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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12 21:36:56

作者:子紋
書名:思念超載
系列:吉屋出租之一

【內容簡介】
她此生最大的錯誤就是聽信謊言,要心愛的男人娶她表妹,
更因為對表妹的虧欠,幫她說謊欺騙他,
害他不但得娶不愛的女人,還遭受被背叛離婚的痛苦,
即使她意外懷了他的孩子,也不奢望和他重新在一起,
經由新鄰居介紹,留在他的婚紗公司工作,
只是想待在有他氣息的地方,並不想和他碰面,徒增煩惱,
可天不從人願,他們終究還是見到面,
依他對她們的厭惡程度,他用憤怒的眼神看她,正常,
用諷刺的語氣對她說話,正常,
可替她端咖啡,送她精油消除懷孕不適……不正常!
這詭異的舉動,已令她有了不該有的期待,
更別提他還跑到她家說其實他還愛她,
願意把她肚裡孩子當親生的照顧,這要她怎麼不感動?
如果她再一次放開他,她就是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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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12 21:38:10

【楔子】

  她的話聲一落,他連回應都懶就將視線從落地窗外的萬家燈火中移開,掉頭往大門的方向走。

  坐落於北市最精華的地段,位在出入人員都是名流的名人社區,這間近百坪的豪宅富麗堂皇得令人震懾卻沒有半點人味。

  「古奕青,你別走!」

  古奕青嘲諷的低頭看著拉住他的女人—他的妻子,一身昂貴的服飾、完美的妝容更襯美麗的臉蛋,她長得性感迷人,個性卻像蛇一樣陰險、善於心計。他的頭一撇,連看她一眼都覺得厭惡。

  雖是夫妻,可結婚三年,兩人近乎形同陌路。

  這裡是他與她結婚之後,她爭吵不休,他為了求耳根清淨而買下來的,三年的婚姻生活,他出現在這裡的時間少得可憐,他厭惡她厭惡到了不想與她處在同一空間的地步。

  他面無表情的拉回自己的手,不允許她碰他。目光掠過她的頭頂,落在身後的廚房。

  裡頭有忙碌的聲音,空氣飄散著食物的香氣,廚房向來都只被當成屋子裝飾的一部分,還真沒想到它竟然也會有動工開夥的一天。難不成這女人以為找人煮頓大餐就可以說服他同意她荒謬的提議?她也把他想得太容易打發了一點。

  「要不是你爸,我也不會找你跑這一趟。」郭瑞茵忍著怒氣,耐著性子說,「你哥還沒結婚,他不去找他麻煩,偏偏跑來指責我不會生孩子,可是這是我的問題嗎?你擺明把我當空氣,一天到晚不見人影,我要跟誰生?」
  
  古奕青依然一臉冷漠,不予置評,在他心目中,生不生孩子這件事,跟他沒有半點關係。

  郭瑞茵瞪著他,他竟然連看她一眼都不屑,要是別人,她早就一巴掌過去,但因為現下的奢華生活得看他的臉色才得以繼續擁有,所以就算再不爽,她也硬生生的吞下這口氣。

  「我知道你們一家都瞧不起我,認為我連高中都沒畢業,當初還是個替你婚紗公司拍攝宣傳相片的小模特兒,配不上你這個高高在上的二少爺。我若真的不生個孩子出來交代,你爸就可以趁這個機會名正言順的把我掃地出門,所以我要生個孩子—一定得生!」

  古奕青的反應依然冷淡,她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煙,點燃它,徐徐的吐出煙來,控制自己的怒火,「你不生也行,只要你將你名下的股份給我,這樣至少可以保證我以後的生活。」

  聽到這句話,古奕青終於收回視線,冷冷的定在她的臉上。

  她是個美麗的女人,但在他看來,她貪得無厭得令人作嘔。當年他娶了懷孕的她為妻,最後卻發現根本就是一場騙局,沒有孩子—什麼都沒有!

  「不願意嗎?」她一口煙吐在他的臉上,眼眸微瞇,「我知道你不可能給我你手中的股份,更不想跟我上床,所以你就跟我去香港做試管,這樣你不用碰我,我也可以達到我的目的。」

  「我不會跟妳瘋!」他終於開口了,語氣沒半點溫度。

  「我知道你到今天還恨我當年使的小手段。」在他閃躲之前,她伸出手,指尖輕滑過他的臉頰,「但我們結婚了,法律上是合法夫妻,我是你的太太,除非你給我我想要的,不然我說什麼也不會跟你離婚。香港的醫生,我已經叫人安排好了,做試管只需要你一點時間,不然你今天晚上就留下來,你自己決定吧。」

  古奕青的眼底閃過一絲憤怒,娶了這個女人是他這一輩子最大的錯誤,若再跟她有一個孩子的牽扯,此生就無法翻身了。

  他冷冷的推開她,頭也不回的離去。

  「我表姊也同意!」看著古奕青再次轉身往大門的方向走去,郭瑞茵挑釁的看著他的背影開口,「我外婆最近身體好了一點,我去求她,所以她答應陪我一起去香港跟我做伴。聽到這個,你還不想跟我去香港嗎?或許你們……」她故意似的一頓,帶著挖苦的說:「可以多點時間相處。」

  古奕青在門口停下了腳步,腦中閃過一個笑容,在他的心目中,他當那笑容的主人已經死了,唯有變得麻木,他的心才不會痛,生活才能繼續下去。他雙手緩緩緊握,心潮湧動,但隨即被他用理智壓下。

  「你還記得她吧?」郭瑞茵目光冰冷的看向廚房,「我跟她說你今天會過來一趟,她就忙著上菜市場,買了些菜想要煮頓飯給你吃,但像你這種大少爺,怎麼會看得上她那種粗人做的家常小菜。秦維桐!不用忙了,我老公不吃妳煮的東西,出來打個招呼吧,他要走了。」

  在廚房忙碌的秦維桐不自覺的垂下眼瞼,多希望抽油煙機的聲音可以蓋過外頭兩人近乎冷漠的交談,明明就是一對夫妻,卻比陌生人還不如—這真的不是當初她所預期的結果。

  她伸出手,關上瓦斯,拿出紙巾擦乾手,拖著腳步,緩緩的走進寬敞的客廳。

  從他跟表妹結婚之後,他們就沒再見過面。

  她把他當成一個陌生人,這並不困難,畢竟表妹從以前就不把她和外婆這種窮酸人家當家人,所以她跟古奕青結婚,進入上流社會之後,她就沒再回家,古奕青也沒有前來的理由,斷了聯繫,要遺忘似乎也變得簡單多了。

  一進客廳,秦維桐一眼就看到他。

  古奕青背對著她,她把目光定在他寬闊的肩背上,想要他回頭看她一眼,但又害怕……

  他一身光鮮亮麗,而她身上卻穿著舊牛仔褲和舊罩衫,她摸了摸淩亂的頭髮,覺得自己在這個節骨眼還在乎自己看起來的模樣實在很可笑。

  最終,她只能露出一個淺淺的笑,柔聲開口,「好久不見。」

  古奕青沈默了一會兒,緩緩的轉過身面對她,以冷硬、探究的目光掃視她。

  他眼中陌生的銳利光芒使她心驚了一下。

  他沒說話,只是安靜、沈著的盯著她,似乎在揣測她來此的目的。

  在他的注視下,她的腦子變成一片空白。三年不見,她曾設想過許多兩人重逢的景象,但沒有一個是這樣冷漠無言……

  郭瑞茵彈了彈煙灰,看著對視的兩人,冷冷一哼,不帶感情的打破沈默,「妳還杵著做什麼?我叫妳過來是要妳告訴他,妳也認同我跟他到香港去做試管,對吧?」

  郭瑞茵的話讓現實痛苦的滲入了秦維桐的思緒,她苦澀的目光移到美麗的表妹身上。

  表妹與她同年,但是從小到大,表妹都是發光發熱、引人注意的那一個。她漂亮、性感,成堆的男人跟在她的身旁打轉,但是她對男人從來都沒有認真過,高中還沒畢業就離開家,懷著明星夢來到台北,在社會裡經過幾年的浮浮沈沈,遇上了古奕青,這個家世令人稱羨的對象,她很快的一把抓住,當她下定決心想要一個男人時,她可以無所不用其極的達到目的。

  「說啊!」郭瑞茵不耐的催促。

  「妳同意?」古奕青開了口,聲音略帶沙啞的問。

  聽到他的聲音,秦維桐有點僵硬,她回眸深深凝視他的黑眸,那是一張她無法欺騙的臉,在他含怒的目光下,她幾乎沒有辦法開口。

  「說啊!」他朝她跨進了一步。「我等著妳的答案!」

  他突如其來的趨近令她的身體忍不住發顫,恐懼在她的臉上浮現。她不是怕他,而是怕控制不了自己的情感,他才接近她,她就已經快要不能呼吸了。

  她盡力保持冷靜,不敢看他,極力的要自己想起該說的話。

  「孩子……」她終於強迫自己發出聲音,「生個孩子,應該可以改善你們的夫妻關係。」

  古奕青眼神轉冷,被她臉上的恐懼惹惱,更被她的話語激怒,他真的想要扭斷她漂亮的脖子。

  他冷哼了一聲,他曾經天真,但經過這三年的光陰流轉,他的情感早就被磨得一絲不剩,可在他以為自己早晚會忘掉過去的現在,她竟然無預警的再次出現,還說出這麼荒謬的字句,仍令他的心受了影響。

  「我這麼做—」他停頓了一下,「妳會快樂嗎?」

  她楞楞的擡頭看著他,他的話帶她回到三年前,當她要求他娶自稱已經懷孕的表妹時,他解釋、反駁,雙方爭執到最後他也是問了同樣的一句話,當時她遲疑許久,壓下心痛的感覺,跟現在一樣—點了頭。

  「該死!」看她點頭,古奕青憤憤的收回自己放在她身上的視線,咬牙想要詛咒她,更想詛咒在一旁看好戲的郭瑞茵,「秦維桐,妳以為妳是什麼東西,憑什麼要我讓步一次又一次?」

  他轉身離開,猛力的關門聲幾乎撼動了整間屋子。

  聽見大門砰的一聲用力關上,秦維桐有心弦隨這一聲而斷的錯覺。

  他的憤怒已經表達了立場,或許她曾經擁有左右他思緒的能力,但時至今日,在他心目中,她已經什麼都不是……

  她垂下眼,強忍著在眼眶裡打轉的眼淚,緣分將他們扯在一起,讓她與他相識在郭瑞茵出現之前,卻沒有將他們擺在一個相守的位置。

  這一連串莫名其妙的巧合,像是老天爺開了他們一個天大的玩笑。她撥開略顯淩亂的頭髮,有點後悔被表妹說服來跑這一趟。

  「看來就算我幫妳開口求他,他還是不同意。」她強打起精神對郭瑞茵說,「對不起,我盡力了。等一下我就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回去。」

  郭瑞茵冷著臉,擋住了她的去路,「妳哪裡都不用去,他會跟我去香港做試管嬰兒。」

  秦維桐一楞,懷疑的看著一臉自信的郭瑞茵。

  「要打賭嗎?」郭瑞茵臉上浮現譏諷,「我溫柔可人的表姊都開口了,他生氣歸生氣,等他大醉一場清醒之後,還是會乖乖照做。」

  「瑞茵,」秦維桐無奈的看著自己的表妹,「他是妳的丈夫,為什麼妳的口氣……」

  「他從沒把我當成妻子,他是因為妳才娶我的!妳在他心中佔了很重要的位置,要不是妳開口要求,當初他絕對不會娶我!」

  「不管以前發生過什麼事,那都過去了,這三年來,我們沒見過面,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

  「有沒有什麼你們心裡有數,我懶得聽妳說廢話!」郭瑞茵不客氣的回嘴,「反正古奕青有沒有把我放在心上,我也不在乎,我要的只是過好日子,保有這少奶奶位置就好。妳乖乖跟我去香港,當個啞巴,聽我的安排。記住—這是我們之間的協議,就算是死,妳都不準說出去!尤其是對外婆和古奕青,明不明白?」

  秦維桐無奈的看著郭瑞茵,最後無精打采的說:「我明白……」

  看著她柔弱的樣子,郭瑞茵一肚子火氣,就是這樣的嬌弱,所以每個人都喜歡她,但明明她才是最漂亮、最迷人的那一個,她一直以為自己有錢之後,就會讓人喜歡,但事實好像不是這麼一回事,真不公平!

  她伸出手不客氣的捏著秦維桐的下巴,不顧她呼痛,冷聲說道:「別跟我耍手段,別忘了,這是妳欠我的,要不是因為妳,我爸媽今天也不會死,我也不會是個從小被人笑到大的孤兒,過著苦哈哈的日子!」

  郭瑞茵的恨意令秦維桐的心為之凍結。她已經背著這個罪大半生,可以想見將來她還得繼續背負下去。

  「我今晚要出去,妳做的那些吃的—」她用力的推開她,不屑的看著她踉蹌,「就像妳的人一樣廉價、沒人要,全都丟掉!」

  秦維桐近乎麻木的看著自己的表妹掉頭離去。

  呆望著眼前的華麗擺設,她突然希望自己可以回到山上的小房子,陪著外婆。一老一少的生活雖然稱不上優渥,但至少平靜無憂。

  想起古奕青離去時冷漠的眼神,她的腦中浮現一個又一個的畫面。

  她曾經見過他最燦爛的一面,而今他冷漠得像個陌生人。

  她多希望找回原本的他,只是不知道這是否成了一場夢,止不住的可怕失落感和壓力幾乎將她吞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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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12 21:38:52

【第一章】

  「時間到了,該打烊了!」

  一陣爽朗的聲音從被拉開的玻璃門伴隨寒風襲來。

  張卉聿揚起笑臉,讚賞的看了下頂著一頭俏麗短髮進門的女子。「這句話真中聽!我也正打算打烊。妳今天好像比較早回來。」

  白若琳一笑,從門外搬進了一幅畫。

  「來了一對很阿莎力的新人,真希望每次都能遇到這種好客人,沒說幾句話就挑了七十多組相片,這個月的業績穩了一半,」白若琳難掩愉快心情,「我順便把妳的名片給了他們,建議新娘子來妳這裡保養。」

  「謝謝妳了!」

  聽到這聲道謝,白若琳不由得皺了下鼻子,要她不用太見外。

  雖然她只是個房客,但她跟張卉聿因為年紀相仿而成為無話不談的好友。她是婚紗公司的新人祕書,常會接觸到要結婚的新人,張卉聿則開了間美容芳療店,所以只要她手邊的新人有保養的需求,她總是義不容辭的介紹。

  張卉聿好奇的看著白若琳搬畫進門,然後將畫靠著牆壁,放了下來。

  畫上有著美麗的楓紅,有個長髮笑得甜美的女神俏皮的打著赤腳坐在一棵楓樹上頭。

  「這是什麼?」看著畫中女神的恬美笑容令人忍不住也揚起了嘴角,心裡跟著愉快了起來。

  「我們店裡不要的東西。」白若琳雙手扠腰跟著張卉聿一起打量著畫,「很漂亮對吧?只可惜再美的東西也有賞味期。」

  張卉聿覺得白若琳話中有話,「什麼意思?」

  「這畫已經有三年多的歷史了,迎新汰舊是不變的真理,我們婚紗公司裡頭共有四幅畫,各代表著春、夏、秋、冬。」白若琳自顧自的倒了杯溫茶,喝了一口才繼續說道:「畫隨著季節改變,春天櫻花、夏天綠地、秋天楓紅、冬天白雪,唯一不變的就是這個代表愛與幸福的女神。三年多來,這個女神圖案儼然成了我們婚紗店的代表圖騰。四幅油畫代表四季,店裡的擺設也隨著季節替換,現在冬天到了,秋天的畫自然就得撤下來收進倉庫,但是—」

  她頓了一下,最後將肩一聳,「妳也知道我們公司要易主,所以等到來年秋天,老闆換了,公司變了,這幅圖也沒有留下來的必要,最後的下場只有被丟掉。所以我們經理派人將畫拿下來時,就隨口問誰要,我看挺漂亮的,就搬回來了,妳說擺在妳的店裡怎麼樣?合適嗎?」

  張卉聿打量著,楓葉紅得很美,畫中戴著楓葉編織而成的皇冠女神笑容也很甜美,只是跟她這間以東方禪為主題的芳療館不太搭。

  「若在這手抄心經或是這個彌勒佛像旁邊,」張卉聿俏皮的指著四周牆上的掛飾問著白若琳,「擺上這一個女神像,妳覺得怎麼樣?」

  白若琳打量了一會兒,忍不住大笑,「不倫不類。」

  張卉聿認同的點點頭,「所以妳的好意我心領了。」

  「虧我還這麼大費周章搬回來,」白若琳搔了搔頭,「怎麼辦呢?」

  「我們可以先把畫搬回去。」這點小事,張卉聿很快的就想到解決辦法,「如果妳家沒地方放就先放我家裡,到時看有誰喜歡或適合的,再送人不就好了!」

  「好主意,就這麼辦!」白若琳也認同,「妳快點把東西收一收吧,我們一起回去。今天第一波寒流來,還真有點冷。」

  「是啊。」張卉聿站起身收拾著東西,這麼冷的冬夜,早點打烊回家窩進溫暖的被窩才是王道。「等我一下。」

  她自白若琳身側越過,走向門口準備鎖上門、拉下鐵門打烊。

  她才蹲下去把玻璃門鎖上,眼前卻突然出現一雙白鞋,令她一楞,一擡頭,一個臉色蒼白的白衣女人就跟她隔著玻璃門對視著,女人那雙眼睛在雪白的臉上顯得特別的大。她嚇了一大跳,重心不穩,往後要摔倒。

  身後的白若琳眼明手快,一把扶住了她,讓她免於狼狽的跌倒在地。

  張卉聿嚇得瞪大雙眼,滿肚子的髒話差點飆出,真是見鬼了!她的心臟差點被嚇得跳出嘴巴。

  白若琳稍微用力的將她給拉起來站好,把她推到身後椅子上坐下,彎下腰,將玻璃門重新打開。

  「不好意思,小姐。」她微笑說道,「我們打烊了。」

  「我知道,真不好意思。」門口的女孩子講話聲音柔柔的,手往牆壁上一指,「只是我看到這個。」

  白若琳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牆壁上是張長寬不過十五公分的紅紙條,上頭隨便用原子筆寫著「出租」兩個字,底下則是一串電話號碼。

  想當初張卉聿故意把出租字條做得那麼隨便,就是不希望有人看到而上門租房子,因為她大小姐根本懶得應付想租屋的房客。卻沒料到這麼迷小的紙張,還是有人看見,這叫有緣嗎?

  她轉過身,看向身後的張卉聿,懶懶的說:「她是來租房子的。」

  張卉聿撫著胸口,心臟還因為方才的驚嚇而狂跳著,聽到白若琳的話,動作一頓,輕挑了挑眉,身子一側,越過白若琳的肩膀看著那蒼白的女人,好奇的問:「妳要租房子?」

  「是的。」她的回答依然輕柔,「請問是妳有房子出租嗎?」

  「對。」張卉聿站起身,走了過來。

  「妳好。」她很有禮貌的打招呼,「房東小姐。」

  「我不是房東。」張卉聿搖頭,要將房子出租的是她阿嬤,她充其量只是個不太情願的代理人!

  她阿嬤前幾年不知道哪根筋不對,竟然大手筆的跟建築公司合作投資房地產,在這個交通便利的地方建了這近兩百戶的華廈社區。

  因為地點好,又是品質掛保證的知名建商開發的,所以當時建案一推出就造成轟動,幾乎銷售一空,阿嬤手中有跟建商談好的保留戶,但不管別人出多高價,她仍是說什麼都不出售,只打算要出租。

  「我只是代理人。」張卉聿打量著眼前的瘦小女人,一身白衣,小腹有些不自然的凸起,應該是個孕婦,而且是個很瘦的孕婦。

  本來想找個理由打發她走,但是看女人在冬夜裡穿得單薄,一張臉近乎慘白,身邊還拖了一個小小的行李箱,她那所剩無幾的惻隱之心驀然升起。

  「如果妳有興趣租可以跟我說,」她的嘴一撇,「我姓張。」

  「妳好,張小姐,我叫秦維桐。」

  張卉聿頭一側,「進來吧,外面很冷。」

  「謝謝。」她的邀請令秦維桐很感激,她很冷也很累,原本今天晚上還不知道要住在哪裡,偏偏入冬以來的第一波寒流來勢洶洶,幸好牆上那張小小的紅紙條給她帶來了一丁點的希望。

  一進門,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地上的畫上。

  張卉聿注意到秦維桐的視線,她跟著她一起打量著畫,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皺起了眉頭,目光在畫與秦維桐身上來回穿梭。

  白若琳則撫著自己的下巴,看了秦維桐許久,忍不住好奇的脫口問道:「秦小姐,我們見過嗎?」她覺得這女人有點眼熟。

  秦維桐收回視線,看向白若琳,輕搖了搖頭,「應該沒有,我不是台北人。」

  白若琳搔著頭,聳了聳肩,「喔!那可能是我認錯人了。」

  秦維桐微微一笑,想起自己來這裡的目的,於是將目光轉向張卉聿,「張小姐,請問要出租的房子是在這一帶嗎?」

  「就在這個社區。」張卉聿的手隨意一指。

  「在這個社區?」秦維桐露出遲疑的神情,不自在的瞄著四周。

  雖然她沒在台北生活過,但是也知道這裡位在市中心又在大馬路邊,離捷運站不遠、門口有公車站牌,交通便利,租金應該不便宜,她不由得有些洩氣,「如果是在這裡的話……那就不打擾了,再見。」

  「連房子都不看一眼就走了?」張卉聿看到她沮喪轉身就走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我阿嬤的房子應該沒那麼差吧?」

  「不是!」秦維桐停下腳步,連忙搖頭解釋,「是我的問題,我原本以為房子是在巷子裡或是遍遠一點的地方……若是這裡,我想房租我可能無法負擔。」

  「別急著下結論,看過房子再說吧。」張卉聿淡淡的表示,「還有,這幅畫,如果妳真的喜歡的話可以送給妳!」

  秦維桐一楞,這才發覺張卉聿注意到自己不停盯著地上那幅油畫的舉動,她的臉不太自在的紅了起來。

  「不用不好意思。」張卉聿指著一旁的白若琳,「這幅畫是她從公司帶回來的,我們本來還不知道該把畫放到哪裡去,所以如果妳喜歡的話,就給妳。」她看著白若琳,「若琳,妳應該不會介意對吧!」

  「當然不介意!」白若琳看著秦維桐,「妳喜歡啊?」

  「喜歡。」秦維桐也回得直接。

  「那正好。」白若琳也很爽快,「沒想到這麼快就遇到有緣人,妳喜歡就送給妳!」

  秦維桐有些受寵若驚,「真的嗎?」

  白若琳肯定的點著頭,「真的!我帶回來,本來是想要送給卉聿掛在店裡,但妳也該看得出來,這西洋畫風跟她店裡的古樸不搭,如果妳喜歡的話,就拿走吧。」

  一抹燦爛的笑浮上了秦維桐的臉,喜悅得像是拿到什麼珍寶似的,「謝謝妳!」

  她走向角落,彎下腰就想要將油畫給拿起來。

  「就算喜歡也別這麼急吧!」她的直率令白若琳心中沒來由的生起好感,「雖然這幅看起來不大,但也是有點重量,別忘了妳現在懷孕,所以先放著,等一下看妳要搬去哪裡,我再幫妳搬!」

  「這怎麼好意思……」

  「這點小事別放在心上!」白若琳爽快的回答,盯著她身旁的行李,「妳老實說,這麼晚了,妳該不會還找不到地方過夜吧?」

  秦維桐困窘的不自覺臉微紅。

  她的表情已經告訴了白若琳答案,她看向一旁的張卉聿,知道這個代理房東雖然總說自己沒有太多同情心,但實際上心腸卻軟得跟棉花一樣。

  她俏皮的對張卉聿眨了眨眼,「我們帶她看一下房子吧,秦小姐是個沒錢又走投無路的孕婦,妳若有點良心就知道該怎麼做,不過妳若沒良心也沒關係,我家雖然不太大,但也還能給她一張沙發窩著。只是她挺著肚子,躺在沙發上會不舒服,還是我把床讓給她好了,不過這麼冷的天,我怕我感冒,到時一病不起,這可就麻煩了。」

  「不要故意說一些想要勾起我同情心的話。」張卉聿不認同的瞟了白若琳一眼,「真不知道我上輩子幹了什麼壞事,我是要出租房子賺租金,不是開救濟院的!但妳們一個個卻都好像住免錢似的,別說租金收不到多少,有時候還要倒貼管理費!我發誓,等我阿嬤離開了,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這些房子全給賣了,把妳們通通都趕出去!」

  「好啊!等那一天到了,就算我再捨不得離開妳、離開這裡,我還是會流著淚,立刻打包行李走人!」白若琳可憐兮兮的回應。

  張卉聿不悅的翻了個白眼,知道自己向來只會出這張嘴,真要狠下心她還做不到。

  秦維桐不安的看著一臉氣憤的張卉聿,對於白若琳的好意她心領,但她的臉皮薄,做不來佔人便宜的事。

  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的畫作,表情不由得一柔,她只要擁有這一幅畫就滿足了,「謝謝妳們,我還是不去看房子了,再見。」

  看秦維桐又要去搬畫,張卉聿嘆了口氣,手一伸,阻止她的動作,「真不知道妳在彆扭什麼,把東西放著,一幅畫應該沒有比找住的地方重要。」

  一個孕婦在又冷又濕的夜裡來到她的面前,沒有地方可以去,看樣子身上還沒幾個錢,她張卉聿有能力幫忙卻不伸出援手的話,只怕日後會遭天譴。

  看著張卉聿,秦維桐發自一個來自內心的輕快微笑,「謝謝妳,張小姐,妳不但漂亮心腸又好,我很感謝,但妳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也不瞞妳,我剛到台北,身上沒錢,就像妳剛才說的,租房子是要賺租金,不是開救濟院,妳還是把房子租給有能力負擔的人。謝謝妳,真的謝謝妳的好意!妳們願意割愛,給我這幅畫,對我來說已經是天大的恩典了。」

  聽到秦維桐的話,張卉聿驚訝得嘴巴微張,這女人腦子不正常嗎?只是一幅畫就令她滿足了

  「妳還好吧秦小姐」一旁的白若琳則直接多了,她一臉難以置信,很實際的說:「這是一幅畫,不是一堆錢或是一堆吃的!」

  秦維桐有些吃力的搬起地上的油畫,笑得燦爛,「因為我好喜歡這幅畫,只要擁有它,我就覺得好幸福!」

  「一幅畫就覺得幸福妳這女人也太容易打發了吧!」白若琳搖著頭,不是她市儈,而是她實在窮怕了,所以立志要當個有錢人。

  秦維桐臉上只是掛著淡淡的笑,點頭道別離開。

  白若琳伸出手拉住了她,她手心感受到的冰冷令她心一驚,關切的皺起了眉頭,「妳的手好冰。」

  「今天有點冷。」秦維桐輕描淡寫的說。

  張卉聿在一旁咕噥著搖頭,「妳是個孕婦,不懂得照顧自己也得顧念一下肚子裡的小孩!別這麼倔強,有人幫的時候,就趕快死命的拉住吧!不要去想什麼錢或自尊,在走投無路的時候,那些沒用的東西都可以下地獄去了,難不成我想把房子租給妳,還得跪下來求妳搬進來嗎?」

  張卉聿的話令秦維桐沈默了下來。

  看著她無措的神情,張卉聿忍不住笑了出來,看來這女人不只臉皮薄,還有單純的個性,她安撫的拍了拍她的手,逕自將玻璃門重新關上,再一次蹲下來鎖門。

  不過門才落鎖,一站起身,玻璃門外的高大身影卻再次令她嚇了一大跳,那一身如撒旦的黑,無預警的遮住她的視線,這次白若琳可來不及上前扶住她,她嚇得重心不穩的摔在地上。

  「靠!」她再也忍不住的說髒話。

  剛才被一身白的秦維桐嚇一次還不夠,現在又來個一身黑,這世上什麼怪事都要找到她頭上來才行嗎?

