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查看: 499 | 回覆: 10 | 跳轉到指定樓層
cve1130
侯爵 | 2012-6-4 18:58:45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6-4 19:11 編輯

作者:鄭媛
書名:淚海

【內容簡介】
「聰明的女人從來不問問題。」他冷靜地這麼說。
「其實,我一直覺得我好像在作夢。」她微笑地這麼說。
「我時常覺得你的表情像愛作夢的少女。」他凝視她的側臉。
「我們之間……是不是少了一點什麼?」她看進他的眼�。
朱若曦覺得,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雖然她與利人雋是相親訂婚,但他會選擇她,仍令她不敢置信。
她迷戀他,她承認,雖然她不瞭解他。
直到他以前的女人,示威式地來到她面前「好心」勸告她,
她在女人臉上看見的不是瘋狂,而是從痛苦眼�流下的淚水。
他到底是個怎樣的男人?而她的逼問,只換來他理智的一句--
「若曦,我們真的適合嗎?」


【相關】淚海 Kiss Goodbye淚海 Love End


【全文附件】:
海.txt (133.68 KB, 下載次數: 4)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
FB分享
回覆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4 18:59:21

【第一章】

  她覺得,她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人。

  耶誕節,朱若曦與她的未婚夫利人雋,約在她的小公寓見面,一起度過今晚的聖誕夜。

  利人雋一向很忙,他全世界的跑,永遠有忙不完的工作、開不完的會議。

  若曦時常接到他從機場打來的電話。

  「若曦?我的飛機剛到香港,臨時見一個國外飛來的重要客戶,後天才能回臺灣,今晚本來約好一起晚餐,抱歉,我不能赴約了。」

  「沒關係,工作重要,你不要太忙,要照顧自己。」

  他打電話來,常為取消約定。

  他總是這麼忙,而若曦,她總是如此體諒他。

  她明白一個成功的男人時常身不由己,因為她的父親就是這樣的男人。

  所以,即使他時常失約,若曦也不放在心上,因為母親教過她:

  若曦,嫁給一個事業成功的男人,你就要學會擁有自己的生活,倘若只為丈夫而活,到頭只會換來痛苦,因為當你時常見不到自己的丈夫,就容易胡思亂想。你要明白,女人的想像力是毒藥,日夜浸淫於毒液之中,就容易造成生活與婚姻的不幸。

  所以,若曦從來不胡思亂想。

  念完大學後兩人訂婚,她更督促自己考上師大美術系研究所,繼續進修。況且,繪畫一直是她的最愛,人生能同時擁有兩個「最愛」,她是幸福的。

  若曦與利人雋是相親訂婚。

  無論外表、家世,利人雋都擁有足以傲視群倫的條件,但是他卻選擇相親。雖然這不符合他的性格,不像她認識的他,但他告訴若曦:「太複雜的男人,內心真正渴求的,往往是單純。」

  他還對她說:「若曦,我相信緣分。所以你出現在我的生命�,我們註定要牽手走過一輩子。」

  所以,他是個既複雜,又單純的男人嗎?

  若曦相信如此。

  幸福滿滿的將她包圍,人類本就是複雜又單純的動物,重要的是,他們出現在彼此的生命,然後有了交集,這就是緣分。

  若曦看了一眼手錶,時間將近七點,再過幾分鐘他的車子就會停在她的公寓門口。今年聖誕夜,好不容易他能實現諾言,擺開了工作,與她一道共進晚餐。

  看著桌上精心烹調的聖誕大餐,還有美麗的鮮花與浪漫的燭臺,若曦從抽屜�拿出打火機,她秀麗臉龐慢慢綻開笑容,然後將桌上的蠟燭一一點上。

  燭光輝映著她清澈的眼瞳,那琉璃般的光輝,蕩漾著迷蒙、令人神醉的火光……

  -----

  利人雋一跨出車外,還來不及把車門關上就接到電話。

  「喂?」

  「今晚我沒空。」

  「對,不要再打電話來,我會關機。」

  看了眼手錶,他面無表情繼續往下說:「我沒時間多說,有事找Andy,不必找我談。」

  然後他蓋上手機,同時,再撥出另一通電話:「Andy,立刻幫我申請一個新的手機號碼。」吩咐完就掛斷電話,對助理他從不囉唆。

  「你來了!」若曦聽見車子開上車道的聲音,已經奔到公寓樓下。

  她跑到他身後,忘情地抱住他!

  這是她第一回情不自禁地,主動投入他懷中,因為這也是第一回,他如此準時、不再遲到甚至失約。

  若曦真的很高興,而且感到自己是如此幸福。

  「好熱情!」他失笑,愣了會兒才反身回抱她。

  因為她從來不曾如此熱情過。她是一個好女人,未來也必定是賢妻良母,正因為如此,朱若曦與「熱情」兩字絕緣。

  回過神來,若曦似乎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她有些不好意思,紅著臉放開他。「看到你,我太高興了。」她情不自禁地笑著,溫潤如水的眸光,矜持地避開她未婚夫曖昧的眼神。

  「見到我,有這麼高興?」他低笑著揶揄。

  若曦難為情地微笑。「你的肚子一定餓了,快上樓,我已經做好晚餐了。」她轉身奔回大廳,站在電梯前等待他。

  利人雋跟在她後面走進大廳。他不疾不徐,笑看著她纖細、窈窕的背影,她就像個可愛、不解世事的少女。

  在他眼中,若曦的確是單純不解世事的女子,正因為如此,他選擇了她。雖然他生命中過往的女人,從來沒有一個與她相像,正因為不像,所以朱若曦是他的妻子,不是情人。

  上樓後,看到一室燭光,與餐桌上精美的聖誕大餐,利人雋笑了。「你叫的外賣?」

  「當然不是。」她自尊心有點受了傷。「這是我自己做的聖誕晚餐。」但她平靜地,一字一句對他說。

  「你自己做的?」他有點驚訝了。「這要花多少時間?」

  「花不少時間,大約三個鐘頭。」她據實以答。

  「三個鐘頭!就為做一頓飯?」他發噱。「嘖嘖嘖,女人,男人不得不佩服!」

  「你的意思好像是說,花三小時做一頓飯不值錢?」她揣度他的神色。

  「不是不值錢,只是花費三小時,天底下還有比做飯更值錢的事。」他說。

  她笑了笑,不與他爭辯。

  「你不以為然?」他卻問,走到她身邊,抱住她的腰。

  她身體僵了一下。「你要我問?」眼神發直。

  他當然察覺到她的肢體語言,瞭解她的不自在。「不,我不要你問。最聰明的女人從來不問問題。」他似笑非笑。

  她看他,深深看了他好一會兒。

  「幹嘛?」她的表情惹他發噱。

  「有時候我覺得你很深奧。」

  「深奧?」他還是笑。「有時候我覺得,你說的話也不淺。」他笑著說。

  「我的話其實很簡單,也許因為太簡單、太過單刀直入,而你太聰明,一時半刻答不出口,所以覺得不淺。」她清澈的眸看著他說。

  他愣住。

  她已掙脫他的擁抱。「快點來吃晚飯,食物一涼,就失去味道了。你要知道,愛心包含在熱呼呼的飯菜�,傷心人才吃冷飯菜。」她笑著說俏皮話,然後回身拉他,笑咪咪地招呼他坐到椅子上。

  好像,她說的話是無心的?利人雋想,他總是想得太多。

  就像她說的,她的話簡單,因為簡單,所以單刀直入,因為單刀直入,所以反讓他覺得她不淺?

  吃大餐的時候,他看著她,研究了一會兒。

  「你看什麼?」她擡頭對他笑,知道他在看她。

  「沒什麼。」他低笑答。

  簡單的人,必定有福,尤其是女人。利人雋想。

  看了一會兒,他知道在她身上研究不出什麼來,因為正如她所言,她只是簡單的女子。

  他終於低頭,專心吃他的晚餐。

  「其實,我一直覺得像做夢一樣。」若曦忽然說,她的語調果真有一抹甜絲絲的夢幻味。

  「嗯?」他擡頭,看到她含笑的眼睛。

  一時間,他被這雙眼中溫柔含笑的光輝迷惑……

  「我們訂婚,就像做夢一樣。」她說的更清楚:「為什麼你會選擇我呢?或者,應該問,為什麼你會選擇相親訂婚呢?就算我再簡單,也知道你不是普通男人。你跟我不一樣,我很平凡,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我聽從父母的安排相親,是很自然的事,但你這個不普通的男人卻是自願相親的。為什麼?你從來沒有告訴我,為什麼你要這麼做?」

  他看著她。

  她回看他,眼神卻沒有疑問,好像剛才那番話只是她的自言自語。

  「你想知道為什麼?」過了半晌,他低嗄地問。

  她笑了,然後搖頭。「其實不想。」

  他沒表情,等她往下說。

  若曦低頭,卻不說話了。

  她不說,利人雋也不問。他們之間有時很奇怪,總有這麼一、兩次,話題說到一半就斷,好像有默契,又好像沒有默契,但若曦覺得這樣很好,她的心情就像少女,每回如此便感到兩人間充斥一股飄飄然的餘韻,這絲餘韻有曖昧的氣味。

  雖然她不知道這個時候利人雋心底究竟是怎麼想的,但他的沈默,對若曦來說卻充滿一股說不出的魅力。

  以後結婚,兩人之間相處也會如此嗎?

  現在的若曦不知道答案。

  但是母親曾經告訴過她,女人如果事事物物要與丈夫講得清楚、說得明白,婚姻就不可能白頭偕老。

  為什麼講清楚、說明白就不可能白首到老?

  若曦不是孩子,她雖若有所悟,但總感覺到隔了一層紗。

  也許人生總要真正經歷了,才能理解個中滋味,現在她不必去想以後的事,她願意慢慢體會,因為這是她的人生。

  「有時候,我時常覺得你的表情像愛做夢的少女。」他忽然撇嘴說,似笑非笑。

  若曦愣了一下。

  「仔細想一想,」他繼續往下說:「當初好像就是因為這種表情迷住我,所以我們訂婚了。」

  「真的是因為這樣嗎?我的表情像愛做夢的少女?」她覺得有點好笑。

  原來在他眼中,她是愛做夢的少女?

  利人雋放下刀叉,深沈的眸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有時候像,有時候不像,像的時候比不像的時候多,但是不像的時候又犀利的讓男人無法招架。」

  她笑出聲。「你指的,是我說話太直接的時候嗎?」

  他撇撇嘴,沒接話。

  「就算我說話有時候很直接,你也不見得會回答我,不是嗎?」她問。

  他看著她,沒有答案。

  「所以,你其實並不在乎我的直接,對不對?」她再問:「就像我剛才問你為什麼要相親,你也沒回答,是因為你不在乎我的問題,對嗎?」忽然,若曦有些迷惑起來了。

  也許她不該自問自答,因為問題深究之後,總要自己給自己一個答案,而這答案……

  竟是因為他「不在乎」嗎?

  其實,就算他不回答,她也一直很清楚他相親的原因。

  她明白,他只是需要一個門當戶對的妻子。

  但是最後他選擇的是她,朱若曦,不是另外那些也與他相親的女子。而她,也認同他的選擇,決定與他一起攜手未來、共度人生。

  這樣,在某一種情況下,他們應該算是兩情相悅吧?

  有的時候,人生總會有那麼一點無奈。

  雖然她出身富裕,但父母給她的教育嚴謹,她雖然簡單但不笨,雖然他說她像愛做夢的少女,但是若曦從來不活在童話式的夢幻中。所以她懂,世事總有那麼一點現實。但人總要面對現實,因為人本來就活在現實當中。只要這現實不傷人,這現實還能容許一點快樂,那麼,她就滿足了。

  何況從小她就很容易滿足,所以母親說,她一直就是個愛笑的孩子。

  但是……

  她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在乎」她的問題。

  也許他的沈默對她來說是一種魅力,但「不在乎」卻不一樣……

  他真的是不在乎嗎?

  若曦也許簡單,但卻敏感,他的不在乎有點傷到了她。

  「你真的不在乎我的問題嗎?」因為他的沈默,若曦又問一次。

  利人雋忽然笑出來。「那是你自己的答案。」他提醒她。

  「難道我說錯了?這不是你的答案?」她忽然認真起來了。

  他眯眼。「今天晚上,你的問題變多了。」慵懶地說。

  若曦忽然站起來,走到窗邊。

  這幢公寓是若曦父親蓋的高級公寓,窗外的景觀非常美好,公寓座落於高級地段,對若曦的朋友來說,她的家世是大家羨慕的焦點。

  若曦望向窗外,對身後的他說:「我一直覺得,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很冷靜。我們之間……是不是缺少一點什麼呢?」她笑著說,口氣淡淡的,有一點像朋友之間的談心。

  利人雋瞪著她的背影,過了半晌他也站起來,走到她身後。

  他的手臂橫過她身側,將她圈在窗櫺與他的胸膛之間,低嗄地道:「小女孩究竟想說什麼?」

  這一刻她的心跳停了一拍,不能言語。

  他忽然低笑,俯首在她耳側低聲說:「缺少什麼?等你成為女人那一刻,就會明白了。」

  若曦回眸凝望他,那一刻他卻忽然吻住她。

  刹那間,若曦的心臟不僅不再跳動,而且緊張地窒息。

  時間並不太晚,燈光也不是太暗,但這一刻的氣氛卻是美妙醉人的恰到好處……

  因為他從來沒有吻過她,他也沒有吻過一個從來沒有接吻經驗的女人。

  對他來說,這個吻不知道稱不稱得上美妙醉人,但卻是恰到好處。

  恰到好處,剛好夠他征服她。

  平時要他征服成熟的女人容易,但征服一名清純的女子卻不易,原因是,他與她都沒有「經驗」。

  她沒有接吻的經驗,而他,沒有與沒有經驗的女子接吻的經驗。

  但她臉上的表情,那認真又陶醉的表情,總算讓他放心。

  而對若曦來說,這個突如其來的吻確實美妙醉人。

  她不需要經驗,她知道他會給她「經驗」。她只要接受,只要享受就可以,雖然過程令她羞赧,但若曦記得他是自己未來的丈夫,所以她對他完全的信任、她願意完全的給予……

  是誰說,兩人若要相愛,總要有一個人是衝動的傻瓜,愛情才能成真?

  太過理性的兩個人是不會戀愛的。

  此時此刻若曦覺得她在戀愛,就算衝動的傻瓜是自己也無所謂。她擁有熱情,她可以給予,因為她嚮往愛情,她想要戀愛--

  而愛一個跟自己完全不一樣的男人,本身就是一種迷戀。

  她迷戀他,她承認。

  雖然她不瞭解他,但這正是迷戀的本質。

  而迷戀……

  對現在的若曦來說,這就是愛情。

  -----

  「你說,已經約好人體模特兒,下午兩點在林教授的畫室嗎?」電話中,若曦問她的學長,並且細心地將時間與地點抄在筆記本中。

  「下午你可以離開嗎?你沒有課嗎?」學長程克勤問她。

  「就算有課也要去,你知道我最喜歡畫人物了。」若曦說。

  程克勤在電話那頭說了什麼,逗若曦發笑。「好了,下午見了。」她笑著把電話掛掉。

  「誰打來的電話,讓你這麼開心?」

  在她身後,男人伸出手臂,圈住若曦纖細的腰肢。

  若曦沒有回頭,她當然知道抱住自己的男人是誰。「學長打來的電話。」她老實回答。

  「學長?男的?」利人雋嗄聲問。

  昨夜他沒有離開,就留在她的小公寓,兩人一起過聖誕夜,今年的聖誕夜也是若曦畢生難忘的聖誕夜。

  「學長當然是男的,」她覺得有點好笑。「他打電話來只是告訴我,明天有人體素描模特兒--」

  「他是哪個學長?」他問,把她鎖得更緊,濕熱的唇埋進她的頸間。

  「你又不認識他,問這麼多做什麼?」她不告訴他,笑著躲開他。

  利人雋拉住她的手腕。「現在我想『認識』他!」他說,重新把她拉回自己懷�。

  「你為什麼想認識他?噢,我知道了,你也想畫人體素描?」她促狹地輕笑。他捉得她有點痛,但是她沒有掙扎,乖乖靠在他懷中頑皮地笑問。

  他忽然捧住她的臉蛋,有點霸道地強迫她看他。「若曦。」他喊她的名字,卻瞪著她看,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睜大眼睛沒說話,等著他往下說。

  「從昨夜開始,你已經是我的女人了,不管哪個男人打電話給你,我一定會過問,而且會問的一清二楚。」他說,表情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這瞬間,不知道是因為他認真的表情,還是他突然嚴肅起來的語氣,若曦的心被揪痛了一下。

  「因為昨天晚上發生的事,你終於『在乎』了嗎?」她若有意似無意,喃喃問起他。

  然而,話一旦問出口,連她也驚訝,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問。

  他深深看了她好一會兒。「不要跟我開玩笑,很多時候我的確不在乎,但是現在不一樣,你是處女,你把初夜給我,所以我開始認真,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因為我是處女,所以你認真?如果昨夜你發現我不是處女,是不是就不會這麼認真?」她追問,即使這問題可能惹惱他,但她就是想問。

  他果然眯眼。「也許,我不能保證這不是原因之一,但我是成熟男人,跟處女做愛,跟處女上床,確實讓我不自在,突然在乎起來。不過,你本來就是我的未婚妻,所以關於這一點我覺得根本不必深究。」

  他的回答一五一十,成熟坦蕩得足以令若曦臉紅。

  但是這回答仍然讓她覺得失落……

  她不清楚失落的是什麼,只覺得,經過昨夜,她與他的世界仍然有一個黑洞,也許,這是年齡的距離?或者,這是歷練的距離?

