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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李三重!」
『奴才在!』
「外頭哭什麼?這是送葬嗎?」
『這、這……是百姓捨不得您啊!』
「傳朕旨意,笑,一律笑,凡不笑者,斬!」
南宮策──王朝史上最強帝王,逆他者,死!
能力好、手段高,馴服一朝臣子百姓,讓他們個個乖得像狗,
偏他性格惡劣、喜怒無常、殺人為樂、目無禮法天地……
我,謝紅花,小小皇姑姑,皇家族譜都要翻半天的遠親,
受命接待年紀輕輕卻想養老退休的壞脾氣太上皇,
這傢夥完全不管百姓們憂心治事天才一走、國家氣數將盡,
還比較有時間計較我家蚊子咬了他一口,他要治我罪!
這一罰就要砍我一雙腿抵債,分明是看我不順眼,
所幸,天憐我,不知怎麼,他敢動我,他就會心痛如絞,
更奇怪的是,心痛毛病之後,人倒是變了?
我家的蚊子不可恨了、我煮的甜湯特別好喝、
我繡的帕子是珍寶、我養的貓都能當公主了,
最怪的是──有時候,我覺得……
他看我的表情好像……好像我們上輩子就認識……
楔子 墮入無間
大唐開元十八年
深冬臨春的時節,極寒的長白峻嶺上,精緻講究直逼皇寢的屋內。
床榻上躺著一名男子,側邊跪著男女兩僕,榻沿坐了一名娉婷女子,她的身旁則立了位俊逸內斂的公子,女子雙眸含淚,激動的緊抓著床榻上人的手,氣氛凝重而哀傷。
「爹爹,不要死!」她泣道。
榻上男子雙目如炬,完全不若垂死之人。「哭什麼?我可是等這天等了好久了!」
他正是叱風雲、翻手即可左右世局的大唐傳奇人物—公孫謀。
當年,他一怒將女皇帝拉下王座,將天下還給李家,李顯繼位後,遭妻女殺害慘死,他又出面斬殺兩女,隨之再度將天下奉送給李隆基,也就是當今的皇帝唐玄宗,從此,他歸隱山林,不問俗事。
他這一生多次能夠登上皇位成為至尊,但他都放棄了,而這一切只為了一個女人,他已死多年的妻子—鴛純水。
「可是您忍心丟下女兒不管嗎?」公孫謹拉著他的手,難過的問。
「有什麼不捨的?當年在你娘生下你時,我就想隨她去了,要不是你絆著,多耗了我幾年,我早與你娘相會了!」他一生只對妻子愛之入骨,世間其它情感對他而言都微不足道,但這女兒是妻子為他生下的,他丟不開,也怕妻子地底怨他,所以視若珍寶,始終盡心養著。
他闔上精明的鳳目,遙想起與妻子最後的對話—
「爺,對不起了,我食言了……」
「誰許你食言背信,你敢死,我先殺了你在並州的娘家一家老小!」
「爺……」
「我還會下山,將李隆基的頭擰了,重設告密銅匭,從此嚴刑峻法,並且下令重賦三年,十五歲以上男丁離家從軍—」
「爺!」
「……」
「爺……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想讓另一個人陪您久一點。」
「我不要別人我只要你!」
