭朝另一群人打招呼。可惡,沒禮貌!她話還沒說完啊!

    「各位女士對晚餐還滿意嗎?」對象是一票歐巴桑軍團,褚君堂綻放出迷惑眾生的笑容。

    「滿意、滿意,房間也很舒適,褚經理,你們服務很好啊!」

    「就是啊,我們準備去搭摩天輪耶,你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去?」一見到他,太太們笑得花枝亂顫,像包圍偶像似地一擁而上。

    「我很想,但是我不能離開會館,抱歉。」溫柔歉語加上微蹙的眉宇,臉上的表情誠摯到讓人相信他是真的扼腕不已。

    「啊∼∼太可惜了!」四周響起一陣歎息,卻都沒人再強迫他。

    俞伊歎為觀止,很想為他拍手叫好。當公關實在太委屈他的才能了,依他的手腕,如果去當牛郎,絕對可以從一群富太太手裡海撈一票,還能全身而退。

    「欸,小姐,你也要去搭摩天輪啊?」其中一個眼尖的太太看到她手中的票券。「要不要一起去?我們已經有人先去排隊,這樣你就不用等很久。」

    「對啊,一起去吧,人多也比較熱鬧。」熱情就是歐巴桑的本錢,有人已經攬上她的手。

    太太們的熱心讓俞伊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反應,只能僵硬幹笑。

    「這幾位是彰化獅子會的會員夫人,這位是俞小姐。」彷彿聽到她的心聲,褚君堂為雙方人馬簡短介紹。「希望你們能玩得愉快,晚安了。」結果介紹完,卻是一頷首,直接告辭離開。

    喂——俞伊傻眼,在心裡狂喊。他就這樣丟下她哦?有沒有搞錯!

    「褚經理晚安。」太太們快樂揮手道別,隨即拉著俞伊一直說。「俞小姐,你有沒有去坐過摩天輪?會不會很高?」

    「你有沒有同伴?要不要一起叫來?」

    「你幾歲啊?看起來很年輕耶,還沒結婚厚?」

    「沒有、那個……還好,呃、不會啦……」連番的問題讓俞伊應接不暇,答到後來,都不知在回答哪個問題了。

    「我們今天還有去101耶,那個電梯跑好快哦!」她們也沒逼問,一群人開心地吱吱喳喳,話題就這麼帶開了。

    俞伊愣了下,連忙低頭,怕自己會不小心噗哧笑出。她突然覺得好像回到小時候陪媽媽回娘家的情景,一群嬸嬸、阿姨熱絡極了,抓著她直講,她只要負責點頭就好,連話都插不上。

    慶幸有她們出現,讓她沒淪落到孤單去搭摩天輪的地步。看她們都很好相處的樣子,就當是陪長輩一起去玩吧!俞尹揚起笑,跟著她們快快樂樂地走出會館。

    她沒發現,原以為已經離開的褚君堂,還站在大廳裡,目送她們離去。

    瞧,有人陪,比自己一個人搭有趣多了吧?他幫她找到的同伴,可是友善又風趣呢!

    在看到她臉上開心的笑容時,他的眼,也蘊滿了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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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從不知道,原來住高級飯店是這麼棒的享受!

    俞伊從十八樓的樂活區走出,雙頰蒙著健康自然的紅潤,水眸微瞇,一臉暈然,覺得舒服得快飛上天了。

    要不是昨天那些獅阿姨跟她推薦樂活區裡的設施,她都不曉得原來十八樓不僅只是高,簡直就是人間天堂!

    樂活區有健身中心、游泳池、還有三溫暖和SPA個人室,昨天做瑜伽還酸痛至今的她不敢挑戰運動項目,直接去了三溫暖,先用水柱衝擊消除肌肉疲勞,再到蒸氣室讓毛細孔舒展開來,接下來的重頭戲,是SPA室裡的玫瑰醒膚加上經絡舒緩的全套課程,她差點睡死在那張床上,完全不想離開。

    而最最讓她滿意的,這些全部包含在客房費用裡,不需再另外付費,實在是有夠物超所值!回想剛剛被人像公主般伺候著,俞伊臉上浮現心滿意足的笑。

    其實,她原本決定待在樂活,多少帶著逃避的心態。

    她不想回家面對家人同情的目光,也不想應付親戚朋友的探詢,那些關心,只會造成她無形的壓力,所以,她選擇待在樂活,放縱享受,同時也是想藉由時間的流逝來沉澱心情。

    如今,她得到的快樂已大過原先的逃避,昨天認識的獅阿姨們,還約她晚上一起去逛士林夜市呢!

    還有那個褚君堂——想到他,她不禁哼哼冷笑——她一定要把他打垮,讓他再也不能那麼囂張!幸運的是,剛剛在做SPA時被她發現一個問題點,報仇的時間到啦!

    俞伊心情好到嘴裡哼歌,來到公關部前,停下腳步,笑得狡黠。現在的她全身上下都充滿了活力,衝啊!

    她舉手在門上輕敲兩下,推門走進。

    一進門,褚君堂正在講電話,見她進來,他挑眉無聲詢問。

    俞伊不急著回他,帶著莫測高深的笑,很熱門熟路地自己走到沙發坐下。還好滿紅不在,這樣找麻煩就不會找到滿紅頭上了。

    結束電話,褚君堂走到她面前坐下。「有什麼事,打個電話我就過去了,何必親自跑一趟?」

    「褚經理人忙事多,我只是個小小客人,怎麼好意思麻煩你?反正只是反應一些小事嘛!」覺得勝券在握,俞伊的眼睛都笑瞇了。

    「哦?願聞其詳。」褚君堂忍笑,一臉正經。第二回合,他好期待!

    「我剛剛有去三溫暖和SPA,可是我覺得你們動線設計得不好。」俞伊立刻開戰,滔滔不絕地說道:「我手上只有一條小毛巾,兩個地方又離很遠,這樣光溜溜地跑來跑去很不好意思耶!你們這一點很不體貼客人。」

    「……光溜溜?」褚君堂抑平聲重複,喉頭因突然竄升的火焰變得乾啞。

    他彷彿可以看到她拿著一條什麼都遮掩不了的小毛巾,雙頰羞紅地跑過他的面前,美好的曲線讓他一覽無遺——

    「對啊,光溜溜。」一心想打敗他的俞伊很認真,渾然不知那三個字有多引人遐想。「反正男女都是分開的,如果穿上衣服,到SPA室那裡還不是要脫掉?」

    他的腦海已經開始幻想她趴伏床上的模樣,杏眸矇矓微瞇,赤裸的背部、腰線、臀際,玲瓏的曲線起伏著,等待溫柔的觸撫,他大掌的觸撫……褚君堂一驚,連忙拉回脫韁的思緒,試圖壓下體內狂猛竄流的熱潮。

    他是怎麼了?穿得再少的美女都見過,還能坐懷不亂,結果現在他卻被她簡單的幾句話就給撩撥了?

    「你說的這個問題——」他拿起口袋的鋼筆,抽了張紙在上面畫著,藉此鎮定自己紊亂的心思,也掩飾了眼中的慾望不讓她發現。

    俞伊傾身,好奇地看著他在畫什麼。

    兩人的距離縮短,她身上有著淡淡的玫瑰香,融和她的體溫,似有若無地竄入鼻息,還有她白裡透紅的肌膚,像在誘人一親芳澤……褚君堂呼吸一窒,握筆的手不自覺地收緊。該死的,現在不是對她心猿意馬的時候。

    他努力寧定心神,用簡單的線條畫了個「品」的格局。「這是更衣室,」他先指著上面那個口,然後再依序指向下面兩個口。「然後是三溫暖、SPA室。三溫暖和SPA室之間有直接的通道,你該不會都透過更衣室出入吧?」

    「騙人!」俞伊脹紅了臉低嚷。「我沒有看到通道啊!」不會吧?又丟臉了?可是她擔心跟昨天犯了相同的錯,明明看得很仔細的!

    就是這含羞帶窘的表情,可愛透了。褚君堂微笑,很壞心眼地再給予打擊。

    「三溫暖那裡有個牡丹珠簾,你有看到嗎?」他停下,見她點頭,才又說道:「珠簾掀開,就可以走到SPA室,SPA室那邊的珠簾圖案是玫瑰,在珠簾前和更衣室都有個開放式的櫃子,放有浴袍和浴巾,根本就不用『光、溜、溜」地跑來跑去。」

    「你、你……」他刻意在那三個字加重力道的舉止,讓俞伊小臉紅透,氣得說不出話來。有花工、花後的珠簾又怎樣?她哪裡知道珠簾後面可以互通?!「你……你們標示不清!」

    褚君堂聞言揚笑,挑眉看她。「我倒懷疑可能是因為俞小姐年齡增長,視力有些退化,要不要我推薦你一些眼部舒壓的課程?」

    那張讓獅阿姨們興奮尖叫的俊俏帥臉,看在她眼裡,只引起想用力扁下去的衝動!「我才二十八歲,一點都不老!」俞伊氣炸了,齜牙咧嘴的,已顧不得蕩然無存的形象。

    對她的反駁置若罔聞,褚君堂還真的翻找出課程DM遞到她面前。「喏,這課程不錯,頗受老人家好評。」第二回合,又勝!

    老人家?!俞伊氣到頭都暈了,正認真考慮撲過去狂咬他洩憤的可行性時,姜滿紅剛好推門走進。

    「俞伊,你來啦?」看到她,姜滿紅開心打招呼。

    「滿紅……」見到認識的人,俞伊像捉到了浮木,衝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哀怨地投訴。「我好氣、好氣哦!」

    「怎麼了?」姜滿紅怔愕,看向褚君堂,用眼神詢問。

    褚君堂強忍笑意,聳肩攤手,一臉無辜。「要不要請小姜帶你去看看那些『明顯』的指標,證明我沒亂說?不過,這裡也要感謝俞小姐的建議,我會考慮為視障人士增設特殊標記的。」

    說她老也就算了,現在又暗指她白目?俞伊像被踩著痛腳,窘怒大吼:「不、用!」

    光看這樣,姜滿紅已經大概明白發生什麼事。她無奈歎氣,柔聲安撫:「俞伊,別理我們家經理。反正他明天就要去上海了,接下來一個禮拜你都看不到他了,開心吧?」

    什麼?去上海?俞伊怔住,驚訝地看向他。

    「出差,上海的分館需要我。如果之後有什麼意見,就請跟小姜反應嘍。」褚君堂雖說得輕鬆,心裡卻是五味雜陳。

    他不知該為離開她感到可惜,還是該為她那震驚的表情感到高興。那算是不捨吧?她應該多多少少還挺享受和他挑戰的樂趣吧?因為,他也是。

    她不要!霎時間,俞伊的腦海裡只有這個想法在吶喊。他走了,她一個人怎麼辦?她只想找他啊……意識到這樣的念頭很怪異,她臉一紅,趕緊更正心思。

    不對、不對,她一點都沒有希望他留下來的意思,可以不用看到那張討厭的臉,她再高興不過了!只是,她還沒打倒他啊!怎能讓他就這麼跑掉?!

    「你……」發現自己要說什麼,俞伊趕緊咬唇,慶幸自己沒將心底的想法脫口而出。

    她能叫他延期嗎?能叫他不要去嗎?她不過是個小、小、小、小到不行的客人,憑什麼干預他們的正事?

    可是,就這麼放過他,她心有不甘啊!尤其是又被他暗諷她年老眼盲之後,這口氣更吞不下。

    「怎麼?捨不得我?」褚君堂很故意。不然明天開始,他就看不到她這張雙頰紼紅的可愛蘋果臉了。

    他還真好意思耶,拚命往自己臉上貼金!俞伊用力握拳,氣瞇了眼,突然心念一動,睜亮了眼——她決定了,蜜月旅行的地點改了,改去上海!反正證件都辦好了,就差機票和飯店……

    機票!她一驚,一躍而起。還有沒有位置啊?心裡一急,她連話也來不及回,立刻旋風似地衝出公關部。

    「砰」地一聲,門關上,留下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褚君堂和姜滿紅。

    俞伊怎麼了?姜滿紅疑惑地走回自己位置坐下,想到剛剛的景象,開始竊笑。

    「經理,光憑剛剛那句話,俞伊可以告你性騷擾哦!」難得目睹經理的魅力踢到鐵板,她好樂啊!「看人家嚇得落荒而逃。」

    這樣就想打擊他?有沒有那麼容易啊!褚君堂低哼,慵懶微笑的俊容完全沒有受到影響。不過,只有他自己知道,她奪門而出的舉止,還……還真他媽的傷人!

    原來只有他自己鬥得開心、樂在其中嗎?人家卻是被他嚇得避之唯恐不及?他的敏銳度和觀察力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差了?

    「有時間笑,倒不如為你自己祈禱。上次我出差時,這裡發生什麼事,你應該還記憶猶新吧?最好是不要我每次出差就……」褚君堂停下,用詭異的笑取代了未竟的話,然後話鋒一轉:「業務部托我帶去上海的東西呢?你剛不是去拿了?」

    姜滿紅氣得牙癢癢的。經理明明知道她怕死了在他出差的這段期間,會發生什麼她處理不了的狀況,居然還拿上次的事嚇她!

    她正想著要把資料袋扔到他桌上或他臉上時,桌上的分機響了,她伸手接起。「公關部您好。」順手把資料袋往他桌上一扔。算啦,忍著點,經理的道行深厚,她永遠也敵不過。

    褚君堂走回座位,拿出資料袋的文件檢視,須臾,滿紅和電話那頭的對話引起他的注意。

    「……經澳門轉上海啊,澳門班次較多……航班?等等哦……是BR0801跟FM0818……咦?我們在上海的分館也叫樂活,在外灘,你問這個做什麼?俞伊、俞伊——」姜滿紅愣住,好一會兒才掛上電話,一臉困惑。「經理,俞伊問你搭哪班飛機哦。」禮貌上,她覺得應該通知一下。

    褚君堂的唇揚起了一絲幾不可見的微笑。他大概知道她想要做什麼了,他由衷希望,明天的航班別客滿。

    「她可能想去送機吧,感謝我對她的照顧。」

    姜滿紅低頭,沒讓他看到她的表情。俞伊應該是想去炸掉那班飛機吧,她猜。

第四章

    褚君堂坐在椅上,手上拿著一本書,書上的字卻沒看進多少,他的注意力分散在四面八方。

    目光移向航空公司報到櫃檯前的排隊人群,卻不見他等待的人影。他眉宇微擰,抬手看表,看到表上的時間,眉頭擰得更緊。

    十點整的飛機,都快九點了,她人還沒到,這樣子來得及通關嗎?

    正想拿起手機撥回會館詢問,從手扶梯慌張跑來的人讓他頓住了動作,提懸的心總算放了下來。褚君堂搖頭,不禁為這難得的情緒苦笑。向來凡事掌控得宜的他,已記不得上次如此提心吊膽是什麼時候。

    「長榮、長榮……」俞伊不住喃念,一手拉著行李箱,一手拿著資料,快步找尋,臉上滿是倉皇和不安。

    要命,旅行社交代要提早兩個小時到機場的,誰曉得居然遇到上班的車潮,在高速公路上塞了好久,害她快急死了。

    「咦?你怎麼會在這兒?」

    聽到熟悉的聲音,俞伊驚喜回頭,平常總是讓她氣得跳腳的笑容,在這裡看到,她只想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還好遇到他,她第一次出國,機場又那麼大,她好害怕。

    結果,他接下來的話,讓她的笑僵在臉上,只想踹他,一點也不想抱他——

    「沒出過國是吧?看你一臉鄉巴佬的模樣就知道。」褚君堂拉著行李箱,往航空公司的櫃檯走去。「在國內還不打緊,去到國外就別再露出這種表情了,一定被當成肥羊海削。」

    俞伊鼓著臉頰,氣呼呼地跟在他後頭。說啊說啊,反正再得意也沒多久了,她等著看他得知她的目的地時,嚇到掉下巴的表情!她要整他、盧他,讓他的臉丟到上海去!

    聽到身後踏得又重又急的腳步聲,褚君堂眼稍蘊滿了笑。

    昨天他只需撥通內線,就得知她預訂了會館的機場接送服務,登記的航班、時間和他的一模一樣,然後再向上海分館詢問訂房名單,果見她列名其中。根本不用問她,就對她的計劃安排完全瞭若指掌。

    一長排的櫃檯讓人傻眼,俞伊停下腳步,驚慌地抓緊手中的資料。這些櫃檯都能排隊嗎?會不會一排錯,就飛到美國去了?

    正猶豫時,見他往其中一個櫃檯走去,她趕緊加快腳步,搶在他前面排上。

    嘿,這樣既不會出錯,又不會被發現學他,惹來他的奚落,她好聰明啊!

    「你也搭這班飛機?」褚君堂故作驚訝,心裡卻暗暗好笑。耍這種小心眼,真是的。「去澳門還是上海?」

    「上海。」她下頷抬得高高的,很得意。快,接下來就該問她住哪兒了。

    「想通啦?願意出國了?早這麼做不就好了嗎?也不會浪費三天的飯店錢。」談話間他們已排到櫃檯前,他抽過她手上的文件,一起交給地勤人員,還幫她把行李放上磅秤。「只是……你敢自由行啊?你膽子大,我可還挺替你擔心的。」

    厚!怎麼還不問?無暇理會他又帶刺的話,俞伊絞盡腦汁導向話題。「不算自由行,機票和飯店都是分開訂的,飯店是去年剛開的,在外灘。」快問啦,她等著看他的表情啊!

    「先生,這是你們的登機證和行李收據。」地勤人員將東西交還給他。

    「謝謝。」褚君堂接過。「喏,你的。」把她的還她,他逕自朝通往三樓出境查驗大廳的手扶梯走去。

    俞伊快步追上,她忍不住了,直接開門見山。「你不好奇我住哪間飯店?」

    褚君堂登上手扶梯,回頭看她,頓了下,揚起了笑。

    那抹笑,好……好奸詐。

    俞伊一僵,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感謝您對樂活的熱愛,連到上海,都還對我們這麼忠誠。」褚君堂行了個優雅的紳士禮。「容我代表敝會館向您致上敬意。」

    「你怎麼知道?!」俞伊想尖叫。該慘叫的人是他才對啊,她期待的驚訝表情呢?沒了,都沒了!

    「稱職的公關要眼觀四面、耳聽八方,這種領域,你永遠也到不了。」她如遭雷殛的神情,讓他既覺心疼,又覺好笑。「時間來不及了,快通關吧!」他開懷大笑,往查驗大廳走去。

    為什麼她都打不垮他啦!俞伊懊惱不已。她咬牙,晶燦的杏眸又燃起無限希望。

    暫時吃癟不代表什麼,她一定會扳回一城的!