  「你不要開口處女、閉口處女的好不好?」她噘起嘴,假裝委屈。「聽起來好奇怪,好像你這個人很在乎女生是不是處女,是不是處女真的很重要嗎?」

  他笑。「你說這段話,提到更多『處女』這兩個字。」

  「我是在說明,又不是拿這兩個字做文章。」若曦這時才注意到,他已經穿妥衣服。「你要走了嗎?」她問他。

  他放開她,低笑。「捨不得我走?」

  「你講話不要這麼曖昧。」她故意責備他,然後走到客廳旁邊,離他遠一點。

  其實,他的大膽和低沈的笑聲都充滿了成熟男人的味道,時常令她情不自禁,何況經過昨夜,現在看著他,她的腦海�不能克制地,一直浮現出昨夜一幕又一幕的煽情畫面。

  「我記得,昨夜你很喜歡。」他故意笑著對她說,嘶啞的聲調更曖昧,並且悠哉悠哉地扣上袖扣。

  「我哪有?我有告訴你,我很喜歡嗎?」若曦嘴硬,因為腳底板突然發癢所以蜷起腳趾,這時候她的臉孔已經紅得像蘋果。

  「這種事,不需要女人說出口,男人如果看不出來就太遲鈍了。」他取笑她,然後彎腰拿起客廳沙發上的公事包。

  「你這樣說話,好像閱女無數。」她不甘心被取笑。

  他愣了一下,然後調頭意味深長地看她一眼。「小姐,你講話太直接了!」話說完,他走到門口。

  「直接?」她追上去。「難道你真的閱女無數嗎?」她明知故問。

  他嗤笑一聲,不予置評。

  「像你這樣的人,一定不止交往過十個女朋友。」她再說。

  他懶得理她。

  「有沒有二十個?」她擋在他面前,笑咪咪問。

  他瞪她,沒有表情。

  「難道三十個嗎?」

  「一百個如何?你高興了?」他乾脆說。

  「太可怕了!」她瞪大眼睛,然後搖頭驚呼:「我是處女,你卻交過一百個女朋友!」

  他撇撇嘴。「我要走了。」對她的指控,沒什麼反應。

  「你不解釋嗎?」她說。

  他側頭看她。「你需要解釋?」臉色忽然嚴肅起來,問得認真。

  若曦突然被他問住了。「如果你想解釋,我會聽。」她只好說。

  他看了她一會兒。

  「如果我不解釋?」他淡問。

  「那,」她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那也無所謂。」理智回到心頭。若曦告訴自己他跟她不一樣,過去的事情,她不應該在乎。

  他又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說:「那我就不解釋了。」

  話畢,他打開門,跨出大門走出去。

  若曦腦中空白了一秒。

  「你穿跟昨天一樣的衣服進辦公室,沒有關係嗎?」回過神,她跨出門外大聲喊他,光著腳丫踏到門外的大理石板,有一點冰涼。

  不知道為什麼,她突然想找話題再跟他多說兩句話,也許因為,她仍抱著希望,也許他回念一想,會想對她解釋……

  「無所謂,別人怎麼想跟我沒關係。」他說,隨即走進電梯內。

  他終究沒有解釋。

  就這樣走了。

  若曦看著關上的電梯門……

  也許,一開始是開玩笑的,但到最後,她卻對這個答案認真了。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4 18:59:50

【第二章】

  「你在發什麼呆?」程克勤走到若曦面前,故意伸手張開五指在她眼前搖晃。

  「我、我有發呆嗎?」若曦回過神,拿起素描筆。

  程克勤瞪著她。「沒有,」他冷哼一聲。「才怪。」

  若曦看他一眼,「到底是『沒有』,還是『才怪』?」她吸口氣,決定專心畫畫。

  「你覺得呢?」程克勤嗤笑一聲。

  「不知道,我搞不懂你這個人。」

  「什麼叫『這個人』,我是你的學長,講話客氣一點!」程克勤故意粗聲斥責她。

  若曦笑嘻嘻地,簡直是嘻皮笑臉。「學長,你陪我畫人體素描,不覺得尷尬嗎?」她問他。

  「你是女生,你都不尷尬,我為什麼要尷尬?」他不以為然。

  「素描是我要畫,又不是你要畫,你為什麼要陪我畫?」她反駁。

  「因為我愛你、我喜歡你朱若曦,所才我才陪你畫素描!」他說話時一臉無奈,好像真的,可是更像假的。

  若曦笑了。「真的嗎?學長?可是你的口氣好像很無奈的樣子,根本聽不出有任何一絲愛意。」她陪他演戲。

  若曦很喜歡跟程克勤鬥嘴,他們不像學長與學妹,更像好朋友。

  程克勤對她假笑。「朱若曦,不要以為研二的學長都追你,就開始臭美了!」

  「我哪有?」若曦好無辜。「是你剛才自己說愛我的!」

  「你不知道我喜歡說反話嗎?」

  「噢,原來你騙我!你這個人心機好深喔!可你是學長,怎麼可以欺騙小學妹的感情?」若曦故意指控他。

  「哈,我欺騙你的感情?朱若曦,你醒醒吧!你的感情很容易騙,不必麻煩我『又欺又騙』。」

  「你說什麼?」若曦皺眉。

  「難道不是嗎?我隨便說愛你,你就相信?」

  「那是因為我這個人很單純。」

  「單純?我看你是幼稚吧!」

  若曦瞪大眼睛。「程克勤--」

  「喂,不準你連名帶姓叫我!」

  「為什麼?你難道不叫程克勤嗎?」

  「我是你的學長!」

  「學長又怎麼樣,學長就可以罵學妹幼稚嗎?」

  「你本來就幼稚,還不承認啊?」

  「程克勤!」

  「叫我學長!」

  坐在前方的人體模特兒,沈默地看著這一幕……

  模特兒從來不說話,對美術系研究生來說,他們因為已經習慣模特兒不說話,久而久之模特兒就真的成了模特兒,就像假人,好像沒有感情沒有知覺。然而事實上,他們當然是人。他們有五官、五識,能聽、會說、而且當然有知覺--

  「你們的感情很好?」

  突然冒出的聲音,讓若曦和程克勤都愣住了。

  察覺聲音來源出自哪裡時,若曦臉孔都紅了。「呃,我們--」

  「誰跟她感情好啊!我是可憐她幼稚,才陪她說幾句話。」程克勤開口,一副懶洋洋的模樣打斷若曦的話。

  「程克勤!」若曦對他皺眉頭、咬牙。

  模特兒卻笑了。「你們感情真的很好。」

  程克勤淡眼看她,冷著聲說:「模特兒不能講話!」

  模特兒深深看了程克勤一會兒,然後,她說:「好,你叫我不要講話,我就不講話。」嗓音低柔好聽。

  這話,她是對著程克勤說的。

  程克勤眯眼回瞪她。

  這片刻的沈默讓若曦有點不自在,她看了模特兒一會兒,然後又轉頭看程克勤一眼。

  「看什麼?幼稚鬼!」程克勤寒聲罵若曦:「還不快畫你的畫?」

  聽見他罵自己「幼稚鬼」,若曦氣得鼓起腮幫子,狠狠瞪他一眼。

  可惡的程克勤,以後我再也不跟你說話了!

  若曦氣呼呼的轉頭畫圖,氣得差點折斷手中的鉛筆。

  程克勤回眸看模特兒,模特兒卻已經不再看他……

  但是現在模特兒的嘴角卻噙著一抹笑。

  那笑像揶揄,又像包藏著一種神秘。

  有人說,漂亮女人的笑就像毒藥,男人會因此中毒。

  這個模特兒很美,她是個漂亮的女人,她的笑當然迷人,十個男人有九個一定中毒。

  但是程克勤並沒有中毒,因為他不喜歡被揶揄,更不喜歡搞神秘。

  一個喜歡搞神秘的女人就算再漂亮,在他心目中,可能還比不過半個可憐的幼稚鬼。

  -----

  若曦把圖畫完之前,程克勤有課已經先走了。

  模特兒在若曦收拾畫具時,已經換好衣服,準備離開。

  「你好,我叫連恩。」模特兒連恩走到若曦面前,主動伸手。

  若曦擡頭,看到對方伸手,若曦下意識地與她握手。「……你好。」

  「你本人看起來就跟照片一樣漂亮。」連恩盯著若曦,突然這麼說。

  若曦愣了一下。「照片?」

  連恩乾笑一聲。「是呀,我看過你的照片,還知道你叫做朱若曦,你爸爸是美商電子公司的執行長,對不對?」

  若曦看著她,沒有說話。

  「我是在雜誌上看到你的照片的,照片�的你笑的很甜美,可能因為你正依偎在未婚夫身邊的關係吧!」連恩說。

  「你在哪一本雜誌上看到我的照片?」

  「在哪本雜誌上看到的,我已經忘了,不過在他的皮夾�,我也看過你的照片。」

  「他的皮夾?」

  連恩低笑。「就是你的未婚夫啊!」她看似若無其事地說,就像是順便提起。

  「你認識人雋?」若曦喃喃問。

  連恩撇撇嘴。「不僅認識,其實我們很熟。」

  很熟?若曦沈默下來。

  「你覺得奇怪嗎?」連恩對她笑。「利先生的事業很大,我拍過他公司的廣告,所以認識。」

  「噢,原來是這樣。」若曦笑了。

  「不過我們的關係不僅如此。」連恩收起笑容。

  這句話不單純。

  就算若曦再無知,也明白這名叫連恩的女子言猶未盡。

  她有話要說,卻在等最好的時機。

  「你究竟想說什麼?」若曦問她。

  若曦的表情平靜,並沒有起伏。

  「你已經猜到了,不是嗎?」連恩笑了笑。「這種事通常女人的直覺都很準,果然沒錯。」

  若曦看著她,沒有表情。

  「我跟他在一起一段時間了,你不必問我們在一起是什麼意思,男人跟女人在一起,不會有其他意思。」連恩的表情很冷淡,她平靜的雙眼泛著冷光。「不過,好消息是現在我們分手了,是他要分手的。」她對若曦說。

  若曦看著她,當然沒有因為這個「好消息」而露出笑容。

  連恩卻笑了。「你看起來好似並不像外表那麼幼稚,我本來以為,你這個大小姐聽到我跟他的事,會很生氣、很忿怒,不過現在看起來,你的反應還滿冷淡的?」她拿出淡煙,點火吸了一口。「也許,你並沒有我以為的那麼愛他,這也難怪,因為你們是相親訂婚的嘛!有沒有可能,我比你還更愛他?」話說完,她似乎覺得好笑的嗤笑了一聲。

  「既然他已經跟你分手,你沒必要再跟我說這些話。」若曦終於說話。

  她不是反應冷淡,而是找不到聲音說話。

  「終於有反應了?」連恩低聲嗤笑。「我還以為千金小姐的教養都這麼好,對未婚夫的情人,真的完全不在乎。」

  「既然他已經跟你分手,你沒必要再跟我說這些話。」若曦重複一遁,聲音已經有點僵硬。

  「當然有必要!因為我要讓你明白,他是一個怎麼樣的男人!」捺熄香煙,連恩用力彈開煙頭。「除了我之外,利老闆還交往過很多女人,這些,你恐怕都不知道吧?」

  「他是個正常人,與女性交往,不足為奇。」

  「對,正常男人跟女人交交朋友不奇怪,不過花錢交女朋友,那就有點奇怪了!」連恩笑得放肆。「我看,我乾脆說的明白一點好了!利老闆跟我們這種女人交往,是要付錢的,因為我們之間的關係不是純交往,而是一種買賣,換句話說,他,包養我,而我,是他包養的女人。」

  若曦呆住了,這一刹那間她的腦子突然嗡嗡作響……

  「但是他跟你分手了,就算他花錢包女人,現在我們訂婚,他就跟你分手了!」若曦聽見自己的聲音這麼說。

  出乎意外的,她的聲音聽起來竟然是這麼平靜。

  連恩收起笑容。「分手?是啊,他確實跟我分手了。」她的臉色變得陰沈。

  「既然他跟你分手,剛才你跟我說的這些話,一點意義也沒有。」若曦拿起自己的提袋,轉身準備離開。

  「男人既然開始包養女人,有一就有二。」連恩站在她身後說。

  若曦停下腳步。「我既然決定嫁給他,就會相信他。況且,他願意結束過去的『關係』,就代表他要跟我重新開始--」

  連恩突然又大笑出聲。

  她的笑聲打斷了若曦的話。

  若曦忍不住轉過身,莫各地看著她。

  「我看你還是太天真了,朱小姐!」連恩笑不可抑。「你們什麼時候訂婚的?今年五月訂婚的吧?」

  若曦不明白她為什麼這麼說。

  「你知道他什麼時候跟我分手的?今年十一月分手。」連恩盯著若曦,嘲弄地看著她的表情。「對,就是上個月,為了慶祝你們訂婚滿半年,所以他上個月才跟我分手!」

  連恩的話充滿諷刺,字字句句刺進若曦心頭。

  「你以為他真的想跟你『重新開始』?你實在太可愛了,看在你這麼可愛的份上,我願意再告訴你,他跟我分手的理由是什麼!」

  若曦怔怔地瞪著她,她說不出話,也沒辦法轉身離開,什麼都不聽……

  「他的理由是,他跟一個女人在一起,絕對不超過一年。不是怕他離不開這個女人,而是怕女人愛上他、纏上他,這就是他的理由!」話說完,連恩卻像瘋了一樣大笑。「你說這個理由荒不荒謬?好不好笑?」

  若曦當然笑不出來。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無情的男人!他既然會說這種話,就表示我不過是一個『過去』,當然還有另一個女人是他的『未來』,但是你不要以為這個女人是你,只要陪睡一年對象當然不會是你,他對你另有打算,像利人雋那樣的男人做任何事都有打算,就算娶一個女人也不例外!」連恩瘋狂的笑,邊笑邊喊:「但是我真的不明白,他既然這麼無情,為什麼又要結婚?!這是什麼世界?我陪他睡了一年,我竟然還是不明白那個男人的腦子到底在想什麼……真的好可笑!真的是可笑透頂了!」

  看到她瘋狂大笑的模樣,若曦杵在原地,無法動彈。

  若曦的胸口忽然傳來一陣痛楚,就像被人緊緊捏住心臟,心跳突然停止的痛苦……

  就在若曦暈倒之前,她眼中看見的不是連恩的瘋狂,而是從連恩那雙痛苦的眼睛�……

  慢慢流下的兩道淚水。

  -----

  她是愛他的。

  她一定是很愛、很愛他的。

  睜開眼之前,若曦的腦海�,一直反覆吟誦著這兩句話。

  「你覺得還好嗎?」

  護士隨侍在床邊看顧,若曦睜開眼後,護士立即按鈴請醫生到病房,為若曦做詳細的檢查。

  若曦可以轉頭的時候,除了醫生和護士外,她第一個看見的人是她的未婚夫,利人雋。

  他站在窗前盯著她,像平常一樣冷靜,直到醫生做完所有檢查後準備離開,他才上前。

  「她的身體怎麼樣?」

  「朱小姐太纖瘦了,她營養不良,心臟一時供氧量不足,所以才會休克。」

  醫生說得輕描淡寫,但若曦暈倒當時情況卻很危急。

  她是被美術系學生送進醫院的,有人走進畫室,看到若曦倒在地上便將她緊急送醫。

  「朱小姐要注意營養,最好吃胖一點,身體才會健康。」護士說。

  醫生與護士走後,利人雋走到她床邊,握住她的手。「你聽見了?你實在太瘦了,應該吃胖一點。」他低沈的聲調依然平靜。

  若曦聽不出來,那粗嗄的語調是否就是關心?