  秦維桐見張卉聿跌倒,連忙將手中的畫放下,上前把她扶起來。「張小姐,妳沒事吧?」

  張卉聿皺著眉頭搖頭,一股氣生起,用力的將門打開,還沒開口破口大罵,門外的高大男人已面無表情的伸長手,將一個信封送到她面前。

  張卉聿瞪著他,她很懷疑—她是上輩子放火燒了他家還是殺了他爹娘,所以現在才三不五時就得看他這張沒有溫度的冰塊臉。

  他叫康哲行,是她阿嬤古怪的房客之一,張卉聿不願提醒自己,這個古怪房客也是她一時同情心大發才租到她阿嬤的房子,所以她常被氣得牙癢癢的原因,追根究底到最後,始作俑者是自己。

  今天七號,是康哲行交租的日子。他活像是個山頂洞人,生活在遠古時代,說不懂什麼轉帳交租,總是親自交現金給她。

  算算這傢夥跟她阿嬤租房子超過一年了,要不是因為在帶他看房子的時候,他有開口說過話,否則她還真會懷疑他是個啞巴。

  張卉聿嘟了下嘴,指著站在面前的康哲行,側身對秦維桐說道:「我告訴妳,妳真的不用把我的一時良心發現放在心上!當初這傢夥跟我租房子的時候,也是一窮二白,連第一個月的租金都沒有,更別提押金之類的了,但我還是把房子租給他了。他一住也住了一年多。」

  「不會吧!你那麼窮啊」白若琳驚訝的看著康哲行。

  白若琳和康哲行住在同一層樓,經常會遇上,加上康哲行開計程車,所以她還挺常叫他的車,彼此不算陌生。

  不過她常叫他車的原因,當然不會是由於什麼敦親睦鄰,最主要是康哲行會打折扣,還允許她一個月再結車錢,先享受後付費,她這麼貪小便宜,要坐車自然就會想要找他。

  康哲行對白若琳的問話沒有半點回應,依然是面無表情。

  秦維桐不自覺的擡頭看了高大的康哲行一眼,目光正好與他對上,他冷冷的神情令她忍不住縮了下脖子。

  「別怕,他只是表情比較難看而已。」白若琳安撫了一聲。「等妳住下來,看久了,就習慣了。他當妳是空氣,妳也可以當作沒看見他。」

  張卉聿伸手接過康哲行手中的信封,揮了揮,示意他可以離開了。

  他卻像沒有看到她的動作似的,一動也不動。張卉聿不解的看著他一雙黑得發亮的眸子。

  「撲克臉,你要她點一下金額對不對?」白若琳在一旁忍著笑意說。「妳不當著他的面算清楚,他是不會走的!」

  張卉聿在心中嘆了口氣,抽出信封裡的錢,這傢夥除了不愛講話之外,另外一件令她不能理解的事就是每次他交租,她都不在乎他有沒有短少,但他卻很計較,堅持要看著她抽出裡頭的錢,算個仔細沒有錯誤才會離開。

  她很敷衍的快速數了一遍,然後揮著手,「好啦,沒錯!你可以走了,我要帶人家看房子。」

  他點了下頭,她猜—這是道謝吧?

  他跟她租了房子之後沒多久,就跟附近的一間車行簽約,開始了開計程車討生活的日子,雖然總是掛著一張冰塊臉,生意卻出奇的好,這附近的婆婆媽媽都愛叫他的車,甚至還有人打算替他介紹對象。

  在這個怪事不斷發生的年頭裡,「酷」竟然也成了一種獨特的魅力指標。

  她和白若琳常在私底下討論這個沒溫度的男人,總覺得那些想要跟他扯上關係的人腦子有問題,人生苦短,何苦對著一張冰塊臉過日子,跟自己過不去?縱使這傢夥長得再帥,也只有腦子不正常的女人才會想要跟他相對一輩子。

  「走吧。」再次將門給鎖好,她順手替秦維桐拉著行李,要白若琳拉著一臉遲疑的秦維桐往後走。

  店裡的後門可以直通社區中庭。

  「跟著來吧。」白若琳給了秦維桐一個微笑,「畫先放在店裡,如果房子看了喜歡,我再幫妳搬上去。我也是跟卉聿租房子的房客之一。她是個好人,如果妳真的有不方便的地方可以老實告訴她,她能幫的絕對會盡力幫妳!」

  張卉聿當做沒聽見白若琳的話,自顧自的介紹著,「這裡有管理員,安全方面不會有問題,二樓有健身房和室內遊泳池可以自由使用。」張卉聿領頭走向電梯,她微轉身不著痕跡的瞄了眼秦維桐的肚子,淡淡的開了口,「妳一個人帶著行李過來,是打算一個人住在這裡嗎?」

  秦維桐的手在她的目光底下,不自在的摸了摸肚子,遲疑的點點頭。

  張卉聿跟白若琳交換了好奇的一眼,但她們都識趣的沒有多問。

  張卉聿繼續說道:「如果只有一個人,就租小一點的房子,我出租的房子有三種坪數,比較小的是二十坪,正好八樓有間空房是二十坪,適合妳住。另外兩間一間被若琳租走,另一間就是那個撲克臉住的。」

  「可是我真的沒有太多預算可以花在租屋上頭。」這個現實問題依然掛在秦維桐的心裡。

  「看過房子再說吧!」張卉聿也依然回這麼一句話。

  三人停在電梯門前等待,一旁的白若琳注意到秦維桐在微微發抖,她不禁皺起了眉頭,「今天晚上有寒流來,妳沒外套可穿嗎?」

  秦維桐遲疑一下,「我的外套就穿在身上。」

  「這算哪門子的外套!」看著那件薄薄的長袖罩衫,白若琳輕搖了下頭,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遞給她,「先穿我的。」

  秦維桐一臉受寵若驚,連忙推拒。

  「穿著,」白若琳直接將外套給披在秦維桐的肩上。「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想想肚子裡的孩子,別感冒了。」

 「是啊,穿著吧。」張卉聿也跟著說,「等我回家再拿件外套給妳。」

  「謝謝!」秦維桐感動得眼眶泛紅。「妳們人真好。」

  張卉聿一看她眼眶紅像是要哭了,忍不住呻吟了一聲,對於眼淚,她可是一點都不能招架,「拜託!這又沒什麼,反正我外套很多,不給妳的話,我也是要丟掉,所以妳不用太感動。」

  「是啊!」白若琳拍了拍她的臉,「卉聿是有錢人,我也都是撿她不要的衣服,妳別哭。」

  張卉聿沒好氣的看著白若琳,這種瞎話都說得出來?她忍不住搖頭嘆息,卻順著話說,「對啊,衣服只是小事,別放在……」

  張卉聿的話語因為看到停好車,走進來的康哲行而隱去,空氣好似在他出現的同時凝住。

  康哲行面無表情的站在她們的身旁等著電梯,連瞄都沒有瞄她們一眼。

  畢竟也認識了一年多,張卉聿和白若琳把他冷漠的態度看在眼裡,人家酷哥不理她們,她們倆也指好將他當成空氣。

  突然一件黑色大外套無預警的落在白若琳的身上,她被嚇了一跳,猛擡頭看向一旁的康哲行。

  誰也料想不到,他竟然會把外套脫下來披到白若琳肩上。

  三個女人的目光同時落到他身上,可康哲行依然一副酷樣,沒有對自己的舉動做出任何的解釋。

  這傢夥……一抹微笑浮上了張卉聿的紅唇與眼角,小動作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子,縱使不太了解他,但她也肯定他不是什麼壞人,只因他雖然總是一副冷酷樣,卻總不吝於對人伸出援手。

  白若琳忙不叠的將外套還給他,「拿去,我不需要。」

  康哲行沒有將自己的外套給拿回來,這時,電梯門開了,只見他頭一側,要她們三個先進去。

  張卉聿手一伸同時推了白若琳和秦維桐一把,「進去吧,人家也是好意,若妳真的介意,大不了有機會再謝謝人家就好了。我說的對吧?撲克臉!」
  
  康哲行不予置評,最後走進電梯,將門給關上。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12 21:39:38

【第二章】

  秦維桐走出家門,只顧著注意看手中的紙條。

  這是她今天打算去面試的公司住址,因為太專注,沒有注意前方,所以一頭撞上了什麼。

  她驚呼了一聲,一擡頭就看到一身黑的康哲行。

  「不好意思!」她嚇得退了一大步。

  康哲行只是瞄了她一眼,沒有多說話。

  她僵著身體站再他的身旁等電梯,不太自在的打著招呼,「早安……」

  他沒有說話只是點點頭當是回應。

  秦維桐在心中嘆了口氣,這個人真是冷得令人不自在。

  「東西掉了。」

  她愣了一下,緩緩的擡起頭,看著他面無表情的側臉,「啊?」她好像第一次聽到他開口說話。

  他轉過身,讓她看清楚他整張臉,他表情沒有改變,手指著地上,「妳的東西掉了!」

  秦維桐的心一驚,低下頭,這才注意到地上的紙條,大概是剛撞到他時手一鬆掉了,她忙不叠的彎下腰去撿,擡起頭後,她給了他一個道謝的微笑,但是他依然沒有什麼好臉色。

  秦維桐臉上的笑容隱去,只好又默默的低頭繼續看著手上的指,心想身旁這個人一定很不喜歡微笑。

  此時身後傳來的開門聲音像是她的救星,秦維桐將頭轉像聲音出處,就看到白若琳嘴裡咬著土司打開鐵門,走了出來。

  「早安!」她微笑的打著招呼。

  「早!」白若琳也回以爽朗的笑容,不過一看到康哲行,她就扮了個鬼臉。

  秦維桐見狀,忍不住笑了出來。

  「昨晚睡得還習慣嗎?」白若琳沒有理會康哲行,逕自問著秦維桐。
  
  她用力的點著頭,「真是謝謝妳,昨天晚上妳跟房東小姐還替我鋪床。對了!今天我會去買套新的床罩組還妳。」

  老天爺對她還算不薄,讓原本不知何去何從的她,再飄雨的夜晚遇上了貴人,順利的找到一個舒適的小喔。張卉聿絕口不提房租的事,只說她暫時住下來,她回去跟家裡長輩商量之後再給她一個答案,而張卉聿和白若琳都盡力替她打點環境,讓她可以住的舒適。

  「小事一件別放在心上。」電梯門打開,白若琳和秦維桐走進去,康哲行最後,白若琳不著痕跡的瞄了站在一旁的康哲行,「撲克臉,你也要去我們公司附近排班,就順道載我一程吧?我會付錢的,不過你要算便宜一點,畢竟我是坐順風車!」

  康哲行嘴角微揚了下,點了點頭。這個女人真的是死愛錢!

  「妳要去哪裡?」白若琳一看他點頭,樂得笑開懷,側身問秦維桐,大方的慷他人之慨,「要不要順道載妳一程?」

  「不用了。」秦維桐連忙搖著頭,露出一個甜甜的笑,為了幫她,她和房東小姐昨天折騰了大半夜,她可不好再麻煩人。

  「好吧。」白若琳也沒有勉強。「不過妳要我幫忙的話,別客氣!」

  她點點頭,電梯也很快到了一樓。

  三個人踏出社區大門,早晨溫柔的陽光立即灑向他們。

  「下了好幾天的雨,」白若琳忍不住伸了個懶腰,深吸了口氣,「今天可終於出太陽了!」

  「是啊!」秦維桐的心情因陽光的溫暖而輕快了起來,在心中加強自己的信念,從今天開始,她要學會遺忘過去,展開一個嶄新的人生。

  她笑著對白若琳和康哲行揮了揮手,轉身往捷運站的方向走過去。

  看著她走入人群,康哲行收回自己的視線,網自己停車的位置走去時,丟了一句,「她需要的不是載她一程。」
  
  聽到康哲行開口的白若琳有些意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她幾個大步追到他的身旁,「什麼意思?」

  「她需要一份工作。」康哲行語調沒什麼起伏的開口。

  「她需要一份工作?」白若琳好奇的重覆他的話,「你怎麼知道?」

  「世界上很多事妳該學著用心看。我去開車。」他冷淡的丟了一句,酷酷的走遠,「她是孕婦,不好找工作,若有缺,讓她去妳工作的地方上班吧!」

  白若琳若有所思的看著他的動作,然後又看向走遠的秦維桐,雖然康哲行說話的口氣令她很不爽,但她暫時不跟他計較。將手中的吐司一口塞進嘴巴哩,幾個大步追上了秦維桐。

  「妳會用縫紉機嗎?」白若琳劈頭就問。

  秦維桐有些意外的看著擋住她去路的白若琳,困惑的點點頭。

  「好極了!」她一笑,「妳要找工作的話,就跟著我來吧!」

  秦維桐忍不住瞪大了眼。「妳怎知道我要找工作?」

  白若琳一愣,要她老實說是康哲行提醒的,她面子可掛不住,所以她大言不慚的回道:「當然是因為我很聰明啊!走吧,別發呆,我上班快要遲到了!」

  白若琳拖著秦維桐,在她還感到莫名其妙的時候,就已經把她給推上康哲行開過來的車。

  一上車,白若琳就自顧自的說道:「我在一家婚紗公司上班,是個新娘秘書,是做負責替結婚的新人弄弄禮服、拍拍照的那些工作,正好禮服部缺了個人,工作還算單純,最主要是修改衣服,薪水不算太高,不過應該可以應付妳的生活開銷,如果妳很急著找工作暫時找不到的話,這份工作你可以考慮看看。」

  「可是我懷孕,妳的公司不介意嗎?」

  「這點我會跟我的上司談談!」白若琳也不否認她懷孕的事是個問題,「我們經理本來是不打算再找人,因為我們的婚紗公司要轉讓,誰也說不準接手的人會怎樣安排,不過我去求求經哩,或許她會通融一下,我們經理人不錯!」

  秦維桐忍不住皺起了眉頭,「妳說──妳們公司要賣?」

  白若琳點點頭,「是啊!」

  「為什麼?」琴為同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是業績出了問題嗎?」

  「細節我也不是很清楚,但公司的業績很好,我想不是營運的問題,而且這間店存在的意義向來都是精神大過實質。我們的兩位老闆姓古,是一家食品上市公司的兩位少東,家裡做大生意,婚紗公司是賺是賠壓根不會放在心上。兩位少東小時候父母就離婚了,店是媽媽跟個攝影師再婚之後合開的,母親死後,就把公司留給兩兄弟。
 
  「原本兄弟倆當年接手時是打算轉賣,但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讓小的那一個改變了想法,最後不但留下了婚紗公司還重新裝潢,又請人畫了昨天送給妳的那幅畫,還因為要替重整的公司做宣傳,請了幾個模特兒來拍了一連串宣傳照,就因為這個原因,我們副理──就是二少爺,認識了他的老婆,她是當時替公司拍照的其中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模特兒,妳聽到這裡,一定覺得這是個甜蜜又浪漫的麻雀變鳳凰的幸福故事對吧?」

  秦維桐聞言,不由得斂下眼眸,掩去心中五味雜陳的神色。

  「才怪!」白若琳不屑的一撇嘴,自顧自的繼續說:「結婚沒幾年,副理他老婆就紅杏出牆,兩個人在今年離了婚,要賣公司的消息就是從那個時候傳開來的,想想也是,留著這間充滿回憶的店對我們副理來說該是一種折磨吧,他鐵了心想要賣了。我每次只要想到這件事就一肚子火,我工作做得好好的,卻因為那女人不安於室害我可能會失業,真是他媽的!」

  秦維桐在心中嘆了口氣,實在找不到一絲勇氣告訴白若琳,她口中那個紅杏出牆的可惡女人是她如今在這世上為一的親人,而她口中那個鐵了心要將店賣掉的人是她的表妹夫──一個她一生都無法碰觸的男人。

  她輕撫著自己的肚子,臉色微白。

  計程車在婚紗公司店門口停了下來,白若琳率先下了車。

  秦維桐遲疑的跟在她的身後,車門一關,康哲行也沒拿錢,油門一踩就走了。

  「我跟他都是月底再一起算!他車行固定排班的位置就在這附近,所以他就算不載我,也要來這哩!所以只要時間能配合,都不用跟他客氣。」沒等秦維桐開口詢問,白若琳逕自回答,接著拉著她的手直接近了門。

  踏進店裡,秦維桐的腳步因為櫃台後方的畫而停了下來,她看過這幅畫,在三年前──  一片蒼茫的雪地上,女神依然散發出溫暖的光芒,帶來溫柔與平靜,望著圖,她不由得怔忡出神。

  白若琳注意到了她的舉動也停下了腳步,露出一個淺笑,在她身旁解釋,「油畫共有春、夏、秋、冬四幅,昨天我搬回去的是秋天,因為要頂讓,鄭經理就沒有放回倉庫去,所以我就拿回去,後來的事妳都知道了。」

  秦維桐的眼底閃過光亮,期待的轉身看著白若琳,「如果畫要在換下來,我可以……」

  「可以!我知道妳想要。」白若琳一笑,對她眨了眨眼,「等這個冬天接近尾聲,要換上春天的圖時,我在問一下鄭經哩,她同意的話,我就把這幅畫拿回去給妳。」

  「謝謝!」秦維桐露出燦爛的笑容。

  「只是妳為什麼會喜歡這些畫?這些畫雖然漂亮,但放在住家也顯得大了些。」

  秦維桐不知道從何解釋起,只是淡淡一笑,「就是喜歡。」

  聽到她的話,白若琳先是一楞,接著依校,沒有追問,「走吧!」她帶著她走向樓梯。

  「我去看一下經理來了沒。我們經理姓鄭,我們都叫她鄭姨,她是看著這家店從無到有的老臣。在這裡工作的人都不錯,除了Lily──」她扮了給鬼臉,「她跟我一樣是組長,不過做人很勢利,妳就避著她一點,只要不跟她起衝突,在這裡工作應該會很愉快。」

  秦維桐點著頭跟在她的身旁,踩著有點輕飄飄的腳步跟在她的身後。

  昨天寒流來襲,冬天的腳步近了,但她好似沒有察覺,站在陰暗的角落裡看著婚紗店裡的光亮,直到打烊。

  看到白若琳搬著秋天的那幅油畫離開,她的腳步不自覺得跟著她,那女神的圖案輕扯著她的思緒,因為他知道這畫是出自誰的筆下。

  三年前,她來這家店的那一天是他和表妹要拍婚紗照的日子,她站在門口許久,看著圖出神,連他站到自己身旁許久都一無所覺。

  直到他出聲問她是否喜歡,她才不自在的誇畫漂亮。
 
  而他只淡淡的丟了一句──「這是我畫的。」

  秦維桐用力的閉了下眼,聽到店要轉讓,她感到難以置信,很難想像眼前的一切都將走入歷史,代表著幸福的女神圖騰在這間婚紗店裡隨處可見,這個安詳美麗的女神會帶來祝福──

  她無意識的跟著白若琳的腳步登上迴旋的樓梯,腦子裡突然閃過了他的臉,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時,他臉上的笑容,他身上有一份貴族的氣息,黑髮如同子夜一般,眼眸總閃著對未來期待的閃耀光亮。

  他完美得如同天神,最後卻娶了她的表妹,成了她一輩子無法碰觸的男人,隨著時間過去,她與他之間的距離依舊遙遠。  

  她可以看出他的不快樂,她看著他心境的轉變,看著他不再有初識那時的開朗、幸福。

  她心疼他,卻無法給他安慰。

  在他落寞時,出自他筆下的女神可否給他帶來一丁點的平靜?一陣暈眩突然襲來,秦維桐趕緊抓住欄杆,穩住自己的身子。

  「妳沒事吧?」走在一旁的白若琳眼明手快的伸出手扶住了她,一臉驚魂未定,她是孕婦,摔下去可就糟了,「小心點。」

  緩緩的,秦維桐深吸了口氣,「我沒事。」

  白若琳眉頭微皺,手擔心的輕撫上她的額頭,「妳確定妳沒事嗎?妳的臉色好難看。」
  
  她連忙擠出一個安撫的微笑,「真的沒事,只是突然有點頭暈。」

  白若琳不敢大意,小心翼翼的扶著她上樓,二樓放眼望去全是各式各樣的華麗禮服。

  她讓她在沙發上坐下來,走去到了杯水,一張嘴忍不住叨唸,「妳這樣可不行,雖然我可以幫妳跟我們鄭經理說好話,讓妳有機會得到一份工作,但妳自己的身體也要吃得消。明明懷孕卻瘦得跟竹竿一樣,從今天開始,妳得要開始努力吃點好東西才行。」

  「我會的。」秦維桐的臉上浮現對自己虛弱身體的無奈,「對不起,給妳添麻煩了。」

  白若琳將水杯遞到她手上,「別一直把對不起掛在嘴上,跟我這麼客氣就是不把我當朋友。我這個人很直接,不說客氣話,沒什麼大缺點──」她側著頭想了一下,「如果愛錢是缺點的話,我有這麼一丁點的小缺點,因為這世上什麼都是假的,只有錢才是真的。」

  她的直截了當令秦維桐忍不住笑了出來。

  「妳笑起來真漂亮,」白若琳拍了拍她的手背,我真的覺得妳很眼熟……對了!像我們公司的畫。」

  秦維桐的心一驚。

  「難怪妳會喜歡我帶回去的畫,妳的笑容跟畫中的女神很像。」白若琳興奮的說道,「只是妳好像憂鬱了一點,不過笑起來就像了!」

  「巧合吧。」秦維桐斂下了眼,「只是巧合。」

  「是啊,巧合」白若琳也沒有多想,「因為畫中的女神是我們副理那個沒良心的前妻。我看過本人幾次,妳跟她長的有點像,不過她雖然美豔,笑容卻沒有妳真誠。」

  她的頭低垂著,臉變得更蒼白。

  白若琳注意到她的異狀,輕拍了拍她的手,「我不知到妳遇到了什麼事,或許有一天妳可以告訴我,就算幫不上忙,至少可以分擔一些憂愁。為了自己也為了孩子,妳得開心點!看看這裡,燈光溫暖、氣氛溫馨,只要一踏進這兒就可以立即感受到幸福。別總是愁眉苦臉的,反正就算天塌了,也有個兒高的人頂著。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都應該認定這是最好的安排,這樣不管經歷什麼、面臨什麼,心裡都自然會坦然了!」

  白若琳樂觀的話語令秦維桐想起了死去的外婆,每次她失意的時候,她的外婆總能用幾句簡單的話語提振她的精神。
  
  「你們老闆常到這裡嗎?」她遲疑的開口問。

  「老闆?妳指副總和副理兩兄弟嗎?」

  她不自覺得斂下眼,掩去思緒,微點了下頭。

  「如果妳想看到他們的話,妳可能要失望了,副總很不喜歡這間婚紗公司,據說他一直都很不能諒解他的母親愛上另一個男人,選擇拋夫棄子,最後還開了這家象徵愛與幸福的店,所以他一次都沒來過!至於副理,他之前挺常來的,鄭姨提過他很像他死去的母親,個性活潑又開朗,不過這幾年變了,我在這裡工作一年多,只見過他一次,現在公司要賣,更別指望會有機會再看到他。他們兄弟倆都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跟我們這種市井小民沒什麼接觸的機會。」
  
  在這裡不會遇上他……秦維桐的目光微斂,很難解釋心頭的感覺,有失望卻也鬆了口氣。

  「鄭姨來了。」白若琳聽到底下的招呼聲,她拍了拍秦維桐的手,連忙走向樓梯的方向。「妳坐一下,我去跟她談。」

  秦維桐點頭看著白若琳走遠後,目光緩緩遊移在四周的典雅設計,心中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來到這裡。

  她原本在心中發誓要徹底與過去斷了一切的聯結,不再與他有交集。

  但是陰錯陽差的──她竟然坐在這裡,渴望得到一份工作。

  婚紗公司的象徵是女神也是天使,象徵幸福與愛,女神的笑容像她,她的笑容有著幸福的滋味……

  她細細的思索,待在這個屬於他的空間裡,似乎多少縮短了他倆之間那道仿彿永遠跨不過去的鴻溝。這個體悟令秦維桐的嘴角不自覺得彎出一個弧度。

  ※    ※    ※

  鄭經裡原本是不打算再請人,但當她看到秦維桐時,先是沈默,最後還是點頭同意讓她在這裡工作。

  秦維桐從她的眼神改變知道,她認出了她──雖然過了三年,而且只有一面之緣,這個鄭經裡還是一眼就認出她,知道他是郭瑞茵的表姊。

  秦維桐感激她沒有多說什麼,只交代她要好好工作。

  接下來幾天,秦維桐漸漸的習慣婚紗公司的工作。

  就如同白若琳在一開始所言,她的工作很繁瑣,有時還不能準時下班,不過秦維桐沒有太多的怨言,畢竟能在眾人的幫助下有了安定生活已經是該謝天謝地了,哪有什麼好挑剔,她很珍惜這份福氣。

  她坐在小小的修改室裡,這是她工作的地方,幾乎從上班就待在這裡直到下班,沒有跟太多人接觸,她仔細的檢查今日送還的婚紗,記錄之後準備送洗。

  她往身旁的櫃子瞄了一眼,等會兒她還得修改明天要拍照的新郎的褲長,弄完之後,她就可以下班回家了。

  櫃子的最角落有張相片令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第一天上班時,她很盡心的打掃這間修改室,卻意外的翻到這張掉在櫃子後的相片。

  相片是個笑得溫柔的美麗女人,她坐在這間修改室修改衣物,一雙清澈的眼睛透過鏡頭像會說話似的閃著光亮。

  秦維桐將相片交給鄭經理,她見了也很驚訝,因為這是古奕青的母親──傅心怡。

  這份突如其來的緣分令秦維桐心中有股溫暖的喜悅。

  她從沒見過她,但從古奕青的口中,她很熟悉她,就如同她也是自己的母親似的,鄭經理似乎能體會她的感受,將相片交給她處理,所以雖然經濟拮據,她還是特地去買了個精緻的相框將相片放好。

  看著相片分神的當下,她的手指被藏在婚紗裡忘了拿走的別針給刺了一下,她不禁驚呼,看著手指迅速浮現血滴,她將受傷的指頭放進嘴裡,空著的手在禮服上翻找著,將那根沒別好的別針給拿下來。

  「妳沒事吧?」一個低沈的聲音出現在她的身後。

  她先是一驚,連忙轉過身,因為入目的熟悉五官而驚訝得雙眼大睜。

  古奕青低頭看著她,也認出了她,他的神色一冷,「妳怎麼會在這裡?!」

  秦維桐的腦子先是一片空白,聽到白若琳的說法,她還以為他不會再出現在店裡,沒想到……

  看著她的臉色轉為蒼白,他嘲弄的對她揚了下眉,「看到我,有必要嚇成這樣嗎?」

  秦維桐的身軀因為看到他神情嚴肅而緊繃,她的手不自覺得緊張扭絞再一起,有些顫抖的開口,「是有些驚訝看到你,因為我聽其他同事說,你基本上已經不進公司了……」

  「同事?」他的面色冷硬,淡淡的重覆。

  她的心跳幾乎加快了一倍,移開目光,用顫抖的手繼續手邊的工作,緊張的說道:「我在這裡工作。」

  「工作?」古奕青的手壓住桌上的禮服,阻止她的動作,低下頭,若有所思的打量她。

  她因為他的靠近而急忙縮回自己的手,在他審視的目光底下,突然有點頭暈的感覺。

  「妳為什麼挑這裡工作?」他已帶著譏諷的口問說,「別跟我說妳不知道或忘了這家店是我的,我不會相信。」

  他的眼底沈過一絲陌生的嚴厲,令她的心一沈。

  秦維桐想起了總是任性的郭瑞茵,她仗著自己年輕貌美,為所欲為,縱使嫁給了古奕青這個眾人羨慕的對象,她依然不滿足,最後竟狠心的破壞婚姻的誓言,狠狠傷害了他,跟著另一個男人遠走高飛。

  他們離婚後,她沒見過郭瑞茵也沒再見過他──

  再受了傷的古奕青的心目中,她和表妹早就成了一丘之貉,一個工於算計的女人,她出現在這裡,他自然會有所懷疑。

  「我知道這店是你的。」她斂下眼眸,不動聲色的將被壓在他大手底下的禮服給拉過來,「不管你相不相信,一切都只是巧合……我正在找工作,而剛好一個朋友在這裡服務,所以就替我介紹,就只是這樣,沒別的。」

  她不算說謊,只是省去了一些重點沒有提。

  他沈默了一下,似乎正在思索著她話語的真假,最後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就算有人介紹,妳也能拒絕,世上的工作這麼多,為什麼來我這裡?難道妳還聽不懂我的話嗎?這輩子我不想跟妳或著那個賤女人再扯上關係,妳卻偏偏出現在我的地盤上,妳又想做什麼?這麼多年了,妳還不放過我嗎?」

  她垂下眼,做著手邊的工作,被他的話刺的想哭,但是她知道眼淚只會使現在的情況變得更糟,於是她強忍著。

  「不好意思。」她輕聲說道,「我做完今天的工作就走,是我沒有分寸,不該找工作找到這裡來。」

  話聲一落,一片寂靜,靜得可以聽見針落地的聲音,秦維桐低頭專注的做著自己的工作,她不怪他冷酷得幾乎不近人情,這些日子的遭遇,他也真該受夠了……

  古奕青的眼角餘光瞄到了櫃子上的相片,他的心頭一震,走過去拿起相框凝視著裡頭的人。

  她注意到了他的動作,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輕聲的說道:「你媽媽很漂亮。」

  他重重的將相框放下,轉身黑眸銳利的看著她。

  她被他一瞪,手不由得一抖。

  他不想追問為什麼這裡會有這一張相片,因為他想要拋下過去,包括她母親總跟他說的真愛與幸福……那都是假的!如今他明白,只要不期盼,心就不會痛。

  「對不起,你別生氣。」她急促的說道,「關於瑞茵……還有我,一切的一切,我真的很抱歉!」

  他的臉龐線條僵凝,神情顯得更漠然。

  想起了郭瑞茵,依然令他感到反胃,她美麗卻自私,給了他此生難以洗刷的恥辱,當年她是替他婚紗公司拍攝宣傳照的小模特兒,在拍攝結束慶功宴上,他才知道她是秦維桐的表妹,一開心就跟她多喝了幾杯,隔天起床卻與她在同一張床上,他不認為兩人有發生什麼,不願娶她,但她卻說她懷孕了,秦維桐指責他並要他負起責任,也許是覺得秦維桐能滿不在乎的要他娶別人,根本不在乎他,他心灰意冷下最後還是曲郭瑞茵為妻,結婚之後才知道根本沒有什麼孩子,一切不過只是一場騙局。

  三年前的婚姻,沒有感情基礎,本來就是岌岌可危,即使他一度有心經營,瑞茵卻無心,她年輕又愛玩,縱使結了婚,人生對郭瑞茵而言還是只有無止境的玩樂而沒有一丁點的責任。

  他們的婚姻不穩定,但這從來不在郭瑞茵的考量之內。

  他永遠記得最後一次見郭瑞茵那天她所說的話。

  再她要離開的半個月前,她告訴他,她做試管手術成功了,她懷孕了!而半個月後,她卻說她愛上別的男人,要跟他離婚!