    等著吧,褚君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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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飛機準備降落,請扶正椅背、收起餐桌、繫上安全帶。」漂亮的空姐在走道上來回提醒。

    褚君堂看向靠在他肩上的麗容,勾揚的唇漾起一抹溫柔,那好夢正酣的模樣,讓他實在有點狠不下心喚醒她。

    剛上飛機時,她發現兩人座位就在隔壁,氣得嘟起了唇。傻啊,兩人一起辦登機手續,還一直聊天,地勤小姐怎麼可能會拆開他們呢?

    結果飛機起飛沒多久,她就興奮得忘了前仇舊恨,外頭的雲朵、螢幕上的航線圖示,不管看到什麼都好奇詢問,樣板的飛機餐點也讓她吃得津津有味,就連去個廁所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開心地說個沒完。

    當他發現她逐漸變得沉默時,她已整個人靠在他肩上睡著了。那不設防的態度,讓他的心驀地震了一下。

    他第一次與她靠得這麼近,近到每一次的呼息,都能聞得到從她肌膚透出的馨香,近到可以感覺得到她的體溫、她的軟馥。她是如此嬌小脆弱,而他,像是被她安心依賴著……

    他凝視著她,她的美攫住他的目光,讓他無法挪移——

    彎長的羽睫覆住了眼,他知道,隱於其下的瞳眸是多麼的靈動清澈,她唇畔的小小梨渦,和她活潑的個性一樣甜美可人,還有小巧紅嫩的唇……

    吻過她的人心裡在想什麼?她是否還惦記著那個男人?這趟取代蜜月旅行的上海之旅,會讓她覺得解脫,還是更加沉溺於傷痛的泥沼之中?

    想到她遭受的傷害,褚君堂眸色轉為深沉,交織著憤怒、心疼和想呵護她的複雜情緒。他有股衝動,想伸手輕撫她的臉,告訴她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這樣……

    「先生,抱歉,要麻煩您叫醒這位小姐嘍!」空姐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

    抑下被人打斷的懊惱,褚君堂朝她揚起迷人的微笑。「好的,謝謝。」

    他的魅力讓人難以招架,空姐微微臉紅,靦腆點頭,走了開去。

    褚君堂收回視線,噙笑的唇畔帶著淡淡自我嘲解。算了,他該慶幸自己沒逾矩,俞伊之於他,除了客人這個身份,最多也只能稱得上普通朋友,何況,她是否願意接受一段新的感情,都還不曉得呢!

    新感情?這個念頭讓褚君堂挑起了眉。才與她熟識沒幾天,他居然想那麼多!這是職業病嗎?公關總是要未雨綢繆,事先設想狀況,但並不表示他必須把私生活也要拿來這樣沙盤推演。

    抑下思緒,褚君堂頂了頂肩。「欸,再睡就趕不上到上海的飛機了,還是你想原機遣返回台灣?」

    從睡夢中醒來,俞伊揉揉眼,發現自己居然靠在他肩上睡死,她的動作頓住,臉爆紅。天吶!都是昨天為了準備出國讓她累到,不然推開他都來不及了,又怎會靠著他睡著?

    昨天她臨時請旅行社代訂機票和飯店,然後趕到旅行社拿文件、再跑回家整理行李,不小心被老媽遇到又訓了一頓,實在是快忙瘋了。

    可惡,被他抓到這個把柄,他不知道要怎麼糗她了。俞伊咬唇,懊惱不已。

    「繫上安全帶,準備降落了。」結果褚君堂只是幫她把椅背豎起,什麼也沒說。

    咦?沒酸她耶!俞伊驚訝地用眼角偷瞄他,正好對上他的目光,她沒來由地紅了臉,趕緊低頭手忙腳亂地扣著安全帶,結果愈急,安全帶愈纏成一塊。

    褚君堂看不下去,伸手幫她。「我可不想因為你安全帶沒扣好,害得整架飛機沒辦法降落。」

    騙她沒坐過飛機也不用這樣!俞伊不服皺鼻,突然發現幫她扣安全帶的他離她好近,聞得到他身上好聞的男子氣息,心跳頓時停住,又瞬間狂鼓了起來。她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怕只要一動,他的手就會碰到她。

    其實……其實他好像……也沒那麼討人厭哦?第一次出國的她什麼也不懂,打從出海關都是他帶著她,連她興奮地吱吱喳喳猛問,他都有應有答,告訴她好多她不知道的事。

    「好了,如果下次手殘扣不上,我可以幫你。」褚君堂收手,坐直身子。

    為什麼他嘴巴會那麼壞呢?俞伊無聲歎氣,卻又忍不住想笑。光看他工作上的表現,絕對想不到他私下的這一面。不知道他對家人會不會也是這樣?如果對女朋友也是這種態度,她應該會氣死吧……

    女朋友?她倏地頓住,笑意僵在唇角。是啊,她怎麼都沒想到?他那麼優異,交際圈那麼廣,不可能沒對象的……

    突然間,她覺得胸口悶悶的,方纔的愉快和興奮,變得離她很遠。怪了,這關她什麼事?他有幾個女朋友,是否論及婚嫁,都不關她的事。

    她轉頭看向窗外,決定將這個念頭置之不理,然而,那個詞,卻像個陰影,停留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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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過轉機,他們抵達上海。

    完全沒概念的俞伊只顧著跟在他身後猛追,深怕一失去他的蹤影,她就會迷失在這陌生的異鄉,再也找不到出口。

    褚君堂表面上雖然像是自顧自地一直走,其實他已刻意放慢速度,還隨時留心她有沒有跟上。

    這裡不比台北,他必須讓她安全無恙地回去。

    取回托運行李,一到出境大廳,立刻看到有人舉著大大的牌子,上頭寫著「熱烈歡迎褚君堂經理蒞臨指導」,還加上大大的樂活mark,讓人想忽視都難。

    「褚經理、褚經理,這兒!」一看到他,來接機的人拚命招手大喊,引來不少人的側目。

    「大陸人都這麼熱情啊?」俞伊咋舌,趕緊離他遠一點,不想被誤會她也在歡迎名單之中。

    「這證明了他們多愛我。」褚君堂伸手勾住她的行李箱,把她拉了回來。「你去哪兒?」

    「找公車……」她翻出旅行社給的資料,擰眉研究,邊看邊念:「搭機場二號線大巴,到靜安寺站換搭地鐵。」悲慘的是,她連公車站牌在哪裡都還沒看到。

    他會放心讓她一個人搭地鐵才有鬼!「感謝我吧,讓你搭便車。」褚君堂扯著她的行李箱,完全控制她的方向。

    太好了,這樣她就不用怕迷路了!俞伊開心到眼睛都亮起來,趕緊快步跟上。那個大聲喳呼的大叔,現在看起來好可愛哦!

    「欸,上海樂活不提供免費機場接送這點要改,這樣服務不周到。」看在他一路上都幫著她,還讓她搭便車的分上,這一點她就不找麻煩了,小小地抱怨一下就好。

    「是——」褚君堂應道,眼中閃過笑意。

    不管是台灣或上海的樂活,除了VIP客戶有提供免費機場接送以外,其他客戶都需要付費,她透過旅行社,當然得不到額外的優惠及服務。

    待會兒到會館,他還得想想該如何幫她爭取一些福利,以及為她安排觀光行程。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他可不放心讓她一個單身女子到處亂跑。

    他手一揚。「來吧,上車嘍,歡迎來到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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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到房間,俞伊把行李一扔,開始探索房裡的事物。

    這裡和她在台灣樂活住了兩天的商務客房同等級,擺設、裝潢也都很像,這也算是樂活的專屬風格吧!有種溫暖的味道,讓人像回到家一樣輕鬆自在。

    看到有個陽台,她立刻興奮衝去,拉開落地窗,清冷的風吹亂了她的發,她也不管,穿上室外拖鞋跨了出去,居高臨下的狀觀美景讓她不由得驚歎出聲——

    她的房間位於四十二樓,正好面對黃埔江,可以看得到對面的浦東,還可將整個外灘盡收眼底。

    還好有出來玩!俞伊靠著及胸的石雕欄杆,下頷枕在交疊的臂彎中,開心地微瞇著眼。這良好的地理位置,讓她滿意極了。

    「別只顧著看,當心點,摔下去可是會變成一攤肉泥。」戲謔的笑語自旁傳來。

    看到他出現在隔壁的陽台,俞伊驚訝低喊:「你住我隔壁?」

    「孽緣。」褚君堂學她一樣靠著欄杆,肩一聳,嘖聲無奈道。

    這不能怪他啊,為了幫她爭取一些福利,他只不過是稍稍暗示兩人交情匪淺,結果體貼又熱心的上海經理立刻幫她猛打折扣,還把兩人的房間安排在隔鄰。

    這樣也好,他比較能照顧得到她,不是怕她又做出什麼傻事,而是怕她無聊,不知道怎麼打發時間。他不想再看到她孤單地坐在門口發呆,像個被人遺棄的孩子,那會讓他……心疼。

    「別搶我的台詞。」俞伊皺鼻反駁回去,用力抿唇,怕會笑出來。其實知道他住在隔壁,她還滿高興的,不然,人生地不熟的,她的心總有些不安,像飄懸空中很不踏實。

    「你等一下要做什麼?」褚君堂問。

    「整理東西,休息一下,然後吃晚餐吧。」早上十點離開台灣,直到下午四點多才踏進飯店,真不知算快,還是慢。「你呢?」

    「當然是開始工作,我哪像你那麼悠閒?」褚君堂拿出一張名片,抽筆在後面寫了些字,遞給她。「這是上海樂活的名片,還有我的手機號碼,你手機如果有開漫遊的話可以直撥,收好。」

    俞伊接過,名片上印刷的簡體字,讓她清楚感受到,這裡不是台灣,而是陌生的上海。

    在台北樂活,她知道公關部就是他的地盤,即使他忙有時不在會館,她也可以去那裡堵人;再不然,只要報上公關部褚經理的名號,就有人會為她把他找來。

    雖然他不會常常出現在她面前,但她的心是踏實的,因為她知道有很多方式可以找到他,而他也沒讓她失望過。

    但在這兒,一切都陌生得讓她不知所措。

    「那……在會館裡,我要怎麼找你?」她遲疑了下,開口問道。能不能給她一個方法,讓她知道怎麼找他?不然,她……有點怕,好像他離她很遠似的。

    「找我?」褚君堂挑眉看她,眼中滿是促狹,一看就知道是在扭曲她的意思。

    俞伊窘紅了臉,咬牙說道:「對,找你,不然發現問題要怎麼反應?總有個分機或是可以到哪個辦公室找你吧?」

    「我不確定。」頓了下,褚君堂緩聲開口,語氣裡少了輕佻,多了一絲沉重。

    他心裡很清楚,他是來工作,不是來度假的,但沒有足夠的餘裕照應她,這點讓他感到很不高興。

    他在上海的時間太忙,要傳授公關技巧,要和高層、媒體打交道,還要確認上海分館緊急應變的流程問題,不可能一直待在同一個地方,他很想讓她能隨時找到他,但他真的沒辦法給她一個明確的答案。

    「不是給你手機號碼了嗎?」斂下沉窒的情緒,他揚起笑。「如果不是很急的話,看到我房裡燈亮,就表示撥我房間的分機可以找到我,我絕對洗耳恭聽。」

    這表示……她會很難找到他嗎?俞伊捏緊手中的名片,輕咬下唇,心好慌好慌。她突然覺得自己不該來上海了。

    「我該走了,」要不然,她無助的神情,會讓他走不開。褚君堂狠下心,強迫自己別看她。「那張名片千萬別弄丟。」他轉身走進房裡,關上落地窗。

    俞伊靠著欄杆,只覺剛踏進房裡的好心情,已經消失殆盡。她抽出手機,把他的號碼存進電話簿後,撥了電話給母親報平安。

    「媽,我到飯店了,跟你說一下。」

    「你呀,我真不知道怎麼說你了,怎麼會突然說要跑去上海?」聽到她的聲音,俞母忍不住念。「自己一個人,很危險啊!」

    俞伊心裡悶悶的,覺得有點想哭。她以為,她不是一個人單獨前往上海的,直到現在,事實擊潰了錯覺,她才清楚意識到,他是個公關,而她只是個客人,他並不專屬於她,她依然是孤單一人。

    「都說了我有朋友一起來玩,你放心啦!」伯母親擔心,她盡量保持語氣輕快,沒讓低落的情緒表露出來。「漫遊費很貴,不說了,我有空再打給你。」

    不讓母親有機會追問,她趕緊切掉通話。

    吁了口長氣,心裡空蕩蕩的,她不知道要做什麼,只好靠著欄杆發呆,看著天際開始變得橘黃,漂亮的落日也鼓舞不了她的心情。

    不知過了多久,隱約中,她聽到電話鈴響。她從怔忡回神,發現是從她房裡傅出來的,趕緊衝進接起。「……喂?」在上海,誰會找她?

    「你剛checkin手續沒辦好,下來一下,記得拿包包和外套。」褚君堂的聲音傳進耳裡,沒給她問的時間,已掛上電話。

    沒辦好?俞伊一頭霧水。那拿包包也就算了,幹麼拿外套?想問清楚又不曉得回撥到哪兒去,她只好乖乖地拿著包包和外套,搭電梯下樓。

    一到大廳,看到他在櫃檯前和一群人寒暄。那群人有十來個,年紀大約在五十歲上下,裡頭有男有女。

    「……真沒想到,到上海來還會遇到褚經理,太幸運了。」其中一名婦人掩嘴直笑。

    「就是啊!去年聖誕節到樂活度假,褚經理的服務讓我印象很深刻呢!」一個頭頂半禿的微胖男人也開心笑道。「有你來坐鎮,上海分館的品質我們就不用煩惱啦!」

    「各位過獎了。」褚君堂微笑頷首,看到她,用眼神示意她過來。

    俞伊走過去,對那一大群人沒辦法視若無睹,只好尷尬地朝他們微笑點頭,可惡,應該是他就她,而不是她過去吧!

    「這位俞小姐,自己一個人旅行,也是從台灣來的,是我們樂活的忠實客戶。」沒想到,他沒跟她拿證件去補辦手續,反而介紹起雙方人馬。「這幾位來自高雄,都是技術超群的牙醫,這一趟是他們公會所舉辦的旅遊。」

    「俞小姐你好,敝姓羅,內人姓楊。」

    「愚夫婦小姓徐,很高興認識你。」醫師們果然有禮貌,一一跟她打招呼。

    俞伊措手不及,只能乾笑猛點頭。她是來補辦手續,不是來應酬的吧?

    「俞小姐要出去啊?」有個太太看到她裝備齊全,開口問道。「你要去哪?分享一下吧,年輕人知道的好地方比我們多多了。」

    「沒……」俞伊尷尬搖頭。都是他,幹麼叫她過來啦!「上海我不熟,還沒計劃要去哪裡……」

    「咦,剛褚經理說你一個人旅行?」另一個太太憶起。「不然這樣吧,我們包了車和船,要去夜遊黃浦江,反正還有位置,你跟我們一起去吧!」

    「對啊,不嫌棄的話,一起走吧。」她先生也客氣邀約。

    「真的可以嗎?」俞伊驚喜道,正想答應,卻突然頓住了動作。

    這場景,讓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微微擰眉,思緒不斷往前翻,書面定格——那時候,在台北樂活,她也是因為他的關係,才跟上獅子姨們的摩天輪之旅。

    整個模式,整個過程,如出一轍……竄過腦海的念頭,讓她思緒全然停擺,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難道這些都是他故意安排的?怕她落單、怕她寂寞,所以不著痕跡地幫她引介同伴?

    「褚經理認識我們,你可以放心跟我們走,不會把你拐去賣的。」察覺到她的異樣,以為她有所顧慮,有人開起了玩笑。

    「就是啊,褚經理,幫我們擔保一下吧!」其他人也跟著笑鬧起來了。

    「我想,這不用我多說,光看各位的氣質與外表,就知道你們都是面慈心善的人了。」褚君堂短短幾句話就捧得他們飄飄然的,一群人笑成一團。沒人發現他不著痕跡地接近她身邊,低聲說道:「他們人都很好,你不用擔心。」

    溫柔的笑語撞進耳裡,俞伊抓緊手中的包包,心頭激動不已。

    他……他真的是在幫她……雖然都拿話把她給氣得半死,卻一直默默地幫著她……

    「你不是說……住房手續還沒辦好?」她屏住呼吸,努力說得平穩。

    「我弄錯了,抱歉,讓你白跑一趟。」褚君堂揚笑,輕描淡寫地帶過。

    他的話,證實了她的猜測。俞伊低頭咬唇,怕胸口翻騰的情緒會讓她無法負載。騙人,他騙人!他能力有多優秀,她很清楚,怎麼可能會犯這種小錯?

    「欸,時間來不及了。俞小姐,走啦,一起去。」一位太太上前來拉她的手。

    「嗯,好,謝謝。」俞伊低頭,任由他們帶著她走出大廳。她不敢看他,因為她根本不知道要用什麼表情面對他,也怕一看到他的臉,她的激動就再也壓抑不住。

    直到他們離開,褚君堂才收回目光。還好碰巧遇到熟識的客人,可以讓她跟著他們,不然,只要一想到她在他離開時露出的表情,他的心就一直掛念著,完全無法沉穩下來。

    褚君堂深吸口氣,把思緒斂得平靜無波,專心投入他的工作。

第五章

    晴光朗朗,人潮擁擠,即使是冬季,也讓人感覺暖呼呼的。

    「俞小姐,快,現在沒人,我幫你拍照!」同行的陳太太熱情招呼。

    「哦、好!」俞伊趕緊過去,站在著名的龍牆前比了個YA的手勢。

    「欸,你們要拍的人趕快哦!」陳太太又朝其他同伴招呼。

    俞伊退到一旁,看到一群年過半百的中年人,輪流在鏡頭前擺著各式姿勢,不禁莞爾。

    輕靠身後的欄杆,她回頭望去,雕欄迴廊,溪流山石,秀麗精緻的園景映入眼簾,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這裡是知名的上海豫園。

    昨晚夜遊黃埔江後,他們說今天包車準備去豫園和城隍廟,熱情約她同游,和他們一起玩得很快樂,她當然答應了。

    那時夜遊回來,她好開心,想跟他說東方明珠塔有多高,黃埔江的夜景有多值得去,從船上看去的外灘有另一種美,想跟他說這群人真的很好相處,想跟他道謝,還買了個東方明珠塔的鑰匙圈要送他。

    結果,她從雀躍等到失望,一直等到十二點半,還沒見他房裡亮燈。她只好抑下滿懷的落寞,上床睡覺去。早上八點醒來,第一件事就是撥他房裡的電話,卻已經沒人接聽了。

    她有股衝動,想撥他手機,但按開電話簿看到他的名字,卻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他真的很忙,忙到連睡覺時間都那麼少,她又怎麼好意思拿這種無聊的小事煩他?