  她抽回手,假裝要從床上坐起來。「我的身體一向很好,可能最近熬夜畫畫交作業,太累的緣故才會暈倒。」她笑著說,隱瞞事實。

  「躺著,好好休息。學校我已經幫你請假,你就在醫院靜養,一個禮拜後出院再回學校上課。」

  「一個禮拜?」她笑了笑。「我沒有那麼虛弱。」低聲抗議。

  「聽話。」他沒多安慰她,他說了算。

  若曦忽然想起,他們之間相處好像時常如此,總是他說、她聽,他安排、她照做。

  若曦還是坐起來。「你在醫院多久了?」

  「接到通知後就一直待在這�。」

  「你的工作很忙,不必一直待在醫院照顧我。」

  「你在臺灣沒有家人,我應該照顧你。」

  她凝望他。「我不是溫室的花朵,我一直都是自己照顧自己,早就已經習慣了,你不必擔心我。」

  他看了她片刻。「我知道你很獨立,跟你的外表給人的感覺,有一點差距。」他的眼神變深變沈。「但是這次你突然暈倒,情況不一樣。」

  若曦想喝水,他伸手幫她倒了一杯水。

  「謝謝。」接過水杯,她慢慢啜著涼水。

  醫院�的水,也有一種消毒藥水的氣味。「你知道嗎?我一直覺得自己很幸福。」她忽然對他說,蒼白的臉龐含著笑,語調淡淡的。

  利人雋沒說話,他聽她說。

  「爸媽都在美國,以前我自己照顧自己,覺得沒什麼不好,後來我才感覺到自己真的很獨立。」她繼續往下說:「但是跟你訂婚以後,雖然我們見面的時間不多,我心�卻開始慢慢感覺到有了依靠,高興或不高興的時候都會想到你,偶爾吃到好吃的東西也會想到你,我心�會想著,下次一定要跟你一起,再來吃一遍。」

  他很沈默,沈默地聽著。

  若曦再往下說:「真的很奇怪,其實我也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麼?我們是相親才認識的,又不是談戀愛,但是我卻常常想到你,想到你的時候都覺得很甜蜜,心情突然變得很好,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很自然就變成這樣了,所以有的時候我會問我自己,這就是戀愛了嗎?」她擡頭看他。

  利人雋一直注視她。

  「你為什麼不說話?」她問他,聲音有些虛弱。

  這樣的剖白是第一次,話說完後,勇氣也用完了。

  「我在聽你說。」他低嗄地回答。

  「我的話說完了。」她呐呐地說。

  「說完了?」他撇嘴,突然對她笑。「那該輪到我說話了?」

  瞪著他上揚的嘴角,她不知為什麼有點心痛。

  「你有心事?」他一開口就問她。

  若曦愣住。

  「今天的你跟平常不一樣,是因為生病?還是因為病房的氣氛影響你的心情?我要知道原因。」他問。

  「你覺得我說那些話很奇怪嗎?你不喜歡聽?覺得那是病態的?」不知不覺,她的詞鋒尖銳起來。

  她開始保護自己。

  利人雋微微眯起眼。「你是女人,會開始說感性的話,一定是心情受到影響。

  告訴我,什麼事影響你的心情?」

  他看起來很冷靜,比平常還要冷靜。

  「我不能因為心情平靜,所以說一些感性的話?」她別開眼,瞪著醫院的白色被單。

  「心情平靜的女人只會微笑,不會說話。」他淡淡地說。

  「你這麼肯定,好像你很瞭解『女人』?」她有點激動。

  她知道她的口氣有點激動了。

  他瞪著她,平靜地對她說:「若曦,我是男人,男人也可以感性,但是往往比較冷靜。原諒我理性的判斷,但是男人跟女人之間的確有盲點,生活就是現實,我們要過一輩子,不會永遠風花雪月,有時我可以給你浪漫,但是你太感性的時候我必須理性,因為我的事業很忙,不能時常留在你身邊陪你,所以我不希望你憂鬱。」

  他的話聽起來有理。若曦知道他說的話有道理,他一向很有道理。

  「我沒有憂鬱,只是突然跟你說一些感性的話而已。」她瞪著被單說。

  他在床沿坐下,嗄聲問她:「你怪我?」

  等了一會兒她才回答:「沒有。」

  他撇起嘴低笑。「你看起來就是怪我的樣子。」

  她沒說話。

  「你對我不放心?」

  「我沒有這麼說。」

  「女人沒有安全感,就是不放心。」

  「我沒有說過,沒有安全感這樣的話。」

  「你不必說,我知道女人習慣拐彎抹角。」

  「你知道的是什麼樣的女人?我在你心中又是什麼樣的女人?」他的話並沒有安慰她,反而讓她衝動。「每個人都不喜歡被歸類,相信你也一樣!所以請不要隨便把我歸類,跟那些你認識的其他女人歸在同一類!因為我就不會對你這麼做!」

  他看著激動的她,神色卻比剛才還沈著。

  好像她越激動,他就越冷靜。

  若曦不喜歡這樣的他,更不喜歡現在的自己。

  「我不是一個會輕易給承諾的男人,」他終於開口,緩緩地對她說:「如果我告訴你,婚約就是我對一個女人最大的承諾,到目前為止,我只對你一個女人許下這個承諾。這樣,你還會認為,我把你跟其他女人歸在同一類?」

  她咬著唇,瞪著他,眉心深鎖。

  他俯身凝視她,深深看她,柔嗄地問:「你到底怎麼了?」

  「你會對我說謊嗎?」她忽然問。

  「什麼?」他淡下眼。

  「你會對我說謊嗎?我們認識以後,你曾經對我說謊嗎?」她追問,臉色蒼白。

  他沈默了片刻,然後慢慢直起腰杆,徐聲說:「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如果過去沒有說謊,那麼以後你會說謊嗎?」她不答,只是執意的問。

  他看著她,過了很久。

  若曦一直等不到他的答案。

  「你會對我說謊,對不對?」她的心涼了,她沒想到他會坦誠。

  「也許我會說一百個謊,但是這個問題我不會說謊,」他看著她,低柔地說:「我不能保證現實沒有謊言。」

  「什麼樣的情況下,你會騙我?」她平聲問他,胸口又痛起來。

  「該騙你的時候,我就會騙你。」

  她臉色發白。「什麼時候是『該騙我的時候』?」她再問,不死心地問。

  他看她的眼神變得冷淡起來。「你不應該追問,這樣只是自尋煩惱。」

  「我一定要問,因為我想問,如果想問卻不問出口我一定會不快樂,而且會心痛、會難過。」她認真地說。

  利人雋淡下眼,她越認真,他的態度好像就變得越疏離。

  病房中的空氣凝結,若曦突然地感覺到,今年冬天好像真的來了。

  「若曦,我們真的適合彼此嗎?」寂靜中,他忽然這麼問她。

  若曦的胸口一陣絞痛。

  她無言地望著他,睜大眼睛,鼻頭發酸,沒有說話。

  「你累了,好好休息,有話等你出院再說。」

  她理不清自己的思緒,紊亂間,她只聽見他對自己這麼說。

  而他平靜的語調,卻掀起她心口更大的波瀾……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4 19:00:07

【第三章】

  你累了,好好休息,有話等你出院再說。

  有什麼話要等出院再說?

  下意識的,若曦怕聽見他要對自己說的話,於是她選擇逃避。

  但利人雋本來就不是一個會時常出現在她前面的男人,回頭想,他並不是一個及格的未婚夫,因為過去他們通常一周約會一次,最多不超過兩次,她其實不必刻意躲他,因為他也不常出現。

  但是現在,就連這周不超過兩次的約會,若曦都不願面對。

  然而該來的還是要來,下著毛毛細雨的這一天,若曦下課後回到公寓,老遠的就看到公寓樓下一抹修長的身影。

  他撐著傘,就站在車門邊等她。

  他從來沒有等過她。

  遠遠的,若曦停下腳步,看著他側面的身影發呆。

  他是這麼好看的一個男人,不但有一雙堅毅的眼神,筆直的身材更讓他英氣十足,加上他成功的事業,頂著國際知名建築師事務所負責人的頭銜,多金又有品味,論外表與內涵,很多女人都會鍾情於他。

  這樣的男人,何必包養女人?

  他不想戀愛嗎?為什麼?

  一個不想戀愛的男人,為什麼想結婚?

  回過神,若曦發現,她問了一個跟連恩一樣的問題。

  但還有接下來的問題--

  一個不想戀愛卻想結婚的男人,婚姻對他來說,有什麼意義?

  一分鐘後,她走回自己的公寓樓下,決定面對。

  「為什麼不接我的電話?」見面第一句話,他就問她。

  「我最近在準備師生聯展,功課比較忙。」她別開眼,避開他洞察的眼神。

  他看了她一會兒。「我有話跟你說。」

  「什麼話?」

  「先請我上樓,上樓再說。」他淡淡對她說。

  若曦沈默了幾秒鐘。「好。」然後平靜地回答。

  她轉身先走回公寓,沒有猶豫,因為不管上樓後他要對自己說什麼,既然已經決心面對,她就不會逃避。

  回到家,若曦問他:「你想喝什麼?」

  「什麼都可以。」他答。

  若曦愣了一下。「我給你一杯熱巧克力好了。」她轉身走進廚房,逃開他的眼神。

  他不在乎喝什麼,因為他的注意力放在她身上,仿佛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馬上告訴她,必須在今天解決。

  若曦想逃開這樣的氛圍,她感覺到了壓力,知道有些話,今天他就會攤開來告訴自己了。

  她從冰箱�拿出巧克力,然後微波加熱。

  若曦的動作很慢,她瞪著廚房壁面的眼神沒有焦點,甚至有些恍惚。

  她忽然想延遲這一刻,時間過得越慢越好……

  「有一些話,我必須跟你談。」他卻跟進了廚房。

  若曦愣了一下,然後才回神。

  她迅速轉過頭,臉上的笑容僵硬。「你想談什麼?」聲調也僵硬。

  「在醫院的時候,你沒有告訴我發生什麼事?什麼問題困擾你?」他雙臂抱胸,沈吟地看著她說。

  「你是指我暈倒的事嗎?我已經說過,可能是太累,所以--」

  「你追問我什麼時候會騙你。」他直截了當。

  他的意志一向很堅定。若曦早該清楚,問出口的話,就像埋下了種子,在對方的心口萌芽,她也不能逃避。

  「對,那一天,我追問你什麼時候會說實話。」她說的是實話,他問的是謊言。

  「你問的是謊言還是實話?」他看著她,問了這個問題。

  「有什麼不一樣嗎?說謊的時候沒有實話,實話存在的時候謊言就不必要了。」她答。

  明知與那天的問法不一樣,但她做了修正。

  他深深看她。「若曦,我不希望你自欺欺人,這樣的人生不會快樂。」

  「就像你有時會騙我一樣嗎?」她忽然覺得好笑。「騙我不必讓我知道真相,就免去了讓我自欺欺人?這樣我的人生就會比較快樂了?」

  他看著她,開始沈默。

  「對,你說的對,我可能真的是在自欺欺人!因為我不再問你什麼時候騙我,只問你什麼時候說實話……但是,已經這樣了還不夠嗎?我已經讓步了,你為什麼還要說我自欺欺人?難道我連自欺欺人的選擇都要被剝奪嗎?」她一連串的說,說的又快又冷靜,但是她充斥在胸臆中劇烈的情緒起伏,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以為經過十多天,你已經冷靜下來。」等她把話都說完,他只是淡淡地說。

  「我不夠冷靜嗎?如果不夠冷靜,我就不能再和你說話!」她擡起眼,一字一句問他:「難道你期望我坐在客廳�,跟你有說有笑的,討論你要對我說謊話或者實話這件事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他的語調冷靜依舊。

  「好,你不是這個意思,是我誤會你了。」她轉過臉,拿出還放在微波爐�的巧克力。「那麼我們不必再說誰不夠冷靜,因為討論我的未婚夫是否要對我誠實這個問題很荒謬,如果我很冷靜,其實只是更荒謬。」她越過他,走出廚房。

  利人雋沒有立刻跟出去,他在廚房站了一會兒,然後才走進客廳。

  若曦已經坐在沙發上,她的坐姿比往常任何時候都還要端正,筆直的背脊說明她的緊張。

  他知道她緊張,但她不承認,因為這個時候強烈的自尊左右她。

  「為什麼我必須跟你討論你的誠實?」她喃喃地說,兩眼瞪著對面的沙發。「如果今天換成討論我的誠實,我可能會覺得難堪,但卻會感到得意,因為我是其中比較不在乎的人,換句話說,你的痛苦會比我深。」

  他站在廚房門口,全身微微震動了一下。

  若曦擡起眼,深深看進他眼睛。「告訴我,現在你覺得得意嗎?因為我比你在乎我還要在乎你,我的痛苦比你深。」

  他靠在廚房門框邊,深深看她,過了片刻,瘖瘂地問她:「你現在追問我是否對你誠實,接下來,是否還要追究過去的事?」

  她瞪著他,無法說話。

  也許他料中了一大半。

  「如果你只是追問我有多少謊言,那麼我回答你,過去、現在、未來,我仍會繼續製造謊言。即使你知道有很多謊言,如果你並不追究,我們仍然可以結婚。如果你一定要追問,那麼我們兩個人現在就應該結束。」

  若曦木然地瞪著他……

  「結束」這兩個字,他終於說出口。

  不僅如此,他繼續對她說:「選擇結束,你想知道的事,我更不可能回答你。」

  她瞪著他,不相信他會說出這種話--無情、冷漠、自私,這就是他對她說的話。

  「你是什麼樣的男人?」她喃喃問他。

  「你是什麼樣的女人?」他反問她,深銳的眸看著她。

  若曦的臉色像紙片一樣蒼白。

  他的目光只有更深沈。

  「我愛你,我是愛你的女人。」

  片刻後,她心痛地對他說。

  強烈的心痛,終於把她整個人壓成了一汪酸水,這汪酸水咽進她的喉頭,成了苦味。

  利人雋的眸色變濃,然後又轉淡。「你愛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是否也愛你?」他殘忍的反問。

  她看他。「我不知道。」顫抖的回答。

  她的回答,沒讓他於心不忍。

  「每個人都有底線。」他說,眼神深邃又犀利。「你的底線跟你的心比較接近,現在你可能感到痛苦,但是也容易感覺到快樂。我的底線跟心的距離很遠,我比較感受不到痛苦,但是也不容易感覺到快樂。所以對感情,我的要求不多。」

  她努力的聽,想聽懂他的意思。

  這一刻他可以看見她的痛苦,因為痛苦的黑瘖已經籠罩住她清澈的眼瞳。

  但是他繼續說,沒有表情的往下說:「我已經把你放在底線之前,但是沒有跨過。你是離底線最近的女人,但到目前為止,就只是這樣而已。」

  他的話已經結束。

  他的眼神多了一抹過去沒有的嚴肅。

  若曦知道,現在他對自己說的是實話。

  她沒有越過底線,她仍然在底線之外,即使他們已經訂婚,不久後就要結婚。

  寂靜片刻,她找回自己的聲音。「你要對我說的,就是這些話嗎?」她問他。

  「我會給你時間,等你的電話。」他沒有回答,只有交代。

  然後他離開了若曦的小公寓。

  一直到他離開之後,若曦仍然坐在她的沙發上,很長的一段時間過去,她一直站不起來……

  今天,她對他的瞭解與領悟,竟然遠勝過訂婚後這段日子的總和。

  -----

  利人雋遵守諾言。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約一個半月左右,他沒有打擾她。

  也許,他給她時間,是要她安靜沈澱。

  但是這段日子,花店每天送她一束鮮花,花束�總有一張卡片,卡片上總是寫著四個字:祝她平安、祝她快樂、祝她寬心……寫卡片的人署名:利人雋。

  沒有多餘、花俏的文字,這就是他。

  然而他送花的理由是什麼?

  送花,是為了留住她嗎?

  若曦不能否認,她仍然不瞭解他。

  雖然每天收到花,但她的心情仍然是灰色的藍調,她的笑容變少了,沈默的時候變多了。

  就在她心情沈宕的這段日子,這天下午三點左右,母親忽然從美國打來一通電話:「若曦,媽搭今天晚上的飛機飛回臺灣,你到機場來接我,我有話跟你說。」

  母親話一說完就掛斷電話,若曦來不及多問,只隱約聽出,母親的聲音很低沈,好像還有一絲哽咽?

  隔天下午,若曦到機場接母親。

  「媽?你這趟回臺灣準備待多久?為什麼帶回這麼多行李?」看到母親身邊的五大箱行李,若曦很驚訝。

  「我不會再回美國了。」張紹茵看了女兒一眼,淡淡地說。

  若曦睜大眼睛,但是她沒有再問母親。

  她並不笨,父親沒有跟著一起回臺灣,母親也對他隻字不提,若曦已經猜到出事,但母親才剛回臺灣,現在不是問話的時機。

  但張紹茵並沒有沈默太久,在計程車上,她就直截了當地對女兒說:「我已經決定跟你爸離婚。」

  她的表情很平靜,反而是若曦,她的臉色蒼白。

  「我不明白,你們感情一向很好,不是嗎?為什麼突然決定離婚?」

  張紹茵沈默了一會兒,然後才回答:「老實說,你問我,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許只因為緣分盡了,本來可以忍受的事忽然變得再也不能忍受,本來可以不在乎的事忽然變得無法不在乎。」

  張紹茵說的不清楚,但若曦已經聽明白。「為什麼?你一向調適的很好,也樂在婚姻,現在為什麼突然改變,真的一點原因也沒有嗎?」

  張紹茵深深看了若曦一眼。「女兒,媽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也許,就是因為調適的太好,所以我實在太壓抑了!」她長長吐了一口氣。「很多事情,你看到的只是假像,不管過去我對你父親有多不滿,或者,他對我有多少嫌棄,但我們都不是那一種會把情緒表露出來的人,也可以說,我們都太壓抑、太虛偽了!以致於當情緒積壓到臨界點,對彼此再也忍無可忍,我們終於到了要面對自己的時候。」

  若曦看著母親,過了很久都說不出話。

  她真的很震驚!