「我知道……但她不是別人,她是您我的結晶,見到她,您會如同見到我一般。」
「胡說,沒有人代替得了你!」
「……爺,事實上,我不想食言,更不想離開您,我想永遠在您懷中,哪也不去。」
「那就哪也別去,守在我身邊。」
「如果可以,我好想啊,但我天命已盡……爺,我怕……」
「怕什麼?」
「怕您忘了我?」
「……」
「爺。」
「嗯?」
「您會忘了我嗎?」
「不會!」
「那您方才為何沈默?」
「因為……我也怕……」
「怕什麼?」
「怕你成了仙,怕我再也抓不住了……」
他這一生受這女人牽絆至深,尤其恨她患有心疾還瞞著他孕女最後難產而死,在她死後,他悲憤難忍,幾度想做出毀天滅地之事,來消心頭之恨,偏偏那女人拚死為他生下女兒,為了專心撫養女兒,他只得忍下滿腔憤怒,最終什麼也沒做,這天下還是好好的,並沒有因此而翻天覆地。
如今,女兒擇了良婿,也生下子女,他承諾妻子的事都做到了,又怎能不急著去找那令他思之欲狂的女人。
「可您這一走,謹兒必傷心欲絕,嶽父怎忍心放她孤獨於世?」站在妻子身側的冶冬陽,不禁也紅了眼眶。
「別說了,我是去找她娘,她該歡喜才對,再說她身邊不還有你嗎?」公孫謀睜眼,目光犀利的盯向女婿。「話又說回來,這跋扈的丫頭,除了你,誰欺負得了她?幸虧你小子我還信得過,謹兒就交給你了,你只要遵守對我的承諾,呵護她一世,我便滿意了。」
冶冬陽苦笑。他這個嶽父威勢強大,乃大唐最恐怖的人物,他的女兒,自己的妻子,自是承襲了他的慧黠刁鑽,乃至於當世無人能治,普天之下也確實只有自己能教謹兒收斂了。
嶽父早明白這點,更清楚妻子是他的摯愛,他定是寵護她一生的,這番囑咐,也只是象徵式的警告罷了。
「主子,還是讓咱們夫妻隨您去吧,到了地底,至少還有咱們伺候著。」跪在地上的尚湧忍不住說。
「沒錯,讓咱們也去,到了地底,如果找到了小姐,我還能再次服侍她。」尚湧的妻子袁妞淚流滿面的也跪前一步,乞求道。
他們是伺候公孫謀與鴛純水大半輩子的人,見主子即將離去,自是傷心的想跟隨。
「住口,你們自己如今有兒有女,隨我去做什麼?再說,我要你們替我盯著冶冬陽這小子,別讓他虧待了謹兒,這丫頭若有什麼差池,在見面後,水兒定與我沒完沒了!」
小姐是主子與夫人遺留人世的獨苗,如今主子將人托付給他們夫妻,這是極為信任之意,他們夫妻只有垂淚領命,其它的話都休說了。
「爹爹,您這麼走了,真能見到娘嗎?」見父親去意已堅,公孫謹含淚問。
公孫謀炯然的目光逐漸溫柔起來,這是對某人期盼至極才可能顯露出的眼神。
「應該吧……她說過……會等我的……」他緩緩闔上精燦了一世的雙眸,嘴角微微含笑。過去,他一笑必有橫屍,這次,他是為自己而笑……
「爹爹—」片刻後,屋內傳來公孫謹不捨的哭喊聲。
此時的外頭,喪鐘敲起,大批的人隨之跪地,而跪在最前頭的赫然是當今天子唐玄宗!
他全無皇帝之尊,朝屋內五體投地的跪伏,親自恭送這令天下人又敬又恨又忌諱的人物離世。
他沈怒不已,那女人竟不在無間!