    「俞小姐,走了,我們去城隍廟吃完飯再回來。」已近中午,大伙都餓了。

    「好。」俞伊趕緊跟上。

    人多豫圖又大,他們穿越得好不辛苦,等走到出口,已經有人停下腳步猛捶腰,直喘氣,「休息一下,休息一下……」

    「呼,老啦,才走一點路就受不了,我昨晚腿酸到睡不好。」此話一出,立刻引起一陣附和。

    「就是啊,我的兩條腿和整個腰背酸得像是別人的。」

    「你們可以去樂活的SPA室,他們的按摩很棒哦!」見狀,俞伊建議。

    「沒關係,我們下午有安排按摩的行程。」想到可以放鬆,大夥一臉期待。「在樂活按摩太貴,享受歸享受,但一個小時就要三、四千元,太划不來了。」

    俞伊怔愣。「……那些都包含在房價裡,不用再另外收費的。」出國旅遊對他們而言是家常便飯,飯店也住過不少,怎麼會連樂活有這項服務都不知道?

    「俞小姐,你誤會大了。」她的可愛,讓他們都笑了。「那些全都是要另外算的,那你應該還沒去吧?不然退房時,那些費用會讓你嚇死。」

    她去過了啊,而且……也都真的沒跟她收費啊!她著急追問:「那、餐廳呢?洗衣服呢?機場接送呢?」滿紅明明說那些全都免費,要她可以盡情使用。

    「都要錢啊,通常飯店只會附加早餐,有時推出的套裝優惠,會附贈中餐或晚餐。你……該不會都用了吧?」

    俞伊腦海一片空白。這些服務她全用了,而且還雞蛋裡挑骨頭,結果……她做的卻是土匪的舉動?吃霸王餐、坐霸王車,還做霸王SPA!這樣他們還讓她走?還把預付的房錢還她?早該一併扣下來啊!

    「俞小姐,別擔心啦!」看她一臉震驚,有人好心安慰。「回去後找褚經理說一下,看他能不能幫你打點折,當公關都有這種『扣答』的。」

    她怎麼沒想到?俞伊恍然大悟——是他!不知為何,她就是有種直覺,是他,刀子嘴卻溫柔體貼的他……無法抑壓的柔情與感動漫然泛開,滿滿地、緊緊地包覆了她的心。

    告訴她有瑜伽課,幫她介紹同行的遊伴,回想和他相處的每個片段,才發現,許多偶然,其實是他沒有言明的體貼,都是他不經意提供給她的訊息。

    狂鼓的心,像要衝破胸膛,別這樣,別這樣……他只是個普通朋友……陌生的、複雜的感覺讓她不知該如何是好,她用力咬唇,努力說服自己,想要漠視胸口的那抹悸動,它卻強烈得讓她無法呼吸,整個腦子裡都是他的形影、他的笑。

    為什麼要對她這麼好?只對她嗎?還是他對每個客人都是如此?他在想什麼?是因為……同情她嗎?心酸一湧而上,她好想抱著膝蹲在地上,好好地哭一場。

    「哎呀,別這樣,為了那一點小錢哭不值得啦!」見她眼眶紅了,大伙更急。「就當學教訓,出來玩,快樂最重要。」

    「沒事、沒事啦。」俞伊擠出笑,把眼淚逼回去,企圖掩飾澎湃的情緒。「我昨天才剛抵達上海,還沒來得及使用那些設備,幸好有你們告訴我。」

    大伙怔了下,心想也對,不禁又笑又罵。「那你還那副表情,嚇死我們了。」

    「因為我也嚇到了嘛!」俞伊吐吐舌。「要去吃飯了嗎?我好餓。」

    「對、對,要吃飯,快走吧!」一吆喝,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出發了。

    沒人發現,緩步走在後頭的她,臉上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帶著些許迷惑的神情。

    俞伊仰頭看向天空,朵朵的白雲,彷彿都化為他挑眉勾笑的俊傲面容,烙進了她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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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君堂踏進房裡,點亮了燈,第一件事就是扯掉領帶,解開領口的束縛,吁了口長氣。

    壓力是公關的好朋友,雖然忙,他依然可以從容有序地一一解決。然而,整天沒她的消息,他向來控制得宜的思緒,總會不小心游離。

    即使知道她不是孤單一人,他還是會忍不住掛念,怕她沒跟上,擔心她出了什麼麻煩,他像得了禁斷症,一直拿手機出來看,就怕一不留意就會錯過她的求救電話。

    結果一整天,手機響了不少次,卻沒一次是她打的。褚君堂為自己的行為搖頭嗤笑,正想著該不該打電話過去關心她一下時,他房裡的電話響了。

    不會又出了什麼麻煩了吧?他歎氣,上前接電話。「我是褚君堂,請說。」

    昨晚有個客人疑似食物中毒,硬說是他們餐廳裡的食物不新鮮,偏偏上海公關的性子也烈,還跟客人吵起來,他趕緊介入處理。折騰到快兩點,他也快累掛了。

    對方頓了下,一開口就調侃他。「……都這麼晚了,放鬆點成不成?」

    聽出是俞伊的聲音,褚君堂笑了。「因為會打來找我的,九成九沒好事。」忍不住,總想用話揶揄她。「找我什麼事?」

    電話那頭沉默,他彷彿可以看到她咬牙切齒的可愛表情。

    「到、陽、台、來。」丟下這四個字,她用力掛斷電話。

    這麼凶?褚君堂笑得更開心了。走出陽台,看到她站在那兒,大眼晶燦燦的,一見到他,像要努力板起臉,卻又微微揚了笑。

    他靠向欄杆,唇角一彎。「今天玩得愉快嗎?」

    「豫園很大哦,我們逛了一天還逛不完。」俞伊用力點頭。「城隍廟好熱鬧,好多小吃我都沒看過,還有晚上的黃埔江,好美好美,你有機會一定要去看……」

    她興奮說著,卻突然發現,他一直噙著淡笑,用蘊滿溫柔的眼神凝視著她,在夜光中,深澈的眸子透著光亮,緊緊攫住她的感官思緒。

    心口猛地一悸,她低頭迴避了他的目光。別這樣看她……或許,他只是禮貌傾聽,但那無形散發的魅力,讓人有多難以招架他知不知道?

    「怎麼不說了?」她突然沒了聲音,讓他擔心。剛剛她明明很開心的。

    俞伊搖搖頭,依然沒抬眼看他。她怕,只要一看他,心不受控制的那種陌生感覺,又會整個撲來。「拿去。」她將手上的東西遞了過去。

    褚君堂伸手接過,看清是什麼東西後,不禁莞爾。「你這觀光客當得真稱職,連東方明珠塔都買。」

    從昨天就期待著拿給他的心情被潑了冷水,俞伊覺得好委屈,眼眶頓時泛紅,立刻伸手去搶。「不要算了,還我!」

    看出她神色不對,褚君堂詫異之餘,心裡也盈滿了自責。逗她逗慣了,變得拿捏不了分際,這是她特地買給他的呢!意識到手中握著的不只是個禮物,還有她的心意,他的眼中滿是欣喜和感動。

    他沒閃躲,任由她抓住他的手,握住鑰匙圈的大掌卻收得牢牢的,讓她扳不開。

    「放、開、啦!」

    取不回鑰匙圈,俞伊生氣大吼,抬頭怒瞪向他。不意卻望進一雙盈笑的眼眸,她一怔,猛然發現她居然抓住他的手,他的體溫燙著她的掌心,她頓時慌得連呼吸都停了。

    俞伊趕緊鬆手,她的心,跳得好快,不禁慶幸外頭光線昏暗,不然她紅透的臉,絕對掩飾不住她的心思。

    「生什麼氣?我開玩笑的。」褚君堂輕笑,好聽的溫醇嗓音在黑夜中顯得特別溫柔。「我想當個觀光客都沒辦法呢,謝謝你的禮物。」

    俞伊的頭更低了,心隨著他的笑語,上下起伏。

    她好像……喜歡上他了。

    一整天,不管看到什麼,她都會想到他。當她發現新奇有趣的事物急欲和人分享時,下一刻會憶起,身旁少了個人,快樂馬上被空虛削減一半。當她被人群擠到動彈不得時,她想到的是,若他在場,一定會譏誚笑說要她跟好,衝散了可找不到人。

    才短短幾天,她就習慣了他的相伴,習慣有他在身邊的感覺。為什麼?這不對啊!她和他並不熟,而且她在上個禮拜才被劉明背叛,怎能那麼快又對一個男人動心?

    察覺到自己的心思,讓俞伊覺得很不知所措。

    她異常的沉默,讓褚君堂的心很不踏實。她怎麼了?玩得不高興?還是看到人家都成雙成對,勾起了舊傷?這也難怪,這趟原該是她的蜜月旅行,和她同游的牙醫們也都是夫妻檔,他怎麼沒想到?

    眼中閃過一抹懊惱,他暗暗咬牙,氣自己思慮不周密。但他無計可施,臨時能找到這群人已經是上天幫忙了。

    「你很忙嗎?昨天看你好像很晚回來。」覺得自己都不說話這樣很尷尬,俞伊找話聊,藉著看底下的夜景,不敢對上他的眼神。

    「昨天出了些事,所以忙得比較晚。」褚君堂靠著欐桿,視線掠過她的側臉。他能問嗎?她想談嗎?她還會像上次一樣,難過到快哭出來嗎?

    「怎麼了?」俞伊轉頭看他。「發生什麼事?很嚴重嗎?」擔心他遇到什麼困難,自己的心煩意亂馬上拋到腦後。

    「有我在,難得倒嗎?」褚君堂給了她一個充滿自信的笑容。「沒有人知道這件事,就表示公關緊急應變處理得好,我又怎麼可能自己爆料?」

    「我又不是新聞記者,小器!」俞伊嗤哼。「會館的人一定被你罵慘了吧?」

    「他們還不夠格,如果沒慧根,罵了也白罵。」雖說上海市邁向國際化,但人員的服務素質和應變能力都還有待加強。

    「你意思是說,能被你罵,還是一種榮幸嘍?」還真是有夠大言不慚的。

    「當然。」褚君堂很理直氣壯。

    「可是你嘴巴真的壞到不行耶!」要不是這樣,她怎會一直誤以為他是壞人,直到現在才發現他的好?「你明明對客戶都很好、很有耐心的啊!」

    「對於客戶,我只需要服務他們,他們的人生、價值觀我管不著,也不想管,但朋友和同事們我做不到視若無睹。」褚君堂看向遠方,淡淡說道。

    「可是,有別的方法吧?講婉轉一點,一般人不是比較聽得進去嗎?」俞伊擰眉,她還是不懂他的邏輯。

    「聽進去卻記不住,有什麼用?難聽的話,會刻在人的心版上,不容易淡忘,只要一想起,就會氣,想說本大爺幹麼被你說得那麼難聽?看不起我,我就做給你看——」他一彈手指,發出清脆的聲響。「安慰讓人沉淪,實話讓人激勵,你選哪個?」

    俞伊總算懂了,原來他不是無端攻詰,雖然他說的話,乍聽之下會讓人很受傷,但比起一些虛浮的關心問候反倒容易應付多了。

    而且……還真的挺能夠激勵人心的。像她就深受其害……不、不,應該算是深蒙其惠。要不是他的刺激,她這幾天可能會一直窩在房裡看電視發呆吧!

    「那、那你對家人也這樣嗎?還有……你女朋友受得了嗎?」趁此機會,她把心裡的疑問一併問了,即使努力裝作不經意地問起,仍心虛地紅了臉。

    「我家的人都是這副德行,不然你想我的伶牙俐齒是怎麼練出來的?至於女朋友——」他刻意頓了下,眼中蘊滿了笑。這是她第一次和他聊到私人的事,讓他滿樂的。「幾百年前就分了,算她無福消受。」

    察覺嘴角無法控制地上揚,俞伊不禁暗斥自己。人家沒女朋友干你什麼事?高興個什麼勁啊!「就說吧,沒有女孩子受得了你這張壞嘴的啦!」她隨口挪揄,想要忽視心裡的感覺,竊喜卻像繽紛的泡泡,啵啵啵地冒了上來。

    是嗎?那他之前那樣對她,不就大毀自己的形象了?褚君堂思忖,突然覺得自己的評價很不妙。總是傲然自信的他,從沒在乎過這種事,如今,他卻開始在意了。

    因為,在經過一整天的擔慮之後,他確定了一件事——他對她動心了。

    愛看她赧紅的蘋果臉,愛看她誘人的小梨渦,想和她有所進展,想光明正大地呵護她、擁著她,不再只是公關與客人,也不是必須透過小姜才稱得上是朋友的關係。

    他希望只有單純的他和她,就能直接劃上等號。

    然而,他掛慮的問題依然還未獲得解答。她的想法呢?前未婚夫劈腿所造成的影響呢?如果悶著不談,這個心結會一直無法解開,他不想再迴避這個話題了。

    他想知道她的感覺、她現在的心情,他必須弄清楚!

    「她是嫌我工作忙才分手的,公關要二十四小時待命,放了她幾次鴿子,我們也散了。」他停下,順勢將話題帶了過去。「你呢?他都是怎麼對你的?」他留意她的表情,天塌下來都沒怕過的他,此刻竟覺得忐忑。

    沒料到他會提起劉明,俞伊怔了下,仰頭看向星空,須臾,才緩緩開口:「很普通,普通到我不知道怎麼說。他很節儉,不太常打電話,兩個禮拜我們會約一次會。」

    現在回想,會發現其實劉明的劈腿都是有跡可尋的,在小倩之前,一定還有別人,所以他無法多分一些時間和金錢給她,她卻不曾正視,還體貼地幫他找借口說服自己。

    「那你怎麼會想和他結婚?」褚君堂開始擰眉。這段感情聽起來很無趣、很不快樂。他見過劉明兩次,那個男人欠缺氣質和氣度,給人一種不夠有所擔當的感覺。

    他的話,問住了俞伊。

    當初因為朋友介紹,覺得這個人還可以,於是開始交往。

    到了適婚年齡,不都是如此嗎?時候對了,人也沒出什麼大問題,交往兩年多,明年她就二十九歲,於是就這麼順理成章,準備在農曆年前把自己嫁掉。

    但,她愛劉明嗎?兩年多的相處,當然不可能淡到完全沒有感情,但她愛得深嗎?他給過她悸動的感覺嗎?她不會因他一個挑眉,氣得跺腳,也不會因他一個笑容,放緩了情緒,和這短短幾天相比,那段日子,平淡到沒有重點。

    直至此時才發現自己真實的情感,俞伊將臉埋進了臂彎。她該慶幸嗎?因為不夠愛劉明,所以傷得不夠深,所以能這麼快再愛上他……

    愛?這個詞,讓她驚訝得屏住了呼息。

    愛他?不是只有喜歡而已嗎?為什麼這麼快已經變成愛了?想到他對她的好,想到他就站在身邊,心開始無法控制地狂跳,她握緊了拳,卻完全壓抑不下。

    她的低頭不語,還有那將臉深埋的無助舉止,都刺痛褚君堂的心。她還愛著他嗎?劉明何德何能?她為什麼要屈就那種男人?她值得更好的!

    滿腔的怒及怨,他只能強抑而下。還沈在傷痛中的她,最不需要的,就是變得複雜的狀況。再給彼此一些時間,讓她復原,也讓他有時間去思慮該如何對她。

    褚君堂閉眼,再睜開時,幽黯的眸子已將所有的情緒掩得不留痕跡。

    「忘了他吧,那種男人不值得留戀。」

    「你之前說的沒錯。」俞伊抬頭,望著前方低歎。「他會這樣,我也有責任。」

    「別這麼說自己!」褚君堂不悅咬牙,氣自己那時話說太重。「你沒錯,若硬要說,只錯在識人不清,是他不懂得珍惜。」

    識人不清?認識兩年多,她仍不瞭解劉明,那,他呢?她和他變熟,也只是這一個禮拜的事,她真的瞭解他嗎?

    他真的沒有女朋友嗎?那笑容是真的嗎?那體貼是真的嗎?她不懂,她真的分不清了……突然間,她覺得好冷,冷到指尖都發起顫來。

    「我、我要進去了。」她低頭,急著想逃開他。她怕再待下去,她會更難管住自己逐漸沉淪的心。

    見她頭也不回地進房,褚君堂歎了口氣。

    他搞砸了,是吧?明知那是地雷,卻還猛踩,但他不想她一直被困在過往裡,算……算他自私吧,想讓她注意到,此刻陪在她身旁的自己。

    揚起苦澀一笑,他沒即刻進房,而是倚著欄杆,將手中的鑰匙圈拿高,和遠方的東方明珠塔相映照,他靜靜凝視著,勾起了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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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伊關上落地窗,還把窗簾拉上,彷彿這樣就可以把他隔絕在心房之外。她爬上床,雙臂環膝,把自己埋在被窩裡,那股冷,卻是從骨子裡透出來,溫暖不了。

    她要愛他嗎?可以愛他嗎?這個念頭一起,立刻被她咬牙否定。不!她不要!

    連劉明那種人都能劈腿了,何況是像他條件這麼優秀的人?投懷送抱的人會有多少?公關這份工作所見的美女又會有多少?

    對於劉明,是因為感情不夠,她才能那麼快恢復,但對於他,才短短幾天,她的感情就放得那麼深,若被他背叛,她一定會承受不了的!

    俞伊倏地抬頭,伸手拿來一旁床頭櫃上的便條紙和筆。

    她握緊筆,深吸口氣,在上頭寫上「劉明」兩字,一直盯著那個名字。好,她不在乎他了,沒嫁成是她的幸運、他的不幸,再會吧,爛男人!

    將便條紙翻到第二頁,她想要寫下褚君堂的名字,但筆尖才觸上紙張,她的手停住了,猶豫得下不了筆。

    可以的,寫上去,然後告訴自己他不代表什麼,她做得到的!她不斷鼓舞自己,握緊筆,微顫地寫下,但才寫了「衤」字旁,她就寫不下去了!|

    因為那一筆一劃,都像刻在心頭,提醒她的感情放得有多深。心猛然一悸,讓她無法呼吸,她驚駭得把紙筆扔回櫃上,不敢再看。

    被翻開的便條紙緩緩覆了回去,蓋住了那個未完成的名字,卻掩不住她被激起的感情。

    她將臉埋進膝上,懊惱閉眼。拜託,她真的不想愛他……

    她不愛他、不愛他、不愛他……她不斷在心裡默念,彷彿這樣就能催眠自己。

    何況,她根本不瞭解他!他也沒表露出對她有特別的好感,不是嗎?說不定他對女孩子都是這麼好,她並不是特別的,根本就不需要自作多情!