  一直以來,以為是模範夫妻的父母,居然藏有這麼深的心結、還居然可以掩飾得這麼好,連她都能隱瞞,根本不知道父母之間存在這麼嚴重的問題。

  「我知道你已經瞭解了,因為你一直很懂事,從小到大就不需我擔心。」張紹茵對女兒笑了一笑,這笑中包含很多無奈。「你也不必絞盡腦汁想任何話來安慰我,回臺灣之前我該哭已經哭過,該氣也已經氣夠,現在我的心情很坦蕩,可以接受未來可能會發生的任何事,所以不必想任何話來安慰我。還有,現在我的律師跟你爸的律師正在談判離婚官司,不過可以想見,我聘的小律師不能為我爭取到多少權益,因為你爸的律師團會在法官面前全數否決。若曦,現在你要煩惱的是自己的問題,以後你要跟我還是跟你爸,你必須選擇。」

  若曦怔然地看著母親。

  張紹茵神情愧疚。「我很抱歉,若曦,媽也不想出這種難題給你,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因為你是我們的女兒,所以你也不能逃避。」長長籲了一口氣,張紹茵再往下說:「如果你選父親,你的生活會好過的很多,未來吃住穿衣還是不愁,你現在住的那間小公寓也不會被收回去。但以後你爸不會再回臺灣,而且永遠都不可能跟你住在一起,因為我猜想我跟你爸離婚後不到三個月,你就會有一個新的繼母。」她撇撇嘴,笑容苦澀。

  然後,張紹茵再往下說:「如果你選擇媽,可能必須開始學習獨立生活,因為吃住穿衣都必須自己打理,不能再茶來伸手飯來張口,恐怕,未來連學費都必須打工自付,除非你提早結婚,讓丈夫養你。不過,後面這個選擇媽並不建議,因為你媽就是個活生生失敗的例子。」

  若曦沈默地聽母親把話說完,車子也已經抵達她的小公寓。

  下了車,若曦幫忙母親把五大箱行李提到樓上。

  「媽中年失婚,現在面臨經濟與自力更生的難題,未來我重新學習、必須要面對的事情很多,如果你選擇我,恐怕我不能好好照顧你,還會拖累你。」好不容易安置妥行李,張紹茵坐在沙發上注視著女兒,嚴肅莊重地對女兒說。

  若曦坐在對面沙發,看著母親,覺得心疼。

  「媽,我當然選你。」半晌後,她壓下心酸,笑著對母親說。

  張紹茵欲言又止,本想勸女兒不要做傻事,但母女之情不但深重而且濃厚,她從若曦眼中看出堅定,知道若曦已經下定決心。

  於是,她們沒有狗血的擁抱相抱怨哭訴,只有冷靜,冷靜地對彼此微笑,已經明白對方的心思。

  張紹茵心想,至少女兒跟她一樣冷靜。若曦還年輕,跟在母親身邊,她疼愛女兒,一定不讓女兒重蹈覆轍。

  若曦與母親一下子失去了經濟來源,但這個時候,若曦接到日本出版社打來的電話,說明在臺灣女性雜誌上看到她的插圖,非常喜歡,所以邀請她為日本出版社的雜誌畫指定稿。

  原來若曦平日閑來沒事會投稿報社和雜誌社,幫忙畫一些陪襯性質的插圖,她雖不缺生活費,但得到出版社的認同,對她來說是一種成就感,何況她從小就喜歡塗塗抹抹。

  日本的邀約是一份長期工作,日本要簽長約與她合作,並且培養她。

  如果她是在半個月之前收到這份邀請,若曦一定會客氣地回絕,因為她喜歡畫的是寫實人物,並不是插圖,長期合約不適合她。

  但是現在,她需要工作,因為家�只剩兩個女人,經濟來源落到了她身上。

  若曦毫不考慮,立刻接下了工作,決定自力更生。

  「我回臺灣已經半個月,為什麼沒看到人雋來找你?」這天,張紹茵終於開口問女兒。

  她早已發現不對,但一直在壓抑,不忍心直接問女兒。

  「我跟他之間……有一點問題要解決。」若曦坦誠告訴母親。

  「什麼問題?」張紹茵忍不住問。

  若曦沒有再往下說。

  父母的離婚官司已經開始,若曦選擇了母親,母女倆已經接到父親的存證信函。最慢半個月內,她們就必須搬出登記在父親名下的公寓。

  夫妻為了第三者撕破臉,往往不能好聚好散。若曦的父母就是如此。不管以往費心營造多麼恩愛的形象,到了此時此刻全部破功。若曦的父親儘管有上億美金的財產,現在決定與前妻離婚另娶,連名下的一間小公寓也要跟妻女斤斤計較。

  因為要搬家,若曦覺得,該是打電話給利人雋的時候了。

  但是電話拿起,她又放下。

  因為她沒有勇氣。

  她不知道該跟他說什麼。

  接受他,兩人繼續這樣下去,然後結婚?

  拒絕他,就此分手,各過各的,與別的男人重新開始?

  但,她不是這麼冷靜的女子。

  她雖然理智但卻容易感動,更難的是,她捨不得,捨不得他,捨不得這段感情。

  因為這是她的初戀,在電話中跟他分手,她做不到。

  開始整理公寓後,可能因為太勞累,若曦得了小感冒,這天她跟學校請假到醫院看病,公車開過街頭時經過利人雋的建築設計公司,若曦看到他的車子正從大樓車道開出來,車上只有他一個人,他並未看到坐在公車上的她。

  若曦回過身,忽然意識到他們已經一個多月沒見面。

  他看起來很好,跟以前一樣,還是那麼斯文那麼帥氣。

  看過醫生後回到公寓,若曦終於鼓起勇氣,打電話給他。

  「喂?」

  電話那頭傳來低沈的男性嗓音。

  「我是若曦。」她的聲音超乎她自己預料的冷靜。

  「我知道。」他答,聲音更低沈。

  她沈默了一會兒,然後說:「我想跟你見一面--」

  「花收到了嗎?」他突然問,聲調低柔。

  她愣了一下。「收到了。」然後呐呐答。

  「喜歡嗎?我記得你喜歡玫瑰。」

  她沈默,胸口突然湧起一股心酸,讓她不能承受。「我很喜歡,謝謝!」她雖然拼命壓抑,聲音還是不免顫抖。

  「很久沒見面了,我想請你吃飯,跟你見一面。」他不讓她開口,卻主動邀她。

  他是如此溫柔!

  如此溫柔的男人,為什麼會讓她心痛?讓她流淚?

  「……好。」若曦聽到自己這麼回答。

  鹹鹹又苦苦的眼淚,已經滲進她的嘴角。

  「今天晚上,七點,我來接你。」他仍然溫柔的說。

  「好。」她只能說好,一再重複說好。

  放下話筒,若曦慢慢蹲下,就蹲在準備搬家、已經一片淩亂的客廳中間……

  她蜷著身子,把自己縮成一團,感覺到內心的撕裂與掙扎。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4 19:00:40

【第四章】

  他把車子開到公寓樓下之前,若曦已經先下樓等他,因為她擔心母親看到兩人生疏的互動,會懷疑他們之間發生問題,然後為她擔心。

  他的車子直接開到若曦面前,利人雋下車為她打開車門,他就如往常一樣對她很體貼。

  車子開到一家知名的岩燒餐廳,餐廳�的氣氛很好,兩人間的氣氛卻很僵硬。

  「謝謝你願意出來見我。」他先開口打破沈默。

  若曦看了他一眼,然後低頭說:「現在我們兩個人,連見面都要說謝謝嗎?」

  他低笑一聲。「你可以不見我,在電話�跟我分手。」

  他很輕易的說出「分手」兩個字,但這兩個字卻讓若曦的胸口抽痛。

  她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勉強自己笑了一笑。「我沒有道理不見你,至少見個面,謝謝你每天托人送花,送了我一個月的花。」

  他深深看著她。「我一直在等你的答案,若曦,你可以考驗我的耐心,但是總有一天要有答案。」

  她擡頭看他。「為什麼要對我有耐心?」她頓了頓,然後說:「我的意思是,我們是相親認識的,就算我們……分手,你還是可以用同樣的方式認識其他對象。」

  他不置可否,沒有回答。

  若曦屏著氣,繼續住下說:「如果只是因為我把第一次給你,那大可不必--」

  「因為我把你當成我的妻子,對你,我願意付出耐心。」他打斷她的話,表情嚴肅地對她說。

  「就算把我當成妻子,但耐心是愛嗎?」

  「你口中的愛是什麼,若曦?」

  她忽然迷惘了,因為她也不知道愛是什麼?

  他笑了笑。「你認為溫柔與包容是愛嗎?母親對兒女的親情是否也是一種愛?夫妻和戀人,他們的愛又有什麼不一樣?」

  「你想說什麼?」

  「愛情有很多形式,你的愛跟我的愛不一定是同一種。」

  她憂鬱地看著他。「也許每個人對愛的要求不一樣,但在愛情中可以有謊言,而且理所當然嗎?」

  他沒有表情也沒說話。

  「如果謊言可以讓我快樂,那麼我就接受。可是只要一想到謊言這兩個字我就已經不快樂,那麼我應該怎麼辦?愛一個人難道一定要先不快樂嗎?」她繼續把心中的話說完,一口氣的說完。

  「你現在不快樂?」他問。

  「我爸跟我媽要離婚了。」她沒有回答,卻告訴他:「因為他們結婚二十多年來我媽並不快樂,但是她一直壓抑她的不快樂,以為只要這麼做以後就會得到快樂,但是事實證明,她是錯的。因為她壓抑自己的感覺,逃避現實,假裝不知道我父親的外遇,一直對自己的心說謊。」

  他沈默。

  「現在,情婦的孩子已經要出生了,我爸決定跟我媽離婚,什麼都不給她。到頭來,我媽一無所有,人財兩失,不但付出多年的感情還壓抑多年的痛苦,最後什麼都得不到。」

  他仍然沈默。

  若曦卻問他:「你告訴我,愛情是什麼?我爸和我媽是相愛結婚的,為什麼最後卻變成這個樣子?」

  「我沒有答案,若曦,」他對她說:「我不想騙你,對於愛這個字我沒有答案。但是我知道,你心中也一樣沒有答案。」

  「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答案?因為我問你嗎?」

  「不是,」他看著她。「因為你的眼睛告訴我,你很迷惘。」他沈聲直言。

  「這樣是對的嗎?我們已經訂婚了不是嗎?而且還有了關係,怎麼可能不知道愛情是什麼?真的很可笑。」她甚至笑出來,但眼�卻沒有笑意。

  「如果你願意,我們可以一起尋找答案。」他對她說。

  若曦看著他,看著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沒有表情的樣子,他的眼神並沒有溫暖,但是卻很坦誠,就像他說會對她說謊那時候一樣坦誠。

  「兩人決定一起生活,就能一同發現很多生命的真相。」他說。

  「其實我知道什麼是愛情。」她卻突然說。

  利人雋不說話。

  「愛情其實沒有辦法說出來,但是我可以感覺得到。」她看著他喃喃地說,眼神卻有一絲痛苦。「因為可以感覺到,所以我覺得幸福……幸福,你明白我在說什麼嗎?當我們決定訂婚那一刻,我就感覺到了幸福,因為我真心想跟你一起生活一輩子,用一輩子的時間,照顧一個男人。」

  他瞪著她,沈默。

  「你呢?為什麼要選擇我,你可以選擇其他女人,不一定要是我。」她淡淡地笑著問他,好像把這些話說出來後,她就累了。

  利人雋的眼神多了一絲深奧。「我的回答也許比較現實,但畢竟我是男人。」他笑了笑,斂下眼道:「另外找一個女人太累了,我花了半年多的時間在你身上,將你當成我的妻子,就已經認定未來要跟我共度一生的女子只會是你。」他這麼回答。

  這回答當然沒有讓若曦高興。

  她不可能高興。

  因為他沒有打算讓她高興,也許認真算起來,這是另一種實話。

  他並不需要她高興,他一直要她看清的是真相,就像他承認會對她說謊一樣,他的坦白好像永遠理所當然。

  但是,沒有答案的愛情,真的是愛情嗎?

  兩個人真的可以因為溫柔和包容,相處在一起然後結婚嗎?

  若曦只知道這段日子以來她在掙扎,掙扎的原因是因為失落……

  她的理智找不到與他結婚的理由,但她的心,卻一廂情願的想要嫁給眼前的這個男人--不需要理由,就算他的理由聽起來一點都不像個理由也沒有關係。

  利人雋的手機忽然響起來。

  緊繃的氣氛稍微鬆弛,他取出手機接聽電話。

  「喂?」

  「我現在有事。」他的聲調變得低沈。

  「有什麼事等我回去再說。」

  「……我現在就過去。」

  很快結束通話,他合上手機,擡頭看到她正在注視他,眼神若有所思。

  「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看我?」他咧嘴對她微笑。

  「你有事嗎?」她不答反而問他。

  「對,有一點公事,」他頓了頓,然後告訴她:「是我的錯,本來今天晚上沒有任何事,但是現在我可能必須--」

  「你現在要離開嗎?」她平靜的看他,然後又問。

  他沈默了幾秒鐘,然後點頭。「對。」

  若曦垂下限。「公事?」

  他沈默了一會兒,然後答:「公事。」

  她已不想再問他,離開的理由,是真話?還是謊話?

  「可以不要走嗎?」若曦只聽到自己這麼說。

  他沒有回答。

  「可以不要離開,留下來陪我好嗎?」她瞪著桌面,固執地重複。

  十秒鐘後,利人雋關掉手機通訊。

  若曦擡起頭,屏息地凝望他。

  「不管任何事,今晚我都不會離開。」他這麼對她說。

  餐廳人聲鼎沸,這是一家生意很好的餐館……

  一直到現在,若曦才終於聞到食物的香味。

  「我餓了。」她對他說,露出今晚的第一個笑容。

  -----

  用餐後,他開車送她回到公寓。

  車子停在公寓門口,她沒有立刻下車,他也沒有馬上幫她打開車門,他們就這樣坐在車子�,他耐心的等待,直到若曦開口:「到家了。」她說著,然後自己打開車門。

  他沈默地開門下車。

  「今天晚上說了很多,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說。」她站在車門邊對他說。

  「你想說什麼都可以,就算不想說話也沒關係。」他說。

  她對他笑了笑。

  「你先上樓。」

  她搖頭。「你把車開走,我送你。」

  他深深看她一眼後未置一詞,開門回到車上。「到家後我會給你一個電話。」他坐在車子�對她說。

  「好。」她微笑。

  他終於把車開走。

  若曦站在公寓樓下,直到他的車子消失在馬路的另一頭……

  直到現在,晚餐已經結束,她仍然找不到這一團混亂的依靠,仍然看不透他的心。

  -----

  若曦才回到公寓,張紹茵問女兒:「醫院的護士打電話找你,你去看病了嗎?」

  若曦愣了一下。「喔,對,我沒告訴你嗎?」

  「你沒說今天到去醫院看病啊!怎麼了?沒事吧?」張紹茵凝視女兒,發現若曦的臉色有點蒼白,她看起來有點緊張。

  「沒什麼事,只是感冒而已,本來不需要去醫院,可是我想還是去看一下醫生比較好,免得感冒加重,影響到上課。」

  「對呀,生病就該去看醫生,就算感冒也要注意,因為小感冒往往是身體健康的警訊。」張紹茵微笑。

  若曦問母親。「護士打電話來,說了什麼嗎?」

  「沒有,她只叫你要打電話回醫院,」張紹茵皺起眉頭。「小感冒而已,需要特地吩咐你要打電話回醫院嗎?」

  「噢,」若曦遲疑地說:「大概是因為我忘了拿藥包,所以護士才打電話來家�。」

  「忘了拿藥包?你這孩子平常沒那麼糊塗呀!」

  若曦笑了笑,然後才轉身走回房間。

  回到房內,她立刻從手提袋�找出事先抄好的醫院電話,就直接拿起床邊的話筒,回撥電話到醫院。

  等待對方接電話的時間,她的臉色突然變得很蒼白。

  「仁濟醫院,您好。」電話響了五聲,對方終於接聽。

  「我是朱若曦,剛才護士打了一通電話給我。」

  「噢,朱小姐,您等一下,我幫您轉接。」

  話筒內立刻傳來等待轉接的音樂聲,過了幾秒鐘,電話就通了--

  「仁濟婦產科,您好。」

  若曦突然沈默,因為她的心情突然沈重起來,胸口感到窒息,好像不能呼吸……

  「喂?仁濟婦產科,請問是朱小姐嗎?」同事把電話轉過來前,已經通知打電話來的是誰。

  若曦還是不能講話。

  「朱小姐?」

  「我,」過了一會兒,她終於能夠開口說話:「我是朱若曦,今天下午我到醫院檢查過。」

  「噢,朱小姐,你還線上上。」護士聲調緩和下來,然後說:「你離開後沒多久結果就出來了,我告訴你只要等幾分鐘就可以,你還是先走了。」

  「因為我有一點事。」她不敢對護士說,她沒有勇氣等「結果」。

  「結果出來了,是……」護士宣佈了結果。

  之後護士對若曦說的其他話,若曦已經沒辦法再聽進去。

  今天,她是到醫院看病,看的真的是感冒。

  但是看完病後,她經過婦科突然想起自己的生理期已經延遲兩周,於是她回到掛號台,掛號看婦科。但是在看婦科醫生之前,護士卻要求她先驗尿,沒想到驗完尿後醫生又說要抽血驗孕,到了這個時候疑惑的她呆呆的讓護士抽血,看起來好像任憑擺佈,卻在護士抽完血後突然驚醒逃走--

  從醫院逃走後,若曦就去見了她的未婚夫利人雋。

  回到家,若曦不敢對母親說實話,也不敢聽實話。

  在醫院的時候,知道結果之前她就逃走了。

  放下話筒,若曦的臉色蒼白。

  她慢慢坐到床上,慢慢轉頭看著窗外夜空……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臺北的夜空已經沒有星星。

  -----

  母女倆搬家後,父親果真切斷了若曦與母親所有的經濟來源。

  離婚官司還在打,於是若曦一邊上課,一邊開始工作。

  在這段期間,他們之間維持一種微妙的關係。

  以前,時常是她打電話給他,因為他忙。

  所以她打電話給他,配合他的時間,然後他的秘書會安排吃飯地點。吃飯之前,有時他會親自接她,有時是司機開車來接她。

  無論如何,過去他們的約會,他總是被動的。

  但他總將一切安排得很好,所以若曦從來不抱怨,更不無理取鬧。她懂事乖巧,處處體諒,原因是……他忙。

  但是現在,情況有了一些改變。

  現在總是他打電話給她,約她的時間,一起吃晚飯。

  因為現在的她,也開始忙祿了。

  從一個無憂無慮、不知人間疾苦的富家千金,到四處接案打工、分擔家計,若曦開始體驗到現實的人生甘苦--

  好不容易接到的案子,經過不斷的修改、比稿、再修改……

  現實在潛移默化間,漸漸主宰了她的生活。

  但若曦不抱怨,因為她知道生活不容易,她剛開始工作,能接到案子就非常幸運,就算經過一百次修稿比稿,她的畫筆必將越磨越利。

  工作,沒有好與不好,但人卻有兩種。其中一種人意志不堅,騎驢找馬,稍遇逆境抱怨連連,不能接受磨練即被淘汰,妄想等待社會憐憫。另一種人意志堅定,腳踏實地,遇到逆境一心克服,勇於接受挑戰,證明自己的能力,縱然艱辛但終必成功。

  這些醒悟,前半段的辛苦是若曦的心得,後半段的成果她還無法體會,那是父親告訴若曦的話。

  即使父親割捨親情,若曦也不曾埋怨過他。

  每個人都有生命的難處,各人都需面對自己的關卡和生命情境,她相信父親也有自己的生命課題--在事業成功之後,他有另一個人生關卡。

  而終究,父親的事業是成功的,因此若曦記取父親前半生歷練的建言,她知道不會有錯。

  一個月的時間,她改變了很多。

  早上醒來照鏡子,她臉上的笑容不再甜蜜,卻多了一股堅毅。

  然而她喜歡自己這樣的改變。

  過去飄浮在雲端的她,真的快樂嗎?