  那孩子呢?!
  
  她只是冷漠的告訴他,「孩子已經處理掉了!」

  就算他厭惡她,可對孩子的到來他也是有期待的,畢竟那是他的骨肉,那時他氣得想要殺了她,但最後他什麼都沒做,冷靜的聯絡律師,徹底的讓這個女人消失在他的生命之中。

  現在他想到這件事,心頭依然氣憤。

  在他憤怒的瞪視下,秦維桐恐懼的低下了頭,連最後一絲看他的勇氣都消失無蹤。

  她可以理解他的憤恨,他這般優秀的男人,但就瑞茵不懂珍惜,還讓人如此難堪……而她也沒兩樣。

  「不好意思!副理,我已經送陳先生離開了!」鄭經理戴著白若琳出現在門口,盡責的說道。

  古奕青深吸了口氣,臉上重新掛上冷漠的面具轉過身,「嗯,辛苦妳了。若沒有事,妳們可以下班了。」

  「是。」鄭經理瞟了秦維桐一眼。古奕青的母親在世時,她便在這裡工作,她對待古奕青就像對自己的孩子一般,所以很多事她心裡都明白,只是聰明的從不多說,「她是我同意錄取的,工作很認真也很勤奮,我很欣賞她,是個不可多得的好員工。」

  古奕青靜了一會,點了點頭,「我知道了,妳回去吧!」

  「副理再見。」

  鄭經理走了,但白若琳卻沒有跟上,只是留在原地,古奕青對她輕挑了下眉,她露出一個笑容,指了指秦維桐,「我等她。」

  「今天很冷,別等我了。」秦維桐貼心的說,「我還有幾件長褲要修改,還要一點時間,妳先回去吧。」

    「沒關係,大不了打電話叫撲克臉來載我們,運氣好的話,她還在附近排班。」白若琳不著痕跡的將目光飄到古奕青身上。

  今天他是跟有意收購他們婚紗公司的買家一同前來,自始至終,他的表情都是冷冷的,不過她倒對他一進門就駐足在油畫前面的神情印象深刻。

  她可以看出他很喜歡這些由畫,但他最後卻選擇將畫連同這家店都拋下。說不好奇他心境的轉變是假的,現在有機會近距離接觸,她當然不會放過。

  「若天天這樣下去,」秦維桐忍不住嘆道,「我工作一個月的薪水都不夠付計程車費!」

  「沒關係,一切有我。我們不但是鄰居又是老顧客,大不了叫撲克臉打個折扣。」白若琳的注意力還是在古奕青的身上。

  秦維桐看出了白若琳的好奇,但是她實在不好當著古奕青的面多說些什麼,說到底,她表妹做的事情可一點都不光彩。

  她站起身,去一旁拿起長褲準備修改。

  古奕青在一旁沈默的看著她,因為方才她坐著又有禮服擋著,所以他壓根沒有發現她微隆起的腹部,此刻,他的眼眸因為驚訝而瞪大,高大的身軀擋到了她的面前,「妳懷孕了?!」

  秦維桐的身軀一僵,不敢看他。

  「郭瑞茵沒提過妳結婚的事!」

  「我單身。」她簡短的回答,並不是很想跟他聊到這個話題,「這件事跟你無關。很晚了,你該走了,我明天就會跟鄭姨說一聲,不會再出現在你的公司裡。」

  古奕青盯著她相當長的一段時間。曾經他是個陽光開朗、樂於揮灑生命熱情的人,但在老天爺跟他開了一次又一次的玩笑之後,他變得冷漠也不再輕易相信任何一個人。對秦維桐,他心中不能說沒有怨懟,但他知道她是個善良的好女人,還獨自照顧年邁的外婆,從不說苦。

  曾經,他願意為了她拋下一切,但她卻狠狠的將他推開,只因為他是郭瑞茵喜歡的對象。
  
  為了秦維桐,他退了一步又一步,他從沒提過他的感受,她似乎也從沒在乎過,曾經她以為他恨她,也想恨她,再與郭瑞茵簽字離婚那一刻,他就決定拋下一切,包括她,包括這間代表愛與幸福的店!但此刻她卻活生生的出現在他的眼前,而且──還懷孕了?!

  他感覺心中有個東西凍結了、死了,那也許是一份眷戀,或許還有他的愛……

  「我曾要妳跟我一起走,但妳說──」他的聲音冷了,「外婆老了,妳不能走,妳要照顧外婆,待在山上一輩子!現在妳認識了一個人,懷了孕,妳就可以丟下外婆,跟他遠走高飛了?!」

  他聲音裡明顯的厭惡令她難受,她微斂下眼,她從來都不想要騙他,只是這輩子卻住定要對他說謊過一輩子,掩去眼底一閃而的落寞,她語調平淡的告訴他,「我外婆死了。」

  古奕青心一驚,他對那個和善的老人家印象深刻,雖然沒受過太多的教育,卻有很豁達睿智的人生觀。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上個月。」她擡起頭揚起嘴角,對他淡淡一笑,「你跟瑞茵離了婚,已經是個外人,沒有通知你的必要。」
  
  她的笑容再折磨他,他知道她跟外婆相依為命多年,心頭肯定不好受,「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妳可以跟我開口。」

  他脫口而出的話令彼此都感到驚訝,古奕青想詛咒她更想詛咒自己,他該做的事離她遠遠的,而不是伸出援手。

  她不發一語的凝望著他,在他與郭瑞茵決裂的現在,他還能這麼說,縱使只是客套話也令她感動,她有禮貌的對他點點頭,「謝謝你。」

  他們很靠近,感覺似乎只要伸手過去,就可以完全擁有她,但是他的手卻只能緊握著留在身側。

  看著她隆起的腹部,一絲痛苦在他眼底一閃而過,他把手插進長褲口袋裡,冷漠回到她的眼中。「鄭經理既然說妳工作很認真,我沒理由要妳走人。」

  他的話令她的心中升起了一線希望,「你答應讓我留在這裡工作?」

  「我暫時還是這裡的老闆,只要員工認真工作,」他面罩寒霜似的看著她,「我沒理由叫他走人。」

  沒有等她回應,他逕自轉身大步離開。

  員工跟老闆……看著他的背影,她的唇揚起了一抹苦笑,這就是他們現在的關係,單純而沒有任何情感。

  看著古奕青頭也不回離去的酷樣,白若琳再也忍不住好奇,迫不急待的跑到了秦維桐的身旁問:「妳認識我們副理?」

  秦維桐揉了揉有些發疼的太陽穴,點了下頭,當作回答。

  「郭瑞茵,我們老闆的前妻,妳也認識?」

  秦維桐遲疑了一下,最後還是點頭,接著坐回椅子上,想專注在自己手邊的工作上,壓下自己紛亂的思緒。

  白若琳看著她低頭沈默不語,一臉哀愁,不禁舉雙手投降,「好吧!我知道是我太愛管閒事,問的太多。算了,我不問就是了,妳不要苦著一張臉,小心以後孩子出生也是一張苦瓜臉。」
 
  秦維桐心頭依然難過,但是聽到白若琳的話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這樣笑一笑不是很好嗎?」白若琳打氣的捏了捏她的肩膀,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拿出自己的行事曆,「明天我要陪手邊的一對新人拍照,所以會早一點進公司,妳明天自己來上班,要不要我跟撲克臉說一聲,要他順便載妳來公司?」

  「不用了,我自己搭車來就行了。」秦維桐感激的看了她一眼,低下頭繼續專注於修改的工作,一邊淡淡的開了口,「我不是覺得妳問得太多,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起頭……郭瑞茵是我的表妹。」

  白若琳翻越行事曆的手一頓,脫口驚喊,「妳表妹?!」

  副理老婆紅杏出牆的事傳得沸沸揚揚,大家都知道那女人在賭場認識了聽說比副理還要有錢的男人就立刻離婚跑了。副理會賣掉這間從母親那裡接手過來的婚紗公司,也是因為這家公司讓他認識了那個爛女人,毀了大好的人生,今天他還會帶著買家踏進這家代表著不堪的公司已著實令人驚訝,不過在驚訝也比不過──眼前這個溫柔的女人竟然跟郭瑞茵那個蛇蠍美人是表姊妹?!

  「我知道公司上下對我表妹的平價。」來這不過幾天,秦維桐就已經聽了夠多的閒言閒語,雖然聽在心頭難受,但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事實,所以她只能沈默,什麼話都不多說,「我比任何人都覺得抱歉,因為她不單單傷害了奕……」想起了古奕青離去時說的老闆與員工,她改口道!「我表妹傷了副理的心,也讓妳們大家可能因此失去工作。」

  「拜託,這關妳什麼事!」白若琳皺了下眉,坐道她的身旁仔細的打量著一臉憂愁的她,「難怪剛才副理會這麼對妳……他沒把妳趕出去都還算有風度了。真是的,妳該早點說的,這樣我就不會介紹妳來這裡工做了!」

  「這怎麼能怪妳,」秦維桐勉強擠出一個微笑,「妳也是想幫忙啊,明天等鄭姨來的時候,我會跟她談一聲關於我離職的事情。」

  白若琳手撐著下巴,眼睛骨碌碌的轉動著,「沒必要吧?副理走之前也說了,只要員工認真工作,他沒理由叫妳走人。所以只要妳想繼續留下來,妳還是可以留著。而且妳的肚子越來越大,也不好找工作。今天副理帶來的買家,看樣子對公司挺有興趣,他們那些有錢人想的果然跟我們不衣樣,這個買家據說是要買下這間公司送給到美國學設計回台灣的女兒。若買賣真能成的話,我們的老闆就不姓古,妳待在這裡,完全不用顧路!」

  一想到這間婚紗公司要賣,秦維桐又感到難過卻無能為力。

  她的目光不自覺移到櫃上的相片,曾經她為了老天爺的安排而感到悲哀,但是她所遭遇的跟古奕青遭受的相比實在算不了什麼。發生了這麼多的事,今日重逢,他沒有對她惡言相向,當場給她難堪,她實在該感激了。

  她愛他從沒有改變過,但在他心中對她有著仇恨時,她的愛就變得多於……她的雙眸變得悲傷,她不該再有愛他的想法,但偏偏管不住自己的心。

  她在心中無聲的問著相片裡的人──若是妳還活在世上,事情是不是會有所改變?這間公司是否還能繼續存在?他是否可以依然笑口常開?

  「妳怎麼哭了?別哭啊!」白若琳看到她蒼白臉頰滑下的類,連忙抽了衛生紙替她擦著,「怎麼了?不舒服嗎?」

  秦維桐也沒料到自己的眼淚會無聲無息的滑落,她忍不住無奈的搖頭,「我也不知道,可能是賀爾蒙失調吧。」

  「可憐的準媽媽。」白若琳安撫的拍了拍她的臉頰,「快把事情做完,我們回家了!我看妳是工作得太累又遇上了我們副理,勾起一些回憶,才會這樣。卉聿昨天才跟我說,她要替妳調幾瓶適合孕婦的精油,說是可以放鬆助眠,我看妳的樣子,真的很需要。」

  秦維桐拿著衛生紙,連忙將臉上的眼淚擦乾,為了不讓白若琳擔心,她露出一個笑容。

  雖然才認識不就,但她們都待她像家人,彷彿認識了好久、好久,讓她感覺沒有那麼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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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12 21:40:06

【第三章】

  在婚紗公司路口不遠處的咖啡店裡,秦維桐小心翼翼的端著裝著三個咖啡的托盤。

  叫她出來買咖發的人事白若琳早就跟她提過的Lily,共事這一陣子,Lily的所作所為也確實令秦維桐明白她是個很會頤指氣使、拿著雞毛當令箭的上司。所以雖然她大可拒絕跑腿買咖啡這種雜事,最後她卻沒有異議的照辦,秦維桐是個不喜歡跟人爭辯的人,只求安安穩穩的工作、過日子。

  她才在櫃台前轉身,透過落地窗,目光落再熟悉的高大身影上,手不由得一抖,她連忙穩住,慶幸咖啡沒有灑出來,不然可就糟了。

  她只當這是一場巧遇,緩緩的走出門口,冷風襲來,她縮了一下脖子,朝古奕青匆匆得點了下頭當作打招呼,頭一低就急忙要離開。

  古奕青的眼神微冷,手一伸,拿走她手上的托盤。

  她一驚,擡頭看著古奕青。

  他在生氣,她看得出來,她緊張的說:「對不起!我現在還再婚紗公司工作,我以為……你不介意……」

  「我不在乎妳現在是不是還再婚紗公司工作,我在意的是妳懷孕了。」他打斷了她的話,口氣不悅,「確定妳可以做這種事嗎?」

  她有些困惑的眨著眼,最後意會到他話裡的意思,她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肚子,雖然因為巧遇他而緊張,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我只是懷孕,不是生病,而且不過只是拿幾杯咖啡而已,又不重。」

  他輕撇了下嘴,頭一側,「走吧。」

  她不可置信的瞪著他,「走?!」

  「我替妳拿,天氣冷,快點回公司去吧。」

  她看著他,不敢吭聲也無法移動,他冷漠不顯思緒的神情困擾著她,可他的態度卻司乎還關心她,就像初識那時一般……

  「走啊!」他居高臨下的看她,已冰冷的腔調催促。

  他的專制令她垂下了眼,拖著腳步跟在他的身後,刻意與他拉開一步的距離。

  她疏遠的態度令他有些不悅的挑起了眉毛,他停下腳步,看著她也跟著停下來,「妳很討厭我是嗎?」
 
  在他銳利的目光底下,她連看他的勇氣都沒有,只能將頭低下,「我怎麼可能討厭你,只是每次面對你都覺得很內疚,你都挑明了說想要忘掉過去,我卻還是出現在你的眼前,留在你的公司上班,讓你一再想起我和瑞茵……」

  他很直接的說道:「妳要留或不留不是我的問題,只要價錢合理,婚紗公司就要易主,到時就算妳想留下來也得看下一任所有者的意思!」

  在這件事上,秦維桐知道自己無權插手,但她壓抑不住脫口問道:「婚紗公司一定得賣嗎?」

  「留著也沒意義。」他簡短的答了一句,「走吧。」

  他口氣冰冷令她喉頭一陣梗塞,沈默的跟上他的腳步,直到路口的交通號誌亮起才停下腳步,等待綠燈。

  她停下腳步,擡起頭看著他寬闊的背,悲哀的發現,現在她竟然只有在他的身後時,她才敢大膽的凝望他的背影。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她的聲音很輕,卻清楚的傳進了他的耳裡。

  這麼多年來,他們都沒有再提過往,秦維桐不停的強迫自己淡忘,也說服自己相信他已經遺忘,但這時,縱使知道自己很愚昧,可能讓自己難堪,她還是忍不住開了口。

  他沒有答腔也沒有轉身看她。

  她繼續柔聲說道:「四年多前,你騎車在羅馬公路,結果下雨了,你跟我同時選擇同一個地方躲雨,你拿著相機不停的拍照,讓我看了你拍的景色,你說你喜歡攝影也喜歡畫畫,你想當個自由的藝術家,但你父親是個嚴肅的生意人,不贊成你走這條路,可你母親不同,因為她是個生性浪漫多情的人。其實你像她,真的像她。」

  奇蹟似的,講出這些話的同時,她不自覺的放鬆了下來,她朝他踏近了一步,深吸了口氣,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男人氣息。

  「你說父母離婚很多年,母親死後留下這間婚紗公司給你和你哥哥,你哥哥沒有接手的興趣,他想聽你父親的建議賣掉,但你卻想要留下來,因為你比任何人都清楚,這份禮物代表著一份愛──你母親的愛。」

  他緩緩的轉身看她,以冰冷的語氣問:「現在我的想法變了,妳又想插手左右我的決定嗎?」

  她的心因為他的指控而揪了一下,「我從沒想過左右你什麼。」

  「沒有?!」他嘲諷的一笑,黑眸死盯著她的雙眼,「忘了妳帶妳表妹跑來找我,要我給懷孕的她一個交代,要我娶她這件事嗎?事情結果呢?!她根本沒有懷孕,但妳又做了什麼?妳說她愛我,我不能跟她離婚!但她真的愛我嗎?」

  她為他提及的這段過往感到內疚,只是被表妹欺騙的何止他一人而已?

  她低聲的說道:「我那時以為瑞茵真的懷孕了,她也說她真的愛你,我……」她嘆了口氣,說得再多又如何,很多事就算是陰錯陽差也已經是注定,「但你跟她上床也是事實。」

  「我很懷疑事實到底是什麼?」他冷冷的回嘴。「妳從來沒有仔細的去思考過、確認過,只是一昧的相信妳那個陰險的表妹!妳也不贊成我與她到香港去做試管,但她在確認成功之後沒幾天就愛上一個比我更有錢的男人,連商量的機會都沒有就把孩子打掉,一走了之!這就是妳跟我強調的『愛』?若這真是愛──我不要了!我這一輩子都不要。」

  他的指控就像鞭子打在她心上,無力招架。

  看著她的臉色轉為蒼白,他心一緊,卻沒有放過她,這些年來的怒火忍不住的爆發,「讓我們再來談談妳的外婆!妳以前不是很偉大,為了能隨時照顧她,寧願在教會打掃打零工賺錢,說什麼一輩子不會離開,一副樂意犧牲奉獻的高貴樣子,但她才死沒多久,妳就挺了個大肚子離開家鄉,騙子!妳跟妳的表妹一樣是騙子!」

  她的心在顫抖,下意識的想要拔腿就跑,不想聽他傷人的話語,她臉色發白,目光掃過他的寬肩,最後落在他肩後,不想看到他臉上浮現的譏刺。

  「不過郭瑞茵比妳聰明多了,至少她最後來巴上了個有錢人,就只有妳愚蠢到把她當成寶貝寵愛,然後被她一腳踢開。在她眼中,妳就像垃圾一樣。」

  淚水刺痛著她的眼睛,他很殘忍,但是她卻沒有辦法怪他,「我不在乎瑞茵怎麼對我,畢竟是我欠了她。」

  「欠她?!」他氣得想要用力的搖晃她,「真是夠了!」

  她嘆了口氣,她背著害死郭瑞茵父母這條罪已經太久、太久,久到理智告訴自己她無須為這件事負責,良心卻怎麼也放不下。

  她深吸了口氣,不讓淚珠落下,不顧他臉上的冷酷,冷靜的說:「我知道在這個時候,我說什麼對你都是傷害,但我真的覺得可惜,你說過你並沒有真的責怪當年你母親為了追尋所謂的真愛而離開你,這間公司就象徵了你母親一生的追求──愛與幸福,而她將店留下來給你和你哥哥而不是給你同母異父的妹妹,是因為對你們而言,這間公司該是意義非凡!」

  「是啊!當年我媽認識別的男人,拋下我離開之後開了這家公司,死了之後還將公司留給我,指望我和我哥相信愛與幸福,認同當年她對愛的義無反顧,但最後呢?!我因為妳,留下了這家公司,卻因為留下這家公司認識了妳的表妹……」他冷哼了一聲,語調尖銳而諷刺,「意義非凡?!是啊,當然意義非凡!老天爺的安排一步步的毀了我的生活。」

  她收回自己的視線,與他的眼神在半空中相遇,燈號轉綠,四周的行人陸陸續續移動,可她一步也動不了,他臉上的憤怒使她的眼眶紅了,她想除掉他眼中的痛苦,但是她卻再也無法靠近。

  他恨她,真的恨她!在淚水滑落前,她低下頭,不再看他。

  在經歷過一切之後,她早就不敢期待從他的身上得到任何仁慈的對待,只是看著他臉上掛著淩厲的神情,依然令她難過。

  他的腳步移動了,她也拖著腳步跟著。

  她們寂靜的朝著婚紗公司走去,周遭的人聲與車聲進不去比此的耳裡。她只是默默跟在他的身後過馬路。

  失神的她,被匆忙過馬路的行人撞了一下,不禁驚呼了一聲。

  古奕青空出的手立刻扶住了她。

  「咖啡──」她擔憂的望著他手中的托盤。

  他沒好氣的盯著她,「妳差點被撞得跌倒,但妳還只顧著咖啡?!妳到底有沒有腦子,這世上妳只在乎一堆不相干的人事物,卻從不在乎妳自己。」

  他的譏諷令她突然覺得好累,她無力的頭頭看著他。真的夠了……再多,她就要崩潰了。

  看著她蒙上水霧的無奈眼光,他握住她的手腕,讓他跟在她的身側,不讓她再走在他身後。

  她沒有力氣掙扎,只能打起精神跟上他的腳步。

  「鄭經理告訴我,她給妳一份工作是同情妳,因為妳懷孕又一個人生活。孩子的父親呢?」

  秦維桐感覺自己的臉上升起一股熱辣辣的難堪,她一點都不想要讓他知道她現在的生活狀況,更沒有料到他會提及來子的父親。

  他的眼中沒有閃過任何一絲情感,只是瞥了她一眼追問著,「孩子的父親呢?」

  面對他的追問,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跟郭瑞茵到香港,對他撒下彌天大謊,謊言壓得她心頭難受,卻沒有勇氣說出真相。

  這是個好機會,她可以全盤托出,徹底放下心頭的罪惡感,但是說了之後,對他而言,會是好事嗎?

  想實話實說的衝動一閃而過,可她與郭瑞茵之間有過承諾,她不能告訴任何人,而且他說他已經什麼都不要了──她害怕告訴他,會給他帶來更多的困擾,她不想也不能再傷害他。

  不告訴他!她深吸了口氣,決定不告訴他。他應該放下過去,去追尋屬於他的快樂與幸福。

  「我不知道。」

  「妳不知道?!」他的聲音摻雜了些許的怒氣。「這是什麼回答?秦維桐,不要再耍我,我受夠了!」

  他突如其來的怒吼使她忍不住縮了下脖子,「你別生氣,我……」她無助的看著他,欲言又止,最後只能輕嘆了口氣。

  她的無奈痛苦顯而易見,他的手用力握著她的手腕,「他欺負妳嗎?」

  她搖了搖頭,「沒有,他是個好人,只是我……我們……」她頓了口氣,幽幽的開口,「我們的緣分總是一而再的錯過。」

  她的最後一句使他冷靜下來,他緩緩的鬆開了自己的手。緣分總是一而再的錯過……就如同他和她,不也總是錯過?

  她擡起頭,溫柔的黑眸凝視著他,「外婆去世了,瑞茵也一走了之,只剩我一個人,所以我想要個孩子,我很愛──」她垂下了眼,「很愛、很愛!」 

  他凝視著她,被她眸子的暖意吸引,她似乎總有能力喚起他內心深處某些遺忘的感覺。

  昨天鄭經理那一通電話,轉述秦維桐的近況令他一夜無眠,他想擺脫她──徹底的擺脫她,但上班時,他的心緒卻繞著她打轉。

  他的心緒複雜,他知道,若他想要一個自在的未來,他就得放下過去,包括與她的點點滴滴,更何況現在她還懷著另一個男人的孩子,但想到她一個人,獨自面對這一切──看著她瘦小的身子,他心中有憤怒,更有沒說出口的不捨。

  快接近公司門口時,她將他手上的托盤給拿回來,鼓起勇氣再看他一眼,輕柔的說:「謝謝你,我知道,現在對你而言,我只是個員工,你的寬宏大量令我很感激,我會好好在這裡工作,不跟任何人提到過去,過去對我們來說都太沈重,你和我都得要丟掉,才能夠輕鬆的迎向接下來的人生。」

  他的黑眸因為她的話而突然變得陰沈。

  他眼神的轉變令她覺得背脊一陣發寒,她原本以為他會很高興聽到她顧著他的意思,但他好像更生氣了──她退了一步,他真的變得好陌生,不再是那個溫柔、開朗的人。在他尚未回應之前,她心慌的轉身離開。

  她的腳步有些慌張,不敢回頭看他是否有跟上,用背推開婚紗公司的大門,拿著咖啡走進去。

  「怎麼這麼久?」Lily迎上前,皺了下眉頭,「才走幾步路就花了快半個小時,我看咖啡都冷了!」

  「對不起。」秦維桐連忙露出微笑,喘了一口氣,柔聲的道歉,把咖啡交到Lily的手上。

  「有幾件禮服要修改,但是我沒有時間,妳幫我處理一下吧。」Lily不客氣的交代,「衣服我已經放在樓上了,妳去看看。處理得快一點,晚上新人要來試,我趕著要。」

  有些修改工作本來是要Lily自己處理,若是平時白若琳在店裡,Lily不敢這麼囂張,但今天白若琳一早就跟著去拍外景了,所以Lily當然把握機會壓榨秦維桐這個聽話的新人。

  「是。」秦維桐也沒有拒絕,眼角餘光瞄到古奕青的身影從落地窗經過,她頭一底就要上樓。

  「副理。」

  才踏上樓梯,秦維桐就聽到身後Lily熱切的招呼進門的古奕青,她沒有回頭,只是專注的爬上階梯。

  古奕青沒有理會迎上來的Lily,幾個大步來到秦維桐的身旁。

   秦維桐有些驚訝的看著他。

  「拿去!」他將手中的袋子拿到她眼前。

  她看著眼前的袋子,眼底閃著不解,再咖啡館外她就看到他拎著這袋子,他現在是要......