    他不會愛上她的,與其到時心傷,倒不如從沒開始過。別多想,別奢求,就做平凡的自己,若回到正常的生活,他和她也就不會有交集了。

    一思及此,她不覺得輕鬆,反而心揪擰了起來。她狠狠咬唇,強迫自己把所有的感覺和思緒全然抹去。

    抑下情感,抑下難過,她把自己的心,也一併隱藏了起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6-20 23:33:42

第六章

    「……別小看和媒體之間的互動,端午、中秋、年節、元宵,會館有推出什麼禮盒就送份過去,打好關係也順便替會館做宣傳,懂了嗎?」剛帶人外出拜訪完的褚君堂走進會館,邊脫下大衣邊對一旁的人低聲交代。

    「是!」上海公關拿出筆拚命記,今天的拜訪行程讓他學到很多,對褚君堂佩服得五體投地。

    「褚經理!」有人喊住他。

    褚君堂回頭,認出是那群牙醫中的一員,他上前微笑頷首。「陳先生,今天這麼早回來?玩得還愉快嗎?」

    「愉快、愉快。」陳先生滿意極了。「我們等一下就要退房前往蘇州了,剛好遇見你,跟你說一下,還有,如果你有遇到俞小姐,幫我們跟她道個謝,這兩天有她陪著,我們玩得很開心,可惜她今天沒跟我們一起,沒辦法直接跟她說。」

    「她不是都跟你們一起走嗎?」褚君堂狀似隨口一問,心卻沉了下來。不會是因為他昨晚提到劉明,讓她心情變差,把自己關在房裡吧?

    「她說麻煩我們太多,不管我們怎麼說,她今天就是不來。真是的,客氣什麼?有她作伴,我們都覺得很快樂啊!」陳先生搖頭,而後笑道:「褚經理,那就拜託你了,以後如果上台北,我們一定會去樂活找你的,就這樣了。」

    「好的,祝您玩得順心。」微笑目送他離開,褚君堂隨即走到櫃檯旁,拿起電話撥她房間的號碼。響了半晌,都沒人接。他轉向一旁的服務人員。「請幫我查一下4207的客人在不在。」

    「鑰匙在櫃檯,客人出去了。」服務人員查完後,隨即回報。

    得知她不在房裡,此時褚君堂的心裡不只是擔心,還有些怒意了。為什麼不跟著陳先生他們一起行動?上海她很熟嗎?自己一個人居然融到處亂跑!

    他退到一旁角落,拿起手機撥打她電話。

    一接通,他立刻問:「我是褚君堂,你現在在哪裡?」禁不住的擔慮讓他的口氣帶著難以察覺的氣急敗壞。

    「在外面。」她簡短回答,說了跟沒說一樣。不知是背景太吵,還是她真的心情不好,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悶。

    褚君堂更放不下心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她頓了下。「……公關還管門禁時間嗎?我沒有必要跟你報備吧!」

    意識到自己的逾越,褚君堂咬牙。他太急了,急到像質問妻子的老公。

    「因為會館餐廳今天推出新菜色,我覺得錯過可惜,建議你回來用晚餐。」反應靈敏,他馬上找到借口。「剛好有部禮車送客人出去,告訴我你的位置,我請司機順便接你回來。」

    另一端,停得更久了。「……不用了,我還沒逛完,不想那麼快回去。」

    「不然,約個時間地點,晚點司機再去接你?」褚君堂開始有點火大了。忍住,他是公關,不能對客人大吼,即使,他一點也不想把她當客人。

    「我自己會搭公車,不用,謝謝。」丟下拒絕,俞伊直接掛斷電話。

    怒火在眸裡跳躍,褚君堂把手機握得死緊,努力抑壓幾乎失控的情緒。

    算她有本事,他從沒被逼到想摔手機的地步,她做到了——他現在只想殺過去把她帶回會館,她卻連去哪裡都不肯跟他說!

    「褚經理,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上海公關在他身後詢問。

    問題大了,問題在於他什麼都不是,不能光明正大表達他的關懷,不能理直氣壯地罵出他的擔心!該死的她!

    褚君堂深吸口氣,回過頭來,臉上掛滿他們熟悉的氣定神閒。

    「沒事,我還要教你怎麼安排記者會流程,我們回辦公室吧。」

    沒人知道,他隱藏的情緒有多爆烈,只有他手中那支手機曉得,那發洩似的握持都快把它捏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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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了一天,俞伊的雙腿又酸又累,她坐上一旁的石椅,長長地吐了口氣。

    今天,她自力更生,憑著會館提供的地圖,自己搭地鐵和公車到知名的上海老街和淮海路玩。

    老街保留完整,只要置身其中,就像被拉回過往的歲月:而淮海路結合了傳統與現代,表達出兼容並蓄的美——這些都是旅遊簡介說的,當她置身其中時,卻完全激不起任何感覺,她只是機械性地走,一直走。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嘔氣什麼,幹麼不像昨天一樣,跟大夥兒一起行動,反而要自己認路認得暈頭轉向。

    因為,只要想起他為她做的一切,想到那群牙醫同伴是他特地為她找來的保母,她的心就開始浮動,像是甜蜜中又帶著微苦,那種五味雜陳的情緒,讓她無法處之泰然,所以她只能拒絕,不管他們怎麼熱情邀約,都只能滿懷愧疚地拒絕。

    她不想再傻傻地接受他的好,不管那是同情使然或是友情的關懷,只會造成她的依賴,當他收回時,她又要如何面對?更何況,她原先打算一個人住飯店,不也是為了要開始自立自強的單身新生活?

    她做得到的,瞧,她不也平安回到外灘?安然無恙地站在濱江大道上欣賞夜景,漫步看著一旁風格各具的大樓,她做得到的!

    隱約中,似乎聽到手機在響,她急忙從包包中找出,卻失望地發現是自己的錯覺。她隨手把手機放進外套口袋,嗤笑自己的矛盾心情。

    她告訴自己別想太多,他照顧她沒特別意思的,說不定他只是怕她出事影響到樂活的聲譽,說不定只是礙於滿紅和特助的關係不得不關心她罷了。

    俞伊輕輕歎了口氣,凝望遠方,將對岸的浦東美景斂進眼裡,看了好一會兒,才起身準備離開。

    「請問渡輪碼頭要往哪兒走?」突然,有個年輕女子喊住她。

    「碼頭?我也不是很清楚……」怎麼會問她呢?俞伊一臉尷尬,努力凝聚僅有的知識幫對方指引。「我剛剛從那邊過來好像有看到指標,你要不要先去那裡再問人……」

    突然,肩上一緊,那股力道連帶將她往前拖,俞伊來不及反應,整個人撲跪在地。她嚇白了臉,腦袋一片空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男人抓著她的包包,飛快往前奔去。

    「我去追!」問路的那個小姐二話不說,立刻追了上去。

    俞伊驚魂未定地撐地爬起,感覺手掌一陣刺痛,低頭看到掌心擦出一片血痕,,好半晌,才意識到自己發生了什麼事。

    她被搶了?怎麼會?這裡明明人那麼多……她緊咬下唇,怕不小心會哭出來。

    「欸,我勸你別等了,那女的不會回來啦!」一旁的小販開口說道。

    「可是、她好心幫我追……」她囁嚅回答。這麼見義勇為的人已經不多見了,而且還是個女生……她怔住,察覺不對——一個年輕女生怎麼會有那麼大的勇氣?

    「那是他們的伎倆,先找個年輕妹妹來問路,同伴趁你不注意時下手,然後那個年輕妹妹再追上去,大家看有人幫忙就不會追,正好讓他們雙雙逃掉!」小販邊說還邊帶手勢,末了,手揮了揮。「別等了,去找公安吧!」

    看看那兩人消失的方向,再看看自己的手,俞伊一臉茫然。找公安?到哪裡找?她的手,無法控制地顫抖。

    「欸,有沒有認識的人,叫他們來接你吧!」看她仍呆站著,小販好心提醒。

    剎那間,腦海中浮現那張總是揚笑的臉,她趕緊從口袋撈出手機,按下他的電話。聽著鈴響,等待的時間像漫長無止境。

    電話終於接通。「怎麼了?找不到路回來,想到要打電話求救了嗎?」

    聽到他熟悉的戲謔語調,強忍的淚潰堤而下。她想說話,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俞伊,怎麼了?」褚君堂立刻察覺不對,語氣變得嚴肅。「你在哪裡?」

    俞伊難過地蹲下,環膝哭泣。她不想哭,不想這麼沒用,但聽到他的聲音,她忍不住,他的聲音讓她感覺好溫暖,她知道,他會幫她,會保護她……

    「俞伊,別哭。」儘管褚君堂急得快抓狂,仍維持冷靜的口吻安撫她的情緒。「告訴我你在哪裡。」

    「我在濱江大道……」她不住哽咽,幾乎說不出話。「我被搶了……」

    「找問最近的商店坐下,我去接你。」那頭傳來急促的奔跑聲,他的聲音,卻還是那麼沉穩好聽。「俞伊,別怕,我馬上過去,電話別掛,我會一直跟你說話。」

    「嗯。」她用力點頭,再次湧出眼眶的淚,已少了恐懼,而是因為滿滿的感動與安心,讓她淚流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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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伊走進房間,她怔站著,看著房裡的擺設,那溫馨的色調氛圍,讓她感覺像回到了家。

    慶幸她的證件和錢都用隨身包貼身藏在外套裡,包包裡只放了零錢包和一些東西,損失並不多,但第一次被搶劫,嚇到她了,還有他——

    身後的門關上,有人走到她身旁。「外套脫掉,坐下,我幫你上藥。」

    她依言乖乖脫掉外套,坐上床沿,褚君堂拉來一張椅子,坐在她面前。她偷偷地覷了他一眼,那不見情緒起伏的俊容,讓她心裡好慌。

    那時,他一直沒掛掉電話,用溫和的笑語和她聊天,藉以分散她的注意,有他的聲音陪伴,她得到了許多力量。

    她以為他抵達時,會給她一個用力的擁抱,或是又急又怒地責怪她的不小心,但他都沒有,他冷靜地走到她面前,審視她的狀況,看到她受的輕微擦傷,也沒說什麼,只是紳士地輕托她的背後,帶她上車。

    在車上,他像極了一個公關,有禮地詢問她事情經過,建議她到公安局報警,還提醒她包包裡若有信用卡,最好先打電話到信用卡中心掛失,標準完美的處理方式,讓她的心,一直往下墜,變得好冷。

    他明明就坐在她身邊,這麼的近,她卻感覺比電話裡還要遙遠。要不是手機還握在手中,她幾乎要以為剛剛聽到的那些溫暖話語,是她的錯覺了。

    到公安局報完案,回來的路上,他變得不發一語,直到進了大廳,才開口說要她等一下,拿了急救箱後跟她回房。

    他的態度,讓她猜不透。

    他在想什麼?為什麼不像以前一樣諷刺她的愚笨?別不說話,她要的不是這種表面的幫助!

    「手給我,」褚君堂用棉花棒蘸滿雙氧水,朝她伸手。「會有點痛,忍著點。」

    俞伊猶豫了下,才把手伸到他面前,掌心向上。

    他輕輕握住她的手腕,看到她的傷口,深不可測的眸心掠過一抹暗澤,隨即消去,開始幫她消毒。

    雙氧水一碰到傷口,刺痛立刻直人心坎,俞伊倒抽了口冷氣,卻是倔強咬唇,努力維持無謂,不想在他面前示弱。

    雖然沒抬頭看她,但她的任何細微反應都被他斂入眼裡,褚君堂下顎繃得死緊,手上的動作卻變得更加輕柔。

    那時接到她的電話,聽到那頭傳來啜泣聲,他的心嚇得差點停止跳動。

    他有多氣?!氣她自己亂跑,氣她不肯早點回來,氣自己什麼都不是,不能緊擁她入懷,藉由感受真實的她,平復自己方纔的擔心!

    他沒那麼怕過,看到她蒼白驚惶的小臉,更是揪疼了他的心。他不想像個公關那樣的有禮又冷靜,但他沒有辦法,他的意志力全用來禁錮澎湃的情緒,只要一點點失防,他的情感就會整個傾洩而出,所以他只能把真實的自我緊鎖,交由本能去處理問題。

    上完藥、完成包紮,褚君堂握著她的手,那軟嫩的觸感,讓他捨不得放。

    他深吸口氣,強迫自己放開。「還有哪裡受傷嗎?」

    俞伊搖頭,把手收回,她咬唇,驀地抬頭——她受夠了!她身上沒其他的傷,但受傷的是她的心,傷害她的是他的態度!

    「你什麼意思?都不說話是什麼意思?!」她怒吼,眼眶微微泛紅。「覺得我白癡你罵啊,你不是很會罵人嗎?還是覺得我連罵都不值得了,讓你連開口都不屑?」

    「你希望我罵你?」褚君堂如炬的目光緊睇著她,薄唇緩聲開口。

    她知道嗎?因為怕嚇到她,要抑壓著感情不對她有所逾越是多難的一件事?她希望他怎麼對她?拍拍肩?一個輕聲的安慰?

    但他想做的不只是這些!他不只想罵她,還想狠狠地吻住她,將她納入他的羽翼之下!可是,殘存的理智告訴他現在不是時候,所以他用盡心力忍耐,忍得整個身子都發疼起來,而她,卻怪他的忍耐?

    被他的目光緊鎖,俞伊心口一窒,連呼吸都顫了。為什麼他沒揚高聲調,也沒開口謾罵,她卻覺得眼前的他變得好危險?

    「我、我只是……」她不自覺地微微後仰上身,想拉開一些讓自己能夠喘息的空間。「我只是希望你……和之前一樣……」

    「之前?」褚君堂輕笑,前傾上身,縮短兩人之間的距離。「你所謂的之前,是什麼關係?你今天下午不也說了,公關有管那麼多嗎?我憑什麼罵你?」

    他的話,刺痛她的心,他的逼近,讓她更不知所措。俞伊咬唇,既覺心慌,又委屈得想哭。

    「是不是因為我掛你電話,所以你才用這種態度對我?我都被搶了,你安慰我一下會怎樣?我很怕啊……」她忍不住哽咽。

    她的單純,讓褚君堂不知該心疼還是該咆哮。他低歎口氣,那泫然欲泣的無助神態,擊毀了他的自持。

    「你願意讓我安慰?」他離了椅,雙臂撐在她的身體兩側,將她圈制在他用臂膀和胸膛築起的小小牢籠裡。

    他突然的貼近,還有那夾帶曖昧的問語,把她的心跳節拍整個打亂。俞伊雙頰嫣紅一片,不安後退,他卻單膝跨上床,不讓她逃離。

    意識到他的呼吸拂過她頸部的肌膚,還有他像要將她吞噬的渴切眼神,她更慌了,幾乎喘不過氣來。

    「別開這種玩笑……」她強笑道,努力說服自己他只是在玩,若不這樣,她會信以為真,覺得自己也被他愛著了……

    他用吻,回答了她。

    她的唇,讓他如此渴望,她的身子,讓他極想納進懷中,他總算如願了……褚君堂無聲喟歎,他想淺嘗即止,別嚇壞她,但她的甜美,誘得他失去控制。

    他的身體已整個上了床,將她覆在身下,用連綿的吮嚙誘哄著她,要她為他啟唇,讓他霸道地將焚燒著他的烈焰,全然傳遞給她。

    俞伊無法思考,他的吻已經完全融化了她的神智,她本能地反應著,攀住他的臂膀,任由他點燃她的體溫,打亂她的呼吸。

    他的大掌,像無所不在,既能緊擁著她,又能用撫觸勾勒著她的曲線,烙著她的肌膚,引得她不斷輕顫,渴求他更多的給予。

    當他用盡所有的自製停下,兩人都已呼吸凌亂,她清純中卻又帶著媚艷的氳氤水眸,還有那因他的肆虐而更顯紅嫩的唇,是他見過最美最美的一刻。

    「我不是在開玩笑。」他的指尖,輕輕拂開她頰畔的發,而後順著她的頸際緩緩滑下,似有若無的觸碰,反而撩撥起更深的感覺。「我想安慰你,想保護你,不只是所謂的朋友,更不是你所說的公關。」

    他的注視,攫走她所有的心神,因他而起的熱潮還在血液裡流竄,渾沌了她的理智,俞伊只能回望著他,任由他溫醇的低語將她包圍,拉她墜入他黑如深泓的柔情瞳眸中。

    她那恍惚嬌憨的神態,讓他迷戀無法自拔,他俯身再度吻上她,和剛才的狂野不同,他輕柔地捧著她的下頷,吻過她的唇、她的梨渦、她的耳畔,像用吻宣示著他的呵護。

    「俞伊……」褚君堂呢喃輕喚。「讓我們試著開始,好嗎?」

    開始?開始什麼?俞伊一臉迷惑,眨眼看他,試著捉回思緒,理解他的問話。

    那表情,差點擊潰他的自制。褚君堂咬牙,強抑猛然竄升的慾望。他很想直接攻佔上壘,但他不能,那會讓他覺得自己是誘騙無辜小羊的大野狼。他不只要她的意亂情迷,他要她真正愛上他。

    「讓我愛你,」他用指腹輕撫過她的頰際,望進她的眼裡。「也試著讓你愛我,好嗎?」

    愛?那個字嚇壞了她,俞伊瞬間清醒。不!她不要愛他!她掙扎著想從他身下逃離,卻因他的壓制逃得狼狽不堪。

    「走開啦!」她推著他,懊惱得不知所措。

    褚君堂撐起身子讓她得以坐起,卻攫住她的手腕,不讓她離開。「你沒回答我。」

    俞伊別開臉,不敢看他,不然,她怕自己會說不出口。「你、你不是我的菜,我不喜歡你這一型的。」她強逼自己說出違心之論。

    胸口像被重擊一拳,若不是她也沉醉在親吻的反應讓他覺得有希望,他可能會被打擊到再起不能。褚君堂深吸口氣,忍住那痛,他相信自己的感覺。「不是這個原因,你若討厭我,不會讓我吻你。」

    俞伊羞窘得連耳根子都紅了,他的話,讓她憶起剛剛的自己有多不矜持!「我是被搶劫嚇到,反應都變慢了,所以才、才會……」

    「俞伊,看著我,看著我的眼睛說。」他沉著嗓音,加重手中力道,要她回頭。

    俞伊咬唇,身子像僵硬了,無法動彈。她怎麼可能做得到?要壓抑自己的心思已經夠難了,她要怎麼做到看著他還能面不改色?

    「俞伊!」他又喚,音量加大了些,前傾上身想正視她的表情。

    察覺他的靠近,俞伊一驚,連忙逃到床頭櫃和牆壁交接的角落。她深呼吸,凝聚所有力氣回頭——

    「我不喜歡你,請你離開我的房間!」她說的義正辭嚴,唯一的缺點,她還是不敢看他的臉。

    褚君堂生氣了,她一直迴避,讓他沒了耐性。他上前正要攫住她的肩頭逼她看他,床頭櫃上的便條紙頓住了他的視線,那兩個字,刺著他的眼瞳,還有他的心。

    他閉眼仰首,呼吸變得沉重。他就怕這點,最讓他害怕的一點,卻被他料中了!

    「……你還愛他?」須臾,他才有辦法開口。

    愛誰?俞伊困惑抬頭,順著他的眼光望去,她知道,他誤會了。

    「……對,我忘不了他。」置於身側的手悄悄握緊,如果這樣能讓他死心,能解釋一切,就讓他這麼認為吧!