  也許過去的她真的快樂,就因為太快樂,所以不知道快樂的本質是什麼。

  故此過去二十年的光陰,她看似快樂,卻過的渾噩。

  但現在,她腳踏實地,把賺到的每一分錢都看做是學習,因為學習的價值,是金錢本身的無量倍,所以現在她的快樂,她得到的,是踏實而且無量的快樂。

  她似乎,沒有那麼在乎自己的未婚夫利人雋了?

  過去那個心痛、昏倒、掙扎、淒苦的朱若曦,那好像已經是上個世紀之前的事了。

  「你變了。」

  一起吃飯時,他深思地看了她半晌,然後對她說。

  她從埋首的餐盤上擡起頭,因為吃的太認真,沒有注意他說了什麼。「你說什麼?」

  他忽然笑了笑。「你好像很餓。」

  「噢,這是今天的第一餐。」她答,然後又低頭狼吞虎嚥地吃飯。

  「你一整天沒吃飯?」他愣了愣,然後皺起眉頭。

  「對,因為忙一個案子,我花了很多時間已經修改了很多次,一定要接到這個案子才行。」她答。

  「再忙也要吃飯,才會有體力。」

  「你忙碌的時候,也會記得吃飯嗎?」她忽然擡頭問他。

  他看著她。「不會。」然後答。

  她笑了。「看吧,你不也如此?」

  他們相視而笑。

  忽然,她有一點瞭解他了。

  過去很遠、仿佛摸不著邊際的距離,在這一瞬間突然清失,若曦開始看到他與她之間連結的那條道路。

  「我還是覺得很奇怪。」飲料送來時,她開口。

  他看她一眼,等她往下說。

  「當初,你為什麼選擇我?為什麼要跟我訂婚?」

  「我記得,已經回答你這個問題。」他深深看著她。

  她垂下眼,避開他的視線,保留地說:「但是我總覺得,你要的,並不是像我這樣的女子。」

  「為什麼?」他笑。

  「我不懂世事、太單純無知、甚至沒有吃過苦,跟你的生活與思想格格不入,我們實在沒辦法溝通。」她擡眼,勇敢地直視他的眼睛。「過去也許你瞭解我,但是我並不瞭解你,我們之間沒有交集,至少在現實生活中我們生活在兩個世界,我完全沒有辦法跟上你的思想。」她定定看著他說。

  「你想說什麼?」他的眸色變得深沈。

  「彼此談話沒有交集,沒有共同的生活目標,如果你告訴我,選擇與這樣的女子共度一生是因為愛情,過去的我也許相信,但現在的我,一定不信。」她坦率地回答他。

  他抿嘴,淡淡地笑開。「人總會成長,現在的你,朱若曦,不就正在成長?相信有一天,你必定可以與我的現實生活『有所交集』。」他並沒有回避這尖銳的問題。

  「你根本不必等待我的成長。」她的表情變得嚴肅,沒有因為他的回答而釋然。「你大可以找一個與你旗鼓相當的女子,這樣豈不是比較不會浪費時間?」

  他忽然沙啞地笑出聲。「你以為很容易嗎?」他深深看她,然後沈聲說:「已經成長的靈魂,是孤獨的個體,世界上絕對沒有兩個複製的靈魂,這正是靈魂獨一無二之處。正因為獨一無二,兩個已經成長堅強的靈魂只會操戈,除非善運智慧,運用溫柔與慈悲,否則絕不能彼此體諒尊重,但已經習於剛強的靈魂,期待他能理解溫柔與慈悲談何容易?那太難,比接受一個新生的靈魂、等待它成長、一起學會尊重體諒--還要艱難許多。」

  直到他說完話她還瞪著他,仍在用力理解他話中對地而言,諱莫如深的含義……

  然他等待,沈默地等待。

  他不期待她現在懂,但總有一天,她會懂。

  「也許,我還是太幼稚,才剛學會站穩,就自以為聰明。」她終於開口,喃喃地說。

  利人雋笑出聲。「你開始思考了,若曦,不知道這對你而言是好是壞。伹人生在世終必思考,否則渾渾噩噩、木然以終,就等著下輩子淪落投胎成為畜牲。」

  她張大嘴巴睜圓眼睛。

  他哈哈大笑起來。

  若曦呆住了。

  她從來沒聽過,他發出如此爽朗的笑聲。

  然後下一刻,若曦也笑了。

  好像……

  她好像有一點懂得他的笑話了。

  過去,那些她只是微笑附和,不解其意的笑話,現在回想起來……

  在她願意「思考」之後,也好像有了生命的況味。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4 19:00:56

【第五章】

  再見面,若曦以為自己已經開始瞭解他,但她終究還是猜不透利人雋的心。

  在接到他的秘書來電通知,請若曦與母親搬到信義區一幢豪華小公寓那天下午,若曦的心情毫不雀躍,只有憂鬱。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好不容易電話轉到他手上,若曦口氣嚴肅地問他。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安排你的住處非常合理。」他淡淡地答。

  「我說過,我很滿意現在的生活,不需要你特別費心安排我的住處。」她的聲音僵硬。

  「何必拒絕我,我樂於讓你的生活過的更好,對你我來說都是一件好事。」

  「就像當年我父親對我母親做的『好事』嗎?」她直言。

  電話另一頭陷入沈默。

  「當我父親不再對我母親做『好事』以後,我媽甚至連一份月薪一萬八千塊的工作都找不到!我不想重蹈我母親的覆轍,不管以後我們會不會結婚,我已經決定尋找一條屬於我自己的人生道路。」

  「是麼?」他語調低沈。「那麼你的人生道路是什麼?」

  「我要獨立、要自己賺錢,因為這樣心安理得。」她毫不遲疑地回答。

  他沈默了一會兒。「好,那麼我尊重你的決定。」他低柔地道,居然認同她的意見。

  聽到這個答案,若曦從內心深處鬆了一口氣。「謝謝你。」她的口氣也變得和緩。

  「既然沒辦法幫你做什麼,那麼晚上我去看你和你母親。」

  「你不是很忙嗎?如果你忙,不必特別--」

  「應該的,過去是我太疏忽了。」他低歎地道。

  聽到這兩句話,若曦忽然無言以對。

  這瞬間,一股酸楚突然湧進她的胸口,淹沒了她故作堅強其實脆弱的心……

  「晚上我會帶蛋糕過去,記得要做一頓大餐喂飽我。」他低笑,言語溫存,然後掛了電話。

  若曦呆住。

  她拿著話筒呆立了很久,打這通電話之前本來堅硬的內心,好像突然被敲碎,再也築不起堅固的心牆。

  -----

  他來的很早,下午五點就到若曦的小公寓。

  「你出去陪他聊天,媽一個人在廚房就好。」張紹茵對女兒說。

  「不行,晚餐是我負責的,就算要聊天,也是媽去陪他。」她很固執,甚至搶過母親手上的菜刀,逕自切菜。

  張紹茵有點吃驚地睜大眼睛瞪著女兒,以前她一直以為自己的小女兒若曦只是個嬌弱的千金小姐,沒想過女兒的性格中有如此固執的一面,然回念一想,張紹茵的眼眶不禁有些濕潤……

  想到自己的婚姻,如果她不是一直忍讓到最後,而是早在年輕的時候就跟若曦一樣,表現出固執的這一面,那麼現在她的命運是不是就會不同?是不是就可以避免老來被人掃地出門、一無所有的命運?

  然人生是不能重來的,再者,即便現在一無所有,如果當她年輕時就與丈夫睹氣,那麼也許連這許多的富貴都不能享用。得與失之間,仿佛決定於宿命,放不開的,只是人的心。

  張紹茵不再與女兒爭執,她看出若曦似乎不想一個人面對利人雋,所以她踏出狹小的廚房,走到客廳。

  「伯母!」見到張紹茵,利人雋立刻站起來。

  他沈穩的語調,有一股讓人安心的堅毅。張紹茵不知不覺地笑開臉,伸手按著自己的「女婿」。「好好,你坐下,在自己家�不要太拘謹。」她陪著坐在沙發上。「我聽若曦說,你平時工作很忙,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吃晚飯?」

  「應該的,伯母回臺灣後,我一直沒過來看您,這是我的疏忽。」

  「沒關係,年輕人應該以事業為重。」張紹茵笑了笑,然後看著利人雋笑著問起:「對了,我聽說你買了一幢公寓給若曦是嗎?她今天下午跟我提過。」

  「對,不過若曦沒有接受。」

  張紹茵收起笑容,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才再次露出微笑。「是我不好,若曦可能受到我的影響……她最近要一邊念書一邊工作,家�的經濟重擔都落在她身上,她心情一定不好,你要多包容她。」她欲言又止地說。

  「我明白。」他沈穩地答。

  張紹茵點點頭。「如果若曦的個性改變,那也是因為我的緣故,」她垂下臉,黯然地說:「也許因為我做了一個最壞的示範,讓我的女兒信心崩潰,不願再相信男人,所以才會斷然拒絕你的好意。」

  他沒說話,等張紹茵繼續往下說。

  「雖然我仍然不知道我的決定是對是錯,但是她父親絕情的做法也讓她喪失信心,若曦必定因為這樣,才會認定一切要靠自己,雖然這麼想也沒有錯,但是如果一輩子抱持這樣的信念,一直拒絕身邊親戚朋友的好意,人生必定會過的很辛苦!」張紹茵眉頭深鎖地往下說:「人有的時候應該輕鬆一點,擔子太重了,就要卸下來休息,這樣才能長命百歲。如果一個人只靠自己孤獨地活在這個世界上,一定會短命的,這是真的!」

  利人雋注視她,仍然溫柔地沈默著。

  「就像現在的我,我依靠的就是我的女兒,如果沒有若曦,我一個人難道就活得下去嗎?難道就可以毅然決然決定跟她爸離婚嗎?就是因為有若曦,所以我才能做出離婚的決定,這個決定看起來理智,其實還是任性!但我真的不能再忍受了,就算明知道離婚會改變我和若曦的生活,我還是義無反顧地這麼做了!也因為這樣為難了若曦,是她分擔了我的痛苦。現在,我唯一擔心的是若曦還年輕,她真的能看清楚這其中的分別嗎?」張紹茵搖頭,眼底有深深的憂慮。「因為我五十多歲才失婚的緣故,讓若曦以為男人不能依靠,但兩人決定建立家庭,不就是期待未來的生活能夠彼此相互扶持、是在這樣一個基礎下才決定一起共同生活的,不是嗎?一旦失去了信任,仍然抱持自食其力、獨善其身的想法,就算結婚,真的能得到幸福嗎?」張紹茵問的是自己。

  她接著往下說:「與其這樣,那乾脆不要結婚算了!若曦太年輕了,如果她抱持著這樣的執念跟你結婚,我幾乎可以預料到她的未來會有多辛苦!這都是我的錯,我不誠實面對自己的婚姻,一直拖到現在,不但自己受苦也拖累我的女兒,因為現實生活的壓迫,造成她內心空虛,才會變得不信任別人,內心開始冷漠。」張紹茵竟然開始小聲啜泣起來。

  一隻溫暖的手臂突然環抱住張紹茵。

  「您太過擔心了。若曦是聰明的女孩,這是震撼教育,也是學習。若曦有她人生的課題,就算再痛苦,她也必須成長。」他平靜地對張紹茵說。

  淚眼迷蒙中,張紹茵擡頭眨眼,努力想看清利人雋的眼睛……

  這是個真正成熟的男人!

  他的眼神穩定,神色堅毅。

  突然之間,連張紹茵也不明白,他為什麼選擇自己年輕脆弱、未曾經歷風霜的女兒?

  擦乾眼淚,張紹茵吸了吸鼻子。「你可以包容她嗎?她太年輕,如果成長中做錯了事,你可以包容她嗎?」她急切問,突然迫切地想知道這個答案。

  因為她突然意識到,只要這個男人說出口的話,就絕對不會打折扣。

  「當然。」他對張紹茵微笑。

  她神識一閃,雖然迷惑、雖然不明白他為何願意如此肯定地答應自己,伹她相信他絕不食言。

  這就夠了。

  正在這個時候若曦從廚房跑出來。「晚餐準備好了--」她迷惑地看著靠在利人雋臂彎中,嬌小的母親,以及母親眼角微濕的痕跡。

  利人雋站起來,牽著張紹茵的手,微笑著走向若曦。「吃過飯後我來洗碗,你陪伯母在客廳聊天。」他另一手拉住若曦的手,將母女兩人帶向廚房,開始掌控全局。

  「你們剛才在聊什麼?」她問。

  「沒什麼,剛才人雋說笑話逗我開心!」張紹茵搶著說話。

  若曦看到母親露出笑容……

  這是母親回到臺灣之後,唯一一次不再眉頭深鎖的笑容。

  -----

  飯後,張紹茵故意打發若曦,叫她陪未婚夫一起到附近公園散步。

  「我媽好像很喜歡你。」走在公園的小徑上,她幽幽地對他說。

  「丈母娘看女婿,怎麼看都滿意。」他笑著答。

  她回眸看了他一眼。「我們還會結婚嗎?」她突然問。

  他停下腳步。

  若曦也停下腳步,卻不再看他,沈默地等待他預期中應該激烈的反應……

  「當然會結婚。」他卻淡淡地這麼回答。

  若曦擡起眼。「但是--」

  他卻突然拉住她的手,帶著她往前走。「我也很喜歡伯母,結婚後就讓伯母跟我們一起住,方便互相照顧。」他若無其事地說。

  若曦呆住了。

  結婚?互相照顧?這對她來說,已經變成很遙遠的事,然而他卻能如此輕易就說出口。

  「不管我們之間有過任何意見分歧的時候,只要真心想跟對方一起,就應該對未來有信心。」他對她說。

  她瞪著他,臉色蒼白地問他:「如果完全不知道男方過去的事,更不知道男方在面對自己的時候是否誠實,這樣的男人,我還能嫁給他嗎?」

  他回視她,深深地看她。「如果你相信他,就可以嫁給他。」他沈聲說:「有很多事,追根究底不一定會得到答案,更不會得到快樂。」

  「每個人都不一樣,你所相信的也不見得會跟我一樣,對我來說真相才能讓我心安,有了心安才能快樂。」她固執地對他這麼說。

  然後,若曦掙開他的手,邁步往前走--

  「若曦!」他叫住她。

  若曦不想停下,卻不能動彈,不想給他機會,卻又不斷給他機會……

  她並不喜歡這樣的自己,但卻不能說服她的心,不要做這樣的自己。

  利人雋走到她身邊。「你想知道什麼?」他看著她,眼神坦蕩。「現在就開口問我,我會全部都告訴你。」

  若曦再一次呆住。

  他要她開口問他,她卻反而問不出口了……

  「如果現在不問,代表你想問的問題,其實並沒有真的那麼重要。」他說。

  真的嗎?真的沒有那麼重要嗎?一個陌生女子所說的話,難道真的就要影響她的一生嗎?若曦問自己,卻得不到果決的答案,只有茫然與遲疑。

  「跟我訂婚之後,你還有別的女人嗎?」她終於想到該怎麼問他。

  他沈默片刻,然後看著她說:「沒有。」

  若曦屏住氣,忍住想問他「真的嗎」這樣的傻話。

  「你不相信?」他道破她心中的疑問。

  「如果我告訴你,曾經有一個女人對我說,你在跟我訂婚之後還與她交往,你們之間的關係不尋常,超乎一般友誼,」她問他:「我應該相信她的話嗎?」

  「你根本不必相信這種話。」他的眼神超乎平常冷靜,並且這麼對若曦說:「如果你不是開玩笑的,我只能告訴你:對你說這種話的女人,必定別有居心。」

  「你的意思是,她在說謊?」

  「她是誰,我可以跟她對質。」他的眼神很篤定,看起來不像說謊。

  這瞬間,若曦幾乎開始責怪起自己,為什麼會因為一名陌生女子的話,就開始懷疑自己的未婚夫?