  他看她沒有動,索性拉起她的手,把紙袋塞進了她的手裡。「給孕婦使用的精油!」

  對於這份意外的禮物,她感到受寵若驚。

  「本來要丟掉的。」他的黑眸定定看著她,直接了當的挑明,「我之前買的,至於要買給誰,妳跟我都很清楚,只不過已經用不上。拿去,如果妳不要,大可丟掉,我不在乎,至於過去——我多希望過去也能像這些東西,想丟就丟掉,若真如此,今天的我,或許就不會這麼痛苦!」

  他的話中有著恨意,秦維桐得要非常努力才能壓下自己心頭的激動,不讓眼淚奪眶而出。

  天知道!她願意付出一切來換他當時的一個笑容。

  察覺樓下同事的困惑目光,她只能緊握手中的紙袋,哽著聲音開口,拉開兩個人的距離,「謝謝你,副理。」

  他臉部線條依然是硬邦邦。

  鄭經理的身影這時出現在樓梯的頂端,她瞄了兩個年輕人一眼,淡然的開口說道:「副理,你來得正好,我有東西要給你看,請你來一下。」

   古奕青的眼眸一歛,平靜的大步上前。

  看著他的背影,難解的情緒圍繞著她,抓緊了手中的紙袋,眼眶盈滿淚水,但她強忍住了。

  ※   ※   ※

  「如果你看到她會勾起不快的回憶,只要一句話,我就叫她走人。」鄭經理一等古奕青進入辦公室之後就這麼說。

  「公司要易主了,她要留不留等未來的老闆決定。」古奕青公事公辦的說。

  鄭經理若有所思的看著他,「還是沒改變主意嗎?」

  他的眼神依然冷漠,斜靠著辦公桌,「我為什麼會改變主意?」

  鄭經理定定的看著他,「我跟了妳媽大半輩子,看著這間公司從無到有,就算她跟你爸離了婚,嫁給了另一個男人,她也沒有放棄跟你們兄弟相處的機會。她一直都很遺憾你大哥到她死都不諒解她當年的行為,但你不同,你熱情大方,是她最大的安慰。只是這些年你變了,你對感情越來越有控制力,對你爸爸來說,這該是件好事,但是你天性若不是如此,壓抑只會帶來痛苦。」

  他保持緘默的聽著,眼中從未閃過一絲情感。

  她柔和的勸道:忘掉過去吧!如果忘不掉,就去面對,就算她懷著別人的孩子,她若過的不好,你還是可以照顧她。」

  這下古奕青終於有了反應,譏諷的一揚嘴角,「我沒那麼大方。」

  「或許不是你沒那麼大方,」鄭經理微微一笑,「而只是因為你沒那麼愛她。」

  鄭經理的話像根針刺進他的心窩

  不是你沒那麼大方,或許只是因為你沒那麼愛她——這句話不停的在他腦海中盤旋。

  「秋天的畫我照你的意思丟了,冬天的畫掛在牆上,夏天的畫在倉庫,至於春天——」她走到一旁,將蓋在畫上的布掀開,只見畫裡的櫻花盛開,天邊一抹單調的彩虹,赤腳的女神笑得溫柔,她意有所指的說:「你若還想留住,還來得及。」

  她的笑教人神魂顛倒,他曾把她當成全世界,她現在卻懷著另一個男人的孩子......他耿耿於懷是因為他真沒那麼愛她?不,他愛她,但也恨她......

  他在畫前癡站了許久,就如同他和郭瑞茵結婚前那一夜,他握緊拳頭,搖著頭,「來不及了!全都過去了,我不想再留。丟了,全部都丟了。」

  他的心隱隱作痛,卻逼自己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鄭經理看著他的背影,想叫住他,話到了嘴邊卻只化成一聲長長的嘆息。她彎下腰將布拿起,重新將畫覆蓋,她明白只有他自己想通,婚紗公司或是他的未來才會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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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12 21:40:35

【第四章】

  「我們副理雖然冷冷的,但是心地還不錯。」知道古奕青送精油給秦維桐,白若琳坐在計程車裡忍不住出聲讚賞。

  秦維桐沒有回應,從古奕青下午離開之後,她的心情就一直這麼若有所失。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語沒有掩飾對她的埋怨和憤怒,但他一個轉身卻送她精油——他反覆的態度令她心頭五味雜陳。

   這些經油是他當時買下來要送給她懷孕的表妹......懷孕的表妹......她頭痛得快要爆炸了。

  「妳該請他吃飯道謝。」白若琳說。

   秦維桐一楞,遲疑的輕搖了下頭。

  「我怎覺得妳很怕我們副理的樣子?」看著秦維桐一張臉轉白,白若琳輕搖了下頭,「放心吧,人家已經不計較過去了,若是計較早炒妳魷魚,更別提今天還拿精油給妳。」

   秦維桐的手不自覺的緊張扭絞著。

  白若琳察覺了她的慌亂,嘆了口氣,伸出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安撫著,「做人啊,心機不可以多,但也不可以少,就要那麼一點點就好。我不是要妳佔人便宜,只是很實際的分析給妳聽聽看,古奕青是個有錢人,他家是上市的食品公司,大陸市場的營收嚇死人,過一陣子妳就要生了,開銷變大,就算婚紗公司不換老闆,可工作時數長,薪水不高也是事實,所以妳可以把握這個機會 ,跟副理打好關係,反正是舊識,開口問一下,說不定他會願意替妳安排一份工作,若是待遇好,到時妳也不用為生活煩惱了。」

  秦維桐聞言,頭搖得更用力,「我已經欠他很多了,不能再佔他便宜。」

  白若琳對天翻了下白眼,呻吟了一聖,「這是友情的幫助,就像我或卉聿幫妳的道理一樣,不是佔便宜!」

  「妳不懂 ——」她也希望可以這麼單純簡單,但現實並非如此,「我.....做錯事!」

  白若琳挑了挑眉,指正,「做錯事的事妳表妹,不是妳。」

  「可是我是幫兇,我也得負責!」

  「才沒有那種是!」白若琳啐了一聲,「妳表妹那麼大的人了,總不能做錯事都要妳負責吧,妳又不是她的媽!」

  秦維桐欲言又止的嘆了口氣,很多市,縱使白若琳對她再好,她也沒有用氣說出來。

  幸好車子已經停在張卉聿的店門口,她立刻率先下車。

  「這個女人像逃難一樣,」白若琳嘟了下嘴,一邊下車一邊咕噥著,「逃離話題也逃得太明顯了吧!」

  「精油是房東小姐調配的。」

  下車的白若琳聽到駕駛座傳來冰冷冷的聲音,不由得停下腳步,他灣要看著車內,「你說什麼?」

  康哲行轉頭看著白若琳,「精油是張卉聿調配的。」

  她皺起了眉頭,「你怎麼知道?!」

  「精油瓶的包裝。」他意興闌珊的應了一句。

  他的口氣似乎帶了一絲瞧不起她的味道,白若琳不悅的看著他,「這麼暗你都看得到?」

  關於這點,他才懶得回答。

  「如果真的是卉聿調的,那她不就認識我們副理?怎麼沒聽她提過?」白若琳搔著頭喃喃自語,「以我們的交情,她若真認識我們副理,她絕對會告訴我啊。」

  「可能妳們的交情沒妳想像中的好吧。」他不帶感情的射出冷箭。

  聽到這句話,白若琳不客氣的爬回車內,伸出手,打了下他的後腦勺。「不要以為你酷酷的我就怕了你!」

  康哲行一副不痛不癢的樣子瞄了她一眼,「快下車,不然價錢會一直往上跳,看著妳的錢一點點流失,妳不心痛嗎?」

  白若琳瞄了眼跳動的計費表,說到錢就踩到她的痛處,她立刻下了車。

  一進芳療館,白若琳就見張卉聿手拿著精油,立刻問到:「真是妳調的精油?」

  張卉聿點頭,原本今天打算拿調好的精油要送給秦維桐,卻沒料到有人早她一步先送了,秦維桐將精油拿出來時,她一眼就看出這是出自她的店裡。

  「妳認識我們副理?」白若琳好奇的坐到了她的身旁。

  「我不認得。」張卉聿搖頭,「只肯定精油是從我這裡賣出去的。」

  「我們副理叫古奕青。」白若琳自動自發的提供名字。「有沒有印象?」

  張卉聿想了一會兒,腦中靈光一閃,「我想起來了,大概兩、三個月前我們社區的張爺爺在我店門口的馬路上被車撞了。」

  白若琳點了點頭,她知道這件事,但那天事情發生時,她正好跟一對新人到墾丁去拍婚紗照,所以不在。

  「那個時候,大夥兒全認定撞到張爺爺的人是那位報警叫救護車的先生,可是那位先生辯解說,他只是來這裡看個朋友,離開的時候看到老人家倒在馬路旁,才好心的叫警察,他沒撞到人。但當時沒人相信他,因為大夥兒問他來找誰,他又神神祕祕的不肯說,最後是康哲行庭醒我,說我店外有監視器,說不定有拍到。就真這麼巧,監視器真的拍到撞傷張爺爺的是另有其人,還了那個先生清白。

  「之後他來店裡跟我道謝,還要給我謝禮,我不收,他就說,他老婆懷孕一個多月,要我介紹幾瓶精油,當時,」她搔頭想了一下,忍不住輕笑出聲,將手中的精油交還給秦維桐。「他有跟我說他姓古,十之八九就是他。還真是有緣啊!」

  「他老婆懷孕了?!」白若琳沒料到會聽到這個大八卦,「他老婆懷孕了還搞外遇,離婚跟別的男人跑了?!」

  秦維桐聽到這話,臉色立刻大變。

  白若琳吐了下舌頭,「對不起!維桐,我不是故意要......」

  「沒關係,我知道妳沒惡意。」秦維桐擠出一個笑容,將精油小心翼翼的收好,「我表妹的孩子.....」她頓了一下,「流掉了.....古先生怕東西浪費,所以才將精油轉送給我。」

  「真沒想到還有這一段。不是我說,」就算覺得對秦維桐不好意思,白若琳還是忍不住批評,「妳那個表妹真的很誇張耶!懷著孩子還讓人那麼難堪,我們副理真是可連。」

  秦維桐沈默著沒有回應。

  「原來我們副理對妳好是有原因的。」白若琳撐著自己的下巴,自顧自的說。

  秦維桐的心一突,看像白若琳。

  「情感轉移!」白若琳彈了下手指,「維桐,妳自己也不可否認,妳跟妳表妹長得真的有點像,而且妳還懷孕了,妳想想,副理期待要當爸爸,但是孩子沒了、老婆跑了,現在的心情肯定不好,卻剛好看到一個有點像他老婆又正好懷孕的女人,自然忍不住付出關懷,這樣看來,說什麼,妳也要後著臉皮跟我們副理多多相處才對。」

  秦維桐不想談這個話題,一絲不安由心底生起,她不自在的動著自己的身軀,覺得一陣暈眩。

  張卉聿注意到秦維桐的神情不對勁,忍不住將目光定在她的臉上。

  巧合.....這世上真有這麼多巧合?  

  「我還記得當時他的表情。」張卉聿試探的說道:「他確實期待孩子到來,真遺憾聽到孩子沒了,不知道事情是怎麼發生的?」

  秦維桐的心一震,低下頭,閃過張卉聿的視線。

  她的內心如滾水沸騰,縱使厭惡著瑞茵,他還是期待孩子出生?!她想起了他的開朗,她卻時喜歡孩子,她的心跳不受控制的亂了起來。

  這時已經車停好的康哲行,將白若琳忘在車上的雨傘給拿進店裡。

  「丟三落四的。」張卉聿見了,忍不住搖頭,「小心改天出門找不道路回家!」

  白若琳大剌剌的將雨傘接下,還大言不慚的說:「我知道我總是丟三落四,所以我才坐熟人的車,這樣掉了東西也知道該找誰要!」

  秦維桐依然一聲不吭,兀自陷入自己的思緒之中,四周的交談聲聽起來似乎離她十分遙遠。

  張卉聿看秦維桐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倒了杯熱茶放到她的面前,狀似不經意的問了一句,「維桐,妳懷孕幾個月了?」

  秦維桐慢半拍的回過神,看著張卉聿的笑容,緩緩的回答,「在一個星期就五個月了。」

  「真巧!妳跟妳表妹懷孕的時間差不多,若妳表妹的孩子還在,應該也這麼大。古先生來我店禮時說她太太懷孕一個多月,現在經過三個月,也將近五個月了。」

  秦維桐的手不自覺的抖了一下,她立刻握緊,極力想要隱藏不安。

  這是她的秘密──一輩子都不能說出口!

  她腦海中閃過結婚之後就沒有再回家看自己和外婆的郭瑞茵。

  半年前,郭瑞茵突然回家,直接了當的說她的婚姻出了大問題,她得生個孩子,不然可能會失去這段婚姻,所以她回家找總是能替她解決難題的表姊。

  她要秦維桐到香港接受手術,成為代理孕母,因為她之前墮胎不當,引起大出血,為了保命,早在二十歲那年就拿掉子宮,這輩子都不可能懷孕。礙於法令,郭瑞茵才不得已找上有血緣關係的秦維桐,若是秦維桐不同意,她也不管會不會違法,隨便找個大陸或越南的女人達成目的。

  一直到那個時候,秦維桐才知道——她被騙了,從一開始郭瑞茵就騙她,她不孕,不可能懷了古奕青的孩子,一切都是一場騙局。

  秦維桐又氣又難過,不想幫她,但最後卻不知道被什麼迷了心竅,竟然同意郭瑞茵的提議。

  她的良心從答應之後就不停的譴責自己,但最後她還是跟表妹一起欺騙古奕青,到香港去接受手術,成了代理孕母,懷了這個孩子。

  一直到確定懷孕,她才清楚自己心中的想法,雖然經過三年的歲月,但她依然無時無刻的把他放在心上,只是不再提起,她想自己跟古奕青今生無緣,卻想替他生下一個孩子,成為他們之間一輩子的連結,只是最後的發展卻出乎她的意料,反將古奕青徹底推向痛苦深淵。

  她才確定懷孕沒多久,郭瑞茵就在澳門的賭場認識了一個澳洲來的大富豪,原本郭瑞茵在婚姻中最執著的那些財富,跟這個大富豪所擁有的一切相較根本不算什麼,於是她很快的決定離婚跟著大富豪離開。

  至於她肚子裡的孩子,她只丟了一筆錢要她自己處理之後就不再理會。
 
  當時她氣憤又難堪,外婆的身體狀況又突然轉惡,她阻擋不住心意已決的郭瑞茵,只好回到山上去照顧外婆。

  後來外婆死了,死前還不諒解她們未婚懷孕,絕口不提孩子的父親是誰。她痛苦的閉了下眼,在表妹一走了之後,孩子的父親是秘密,一輩子被埋在她心底深處。

  「妳的孩子父親,古先生認識嗎?」

  秦維桐的心一震,擡起頭看著張卉聿已雙眼睛閃著光亮,她在試探她——她不知道張卉聿怎麼聯想到的,但她懷疑了......

  「當然不認識!」秦維桐飛快的否認。

  「不認識也無所謂。 」張卉聿聳聳肩,「就像若琳說的,或許古先生對妳的好真是一種情感轉移,如果他要照顧妳,妳就大大方方的接受吧。做人偶爾也得有多自私,為自己和孩子打算才對。」

  「是啊!」白若琳也在一旁認同的點頭,「妳若真的覺得這樣佔了副理便宜,不如換個角度想,妳這是在做功德 ,一個可憐的男人,孩子沒了、老婆跑了,正好需要安慰,妳就伸一下溫柔的手。說不定到時候妳孩子出生,他還會把孩子當親生的愛護。若母憑子貴,妳就發了,等到那一天別忘了我!」

  這個節骨眼,她還是想到錢。康哲行冷冷的站在一旁掃了白若琳一眼,這女人沒救了!

  「這太荒謬了!」秦維桐的聲音略帶顫抖。

  「不會荒謬,很合理,我們副理本來很熱情,笑口常開,就是因為娶錯了人,所以性子才會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鄭姨有一次講到副理,表情真的好難過,她多希望我們副理可以拋下過去,展開新的人生。」白若琳雙手撐著下巴,腦子開始編織美夢,「妳出現的時候正好,雖然妳懷孕是個問題,但是沒關係,真愛無敵,妳只要讓他愛妳就行了!到時自然愛屋及烏。」

  「像我這樣的人,根本不值得他愛。」秦維桐突然脫口而出。

  「妳這樣的人?」白若琳笑了,「妳很好啊!漂亮個性又好,我們公司上下,除了那個白目Lily之外,每個人都喜歡妳!」

  「但我做錯了事!」

  「做錯事的是妳表妹,不是妳。」白若琳翻著白眼,認定秦維桐在鑽牛角尖。

  「不是......」她劇烈搖著頭,「我真的錯了!」

  白若琳看著她焦慮的神情,「冷靜一點,妳別太激動!」

  她沒有辦法不激動,他被表妹欺騙傷害時,她都是幫兇,一輩子難辭其咎。

  「我本來就不該去那理上班,是我的錯──是我在作夢!我以為我可以......算了!那是我不該去的地方。」

  「妳在胡說什麼?!」白若琳打斷了她的話,「是我要妳去的,妳又沒做錯什麼。」

  張卉聿喝了口放在面前的花茶,靜靜的打量著秦維桐。

  她深呼吸幾下,緩緩站起身,對她們點了點頭,「對不起,我有點累,先回去了......」

   「走慢點。」張卉聿輕聲的提醒,「外面下雨,妳從後門回去吧,走騎樓不會淋到雨。」

   秦維桐勉強擠出一個微笑,頭也不回的離開。

  「她怎麼了?」白若琳不解的看著她的身影消失,她第一次看到沈靜的她那麼激動。

  張卉聿撐著自己的下巴,像是在對自己說話似的喃喃自語說道:「我可能知道她肚子裡的寶寶,爸爸是誰了......」

  白若琳將身子微傾向張卉聿,掩不住好奇,「誰?!」

  張卉聿神祕一笑。

  「別笑。」白若琳急了,「快告訴我!」

  「古先生。」一旁的康哲行淡淡的丟出一句。

  「撲克臉,飯可以亂吃,話不能亂說。」白若琳瞪了康哲行一眼,又看向張卉聿,卻見她一臉讚賞,白若琳心一驚,「這太扯了!她跟副理......」

  張卉聿點頭,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但是看秦維桐異常的表現就知道答案了。

  「妳想不想升官、加薪、買房子?」張卉聿想了想,突然問白若琳。

  「當然啊!」白若琳用力的點頭,「我這輩子就是立志做個有錢人!」
   
  「那很好,妳機會來了。」張卉聿勾著她的肩膀,「打電話給你們副理!」

  「打電話給他做什麼?跟他說孩子的事嗎?拜託!這話一說,我不用等公司換老闆,就馬上丟工作了。」

  「我不是說孩子的事。」張卉聿搖著頭,「只要趕在維桐辭職,消失不見前跟他說一聲就行了。」

  「可是維桐只是他那個不要臉前妻的表姊,她要離職,他會在乎嗎?除了送維桐精油外,我看他的態度一直都冷冷的。」

  「若真這麼單純就不會,但我想他是在乎的。」

  「為什麼?!」

  張卉聿神祕一笑,擡頭看著一臉平靜的康哲行。他應該知道她的理論來自於哪裡──那個飄雨的夜晚,白若琳搬回的那幅畫。

  「世上很多事該用心看!」康哲行說完之後,掉頭走了開來。

  「去你的!」白若琳忍不住嘟起了嘴,這傢夥怎麼常跟她說這種話,真的當她是個白癡嗎?
  
  ※   ※   ※

  天空飄著毛毛細雨,室外的小型網球場上,兩個大男人卻好似一無所覺的用力揮動著手中的球拍。

  比完最後一場,古奕青用力將手中的球給狠狠丟了出去,球打在地上,用力的彈起,然後在地上滾動著。

  康哲行拿起毛巾擦了擦額頭,因為古奕青的一通電話,他很快的出現在古家的別墅,他人一到,古奕青就把球拍丟給他,要他跟他一起打球。

  康哲行沒異議的奉陪,只不過古奕青今天每次揮拍都很有火氣,好像跟球有仇似的,很快的他就知道這傢夥不是在打球,而是在洩憤。

  他在一旁靜靜的看著古奕青仍一臉殺氣騰騰得對著牆打著球。

  好一會兒,古奕青彎腰,雙手撐在膝蓋上,用力大口喘著氣,無意識的看著黃色的網球在地上滾動著──

  在見到她第一眼時,他就喜歡她,但之後的發展卻令他幾乎瘋掉。

  原以為最痛苦的是他明明知道他只在乎她,她卻堅持要他娶她的表妹,今天才知道,比起知道她被另一個男人擁抱,那點痛苦根本不算什麼。

  她懷孕了?!懷了另一個男人的孩子,他詛咒她、詛咒這一切。

  「秦維桐住我隔壁。」

  古奕青一楞,擡起頭看著康哲行,雨越來越大了,落在他的臉上分不清是汗水還是雨水。

  「她怎麼會住在......」

  「白若琳。」

  「白若琳?」

  「你婚紗公司的員工,是個死愛錢的女人,住我對門,常跟我叫車,不是什麼守望相助、敦親睦鄰,只是因為她指望每個月我可以跟她少收點車錢。」康哲行語氣沒有太大起伏的陳述。

  之前古奕青就是去康哲行家找他才會被誤會撞上張爺爺,因為他只想當平凡的計程車司機,不想讓人知道他認得這個有錢的少爺,所以叫古奕青不準提他的名字,他也很講義氣的說到做到。

  他知道古奕青曾跟前妻去香港做試管,只是他到現在還搞不清為什麼最後懷孕的人會變成秦維桐......不過,這個問題的答案,不是他該去探索,而該由古奕青去尋找。

  「秦維桐這女人沒錢、沒工作、懷著孩子、身體不好,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就在不知何去何從的那一天,被那個總說自己心腸很惡毒的房東小姐收留,到今天我看張卉聿也沒打算跟她半毛錢租金,如果你真想幫她,讓自己心裡好過點,就去替她付點房租吧。」

  康哲行的話慢慢的侵入古奕青的思緒,她的處境比他所想像的還要更糟,這使他的心隱隱作痛。

  康哲行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保留的說道:「孩子的父親不知道孩子的存在,而她也打算要一個人養。沒有錢、沒有工作還懷著孩子、身體不好、走頭無路,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

  「別再重複了!我不想聽!」古奕青狠狠的瞪了表情冷漠的好友一眼,轉身大步的走回屋子裡。
    「或許你還會有興趣知道,上個月我在你店外排班,就看到秦維桐一個人在路邊看著婚紗公司站了一整晚。」

  他的話使古奕青的腳步緩了下來。

  「她一直站到打烊。」康哲型慢慢的走向他,自顧自的說,「白若琳拿著你店裡那幅秋天女神畫回家,我就看著秦維桐一路跟著白若琳回去,也是因為這樣,她才因緣際會的跟張卉聿租了房子,住我隔壁。」

  古奕青憤怒的轉身回視好友,怒氣如水沸騰,「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她像呆子一樣站在我公司外一整晚,關我什麼事?還是你在暗示我,她可能對我還有感情?」

  「我沒有暗示什麼,我只是告訴你事實!」

  「事實?!」他火大的揮著手中的球拍,「你搞清楚,她現在懷著別人的孩子,跟我一樣只想丟掉過去,她連走在路上都要走在我身後,跟我劃清界線,連看我一眼都不願意!」

  康哲行將兩手一攤,「她想丟掉過去?為什麼你不去想,因為是你想要丟掉,而她只是順著你的意思做而已?」

  古奕青嗤之以鼻,「她只會要我讓步,從不會順著我!若她想順著我,我當初娶的人會是她,而不是她那個表妹!」

  「是啊,就是因為她已經認知到自己讓你痛苦,所以她才順著你不想再傷害你。」

  古奕青氣憤的瞪著康哲行,「你為什麼要幫她說話?難不成你被她迷住了?」

  康哲行輕搖了下頭,「我是為了你好,如果去找她會讓你情緒好一點的話,你該去一趟」

  「你知道她曾經要求我做些什麼事嗎?」古奕青雙手交抱胸前,話聲冷凝,不在乎轉強的雨點打在身上,「在一開始,我跟她表妹是個意外,但她依然求我娶她表妹,結婚三年,我跟我的太太沒有感情,但這壓根不影響我,反正我也不愛她。真正傷人的是秦維桐,她徹底把我當陌生人!她躲了我三年,三年後再見,她竟然開口要我跟她表妹生孩子,她把我的心一次又一次的踩在地上,她是個可恨又愚蠢的女人!」

  康哲行認同的點頭,「聽起來確實可恨又愚蠢,你是天之驕子,竟然把你棄之敝履。所以她現在未婚懷孕、沒有錢、沒有人照顧,這是報應,所以我們都別理她才是。需要我出面給她個教訓嗎?我可以讓她明天就流落街頭,沒有地方可以去。」

  古奕青的雙唇緊抿,英俊的臉部線條繃得緊緊的。

  康哲行慢條斯理的自他身側越過,「不答腔,我就照我的想法做。」

  古奕青伸出手拉住了他,「不準你動她!」

  康哲行瞄了眼他的手,冷冷擡頭回視他,「就算我不動她,讓你大哥之道你還跟你前妻他們家人有牽扯,他也會有動作。」

  「這是我的事!」

  「確實。」康哲行認同,「你愛她是你個人的事。」

  「我不愛她!」他的五官繃得很緊。「她現在懷著另一個男人的孩子。」

  康哲行在心中嘆了口氣,這傢夥一直繞在同一個圈圈打轉。「或許她是懷了孩子,但你該了解她是什麼樣的女人,她那樣的女人為什麼會未婚懷孕,身邊又沒有人照顧?你不覺得奇怪嗎?」

  他的問話如一道雷打進了他的腦中,想起了她提及孩子父親時的無奈與落寞,他的面色變白,感覺渾身血液冰凍,「你在暗示什麼?」

  康哲行定定的看著他,意有所指的說:「你該想得到。」

  古奕青腦海裡閃過不堪的畫面,「難道......她被強暴了嗎?!」

  康哲行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他怎麼從不知古奕青的想像力這麼豐富。

  不過愛情這種東西,除了愛你、愛我之外,要學的東西真的還有太多、太多,古奕青和秦維桐之間的感情問題,得要靠他們彼此去解開。

  所以他清了清喉嚨,輕聳了下肩,「我不清楚,但有任何的可能。不然要如何解釋她為什麼絕口不提孩子的父親呢?一定有難言之隱,或許你該去問她,就算她不想提,也得問個清楚。」

  古奕青此刻根本無法理智的思考,想到秦維桐被另一個男人欺負,他氣得快要爆炸又心疼到極點,他放開拉住康哲行的手,冷著臉進屋去。

  古奕恩跟進門的弟弟打招呼,但是古奕青視而不見的離去,他無奈的目光追著直到他的身影消失。

  「真不知道你們在發什麼瘋?」古奕恩收回視線看著康哲行搖頭一嘆。「外頭下雨還打球。」

  「今天打得不是球,是恨。」康哲行拿起自己放在地上的背包準備去洗個澡換衣服。

  古奕恩淡淡的掃了康哲行一眼,「誰的恨?你的還是奕青的?奕青已經離了婚,沒什麼好恨的了。至於你──只要願意低頭回家,那裡永遠歡迎你。」

  康哲行的腳步一頓,聳了聳肩,「你別插手,不管是我的事或著奕青的事。」

  古奕恩挑了挑眉,古、康兩家是世交,古奕青跟康哲行從小就玩在一起,兩個人都喜歡瘋狂、刺激、隨心所欲的生活,他們是兩家的頭痛人物,幸好老天保佑,古奕青現在恢復正常,但康哲行卻依然故我,聽說他現在靠著開計程車生活,他真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恢復正常的一天。

  「恩哥。」康哲行淡淡的說道:「奕青的前妻若是現在跑回來,會搞砸一切。」

  古奕恩不以為然的一哼,「他們已經離了婚,就算那女人現在回來,也沒什麼好擔心的。」

  當年他極力反對娶那個女人,但是古奕青卻不知為什麼,一意孤行的娶了那個門不當戶不對的女人,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團亂,他看在眼裡,氣在心裡。

  可他爸擔心古奕青的家事會影響股東對公司的觀感,造成股價的波動,所以總是對小倆口的家務事冷處理,只要不出紕漏就好。

  古奕恩原本還抱著同樣的想法,但他雖然市儈,卻沒有向父親一樣把公司的利益擺在第一位,看著自己的弟弟越來越不快樂,他實在忍無可忍,最後在父親到日本去動心血管手術的期間,他神不知鬼不覺的插手古奕青的婚姻,這件事,他並沒有讓太多人知道。

  「以前是沒什麼好擔心,但現在可不一定了。」

  古奕恩的眼神一冷,「發生了什麼事?」

  康哲行搖搖頭,沒有多做解釋,幾個大步爬上樓梯,正好與拿著行李下樓的古奕青撞個正著。

  「走了。」古奕青丟了一句話。

  才上樓就接到那個叫白若琳的女人打來的電話,說秦維桐要辭職不幹,因為他給了她太多的壓力。真是見鬼了!到底是誰在影響誰?