    無法力挽狂瀾的沮喪讓褚君堂氣炸了,那男人贏在早他一步出現,就因為這樣,所以他敗得一場塗地!

    「他根本不懂得珍惜你,那種男人一點也不值得愛!」他不禁怒道。「如果是我,我會把你捧在掌心呵護,絕不會讓你受到一絲傷害!」

    他的咆哮撞進她的心,俞伊閉起了眼,怕眼淚會奪眶而出。

    很久很久之前,劉明也曾說過會保護她,結果呢?兩年的相處都摸不透一個人了,何況是不到一個禮拜的短暫時間?

    她也想愛他,而且她已經愛上了他,但她怕啊!她不懂他,她對他完全不瞭解,又怎能保證不會再受到相同的傷害?

    「拜託,別逼我……」她將臉埋進掌心,虛弱低喃。

    褚君堂沈鬱咬牙,氣自己亂了方寸。他的冷靜呢?他的自控呢?最該保持沉穩的時刻,他卻失控了,不是用溫柔等待給她時間,而是用逼迫造成了她的壓力!

    他翻身下床,背對著她,調勻自己的呼息。良久,他才開口輕道:「如果你不想,那就讓我們再回到之前的狀況。你應該累了,早點休息吧!」

    深深看了她一眼,抑下擁她入懷的衝動,褚君堂轉身離開。

    聽到房門關上的聲音,俞伊才抬起頭來,想起他的吻,想起他說的話,她的心,好痛好痛……

    她不能再待在這兒了,回去吧,明天一早就打電話給旅行社,要他們幫她訂最近的一班飛機,回到正常的生活,兩人之間的交集斷了,她就能遠離他了。

    沒錯,就這樣。俞伊深吸口氣,起身準備去洗澡,在看到掌心的紗布,她的動作僵住。

    她以為已經說服了自己,她以為已經下了決定,但不捨的淚,還是落了下來。

第七章

    褚君堂覺得他的公關生涯正面臨前所未有的挑戰。

    看著鏡中的自己,他揉揉眉間,強迫自己揚笑,偏偏鏡中人的笑容,虛假得讓他想一拳打碎。

    可惡!他掬水洗臉,企圖把煩躁一併滌淨。

    以往他不管心情再差,依然能做到公事與情緒分離,結果今天,不管他再怎麼強定心神,他的笑容、他的反應、他的思維,全都有瑕疵!

    因為,她通知櫃檯,她明天會退房。早料到她會這麼做,但當得知她真被他嚇得落荒而逃時,那種打擊,會讓人嘔得想捶牆,看到不爽的人就想海扁。

    沒在今天就離開,八成是因為訂不到機位。他有些遺憾昨天她的護照沒被一起搶走,因為唯有這樣,她才不會逃得那麼快。

    抽了張紙巾,拭丟臉上的水氣,他把捲起的袖子放下,穿上外套,心情——還是很差。

    他輕嘖了聲,決定放棄掙扎。算了,盡量別面對客戶就好,也該是時候多少讓上海的同事瞭解一下他的本性了。

    「褚經理,救命啊!」天不從他願,驚慌失措的上海公關推開廁所的門衝了進來。「健身中心突然停電,客人都在罵,怎麼辦?」

    褚君堂深吸口氣。

    「叫水電班盡快過去,疏散客人,正電梯前放上健身房暫停營運的告示牌,還有你——給我鎮定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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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解決掉健身房停電事件,把受到波及的客人情緒安撫完畢,已經快九點了。

    褚君堂沒回房休息,還到公關部,鞭策上海公關把這個緊急應變流程寫成SOP。

    「先關門再疏散客人?我的步驟是這樣嗎?你是打算關門放狗吧。」褚君堂往後靠著椅背,臉上掛滿俊魅的笑,口氣又輕又柔,和那番滿是暗諷的話完全搭不上。「不管怎樣,一切都要以客人的安危為首重要件,不然他們出事你賠得起嗎?記住了沒?」

    「記住了、記住了!」上海公關忙不迭點頭,趕緊改流程,第一次看到他展現強悍的魄力,他都快嚇壞了。

    「不管再晚,都必須留一個水電班的人待命,寫上去,明天就通知他們把上班時間改為輪班制。」今天就是為了找水電工,拖了不少時間,居然全部下班回家!

    「啊?這太突然了……」上海公關試著上訴。

    「有異議的人由我來處理,記下來。」褚君堂立刻駁回,此時電話響,他伸手撈起。「公關部您好。」

    「褚經理,您交代要我們為4207號房的客人安排明天的機場接送,但她房裡的電話一直沒人接,我聯絡不到她,沒辦法確認時間。」櫃檯小姐來電通知。

    「她出去了嗎?」褚君堂擰眉。他以為她會沒心情到處亂跑。

    「沒看到鑰匙,應該還在房裡。」

    「沒關係,我待會兒過去看看。」褚君堂掛上電話。「寫好後存檔,明天交給我,今天先這樣,下班回去休息吧。」丟下話,他快步走出公關部。

    直到他出去,上海公關忍不住趴在桌上哀嚎。「啊——」

    之前台灣樂活的同事暗示他皮繃緊一點的話,他總算懂了,他好懷念之前的褚經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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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房內電話沒人接、手機直接轉入語音信箱、按她房門電鈴都沒人應時,褚君堂抑壓了整天的情緒,已快到臨界點。

    該死的,她到底在搞什麼?!他氣她造成這讓人擔慮的狀況,也氣自己昨天的輕舉妄動,毀了平衡。

    本想到櫃檯拿備用鑰匙開她房門,但在最後一刻,職業道德拉住了他——隨便進客人房間不是他們該做的,他不能做壞榜樣。褚君堂只好忍住氣,走向陽台,想先看看她房間的狀況。

    結果才剛踏出落地窗,所見情景讓他全身血液都凍凝了——

    她蜷縮在陽台一角,靠著欄杆,雙眼緊閉,臉頰醺然,手中還抱著瓶酒!

    該死的!她又喝醉了!

    雖然欄杆間隙不大,很難摔得下去,但那景象怎麼看就怎麼沭目驚心,還有外頭那麼冷,她居然連外套也沒穿就打算睡死在陽台,要是他沒發現……天!那結果他想都不敢想!

    褚君堂氣到想罵人,卻又怕突然發飆會嚇到她,只好抑著怒氣輕喚:「俞伊?快起來,俞伊——」

    誰叫她?幾乎已沉入夢鄉的神智拉回了些,俞伊抬頭,想要睜開迷濛的眼,但醺茫的滋味太甜美,她將臉埋進臂彎,又沉沉睡去。

    「俞伊!」褚君堂大吼,橫眉豎目的表情堪稱猙獰。他還怕會嚇到她?她根本就睡死到叫不起來!「你給我起來,要睡進房去睡!」

    「唔……」她不悅擰眉,將臉埋得更深,擺明了嫌他吵。

    褚君堂很想脫下鞋子朝她丟去,他咬牙,開始衡量地形——

    石雕欄杆的寬度約有十餘公分,方便攀爬,兩個陽台的距離相近,只消伸手就可以碰得到,而底下的高度——褚君堂將頭抬高,死也不看那會讓人腿軟的四十二層樓代表什麼意思。

    偏偏他又不能擅用職權開她的門。用什麼理由?說她喝醉,再鬧一次自殺的烏龍嗎?別傻了!

    不管了,爬就爬吧!他心一橫,雙臂一撐,俐落地坐上欄杆,腳一跨,正要探身攀住隔壁時,好死不死刮起了一陣強風。

    褚君堂趕緊坐正,放低身子緊抓著跨下的欄杆,努力和風勢抵抗從來沒覺得離死亡這麼近過。

    他媽的!他忍不住在心裡爆粗話。要是摔死那就好笑了,他可以猜想得到媒體會下的標題——「專擅危機處理的公關難逃情關以死明志」!

    他就不信上海這個不成氣候的公關會處理這種情況!

    「最好我摔下去讓你記掛一輩子,讓你後悔昨天拒絕了我。」他咬牙切齒,喃喃低咒。為了她,他賭上職業生涯,連命也賭上了,她再執著那個爛男人試試看!

    他深吸口氣,腳踏上欄杆,緩緩坐起,默數一、二、三,不顧一切地縱身一躍——當雙腳踩在地上,那種踏實感是什麼都無可比擬的。

    褚君堂吁了口氣,感謝上天幫忙。

    轉頭一看,看到她依然窩在那兒睡得安穩,他啼笑皆非,眼中的惱怒褪去,只餘溫柔。他再怎樣都不能讓自己掉下去,因為那將會造成她一輩子的創傷,他寧可她忘記他,也不要她這麼痛苦。

    褚君堂上前,俯身將她抱起,走進房間。

    察覺到他暖人的體溫,俞伊發出模糊的囈語,下意識地倚靠他的胸膛。那微小的依賴舉動,完全捉緊了他的心。

    褚君堂揚笑,走到床旁,將她輕柔放下,眼角一瞄,發現她居然還抱著酒瓶,不禁翻眼。

    他歷經一番心理掙扎、生死交關,她居然還只顧著她的酒?他好笑搖頭,伸手想把那個酒瓶拿開。

    「唔——」俞伊抱得更緊,從喉頭發出抗議聲。

    「你是小貓還是小狗?一點威嚇性也沒有。」褚君堂嗤哼,不覺莞爾,俯下身在她耳畔輕柔哄道:「乖,給我,把酒瓶給我……呃!」他悶哼一聲,撫著發疼的鼻樑,怎麼也料不到她的回應居然是一掌推開!

    「……好吵哦!」她坐起,秀氣的眉擰得好緊,那半瞇呆傻的眼一看就知道根本還處於睡夢中的狀態。

    「好,我不吵,你繼續睡覺。」褚君堂試著將她推回,一邊抽著她手中的酒瓶,突然覺得自己像極了育兒園裡的保母。

    「這是我的!」察覺他的意圖,她將酒瓶抱得死緊,還用力背過身去。

    結果轉得太猛,她失去平衡,無力掙扎的她順勢側躺下來,她也懶得爬起來,就這麼躺著,縮成一團,緊抱酒瓶,像抱著寶物,嘴裡還喃喃念著:「我心情不好,我要喝酒,不給你……」

    褚君堂心念一動,沒再去奪酒瓶,反而用誘哄的語調問道:「為什麼心情不好?」

    這是難得的機會,讓他得以一窺她的心思。他想知道她真正的想法,而不是她經過掩飾的借口。

    她沒馬上回答,隔了會兒,悶悶的低語才傳了出來:「就……心情不好……」

    她背對著他,身子陷在被褥中,顯得如此纖細脆弱。褚君堂心一悸,坐上床沿,忍著緊擁住她的慾望,大掌溫柔輕撫她的背。

    「跟我說,好嗎?」如果發洩能讓她快樂一些,他可以暫時罔顧自己的心,去聽她訴說對另一個男人的愛意。

    他溫暖的觸撫,和那溫醇的低哄,讓她無法抗拒。她不知道身邊的人是誰,只知道他願意聽她說,願意安慰她……

    俞伊閉上眼,在酒精和他的魅力催化下,心防開始渙散。「其實我根本不瞭解他……」

    「嗯。」褚君堂輕應,鼓勵她繼續說下去。人心本就難料,更何況劉明是刻意隱瞞,她會因此受傷也是難免的。

    「我很喜歡他啊,但是我好怕……」她咬唇,心痛讓她開始哽咽。

    她對劉明的感情竟放得這麼深……褚君堂胸口一窒,他仰首深吸口氣,平抑那句話帶來的傷痛。

    「如果他跟劉明一樣怎麼辦?我不想愛他,可是好難噢……」她像個孩子般低聲啜泣起來,「怎麼辦?我要回台灣,我不要再待在他身邊了……」

    那些話,撞進耳裡,褚君堂動作整個頓住,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他?劉明?她口中的這兩個名詞不是同一個人?那「他」是誰?是……是他嗎?

    這個發現讓他心頭狂喜,很想抓住她的肩頭急切逼問。不行,這樣會嚇到她。褚君堂握拳,強迫自己把激動的情緒壓下。

    「你說的人……是劉明嗎?」他屏住呼吸,緊張得掌心冒汗。

    「怎麼會是他!」俞伊倏地坐起,眼角還掛著晶瑩淚珠,她沒抹,只顧著反駁。「他又爛又無趣,我才不愛他!」

    「那……你說的是誰?」褚君堂覺得他的心跳快停止了。

    俞伊身子一僵,小嘴癟了起來。「我要寫他的名字,可是寫不出來……為什麼?劉明的名字就寫得出來……」她低下頭,說得好委屈。

    那沒頭沒腦的話讓褚君堂一頭霧水。「寫什麼名字?」

    「寫在紙上,就代表忘記這個人了,可是我寫不出來……」俞伊好難過,雙腳曲起,將臉埋在膝上。

    褚君堂憶起昨天看到的字,連忙長臂一伸,撈來那本便條紙,翻開寫有劉明的第一頁,「衤」字映入眼簾。

    他的心融了、化了,想大叫——她口中的那個人原來是他自己!她愛他!

    還來不及感受湧上心頭的喜悅,她剛剛說的話又回到腦海——她在怕什麼?為什麼說她不瞭解他?

    「俞伊,」他低喚,自她身後輕輕環住她。「你為什麼不敢愛他?」

    「我才認識他一個禮拜,我根本和他不熟,劉明都會騙我了,我怎麼知道他不會?」她搖頭,難過得無法抬起臉來。

    褚君堂收緊手臂,擁她入懷,不知該心疼她,還是罵她傻。他慶幸她已經不愛劉明,但那件事對她造成的傷害,讓他想將劉明碎屍萬段。

    連相戀兩年的未婚夫都無法識清,更何況是才認識短短幾天的他?她嚇壞了,所以只想躲開,不想再一次嘗試,怕又會受到重創。

    「但你如果一直逃避他,他要怎麼跟你變熟?」他握住她的手,溫暖她冰冷的指尖,「你要給他時間,讓他把自己攤在你面前,而不是逃開他。」

    俞伊哽咽得無法言語,只是搖頭,一直搖頭。

    「俞伊,他也很愛你,給他機會讓他也能夠瞭解你,好嗎?」他撫著她的髮絲,輕聲哄著。

    「我怕,我不要……我不要愛他……」俞伊靠著他,低聲啜泣起來。「幫我跟他說好不好?叫他別愛我……」

    懷中的她在微微發顫,褚君堂的心被狠狠扯痛。只要是她許的願望,他都會窮盡所有地去滿足她,但唯有這個,他無法答應。

    「我會跟他說。」她的恐懼和擔慮,他會牢牢放在心裡,但深繫在她身上的感情,他並不打算收回。

    知道她愛著他,他怎麼可能放棄?明知她心裡還帶著傷,他怎麼可能就這樣丟下她?如果她需要時間,他可以等,這段時間,他會一點一滴地讓她瞭解他,工作上的、私下的,溫柔的、生氣的,自信的、出糗的,只要她願意,他會把自己毫無隱藏地完全羅露她面前。

    「嗯……」得到他的允諾,俞伊慌亂的心踏實了。

    她聽不出他的保留,酒醉的神智也無法分清楚他就是她急欲逃開的人,她只覺得,那應允和那溫暖的環擁,都讓她心安。

    「睡覺好不好?你明天還要趕飛機。」褚君堂將她環膝的手臂拉開,動作輕柔地環她躺下。

    他會讓她走,讓她回去台灣,回到她原來的生活。因為,那將是他們的開始。她的療傷之旅已經結束了,接下來,他要用他滿滿的愛,帶她走進另一段只有幸福甜蜜,而非隱瞞冷淡的戀情。

    俞伊順從地躺下,讓他為她蓋上棉被,抹去她臉上殘留的淚。

    喝醉真好,有人會照顧她,會安慰她……她閉上眼,唇角帶笑地沉沉睡去。

    褚君堂定定地看著她,那微微勾揚的唇,也勾住了他的心,讓他無法收回視線。

    「傻瓜。」他低笑,輕輕撫開她頰畔的髮絲。若不是冒著生命危險翻陽台過來,他可能永遠也不知道她在怕什麼,更無法得知,她愛他。

    看到她行李已整理好放在書桌旁,他起身靠近,看到她把護照、機票等資料放在桌上,上頭還端正放著張紙,寫著她要搭乘的班機和時間。

    要搭早上九點的飛機,她居然還敢酗酒?不怕起不來?睇了睡得正熟的她一眼,褚君堂無奈苦笑。拿起書桌上的電話,撥向櫃檯。

    「我是褚君堂,我聯絡到4207房的俞小姐了,預計六點半出發,五點半給她morningCall,謝謝。」

    等著,等他結束出差回到台灣,他就要開始追求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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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大早,明亮的光線自兩旁的落地窗透進樂活大廳,映上光可鑒人的地板,平常總是人來人往的地方,因時間尚早而顯得有些冷清。

    一抹身影偷偷摸摸地從電梯口出來,還先躲在轉角,探出頭,視線繞了大廳一圈,確定那令她膽戰心驚的人影不在現場,才拉著行李箱快步跑過去。

    「麻煩你,我要退房。」她把鑰匙放上櫃檯。

    「您早!」值班的先生活力十足,那聲早,整個大廳都聽得到。「俞小姐,昨晚睡得好嗎?」在電腦中敲入鑰匙上的房號,得知身份,他連名字都喊上了。

    「早、好……」俞伊笑得尷尬,慌張地左顧右盼,怕引來不該的注目。她昨天在房裡躲了一整天,就是不想遇到他,都要離開了,千萬別在這時候破功啊!

    「您早餐用了嗎?」櫃檯先生很熱絡,充分發揮樂活關心客人的精神。「如果來不及,可以請廚房為您外帶哦!」

    「不用了。」她笑得很僵,很想罵人。她不想閒話家常,趕快辦好讓她走!「對不起,我時間有點趕,能不能請你快一點?」

    「好的。」先生給她一個大咧咧的笑,敲鍵盤的聲音飛快,卡啦卡啦的。「您總共住了四晚,昨天消費了兩瓶酒,叫了兩次客房服務,請問這些都正確嗎?」他列印出明細,擺到櫃檯上。

    俞伊拿起,迅速瞄過。明知道送到房裡的東西貴,但她怕會遇到褚君堂,只好靠客房服務來解決民生問題,然後心情不好,明知酒貴,還是拿來喝了。

    結果喝醉了,反而夢到了她最不想見到的人。只是夢裡的他,很溫柔,靜靜地聽她說著,不會逼她愛他……停止!俞伊用力搖頭。她都決定回去了,還想他幹麼?她要把有關他的事全都拋到九霄雲外去!