期盼的相見,空歡喜一場。
他的怨恨可想而知。
「那女人哪裡去了?」他散發出紛亂恐怖的氣息,陰鷙的問向負責看守他的小鬼。
「我……我不知……」何謂鬼見愁,小鬼這下見識了。
想他雖是小鬼,但是負責管理無間的孤魂,哪個鬼魂見了他不驚懼再三,就眼前這個,自己見了反而鬼膽破裂,舌頭笨拙起來。
「什麼叫做不知?」公孫謀懾人的雙目一瞇,小鬼的雙肩立刻抖如落葉,直想抱頭鼠竄。
「這是天機,我只是小鬼無從知曉。」小鬼實話實說。
「那就去找知曉的人過來,還不快去!」他沈聲命令。
小鬼不敢違逆,馬上就去找人。
不久,一名藍衣老人出現,他是天神,負責掌管輪迴。
藍衣老人靠近後,愕然發現,有一鬼魂正坐在石椅上,他身重氣貴,居然方圓幾里內其它的鬼魂全都自動退離他百步,並以圓弧狀圍繞著他低頭站立,那模樣就像對他俯首稱臣,等待他下達指令。
看到這奇異的景象,藍衣老人大為驚愕。會到無間來的不是一般孤魂野鬼,他們在世間均是大奸大惡之徒,尤其是負責管理孤魂的小鬼,個個來歷精采,是他們由最惡的孤魂中挑選出來的,就算不能說是地龍,但也絕對是地蛇一尾,想不到,這些小鬼在遇到這鬼魂後,竟都乖得跟狗一樣
可見,這鬼魂在人間是劇毒,到了無間一樣駭人。
藍衣老人不自覺的加快腳步,這心態竟是不敢讓對方多等。
「你找我?」他盡量讓自己顯得鎮定。
公孫謀只是冷冷瞟他,瞧得出對方身份不同。「那女人哪去了?」他直截了當的問。
「投胎去了。」藍衣老人當然不會蠢得假裝不知他問的是誰。
「什麼時候回來?」他再問。她說過要等他的,竟又食言!他怒不可遏。
「五年前去的,要等四十年才會再轉世。」
「四十年」公孫謀的雙眉立即危險的橫起。
藍衣老人倏然心驚。這鬼魂有種氣勢,連他都不敢與其交鋒,自然而然的往後退去一步。
心裡不禁埋怨起玉帝,為何將如此棘手人物送到無間,恐怕連他也休想以天神之姿壓制對方分毫。
「立刻將人帶回!」公孫謀喝令。
藍衣老人猛嚥口水。「天命已定,一旦墮入輪迴,其壽命無人可恣意收回。」他告知。
「若我一定要那女人回來呢?」
「若硬是召她回來,那她將魂不成魂、魄不成魄,在無間也只能是消散於無形的一縷煙。」
「什麼」他臉色大變。
「輪迴有其道,若破壞,必得付出代價。」藍衣老人解釋。
公孫謀愣住。自己在人間含恨捱了多年,到了此地,還得再等待四十年,怎敢讓他再等!
四周的鬼魂感受到他勃發的怒氣,紛紛露出驚恐的表情,竟不約而同的跪下,朝他簌簌發抖。
藍衣老人見狀,也不禁不安起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有鬼煞氣如此之盛,能懾得諸惡鬼驚懼至此。
「我也輪迴,上去找那女人!」公孫謀做出決定。
「這……」
「不行嗎?」
「呃……你的命格有些複雜……並不是那麼容易可以離開這裡。再說,就算輪迴,時空軌跡也已不相同,你不見得能再次遇見那女子,更有可能,兩人相見不相識—」
「相見不相識?」
「凡是落回凡塵的,都必須喝下孟婆湯,那會讓人忘記前世種種,重新開始來生。」
「你是說,她已經不記得我了」他勃然大怒。
她怎能忘記他,她竟敢!
「這不能怪她,每個人皆是如此……」藍衣老人越講越畏懼,就怕他怒起來會將自己這個天神撕成兩半。
公孫謀臉色陰沈得嚇人。「那麼我唯一的方法就是等待她四十年歸來,才可能相見?」為了再見她,他勉強壓下怒氣的問。
「嗯……」藍衣老人心虛的點頭。
其實就算經過四十年,他們也不可能相見,因為那女子這幾世的命盤已定,在踏入無間前就會再度轉世,此後將不斷的輪迴再輪迴。
但他不敢告訴這鬼魂實情,若他發起狂來,這無間還能太平嗎?
不即刻引起一片腥風血雨才怪!
公孫謀在無間待下了,但隨著漫長時間過去,他始終等不到人,心中早已有數,他與那女人緣分已盡,就算毀了這座無間,也無法相聚。
那股逼得他發狂的思念以及無法相見的恨意,在經過了數百年幽冥歲月淬煉過後,被長期禁錮的靈魂,終究有了變化。
眼看,他離魔道不遠了……
第一章 妖魔天子(1)
紟唐王朝,東森十一年秋,天緯皇帝南宮策突下詔禪位於兄南宮盛,天緯皇帝自稱太上皇,從此避居長沙。
少年太上皇南宮策今離京城赴長沙「養老」,鑾駕行經之處,百姓夾道痛哭,哭聲響徹,當真泣鬼神而驚天地。
莫非他如此受到愛戴,讓百姓不捨到痛哭流涕?