  「這就是你突然對我產生不信任的原因?」他問她,語調低柔,沒有一絲責怪的意思。

  若曦沒有回答,她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告訴我,她是誰?叫什麼名字?讓我直接消除你心中的疑慮。」他繼續追問。

  他看起來好像真的不知道她是誰?「我……也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是在畫室,偶然遇到的人。」她撒了謊。

  他看著她,沒有說話。

  「算了,我想可能並不是真的,」她喃喃說,別開眼。「也許其中有誤會--」

  「你明明很想知道真相,如果告訴我她是誰,你可以立刻知道結果。」他定定地說。

  若曦真的遲疑了瞬間。「我真的不知道她是誰,現在我也不想知道所謂的『真相』了。」

  「為什麼?」他沈聲問。

  「因為你的態度看起來很坦然,如果真的有讓我介意的事情發生過,你不會逼問我對方是誰。」

  他低頭,然後笑了笑。「也許我在演戲?」他擡眼看她,眼神忽然變得銳利。「如果你在乎,不會這麼輕易就相信我。」

  她別開眼,咬住唇沒有回答。

  他走到她身後,忽然抱住若曦,在她耳邊低語:「在畫室遇見的?她是美術系學生?」

  「不是……」若曦屏住氣,對他突然而來的舉動不知所措,因為過去他從未對她做過如此親密的行為。

  「不是學生?或者,不是美術系的學生?她怎麼找上你的?」他追問。

  「不是、都不是……你不要再問了--」

  「你明明知道她是誰,為什麼不說?」他的眸光一濃。

  若曦不再說話。

  「你在保護她?」

  她還是不說話。

  「我以為女人都是善妒的。」

  她掙開他的懷抱,打破沈默。「我說出她的身分不能證明什麼,我已經說過,我相信你坦然的態度,對這件事情不想再追問了。」

  「好。」他笑。「既然不在乎,代表我們的關係回到過去了?」

  她回頭看他,沈默著。

  「你還是在意。」他說,深深看她。

  「我並沒有拒絕你。」她終於說話。「我想,在我的內心深處,其實一直是相信你的,只是發生這樣的事情,一時間讓我實在沒辦法釋懷,所以才會……」

  她沒往下說,但他似乎已明白她的意思。

  「也許是我的問題。」他說,並且拉起她的手握在掌心。「是我不對,過去太注重事業忽略了你,才讓你的心情受到別人影響。」

  他將若曦拉到懷中,繼續往下說:「我會珍惜你現在對我的信任,」執起她的手,他放在唇邊輕吻。「我承諾,以後會改變自己,你一定能看到我的轉變。」

  聽到這樣的承諾,被他擁抱在懷中的若曦,仍然無法露出笑容。

  她想要釋懷,然而她的心依然憂鬱地緊縮著。

  -----

  如利人雋所承諾的,現在他每天晚上一定抽空跟若曦共進曉餐。

  有時在若曦的小公寓�晚餐,張紹茵不想做電燈泡,所以也時常藉故避開。

  這天晚上司機接送若曦先到餐廳,等他開完會後趕到餐廳,一起共進晚餐。

  若曦到餐廳後時間已不早,晚間七點正是用餐時間,這間餐廳收費不低,十分高檔,但客人依然絡繹不絕。

  若曦坐在窗邊,這是保留給貴賓的位置,窗外視野良好,一眼就可以看見餐廳停車場�漂亮的造型路燈。

  「你好。」突然有人走過來跟若曦打招呼。

  若曦擡頭,臉上的笑容瞬間僵凝。

  「你好,好久不見了。」連恩就站在餐桌旁。

  「你好……」突然看到意料之外的人,若曦無法反應。

  連恩笑了笑。「很意外吧?我也沒想到會在這�見到你。」她朝若曦對面座位望瞭望。「你該不會是一個人出來吃飯吧?」

  若曦啞口無言。

  「是他嗎?你跟他一起吃飯?你們還在一起?」連恩問她,眼眸有一絲冷意。

  若曦仍然說不出話。

  連恩看著她,深沈的眼眸閃爍著莫測的幽光。「原來你很聰明。」她突然笑出來,然後這麼說。

  「你是什麼意思?」

  「因為你並沒有聽了我的話,就跟他分手。」連恩冷笑著這麼說。

  若曦瞪著她。

  「我的話很奇怪?」連恩嗤笑一聲。「聽起來好像是有點奇怪,不過我的確是在讚美你。」

  「你到底在說什麼?」若曦沒有表情,因為連恩冷酷的眼神看起來像一把鋒利的手術刀,完全不會讓人聯想到讚美這兩個字。

  「現在我覺得,你並不像外表那樣,看起來像是個涉世未深的千金大小姐,任人隨隨便便三言兩語就煽動,好像很容易控制的樣子。」連恩的口氣繼續飽含嘲弄。

  若曦看她。「你的意思是說,那天你跟我說的話,並不是真的?」她沒有表情,口氣也很冷靜。

  連恩笑了笑。「不管是不是真的,你都沒有受到影響,不是嗎?」

  若曦瞪著她,片刻後,她對連恩說:「請你離開。我跟我的未婚夫約好一起吃飯,我正在等他,他隨時會到餐廳,我不希望他來的時候看到你。」

  「你怕什麼?我都不怕了,你怕什麼?」連恩冷笑。

  「我沒什麼好怕的。」若曦直視她,冷靜地說:「但是,我真的不希望他到餐廳後看到你,因為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他介紹你這個人。」

  連恩眯起眼。

  「如果你說的是謊言,那麼他應該跟你不熟,我對我的未婚夫介紹一個不是朋友、而且連我自己都還非常陌生的女人,這實在是很荒謬,我對你根本無從介紹起。」平靜地看著連恩漸漸扭曲的臉孔,若曦面無表情地繼續往下說:「反過來看,如果你說的是真相,要是讓我的未婚夫看見你跟我在一起,到時候你的立場就會變得很尷尬,這個邏輯,我想你心底應該比我更清楚才對。」

  「原來你不是涉世未深的大小姐!」連恩沈下眼。「原來你也有心機,而且還這麼伶牙悧齒,知道說話要怎麼傷人!」

  「我傷害你了嗎?」若曦反問她:「如果這樣就能讓你受傷,那麼你真的是太脆弱了!因為那天當你在學校跟我說那麼離譜的『事實』那時候,我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因為我覺得女人的眼淚很值錢。如果別人懷著不良的居心,意圖傷害你的時候,千萬不要因為這樣就隨便掉眼淚!要是利用眼淚來換取別人的同情,或者憐憫,那麼就跟演戲一樣,眼淚只不過是一種工具,這樣使用眼淚的次數多了,自然而然就會變成一個根本沒有感情的冷血動物,到那個時候掉眼淚只不過是讓別人看的,根本就不是因為真的傷心。」

  連恩瞪著她,犀利的眼神像要把若曦撕裂。

  若曦沒有退卻,她依然面無表情地回視連恩。

  「好,算我低估你了,」連恩這麼說著,卻突然笑出來。「不過你不相信我的話是對的,因為這樣才有趣!」

  若曦的表情嚴肅。

  連恩卻笑的更開心,好像真的發現好玩的事情一樣。「我可以告訴你,其實那天我是在對你說謊!」她眉眼都在笑,笑著對若曦說:「不過我也要告訴你,我愛他,我是真的愛他!」

  「你到底在說什麼?你究竟想說什麼?」若曦問她。

  她的問題惹來連恩放肆的笑,引起鄰桌側目。「你以為訂婚能代表什麼?就算結婚了又怎麼樣?誰說只有你能愛那個男人?難道我的愛就不算什麼嗎?!」最後一句話她是低吼出來的。

  幸好貴賓席的位置較偏僻,除了鄰桌外,其他桌正在用餐的客人尚未發現這一桌發生的爭執。

  連恩的怒吼,若曦當然沒有回答。

  她看似平靜地瞪著前方,臉色卻異常蒼白。

  連恩不放過若曦,她一字一句對若曦說:「我告訴你,我就是愛他!就算這只是我自己一廂情願的愛,我還是愛他!如何?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另一個女人比你還愛你的『未婚夫』,你會感到害怕嗎?」她低笑,笑聲卻很刺耳。「就算他現在是你的,那又怎麼樣?」

  看著眼前這個接近瘋狂的女人,若曦真的再也說不出話。

  窗外,連恩看見利人雋正下車,朝餐廳走來。「不要以為握在手上的東西就一定是你的!」她突然露出笑容,對若曦露齒一笑,就像變臉一樣臉色迅速回復正常,然後突兀地離開。

  若曦依舊安靜地坐在位置上,她瞪著餐廳精緻的木紋桌面,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4 19:01:20

【第六章】

  餐廳�,依舊人聲鼎沸,熱鬧無比。

  若曦瞪著眼前的餐桌,一顆心沈重不已。

  就算連恩承認她說的是謊言,但她也說「她愛他」。

  愛情到底是什麼?

  以前若曦以為愛情很簡單,就是相愛的兩人最後結婚、生子,過著平凡卻快樂的家庭生活,得到幸福。

  伹現在,一切都已經不是她原來想像的那個樣子。

  愛情好像成了一種最深不可測的東西,就像漩渦,一開始你以為這是個安全可愛的小水池,最後卻可能被捲進漩渦中心然後滅頂。

  「想什麼?」利人雋突然抵達餐廳。

  他坐在她面前,英俊的臉孔帶著笑意。

  若曦擡頭看他,一開始她的眼神沒有焦距,輕鎖著眉頭,坐在她面前的男人,在她眼中就好像一個陌生人。

  「你怎麼了?」他臉上的笑容消失,神情透露出關心。

  「你來了,」若曦問他。「我等了你很久。」

  「不好意思,剛才臨時有會耽誤。因為我遲到,你在生氣?」

  若曦搖頭。「沒有,」她笑了笑。「可能是我的肚子太餓了,所以沒有笑容。」

  他注視她幾秒鐘。「是我不對,跟你約好了就應該準時,我們現在就點菜。」他招手喚來已經在一旁待命的服務生。

  利人雋點完餐和酒,若曦一直沈默。

  「好像真的餓到你了,今天晚上你的笑容很少。」他一直在注意她。

  「會嗎?」她勉強扯開嘴角。

  「你今天做了什麼?工作順利嗎?是不是有什麼事不開心?」

  「我今天畫了幾張客戶要的插圖,工作很順利,沒有什麼不開心的。」他問什麼,她就答什麼。

  「以後我們結婚,你仍然堅持要工作?」

  「你不希望我工作?」

  「如果你想工作,我不會要求你只做家庭主婦,雖然我像大多數的普通男人一樣,希望回到家就能見到妻子。」

  「你不會是普通男人,」瞪著桌面,她卻忽然說:「你本來就跟其他人不一樣,這一點你我都很清楚。」

  因為這番話,兩人間突然陷入沈默。

  若曦擡眼看他。「如果你很普通,就不會連實話都不願意對我說。」

  他收起笑容。

  若曦沒有退卻,她靜靜地回視他。

  「你今晚的心情不好。」他終於開口,臉色雖沒有不耐煩的樣子,卻顯得冷淡。

  「對,我的心情不好,我現在說的每一句話可能跟我的心情有關係,但是我很誠實,這些話都只是我內心的想法而已。」

  「我還以為那天晚上在公園,我們之間的誤會已經解釋清楚。」

  「我們之間現在的確沒有誤會了,但我對你的感覺並不是一種『誤會』--」

  「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這麼問了以後,若曦卻突然沈默下來。

  「我想說什麼,你真的願意知道嗎?」過了一會兒,她才喃喃問他:「那麼如果我問什麼,你都會像那天晚上那樣,什麼事都願意對我說嗎?我的意思是,你可以誠實的對我說嗎?」

  他看了她片刻。

  直到餐廳經理親自送來餐前酒。

  酒倒進杯�,香檳黃的金色液體滑入酒杯,在杯底迴旋著……

  「如果不信任彼此,就算結婚,兩人之間的關係也會維持的很辛苦。」經理走後,他才一字一句地回答。

  「信任彼此,就是不管對方做什麼,都一味地相信,連問都不必問嗎?」她反問他。

  「你對自己沒有自信?」他眼眸深沈。

  「我有自信,只是不知道你相不相信你自己。」她這麼回答。

  利人雋臉上突然沒有表情。

  前菜適時上桌,化解了尷尬的氣氛。

  「你想知道,只要開口問,我會誠實告訴你。」用餐中,他對她說。

  若曦慢慢擡起眼。

  他的臉色很淡,看不出表情,她不能猜透他此刻的心……

  若曦忽然發現,當她開口問他的那一天如果真的來臨,那個時候,難道只要他回答,她就會真的相信那個所謂「誠實」的答案嗎?

  「也許,我真的很幼稚。」她忽然喃喃地這麼說,露出苦笑。

  利人雋擡起眼,犀利的目光與冷淡的臉色,將他的臉孔襯托的更冷峻。

  「你說的對,我今晚的心情是不好。」她的口氣柔和了。「我不該談論這麼無聊的問題,這樣的問題,只會讓我們失去胃口而已。」她笑,低頭吃著他為她點的美食,主動釋放了自己。

  因為,她已經明白,這樣的問題是沒有答案的。

  如果疙瘩一直存在心口上,不曾化開,那麼只要吹來一點微風中的塵埃,他們之間的關係,都將諱莫如深。

  -----

  利人雋自己開車送若曦回到家中,時間已經不早。

  「剛才我在餐廳說那些話,你會不高興嗎?」車停妥後,她終於開口問他。

  他卻對她這麼說:「若曦,從我剛開始認識你到現在,你改變了很多。」

  「我知道,也許這陣子我媽的事情,對我也有影響。」

  「回家後立刻上床休息,不要再想工作的事,你的精神飽滿,伯母才會放心。」他不提其他,只這麼叮嚀她。

  若曦深深看他。「謝謝你關心我。」

  「你是我的未婚妻,我當然關心你。」他說。

  然後他下車,幫若曦開車門。

  「如果你工作很忙,其實不必每天晚上陪我吃飯。」她對他說。

  他笑了笑。「陪你吃飯不是工作,對我來說,跟你一起吃飯是一種快樂。」

  她看了他一會兒,然後說:「我媽在等我,我上樓了。」話說完,她轉身走進公寓。

  「你不考慮我的提議,搬到我為你準備的公寓?」

  「住在這�很好,你不必擔心我。」

  「你認為伯母也很好?」他意有所指的說:「她會為你的固執擔心。」

  若曦無語。

  「如果想搬家,只要告訴我一聲,我會來幫你。」

  「你會親自來幫我搬家?」她問。

  他笑。「當然。」

  直到若曦走進電梯,他還站在門口。

  -----

  她說的是實話嗎?

  這句話,一整晚若曦已經問過自己很多遍。

  若曦一個人獨自在房中,她看著醫院的檢驗報告,護士已經把報告寄給她,她的驗孕報告呈現的是陽性反應。

  到底,女人追求的是什麼?

  她追求什麼?連恩又追求什麼?