  康哲行嘆了口氣,他一身濕衣服還來不及換。但他沒有抱怨,將背包甩在肩上,跟在他的身後。

  「去哪裡?」古奕恩皺眉問。

  「搬出去。」古奕青簡短回答,繞過自己的兄長。

  「什麼意思?!」古奕恩要上前問個仔細。

  「他要搬去跟我住。」康哲行替古奕青回答,「這陣子,伯父那裡就請你看著辦了。」

  「你們又要做什麼?」

  康哲行只是揮著手,依然不做太多的解釋。

  古家跟康家有個共同點就是有一個霸道的父親和一個萬能的大哥,天塌下來有父親和大哥頂著,他們向來只要自在的追尋自己要的生活就好了!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12 21:41:12

【第五章】

  春天來時,山櫻花會開滿山頭,羅馬公路上可以找到眺望石門水庫最美景觀的角度。

  午後下起了雨,她跑上了暸望台躲避,見到了一個開朗的男人在涼爽的春日期著腳踏車,在羅馬公路上跟她選了同一個地方躲雨。  

  他身材高大,笑容燦爛,拿著手中的相機不停的拍攝著四周的景色,他的臉上有一些鬍碴,卻顯得英俊又迷人。  

  一個下雨的午後,兩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他跟她說了些話,她也回答了一些話,山區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太陽出來,天邊出現一道美麗的彩虹,如同他們的相遇──雖然美麗,但來去匆匆。

  之後,他常到山上找她聊天,陪她看著山上景色的變化,春日的桃紅、夏日的草綠、秋天的楓紅、冬日的蒼茫,她曾想要跟著他走,陪著他渡過朝夕晨昏,但外婆身體不好,她連放一個老人家獨自在家一天都不放心,更別提跟他到繁華的大都市。

  他說,他不急!他可以等,等一輩子都可以......

  後來表妹哭著回來,哭訴被個有錢男人始亂終棄,她又急又氣的請人照顧外婆,帶著表妹去找那個男人,表妹帶她到婚紗禮服店找上了他───他是令她想跟他走的男人,卻也是令表妹懷孕的男人........她曾經怨恨他的欺騙,等到最後卻發現,最大的騙子是自己的表妹時,一切都來不及了。

  那一年的秋天,楓葉紅的時候,他跟表妹結婚了...... 雖然她極力的想要忘記,但是他站在身旁眺望遠方的神情卻深印在她的腦海中。

  他結婚之後,她躲著他,不再見他,她將自己的情感隱藏得極好。從小,她就知道自己什麼都不能跟郭瑞茵爭,無論什麼只要是她想要的,她都得讓給她,不單是因為她是她的姊姊,更是因為當初為了發高燒的她去請醫生,卻出車禍死了的郭瑞茵父母。

  郭瑞茵從不願提及住在桃園溪口的她與外婆,畢竟她極力想要擺脫貧窮的過去,不願跟窮酸的親人扯上關係。

  她的所作所為不只令古奕青失望,也狠狠的傷害了她與外婆的心。

  曾有一段時間,她在山上照顧行動不便的外婆,相信古奕青與郭瑞茵會得到幸福,但最後郭瑞茵任性的毀了一切。外婆到死都不能諒解她的未婚懷孕,古奕青也因此徹底對人性絕望........

  時間雖然過去許久,但是她真的好懷念初識那時,他提到他母親留下的婚紗公司時所流露的神情,他的幕親因為這間婚紗公司找到了真愛,她希望自己的孩子也能得到幸福,他卻不相信幸福,決定拋下了,他要賣掉婚紗公司........

  秦維桐睡睡醒醒,現實與過去不停的在腦中交錯,讓她有點分不清楚真假。

  當初她若不跟著郭瑞茵去香港,或許外婆就不會因為少了她的照顧而這麼快撒手人寰,也或許郭瑞茵不會遇上那個外國男人,絕情的轉身離開......

  有太多的「或許」在秦維桐的心中───她不想傷害他,但她卻是傷他最重的一個......內疚.....真的內疚......

  當她驚醒時,室內一片黑暗,她有片刻茫然的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緩緩的,現實回到了她的腦海之中,她嘆了口氣,吃力的從沙發上爬了起來,她真的變得嗜睡,看了看時鐘已經快十二點了。

  她輕嘆了口氣,明天──她在心中對自己說,明天她就要辭職,還給古奕青沒有她存在的生活。

  覺得有點冷,她拉了拉衣服,站起身,準備關上燈回房,但才踏出一步,門鈴便響起,這麼晚了,誰會來她家?

  她想或許是白若琳,因為樓下的保全沒打電話說她有訪客。

  她才將門拉開就立刻楞住,古奕青默默的站在門口看著她,高大的身子佔據了她整個視線。

  「開門。」他的聲音平靜,黑眸隔著鐵門與她對視。

  他的語調令她的寒毛不由自主的豎了起來,想移開視線卻做不到,「你怎麼會來這裡?」她好不容易擠出聲音。

  他不是社區住戶,怎麼能直接坐電梯上八樓?

  「開門。」他沒回答她的問題,自顧自的重複。

  秦維桐雖然困惑,但還是依言伸手將門打開,「這麼晚了,你來這裡做什麼?」

  古奕青踏進來,將手上的行李給擺在一旁,沒有理會她,逕自打量著小巧的公寓。兩房的格局,空間不大,客廳沒有電視,只有一張雙人沙發,陳設簡直陽春到近乎寒傖。

  她的目光不解的跟著他的身軀移動,直到他走到一扇房門前,她才瞪大了眼,連忙出聲,「那是我的房間!」

  他挑釁的瞄了她一眼,逕自把門打開。

  他到底想做什麼?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被他搞得有些無所適從,看他又要去開另一間房的房門,她連忙上前阻止。「別開!」

  他看著她緊張兮兮的模樣,「有什麼秘密不能看嗎?」

  「這是我家!」她帶著譴責瞄了他一眼,「你這樣很沒有禮貌。」

  「以後我也住在這裡,我看我自己的家,沒問題吧?」

  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懷疑自己聽錯了,「住......住這裡?!」

  「妳沒有能力付租金,但我有。」趁著她發楞的當下,他將她給微微推開,逕自將門打開。

  古奕青原本緊繃著神經擔心在這裡看到另一個男人,但在看過這間房間裡頭沒有任何家具,只有那幅放在地上的油畫時心情就一鬆。

  他盯著畫看沒有說話,一段很長的時間,他們痛苦的沈默著。

  最後,他轉頭看著她。

  她被他一雙眼盯得不自在起來,吶吶的說:「畫很美,丟了很可惜,所以我才把它......拿回來......」

  她費力的想要對自己的行為做一個好解釋,但是看著他彷彿能看穿她的眼眸,承受不住他的注視,她的話聲隱去。

  「你到底想怎麼樣?」她低語。

  在她決定跟他斷了一切聯繫,他卻突然出現在她的面前。

  他朝她跨了一步,帶著強勢的男子氣概,「為什麼留著這幅畫?」

  「我說了。」她強迫自己保持冷靜,沒有絲毫因為他的靠近而退縮。「丟了可惜。」

  他停在她的面前,抓住她的上臂,「不要說謊。」

  她的心頭一震。

  「不要騙我。」他的手稍微用力,「我已經受夠了!」

  他令自己的身體貼上她,飢渴的吻印在她的唇上。

  她心中的渴望很快燃燒,情不自禁的身手抱住他,手指插入他濃密的黑髮中,忘我的回吻他。

  「我只問一次───」他的聲音低沈,「妳愛我嗎?」

  他的問話令她心痛,她愛他從沒變過,只是她的心中還藏著一個謊。

  她的眼神一片迷濛,「我一直都愛你。」

  她的答案使他的心離開了長久的寒冬,終於聞到了春的氣息。
 
  他露出笑容,再一次吻她,雙手撫摸她的軀體,摸到了她隆起的腹部,最後停住,柔聲的說道:「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做到。」他一個字、一個字說,「但我會試著去接受妳的孩子。」

  他的話使她訝異得瞪大了眼睛。「接受......」她困難的開口,「孩子?!」

  在來之前,古奕青原本想要將事情問個清楚,但又想到若事實真是他所猜測的,舊事重提只會令她痛苦,所以他放棄去尋找答案。

  只要她愛他───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她的孩子也會是他的孩子!

  「不管妳發生過任何事,我都愛妳,如果我們互相愛對方,一切都不會是問題。」他的聲音有著前所未有的堅定。

  看著他專注的黑眸,秦維桐的目光沒有辦法移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知道,一直以來我都知道我要什麼!」他擡起手,摸著她的臉頰,「我要看妳快樂,所以有些事情,縱使我不願意,但只要妳開口,我還是會照著妳的話做,從沒變過,我總問妳,我這麼做,妳會快樂嗎?因為只要妳快樂,我難過、痛苦也無所謂。」

  她看著他,直到淚水快掉下來,她才趕緊背對著他,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無法自制的啜泣著。

  「維桐,別哭。」他溫柔的低喚著,將她轉過身,輕輕吻著她淚濕的臉頰,「過去確實沈重,我們都該拋開,從現在開始───我們重新來過。」

  她在他的懷中用力的點著頭。

  ※   ※   ※

  到了中午吃飯時間,秦維桐還在專心的做著修改工作,見一隻手將個便當放在她身旁,她連頭都沒擡,只微微一笑說道:「謝謝,妳先吃吧。我還要先把這個裙子改好,下午新人拍外景要用。」

  她聽到拉動椅子的聲音,然後一片寂靜,她不解的擡起頭,「妳不先......」她的話語隱去,心跳開始加快。

  古奕青靠著椅背,在她不遠處,拿著一杯咖啡靜靜的打量著她。

  氣氛沈靜得有些古怪,她露出一個微笑,「謝謝你,我以為替我拿便當的人是若琳。」

  「我知道。」他的語調沒太大的起伏,但聽得出不以為然,「如果妳知道是我,講話不會這麼自在。」

  他直截了當的話語令她忍不住輕搖了下頭,「你是老闆,早就該習慣員工跟你相處時不自在的樣子。」

  他帶著些微的怒氣瞪著她看,「妳是打定主意非得在工作的地方把我當老闆就是了?」

  看他有些孩子氣的樣子,她覺得好笑,一個分心,手被針扎了一下。

  他反應很快的到她的身旁將她抱了起來,讓她嚇了一大跳。

  「我只是───」她有點傻眼,連忙抓住他的肩保持平衡,接著忍不住笑了出來,「等等!我只是被針扎了一下,這種事常常發生!」

  他瞪了她一眼,「妳認為我太小題大作?」

  雖然擔心會惹惱了他,但她還是點頭,「是,而且我受傷的是手,不是腳!你這樣抱著我太可笑。」
  
  他抱著她的手臂一緊,不太情願的鬆開她,將她放回椅子上,「有藥箱嗎?」

  「有,」她咬著唇以免笑出聲,「但不需要。」

  他又瞪向她,秦維桐在心中嘆了口氣,指著一旁的櫃子,他打開拿出藥箱,找出藥膏擦她那只有一個紅點的傷口。

  看著他專注的樣子,她臉上的笑容更燦爛。

  等到他終於處理好她那幾乎看不到的傷,她才瞄了桌上的便當一眼,「你不吃嗎?」

  「等會兒。」他淡淡的回答,幫她貼好透氣膠帶,把她的手舉到唇邊。

  看著他的動作,她的嘴角帶上一抹淺淺的笑,心有點甜又有點疼......

  「唉呀!我好像來的不是時候。」剛踏進來的白若琳看到這浪漫的一幕,哈哈大笑的說。

  古奕輕放開秦維桐的手,沒好氣的轉身看她。

  「副理午安。」白若琳當沒看到他冷漠的目光,逕自微笑的打招呼,舉起手中的便當,「我替維桐送便當來!」

  「便當?」秦維桐看著桌上的紙袋,「副理已經幫我拿了。」

  「不可能吧!我今天忙得比較晚,只剩我們兩個的便當沒拿。」

  在古奕青還來不及阻止前,白若琳早自動的打開了他拿來的紙袋,拿出裡頭精緻的日式便當盒。

  「哇!」白若琳不客氣的將便當打開,露出垂涎的神情,「蒲燒鰻魚、炸蝦、干貝酥、莎拉,還有───」她直接用手捏了一口吃,「黑蜜豆───好好吃!副理,這個便當多少錢啊?以後我也要訂這種的。」

  秦維桐看著白若琳興奮的樣子,笑道:「妳喜歡吃就拿去吃吧。」

  白若琳的雙眼迸出光芒,不過一瞄到旁邊古奕青臉色是山雨欲來般的陰沈,她立刻吐了下舌,她雖然很貪小便宜,但也不至於白目。她將便當推到秦維桐面前,「我才不敢,咱們是不同的命運!」

  白癡都看得出,這是副理特地訂來給維桐的午餐。除非想找死,不然她最好別碰。

  她拿出自己的午餐,打開盒子,只見裡頭是一小塊燒肉、一些蔬菜。簡單的配菜,平時吃覺得還可以,但現在看來卻一點都不可口。

  她意興闌珊的吃了口白飯,目光眷戀的看向秦維桐面前的便當,油亮亮的芝麻灑在白飯上,看起來好棒。

  看著白若琳嘟著嘴,無精打采有一口眉一口的吃著,秦維桐不由得輕笑出聲,將自己便當裡的鰻魚夾到她的便當裡。

  「妳自己不吃給別人做什麼?」看著她的動作,古奕青立刻發出抗議聲。

  「她不是別人。」秦維桐的眸子閃著愉悅的光亮,「她是若琳,我的好姊妹!」

  白若琳感動的看著她,縱使一旁古奕青以不以為然的目光盯著她,她還是不客氣的將秦維桐給的食物一口塞近肚子裡。

  「副理,這是維桐的好意,」白若林得意的對古奕青揚起了下巴,「我們不能讓孕婦不開心。」

  他無奈的輕搖下頭,拿出紙袋裡的另一個便當,交到白若琳面前。

  白若琳不解的擡起頭看著高大的古奕青。

  「妳不是要吃嗎?這是我的便當。」他不耐煩的回道,「拿去,然後立刻消失在我眼前,別跟維桐搶!」
  
  「收到!」白若琳立刻將手上的燒肉便當丟在桌上,一把拿走古奕青手上的日式便當盒,立刻掉頭就走,「副理,燒肉便當就交給你了!你也算賺到,一個日式豪華便當換兩個燒肉便當。」

  「這女人───」見人一走,古奕青立刻上前去把門關上,還不留情的落了鎖,不再讓人來打擾,「得了便宜還賣乖!」

  「她人很好。」秦維桐伸出手,握住他溫暖的大手,露出溫柔的微笑。「別跟她計較。」

  「我沒有跟她計較,」他坐到了她身旁,身手將她拉近,「只是妳總是對周遭的人很好,就對自己不好,我得幫妳注意點。」

  「我沒有。」

  「最好是沒有!」他咕噥著,用力的親了她一下,手放在她腹部,「這是我特地叫人為妳做的,營養均衡,適合孕婦,妳實在是太瘦了,在不多吃點,怎麼有力氣替我生個胖娃娃。」

  她的臉因為他的動作而燒紅,他的眼裡有真誠,這令她想到過去兩人輕鬆相處的快樂。

  她撫上了他的臉頰,「你把自己的午餐給了若琳,難不成真要吃這些燒肉便當嗎?」

  「我無所謂。」他安撫的拍了拍她手,微微一笑,「妳比較重要。」

  他的體貼令秦維桐心中漲滿感動。

  她看著他動筷吃著便當,明白過去傷人的記憶雖然可以放下,但卻沒那麼簡單就能遺忘,古奕青臉上的笑容沒有過去那般的燦爛無憂,可秦維桐看著他眼底的溫柔,相信有一天,那些傷口會痊癒,他會找回原本的自己,那個陽光、熱愛生命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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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12 21:41:47

【第六章】

  早晨溫柔的陽光自窗簾縫隙溜進屋子哩,秦維桐緩緩張開眼睛。

  今天她休假,所以可以不用像往常一樣急著出門。她隨意披了件衣服,起床走到窗邊拉開窗簾,看著窗外的光亮。

  下了好幾天的雨,太陽終於露臉了......

  外婆總說,太陽落下去,還是會昇起來,還是會落下去───這是世間不變的定律,無法改變只能接受,所以得時刻保持一顆樂觀的心,這樣無論太陽落下或昇起,幸或不幸,都不會驚慌失措。

  外婆這一輩子都為了她和表妹付出,照顧她們,如同她們的母親,只是最後───她真的難過她和瑞茵的所作所為令外婆失望了。

  她深深嘆了口氣,仍為失去了外婆而痛苦。

  「一大早嘆氣可不是個好習慣。」

  聽到身後傳來聲音,秦維桐在窗前猛然轉身,這動作使她微微暈眩。

  古奕青三步併兩步跑過去,連忙一手扶住了她,擔憂的皺起眉頭,「小心點。」

  一抹愉快的笑浮現在她的臉上,「你不是出門上班了嗎?」
  
  「我是出門了,但不是去上班。」他另一手拿出一大束紅玫瑰,送給她。

  她接過玫瑰,將臉埋在花朵中,深吸了口氣,「好漂亮!」

  「沒妳漂亮。」他彎腰親了下她的臉頰,「今天我休息,妳陪我去走走吧?」

  她微笑的看著他,知道他特意請假陪伴她,她點點頭,「等我換衣服。」

  「我幫妳。」

  他的話語和表情令她不禁臉紅,幸福得令她好似踩在半空之中。

  他的大手輕柔的撫著她的腹部,她想著,不知道如果他知道這個孩子是他的會有什麼反應,他應該會開心吧?

  ※   ※   ※

  他牽著她的手,小心奕奕的護著她。

  「妳那麼瘦,肚子卻那麼大,有沒有問題啊?」他皺著眉,看著她說,「我們要不要換個醫生看看?」

  「不需要,」她很想笑,但得忍住,以免惹惱了他,有時候他就像個小孩子似的,「一切都很正常。」

  他的嘴一撇,接過她手中的鑰匙將門鎖上。

  「維桐、副理,你們要去哪裡?」他們的身後傳來輕快的聲音。

  這個女人就像背後靈一樣!古奕青擰眉,一轉身就看到白若琳打開了鐵門出現在眼前。

  他實在懷疑她沒事就坐在自家的鐵門後,注意他們家的一舉一動。

  「出去走走。」秦維桐微笑說道:「今天我休假,天氣又好,所以奕青說要出去走走。」

  「真好!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牽著秦維桐,古奕青毫不留情的打斷了白若琳的話。

  「副理,你該知道毀掉助你攀升的梯子,就注定你要從攀升中跌落,簡單一點來說就是過河拆橋的事很要不得!」白若琳搖搖頭指責。

  「過河拆橋?」秦維桐的目光不解的看著古奕青。

  他微微的挑了下眉,這女人也不過打了一通電話告訴他,維桐打算辭職,就以為她幫了他天大的忙?

  「大不了鄭經理退休之後,那個位置讓妳坐。」
  
  白若琳的眼睛一亮,鄭經理的位置───那不就表示婚紗公司要交給她管了嗎?她開心得快要飛天了!

  「副理,這是你說的。」她興奮的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知道。」電梯門已經打開,古奕青用眼神示意她讓開,「在我反悔之前,趕快消失。」

  「收到!」白若琳一臉興奮的轉身要回家。

  「這女人真是沒救了。」看著她興匆匆的背影,古奕青不以為然的牽著秦維桐踏進電梯。

  但電梯門才要關上,白若琳突然跑來又擠了進來。

  古奕青瞪著她,「妳又怎麼了?」

  白若琳也不客氣的回視,指控,「副理,你開空頭支票!」

  古奕青皺起了眉頭。

  「你都要把公司賣了,之後的老闆不是你,鄭經理的位置你又不能做主,竟然還說要給我坐大位───騙子!」

  「我不騙人。」古奕輕嘆了口氣,「婚紗公司我不賣了。」

  他可以感覺懷中的秦維桐因為他的話一僵,他低下頭,看著她驚訝的神情。

  他微微一笑,拂開她臉頰的頭髮,「妳不是不希望我賣嗎?」

  她像被催眠似的輕點頭。

  「我聽妳的。」他輕吻了下她的額頭,「當初為妳而留,現在依舊!」

  簡短的一句話,令秦維桐幾乎喘不過氣,強烈的情感使她幾乎無法自己。

  「哇!」一旁的白若琳也被這告白震撼,「這就是傳說中的真愛嗎?副理,請問你可以介紹一個像你一樣有情有義,重點是又有錢的男人給我認識嗎?隨便一出手就是一家店,這種對象只要一個,我這一生就發達了!」

  這麼浪漫的時刻又被破壞,古奕青真的想要掐死白若琳這個女人。

  「我哥哥,妳要嗎?」古奕青冷冷的問。

  「好啊!」白若琳大笑,「副理,這樣我就變你大嫂了。」
  
  「妳───」

  正想斥責她別做白日夢,古奕青的手被秦維桐輕扯了下,他低頭看著她。

  「謝謝你。」她擡起頭,溫柔的吻著他。

  她的吻使他目光一柔,也不再理會那個白目的白若琳,他在乎的只有使懷中的她快樂、開心。

  ※   ※   ※

  秦維桐沒料到,古奕青竟然開著車載她回到了桃園老家。

  看著熟悉的景象,她感到眼眶發熱,明明才離開幾個月,卻感覺像離開了一輩子。

  她雖然什麼都沒說,但他卻體貼的知道她的想法,古奕青陪著她祭拜郭瑞茵的父母和外婆,心裡明白她雖然離開了,仍很掛念這個滿是回憶的家鄉。

  站在外婆的墳前,她看著身旁的他,看他低著頭,雙手相握,自然垂下,冥思似的閉上眼。

  在陽光的照射下,靜靜的看著他,世界彷彿只有他們兩個人,一個沒有過去,只有現在的單純世界。

  想起他所做的種種,她覺得淚水在眼中打轉。

  他睜開眼,目光緊鎖著她,注意到了她的淚光,他溫柔一笑,伸出手摟著她,「別難過了,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經。」
  
  她的難過有一部分是因為外婆的死,但有更多是說不出口對他的心疼,她微微垂下眼,看著外婆墓碑上的相片。

  「我跟外婆說,我會好好照顧妳。」他抱著她,輕輕的搖晃,「妳應該快樂,高興一輩子有人照顧妳,若妳在這裡哭了,我才說的誓言,不就破功了?」

  她怎麼值得他如此溫柔的對待,看著他的笑,一陣罪惡感淹沒了她,她伸出手摟住他的頸項。

  他嘴角向上揚起,低下頭吻了下她的唇。

  「再過不久,春天來了,櫻花盛開,我們再回來。」

  淚水再度在她的眼中打轉,她點了點頭。

  「房子空著也可惜。」他牽著她的手,緩緩的離開了墓園,叨唸著自己的計劃,「這麼多年的老房子,我想請人重新整理,等妳生了孩子,偶爾想回來小住幾天的話也比較舒適!」

  「別忙了。」她柔聲的說道,「房子是瑞茵的,就算我想住,也要得到她的同意才行。」

  提到郭瑞茵,他臉上的笑意隱去。他幾乎不願想起這個令人厭惡的女人,這些年的痛苦都源自於她,他不是聖人,無法當作沒有任何事發生。

  「瑞茵的爸爸是入贅,所以當時我外婆答應房子留給他們。」知道古奕青不想聽,她還是硬著頭皮解釋。「這些年,瑞茵也不算沒有為了我和外婆付出,至少她將自己的房子無條件的讓我們住!」

  「妳這個愚蠢的女人!」古奕青忍不住心頭的火氣吼了一聲,「那不過就是一間破房子,妳卻好像得到天大恩惠似的,妳到底有沒有腦子?」

  他的怒火使她受傷的低下了頭。她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愚蠢,只是很多時候,人總要給自己一個理由,才能放下心頭的埋怨,丟下壓力,微笑著面對接下來的人生。

  他無奈的看著她,撇了下嘴,「算了,反正怎麼說,妳還是不懂。就算妳再捨不得也沒辦法,那房子就讓它空著吧。我可不想再跟那女人打交道,誰知道她又會提出什麼荒謬的要求。」

  她點頭同意。雖然郭瑞茵是她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但經歷過這一切之後,她也不想再跟郭瑞茵扯上關係。她輕撫自己的肚子若有所思,不敢想像若有一天重逢,讓郭瑞茵發現她沒有將孩子打掉後的反應。

  想起這個,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冷嗎?」古奕青關心的看著她。

  她擠出一個微笑,對他搖頭。

  他還是將自己身上的外套給脫下披在她的肩上,將她摟在身旁。

  「妳打算搬家換個大一點的房子嗎?」
  
  秦維桐有些意外他會突然問她這個問題。

  「妳現在住的地方太小了,扣掉公設頂多十多坪,空著的小房間擺張床和衣櫃就沒空間,我可不想讓孩子在這麼小的空間活動。」

  他言語中對未來的計劃使她的心頭一暖,「雖然小,但當時租的後我想對於我們倆夠用了。」

  他不以為然的對她挑了下眉,「妳們倆指的是誰?妳跟孩子還是我跟妳?!」

  她怯生生的擡頭看了他一眼。

  看到她的眼神,他忍不住瞪她。

  「我們搬家吧。」他直接說出自己的決定。「找一個一家三口能住的舒適的房子。」

  她心一驚,「可我是我不想搬家,我想跟若琳和卉聿當鄰居!」

  跟房東小姐當鄰居,古奕青是沒什麼意見,畢竟當初她店門口的監視器幫了他一個大忙。但白若琳───這愛錢的女人還是省省吧!
  