答案,非也!
還是,這位太上皇太不得民心,終於要滾蛋,百姓喜極而泣了?
答案,仍是非也。
百姓此刻的心情,非常矛盾,這南宮策暴虐無道、喜怒無常,但他在位期間,偏偏百姓的生活卻是異常的富裕。
王朝五穀豐收,街無乞兒,夜無暗盜,進入建朝以來,百姓最為豐衣足食的年代,史稱「天緯盛世」。
然而,這也是讓百姓最惶惶不安的時期,這位十一歲就登基的皇帝,性格反覆無常,並非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天子,往往一個轉念,能教人由天庭墜落地府,讓天下人皆陷入苦不堪言的境地。
一言以蔽之,紟唐王朝的百姓,富裕,但是,不安康吶!
因此,百姓對這位太上皇可說是又愛又恨,對於他的離去,實在不知該歡喜還是該憂愁的好?
再加上繼任的皇帝是他的兄長,雖然大他三歲,但才能平庸,成天只知花天酒地,這樣的人,能維持住天緯時期的榮景嗎?
眾人對前景忐忑不安,在送走喜怒無常的太上皇時,才會哭聲四起,悲喜難以論斷。
「李三重!」鑾駕裡傳來年輕卻威儀的聲音。
「奴才在!」太上皇的貼身太監立即繃緊皮肉的上前應聲。
「外頭哭什麼,這是送葬嗎?」鑾駕中的人沈怒道。
他僵了臉。「百……百姓是捨不得您啊……」
「哼,捨不得什麼?他們是擔憂王朝的命運,怕自己再被打回十多年前的飢餓窮困狀態,一群就只知哭嚎的廢人,哭得朕都煩了,去,要他們笑,給朕大笑!」
「笑?還要大笑?」這時候,誰笑得出來啊聽到這個指令,李三重也不禁面有苦色。
「廢話,朕都要離京了,他們卻像在哭喪,這不是在觸朕黴頭嗎?傳朕旨意,笑,一律笑,凡不笑者,斬!」
一刻鐘後,一道道禦令傳下。「太上皇有旨,不笑者斬—太上皇有旨,不笑者斬—太上皇有旨,不笑者斬—」
當下,百姓全笑了,但是,笑得比哭還難看!
鑾駕總算在一片「笑聲」中來到城門外,新帝南宮盛率著文武百官早候在那,他臉上也是笑得惶恐驚懼,就怕這個反覆無常的弟弟反悔不走了。
鑾駕行經他面前,南宮策完全沒有下轎的意思,手一揮要他滾,鑾駕直接越過他消失在城門處,他的笑這才真正帶出歡喜之態。
「停轎!」一道驕矜的聲音由鑾駕裡傳出。嗯,
隨侍的李三重嚇一跳,立即要人停下鑾駕。
「太上皇,鑾駕已停,請問……您、您有什麼指示?」他躬身上前,誠惶誠恐的問。
「這裡離長沙還有多遠?」南宮策不耐煩的問。
「回稟太上皇,照咱們的速度大概還需要十天……」
「十天?你要朕再忍受十天」
「這個……」李三重被他嚴厲的口吻嚇到咬了舌頭,疼得皺眉不敢吭氣。
這鑾駕裡鋪著上好的羽絨,極盡奢華舒適,車輪外圈也裹了一層動物軟皮,保證行駛間絕對不搖晃顛簸,都這樣了,嬌生慣養的主子仍嫌受罪,那總不能要長沙自己移位到主子跟前報到吧?
「混帳東西,真打算讓朕繼續擠在這小轎子裡嗎」太上皇發怒了。
李三重驚得撲通跪地。「請太上皇息怒啊!」就怕主子一生氣,便砍了他的腦袋。
要知道,這位陛下之所以令人這麼害怕,自有其陰狠殘忍之處,事實上,「有幸」在他身邊伺候的人,小命通常不會長,不出三年必定出錯喪命,而算算時間,自己已臨近三年的魔咒,正處於膽顫心驚之期,隨時會因故莫名喪命!