  「若曦?」張紹茵端了一碗甜湯走進女兒房�。

  見到母親,若曦急忙藏起手上的報告單。

  「我已經看過了。」把碗放下,張紹茵平靜地說。

  若曦呆住。

  「驗孕單寄來的時候,我已經看過了。」張紹茵再說一次。

  「媽?您怎麼會--」

  「因為是醫院寄來的東西,所以我先看了。」張紹茵問女兒:「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若曦說不出話。

  張紹茵坐到女兒身邊。「媽不會因為這種事情怪你的,你實在應該告訴我。」

  「我不想讓您擔心。」

  張紹茵笑了笑。「你不想讓我擔心,難道肚子就藏得住嗎?」

  「如果可以藏住,我會儘量隱藏。」若曦這麼回答母親。

  張紹茵愣了一下,然後以儘量和緩的語氣問:「你跟人雋最近好嗎?我看你每天晚上跟他一起吃飯,可是並沒有特別開心的樣子。為什麼?是因為媽跟你爸離婚,影響你的心情嗎?」

  若曦搖頭。「我的心情沒有受到影響。」

  「你還想騙媽?如果沒有受到影響,有了孩子心情應該會更好才對!你跟人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你們之間有誤會嗎?」張紹茵一直覺得奇怪。

  自己的事雖然會影響女兒的心情,但按常理來說,現在若曦應該會更加依靠自己的未婚夫,但她卻好像刻意疏離,與利人雋之間有一層她看不透的距離。

  若曦低下頭,過了半晌才緩緩開口:「媽以前跟爸也是相親結婚的嗎?」

  「在我們那個年代都是這樣,不過我跟你爸是談戀愛才結婚的。」

  若曦擡頭望著母親。「談戀愛才結婚,到最後爸卻又愛上別的女人?」

  張紹茵別開眼。「愛情會隨著時間慢慢變淡,取而代之的是親情,特別是有了孩子以後,親情的地位更是淩駕在愛情之上。」

  若曦點點頭。「難怪科學家說,因為荷爾蒙的作用,人類的激情維持不到一個月,愛情最長也不會超過半年。男人常會拿這個研究報告,當做外遇的藉口。」

  張紹茵苦笑。「大家都說女人要的是愛情,男人要的是激情,這個話後半段不錯,前半段卻不一定對。對女人來說愛情可能早就消失,親情才是女人後半生最在乎的。」

  「媽,你不怪我婚前就跟他發生關係?」若曦問母親。

  「事情都發生了,我怪你有什麼用?」張紹茵說:「何況你跟他是未婚夫妻,如果有了孩子隨時可以結婚,我並不是那麼不開明的父母。」

  若曦勉強笑了笑。「人類老是喜歡怪東怪西,自尋煩惱不斷生氣,不知道為了什麼?既然每天睜開眼就是要生活,為什麼不能開開心心,一天到晚笑口常開?自己快樂,別人也高興。」

  「很多人做不到,若曦,尤其境界一來,一口氣怎麼能吞得下?像我,拼了命也要跟你爸離婚,就為了賭那口氣,你說我這麼做值不值得呢?」除了苦笑,張紹茵還是只能苦笑。

  「這件事是爸不對。」

  「有什麼對不對的?其實我也不對。我不應該睜隻眼、閉只眼,忍了他那麼久,直到他習以為常才指責他不對,他當然不能接受。」

  「媽……」

  「算了,當我決定跟他離婚那一刻,其實我已經看開了。」張紹茵籲了一口氣,對女兒說:「你還是沒告訴媽,你跟人雋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我不知道相親後就決定跟他訂婚,到底對還是不對。」沈默了片刻,若曦才這麼告訴母親。

  「這是什麼意思?我記得相親後你跟我說過,你對他印象很好,媽也覺得你們相配,難道出了什麼問題嗎?」

  「比起媽跟爸當年戀愛結婚,因為相親而決定結婚,完全沒有感情基礎,難道真的會得到幸福嗎?」若曦喃喃自問。

  「若曦,一個人可不可以得到幸福,並不決定於婚前以什麼形式相戀,最關鍵的因素是在結婚之後,兩個人以什麼樣的心態在維持婚姻。」張紹茵繼續往下說:「我不講『經營』婚姻,因為那是專家用的名詞,婚姻要怎麼經營呢?那是不可能的,因為人類是最情緒化的動物!我只說『維持』婚姻,因為我只有一個信念,那就是跟對方一起生活下去,攜手共度漫長人生,不論甘苦與共,富一起、貧也一起,相互依賴、彼此鼓勵,這樣兩人結合才會有意義。」

  若曦注視母親,這番話讓她感觸很深,心中卻又湧起一股深切的無力感。

  張紹茵接下對女兒說:「現代女性可以獨立撫養孩子,你不必因為懷孕而感到左右為難,雖然這個孩子成長過程只有單親照顧,對孩子的確不公平,不過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做父母的也只能多給孩子一些愛,以彌補孩子失去的愛,這樣總好過孩子在一對怨偶的陰影下成長,人格反而容易受到不良影響。但是如果你選擇跟人雋共同生活,那麼就要在婚前把你心中的疑惑解決,如果結婚後再離婚,傷害的就不止有你而已,還有已經習慣雙親照顧的孩子。」

  張紹茵以過來人的經驗,給了女兒許多忠告。

  「媽,其實有你的支持,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

  「真的嗎?」

  若曦點頭,露出微笑。「如果我的親人都不怪我,只會支持我,那麼我還有什麼好顧慮的?」若曦與母親相擁,依偎在母親懷中。「媽,現在您是我最親愛的人,就算我結婚了,您還是我在這世上,最牽掛的親人。」

  張紹茵由衷笑起來。「傻孩子,你也一樣,是媽在這世上最牽掛的孩子。」

  母親溫暖的懷抱,暫時撫慰了若曦的心。

  -----

  見到若曦走進畫室,程克勤臉上不禁露出微笑。

  「你消失了?最近很少看到你來畫室!」程克勤主動走到若曦身邊。

  「我最近比較忙。」她帶著微笑回答。

  因為母親一番話,讓她稍微得到安慰,今天才有心情到畫室。

  「千金大小姐忙什麼?忙著約會、吃飯、看電影嗎?」程克勤挪揄她,他並不知道若曦家中出了什麼事。

  若曦沒說什麼,只笑了笑。

  「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像有點憂鬱喔!」程克勤還在開玩笑。

  「你不要吵了。我要開始畫畫了,沒空理你。」若曦笑著邊拿出工具。

  「喂,幼稚鬼,要不是有事宣佈,我才沒空理你!」程克勤又叫若曦「幼稚鬼」。

  「你要宣佈什麼事?」若曦隨便他叫,懶得再跟他鬥嘴。

  「你學長我的畫,在日本得獎了。」程克勤得意洋洋地宣佈。

  「你說什麼?今天是四月一號愚人節嗎?」若曦睜大眼睛,故意這麼說。

  「什麼愚人節?!我是跟你說真的!」程克勤橫眉豎眼。

  「你平常那麼愛開玩笑,誰知道你什麼時候說真的,什麼時候說假的?」

  「我現在就是說真的!」

  「噢,好吧,恭喜你。」

  程克勤瞪大眼睛。「你這是什麼態度?!」

  若曦忍不住笑出來。「好好好,恭喜學長得獎,身為學長的學妹我,也感到光榮無比!」

  「這還差不多!」程克勤稍感滿意。「對了,你為什麼這麼久沒到畫室?是不是因為上次你在畫室昏倒,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怎麼會?我是健康寶寶,身體不會出問題。」

  「那為什麼這麼久沒來?」

  「我剛才已經說過了,這陣子我比較忙。」若曦說。

  程克勤見她一副不想再談的樣子,只好說:「那天在醫院,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未婚夫。」

  若曦愣了一下。「你也到醫院了嗎?我沒看到你。」

  「你未婚夫來了以後,我就離開了,那天是我打電話通知他的。」他說出原委。

  「原來是你……是你送我到醫院的嗎?那時候你不是已經離開了?」

  「東西忘了拿,我又折回畫室。」他解釋。

  若曦只記得那天她昏倒,連恩沒管她,竟然自己離開,把昏倒的自己丟在畫室。

  「謝謝你。」她由衷地說。

  程克勤笑了笑。「你的未婚夫,他看起來就是跟我這種人不一樣。」

  若曦眨眨眼睛。「什麼意思?」

  「他是一個成功的男人,我只是一個窮學生。」他口氣微酸。

  「你怎麼這麼說?這麼謙虛就不像你了!」若曦笑出來,然後對他說:「你很有才華,現在還在日本得獎,真的很不容易!」

  「你真的這麼想?」程克勤的表情有點異樣。

  「嗯。」若曦很肯定。

  「那麼你怎麼沒有考慮我?」他突然問她。

  「考慮你什麼?」她聽不懂。

  「考慮我,跟我訂婚啊!」他的表情突然變得認真起來。

  若曦被他嚇到,一時說不出話。

  畫室外突然有人敲門。

  兩人同時往門口望去,化解了尷尬的氣氛。

  「人雋?」若曦沒想到,他會來到學校。

  若曦的未婚夫突然出現,程克勤的表情顯得有些陰沈。

  「打擾了。」他的笑容掛在嘴角,看起來英俊不羈。

  「你怎麼會突然來這�?」若曦問他。

  「今天公司沒什麼事,我想來接你,因為過去我一直沒有時間,親自到學校來接你下課。」利人雋說。

  「可是我才剛到畫室,今天我想在這�畫畫……」

  「我可以陪你。」他說。

  若曦不置可否,程克勤的立場突然尷尬起來。

  「好吧!我畫得差不多,可以走人了!」他收拾畫具,準備離開。

  利人雋卻主動上前,對他說:「上一次謝謝你救了若曦。」

  程克勤擡頭看他。「她是我的學妹,我們感情很好,如果我昏倒了,相信若曦也會救我。」他冷淡地對利人雋說。

  然後程克勤背起畫具,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畫室。

  利人雋臉上還帶著笑容,似乎沒有因為程克勤拒人於千�外的態度而不悅。

  「你生氣嗎?他這個人就是這樣,有的時候陰陽怪氣的。」

  他低笑,轉身看若曦。「你好像很瞭解他。」

  若曦別開眼。「既然你來了,那我們離開畫室好了。」她開始收拾自己的畫具。

  「我說過,可以陪你。」他走到若曦身邊,拉了一張椅子坐下。

  「這樣很奇怪,我們還是離開好了。」

  「畫畫的時候,你喜歡獨處嗎?」他突然問。

  沈默了一會兒,若曦才回答:「可以這麼說。」

  「但是你畫圖的時候,他陪著你,你卻不在意。」他又說。

  若曦愣住。

  他卻笑出來。「這個時候,我很羨慕他。」

  不等若曦回答,利人雋就對她說。「那就回去吧!回去陪伯母,晚上再一起吃飯。」

  他主動拿起若曦沈重的畫具,然後拉起她冰涼的小手,牽著發呆的她走出畫室。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4 19:01:53

【第七章】

  「明天晚上,我要你陪我一起參加一個餐會。」開車回若曦的公寓途中,利人雋對她說。

  「餐會?」她問。

  以前他從來不曾要求她,跟他一起參加公開活動。

  這是第一次,他開口邀請她。

  「你為什麼突然邀請我參加餐會?」

  「你是我的未婚妻,也到了時候,你應該公開露面。」他淡淡地答。

  「我不太習慣參加這種餐會,可不可以不要去?」她問。

  他沈默。

  「如果一定要去的話,我會陪你。」過了一會兒,沒聽到他的回答,於是她說。

  「你覺得勉強?」

  「如果可以不要出席,我希望不必去。」她這麼說。

  「跟我結婚以後,你會有很多機會參加這樣的餐會,有的時候還要參加慈善晚會,跟很多企業家夫人一起用餐。」

  「聽起來,結婚好像是一件很無聊的事。」她說。

  他笑出來。「你以前都沒想過?」

  「嗯,我真的沒想過。」她別開眼。

  因為以前,她只想到他與自己的愛情……

  不管是不是相親結婚,若曦從認識利人雋那一天開始,就已經非常喜歡他。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這就是緣分。

  「那麼,你本來以為,結婚後的生活是什麼樣子?」他問。

  「說老實話,我也想不出來是什麼樣,只不過能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生活一輩子,就已經覺得很期待了……」她頓住。

  無意間透露出自己的心意,連若曦都覺得驚訝。

  若曦的手突然被握住。「我知道。」他低笑。

  若曦抽回被緊握的手,突然有點不自在。

  這一刻言語變得多餘,若曦的心跳忽然加快……

  這兩個月來,因為連恩出現與父母離異而被困擾的感情,忽然又回到她的身體�,重新在她心頭佔有重要的位置。

  「明天陪我去參加餐會,好嗎?」他再問一遍,語調溫存得讓她心折。

  「如果我不想去呢?」

  「我不會勉強,但是我希望你去,因為你終究會成為我的妻子,參與社交是逃避不掉的責任。」

  她轉頭注視了他一會兒。「人活著好累,為了生活,要做違背自己心意的事。」

  「如果總是順心,人很難成長,也不會成熟。」他盯著前方擋風玻璃笑著說。

  「也許你說的對,因為我找不到理由反駁你。但是如果活著不快樂,成長又代表什麼意義?難道成長,就是經歷煎熬的過程,或是承受痛苦的滄桑嗎?」

  他笑出來。「你今天變得很傷感。最近我好像重新認識你,每天都發現一點不一樣的你。」

  「但是你並不以為然。」

  「什麼意思?」

  「你並不傷感,剛才我說那些話,你只是覺得很好笑,甚至很幼稚而已。」她落寞地說。

  「不會。」他咧嘴。「男人跟女人不一樣,男人比較現實,女人比較感性。」

  「是這樣嗎?所以你永遠不可能瞭解我,我永遠不可能瞭解你?」她反問他。

  「男人跟女人不一樣,並不等於不能彼此瞭解。男人可以瞭解女人,女人也可以瞭解男人,只不過能不能感同身受,體貼對方,是另外一回事。」

  「那麼,我應該為了你,參加餐會嗎?」

  「我已經說過,如果你不願意,我不會勉強。」

  若曦沈默地凝望他。他的話很有技巧,他是一個聰明成熟的男人。

  「既然你都已經這麼說、表現得這麼體貼我,那麼我就應該去,否則我就變成一個一點都不體貼你的女人。」她幽幽地說。

  他嗤笑,把車停在路邊。

  「若曦,你很獨特。」車停妥後,他這麼對她說。

  若曦回眸望著坐在自己身旁的他。

  「女人通常不會有這麼多問題,也不會有這麼多『感傷』,你是一個很特別的女人。」

  「我並不特別,剛才你明明說女人是感性的。」

  「女人的感性會用肢體、表情或者眼淚來表現,伹是你不太一樣,你用很多的問題來反問我,關於你跟我不一樣的部分。」

  「我讓你覺得困擾?不耐煩?」

  他低笑,搖頭,眯起眼看她。「相反的,我好像慢慢被你迷惑了。」

  她愣住。「什麼意思?」

  他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慢條斯理地道:「不知道,現在我不知道答案。」他這麼說。

  若曦睜著眼睛注視他。「你也很獨特。」然後她說。

  「噢?」他笑。

  「所有問到關於你的問題,都沒有答案。」她告訴他。

  利人雋突然笑出聲,他放肆地大笑起來。

  「你笑什麼?」若曦迷惑地問他:「我的話很好笑嗎?」

  「好笑,」他笑不可抑。「而且,是我這輩子聽到的,唯一最真心誠意的笑話。」

  她撇撇嘴。

  他的回答沒有實質意義,更像是開玩笑。

  「如果你覺得我的話好笑,那就儘管笑吧!」她無奈又有點負氣地說。

  笑聲終於停止。「想一想,這是個好的開始,我很幸運。」

  若曦轉頭看他,她不明白。

  「至少,我們不會是一對沒有話說的夫妻,我們會有聊不完的話題。」他笑著把話說完。

  -----

  餐會其實就是公司大老闆、幾個美商總裁,一起攜伴聚餐。

  「你會緊張?」走進飯店前,利人雋問身旁的若曦。

  「不會。」她吸了口氣,勉強露出笑容。

  「不會嗎?」他低笑。「可是你的臉蛋紅透了,像蘋果一樣。」

  「我有嗎?」她眨眼問他。

  利人雋忽然低頭,吻了一下她火熱的臉龐。「別怕,我就在你身邊。」他握緊她的手。

  若曦籲了一口氣。

  她的確緊張,雖然從小父親時常帶她參加餐會,但是這一次不一樣,這次她是以利人雋未婚妻的身分出席餐會,在場的都是他商界的朋友,不是過去自己熟悉的那些叔叔伯伯阿姨。

  若曦深吸一口氣,挽著未婚夫的手臂走進飯店。

  他似乎很熟悉這�,走進飯店後,就直接帶著若曦走到飯店後方的松濤廳。

  飯店通常有很多大型包廳,專為貴賓宴客所用,這間五星級飯店的包廳更以會員制度聞名,並不對外開放包廳。

  「Jason!」

  利人雋一到,就有很多人走過來跟他寒暄。

  松濤廳的桌椅雖是中式的,但用餐採取西式自助,由賓客隨意取餐,自由活動。

  「新女伴?還不介紹一下?」有人開口問他。

  無心主語,透露出利人雋常更換女伴。

  「我的未婚妻。」他眼色略閃,笑著答。

  「噢,很漂亮!」眾人連忙讚美。

  若曦笑了笑,她的心情依舊緊張。

  眾人簡單招呼兩句後,利人雋就被眾人簇擁離開,轉移到男人的團體。

  這個聚會顯然並不重視女性,女人出場只是陪襯。

  但當所有人目光焦點不再放在若曦身上後,她終於開始覺得可以呼吸。

  「你也來了?」

  這聲音讓若曦再次屏住呼吸。

  她回頭,看到身後對著自己微笑的連恩。

  「你覺得很奇怪,為什麼每次都會遇到我?」連恩對她笑,雖然她的笑容很冷。「沒辦法,這個世界就是這麼小,何況我跟他很有緣分,我們本就生活在同一個世界,你才是外來的第三者。」

  利人雋的目光投向若曦,看到站在她身旁的連恩,他端著酒杯回到若曦身旁。「你們認識?」

  「有過一面之緣。你知道我是模特兒,可是你一定不知道我還兼職做人體模特兒!」連恩搶先回答。「不過,我也不知道她是你的未婚妻。」她嫵媚的雙眼凝望利人雋,眼波含瞠。

  「你一向很大膽,做出什麼事我都不會意外。」他淡淡地說。

  「這樣實在太沒有意思了,我本來想嚇你,可是你卻一點反應都沒有,而且也沒有主動關心我的近況,人雋哥,我實在對你太失望了!」她的呼喚很親密。

  若曦從頭到尾只能沈默。

  她沒想到,三個人會在這種情況下會面,而今天的主控權依舊掌握在連恩手上。

  利人雋沒說什麼,只是微笑。

  連恩深深看了他一眼,離開前她回眸注視若曦一眼,然後冷笑著拋下一句:「她真的比我好嗎?」之後才調頭離開。

  若曦全身的血液降到腳底。

  「不必在意,她一直都很任性,是被寵壞的大小姐。」利人雋對若曦說。

  「大小姐?」若曦問他。

  「她的家境很好,模特兒只是兼職。」

  「她叫你人雋哥,你們很熟嗎?」若曦面無表情地問他。

  「我父親跟她父親是世交。」

  「世交?」若曦垂下眼。「她跟我的年紀差不多,難道你沒有想過跟她相親嗎?」

  「連恩?」利人雋低笑。「她像我的妹妹。」

  「也許她並不這麼想。」若曦說。

  利人雋注視她。「你在意她?」他撇嘴笑問。

  「我不知道該不該在意。」她注視他。

  「怎麼說?」

  「因為我不知道這個名叫連恩的女孩在想什麼,只是我自己的直覺告訴我,她很喜歡你。」她直言。

  「我跟連恩從小就認識,她喜歡我只是一種習慣。」

  「喜歡不可能是習慣,而是一種意識。」她提醒他:「難道剛才她離開前,你沒聽到她說的那一句『她真的比我好嗎?』,她知道我是你的未婚妻,為什麼還要拿我跟她比較?」

  「女人總是喜歡比較。」他答得淡漫。

  她凝視了他一會兒。「你不專心。」然後說。

  「不專心?」

  「你不專心回答我的問題。這只有兩種可能,一種是你看不起我的問題,另一種是你在逃避。」

  他收起笑容,表情變得嚴肅。「這兩種可能,都在羅織我的罪名。」

  「是罪名嗎?還是事實?」

  他沈默片刻。「今天晚上,你的問題並不可愛。」

  「我從來不打算做一個可愛的女人。」她這麼回答。

  利人雋放下酒杯。「你太緊張了,也許這�的環境讓你沒有安全感。」

  「你從來不在意身邊女人的想法嗎?」她卻繼續往下說:「當我沒有安全感的時候,你只想把我帶開,讓問題淹沒,而不是設法解決我心中的問題?」

  他看著她。「若曦,你到底想說什麼?」

  她回視他,就這樣陷入令人窒息的沈默……

  「那麼你呢?你想告訴我什麼?還是依舊認為,我的問題幼稚又不可愛,因為沒有安全感才作祟?」

  「我不知道能告訴你什麼,」他這麼回答她:「連恩跟我的關係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把她想的太低,也讓自己變得太狹隘了。」語調冷淡。