    「這些都是我的消費,沒錯。」俞伊取出鈔票,把費用付清。

    「感謝您,歡迎您下次再度光臨樂活!」他把找的零錢和收據放在托盤,雙手恭敬遞上,還奉送精力旺盛的一聲大喊。

    噢,小聲點啦……俞伊連應都不想應,趕緊一把抓起,轉身就想落跑。

    「欸、欸、欸,俞小姐,不是那兒!」櫃檯先生急喊,衝出來幫她拉行李箱,往另一邊的側門走去。「接送的禮車在這兒,往這兒走。」

    俞伊愣住,驚訝問道:「怎麼會有機場接送?」她原本已經認命打算搭計程車去機場了。

    「你昨晚預約的,您忘了?」櫃檯先生嘿嘿笑,幫她拉開車門。

    俞伊小臉窘紅。她真醉到連自己幹了什麼都不曉得?她也不得不佩服自己,都醉成那樣,居然還知道要設morningcall和預約接送,今天早上被電話吵醒時,她嚇了好大一跳,還以為自己睡過頭呢!

    既然預約了,就用吧!她坐上車,突然想起一件事。「那我是等一下再把錢給司機嗎?」

    「不用啊,這不用再付費了。」櫃檯先生關上車門,忙著幫她把行李放到後車廂。

    俞伊擰眉,仍一臉疑惑。會不會是剛剛的費用裡已加進這筆錢了?明細裡有這一條嗎?她努力回想,但剛剛實在瞄太快,已經沒印象。她歎了口氣,決定放棄。

    別費神煩這些事了,待會兒抵達機場怎麼找路、還有要怎麼轉機,才有得她煩呢!

    忙著苦惱的她,沒發現會館裡,褚君堂那雙蘊滿笑意的眼,穿透落地窗和車窗,將她的形象斂入眼裡。

    他由衷希望,她能平安地回到台灣。他低低歎了口氣。

    在櫃檯先生的熱烈歡送中,和褚君堂的注視下,禮車駛離車道,結束了她的旅程。

第八章

    俞伊忙著整理文件檔案,那些密密麻麻的字看到她眼睛酸痛,她停下手,拿起桌上的馬克杯,椅子轉了個弧度,看向窗外——

    這裡是台北市,位於敦化南路的東凌汽車,她服務的公司。放了一個多禮拜的長假,她總算回來了。

    她捧著溫熱的馬克杯,覺得指尖被熨暖了,但她的心,卻溫暖不了。俞伊低歎口氣,輕啜一口,往後靠向椅背。

    原以為這幾天的放空不算什麼,這些工作她都駕輕就熟了,她應該很快就可以收心,找回手感。結果都回來三天了,她還是覺得煩,覺得累,覺得不想上班。

    她回家後,可能家人在電話裡已念到不想念了,就當她只是出國玩了趟,還會興奮地拆她買回來的禮物;她銷假上班,這段時間特助可能有幫她解釋,同事們並沒多問什麼,依然像以前一樣和她有說有笑。

    一切都像回歸正常,但她自己很清楚,她的心思、她的魂魄,遺落在別的地方,回到家裡和工作崗位的她,只餘一副空殼。

    更慘的是,她摸不透自己的心。

    她怕他會來找她,會打電話來責怪她的不告而別,但一天、兩天、三天都過去了,卻音訊全無。她該開心的,不是嗎?結果她反而變得煩躁,半夜窩在床上,動不動就難過得好想掉淚。

    怎麼會這麼煩啦!她才剛放假回來,不是應該很開心的嗎?俞伊放下杯子,無所適從的心情讓她好想大吼。

    「俞伊。」溫和輕喚伴隨敲門聲響起,她抬頭,看見簡牧原站在門邊對她微笑。

    「特助,什麼事?」她勉強揚笑回應。

    讓她心情不好的原因,特助也有分,因為看到特助就想到滿紅,想到滿紅……就忍不住想到他了。

    可惡,還說愛她呢!結果興頭過了,就對她不聞不問了。就說吧,她不瞭解他,早早放棄真的是件好事。

    「可以幫我拿文件下去給人嗎?」簡牧原揚揚手中的資料袋,微彎的好看俊眸閃過一絲精銳的光芒,在她還來不及察覺時,隨即隱去。

    「好,車號幾號?」俞伊不疑有他,起身接過那份資料。公司這裡不好停車,若純粹只是文件傳遞,直接在樓下交貨走人是常有的事。

    簡牧原報上車號。「那就麻煩你了。」

    「我下去嘍!」

    簡牧原目送她離開辦公室,俊薄的唇揚起了笑。去年追滿紅時,褚君堂幫了他不少忙,現在,是他報答這份恩情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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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伊下樓,四下找尋,看到大樓前方停著一輛黑色的LEXUS,確認車號無誤,她走到車旁,屈指敲敲前座車窗。

    不透光的車窗完全沒動靜,俞伊狐疑擰眉,又輕敲兩下。回應她的,是開啟的車門。這人好怪。她心裡咕噥,拉開車門,探進身子。

    「您好,我是東凌的……」在看清駕駛座上的人之後,她瞪大眼,未竟的語音頓時消失無蹤——怎麼會是褚君堂?!

    褚君堂給了她一個充滿魅力的微笑,在她還來不及反應時,握住她的手腕往前一帶,將她整個人拉進前座,探過身子,幫她把車門帶上。

    「小心腳哦!」他還體貼地叮嚀她。

    「你!」俞伊急撐起身,立刻去開車門,他卻早她一步按下中控鎖。「快開門,讓我出去!」她怒瞪向他。

    他挑起眉,置若罔聞,踩下油門,方向盤一轉,駛離東凌。「記得繫上安全帶,被開罰單不要緊,我不希望的是,你的安全受到威脅。」他笑睇了她一眼。

    那一眼,望進了她的心坎,俞伊心一震,臉驀地紅了起來。她趕緊低下頭,藉由扣安全帶的舉動,避開他的目光。

    可惡,才幾天不見,他的電力更升級了。

    「你快停車,放我回去!」她想找中控鎖開關,卻發現他繫在車鑰匙上的東方明珠塔,她的動作頓住了。

    他居然真用了,還掛在每天都會用到的車鑰匙上……她咬唇,覺得眼眶發熱。

    將她的反應收進眼裡,褚君堂微笑,柔聲開口:「這幾天,你還好嗎?」

    「……不好。」她板起臉,想說得冷冽,語氣卻怎麼也強硬不起來。「你到底想做什麼?」

    「好不容易忙完出差回來,當然要來看看我親愛的女朋友。」趁著等紅燈的空檔,他伸手握住她的手。

    俞伊臉一紅,急忙抽回。「誰是你女朋友?。別亂說!」

    「好吧!那,換成來追讓我想念不已的女孩,可以吧?」褚君堂不以為意地笑道,再度伸手,卻是輕輕撫過她的臉頰,深情款款地凝視著她。「我好想你,想你的笑,想你的梨渦。」

    明明還隔著段距離,他的呼喚,卻像在耳旁輕拂,引她心顫,還有那烙著她肌膚的溫熱觸撫,更是讓她無法呼吸。

    曾想過當他說起情話時,會是如何的勾人心魂,如今,她見識到了,然而,迷眩褪去,留下的是更多的不安及恐懼。

    她沒見過他這種態度,他總是在冷靜自持中帶著體貼,不會這麼露骨地說著情話。他是在開玩笑,還是真心的?

    她不懂他,她真的不懂他……她輕咬下唇,低蕩的心情,讓指尖都變得冰冷,她別開臉去,置於膝上的手緊握,彷彿這樣就可以拘緊自己的情感。

    見她這樣,褚君堂歎了口氣,綠燈—亮,立刻打了方向燈,將車停到路旁。

    他覆上她的手,那冰冷的溫度,讓他心疼,他將她的手掬起,包在掌心輕輕摩挲,想溫暖她。

    「追女朋友,說情話是天經地義的,怎麼你不笑,反而嚇成這樣?」

    「我不認識這樣的你。」她掙扎著想抽回手,不讓他的溫熱攫定她的心。

    「你該說,你認識了更多面的我。」褚君堂收緊力道,不讓她收手。「你看過公關的我,壞脾氣的我,愛逗你的我,現在,還多了一個想對你說情話的我。人不可能只有一種模樣,會因不同的對象而變了態度,只要你給我時間和機會,我會把每一面都真實地呈現在你面前。」

    望著他真摯的眼神,俞伊好茫然。

    她認同他說的,她也是如此,在朋友、同事、家人面前,她的個性和態度都是不同的,但,她也困惑了。這算是隱瞞嗎?這和劉明的刻意做假差別在哪?如果,他不覺得這是隱瞞,又為什麼要呈現在她面前?

    「我……我為什麼要認識你?」她輕抿著唇,渾然不知這樣帶著迷惑的無助神情,更加惹人愛憐。

    「因為我要追你啊,不多認識我一點,你怎麼可能願意嫁我?」褚君堂輕笑,手輕輕一拉,將她帶進懷裡。「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他啞聲低喃,輕汲她的芳香,低頭要吻她。

    「等……走開啦……」俞伊羞紅了臉,把他推開。天吶!外面車來人往的,還是光天化日,他居然就想這樣吻她?

    看得到吻不到,讓褚君堂很扼腕。好,一步一步來,這才是追求的真諦嘛!

    「好吧,如果你覺得這樣進展太快,我們可以從頭開始。」他坐直身子,平舉雙手表示他的聽話。「下班後我們去約會吧,有沒有去過象山看夜景?」

    下班?這個詞提醒了她,她還在上班中啊!「你快讓我回去,我只是來送文件的……」她突然停住,目光灼灼地直視著他。「特助知道你在打什麼鬼主意?」文件是特助叫她送下來的,沒道理特助會不知道要交給誰。

    「沒有,我真的是來拿合約的,要開始談續約,很多細節要商討。」褚君堂抽出資料袋裡的文件證明,笑得一臉無辜。以後還要靠牧原兄多多幫忙,不能太早把這個臥底線民揭出來。

    「說什麼真實呈現,你這不是在騙我嗎?」俞伊沉下臉。她才不相信,他大剌剌帶走她的囂張行徑,分明有鬼!

    哇靠,她什麼時候變這麼精明了?褚君堂開始試圖辯解:「這當然不是騙,這只是必要的小小心機,設一些暗樁,幫助計劃推行……好啦,我承認——」

    再怎麼說,也掩飾不了他說謊的事實,他惱怒低吼,俊臉難得染上了窘色。

    「為了保護秘密證人,我不小心說了個小謊,那絕對無損於我對你的真心。」

    那表情,好可愛,沒了平常一切掌控在手的從容,而是帶著不知所措的慌忙,可愛得讓她……好想吻他。俞伊努力想冷著臉,但不斷上揚的唇角,卻破壞了她的自持。

    「又被你看到另一面了——說小謊被抓包的我,記住這一幕,以後看不到了。」將她的反應全看在眼裡,知道她沒真的生氣,褚君堂揚笑,戲謔道:「以後你小心點,牧原兄說不定會把你五花大綁送到我的辦公室獻貢。」

    被抓包反而變得光明正大了?俞伊翻眼,還是忍不住想笑。「我文件交到你手中了,讓我下車。」

    這次他沒拒絕,解開中控鎖。她趕緊開門下車,一關車門,卻赫然發現他也下車了。

    「你幹什麼?」她瞪大眼。他不會是打算在大馬路上,和她上演什麼拉扯追逐的戲碼吧?

    「我陪你走回去,散步可以加溫戀情。」褚君堂微笑,繞過車前,走到她身旁,握著她的手往回走去。

    「可是、你的車會被拖吊……」那裡劃了紅線啊!俞伊著急回頭,忙著幫他擔心的她,渾然不覺他乘機和她十指交扣,兩人的姿態像極了男女朋友。

    「要拖就拖吧!」能這樣和她走著,就算被拖上百次他也甘願。褚君堂笑得很樂,又把她拉近了些。「放假回來,工作忙不忙?」他趕緊帶開她的心思,不讓她發覺到自己的不安分。

    「忙,好多檔案要整理……」單純的她,立刻中計,開始和他聊了起來。

    等她察覺到兩人的親密舉止時,他們已走回公司樓下,還是他放開手,她才發現。那時,她又窘又惱,盈滿心頭的,卻是陣陣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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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幾天,俞伊充分體會到什麼叫纏功,還有男人間的互助合作,可以如何的天衣無縫。

    公關明明就很忙,褚君堂卻可以每天來接她下班,因為只要他晚到的日子,特助就會說某份文件趕著要,麻煩她加班幫忙,等到他來,那份文件就又突然不急了。

    再不然就借口說續約的內容有問題,不是他打電話來,就是特助要她聯絡他。明明她只是個小小助理,這合約她完全沒決定權,幹麼透過她?兩人直接通話不是更方便嗎?他們卻有志一同地對她的抗議視若無睹,依然玩著這費事的伎倆,製造了不少讓他乘機情話綿綿的機會。

    而他,也真的很厲害,纏著纏著,她也就上了他的車,跟他出去吃了好幾次飯,看了場電影,逛了兩次街,吻了幾次,還有次被他帶上象山看夜景,差點……被他給吃了。

    想到那時的情景,俞伊的臉有如火燒。還是路過的車燈拉回她的神智,推開他時,她的衣服凌亂,該遮的根本都遮不住,肌膚還留有他撫過的觸感,嚇得她趕緊說要下山,怕他再吻她,她就抗拒不了了。

    「俞伊,時間晚了,你快回去吧!」簡牧原在門上輕敲,催促她離開。

    俞伊愣了下,抬手看表。到現在都沒有褚君堂的消息,她以為他可能忙得走不開,又要特助拖住她。

    「今天不加班?」知道這樣問,等於是在問褚君堂會不會來,俞伊臉整個窘紅。

    好心的簡牧原沒挪揄她,只是別有深意地微微一笑。「不用,你快點回家吧!我也要走了。」怕她多問,簡牧原趕緊揚手,離開辦公室。

    他不來了嗎?俞伊難掩失望,看著擺在桌面的手機,它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她整理東西,刻意放慢速度,這段時間,手機和電話連響也沒響。

    她咬唇,開始心浮氣躁了起來。她這不是在想他,也不是擔心他,她……她只是覺得生氣,對,是生氣沒錯!哪有人追女朋友是這樣的?本來每天都來,卻突然沒了消息,這落差叫人怎能接受?

    耐不住坐立難安的煎熬,俞伊最後自己拿起手機,撥了他的號碼。

    她這不是示好哦,也不是代表她不能沒有他哦,她只是給個通知,不好意思讓他白跑一趟。等待鈴響時,她幫自己的舉止找了借口。

    「喂?」他含笑的溫柔嗓音傳來。

    一把火直往上冒,俞伊感到生氣。她在這裡傻等,結果他卻像沒事人一樣?「我要回家了。」她賭氣道。等一下不管他再怎麼邀約,她都不會答應了!

    「好,別亂跑,趕快回家哦,路上小心,拜。」

    她連話都還來不及應,電話就掛斷了。俞伊杏目圓瞠,不可置信地瞪著手機,好像這樣它就會再講出兩句話。

    他居然一句解釋也沒有?還要她趕快回家?俞伊氣炸了,抓起包包就往外走。

    一路上,俞伊都繃著張臉,搭公車、轉捷運,等回到家門口,發覺牙關因強忍怒意而咬得發酸,她強迫自己放鬆,突然覺得好想哭。

    他膩了嗎?已經不想追她了,所以也就開始不關心她了嗎?

    她深吸口氣,把眼淚逼回去。算了,不稀罕,反正她本來就決定不愛他,他的罷手,反而是還她一個平靜的生活。

    俞伊取出鑰匙開門進屋,走到玄關,彎身脫鞋,有氣無力地朝裡一喊:「我回來了……」

    「怎麼這麼晚?」前方響起的聲音,讓她睜大了眼。

    俞伊抬頭,看到剛剛被她罵了整路的人,如今正噙著慵懶的笑站在面前,她的下巴簡直快掉了下來。

    「你怎麼會在我家?」要不是家裡的燈光太明亮溫暖,妯幾乎要以為自己是在作夢了。

    「射將先射馬,時候到了,總是得來拜訪你的家人,先建立一些好印象。」褚君堂俯身,用只有他倆聽得見的聲音說道。「所以我剛不是就叫你早點回家了嗎?」

    射將先射馬?詭計多端還說得理直氣壯?揚言不會騙她也不用說得這麼坦白吧!俞伊瞪著他的笑臉,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反應。

    「俞伊,你總算回來了,真是的,讓君堂等那麼久!」聽到聲音,俞母跑出來,一開口就罵她。然後笑瞇了眼,朝褚君堂直招手。「君堂來、來、來,準備開飯了,沒什麼好菜別見怪,都自己人嘛!」

    君堂?自己人?俞伊的眼睛越瞪越圓。他最多也來不超過幾個鐘頭吧?為什麼老媽那股熱絡勁,像是他已經在她家潛伏了幾百萬年?

    「伯母客氣了,從廚房飄出來的香味讓我光聞都餓了。」把長輩捧得心花怒放,褚君堂朝地伸出手。「俞伊,來吧,吃飯了。」

    太詭異了,這場景太詭異了。過於震驚,俞伊忘了抵抗,就這麼怔愣地伸出手,讓他牽著她走進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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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哈∼∼」

    今晚的俞家,充滿了笑聲。

    俞伊坐在沙發,偷偷瞄了肩上的手一眼,沒錯,他就坐在她旁邊,手還大刺刺地環著她的肩,卻都沒人覺得刺眼,因為大家被他風趣的談吐逗得樂不可支。

    老媽本來就愛笑,不稀奇;念大學的弟弟本來就外向健談,也沒什麼好訝異的:偏偏,連嚴肅寡言的老爸都笑到喘不過氣,這就駭人聽聞了。

    沒錯,駭人聽聞啊!累積至今,老爸對差點成為女婿的劉明沒說超過十句話,結果今天卻和褚君堂有說有笑,連過了他平常就寢的時間都沒發現。

    「真是的,俞伊也不早點跟我們說,要不是你今天來,我們也都還不知道。」俞母笑累了,埋怨地瞪了俞伊一眼。「難怪最近都不回家吃飯,我們還覺得奇怪,怎麼公司突然變這麼忙,原來都是約會去了。」

    「俞伊可能害羞,怕還不是時候。」褚君堂坐直,上身微微前傾,誠懇說道:「都怪我太心急了,沒讓她先跟你們說一聲,突然跑來,可能有些唐突,還請伯父、伯母見諒。」

    「不打緊。」俞父言簡意賅,但笑瞇眼的表情,完全表露出對他的滿意。

    「就是啊,以後有空,常常跟俞伊回來吃個飯吧,陪我們聊聊。」俞母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我求之不得,伯母的手藝真的很棒。」初次出馬,完全擄獲長輩的心,褚君堂樂極了。不過,也該適可而止,再待下去,怕會惹人厭。「時間晚了,不好意思再打擾,我該走了。」他起身告辭。

    「哎呀,都十點半了。」俞母驚喊,推了俞伊一把。「俞伊,送君堂一下。」

    看到全家人都笑靨燦燦地盯著她,眼裡寫滿了支持,她能說不嗎?俞伊起身,走到他身邊。「走吧,我送你。」

    褚君堂低笑,和她一起出了玄關,走到大門口,他停下腳步。「你不高興?」

    俞伊搖搖頭。她不是不高興,而是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覺。她的生活被他侵入了,她不覺得壓迫,反而……覺得溫馨,看著他和她爸媽開心聊天,她的心口好暖好暖。

    只是,他要來也不跟她說一下,害她傻了整個晚上還反應不過來,老媽還以為她是因為第一次帶他回來緊張,拚命要她放鬆點。

    「馬射中了,你很開心吧!」她皺鼻,用他說過的話反諷回去。

    「那,將呢?」他卻懶懶一笑,伸手環住她的腰際,將她攬靠過來。「射中你的心了沒?」

    他魅惑的眼神,不管看再多次,她的心還是會被引得激烈狂跳。

    俞伊臉紅,有點惱,卻又覺得甜。他老愛這樣抱她,只環住腰際的姿勢,會讓上身有足夠的距離,讓他能夠用眼神勾她,而曖昧貼近的下身,他會用大腿輕輕摩挲著她,把他火熱的體溫傳遞到她身上。

    「你回去啦,明天還要上班。」她推著他,避而不談。她才不說,不說他這個舉止讓她更愛他了,因為這表示他重視她,也重視她的家人。

    即使沒說出口,他也能從她含羞帶柔的表情得知,他成功了。「我們是不是男女朋友了?」他逗她。

    要這麼快嗎?俞伊咬唇,笑容有點黯淡下來。

    這些時間,她是更瞭解他了沒錯,她知道他是獨子,和爸媽分開住,還有許多有關他的事,但,這樣夠嗎?越愛他,她越覺得怕,若有朝一日,她發現他不愛她時,她該怎麼辦?