「李三重,你若敢再讓朕多走一里路,朕要你的命!」鑾駕裡的主子不講理的道。
李三重跪在地上,冷汗都滴到土裡去了。
完了,三年魔咒自己果真是過不去了。悄悄摸著攥在懷裡的遺書,眼淚都要掉下來了。
他正抹著淚,忽然瞧見立在路邊的地界石碑。再過去就是馬陽縣,如果記得沒錯—有救了!「啟稟太上皇,前方不到一里處有座行館,不如請太上皇移駕到那裡休息,等休息夠了,咱們再上路。」他馬上提議。
「這附近有行館?」
「是的,是一座皇家行館,而且是由您的表叔啟聖侯爺所管理。」
「表叔的地方?」
聽主子的語氣似乎有在考慮。「您……您要不要去那裡休息一下?」李三重趕忙追問。他若不肯,自己不就死定了?
「朕與表叔有十一年未見了吧?」
主子好像陷入沈思了。「聽說自您登基後,侯爺就未再踏進京城半步,這會剛好經過,太上皇不如趁機巡視一下此處……」李三重鼓吹。他能不能留下小命就取決於主子去不去馬陽縣了。
等了好久,鑾駕裡都沒有聲音傳出。
他的汗滴得更猛了,直到地上濕了一圈,鑾駕裡的人才慢悠悠的道:「好吧,就過去吧!」
簡直是大赦!李三重幾乎要歡呼大喊老天保佑了。「奴才這就去安排!」抱著撿回來的腦袋,他風風火火地要人將鑾駕移往馬陽縣。
馬陽縣的皇家行館規模奇小,約只有尋常富戶家宅的大小,之所以會被納為皇家行館,那是因為這座宅子曾經出過一位皇后,由於她深受當時帝王喜愛,在她過世後,那帝王經常到此緬懷她,此處因此被列為帝王行館之一,不過,在那位專情的帝王之後,便再無任何皇帝造訪過這裡。
這座行館長期由馬陽縣的謝家代為管理,謝家目前的當家就是啟聖侯爺,身份是先帝的表哥,當今太上皇的表叔,算一算,是有點遠又不會太遠的親戚。
謝家人在得到通知後,慌亂中派出一個代表迎接聖駕。
「啟稟太上皇,謝家人來接駕了。」李三重低頭稟報。
「是表叔親自來了嗎?」鑾駕裡傳出懶懶的詢問聲。
李三重立刻不滿的向面前跪地迎接的人瞪去。謝家居然只派了一名小丫頭出來接駕,萬一鑾駕裡的老大一個不爽,他這顆好不容易才保下的腦袋,豈不又危險了?
他冷汗直流。「回稟太上皇,來的不是侯爺,是……是……」他心急的看向那紅衣女子。來得匆忙,尚來不及問她的身份,不知她到底是誰?
女子剛好擡眉,見到他憂急的模樣,嫣然一笑,這一笑讓他愣了一會。
「臣女謝紅花,是太上皇的表姑姑,歡迎您來到馬陽縣!」
這女子看上去沒幾歲,竟敢以太上皇的長輩自居況且,就算是,也沒人敢在太上皇面前自己提及。
李三重訝然。這女人到底懂不懂得規矩
鑾駕裡沈靜無聲,李三重汗涔涔之際,卻見跪地迎接的女子猶不知死活,挪了挪身子,道:「太上皇,姑姑前幾天踢毽子傷到腳了,不能久跪,這會可以起來了嗎?」
她話一說完,李三重還來不及抽氣,轎簾被裡頭的人自己拉開了,露出了一張俊美絕倫卻帶著邪氣的臉龐。
這人五官無一不上乘,渾身更散發著一股難言的迫人威儀。
此刻,他陰惻惻的眼正直視前方只顧著挪腳換姿的女子。
謝紅花完全不知自己麻煩上身了,好一會才發現鑾駕裡的人已經現身,見著人後,立刻微啟了口,一臉的驚艷。「您……真是美!」這句話吐出,又教四周呈現恐怖的無聲狀態。
李三重真想拿針直接縫了她的嘴。沒有帝王喜歡聽人稱自己的長相美的,尤其是眼前的這位,之前有個妃子「口無遮攔」讚他是美男子,讓太上皇當場以褻瀆帝王雄姿的罪名,命人將她的花容月貌給劃花了,從此那妃子成了無鹽女,不久便在冷宮裡自我了斷。
結果跟前這個女子從剛才到現在,開口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讓自己直奔閻羅殿,她是怎麼了,就這麼想尋死?