  「她們真的幫了我很多忙,」她乞求的看著他,「我不想搬!我想住在那個社區。」

  看著她懇求的眼神,他真的想狠下心拒絕她。但是多年來,想拒絕她的想法始終都是留在「想」這個階段。她是他這輩子的死穴。

  「好吧。總會有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他忍不住咕噥。

  她一笑,吻了下他的面頰。

  純樸的小鎮,假日常有觀光客前來,秦維桐在古奕青的陪伴之下,逛著小鎮並微笑的跟認識的鄰居打著招呼。

  她可以察覺大夥兒目光對她隆起的腹部好奇,但可能礙於古奕青在身旁,所以也沒人多問。

  這裡的人幾乎都不認得古奕青,畢竟他跟瑞茵結婚那幾年,連瑞茵本人都沒回家過,更別提他。大夥兒可能當他是她的男朋友或丈夫,這樣也好,少了解釋的麻煩。

  她在鎮上的教堂找到了向來很照顧她和外婆的陳牧師。

  陳牧師和太太露出歡迎的微笑迎接她,寒暄一下後牧師太太就離開去準備餐點。

  「我回來祭拜外婆和阿姨、姨丈。」她輕聲說。

  陳牧師點了下頭,拍了拍秦維桐的手,「他們已經在天堂重逢,別為他們悲傷。」

  「我明白,只是想起來還是難過。」

  陳牧師搖頭,打斷了她的話,「好女孩,煩惱會使一個人的心情沮喪,如同生活在水深火熱的地獄。記住,妳姨丈是因為喝酒開車才會出意外,他酗酒成性,這個意外早就料想得到。妳外婆年紀大又久病不起,死亡對她而言是解脫,所以妳要拋棄心頭內疚的想法,老是念念不忘,只是自尋煩惱罷了。」

  秦維桐聞言,露出一個淺笑。陳牧師的話稍稍的減輕了她心頭的罪惡感。

  「這位是───」陳牧師鼓勵的一笑,轉頭看向她身旁的男人。

  「我是維桐的未婚夫」古奕青在秦維桐開口之前自我介紹,「古奕青。」

  秦維桐因為他的話而屏息。

  「很高興聽到妳要結婚了。」陳牧師慈祥的說道,「願神祝福溫柔善良的妳。」

  秦維桐的心狂跳。

  結婚?!古奕青要娶她?!她驚訝得幾乎站不住。他居然願意娶懷著孩子的她,雖然孩子是他的,但是這個秘密只有她知道而已。

  他願意照顧她,陪伴著她就已經令她很感動了,沒料到他還想到了婚姻......

  「若妳想的話,等孩子出生,我們帶他回來受洗,」他緊摟著她,「婚禮也可以在這舉行。」

  他的低語擾得她心亂如麻,她當然希望孩子可以在她的故鄉受洗,也希望在這裡與他許下婚姻的誓言,這裡畢竟是他們緣分的起點,只是───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你要娶我?」

  看著她激動了起來,他擡起手輕點了下她的紅唇,「噓,太激動對身體不好。」

  「可是───你說結婚......」

  「是啊。」他大而溫暖的手覆在她的腹部,感覺到孩子在裡頭活動,他露出一個笑容,「我要跟妳結婚,成為這個孩子的父親。」

  她艱難的吞下喉中的硬塊,突然想要把孩子父親是他的事情告訴他───

  「餓了吧,」牧師太太正好回來,愉快的說道,「快來吃飯,只是一點家常小菜,邊吃邊聊。」

  「不好意思,打擾了。」古奕青爽朗的回應,伸出手捏了捏她的手,「等會兒妳休息一下,我要騎車去逛一逛!」

  「騎車?」

  他點頭,「好久沒騎了,可惜沒帶相機出門。」他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好久沒有這種輕鬆的感覺,或許我該重新拿起畫筆,不過幾年沒畫,不曉得還畫得好不好,妳要當我的模特兒,知道嗎?這是妳的工作。」

  她微笑的點頭,真心的感到喜悅。這個熟悉的笑容,他已經許久沒有見到───就算她的生命線在走到終點,她也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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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12 21:42:12

【第七章】

  「我阿嬤不可能賣你的啦!」在芳療店裡,張卉聿對古奕青揮了揮手,以沒得商量的語氣說。

  「妳可以去問問看。」

  「不用問也知道。」張卉聿的嘴一撇,這個高大的男人俯視著她,莫名的令她也壓力,十樓還有一間五十六坪的房子,如果你要大空間的,我可以租給你。」

  「我要買下來。」

  「那你要去問看看別人有沒有要賣。」張卉聿也回得直接,「我阿嬤的房子不賣!」

  張卉聿實在覺得這個傢夥很「盧」,突然跑來跟她說,孩子出生之後空間太小,所以要換大一點的房子,她都說時樓有間大坪數的房子可以租給他,他還不滿意,硬要買下來,她阿嬤若願意賣房子的話,八百年前就賣了,還會拖到現在只用租賃的方式嗎?所以問都不用問嘛。

  「目前這個社區大坪數的房子沒人要賣,只剩妳們手邊的。」古奕青冷冷的說,「再過幾個月孩子就要出生了,我要盡快動工裝潢,所以妳開個價吧!」

  張卉聿撐著下巴,翻著白眼,這人是聽不懂國語嗎?

  「我可以立刻開支票。」

  張卉聿對他挑了挑眉,「你以為全世界只有你家有錢喔!」

  古奕青皺著眉頭看著張卉聿,原本以為房東小姐很好商量,沒想到她也有不近人情的一面。

  秦維桐不想要離開這個環境,所以他也沒得選擇的得在這裡定居下來,還決定買下一間房子當成給秦維桐的禮物,讓她對家有更踏實的感覺,卻沒料到他理想中的美好未來藍圖在張卉聿這裡踢到了鐵板。

  「總之我要買,不管多少錢。」

  張卉聿拿起電話,撥了一組古奕青熟悉的號碼,他皺起的眉頭不禁鎖得更深。

  「秦維桐小姐,麻煩妳到我店裡把你家那個『番仔』撿回去。」

  「妳───」看著她掛上電話,古奕青一臉的難以置信。

  張卉聿挑釁的瞄了他一眼,「怎樣?!管你在外頭是什麼身分、家裡有多少錢,在這裡我是房東,你若真想跟我租房子,就得聽我的!」

  「妳真的是......」他無言了,真不知道秦維桐怎麼會跟這個女人扯上關係。

  秦維桐來到店裡,一臉的困惑,「奕青,你來這裡做什麼?」

  古奕青撇著嘴,滿臉不悅。

  看了看他生氣的臉,秦維桐看向張卉聿,尋找答案。

  張卉聿倒了杯養生茶放到她的面前,「他要跟我買房子。」

  秦維桐的雙眼訝異的微微瞪大。

  「但是我不賣他,」張卉聿一臉的得意,「所以他就火了。」

  「我不高興不是因為妳不賣我。」古奕青可不認為自己有這麼小心眼,「我氣得是妳的態度!」

  秦維桐連忙拉著古奕青的手,無生的安撫,要他別動怒。

  「我的態度有什麼問題?」張卉聿覺得有趣。

  「妳竟然連問一下屋主,也就是妳阿嬤都不願意,」他低下頭看了眼秦維桐,放緩自己的口吻,「我不高興的原因是這個。」

  「因為我阿嬤絕對不會賣,要賣她早就賣了,以前我一直叫她賣她都不要,現在她也不可能改變主意,我沒必要多此一舉去問她。」

  「就算我拜託妳,求妳去問一下行嗎?」

  「不要!」她喝了口養生茶,懶懶的拒絕。

  看他氣得快要炸了,秦維桐不由得嘆了口氣,拉著他,要他坐下來,「買房子這種是本來就是看緣分,就算買不到,用租的也行啊!而且我們現在住得好好的,不用換房子。」

  「妳當然覺得好啊,因為妳的規劃裡頭沒我的存在!」

  聽到他孩子氣的說法,秦維桐不自在的瞄了眼旁邊一臉打趣的張卉聿,接著不由自主的紅了臉,「別鬧了,我們回家再說。」

  「我不要。」古奕青搖了下頭,看著張卉聿又說:「張小姐,請妳替我傳達我想購屋的想法,拜託妳!」

  張卉聿忍不住笑了出來,「我阿嬤不會賣你,如果賣你的話,我的頭可已剁下來給你當球踢。不過看在你這麼有誠意的份上......好啦!我幫你問一聲就是,不過別抱太大期望。」

  「謝謝。」古奕青對她點了下頭,看到秦維桐喝了口桌上的茶,「這是什麼?妳能喝嗎?」

  「是養生茶!」秦維桐輕斥了一聲,「卉聿知道我懷孕,如果孕婦不能喝的,她也不會拿給我,你的話實在太沒禮貌了。」

  古奕青聞言,不太自在的動了下身子。

  張卉聿不以為意的揮了揮手,「我不會放在心上的,反正他也是關心妳。」

  「是啊。」他立刻大言不慚的附和點頭,看著秦維桐說:「我也是關心妳。」

  秦維桐微笑,「你是關心我,但是卻太緊張了。」

  「是啊,遇到妳,我就冷靜不下來,成了呆子。」古奕青撇了下嘴,好似抱怨。

  「全世界最帥的呆子!」秦維桐調皮的捏了捏他的臉頰,雖是在逗他,眼神卻充滿深情。

  一股笑意從古奕青的嘴角漾開,伸手將她的手握緊,對她露出溫柔的笑。

  ※   ※   ※

  秦維桐將長褲改好放在櫃子上,捶著自己有些發酸的後背,習慣性的看向一旁裝著古奕青母親相片的相框,她拿起來,對相片中的美麗女人微微一笑。

  一轉身卻撞上一個結實的身體,她嚇了一跳,手一鬆,相框應聲落在地上。

  「糟糕!」她連忙蹲下去將相框撿起來,見相框的邊緣雖有點受損,但相片沒事,不由得鬆了口氣。

  但在她驚魂未定的這個當下,一隻修長的手伸過來,逕自抽走她手中的相框。

  她擡起頭,驚訝的看著眼前的高大男人,他俊秀的外表令她一剎那說不出話來。

  他一動也不動,死盯著手中的相片,眼神似乎帶著一抹複雜的情緒。

  她撐著自己的後腰,有點笨拙的站起身。

  「請問你是?」

  他收回放在相片上的視線,目光移到秦維桐的身上,「古奕恩。」

  古奕恩?!她的雙瞳因為驚訝而微微瞪圓,古奕青的哥哥,那個從來都沒有踏進這間婚紗公司的大少爺?!

  郭瑞茵結婚的時候根本就沒邀請秦維桐和外婆,所以除了古奕青之外,她跟其他古家的人沒有任何交集。

  「我......」秦維桐在古奕恩銳利的目光底下,像個小學生似的結巴了起來,「我,我是秦維桐,是───」

  「我知道。」他不帶一絲情感的將相框正面往下蓋在櫃上。

  她微驚的看著他的動作,伸出手想將相片放好,但是她才動作───

  「別動。」他平靜的說,「就這樣放著!我不想看到她!」

  秦維桐遲疑了下,最後還是縮回了自己的手。

  古奕恩冷硬的目光打量著她,最後停在她的肚子上。

  她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不自在的伸出手,護在自己的肚子上。

  「坐吧。」他用平靜的態度,指著空著的一張椅子,自己也落坐。

  秦維桐依言坐了下來,不安的揣測他來這裡的目的。

  「說吧,妳要什麼?」他開門見山的問,專注的目光彷彿看穿她的靈魂。

  她不解的看著他,「我不懂───」

  「妳是郭瑞茵的表姊,我已經受夠妳們了。」他仍就盯著她,冷冷的說,「妳要什麼東西才願意放過奕青?」

  秦維桐的心一沈,大概知道古奕恩來這裡的目的,她沈默了一會兒,輕聲的說道:「我愛他。」

  古奕恩嘲諷的嘴一撇,「當然,妳愛他,所以我來這裡,問妳───妳愛情的價碼。」

  「什麼?!」

  「這世上的愛情都有價碼,妳的價碼是多少?」他公式化的問,「我可以立刻開支票給妳。」

  秦維桐目光複雜的看著古奕恩,這男人冷酷得令人生氣又難過!在他心中,愛竟然可以喊價。

  「為什麼不說話?」他問,「想要獅子大開口嗎?沒關係!為了我弟弟,我給妳,多少錢?」

  他話中的暗示令她皺起了眉頭,「你真認為這世上的愛都可以標一個價錢,隨意喊價嗎?你母親呢?她的愛呢?她的愛又該值多少價碼?」

  他的目光閃動著陰鬱的光芒,她知道自己戳中了他的痛處,但她並不覺得抱歉。

  「她是個愚蠢的女人。」他的聲音很冷,「放著大富大貴的生活不過,跟個窮攝影師守著這間賺來的錢吃不飽、餓不死的店......我不允許我弟弟過這種生活!」

  「是你不允許,還是因為你嫉妒奕青的心中有愛,所以才想要阻止他過這種生活?」她尖銳的問。

  古奕恩咬著牙,瞪著她。

  她被瞪得畏縮了一下,但依然鼓起勇氣說道:「別生氣,這些事情唯有你能給答案,你可以不承認,但別騙你自己,而我對奕青的感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樣。」

  他瞪視著她,眼底閃著憤怒的光芒。

  「你來這裡做什麼?」古奕青一進門,察覺氣氛僵凝,直覺感到不妙,立刻將自己的兄長拉起來,推到了一旁,不悅的問。

  古奕恩氣憤的看著弟弟防備的神情,「我是你哥哥,你這是什麼態度?!」

  「我和維桐的事,不用你插手!」

  「她懷孕了。」古奕恩憤憤的指著秦維桐,「你是傻了嗎?當別人的現成爸爸?你有沒有出息啊!」

  古奕青眼底也燃起了怒火,「不準你這麼說,那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古奕青冷冷一哼,「她告訴你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嗎?!你相信她?我的天啊!她們表姊妹一個樣,耍著同樣的手段。跟你說懷孕了,就要巴著你嫁入豪門。拜託!你清醒點好嗎?」

  「她沒有耍手段,我們彼此相愛。」

  「閉嘴!你媽媽教你的那些情啊、愛的,都是狗屎!我派人演了一場戲才讓你從跟郭瑞茵的婚姻之中脫身,現在你又跟那女人的家人牽扯不清,到底要我做到什麼樣的程度,你才會清醒?」

  像被人當頭澆了一盆冷水,古奕青心頭的火氣熄了一半,他皺起了眉頭,「你的話是什麼意思?」

  「那個有錢的澳洲人是我叫人假扮的。」古奕恩的口氣不帶一絲情感。

  秦維桐睜大了眼睛,臉色變得慘白。

  「那個男的根本就是個窮光蛋,我給他錢要他騙得郭瑞茵團團轉,讓她以為自己跟了個比你有錢百倍的大富豪,主動離去,其實不過就是一場騙局。」

  秦維桐突然感到一陣暈眩,霎時明白在澳門發生的一切不過就是一場戲───瑞茵竟然被古奕恩派去的人給騙了,她這輩子用心計較想要躍入上流社會卻落得這個情況,真是太諷刺了......

  「你怎麼可以這麼做?」她難以置信的喃喃自語。

  古奕青望著自己的兄長,他不是不清楚他凡是公事公辦、不講情面的那一面,但是耍手段介入他的私生活卻是從未有過。

  他收回目光擔憂的看著受到打擊的秦維桐,就算知道自己的表妹做盡了壞事,她對她的關心依然寫在臉上。

  「我是為了幫我弟弟。」自始至終,古奕恩不認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何錯之有,他的眼中還無後悔之色,朝秦維桐踏進一步,冷酷的說:「我今天來這裡找妳,也是要幫他。」

  秦維桐激動得喘著氣瞪著古奕恩,身軀不自覺得晃了一下。

  古奕青的心一驚,連忙伸手扶住了她,輕聲安撫著,「妳別激動,那是郭瑞茵自作自受,一切都去了,都過去了。」

  她靠著他的身軀,卻感受不到他的溫暖,覺得自己好似被吸進黑色的漩渦裡。「沒過去。」這情況真是太諷刺了,「她會回來!」

  「就算她回來,我跟她也已經離婚了,她傷害不了我們的。」

  「你不明白───」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激動的摟著他的頸項。

  古奕青緊摟著她,瞪向自己的兄長,「你走,立刻走。」

  「古奕青,你真是瘋了!」古奕恩怒道,不客氣的上前,一把將秦維桐拉過來,「妳告訴我,孩子的父親是誰?」

  咄咄逼人的古奕恩,令秦維桐暈眩更嚴重,感覺地面在浮動。

  古奕青詛咒了一聲,一把將自己的兄長推開,將秦維桐拉到自己的身後,吼道:「夠了!她不談那段過去。」

  「不談?如果沒有見不得人的地方為什麼不能談?」古奕恩質問,「你別傻了,她跟她表妹一個樣!」

  他們兄弟的爭吵已經引來了注意,秦維桐看到門口幾個探頭探腦的同事,覺得自己真的快要喘不過氣來。

  古奕青的雙手忍不住握拳,「別插手我的事!」

  古奕恩目光冷冷的掃視他,最後定在他緊握的雙拳,「你想打我?!你這個呆子居然要打擔心你的人?!」

  「為了她,就算當呆子我也心甘情願!」

  「你───」

  「別再說了!」蒼白著臉,秦維桐楊起聲音,「別吵,拜託。」

  古奕青慍怒的目光射向自己的兄長,手擔憂的扶著秦維桐,但是她卻將他的手給撥開。

  「維桐?」

  她對他搖了下頭,她並不怪古奕恩的咄咄逼人,他對瑞茵做的事或許用錯了方法,但是她很清楚,他的出發點全是為了自己的弟弟。

  而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確實都是自作自受。

  她垂下眼,用幾乎聽不到的微弱聲音說:「當時我們三人一起去香港做試管時,其實她不孕,最後上手術台的人是我!」

  她的話使室內劍拔弩張的氣氛突然凝窒,古奕青的眼瞳因震驚而瞪大,腦子努力思索她的話。

  「該死!」她的話導出一個答案,他激動的一把抓過秦維桐,用沙啞的聲音問:「妳在說什麼?!」

  她凝視他,不再對他隱瞞,「孩子是你的。對不起,我也───騙了你!」
 
  說完這句話,她的心頭放下了大石,釋然與痛苦交錯,黑暗無預警的猝然降臨,再失去意識前的一個景象,是他驚慌失措的臉。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5-12 21:42:34

【第八章】

  「事情一如我所猜測。」醫院裡,看著古奕青在自己的面前走來走去,古奕恩勉強按捺一肚子的火氣,冷冷的說。「她表妹是假懷孕騙你娶她,這個女人更狠,直接把孩子嫁禍在你頭上,你上了一次當,還學不了乖?你真的相信她?!」

  古奕青的腳步停了下來,他的怒火已經到了要噴發的階段。現在他的一顆心全都在昏倒的秦維桐身上,沒有興趣跟自己的兄長吵架,但是在聽到他的冷言冷語,他真的很難控制。

  「我相信她!」他對一切找到了答案,以秦維桐的個性,根本不可能莫名其妙的放下生病的外婆陪著郭瑞茵到香港去,他怎麼會愚蠢得到現在才想到這一點。

  古奕恩站起身,視線與他平視,「爸要從日本回來了,你離婚的事他已經很不開心了,現在又鬧出這種事───你自己跟他交代吧!」

  「我沒什麼好交代的,」古奕青也很倔強,「如果他不接受我的妻小,大不了就不回去。」

  古奕恩皺著眉頭看著他,不是他不相信秦維桐,而是這社會的現實讓他為了保護自己,凡事都用懷疑的目光審視再三。

  「我要那女人的孩子去驗DNA。」
  
  他怒目瞪視,「沒必要!」這樣的行為太侮辱人。

  「如果那女人心中沒鬼的話,她會願意。」

  古奕青揮舞著拳頭,怒喊,「這不是維桐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你這樣的提議是在侮辱她和我的孩子。」

  「我不認為是侮辱。」古奕恩也忍無可忍的握起了拳,「這不過只是消除疑慮罷了。」

  「我沒有任何疑慮!」古奕青真的覺得自己要瘋了。

  「恩哥,我看你還是先回去吧。」始終坐在一旁不發一語的康哲行終於開了口,這是醫院,若是他們兄弟倆打起來,傳出去可不好聽。

  古奕恩回眸看著康哲行,「你幫他?」

  康哲行直截了當的點頭,「為了奕青好,當然幫他。」

  「你懂什麼......」

  「我什麼都不懂,但我知道,現在那個昏倒的孕婦是個好女人,而且你不是上帝,不可以任意左右別人的人生。」

  古奕恩望著康哲行好一會兒,最後氣憤的掃了古奕青一眼,掉頭大步離開,正好與走出來的醫生擦身而過,但是他沒有停下腳步了解狀況,他現在還無法接受秦維桐,一方面因為她與郭瑞茵的關係,另一方面是她的一番話,狠狠的傷了他───這個無知的女人,憑什麼一副好像很了解他的樣子。

  古奕青也不理會離去的兄長,逕自迎向醫生,「我的太太情況怎麼樣?」

  「古太太只是太激動,」醫生微笑說道,「休息一下就沒事了。」

  「我可以去看她嗎?」

  「當然。」醫生點頭,「她已經被送到病房,等掉完點滴,就可以回去了。」

  沒有第二句話,古奕青連忙飛奔而去。

  踏進病房裡,古奕青看到秦維桐臉色蒼白,雙眼緊閉,心中無預警的掠過一陣心痛。

  他輕輕拉來一張椅子。

  「對不起。」

  他的心因這一聲低語而像被電擊中了一下,他擡起頭,看到她張開眼盯著他。

  他靜靜的看著她,無言的坐上拉過來的椅子。

  她看著他的動作和沈默,連忙眨去湧上的淚,「對不起,我本來想找一個好時機告訴你,但一直沒有勇氣!」

  他依然無言,神情高深莫測的看她。

  她感覺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洞裡,只能無措的面對他的沈默,「你在生我的氣嗎?」

  從一開始,她就害怕說出實情會令他覺得被騙而發怒,而今似乎印證了當初她的擔憂,她的淚水不受控制的流下來。

  他無奈的看著她嗚咽著,起身坐到了病床上,抽了張衛生紙略帶苦惱的擦著她臉上的眼淚,「該哭的人是我才對吧?我是生氣,氣妳怎麼會蠢到跟著郭瑞茵那女人起舞?這是妳的身體,妳卻甘心為她生孩子?」

  「並、並不全然是為她......」她的聲音因為哭泣而斷斷續續,「答應───是為了你,但有更多是為了自己,我愛你......想要擁有我們的孩子,這樣或許可以稍稍安慰我一輩子無法擁有你的痛苦。」

  他擡起頭,在淚光中注視著天花板,無奈的嘆了氣,伸出手抱著她。

  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前,深深吸口氣,聞到熟悉的男性味道,「我真想看你重新快樂起來。」

  「只要妳在我身邊,我就快樂了。」他抱緊她,手擱在她的肚子上,這種感覺難以形容,裡面有他們的孩子......

  他覺得手心下有東西在動,雖然在不知道這是他的孩子之前,就決定把孩子視為己出,但那是因為深愛她所以愛屋及烏,現在,他心中又有更踏實的感受,感動的好一會兒竟然無法說話。

  她滴落的淚水因為他臉上的溫柔而止住,「她在跟爸爸打招呼。」

  他對她一笑,吻住了她的唇,「算她識相,知道巴結誰才有好處拿。」

  「不好意思。」康哲行沒帶太多情緒的進門,就算打斷他們倆個親密的擁吻,他也沒有半點愧疚,「我已經交代醫生來抽羊水驗DNA。」

  秦維桐聞言,一臉的錯愕。「驗DNA?!」

  古奕青則火大的瞪著康哲行,「驗什麼鬼?我已經說了,我們不驗!他媽的───我真的受夠了!我的事,什麼時候需要他們插手了?!」

  「別發火。」康哲行嘆了口氣,「這是為了維桐和孩子好,你也不想要自己的家人一輩子都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你的孩子吧。」

  「我管他們信不信!」他緊握著她的手,不想要她被影響,「我相信就夠了。」

  她感動的望著他,他對她的好,她很明白,但是康哲行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她是沒有關係,但是孩子不該在別人懷疑的目光下過日子。

  「我驗!」她輕聲開口,「麻煩你請醫生安排吧。」

  「維桐。」古奕青不悅的喚了一聲。

  她微笑的對他搖頭,「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若是沒有除去他們的疑惑,我們就不能真誠相處,反正只是一個檢驗,讓我檢驗好嗎?」

  她能看出他的不認同,但依然用著乞求的目光盯著。

  最後古奕青不是很情願的說:「一定要現在驗嗎?不能等孩子出生嗎?現在能保證不會傷害到母親或孩子嘸?」

  康哲行忍住翻白眼的衝動,這個窮緊張的準爸爸,「不能保證。」

  「那就對了。」古奕青一張臉嚴肅了起來,「等孩子出生再驗。」
 
  「奕青───」她輕喚。

  「閉嘴。」他強硬的說,「我已經聽妳的了,但什麼時候驗,妳得聽我的!」

  她看著他好一會兒,最後嘆了口氣,點了點頭。

  看她點頭,他才露出一個笑容,身手摟著她,滿意的撫著她的背和肩。

  康哲行看著摟抱在一起的兩人,受不了肉麻似的輕搖著頭,轉身退了出去。

  ※   ※   ※

  「妳奶奶願意賣房子給我們?!」寬敞的一樓大廳,迴盪著古奕青的興奮話聲。

  在他過了一段那樣痛苦的歲月之後,一切總算都苦盡甘來,凡事順利。

  張卉聿看著古奕青樂得幾乎手舞足蹈,心中好氣又好笑,她真的會被她阿嬤搞瘋掉,之前還信誓旦旦的說什麼除非她死,不然房子絕對不賣,現在可好───她人又還沒死,竟然就滿心歡喜的願意割愛,莫名其妙,真的莫名其妙。

  「妳聽到了嗎?」古奕青回過神,摟著身旁秦維桐的肩,讓她偎向他。「我們可以買下十樓大坪數的房子了!」

  秦維桐點點頭,自然的摟住他的腰,雖然心裡也很開心,但更是充滿感謝,她看著張卉聿,「謝謝妳!一定是妳替我們說了很多好話,妳奶奶才會改變主意。」

  張卉聿要秦維桐別客氣,老實說,她並沒有出什麼力,她才大致解釋了一下情況,她阿嬤就很阿莎力的同意,連她也搞不清楚阿嬤感變主意的最主要原因是什麼。不過她也沒花心思去研究,反正這個結果是皆大歡喜,需要她花心思打點的房子少了一間,而古奕青和秦維桐也能擁有真正屬於自己的家。

  「這麼說來,」古奕青對張卉聿挑了挑眉,打趣的說道,「張卉聿,妳的頭要剁下來給我當球踢了!」

  張卉聿瞪了他一眼,得了便宜還賣乖!「古奕青,你少得寸進尺!小心到時我不賣了!」

  「房子又不是妳的。」他擺明了不受威脅,燦爛一笑。

  秦維桐屈起手,手肘輕撞了下古奕青的肚子。

  古奕青一驚,低頭看她,「妳怎麼打我?」

  「就算是開玩笑也得有分寸,卉聿幫了我們很多。」她柔聲說,「你要說謝謝。」

  古奕青本想解釋,但看著她認真的眼眸,聳了聳肩,看著張卉聿,很真誠的說了聲,「謝謝。」

  張卉聿看著他聽話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第一次看你還覺得你很冷漠,沒想到你也有這麼平易近人的一面,不錯,笑口常開,我喜歡這樣的你。」

  古奕青愛開玩笑的個性展現出來,「別被我迷住了,我的心早就已經完完全全屬於我身旁的這個女人。」

  「哇,你真的很自戀。」張卉聿望向秦維桐一臉受不了的一笑。「妳怎受得了他?」

  「我愛他啊。」秦維桐心中湧起一股好甜蜜的感覺,她將頭靠近他的懷哩,感受只有在他身邊才有的安全感。

  「真是夠了,我雞皮疙瘩掉滿地了。」張卉聿低頭從口袋中拿出鑰匙,「如果我的乾女兒遺傳你們這對肉麻夫妻說起話來甜死人不償命的能力,將來肯定迷死一堆人!」

  「乾女兒?」古奕青挑了挑眉,「什麼東西?」

  「我是你女兒的乾媽。」張卉聿將鑰匙丟給錯愕的古奕青,「十樓的鑰匙,你可以找人裝潢了,我會請律師起草買賣文件,細節到時候再談。」

  說完,她揮了揮手,往自己的芳療館走去。

  「等一等!」古奕青叫住她,「什麼時候妳成為我女兒的乾媽,我怎麼不知道?」

  張卉聿得意的轉頭瞄了他一眼,沒有停下腳步,逕自離去。

  「喂───」

  「我答應的。」秦維桐拉了拉古奕青的衣角。

  古奕青頭一低,忍不住皺眉,「這種事都不用商量的嗎?」他的女兒為什麼平白無故要叫不相干的人「媽」?