    「好吧,我懂了,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不忍她為難,褚君堂歎了口氣,將她攬進懷裡,不再逼問她。「你早點睡,明天我去接你下班,嗯?」

    他的體貼,讓她揚起了笑。「好。」

    「怕有人偷看,我就不親你了。」褚君堂低笑,開門走出。「晚安。」

    直到門關上,她的心口,還是盈滿被他呵護的甜意。帶著滿臉笑容,俞伊轉身走回屋裡,一進玄關,就看到母親站在那兒。

    「他怎麼沒Kissbye?」俞母做了個飛吻的手勢。「你們還沒到這個階段哦?」

    「媽,你偷看!」俞伊惱紅了臉。還真的被他說中了!

    「你們幾歲啦?我都不緊張了,你緊張什麼?」俞母哼哼笑,隔了會兒,笑意微斂,語重心長地歎了口氣,溫柔地看向她。「要不是劉明,你也不會因為婚宴的事認識君堂,這算是你的幸運,君堂這男孩不錯,你要把握住,爸跟媽都對他很滿意。」

    真的是他了嗎?她能相信他嗎?不敢讓母親察覺她的心思,俞伊只能低頭,輕輕點了下。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6-20 23:35:12

第九章

    泰式餐廳裡高朋滿座,清香微酸的味道散揚空氣中,引人食慾大增,談笑聲此起彼落,餐廳一角,坐著六名女子,聊得正熱絡。

    「你這個有異性沒人性的傢伙,只顧著約會,都忘記我們這群大學同學了!」其中一人對坐在她隔壁的女子罵。「你自己說,為了配合你,我們這次聚餐改過幾次時間?」

    坐在對面的俞伊聽到,臉上浮現想笑又不敢笑的心虛表情,趕緊低頭猛吃眼前的椒麻雞,怕被人發現。

    其實,她也差不多快到見色忘友的地步了,這些日子她忙著跟褚君堂約會,幾乎忘了這群同學的存在,一接到邀約,才猛然驚覺,立刻二話不說地點頭答應。

    她的生活步調真的被他打亂了……俞伊咬唇,心裡雖在埋怨,眼角眉梢卻滿是笑意。

    「哎喲,誰叫你們剛好都挑我男朋友休假的時候?人家在熱戀期,別這樣嘛!」被罵的人雙掌合十,撒嬌央求。

    「熱戀期還說那麼大聲?嗆我們這些沒男朋友的人啊?很甜蜜厚!」那人用手肘頂她,突然,腳被踢了下,她皺眉。「誰踢我?」

    「別提男朋友的事了。」坐在俞伊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

    其他人會意,一時間全沉默了下來,原本熱絡的氣氛變得有些尷尬。

    「欸,你們別這樣,和男朋友甜甜蜜蜜的很好啊!」俞伊見狀,趕緊開口化解僵局。「取消婚禮的事我已經不在意了,就算你們提到劉明的名字我也無所謂。」

    「真的嗎?」朋友們還是不放心,一直盯著她瞧,看到她臉上的笑是發自內心,而不是故作堅強,這才信了她的話。

    「早知道劉明是這種人,我就不把他介紹給你了。」當初介紹兩人認識的朋友歎氣,很自責。劉明是她男友的同事,為此她還跟男友吵了一架。

    「要怎麼早知道?」俞伊淡淡一笑。「連要論及婚嫁了,我都還被他蒙在鼓裡,若他真有心要瞞,猜不透的。」

    「他總有一天會自食惡果!沒娶到俞伊,算他衰!」另一個人義憤填膺地說道。「俞伊,快去交一個男朋友,給他點顏色瞧瞧!」

    「對啊、對啊,你不是出國去玩了一趟?有沒有什麼艷遇?」

    「呃、這……」俞伊支吾其詞,小臉窘紅。沒想到大家隨口說說也那麼準,她都還不曉得該不該讓她們知道褚君堂的存在呢!

    她不是故意隱瞞,而是心裡的不安讓她開不了口。

    雖然他們的舉止已經算是男女朋友了,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彆扭個什麼勁,依然死不承認,這樣的自己,真的很討人厭,但她就是沒辦法拋掉那些顧慮和恐懼。

    「去上海哪會有什麼艷遇?」有人翻眼嗤哼。

    「難說啊,上海是國際都市,富商多的呢!」說著說著,突然發現了俞伊神情有異,立刻睜亮了眼。「俞伊!你臉怎麼那麼紅?真的被我們說中了?有什麼艷遇?快、快說!」

    其他人一聽,七嘴八舌地催促:「真的嗎?!他是哪裡人?台商還是洋人?不會是大陸人吧?」

    「都不是……」話一出口,俞伊想咬掉自己的舌頭。這不擺明了有這個人嗎?

    「真的有!」果然,大夥兒響起一陣尖叫。「那是什麼人?在不在台灣?什麼時候帶來給我們這群姊妹鑒定一下?」

    她就怕會這樣啦!俞伊懊惱地以雙手支額,不敢看死黨們熱切的表情。

    她怎麼敢跟他說?一直強硬堅持他們不是男女朋友的她,怎麼開得了口?而且她知道有很多男人對於女友與姊妹淘的聚會,都很排斥,能避則避。他願意去她家,是因為家人有絕對影響力,但是否願意費神和她的朋友打交道?這可就難說了。

    要是他拒絕,她要怎麼回應好友們的期待?何況她一旦提出邀約,就等於接受了他的追求,她沒辦法想像,在同意跨出那一步時,又被潑了盆冷水的滋味,會是怎樣的難受。

    「俞伊,你害羞什麼啦?快點說!」坐她旁邊的朋友不讓她逃避,拉下她的手。

    俞伊沒辦法,深吸口氣,抬起頭——

    「我先說好,我和他不是……」俞伊突然杏目圓瞠,走進餐廳門口的人影讓她的話全堵在喉頭,她揉了揉眼,以為自己看錯。

    只見那抹高大的身影向服務生詢問,而後朝她們的方向走來,俊容加上沈斂溫雅的笑,那充滿魅力的組合讓她完全無法錯認——褚君堂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看到她像見了鬼的表情,同伴們怔愕。「俞伊,怎麼了?」

    她還來不及回答,他已走到他們桌旁,熟悉的溫醇嗓音傳來。「抱歉,打擾一下,我找俞伊。」

    眾人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到一名俊傲的帥哥站在桌旁,全都瞪大了眼,立刻又不約而同地看向俞伊——

    「呃,我離開一下……」同伴投來的銳利眼光幾乎將她萬箭穿心,俞伊趕緊離席,拉了褚君堂就走。

    一直走到通道角落,她才停下,轉身瞪他。

    「你來做什麼?」她脹紅臉,跺腳嗔道。完了!等一下回去她要怎麼解釋?她一定會被她們生吞活剝啦!

    「氣象說今晚氣溫驟降,怕你穿得不夠暖,幫你送外套。」褚君堂舉起手裡的衣服,笑得燦爛又迷人。

    俞伊氣惱奪下,看出是她的羽絨外套,杏眸微瞇。「你怎麼會有我的外套?你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裡?」這外套她明明收在衣櫃裡啊!

    「你忘了?」褚君堂低笑。「你爸媽很愛我,一聽到我不曉得你今天去哪裡,立刻幫我找了這個理由。」

    「你……」不只特助,連她的家人都胳臂往外彎,她好嘔哦!生氣的她,開始發飆。「我討厭你這種偷偷摸摸的行徑!你要是夠尊重我,會一聲不響地跑來嗎?你至少可以先問問我啊!」

    「對不起,嚇到你我很抱歉,以後不會了。」褚君堂笑意微斂,凝視她的視線變得真摯。「我沒先徵詢你的同意,是因為我會怕,我怕你不答應,加上我又很急,如果錯過這次,不曉得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到你朋友,所以就自作主張地跑來了。」

    乍見他的震驚退去,直至此時,感動慢慢浮上,暖了整個心窩。俞伊咬唇,覺得有種想掉淚的衝動。

    怕?急?他是可以將一切掌控得宜的優秀公關,這些情緒都不該出現在他身上,結果為了她,都出現了……

    她還怕他會不想見她的朋友,沒想到,他卻那麼重視,比她還重視……

    發現嘴角有上揚的趨勢,俞伊趕緊板起臉忍住。不行,她絕對不能放軟態度,不然他會更得寸進尺。

    「以為急就可以當借口嗎?」她冷怒嗤哼。「我才要懷疑你那麼急著想見我朋友有什麼企圖呢!」

    「對,我是有企圖。」沒想到,他坦承不諱。「我希望能讓她們知道,有我會疼惜你,能幫我留住你身邊的這個位置,我更希望能讓你所有的朋友都認識我,布下眾多耳目,可以監視我,我就沒辦法亂來,你也才會心安。」

    他的宣言,不強勢,卻溫柔得足以將人融化。俞伊無力抵抗,只能低下頭,額抵著他的胸前,強忍內心的激動。他知道她怕,知道她的不安,他都知道……

    「……你現在就這麼有佔有慾,我怎麼知道你以後會不會管東管西,連跟朋友出去都不行?」好不容易,她才有辦法開口說話。

    她的靠近,讓褚君堂欣喜若狂。這步棋他下得很險,若弄不好,很可能會搞砸一切,但他不得不,有時,些許的霸道進佔是有必要的,他希望能夠融入她的生活圈,抹去她的恐懼。

    「這一面要等你答應我們交往後,你才會見到。」他伸手輕撫她的秀髮,微笑道:「不過,你放心,我絕對不是那種會奪命連環call的人,該有的距離和空間,我都會給予尊重,不信的話,你要不要試試?」

    試了不就等於答應當他女朋友?當她這麼好騙啊!她想生氣,卻忍不住被逗笑了,抬頭嗔睨著他。「才不要。」她皺鼻咕噥道。

    那可愛的表情勾動他的心弦,褚君堂輕柔挑起她的下頷,低頭吻住她。

    「嘩!」一聲驚歎,破壞了濃情密意的氣氛。

    俞伊趕緊將他推開,循聲望去,看到兩個朋友站在那兒竊笑,還興奮地朝她擠眉弄眼,她的臉,整個爆紅。

    「不好意思,我們只是路過上廁所,你們繼續、繼續。」其中一個拉著同伴,越過他們,趕緊開溜。

    「俞伊,我們已經請服務生加位置了,待會兒幫我們好好介紹他哦!」另一個轉過轉角前,還不忘交代。

    俞伊瞪著她們離去的方向,笑也不是、氣也不是。明明就是特地跑來偷看,還說什麼上廁所?掌心一暖,她的手被他牢牢握住。

    「怎麼辦?要不要把我介紹給他們?」褚君堂說的很輕鬆,其實心裡卻很緊張。他可以耐心地等候她卸除心防,但她每次說他們不是男女朋友時,都讓他的心刺痛。「想不想看我在女朋友姊妹淘前的樣子?」

    俞伊咬唇,忍俊不禁地揚起了笑。在死黨面前的他,和在家人面前的他,會有什麼不同呢?她還真的很好奇,更何況,要是就這樣趕他回去,那群損友今晚肯定不會輕易饒她!

    她把手上膨鬆的羽絨外套塞到他懷裡。「你帶來的麻煩自己負責,還沒要走,別那麼早拿給我。」

    她雖沒直說,但其實已經默允他留下來了。褚君堂勾揚唇角,正想慶祝自己的成功,卻被她搶先一步提出警告——

    「你不准說是我的男朋友,聽到沒有?」

    褚君堂笑容僵住,濃眉皺起。「不然你要說我是路人甲嗎?」

    俞伊低下頭,他難掩失望的表情,讓她覺得可愛,也有點捨不得。「……朋友,我會說是朋友。」她是不是不該再這麼裹足不前了?他為她做得夠多了。

    褚君堂無奈地歎了口氣。算了,她願意讓他留下來,他該知足了。他挑起她的下頷,溫柔地望進她的眼。「那,什麼時候朋友才能升格為男朋友?」

    那滿是柔情的目光,將她的心烘得暖洋洋的。俞伊輕靠著他,閉眼汲取從他身上傳來的溫暖。「再一下下好不好?讓我認識多一點的你……」

    不再只是純粹的拒絕口吻,讓褚君堂心情很好。

    再一下下,這個詞多美?這表示她動心了,已經看得到目標了,只差臨門一腳。

    「好。」他大方允諾。「如果你願意的話,換我帶你去見我的家人和朋友,你會看到每一面的我。」

    俞伊心裡好甜,她知道,她已經快束縛不住自己的心了。

    或許,他下次再問,她……她就會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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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俞伊,那個褚君堂真的很棒,你要好好把握住。」電話那端傳來好友興奮地大喊。

    俞伊將話筒拿遠了些,等對方換氣時,才又貼近耳朵。「你們煩不煩啊?從昨晚就輪流打給我,你已經是第四個了,現在是上班時間,我沒空聊天啦……」

    「不管!誰叫你把這個好男人暗坎那麼久?」好友無視她的反駁。「又帥、又溫柔體貼,我還以為當公關的都很會花言巧語,但他完全沒有,還有啊……」

    俞伊翻了翻白眼,聽好友拚命講著他的優點,唇畔不禁漾滿了笑。

    昨晚褚君堂在她朋友面前的樣子,讓她訝異不已。她以為,他會用他的魅力把她們迷得七葷八素,就像網羅客人的心那樣,沒想到他反而把吸引力全收斂了,用適度的笑和談話回應著,將他的角色拿捏得恰如其分,只有在凝望著她時,他才會把隱斂的魅力全然釋放。

    迷人卻又給了女朋友滿滿的安全感,這樣的男人可說是夢想男友的最佳典範。聚餐解散後,死黨紛紛打電話來幫他加分,在他本人面前不好意思說的話,私下全都讚不絕口。

    「……唉,什麼時候我才能遇到一個好男人啊?」說著說著,好友想到自己,忍不住歎氣。

    「會的,緣分來時就會出現了。」俞伊安慰道,此時電話傳來插播的聲響。「我不能再說了,有插撥,晚一點我再打給你。」

    「OK,俞伊,抓住他哦!」掛斷電話前,又傳來一聲大喊。

    俞伊輕笑,接起插撥。「東凌您好。」

    「俞伊,外面有位先生找你。」外頭的總機小姐打來通報。

    「有說是誰嗎?」俞伊翻看記事本,特助的訪客會透過她,但這個時段並沒有安排任何拜訪或會議。

    「他不說欸。」總機小姐抑低聲音。「你要出來嗎?」

    「沒關係,我出去,謝謝。」俞伊掛下電話,走出辦公室。

    來到門口,看到坐在椅上等待的劉明,她不禁怔愕。自從她回台灣,他曾打電話找過她幾次,都被她冷淡拒絕後,他已經很久沒再來煩她了,怎麼會突然跑來?

    一見她出來,劉明立刻起身。「俞伊,我們談談……」

    「跟我來。」不希望他以後再來煩她,俞伊帶他進入一旁的小會議室。「你想做什麼?」一坐定,她立刻開門見山。

    「之前是我不對,讓我們從頭開始好不好?」劉明哀求,想拉她的手。

    俞伊立刻把手縮回,臉沉了下來。她知道家倩後來並沒和他在一起,兩頭落空的他居然有臉回頭來找她?

    「不好,我連跟你當朋友都沒辦法。」她明白地拒絕了他。「你回去吧,別再來煩我,也別再打電話到我家。」

    沒料到她會那麼直接,劉明臉一陣紅一陣白,表情因憤怒而變得扭曲。「就算交了新男朋友,也不用撇那麼乾淨吧?」今天從同事口中聽到這個消息,他都快氣死了。

    他怎麼知道?俞伊一驚,隨即想通,一定是昨天聚餐的同學告訴男友,她男友立刻傳了出去,關係牽連不清就是有這個壞處。

    「我的生活與你無關,就算沒有別人出現,我也不可能會再接受你。」俞伊說得冷硬。她已經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又怎麼可能會再次受騙?

    「為什麼?我那麼愛你,對你那麼好!」劉明咆哮。

    「你哪裡對我好?」俞伊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說得出口。「你關心過我嗎?你接送過我上下班嗎?你連跟我的家人和朋友打交道都不肯,我懷疑你連我的生日都沒記住過!」

    「這不代表我不愛你啊!」劉明急忙辯解。「男人都是這樣的,沒人喜歡參加什麼女朋友的聚會,而且我不也見過你家人了嗎?我還是很關心你的。」

    「不一樣,不是每個男人都像你一樣!」俞伊握拳反駁。「有人會努力打進女朋友的生活圈,會跟女朋友的父母閒話家常,會知道女朋友的好友叫什麼名字,會關心她、照顧她……」

    腦海浮現褚君堂的臉,她的聲音漸微,喉頭不禁微微哽咽。她要怎麼再騙自己他不能信任?他一直用耐心呵護著她,為她做了這麼許多,她怎麼還能拒絕得了他?

    「那男人這樣對你?」劉明怪叫。「那是假的啦,剛開始都會這樣,等你認清他的真面目就不會了!」

    不,那都是真的,他從還沒開始追她之前,就對她這麼好了……一直被畏懼蒙閉的心思,突然茅塞頓開,俞伊閉上眼,不敢相信自己竟因一個爛男人的影響,委屈褚君堂那麼久。

    她怎能拿劉明和他相提並論?劉明自私只顧自己,他卻是事事以她的角度為考量,用盡心力想讓她幸福快樂,他為她付出了這麼多,結果她還把自己鎖在過往的枷鎖之中?