南宮策犀銳的目光停在她身上。這女人圓圓的臉,圓圓的眼,圓圓的鼻頭,甚至連嘴看起來都顯圓,但偏身子不圓,還偏瘦!
她一襲的紅裳、紅鞋,頭上還綁有紅緞,哼,幸虧臉上素淨,否則真讓人以為她是剛唱完戲或逃婚出來的!
第一章 妖魔天子(2)
「你是表叔的什麼人?」打量完她,南宮策質問,語氣生生冷冷,令人不寒而慄。
偏偏面前的女子似乎沒有聽出危險,仍是擺著笑臉道:「我是侯爺的妹妹,您的表姑姑!」她再次提了那五個字。
至此,李三重已經沒有勇氣看主子的臉色了。
南宮策冷然的笑了。「你才幾歲,敢自稱朕的姑姑?」他瞧她一眼的問。
她依舊笑咪咪的。「臣女今年已經二十五有了—」
「二十五」李三重聽了忍不住瞪凸了眼。不會吧,她看起來像個小丫頭,居然已經是個二十五歲的老女人
南宮策只是略瞇了下眼,神情倒無多大的變化。「表叔為何沒親自接駕?」他再問。
「大哥病兩年了,下不了床。」她收拾起笑臉,圓圓的臉龐露出哀傷之色。
「所以,謝家就派你來迎接朕?」他並不關心表叔的死活,在意的是,為何派這蠢女人來迎駕!
謝紅花不好意思的搔搔頭,那模樣一點也不像位皇族名媛,倒像是一般丫頭。「大哥重病,幾個嫂子又都年紀大了,行動不便,因此由臣女出面最恰當。」她眼睛笑成月牙形的解釋。
「謝家沒有其它男丁了嗎?」謝家脫離朝堂太久,他幾乎遺忘這個家族的存在了。
「大哥膝下無子,謝家就只剩我與大哥兩人,不過,我與大哥的年紀相差了三十多歲,也還算年輕,等將來成親後,是有機會再為謝家增添後嗣的。」她自顧自的說。
成親?她的話讓他想起十一歲登基那年,謝家有女十四,請旨出嫁,但禮部頒法全國禁婚三年,以利他後宮選秀,可是之後他並未見到謝家女兒入宮候選,現在想來,眼前這自稱是他姑姑的女人應該就是那原本待嫁的女兒了。
「這麼說來,謝家已凋零到剩下女流之輩撐場面了,那麼朕在行宮裡的一切,是否都由你負責?」他厲芒一閃後,笑問。
她忍不住仰頭瞧他,見他雖然滿眼笑意,可卻令人一點都不覺得有任何親切之意。「呃……是的,有任何需要請太上皇儘管指示,畢竟咱們是親戚嘛!」
李三重再度翻白眼。這女人可真敢,攀親帶故完全不遺餘力!
太上皇輕哼,旁人瞧不出他的喜怒,但伺候他三年的自己可是再清楚不過,主子眼角輕揚,看似面無表情,實則殺氣已現,唉,這女人,離死不遠矣。
「你領朕進去吧。」南宮策「笑臉」以對。
他忍不住頭皮發麻。主子越笑,後果越驚人啊!