  她有些歉疚的眨著眼,「之前......之前就說好的,我以為你不會介意。」

  他的目光柔柔的滑過她的臉,她真的是他的死穴。伸出手指滑過她的唇,「我不介意,只是妳該跟我說一聲。算了,張卉聿人還可以,當我們女兒的乾媽勉強及格,若是白若琳那個錢鬼就省省吧!」

  他清楚查覺她眼底閃過的遲疑,不禁揚起眉,「不會連她也有份吧?」

  她甜甜地對他一笑,傾身在他的唇上印上一吻。

  她刻意討好的行動已經說出了答案,古奕青翻了個白眼,沒想到公事上擺脫不了白若琳,連絲生活,她也應要來插一腳。

  或許他該找個機會把她調到離他們十萬八千里遠的地方去......

  ※  ※  ※

  秦維桐掛掉管理員打來的電話,起身進房換了件衣服,拿了鑰匙,搭了電梯來到一樓大廳,向管理員拿代收的包裹。

  可能是昨夜睡得不好,所以早上起來背有點痛,古奕青強迫她在家休息,所以她就乖乖待在家裡,晚一點,她打算到附近的超市買點東西,煮頓豐富的晚餐等古奕青回家。

  向管理員道聲謝,轉身看到郭瑞茵她的臉色轉白,她滿心只想回到樓上,待在安全的屋子裡,將郭瑞茵給檔在門外。

  現在她的日子是前所未有的幸福平靜,她好怕突然出現的郭瑞茵會掀起難以想像的狂風巨浪。

  「怎麼?妳不解釋一下?」郭瑞茵冷冷一哼,輕敲了下秦維桐手中的包裹,「虧我還買了份禮物給妳,妳竟然這麼不開心見到我。」

  原來她手上的東西是她送的!秦維桐想也不想的將包裹交出去,「我不要,還給妳。」

  郭瑞茵不悅的瞧著她,「妳存心給我難看嗎?裡面是孕婦裝,妳明知道我是個沒有子宮的女人,一輩子生不了孩子,妳要我拿回去做什麼?」

  秦維桐身軀一僵,手裡的東西收也不是留也不是。

  她想要叫她離開,但她知道郭瑞茵的個性,若她不想走的話,誰也無法叫她走。

  突然,郭瑞茵伸出手,不客氣的拿走秦維桐手中的鑰匙。

  秦維桐的心一驚,「妳做什麼?!」

 「我沒興趣站在這裡跟妳說話。」郭瑞茵看了看氣派的大廳,將下頷揚起,走進通往電梯處的中庭,「走吧!」

  秦維桐無奈的望著她的背影,莫可奈何的跟上她的步伐。

  兩人無言的搭電梯到八樓,走進房子裡,郭瑞茵一進門便用力的將身後的門給砰一聲關上,自顧自的脫下身上的外套,以挑剔的目光打量著四周,「這房子還真小,住在這裡不怕生病嗎?」

  秦維桐在心中嘆了口氣,和表妹半年不見了,她的外表看起來沒有太多的變化,而以自我為中心的性子也是沒變。

  「妳到這裡來,到底想做什麼?」她用細弱的聲音問。

  「這句話該是我問妳才對。」郭瑞茵面對她,話聲裡有著指控,「妳沒有把孩子處理掉!」

  當初找秦維桐當代理孕母是因為秦維桐好控制,她才不想年紀輕輕就被小孩綁住,所以那時做手術的卵子根本就不是她的,她利用秦維桐對她的虧欠,要她提供卵子,反正最後結果能保障自己未來的日子無虞就好,她才不管秦維桐之後會如何,只是她沒想到,她拿了錢,卻沒將孩子拿掉?!

  秦維桐的手撫著肚子,費力的保持冷靜,她確實沒有照她的意思把孩子拿掉,但她並不認為自己有錯,她奮力抑止自己心中惶恐不安的感覺,穩穩的看著她,「沒錯,我沒把孩子拿掉,因為不管妳有什麼樣的想法,我都要這個孩子!」

  「妳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外婆死了,妳沒有告訴我,讓我連見她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有,我要妳把孩子打掉,妳也沒有理會,自私的把孩子留下來!」她的聲音有著滿滿的怨懟。

  「我沒有妳的聯絡方式。」秦維桐無奈的解釋,「這樣我怎麼把外婆的死訊告訴妳?向來都只有妳找我們的分,我們根本找不到妳,至於孩子───我捨不得!」

  「妳少在那�可憐兮兮的。」郭瑞茵依然認為自己沒有任何過錯,「妳已經拿了我的錢,卻沒有乖乖照著做!」

  秦維桐抿了下嘴,走進房間,拿出放在衣櫃最深處的一張支票,這是當初她要她墮胎時留下來的錢。

  縱使在外婆死後,她的經濟並不寬裕的情況之下,她也從沒想過動用這筆錢。

  她走出來,遞到了郭瑞茵的面前,「我沒有動用,現在妳拿回去,我們從此不相欠。」

  郭瑞茵接過支票,低頭看著,黑眸轉為陰鬱,「這就是妳的打算嗎?互不相欠?妳害死我爸媽的事,也想要這樣一筆勾銷嗎?!」

  她的會像皮鞭一樣打在秦維桐的心上,她已經背著這個罪狀活了太久,她低下頭,看著地板好一陣子,受不了郭瑞茵總是拿這件是逼她讓步為所欲為,她擡起頭盯著她看,「對於當年因為我發燒,姨丈為了找醫生來家裡看我,最後才出車禍死掉的事,我很難過也很內疚,但妳不能怪我一輩子。」

  郭瑞茵一楞,沒料到秦維桐會有反駁的一天,「不怪妳還能怪誰?!」她激動的在她面前揮舞著手,「我會這麼悲慘全都是妳害的!」

  她的指控令秦維桐心中滿是無奈,知道這個問題討論一輩子也不會有結果,她只能平靜的問!「妳到底來做什麼?」

  「那個澳洲人是個騙子。」

  秦維桐的心一突,她早就從古奕恩的口中知道了這件事,明白這件事郭瑞茵早晚會發現而回來,果然───她緊閉了下眼,該來的還是來了。

  「在賭場認識的那個澳洲人是騙子,」郭瑞茵低咒了一聲,目光含怨,「根本不是什麼有錢的大富豪,只是個小白臉,靠女人的錢過日子!他騙得我團團轉,害我跟古奕青離了婚,身上的錢也花光光,現在一無所有。」

  秦維桐看著她憤怒得像是要吃人的樣子,不由得嘆了口氣,搖了搖頭,「上一次當學一次乖,以後妳就好好做人......

  「我懶得聽妳講大道理!」郭瑞茵不客氣的打斷了秦維桐的話,「妳就跟外婆一樣,自以為是個好女人,有著一大堆的人生大道理,可活到老還是一窮二白,讓人一輩子瞧不起,過不了好日子。」

  秦維桐有些動怒,「外婆已經過世了,我不準妳這麼說她!」

  郭瑞茵冷冷一笑,根本就沒把秦維桐的怒氣看在眼裡。「妳沒有把孩子打掉也好,這樣我的王牌還沒丟掉。」

  看著規瑞茵的神情,秦維桐的心頭有不好的預感升起。

  「一切就照原訂的計劃走吧。」郭瑞茵不帶情感的說道,「我會想辦法跟古奕青說我孩子其實沒有打掉,等孩子生下來之後就交給我,這是我和古奕青的孩子!」

  秦維桐的心跳幾乎停止,她瞪著她好幾分鐘,起初腦子一片空白,接這一股怒火燃起,最後爆發,「妳瘋了,這個孩子是我的!」

  「別忘了,」郭瑞茵的聲音滿是諷刺,「這是我們的協議,一切全都是妳害我失去父的的補償,怎麼?難道妳想不認帳?還是從一開始,妳就有陰謀,懷了古奕青的孩子後,找到機會就一腳把我踢開,自己跟古奕青雙宿雙飛?!」

  秦維桐渾身發抖,因為憤怒也因為恐懼。

  當時她會同意是因為一份愛───她愛古奕青也愛這個總是自私的表妹。可她一直以來為她著想,不願傷害她,她卻總是利用她!秦維桐憤怒的黑眸牢牢的盯著她的雙眼。

  「別這樣看著我。」郭瑞茵不甘示弱的揚起下巴,走道她的面前,刻意伸出手覆在她的肚子上,「妳也可以選擇不要,但若我把當初的協議告訴古奕青,說妳拿了我一筆錢,當我的代理孕母,妳認為他會如何?」

  她的碰觸令她一陣顫慄,秦維桐難以置信到這個時候,郭瑞茵想的還是威脅她,「不用妳去說,」被濃濃的失望包圍,她像是失去一切的力氣,低聲的說,「他已經知道了......」

  郭瑞茵氣急敗壞的瞪著她,情緒失控,火大的揚起手,打了她一巴掌。

  秦維桐的臉被打得一側,心驚,心痛大過肉體的疼痛。

  「這一切果然都是妳的計謀對不對?!」她咆哮著,「好像是在幫我,但一找到機會就取代我的位置,拿走我想要的東西!」

  「我從沒有想要拿走什麼,」秦維桐痛苦的看著她,「是妳自己放棄了,妳只看到利益而忘了做人最基本的真心誠意!」

  「我不用妳來教我做人做事!」郭瑞茵失去一切加上憤怒令她近似崩潰,淚水滑落眼眶,「為什麼每個人都喜歡妳?我明明比妳漂亮、比妳聰明,妳只是做作的輕聲細語,故作大方的為人犧牲,卻比我更受歡迎,我討厭妳!要不是妳,我也不會高中沒畢業就離開家裡,來台北還沒一個月,就被人強暴還懷孕!我還得跟人上床才有錢墮胎,但我卻因此一輩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這一切都是妳害的!」

  聽到她的話,秦維桐的臉色發白,她心疼的伸出手碰觸著郭瑞茵哭泣的臉龐,「當初為什麼不回家來?我跟外婆一定......」

  「回家?!」她用力的揮開秦維桐的手,火大的擦掉臉上的淚,「讓妳們更認定我不懂事、沒有用嗎?我不要!我本來釣到了古奕青這條大魚,我以為我可以擺脫過去,但到頭來───又因為妳,我還是一無所有!我乾脆死了算了!」

  在她要衝出去之前,秦維桐著急的擋到了她的面前,「妳不要做傻事。」

  「妳管我!」郭瑞茵失控的大叫,「妳去跟古奕青雙宿雙飛、去過好日子,不用管我死活!」

  「妳瘋了!」她對她吼道。

  郭瑞茵以更大的音量回吼,「我是瘋了,才會相信妳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會幫我!如果妳真的在乎我,就去找古奕青,叫他跟我在一起。」

  秦維桐一生從沒對一個人那麼失望過,看著郭瑞茵一臉狂亂的用這種方式脅迫她,只覺得心中有如萬根針在刺。

  「妳不願意?」郭瑞茵諷刺的說著,「當然不願意!都機關算盡得到人了,怎麼可能願意放手,我乾脆從這裡跳下去,反正我什麼都沒有了!」

  秦維桐用力的拖住她,淚水從她蒼白的面頰流下,她飛快的用手抹去,「妳別鬧了,我會跟奕青談談,這總行了吧!」

  郭瑞茵用力的喘著氣,懷疑的盯著她,「妳願意離開他?」

  秦維桐無奈的喃喃道:「我不知道,就算我想離開,也得看他願不願意。」

  「不要在我面前裝可憐,」郭瑞茵近乎冷漠的看著她眼裡浮現的無助,「我不會同情妳,因為這是妳欠我的!」

  秦維桐無話可說,淚水盈盈的雙眸直視著郭瑞茵。

  郭瑞茵狠下心,移開自己的雙眸,「我給妳一天的時間,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如果妳不幫我,就等著替我收屍吧!」

  看著郭瑞茵丟下紙條,頭也不回的離去,秦維桐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獨無助,她無力的坐在沙發上。

  才不過一瞬間,她就覺得自己的世界要毀了,只剩下無盡的無奈與哀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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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12 21:42:52

【第九章】

  白若琳才踏出電梯,就看到秦維桐家的門沒關。

  「妳家的門怎麼沒關?」白若琳好奇的探頭進來。

  坐在沙發上的秦維桐茫然的擡頭,看向白若琳。

  白若琳看見他臉上的淚痕,心不由得一驚,連忙走了進來,「妳不舒服嗎?我打電話叫......」

  「沒事,」秦維桐擦了擦眼淚,「只是頭有點痛而已,妳不是在上班嗎?怎麼回來了?」

  「回來拿個東西。」她擔憂的看著她,「妳確定妳沒事嗎?」

  她勉強對她一笑,「奕青人在公司嗎?」

  白若琳點點頭。

  「妳拿好東西之後等我一下,」秦維桐拍了拍她的手,「我跟妳一起去公司一趟。」

  「可是副理說妳身體不舒服,他不是要妳今天休假?」

  「我有事找他。」秦維桐努力使自己恢復平靜,她的背痛得厲害,哭泣又令她眼冒金星,但是她強迫自己打起精神。

  白若琳皺著眉頭看著她進去換衣服,隱約覺得有事不對勁,但是秦維桐卻總拿一句沒事搪塞。

  白若琳只好回家去拿東西,接著一起下樓走出社區。

  「撲克臉的車來了!」白若琳拉住正打算攔計程車的秦維桐,「在那裡!」

  秦維桐沒有問白若琳什麼時候打電話叫車,只是默默跟著她的腳步,坐上康哲行的車。

  「妳真的很不對勁。」坐在車上,看著她蒼白無神的模樣,白若琳覺得難過得緊,終於忍不住開了口,「別再一直說沒事,我生氣了!老實說,妳到底怎麼回事?」

  秦維桐原本不想提,但她心頭的壓力真的大到快令她瘋了,她好想宣洩出來。「我表妹回來了。」

  白若琳心頭一驚,「什麼時候的事?!」

  「妳回來之前,她才來過我家。」她難受的說。

  白若琳的眉頭鎖得更緊,「就算她來了又怎麼樣?她跟副理離了婚,現在又想幹麻?再續前緣嗎?真不要臉!」

  秦維桐撐著頭,沒有回應。

  「不管她說什麼妳都不要傻得照做,人善良也得有個限度。」白若琳叮囑一臉蒼白的秦維桐,「我告訴妳───妳就當她沒來過,妳現在去公司找副理,然後小倆口去吃頓浪漫的晚餐,當什麼事都沒發生,明不明白?」

  秦維桐多希望自己能如次灑脫,「我、我辦不到......她說這是我欠她的,是害死她爸媽的代價......」

  白若琳挑了挑眉,「解釋一下。」

  秦維桐嘆了口氣,無精打采的將過去發生的事簡短的說了一次。

  白若琳聽完沈默了一會兒,「不公平!她把她爸媽的事怪到妳頭上不公平,什麼人在什麼時候死去是老天爺安排的,跟妳沒關係!」

  秦維桐低著頭,嘆了口氣,「我知道,但是她......」

  她的話語音為車子已停在婚紗公司前面隱去,白若琳扶著他下車走入公司,秦維桐在大門口就看到櫃檯後方的人正忙著將牆上的畫給拿下來。

  她突然驚覺冬天結束,春天來了,但原本籠罩在她心頭春天的暖意,卻在郭瑞茵到來之後凝結成了凍人的冰。

  「我不是叫妳在家裡休息嗎?」古奕青原本在指揮工人做事,一看到她,立刻咒著眉頭走了過來,「怎麼跑來了?」

  秦維桐的目光凝視著她深愛的男人,一陣顫慄傳遍她的全身。她好自私,她一瞬間竟不想思考表妹的事,她一點都不想要離開他。

  「出了什麼事嗎?」他握住了她的手。

  他關心的問話令她臉色發白,努力抑制著情緒,「可以私下談談嗎?」

  「當然!」見她面色難看,古奕青擔憂的牽著她的手,直接上二樓,進入空無一人的修改室。

  他還沒來的及把門關上,她便上前去將捏在手中紙條交給他。

  古奕青停下關門的動作,接過手,低頭看了一眼,「這是什麼?」

  「瑞茵的電話。」她輕聲說道,「她回來了。」

  空間陷入一片寂靜,靜得可以聽見針落地的聲音。

  他看著那一串號碼,臉上的溫柔消失不見,定定的看著她,「所以?」

  「她一無所有,想要回到你的身邊。」

  他的面色轉暗,體內醞釀著一場風暴,瞪著秦維桐,「然後呢?!」

  她嘴唇痛苦的緊咬著,「你願意給她機會嗎?」

  他瞪著她,她竟然特地來問他這種蠢問題?

  「我們要結婚了,妳卻跑來替她問我───要不要給她機會?!」他含著暴怒的雙眼瞪著她,「你瘋了!」

  她瑟縮了一下,心一揪,「她說她會死......如果我堅持要跟你在一起,我就等著替她收屍!所以我......」

  他憤怒的打斷她,「那她就去死吧!」他一點都不同情那個女人,在她把他們的生活攪得一團亂之後,他不懂秦維桐為什麼還要擔心她的死活。

  「你怎麼可以這麼殘忍?」

  殘忍?!他忍不住激動的伸手抓著她的手臂,像是聽到什麼荒謬的事般難以置信的瞪著她,「殘忍?妳才是最殘忍的那一個!比郭瑞茵可恨百倍。妳只想著妳的表妹會如何,但妳有沒有想過我會如何或我們的孩子會如何?在妳心目中,我古奕青到底算什麼?妳到底有沒有在乎過我?我真的事個呆子,才會愛上妳這樣拿著溫柔當幌子傷人的女人!」

  他的手捏得很緊,使她痛得微皺起了眉頭。但再怎麼痛,也沒有他話語打進心頭那樣痛,「對不起!我......」

  「我不要再聽了!我真的受夠了!」他為了她當了一次又一次的傻子,經歷了一段沒有彼此的痛苦時光,但她卻依然故我,不將他放在心上的來問他願不願意給她表妹機會?!

  他搖著頭,用力甩開她的手,在再當一次傻子之前離開這個房間。

  他真的不懂,愛為什麼要在歡樂之外還要有痛苦?這樣好矛盾又不公平......

  他猛然轉身,看到站在門口陰暗處的鄭經理,他不知道她在那裡站了多久又聽了多少,但他不想問,反正他也不在乎了。

  而他聽見秦維桐開口叫他,但他充耳不聞的大步離去。

  ※   ※   ※

  秦維桐明白自己的話傷害了古奕青,她想要追上去解釋,但才踏出一步,她便遲疑的停下腳步。他很生氣,她知道,所以跟上去,只怕她說什麼他都聽不進去,她確實就像他說的,是個比瑞茵更可恨的女人。

  秦維桐拿起放在櫃子上的相片,看見古奕青的母親笑得溫柔,「我真的好抱歉,我明明愛他,卻總是在傷害他。」
 
  相片裡的人依然無言,笑容依舊,她的手輕輕滑過像片中女人輕揚的嘴角,她早已習慣在這裡工作時有這張相片陪伴,雖然只有一個人,卻沒有孤單的感受。

  鄭經理走進修改室,看秦維桐一臉落寞的拿著相片發呆。

  「她很漂亮吧?」

  聽到身後響起一道聲音,秦維桐微轉身,看著鄭經理。

  鄭經理的目光落在她手上的相片,輕聲說道:「我一直覺得副理跟死去的傅姊很像,不論神韻或是個性,只可惜他變了......」她嘆了口氣,擡起頭看著秦維桐,頭一側,「有時間嗎?跟我來,我想給妳看樣東西!」

  秦維桐點點頭,輕輕將相片放回櫃上,跟在鄭經裡的身後。

  鄭經理將她帶進辦公室,柔聲說道:「我在這裡工作了幾十年,雖然副理的父母離婚,但是副理小時候還是常在這裡玩,我可以說是看著他長大,也看著他轉變,這間公司的存在,不僅是對傅姊,為副理而言也是意義非凡。」

  秦維桐沈默望向她,原本以為自己會在鄭經理的眼中看到一絲責難,但是沒有,她依然溫和的看著她。

  「傅姊去世前,她決定把這公司留給奕青和他哥哥,那時我本來擔憂著這間公司的將來,直到某一天奕青興匆匆的跑來告訴我,他會守著這家店,因為他相信他媽媽所說的愛與幸福。我一開始不知道什麼原因造成他的轉變,但我看了他的畫就明白了───奕青跟他的母親一樣生性浪漫,有人觸動了他的心弦,讓他義無反顧。」她掀開了經理室角落一塊覆在畫上的白布,「今天這幅畫要搬到樓下的大廳上掛著,妳有看過這幅畫嗎?」

  秦維桐走向前,然後僵住。

  這片景像她再熟悉不過───是他們初識的那天,下過雨的午後,天邊有彩虹出現,她的鞋濕了,她索性將鞋脫掉,像個野丫頭。

  「如果沒看過,」鄭經理將桌上的電腦螢幕轉向秦維桐,「這個呢?」

  桌面上有一張張的相片,那是她,多年前笑得無憂的她,與他初識的她。

  鄭經理按了下鍵盤,畫面停在幾乎跟由畫一模一樣的相片上───他所畫的四季,都有個赤腳的女神,而那是她......

  秦維桐感覺自己的心有個地方破了個洞,有點痛,但流出來的液體卻緩緩的......

  她擡起頭,眸中含淚看著鄭經理。

  「從妳被若琳介紹進公司的時候,我就認出妳了,我已經認識妳好久,這些相片應該是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拍的。」鄭經理溫和一笑,「奕青結婚那天,他來這哩,盯著這幅畫待了一整晚,但從那天之後,除非必要他根本不再踏進來。」

  她張開嘴試圖說些什麼,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他曾經為了遇見妳而留下這家店,因為失去妳而想放棄這家店,不過老天待你們不薄,讓你們有重新開始的機會,現在,繞了一大圈之後,妳還是選擇放開他嗎?」

  秦維桐眼眶紅了,她從沒想過要傷害他,但是她的所作所為卻是另一回事,她總拿著他的愛要他做他不想做的事......

  「妳該明白,」鄭經裡拉著她的手,輕聲說道,「老天爺不是每次都那麼仁慈,願意再給一個人一次機會。」

  「鄭姨,」秦維桐哽咽的開口,「如果我現在跟他說我錯了,他會原諒我嗎?」

  鄭經理笑了,模糊之間,秦維桐似乎看到了古奕青母親的容貌與眼前溫柔的鄭經理重疊。

  「當然!」鄭經理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臉頰。

  她笑中帶淚的用力抱著鄭經理,有些事情顯而易見,而她不懂為什麼她到今日才明白。

  她決定去找他,就算要跪著求他原諒,她也願意!她不再遲疑的轉身走了出去。

  ※   ※   ※

  「我已經說了,她不在!」白若琳冷冷的看著眼前這個有著長而捲黑髮的美麗女人。

  要不是太清楚郭瑞茵之前的「豐功偉業」,她或許還會認為這是個大美女,但現在郭瑞茵內心的醜陋已經抹去了老天給她一張美麗容顏的恩典。

  「妳說謊。」郭瑞茵氣紅了一張臉,剛才她接到古奕青的電話,還以為兩人可以重新開始,誰知道卻被狠狠的咒罵了一頓,現在她憤怒的來婚紗公司找秦維桐問個清楚,「叫她出來!」

  「說她不在就是不在!」白若琳不服輸的以同樣囂張的氣勢回嘴,「少在這裡大吼大叫的,妳這女人時在欺人太甚,為了滿足自己的私慾令別人痛苦,小心有一天自食惡果。」

  「妳叫什麼名字?知道我是誰嗎?憑什麼這樣跟我說話?」郭瑞茵瞪著白若琳。

  「妳還不配知道我的名字!」白若琳懶懶的回答。

  郭瑞茵忍不住揚起手。

  「瑞茵!」秦維桐一出經理室就聽到爭吵聲,她小心扶著腰,走下樓梯,出聲阻止。

  郭瑞茵的手停在半空中,惡狠狠的目光轉向聲音來處,看到秦維桐,她幾個大步踏上樓梯,與緩步下樓的秦維桐在樓梯中段相遇。

  「妳跟古奕青說了什麼?」她劈頭便問。

  秦維桐定定的看著郭瑞茵,心裡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的鎮定,「不論我跟他說什麼都已經不重要,因為我終於明白,從一開始我就錯得離譜,感情是沒有辦法強來的!」

  「別跟我說大道理!」郭瑞茵根本不想聽任何的解釋,忿忿的看著她,「妳休想再得到屬於我的一切!」

  秦維桐心中有著難以言喻的無力感,「妳走吧,我們沒什麼好說的!」

  這次,她選擇不再縱容她,畢竟郭瑞茵若真的有心,這麼多年的時間,就算得不到古奕青的愛,兩人只少也該有份經由相處得來的夫妻之情,但她只不斷給另一個人傷害,弄得彼此厭惡,成了怨偶。

  郭瑞茵瞪著秦維桐,對她平靜堅定的態度感到不可思議,心頭有一絲的驚慌閃過,她已經一無所有,若是秦維桐不幫她的話,她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的手用力的握住了秦維桐的手,「妳別想擺脫我自己去過好日子,如果妳不幫我,我也不會讓妳好過。我真的會去死───」

  她弄痛了她,表妹眼底的狂亂令秦維桐心痛。

  「如果妳死了,我會很難過。」秦維桐定定的看著她,溫柔卻肯定的說道,「但妳的生與死不是我的責任,妳長大了,妳該為妳的所作所為負責,就算選擇死亡,也是妳自己選擇的!」

  說出了這些話,使秦維桐頓覺心中一塊石頭落了地,這才是一條正確的路,她無須為郭瑞茵的人生負責。

  秦維桐輕輕拉開郭瑞茵的手,扶著樓梯扶手往下走,不再看她,「不管妳過去做了些什麼,只要妳願意改,我一輩子都是妳的表姊。」

  郭瑞茵看著秦維桐的背影,一無所有的痛狠狠襲來。

  「我話還沒說完,妳不準走!」她猛然伸出手拉住她。

  秦維桐沒有料想她會突然動手,被她一扯,重心一個不穩,她踉蹌一下,腳一個踩空,從樓梯上摔了下去。

  郭瑞茵瞪大眼看著她摔下去,她的手在發抖、心在狂跳,她只是想要拉住她,並沒有想要推她下樓!

  秦維桐只覺得世界在她視線裡翻轉不停,好像聽到自己的尖叫,但那聲音離她很遙遠,她覺得自己撞上了地板停了下來,一陣劇痛從腹部傳來。四周很吵雜,黑暗逐漸籠罩了下來,她失去了知覺。

  ※   ※   ※

  「天還沒黑,我還在跑車。」康哲行一臉深沈的看著窩在PUB沙發上喝酒的古奕青。

  古奕青沒有說話,只是把桌上的酒瓶推到他的面前。

  康哲行坐下來,雙肘屈起放在腿上,身軀微傾向前,沒有伸手去拿酒,「要喝你喝,等一會送你回去!」

  古奕青瞪著他,「回去?回去哪裡?」

  康哲行望進古奕青陰鬱的眼,他撇了下嘴,「跟維桐吵架了嗎?」

  古奕青喝了一大口酒,他真希望只是吵架這麼簡單。

  「她表妹回來了。」他不帶感情的說。

  康哲行揚了揚眉,「她想做什麼?要跟你再續前緣嗎?」

  古奕青沒有回答,表情嚴肅而凝重。

  「我在車上聽到維桐跟白若琳說,她害死了她表妹的父母。」

  古奕青的身軀為僵,他曾經想過秦維桐無條件犧牲的背後的原因,但並不包括這一個。

  沈默了好半響,他放下了手中的酒,直視著康哲行,「說清楚。」

  「秦維桐的媽媽二十幾歲跟人私奔,生下她之後沒多久就死了,他的爸爸不想帶著小拖油瓶,所以就把她送回去給外婆,從此人間蒸發,所以她從小就跟著外婆和郭瑞茵一家同住。郭瑞茵的爸爸是入贅的,在家裡沒什麼地位,但是很疼維桐,有一天維桐發燒,郭瑞茵的父母去替她找醫生,卻出車禍死了,從那個時候開始,一直到今天,維桐還認為她難辭其咎。」

  好友的話像針般的扎著他,刺痛他的靈魂和心。想到當初帶她回家鄉時,那個陳牧師說的話,原來被過去壓得喘不過氣來的人,不只他一個。

  「這個愚蠢的女人」他忍不住喃喃咒罵。想到她從小就埋在心中的壓力,他心中滿是心疼又氣憤。

  「是愚蠢。」康哲行不留情的同意,「但是這麼愚蠢又無所求的付出,才會讓你愛她不是嗎?」

  古奕青沒有回應,站起身,要離開位在地下室的PUB,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去找她。

  如果今天她想將他推給郭瑞茵是因為她心頭的罪惡感,他會想盡一切辦法找法子解決。

  「你喝了酒。」康哲行拉住了他的手臂,「我送你回去。」

  他沒有異議的點了下頭。

  才要到樓梯口,康哲行的手機響了,他瞄了一眼,是白若琳───這女人在這個時間打電話給他,絕對不會有好事,十之八九又是什麼文件沒帶,要他十萬火急的送她回去拿之類的。

  他嘴一撇,還是將電話接起。

  白若琳著急的聲音傳來,她的話使他的臉色大變,康哲行的目光緊鎖在古奕青的臉上,對著電話那頭的人大吼!