    「花言巧語沒有用,像我這種腳踏實地的男人才是適合的終生伴侶。」以為俞伊被他說動,劉明更是拚命遊說。「像我就很清楚你這種女人會是好老婆,乖乖的,又會存錢,很有幫夫運。」

    原來,這就是他想娶她的目的。俞伊睜開眼,看向他,只覺眼前這張虛假的嘴臉讓人噁心得想吐,她當初還差點嫁給他?感謝天!

    「抱歉,我不是你說的那種乖老婆,也不想要你說的那種生活。」她微瞇著眼,直視著他的目光強悍且堅決。「我們再也沒有關係,請你離開。」

    被她的氣勢震懾住了,劉明吶吶地說不出話來,她的態度已經明白告知,不管他再做什麼,也沒辦法挽回。他只好垮著肩,落寞地離開。

    一等他出了會議室,俞伊立刻推開門朝簡牧原的辦公室奔去。

    在門上輕敲兩聲,不等回應,她推門而入急喊:「特助,我要請假。」

    「請假?」埋首電腦的簡牧原抬頭,看到她臉上的慌亂,關心問道:「發生什麼事了?」

    「我要去樂活找他……」俞伊咬唇,激動地說不出話來。她想見他,想告訴他,她愛他,她好想當他的女朋友,她連一刻都不能等了!「讓我現在就去找他,拜託……」

    簡牧原驚喜揚眉。她願意接受褚君堂了?「准,快去吧!」

    「特助謝謝!」俞伊開心大喊,語音未落,人已跑出辦公室。

    簡牧原雙臂枕在腦後,長長吁了口氣。真好,有情人終成眷屬,這樣以後他就不用再跟著加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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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下計程車,俞伊立刻衝到櫃檯。「請問公關部褚經理在嗎?」

    「在,我請他下來……」小姐剛拿起電話,就被她打斷了。

    「不用了,我直接上去找他,謝謝!」慌忙丟下話,俞伊朝電梯奔去。

    進了電梯,激狂的情緒幾乎讓她無法自已。她雙手緊緊交握,喜悅幸福的感動盈滿胸臆。看到她突然來找他,他會是什麼表情?聽到她答應當他女朋友,他又會是什麼表情?她等不及了!

    電梯一抵達,她快步衝出,直到公關部前才放慢腳步,遠遠地,看到門是開啟的,她咬唇,因過於緊張及期待,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

    走到門邊,俞伊深吸口氣,正要跳進去大喊Surprise,裡頭傳出的聲音震住了她的動作——

    「……要不是到會館來,我怎麼見得到你?你心裡到底還有沒有我啊?」嬌嗔的女子嗓音埋怨著,又柔又媚。

    「當然有。」她聽到褚君堂用略帶無奈的聲音回應。「我從來沒忘記過你,這樣可以嗎?」

    俞伊定在原地,無法動彈,原本沸騰的心瞬間降到冰點,凍得她發顫。她誤會了吧?弄錯了吧?他說過不會騙她的,他不可能會對她做出這麼殘酷的事的……

    「那今晚跟我回去吧,沒住滿一個禮拜不准走。」

    「這……好吧……」

    「小心肝,我愛死你嘍!」女子開心地喊。

    心被撕成碎片,俞伊慘白著臉,走到門口,看到一名身材曼妙的女子背對著她,還親匿地幫他調整領帶,一時之間,她找不到自己的聲音,找不到自己的神智,她只能怔怔地看著,看著這殘忍的一幕。

    她多傻?竟然連續被兩個男人劈腿,卻毫不自覺?還以為自己是被愛著的,以為她這次是真的遇到了真命天子?

    發現門口有人,褚君堂將那女子拉開,看到她,立刻開心起身。「俞伊……」

    在看到她臉上木然心傷的神情,他的動作頓住。不會吧?她聽到了什麼?一思及此,褚君堂立刻冷汗涔涔。

    「站在那兒,不准走!」怕她逃開,他大喊,一個箭步衝到她面前,緊緊抓住她的手。

    「我居然相信你?」俞伊沒有掙扎,她只是喃喃低道,空洞的眼神沒有焦距。「我居然還特地跑來想對你說我愛你?你怎麼能?一邊跟我說甜言蜜語,一邊和別的女人交往?還能說得那麼坦然……」

    「她、是、我、媽!」褚君堂又氣又急,她的表情和冰冷的手快把他嚇壞了。「你該死的看清楚,她那麼老,怎麼跟你比?」

    他的話撞進耳裡,還處於失神狀態的俞伊反應不過來,好半晌,才意會到他說了什麼。他……媽?她眨著眼,怔愕地看著他。

    「她是我老媽,我答應她回去是為了想帶你去見她和我爸!」褚君堂咆哮,忙著掏出皮夾,抽出身份證。「媽,你的身份證呢?別光顧著笑,快來幫我證明!」老媽老愛說些膩死人的話,她愛演他就勉為其難地陪她演,沒想到會被俞伊聽見,還誤解成另一番涵義!

    俞伊側首望去,看到那個女子蹲在地上,抱著肚子狂笑,笑到眼淚都流出來了。

    「可是……她那麼年輕……」她還是覺得不對。

    「她五十四歲了,一點都不年輕!」見母親靠不住,褚君堂自行拿過她的皮包,翻找任何可以證明的證件。「你看清楚她的臉,抬頭紋、魚尾紋、法令紋,老人家該有的她都沒有少。」

    「喂、喂,我不說話,你當我不在了啊?」褚母總算止住笑,起身瞪他。「那是這位小姐有眼光,看得出我保養的成效,你沒事拆穿我年齡做什麼?」

    褚君堂不理她,好不容易翻到一張駕照,把那張駕照和他的身份證一起遞到俞伊面前。「父母欄和她的名字一模一樣,你總該相信了吧!」

    俞伊接過,看看身份證,再看看駕照,然後看向那名女子——仔細一看,才發現她真的有點年紀,但保養得宜,加上身材維持得好,還打扮入時,怎麼看也看不出已經超過五字頭。

    天!她第一次見他媽媽,居然就出了這麼大的糗!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俞伊蒙住臉,簡直快暈倒了。

    「對不起、對不起……」她羞慚不已地直道歉。

    「沒關係,你誇我年輕我高興都還來不及呢!」褚母微笑,正想好好端詳她的模樣,卻被褚君堂拉向門口走去。「你幹麼?」她驚喊,手緊攀著門框。

    「希不希望我結婚?想不想抱孫子?」褚君堂每問一句,她就用力點一下頭。他瞇起了眼,沉聲大喝:「那你還不走?當什麼電燈泡?!」

    「你就別給我失敗,要是沒讓我抱到孫子的話,換我吼回來!」褚母也不是省油的燈,拿著皮包,撂下話,甩頭離開。

    俞伊根本不敢面對他,低著頭也想要默默開溜,但手腕一緊,立刻被拉了回來,還聽到門砰地關上,落鎖的聲音傳來。

    「好了,現在該是我們好好談談的時候了。」褚君堂將她困在牆壁和他的胸膛之間,雙臂支在她身子兩旁,滿意說道。

    「我、我要回去上班了……」俞伊推著他,完全不敢抬頭。

    「你就特地蹺班來跟我說這句話?」褚君堂嗤哼,手臂改環住她的腰際,拉開兩人上身的距離,讓他能夠直視她的眼,他臉一沉,突然爆出一聲低喝:「快點!被你誤會我和我媽有染我已經夠不爽了,別再挑戰我的耐性!」

    俞伊瑟縮了下,欲哭無淚。「你這幾天追我明明都很溫柔的……」

    「總是要轉換一下,免得你忘記我還有這一面。」褚君堂咧了個獰笑。「快,在沒看到我老媽前,你想要跟我說什麼?」從她剛剛心傷時的喃喃自語,他已經知道她來的目的,但他要聽她親口說出,他不要她的心又縮了回去。

    「我……」原本等不及要對他傾訴的愛語,梗在喉頭,說不出口,好不容易釋懷的恐懼,又朝她撲來。

    她忘不了剛剛的打擊,像天地都遺棄了她,她好怕,若有朝一日,這個惡夢成真怎麼辦?若這不是誤會怎麼辦?俞伊慘白著臉,唇瓣微微發顫。

    褚君堂見了心疼不已,將她攬入懷中。他知道她的恐懼,因為在她決定敞開心房時,卻看到那一幕,所受的傷害也就更深。

    「相信我,你只要相信我。」他附在她耳畔,輕聲低喃。「我不敢跟你承諾永遠,但我能跟你保證,我絕對不會騙你,你看到的我都是真實的我。」

    他的聲音,穩定了她的心。她閉眼,感覺他的話語,穿過耳膜,滲透血脈,深深地烙進心坎。

    她誤會他,他不怪她對他不夠信任,還安慰她,一心只想撫平她的恐懼……她的淚,無聲地落了下來。

    「我、我是要來跟你說……我愛你……我願意當你女朋友,可是……我卻……卻不信任你……」梗塞的話,終於說出口,俞伊泣不成聲。

    他終於等到了!褚君堂激動地抱緊她,心頭的喜悅讓他想放聲大吼。「沒關係,我可以原諒你,吃醋是女朋友的特權。」他強抑內心的情緒,還能調侃她。

    「你……」她嗔怒抬頭,迎向他含笑的深情眼眸,知道他在逗她,忍不住紅了臉。她靠著他的肩窩,害羞地小聲說道:「對不起,讓你等了那麼久……」

    「其他的,別讓我等那麼久就成了。」他的手暗示性地滑過她的腰際,直視她的眼神充滿毫不掩飾的慾望。「你剛也聽到了,我媽離開前,對我撂了什麼狠話了吧!」

    「可不可以……先交往就好……」俞伊低道,小臉有些羞窘。

    「又要等?」褚君堂瞪眼。他以為她答應交往後,一切就會平安順利,沒想到眼前馬上又豎立起一道關卡。

    「因為……我才剛取消婚禮,如果又在今年宣佈結婚,會被笑的……」想到可能引起的議論紛紛,她不禁擔慮了起來,輕咬下唇,用祈求的眼神看著他。「拜託……」

    那無助依賴的神情,會讓男人的心整個融化。褚君堂溫柔低笑,俯首用鼻際在她耳畔輕輕摩挲。「那除了婚禮呢?其他的,也要等嗎?」

    混合溫熱吐息的暗喻引她頸項陣陣酥麻,俞伊倚著他,覺得雙腿虛軟得無法站立。她羞得無法言語,只能輕輕搖頭。

    「太好了,那我要對你這樣這樣,那樣那樣……」他雙手沿著她的曲線往上爬,若有似無地觸撫著她。

    「這裡是辦公室……」她赧紅了臉,想要推開他。

    「我鎖了門。」他揚起邪惡一笑,深深地吻住她。

    突然,傳來的「砰、砰」敲門聲,殘忍地打斷他們。

    「經理,你在裡面吧?鎖什麼門?經理!讓我進去——」姜滿紅在外頭大喊的聲音也傳了進來。

    「程咬金。」褚君堂輕嘖了聲,又在她唇上印了一吻才罷休。「晚上回去見過我父母後,我們再繼續。」睨她一眼,他轉身去開門。

    俞伊輕笑,凝視他的眼神充滿愛戀。

    她的心不再虛浮,不再害怕,因為她知道他,會用滿滿的愛,將她包圍,疼惜著她。

尾聲

    「沒事住什麼飯店啊,浪費錢,還一直硬要叫我來。」姜鈞走出電梯,嘴裡不住嘀咕。「台北太繁華,我們老人家怎麼住得慣!」

    他雖然早在十多年前自將軍退役,仍保有不怒自威的氣勢,即使已經七十多歲,身子骨還硬朗得很,聲如洪鐘,不用扯開喉嚨,已整個走道都聽得見。

    「爸,快到大廳了,小聲點。」跟在身後的姜滿紅挺著八個月大的肚子,尷尬叮嚀。「偶爾來享享福嘛,我們會館離陽明山和北投都很近,泡泡溫泉、去古道走走,很愜意的。」

    從她進樂活工作,就一直邀老爸老媽來度假,結果老爸打死不肯,這次要不是她用坐月子要脅,說要是他不來玩,她就不回娘家坐月子,老爸也不可能答應。

    「女兒的一片孝心,你念什麼念啊?」隨後走出的姜母哼道。「明明就很高興,還裝!」

    「我哪有!」姜鈞脹紅臉,嘴硬地不肯承認。

    姜滿紅輕歎口氣,搖頭苦笑。兩個老人家把鬥嘴當樂趣,都老夫老妻了,還愛玩這種小情趣。

    走到大廳,看到褚君堂,她立刻快步走去。「經理,有看到我老公嗎?」牧原要來接她和爸媽一起去跟二姊一家吃飯,剛打電話說已經到了,她才帶著爸媽下來。

    「麻煩你走慢一點。」褚君堂微笑,語氣卻有點咬牙切齒。挺著那個大肚子看了就覺得危險,要不是礙於大廳有其他客人,他必須維持形象,不然他早就開罵了。

    「別擔心,離預產期還有一個月呢!」姜滿紅笑道。

    俞伊從褚君堂身後探出頭來,欣喜驚歎。「嘩,才一段時間不見,你的肚子更大了。」

    「俞伊你來啦?」姜滿紅直到此時才看到她,開心和她打招呼。「我下個月就生了,肚子當然大。我會叫寶寶長快一點,好當你們的花僮。」

    「好啊、好啊!」俞伊立刻點頭,卻被人在腰際戳了下,一回頭,見褚君堂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

    「好什麼好?等她生出來,再長到能當花僮,都幾年了?」他面帶笑容,語調又輕又柔,話裡的意思卻充滿哀怨。

    交往都三個多月了,雖然時間不長,但他很想趕快把她娶回家,求過兩次婚,都被她拒絕,現在又聽到還要等花僮出生,心當場涼了一半。

    聽出他的埋怨,俞伊噗哧一笑。「我沒想那麼多嘛!」

    「你們還要聊多久?牧原到底到了沒?」姜鈞略帶不悅的咕噥打斷他們。這裡人來人住的,很不自在啊!

    「我忘了,姜伯伯不好意思。」俞伊歉疚道。「特助在外面等,因為想說接了你們就走,他就沒下車了,你們快去吧。」她還是搭特助的便車一起過來的呢!

    「好、好。」姜鈞拉著老伴,往門口走去,發現滿紅沒跟上,頓住腳步回頭。「滿紅快呀,還在蘑菇什麼?」

    姜滿紅按著肚子,笑得很僵硬。「我……我好像……破水了……」

    「破水?」俞伊、姜鈞夫妻不約而同地發出驚喊,全慌了手腳。「怎麼辦、怎麼辦……」

    大廳上的其他員工和客人見了,也怔在原地,全然傻眼。

    只有褚君堂最冷靜,立刻上前扶住姜滿紅緩步往外走。

    「慢慢來。」他叮嚀道,而後朝櫃檯一喊:「小張幫我找幾條浴巾來,蘭蘭幫我派輛禮車到門口等著,俞伊,去通知牧原兄把車子開近一點,快!」

    「好!」俞伊連忙往外跑去。

    其餘的人聽到那些指示,慌亂的思緒穩定下來,趕緊幫忙。

    「滿紅,撐著點、撐著點啊!」姜鈞扶住她另一邊,不停鼓勵。

    「嗯。」姜滿紅額上滿是冷汗,咬牙努力往前走。

    好不容易,一出門口,就看到簡牧原站在車旁焦急等待。

    「牧原,上車準備出發,伯母,你從另一邊上車。」褚君堂指揮,扶著滿紅坐進後座。看到姜鈞也要坐進去,連忙拉他出來。「牧原,開車!」把同事遞來的浴巾丟入車內,他一關車門,車子立刻揚長而去。

    「你為什麼不讓我跟?你這混小子!」姜鈞氣得哇啦啦叫。

    「車子擠不下,我載你去。」褚君堂拉他坐上在後方待命的禮車前座,然後要駕駛下車,自己接手。「俞伊上車。」

    「噢!」俞伊趕緊上車,門才關上,都還沒坐穩,車已開出。

    「我也可以坐牧原那部車的前座啊!」沒坐上那輛車,姜鈞很不高興,一直念。「怎麼會擠不下?你這混小子怎麼這麼壞心眼?分明就是想剝奪我這個外公陪產的權利……」

    褚君堂瞇起眼,深吸口氣——

    「孕婦需要空間,前座座位一往前挪,你怎麼坐?貼在擋風玻璃上嗎?讓伯母跟去是因為她有經驗,不然你生過小孩嗎?你生過就讓你去啊。」車上只有他們三人,他再無顧忌,流暢的削人詞彙傾巢而出。

    堂堂將軍,哪裡被人這樣罵過?姜鈞怔住,半晌說不出話來,只能回頭看向坐在後座的俞伊。

    「姜伯伯,不好意思,他嘴巴壞,你別理他。」俞伊歉疚低道。

    「嘴這麼壞,你還敢跟他交往啊?」瞥了褚君堂一眼,姜鈞搖頭。

    「但他人很好,我很喜歡他的……」只顧著幫他辯解,等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話已脫口而出,她窘紅了臉。

    從後視鏡看到她的表情,褚君堂很樂,因這個意外而緊繃的情緒總算舒緩了些。

    「俞伊,嫁給我吧。」他突然說道。

    俞伊怔愕,哭笑不得。「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

    「人家滿紅都要當媽媽了,你看了不會心動嗎?」褚君堂把車開得又快又穩,還能動之以情。「我好羨慕牧原兄,如果我現在開著車,是要跟著你去迎接小寶寶,我一定很開心。」

    「欸,我女兒早產耶,我擔心都來不及了!」姜鈞抗議。

    「你對自己的女兒沒信心嗎?」褚君堂嗤哼。「我對我的下屬可是很有信心的,滿紅是個堅強的人,她的寶寶也會和她一樣堅強。」

    看著他意志堅定的側臉,俞伊好感動。

    這就是他,她深愛的他,臨危不亂,體貼別人,永遠充滿著自信,卻只有在面對她時,他會急、會怕、會擔慮,他的每一種面貌,都讓她深深著迷。

    她還在等什麼呢?這樣的幸福,她想緊緊擁在懷中,不再讓它溜走。

    「好,我嫁,滿紅平安生下寶寶我就答應嫁你。」

    褚君堂又驚又喜,望向後視鏡,看到她也正望著他,微微泛紅的眼盈滿笑意,他不禁開心大喊:「太好了,我要結婚了!俞伊,我愛你——」

    他這孩子氣的舉動讓她笑了,她也扯開喉嚨,放聲大喊:「褚君堂,我也愛你——」

    在兩人聲嘶力竭的告白中,隱約傳來——

    「有沒有搞錯啊?我女兒生小孩耶!別顧著講情話,開快點,開快一點——」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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