「好的。」終於不用再跪,她吃力的要站起身。
李三重瞧著。看來她說腳受傷不是假的,只是,沒人敢觸碰的鑾駕,她竟抱著轎桿當柱子的撐著站起來,她到底明不明白眼前的人是誰?能容她這樣放肆嗎
這女人若不是活在洞穴裡,不知世事,就是腦袋不太靈光。
南宮策雙眸瞇起,瞧著她明明皺眉卻還是帶笑的嘴角,讓他越看越心癢。好久沒這種感覺了,自從……他彷彿憶起了什麼。
「你們要做什麼」謝紅花雙腳離地,被人架著走,不住驚慌的問。
「太上皇有令,砍去你的雙腿!」架著她的人「好心」的告知。
「砍、砍我的腿?為什麼?」這下她真驚了。好端端的,她的腿犯了誰?
「太上皇昨夜裡教蚊子給咬了。」
「這……這跟砍我的腿有什麼關係?」
「龍腿被咬,表明你照顧不周,太上皇發怒,拿你的腿來抵罪!」說起來,也怪令人同情的,太上皇被不長眼的蚊子咬了一口,這女人就得用雙腿來賠,這還不冤嗎?
「這太不講理,我得找太上皇說理去!」她心急的道。
「你想找太上皇理論?」架著她的人訝然。這女人是史上第一人敢找太上皇抗議的,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這事不公平,我不服氣,得找他說清楚!」
「這事哪裡不公平了?」一道悠然夾著傲氣的聲音飄進她的耳朵裡。
太好了,正愁他們不會讓她去見他,想不到正主兒自己出現了!
但,他怎麼會這麼巧的現身?
放眼瞧,這是行館的後院,中央放了一副刑具。這莫不是臨時刑場吧?而某人早就懶懶愜意的坐靠在樹邊的長椅上喝茶吹風,難不成,他是專程來觀刑的?
被放下後,她立即快步走向南宮策,眾人都以為,她會撲過去抱住椅腳向他求饒,但她卻只是停在他的面前,圓臉紅通通的,連下跪也沒有,圓瞳還敢直視他,神情有些氣呼呼。
「太上皇,您不過被蚊子咬上一口,卻要砍我的腿,這說不過去!」她抗議。
「讓你的腿與朕相提並論,你不認為已是擡舉你了?」他諷聲懶問。
謝紅花鼓起腮幫子。「臣女的腿怎好與太上皇相比,只是覺得這罰得未免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朕的腿難道活該被咬?」他臉色微變。
「但蚊子不歸臣女管啊!」
「行館由謝家負責,行館裡的蚊子當然也聽命於你。」
「照您這麼說,天下歸太上皇管,這行館的蚊子也該聽命於您,您不去制止蚊子別冒犯龍腿,卻來責罰我放任蚊子咬人,所以我才說,這事不公道。」
沒料到有人敢同他辯,他不禁一愣。「你要朕也治自己的罪?」
她竟敢點頭,而且臉上那笑意好像他終於聽懂她的話了。「倘若臣女有罪,太上皇同罪。」
身旁人聽了無不舌頭打結,眼珠瞪大了。
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她也敢講
這女子瘋了不成!
南宮策呼吸明顯加沈,怎料對方還不知死活地繼續說:「太上皇,算了吧,罰我等於您也要自罰,何苦來哉,蚊子的事臣女之後會要人全面撲滅,絕不再讓您的龍體受到欺侮的。」
他俊臉逐漸冰冷。
李三重見了搖頭。記起之前唯一敢與太上皇強辯的人舌頭已被割了,而那還是太上皇基於對方辯的是國事,「體諒」對方為國直言,這才手下留情,只是割舌而不是割腦袋,但今日這女人辯的是一隻小蟲蚊蠅,想來下場,嘖嘖,只能靠她自求多福了。
「好,朕願意自罰。」他竟說。
她吃驚了。「您真願意自罰?」
「你說的沒錯,朕連只蚊子都管不了,讓它造反侮君,你若砍腿,朕同罪。」
她倒抽一口氣。「可是,您的龍腿誰敢砍啊!」這不是說笑話嗎?
「這應該不是朕的問題吧?」南宮策冷笑。
「那……那……」果然是漂亮話!
「來人,先砍了她的腿,朕的腿隨後誰敢砍,朕重賞!」他一聲令下,立即有人重新架起她,送上準備好的刑具,拉長她的雙腿,一刀就要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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