  「叫救護車!」康哲行的口氣有著難以壓抑的怒氣,「妳真的是白癡、沒有腦子!這個時候還打電話叫我的車?!打一一九,叫救護車,立刻把人送到醫院。

  古奕青看著他,心中有著不好的預感升起,「怎麼了?」

  「快走吧!」康哲行大步的向前,「維桐在婚紗公司從樓梯上摔下來,我送你去醫院。」

  古奕青臉上的血色盡失,大手抓住康哲行的手臂,眼底寫著慌亂,「你說什麼?她摔下來?!怎麼會?怎麼可能?!」

  「你給我像個男人點!」康哲行沈聲道,用力甩開他的手,「你現在失了分寸,不知所措對事情沒有幫助。」

  但古奕青腦子仍一片空白,只能楞楞的跟著康哲行的腳步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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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12 21:43:16

【第十章】

  進了醫院,遠遠的,古奕青就看到了焦急的白若琳,他的腳步先是猶豫的一停,接著就快步衝了過去。

  「副理!謝天謝地,」白若琳一看到古奕青差點哭了出來,「你可來了!」

  「人呢?」他還算冷靜的問。

  「醫生還在檢察!」白若琳的眼神充滿不安,「剛才護士出來說,小孩……應該會提早出生,怎麼辦?!才八個月……」

  聽到這個他的心直直往下沈,「那維桐呢?沒事吧?」

  白若琳同情的看著他,輕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一切得等醫生檢查。」

  古奕青渾身發顫,害怕失去她的感覺幾乎使他崩潰。

  當檢查室的門打開,古奕青一馬當先的衝了過去,抓住了醫生,「她人怎麼樣?」

  「她人已經清醒了,不過受到撞擊,子宮開始收縮,孩子會提前報到。」醫生拍了拍古奕青的手,請他鬆手,「我們準備進產房。」
  
  「我是她先生,我可以見她嗎?」

  醫生瞄了他一眼,點了點頭,「可以,但得快點。」

  古奕青連忙跟著一旁的護士進入檢查室。

  秦維桐躺在床上,臉因痛苦而扭曲,閉著眼睛,準備被推進產房。

  「維桐!」他走到她的身旁握著她的手。

  他慢慢的張開眼,頭轉向他,她的雙瞳因為疼痛而有些失神,「我好痛……」她呻吟著說。

  「再忍一會兒,要進產房了。」他的喉嚨緊縮,「等等就不痛了。」

  她的手緊握著他,試圖集中精神看著他,「我想告訴你───我很抱歉,我錯了……真的錯了!一直以來,你做了好多、好多你不想做的事,就連這個孩子也是……」

  「沒關係,我不介意。」他輕撫著她的臉頰,心痛的注視她蒼白的臉,「妳應該知道,如果我讓步能夠讓妳快樂,我可以為妳讓一步又一步。」

  她的眼淚滑落,想要擡手碰觸他表情溫柔的臉頰,但是痛苦使她縮手,忍不住叫出聲,薄汗一下子不滿了額頭。

  「我不會放手了!」她呻吟著,用力的握著他伸來的手,「再也不會了!不論瑞茵怎麼說───我都不會,你跟孩子都是我的。」

  他輕撫著她的臉頰,心中充滿對她的疼惜和感動,雖然遲了一點,但總比等一輩子,她還想不通好。

  護士前來,他不得不放開她的手,看著她痛苦是他做過最難的一件事,他吻了吻她的臉頰,看著她被推進產房。

  ※   ※   ※

  六點三時五分───古奕青成了一位女孩的父親,母女均安。

  古奕青只來得及匆匆看小女嬰一眼,因為早產所以得要待在保溫箱一段時間,但經過檢查,她的身體機能一切正常。

  他輕手輕腳的進入房間,秦維桐躺在床上,閉著眼睛似乎睡著了。

  他坐到床旁,小心翼翼的握起她的手,低頭吻她的手背。

  他的動作使她睜開了眼睛,輕聲的問:「寶寶還好嗎?」

  「嗯。」他微笑點頭,「寶寶很好,很漂亮,長得像妳!」

  她的嘴角揚起一個虛弱的微笑,「像我?那她不可能漂亮,要像你才漂亮。」

  他的目光一柔,心情放鬆下來,她看起來雖然疲倦,但是氣色好多了。

  看著他臉上的溫柔,她眨著眼睛,眨去突如其來的眼淚。

  「不舒服嗎?」他不由得緊張了起來。

  她搖著頭制止他正要按鈴叫醫護人員的動作,「沒有,只是想到,平白走了一大段路,讓你痛苦,就感到好難過。」

  「是啊,妳是該感到難過,不過妳該慶幸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夠大方,不會跟妳計較小細節。」他輕敲了下她的額頭,「但是妳最好不要太得寸進尺,這次妳差點把我嚇死。」

  她能體會他的感受,再跌落樓梯的那瞬間,離開他或失去孩子的恐懼徹底淹沒了她。

  「對不起。」雖然很累,但是她還是緊握著他的手,眼眸中有著請求,「別生氣。」

  「我沒生氣。」他溫柔的說,「我只是害怕,害怕妳出事,害怕妳離開我。」

  「不會,」她搖著頭,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臉頰旁,閉上眼睛,「再也不會!」

  古奕青坐在床邊注視她入睡,他的臉漾出微笑,溫柔的看著她。

  ※   ※   ※

  「妳好小,怎麼這麼小?」隔著玻璃,看著躺在保溫箱裡的小孩,接到白若琳電話而來的張卉聿忍不住咕噥著。

  白若琳站在她身後,講到這就一肚子氣,「還不是那個爛女人!真想去拔光那女人的頭髮。」

  「要去的話,記得算我一份。」張卉聿雖然不認為暴力是件好事,但現在聽起來還挺吸引人的。

  「女人?!」離開病房來看女兒的古奕青聽到白若琳的話,眼底閃過怒色,「什麼女人?」

  白若琳驚訝的轉過身看著古奕青,「副理,你什麼時候來的?」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逕自追問,「妳剛說什麼女人?」

  「維桐沒跟你說嗎?」白若琳瞄了古奕青一臉山雨欲來的陰沈神情,很盡責的當起報馬仔,「是郭瑞茵推她,她才跌下樓早產的!看到維桐摔下來那個時候,真的把我嚇死了。」

  想起維桐跌下來那一幕,她還心有餘悸。

  古奕青想要咒罵出聲,維桐什麼都沒說,他不知道她不提的原因是想保護她那個自私的表妹,還是累得忘了提,但不管她怎麼想,他不會跟她吵架或爭辯,她剛生產,需要好好休息。

  「麻煩妳們替我照顧維桐,我馬上回來。」

  「副理,你要去哪裡?」看著他轉身大步離開,白若琳好奇的問。

  古奕青沒有回頭,試著使自己冷靜,畢竟激動無法處理好事情。

  他是可以同情郭瑞茵從小失去父母,但這並不代表可以把她今天自司自立的行為合理化。

  從今以後,郭瑞茵不會再是他們的陰影,他要郭瑞茵這女人徹底從他們一家三口的生活之中消失。

  ※   ※   ※

  古奕青在喧鬧的夜店找到了一身火辣裝扮的郭瑞茵,她已經喝了不少酒,一看到他來,立刻黏了上來,雙手掛在他的脖子上。

  一絲冷漠浮現在他的臉上,甩開了她的手,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的推開她,「要怎樣才能放過維桐,說出妳的條件。」

  郭瑞茵清醒了一半,揚了下嘴角,看著高大的古奕青,嘲弄的伸出手拿起桌上的煙,點燃吸了一口,「跟我結婚,我要那個孩子。」

  他冷冷一笑,「休想,妳等著警察上門吧。」

  「什麼意思?」

  「妳推維桐下樓,」他的下頷因忍著怒氣而緊繃,「我會告死妳!」

  「我才沒推她下樓。」郭瑞茵心中閃過歉疚,卻很快又一臉不在乎的吐了一口煙,「她胡說八道。」

  他不敢相信到了這種地步,她還是死不認錯,他目光含怒,「維桐並沒有說妳一句不是,是婚紗公司的人告訴我的。」

  「那又怎麼樣。」郭瑞茵抿了下嘴,喝了一大口酒。

  「那又怎麼樣?」這輩子,他從沒打過女人,但現在他幾乎忍不住要打醒她,「妳差點害死她!但看看妳現在的樣子,穿成這樣跑來這裡喝酒找樂子?!妳表姊躺在病床上,自己和孩子的命差點沒了,卻還滿腦子想著保護妳,妳若是還有一點良知的話,真的該感到羞愧!」

  郭瑞茵沈默了一會兒,心中有著複雜的情緒,但最後她高傲的揚起下巴,「我為什麼要感到羞愧,這是她欠我的!」

  看著她瞪大眼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古奕青氣得握緊拳頭,忍下動手打她的衝動,「我已經知道妳父母的死因。」

  郭瑞茵聞言全身一僵,冷冷一哼,「那你該知道這一切都是她欠我的。」

  「我只知道,妳爸爸很疼維桐,把她當成親生女兒看待,她發燒,妳父母急著去幫她找醫生,但為什麼妳爸爸開車不能小心點?明明喝了酒,為什麼還堅持要自己開車去找醫生?妳把一切都怪罪給維桐根本就不公平。」

  她聞言臉色轉白,不甘示弱的想要回嘴,「要是她不發燒───」

  「對!因為是她發燒,剛好是她發燒!如果換個角度想,今天發燒的人若是妳,」他立刻反擊,「妳父母親急著替妳找醫生,而出了意外,妳心中就可以沒有恨,認命的過日子嗎?」

  她的面部表情一下子凍住。

  「我們要不要回到山上去找陳牧師?」古奕青沒有放過教訓她的機會,「我相信他很清楚當年的一切情形,沒有人認為這件事該怪罪維桐。聽說妳爸爸因為是入贅的,跟妳媽媽感情不好,酗酒成性,村裡的人都說他早晚會因為酒而害死自己,我不相信妳會不知道這一點!或許妳心知肚明這一點,只是非要拿這個當藉口,因為只有這樣,才可以掩飾妳其實是個比不上維桐又自私自利的女人的事實。」

  郭瑞茵緊緊捂著耳朵,她不想要聽。

  古奕青一把抓下她的手,沒讓她有機會逃避,「在我還沒後悔之前,說出妳的條件,然後遠遠的滾開!」

  她紅著眼瞪著他,「秦維桐憑什麼能得到這一切?!」

  「憑她是個好女人!」這是個再簡單不過的問題。他指責的看著她,「她不求回報的關心妳,妳卻恩將仇報,因為妳,她現在躺在醫院裡、孩子早產,但妳想的還是只有自己!妳難道還沒看清,這世上現在唯一還會理妳、在乎妳的人只剩下維桐一個人?妳怎麼還能仗著她對妳的關愛一昧的傷害她?如果妳真覺得看到這個表姊就覺得討厭,妳就說出妳的條件,之後高擡貴手放過她。」

  郭瑞茵張開嘴想要反駁他,但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反正自始至終妳就是要錢,只要妳開口,我可以給妳,但條件是這輩子不準妳再打擾維桐。」

  「開什麼玩笑!她是我表姊……」

  「表姊?!妳未免也太可笑。」他冷漠的打斷她的話,「在妳傷害她的時候,可沒想過她是妳的表姊!」

  她想反駁他的指控,卻找不到一字一句可以說。

  古奕青塞了張支票到她手中,滿臉鄙夷的轉身離去。

  郭瑞茵手捏著支票,思緒麻木,四周的喧鬧依舊,她卻感到前所未有的孤單寂寞。

  ※   ※   ※

  孩子早產,在保溫箱住了將近一個月的時間,最後經過檢查,昨天才健健康康的出院,被古奕青送到坐月子中心跟秦維桐母嬰同室。

  郭瑞茵走進坐月子中心一間以柔和色調裝潢的房間裡,她緩緩拿下戴在臉上的太陽眼鏡,看著秦維桐一臉溫柔的半臥在床上,逗弄著孩子,餵孩子喝奶。

  秦維桐察覺她高跟鞋敲打地面的聲響,她擡起頭,眼眸因為看到郭瑞茵的到來而驚訝的微睜。

  郭瑞茵看到她眼底閃過一絲驚恐,她不由得皺起了眉頭,「別擔心,我不會傷害妳。」

  秦維桐專注的審視著她,從那日的衝突之後,她就沒再見過她,古奕青也不想提及任何有關郭瑞茵的事,所以她心中雖然掛心表妹但也不好開口,現在看到郭瑞茵安好的出現在眼前,她也鬆了口氣。

  郭瑞茵站在床尾,打量著看來氣色頗佳的秦維桐,不太情願的說:「妳看起來的樣子還不錯,我只是來告訴妳一聲,我不是故意推妳下樓的。」

  秦維桐一笑,「我知道,妳只是想拉住我,是我自己重心不穩摔下去。」

  聽到她沒有半點怨懟的話聲,郭瑞茵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浮現一層水霧,她用裡的眨掉,「還有一件事───我要離開了!」

  秦維桐帶著溫柔的晶眸困惑的看著她,「妳要去哪裡?」

  郭若因聳聳肩,「不知道,或許去美國吧,古奕青給了我一筆錢。」看著秦維桐驚訝的神情,她的嘴一撇,「他沒告訴妳嗎?我想也是,他已經警告我不能再出現在妳的面前,但我想妳應該多少還是會……」她頓了一下,「掛念我,所以我還是來說一聲。我要走了,我想去讀書。在過幾年我就三十歲了,當學生好像年紀大了點,但只要願意開始,我想應該還來得及吧。」

  秦維桐的心一陣激動,開心的點著頭,「來得及,當然來得及!」

  看著她興奮的臉龐,郭瑞茵的嘴不太情願的一揚。

  「以後沒什麼見面的機會!這個───」她給了她一個紙袋,放在床上,「給寶寶的禮物。」

  秦維桐好奇的望了一眼,想要拿起來,但是卻因為抱著孩子不好動作,她溫柔的看著郭瑞茵,輕聲問道:「妳想要抱一下我的寶寶嗎?奕青給她取名叫安黎。」

  郭瑞茵完全沒料到秦維桐會這麼提議,正要拒絕,但是秦維桐已經將孩子交到她手中,她的身軀僵直,不自在的瞪著懷中的小東西。

  她皺著眉頭看懷中的小娃兒,小娃兒也皺著小小臉蛋盯著她瞧。

  郭瑞茵擔心她就要哭了,卻沒想到,懷中的孩子動了下身子竟裂嘴笑了,嘴角還留下一點奶。

  小女娃這副模樣使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秦維桐見了,也跟著微笑。伸出手拿起放在床上的牛皮紙袋,拿出裡頭的文件,一看,她驚訝的瞪大了眼,機動的看著郭瑞茵說:「這是外婆房子的……」

  「給妳吧。」郭瑞茵對上她的眼神,笑容尷尬的消失在臉上,「不用太感謝我,反正那種爛地方,我也不屑要。」

  秦維桐心中的感動再也按捺不住,下了床,走到郭瑞茵面前,伸出手擁抱住她。

  郭瑞茵沒料到她會這麼熱情的抱住自己,她的鼻子一酸,卻倔強的掙扎,「放開我,妳這樣很噁心!」

  「謝謝妳!」秦維桐不願意放手,眼淚留了下來。「這是我這輩子收過最好的一份禮物。」

  郭瑞茵看到她的眼淚,無奈的嘆了口氣,「妳不該謝我,妳的不幸都是因為我。」

  「不,跟妳沒有關係。」秦維桐搖著頭,鬆開手。「是我自己的軟弱個性害了我自己!」

  「聽我說完,」郭瑞茵將孩子還到秦維桐的懷裡,深吸了口氣,「因為我只打算說一次。」

  這對她而言並不容易,但她知道,若她想重新得到幸福,她得放下心中的仇恨怨懟。

  「其實我早就知道我爸媽的死並不能怪罪妳,但是我就是不甘心。」她低喃道,「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明明就比妳漂亮聰明,但是外婆和村子裡的人全都喜歡妳,所以我想離開家裡,想要賺很多錢,讓別人對我令眼相看,證明我比妳值得疼愛。

  「我逃家到台北工作,以為能靠著這張臉賺錢,但到了台北才知道,我雖然漂亮,但在這個大都市裡比我漂亮的女人更多,沒有人把我當一回事,我過得很苦,也遇到依些很不好的事,為了給自己決心撐下去,我要自己更恨妳,告訴自己要不是因為妳,我不會這麼慘……」

  「瑞茵,妳怎麼這麼傻……」想像她過的辛苦日子,秦維桐感到難過。

  「妳不用為我感到難過,這是我自找的。」郭瑞茵倔強的嘴一撇,低頭看著秦維桐懷中已經閉上眼、昏昏欲睡的孩子。

  「之後得到了那份到古奕青的婚紗公司拍照的工作,一踏進婚紗公司,我就看到了掛在店裡的油畫,畫中女神的笑容讓我想到了妳,那種感覺很糟。我一心想要成名,但妳卻什麼都不做就有人對妳如此用心,我趁著上洗手間的機會,四處看看,在一間辦公室裡,我看到了古奕青的電腦,也看到了裡頭的相片───他愛妳!我看得出來,所以我決定要把他搶過來,只是為了爭一口氣,從頭到尾,你們倆都被我耍著玩!聽完這些,如果妳要恨我的話,我也認了。」

  秦維桐聽完她的話,不由得沈默。

  郭瑞茵看著她,對她的反應早有預期,自己確實不值得原諒,她緩緩拉開了兩人的距離,「我走了,妳自己好好保重。」

  「妳……」秦維桐回過了神,抱著孩子,連忙走到她的面前擋住她的去路。「等等!」

  看著秦維桐臉上的笑容,郭瑞茵迷惑了,「妳不恨我?」

  秦維桐笑了笑,「我只是感覺很複雜,我想起奕青告訴我的一句話,他說他愛我,我是唯一讓他一再讓步的原因。而我愛妳,妳是我的表妹,所以只要妳知道錯了,我不會怪妳更不會恨妳!」

  郭瑞茵咬著下唇,紅了眼睛,她眨著眼,不讓自己懦弱的掉下眼淚,「我並不確定我是否值得妳原諒,但……我現在想要一個新的生活,把自己變成一個好女人,或許有一天,我也會得到一份向妳現在擁有的幸福。」

  「妳可以。」秦維桐感動的望著她,「一定可以!」

  當古奕青進房間看到郭瑞茵站在秦維桐的身旁,他的心跳差點停了。「妳在這裡做什麼?!」他怒道。

  「別吼!」秦維桐瞪了他一眼,連忙伸手捂住女兒的耳朵。

  古奕青不悅的連忙上前,一把將郭瑞茵給推開,將自己的妻女給抱進懷裡。

  「妳來做什麼?」他的口氣依然不善,但音量明顯降低。

  郭瑞茵冷冷一哼,她知道自己這一輩子可能都得不到古奕青的一個好臉色,所以她也沒費心討好,「我只是來送份禮物罷了。」

  「我們不需要妳的……」他的話因為秦維桐伸手拉了下他的手而一頓,他低頭不認同的看著她「妳難道忘了她做了……」

  「那都過去了,」秦維桐連忙安撫他,「瑞茵知道錯了。」

  要這女人知道錯了,除非天下紅雨!古奕青對郭瑞茵沒有任何正面的評價,正想要斥責,但是郭瑞茵卻搶先一步開口───

  「我知道這裡不歡迎我,所以我走了。」郭瑞茵看了秦維桐和她懷中的女嬰一眼後,頭也不回的轉身要離開。
  
  直到背對著他們,她的眼淚才不情願的流下來,過去的點滴在她的腦中流轉,或許就是因為她太自私,所以老天爺才讓她一輩子都不可能擁有屬於自己的孩子,這是報應……

  郭瑞茵才踏出房門,古奕青立刻上前將門給關上。

  看著他氣憤的舉動,秦維桐一嘆,「瑞茵是把外婆的房契拿來,她說要送得寶寶當禮物。」

  古奕青一楞,這倒大大的出忽了他的意料之外,但是天下絕對沒有白吃的午餐,平空出現的好事,背後可能隱藏著陰謀!

  「她又想打什麼主意?」他防備的問。

  「你別把一切都往壞的方面想,將熟睡的孩子給放在嬰兒推床上,秦維桐柔聲的說,「她知道錯了,決心要改變。」

  古奕青冷冷一哼,但一看到她的神情,他只能壓下心中的不以為然,不跟她爭辯。

  「她說她要再去讀書。」想起了郭瑞茵說話的神情,她感動的抱住了他,將頭埋進了他的懷裡,「我會有很長、很長的時間見不到她。」

  「一輩子不見也無所謂。」他咕噥著說。

  她沒好氣的瞟了他一眼,他的手一緊,低頭給她一個熱吻。

  他的吻幾乎使她喘不過氣,她微將他推開,「對了,大哥早上來過了。」

  他擔憂的低頭看著她,「他又想幹嘛?」

  看著他一副驚弓之鳥,把全天下都當壞人的神情不由得一嘆,「他來看看我,看看他姪女。」

  「少來。」他啐了一聲,「他是要逼妳驗小孩的DNA才對!」

  「這確實是他來的目的之一,但是…… 」

  她沒有機會說完,他已經發出一連串的咒罵,「我女兒為什麼要因為他的懷疑去驗什麼DNA,若是安黎長大知道了,她會有多麼受傷……」

  「我已經把檢體交給大哥讓他去處理。」

  「什麼?!」他瞪著她。

  她一臉無辜的回視他,「我們之前談過,你也同意等孩子出生就檢驗不是嗎?」

  他氣得皺起了眉頭。

  她討好的舉起雙手環住他的頸子,「生氣了?」

  他嚴肅的看著她,「是有點。」
  
  她吻著他的唇,「對不起。」

  他搖著頭,將她打橫抱起,放在床上,要她乖乖躺下後,他則坐到床上,「這一點都不公平,我小心翼翼怕妳不開心,妳卻總是惹我生氣。」

  「我沒有。」她坐著窩進了他的懷裡,緊密的跟她相擁再一起,聽著他的心跳聲,手撫著他的背,睜眼說瞎話。

  他哼了聲,低下頭,封住了她的唇。

  身旁的嬰兒推床突然傳來嬰兒的哭聲。

  古奕青擡起頭,「我來。」他放開她,起身走到嬰兒推床邊,小心的將女兒抱起來,輕拍她的小身軀,柔聲的跟她說話。
  
  秦維桐靠著床頭,靜靜的看著一個大男人,輕手輕腳的抱著小女娃,她眼眸盈滿情意,靜靜的看著深愛的父女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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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5-12 21:43:58

【尾聲】

  春暖花開的日子,櫻花漸漸盛開。
  
  「或許有一天,瑞茵會想通,然後回來」在從小長大的小屋前,秦維桐就像外婆還在時一樣,站在家門前修剪花草。

  古奕青坐在小巧花園裡的搖椅上,逗弄著懷中正在學走路的女兒,聽到妻子的話,他的嘴一撇,一年過去,秦維桐還是在作夢。

  看到古奕青的表情,她沒好氣的瞄了一眼,「我知道你不以為然,但是我相信瑞茵真的變了。」

  一年來都沒消沒息,最好是變了,只有這女人還會心她那個沒心沒肝的表妹。

見懷中的女兒對自己笑得像個天使一樣,「小可愛,妳笑起來真像媽咪,可腦子千萬別像妳媽咪一樣那麼蠢,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鈔票。

  秦維桐看著他,忍不住失笑著搖頭,走到他的面前,輕敲了下他的頭,「別再女兒面前說我壞話。」

  「我說的事實話。」他一把抱住她,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抱著一大一小,他表情滿足得像是擁有全世界。

  一輛計程車載門口停了下來,夫妻倆一眼就認出那是康哲行的車子。

  白若琳和張卉聿從車上下來,愉快的打量著四周。

  古奕青拉下了一張臉,怎麼難得的春節假期連修,他還得看到這幾個人?!他還來不及拉住秦維桐,她已經興奮得打開門。

  「這裡真漂亮,難怪妳們婚後有空就往這裡跑!」張卉聿壓著頭上的白色圓帽,深吸了口新鮮的空氣。

  「快進來。」秦維桐歡迎著她們進門,「怎麼要來也不先跟我說一聲?」

  古奕青懷中的古安黎看到兩個乾媽也興奮得手舞足蹈,他不以為然的瞄了眼自己的女兒一眼,這小丫頭的個性跟秦維桐一個樣,天真得少根筋,還專門喜歡討厭鬼。

  「副理,我知道你很開心見到我們,但是你也不要露出這種表情,我會受寵若驚。」白若琳將孩子從古奕青的手中抱到自己的懷裡,不客氣的對一臉鐵青的他說。

  古奕青連回嘴都懶,看著康哲行默默的打開後車廂,搬出幾件行李和一台小折───

  「我跟哲行去騎車,晚飯前回來,之後,」古奕青站起身對秦維桐說道,「我們帶他們去鎮上吃一點東西,她們就該回去了。」

  「副理,」白若琳故意的說,「你是沒看到我們的行李嗎?我們要度假。」

  「這裡沒房間。」

  「怎麼沒房間?」秦維桐沒心機的說,「你忘了嗎?我們還有一間客房。」

  古奕青沒好氣的看著跟他唱反調的妻子。

  秦維桐勾著他的手,撒嬌的說:「你跟哲行去騎車吧,其他的小事,我會看著辦。」

  最好是如此!他心裡反駁著,摟了摟她,放開她之後,走到一旁牽自己的腳踏車。

  「對了,維桐,這是妳的信。」張玉會從包包裡拿出一個粉紅色信封,遞到秦維桐的面前,「我替妳從管理室拿來,上面有妳表妹的名字,是她從美國寄來給妳的,我想妳應該會迫不及待的想看,所以就自作主張替妳拿來了。」
 
  秦維桐難掩興奮的接過,這一年多來,她一直掛念著郭瑞茵,今天終於有了她的消息,她興奮是理所當然。

  她打開信封,裡頭是張設計典雅的喜帖和一張信紙───

  「她要訂婚了!」看完,她滿心歡喜的揮著手中的喜帖,跑到牽著腳踏車的古奕青面前,「她說她找到一個她愛也愛她的男人。」

  古奕青不是很認真的看了一眼,郭瑞茵不管變成什麼樣子都跟他沒有半點關係,但是看到秦維桐滿臉興奮的笑容,情意在他的眼眸中流轉。

  「妳很開心嗎?」他柔聲問。

  秦維桐用力的點著頭,她心中唯一的牽掛也徹底放下了,「因為有你,所以我好幸福!」

  有這句話就夠了,他伸出手,摟住了她。

  微風吹來,吹落了幾片櫻花花瓣。

  縱使兩人之間曾經有過裂痕或疑惑,但他們美好的生活再一起,不想再去為了小事爭執,只要兩人相處開心,幸福其實很簡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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