  這就是他的回答。

  若曦的血液發冷。

  他的回答冷淡,卻像刀鋒一樣銳利。

  「我是個狹隘的女人嗎?因為沒有安全感,所以我在你眼中不但不可愛,還變成狹隘的女人了?」她問他:「你想說的,是我心胸很狹窄,是嗎?」

  他的眼神放冷。「我們先離開好了,我送你回去。」低頭看了手錶,他淡淡地說,答非所問。

  他伸手要扶她,若曦避開,沒讓他碰自己。

  利人雋的臉色僵了一下。

  「記得剛才我說過你不專心嗎?」她表情僵硬地對他說。

  利人雋臉色陰沈。

  「我指的,並不是你不瞭解我的心,」她扯開嘴角,笑容卻很孤寂。「你不瞭解的,是女人的心,尤其是連恩的。」

  話說完,若曦轉身離開了會場。

  -----

  若曦的心情又跌入谷底。

  昨夜利人雋追出飯店拉住她,然後堅持開車送她回家,但一路上兩人卻沈默到底,沒有交談半句。

  若曦一夜輾轉難眠,早上醒來頭痛欲裂,只能躺在床上休息。

  床頭電話響起的時候,她還半睡半醒。

  「你還在睡啊?」話筒傳出程克勤的聲音。「難怪你叫幼稚鬼,竟然跟小孩子一樣賴床。」

  「我頭痛,人不太舒服。」若曦的聲音虛弱,她半躺在床上接電話。

  「頭痛?你生病了?」程克勤的語調轉為關心。

  「不知道……」

  「沒去看醫生嗎?」

  「應該不必,看醫生好麻煩。」

  「看病怎麼可以偷懶?你不是有未婚夫嗎?叫他開車送你去醫院不就好了?」他語氣不滿。

  「我睡一下應該就好了。」若曦說。

  電話那頭沈默了一會兒。

  「喂?」若曦以為他掛斷了。

  「我現在就去找你!」他突然說,然後就掛掉電話。

  「喂?喂?」

  話筒傳來嘟嘟聲,若曦只好放下話筒,等程克勤來找她。

  -----

  若曦沒在家�等他,若曦怕他來家�說她生病,讓母親擔心。她站在巷口,遠遠就看到程克勤那輛紅色喜美車開過來。

  「你怎麼站在外面?這�風很大!」他趕緊下車,一邊罵地,一邊把她推上自己的車子。

  「現在我已經好很多,真的不必去醫院。」若曦說。

  就算去醫院也沒有用,現在她的身體根本不能吃藥。

  「你確定。」他臉色嚴肅地問。

  「嗯。」

  「可是你的臉色看起來很蒼白。」

  「還好吧,我的臉頰本來就不紅潤。」若曦說。

  他笑出來。

  「你笑什麼?」她問。

  「有問有答,大概病得不重。」

  「我本來就沒生病。」

  程克勤把車子開出巷口。

  「你要去哪裡?」

  「帶你去吃飯啊,現在快中午了!」

  「才早上十點而已。」

  「十點可以吃早午餐啊!這是紐約現在最流行的吃法!」他強辯。

  若曦懶得跟他拌嘴。「可是剛才我沒跟我媽說要出門。」

  他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電話跟伯母說一聲,請伯母不要擔心,等一下我會平安送你回家。」

  若曦知道他很固執,只好拿起他的電話,跟母親報備一聲。

  「你要帶我去哪裡吃飯?你很有錢所以要請我吃飯嗎?」她故意問他。

  「你瞧不起我啊?」

  若曦揶揄他。「不是,我是怕你打腫臉充胖子,結果害我要留在餐廳洗碗還債。」

  「有什麼關係,我這個人很講義氣,到時候我陪你一起洗不就好了?」

  若曦笑出聲。

  他瞄她一眼,平常酷酪的嘴角也咧開笑容。

  -----

  結果,程克勤又拗她去看電影。

  到了下午六點,兩人還耗在咖啡廳�面。

  「你今天很閑,沒事做嗎?」喝著果汁,她問他。

  「為什麼這麼問?」

  「因為從剛才到現在,你根本不打算送我回家。」她直說。

  他嗤了一聲。「我是在想,跟你認識這麼久,竟然都沒跟你約會過,所以才陪你耗半天!」他半真半假地答。

  約會?

  若曦收起笑容。「我出來很久了,我媽會擔心。」

  她先站起來等他。

  「幹嘛?」他故意問她。

  「我要回家了。」若曦說。

  他瞪了她一會兒。「急什麼?吃過晚飯再回去啊!」

  「你要不要送我回家?如果不要的話,我就自己搭計程車回去。」若曦對他說。

  程克勤沈著臉瞪她。

  若曦回望他,臉色很堅定。

  「走吧!」他終於妥協。

  在車上,程克勤突然對她說:「從早上到現在,沒有一通電話。」

  「什麼?」她不解。

  「一整天,他沒有打一通電話給你。」他說。

  若曦轉頭看他。

  她終於聽懂,程克勤口中的「他」,指的是利人雋。

  她沒有回答。

  這個問題跟他並沒有關係。

  「他總是這樣,一整天沒有一通電話?」他又問。

  她還是不答。

  他轉頭看了她一眼,然後就沈默地開車。

  若曦看著窗外,倒逝如飛的風景……

  她的心情因為程克勤的問題又被打亂,開始不平靜。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4 19:02:09

【第八章】

  若曦才走進家門,很意外的,竟然看到利人雋就坐在客廳沙發上。

  「若曦,人雋來很久了,你怎麼現在才回來?」看到女兒,張紹茵笑著站起來迎出去。

  若曦看到客廳桌上有一束鮮花。

  「人雋中午就來了,他還送花給你。」張紹茵拉著女兒走進客廳。「你回家剛好,快陪人雋聊天,媽跟以前的老朋友約好了一起吃飯。」

  張紹茵說完話就進房�拿皮包。

  若曦站在客廳,無言地與他對望。

  張紹茵從房間走出來後叮嚀女兒:「我會晚點回來,你們出去吃飯,不要待在家�等我。」

  「你跟誰出去?」張紹茵走後,利人雋先開口。

  「學長。」她簡單回答,然後問:「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來?」

  「只有你跟他兩個人,在一起一整天?」他追問,答非所問。

  若曦坐下。「我跟學長時常在一起,畫畫的時候也在一起,有的時候為了畫圖,晚上也一起熬夜,一起吃泡面、在野外寫生時一起入睡,我跟學長之間就是這樣的關係。以上,回答你的問題了嗎?」她面無表情地說。

  利人雋陰沈地瞪著她。「我以為你今天心情不好,中午就到這�,打算用一整天的時間陪你。誰知道我踏進門前你才剛出門,本來以為你會馬上回家,卻等了一個下午,到現在才回來。」

  「你是在對我抱怨嗎?」她問他。

  「我要讓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他冷道。

  「那麼,很抱歉。」若曦面無表情地說,然後站起來,轉身想走進房內。

  「你到底怎麼了?!」他上前一步,拉住她的手,口氣嚴厲。

  若曦甩開他的手。「你不必問我任何問題,因為昨天我問你的話,你也沒有回答我!」

  「我以為你比過去成熟,沒想到最近你卻變得更情緒化!」他沈著臉說。

  他的指控讓若曦不能承受。「對,我很情緒化,但就算我很情緒化,那也是因為有一個女人不時在我面前出現,提醒我她很愛你的事實,她要我小心,因為她一輩子都不會放棄你,而且我必須時時承受她突然出現的惡夢!」

  「你到底在說什麼?」

  「難道你真的沒想過嗎?還是你不願意面對事實?」

  「面對什麼事實?你想講什麼?」

  若曦屏息,然後她終於對他說:「關於連恩的事,難道你真的沒想過,她可能非常喜歡你嗎?」

  他看著她,過了片刻才慢慢開口:「你為什麼特別針對她?你根本沒有必要如此。」

  「我並沒有針對她!」若曦覺得痛苦。

  利人雋眯眼。「剛才連恩說你們在畫室見過面,之前你跟我提過的那個女人,難道就是連恩?」

  若曦別開眼,沈默不語。

  他沈下眼,若無其事地說:「連恩只是一個被寵壞的女孩,對你不會有任何威脅,就算她說過什麼,你也不必把她的話當真。」

  「她不是個女孩,她是一個女人!」若曦擡頭看他,淚水已經逼到眼眶,但她終究沒有掉下淚。「就算你認為我小心眼或者小題大作都沒有關係,我承認,別人對我說過的任何話我都會記在心底!如果一個女人當面告訴我,她非常愛我的未婚夫,難道我不應該開始思考我跟你之間的關係?難道我可以當做毫不在乎,把對方的話當做是小女孩的童言童語?除非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我只是為了想要結婚而結婚而已,那麼我當然可以那麼做!」

  利人雋沈默。

  「因為我們是相親訂婚的,如果對我說那些話的女人沒有出現,也許我一輩子也不會去想這個問題。我會跟你結婚,而永遠都不會去想,我的丈夫到底愛不愛我這個問題。但現在她出現了,一個愛你的女人出現了,所以我開始懷疑我們結婚是為了什麼?如果她比我更愛你,為什麼你娶的人是我?為什麼不可以是她?」

  他陰沈地看著她。

  「就算她已經親口對我承認,之前她所說的,關於與你的一切全都是謊話,伹就算最後證實是謊話,那些話都已經說出口,就好像被剪斷的線不可能復原,要是經過這些事情我還不思考,那麼我如果不是木頭人,就一定是一個麻木不仁的人!」若曦終於把話說完。

  「思考又怎麼樣?難道因為這樣,你要跟我解除婚約?」他問,態度異常冷靜。

  若曦眉心深鎖。「我不知道……」

  「但是你考慮過?」他的臉色變得冷肅。

  若曦沒有回答。

  這個問題,她沒有答案,因為答案是對又是否,她不能抉擇,她的內心充滿了矛盾。

  「既然你剛才說,連恩已經親口對你承認她說的是謊話,為什麼還要考慮解除婚約?!」他質問她。

  若曦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太複雜,她的心情太亂,最近發生了許多事,都讓她的心產生了動搖--因為很多事情,都已經不是她本來以為的那樣。

  「剛才我已經說過,如果連恩從來不曾出現,那麼我應該會嫁給你。」她只能這麼重複。

  「不必對我說這種話!」他的口氣冷峻。「我要瞭解的,是現在的你!」

  「你真的想瞭解我嗎?或者你只是想得到我的承諾,親耳聽見我說:我願意嫁給你?」若曦苦笑。「為了什麼?是因為男人愛面子嗎?因為我知道,你並不愛我,至少不是相知相惜那種深刻的愛情。你不會那樣愛我,因為我跟你不是同一種人,你成熟、世故、聰明,你愛的女人一定要很懂你。可是我不懂你,所以你不會那麼愛我,你只是想娶一個妻子,就只是一個妻子而已。」

  他瞪著她,不再說話,臉色難看。

  若曦也不再說話,她突然陷入了某種感傷之中,再也無法自拔……

  其實她不知道自己在猶豫什麼?

  為了什麼而猶豫?

  是因為有了孩子,而覺得牽掛嗎?

  不會,因為她知道就算解除婚約,她也可以獨自撫養孩子。

  那麼她在猶豫什麼?

  既然不能相信他,又為什麼不能抉擇?

  是放不下?是捨不得?還是因為她愛他?

  屋外天色漸暗,客廳�的大燈還未扭亮。

  若曦看著他逐漸模糊的輪廓,胸口忽然莫名地痛起來……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原來,心痛,就是愛一個人的滋味。

  -----

  「你還沒有告訴他懷孕的事嗎?」晚上,張紹茵到若曦房�問她。

  若曦已經把自己關在房�一晚,張紹茵才剛回來,她並不知道。

  若曦搖搖頭,沒有講話。

  「你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難看?」張紹茵關切地問。

  「我沒事。」若曦勉強扯開笑容。「很晚了,媽,你快去睡吧!」

  「你為什麼還不告訴他,已經懷孕的事?」張紹茵不肯離開。

  若曦不答。

  張紹茵看了女兒一會兒。「你應該告訴他,讓他知道,這樣你就不必一個人承擔。」

  「我不是怕承擔孩子的責任,我相信如果告訴他,他也會負責,但我就是怕他負責。」若曦回答。

  「你說什麼?你這個孩子的答案真奇怪!」張紹茵皺起眉。

  「媽,你不要管,讓我自己來決定我的事好嗎?」若曦歎息。

  「我是為了你好,」張紹茵搖頭。「如果不知道該怎麼辦,就應該按照老天爺給你的路去走,不要自作聰明,想一個人扛起兩個人的責任,這樣只會增加痛苦而已。」

  「這些我都知道。」若曦還是眉頭深鎖。

  「媽是過來人,如果你連媽的話都不聽,將來會後悔的。」張紹茵說。

  若曦不再說話。

  「媽出去了,你要早點睡,照顧身體,知道嗎?」

  「我知道。」若曦呐呐地答。

  張紹茵走出房外後,若曦聽母親的話關燈上床休息。

  但她還是很難入睡,因為今天晚上利入雋離開的時候,他們之間幾乎已經無話可說。

  -----

  中午,若曦離開學校後,搭捷運到雜誌社交稿。

  最近她幫雜誌社畫的稿量增加,因為生活費和房租都要繳付,這些都是現實的問題,慶倖的是,最近日本邀稿增加,作品得到肯定,是若曦最高興的事。

  交稿後,若曦轉車到利人雋的公司。

  她已經決定告訴他懷孕的事。

  不管結果怎麼樣,他有權利知道。

  「小姐,請問您找哪位?」樓下接待小姐攔住若曦。

  「我找利人雋先生。」

  「利先生?」接待小姐上下打量若曦一眼。「您跟利先生有約嗎?」

  「沒有。」她老實回答。

  「沒有約好的話,利先生是不會見客的。請您先跟秘書約好,我才能打電話上樓通報。」

  「可是我--」

  「不好意思,利先生現在正在開會,也不可能見客。」接待小姐懶得再跟她囉唆。

  「那麼我在門口等他下班,可以嗎?」若曦只好問。

  「如果你要在外面等,那隨便你。」

  於是若曦走出大樓,站在門口等。

  下班時,她還是沒看到利人雋走出公司。

  「小姐,請問利先生沒有下班嗎?」等人幾乎都走光了,若曦只好走進大門,再問一遍。

  「利先生?應該已經下班了啊!」

  「下班了?可是剛才我一直站在門口,都沒有看見他。」

  「利先生才不會走門口,他都直接從地下室開車出去啊!」

  「可是,你剛才不是說--」

  「我說什麼啊?」準備下班的接待小姐,不耐煩地打斷若曦。

  「算了。」若曦不跟她計較。

  她轉身走出公司,站在街上打電話。「喂?我是若曦。」

  「有事?」利人雋的回答很冷淡。

  那天他離開若曦的公寓後,兩人已經三天沒有聯絡。

  「我有事情找你,你有空嗎?可不可以見面?」

  「你在哪裡?」

  「我在你公司附近。」

  「我過去接你。」

  掛斷電話後沒多久,若曦已經看到他的車子繞回來,若曦站在路邊等。

  「你怎麼會到這�?」等若曦上車後他問。

  「我到公司找你,等你下班,可是沒看到你。」

  「你等我?為什麼不打電話上來?」

  「你在開會,我不想打擾你。」

  他點頭。「你找我有什麼事?」口氣依舊淡淡的。

  「你三天沒有到我家了,我媽問我,你為什麼不來。」她說。

  「這幾天我比較忙,昨天才剛從香港回臺灣。」他把車開到附近一家五星級飯店樓下停車。「先進去再說。」

  車停妥後,兩人走進飯店,在一樓咖啡廳坐下。

  「請問兩位喝什麼?」服務小姐走過來問。

  「你喝什麼?」利人雋先問若曦。

  「熱牛奶。」

  他看了她一眼。

  「到咖啡館喝熱牛奶?」服務小姐走後他問若曦。

  「對。現在有咖啡因的飲料,或者太冰的飲料我都不能喝。」她說。

  他若有所思地注視她。

  飲料端來後他問:「你想跟我說什麼?」

  若曦擡頭注視他,然後說:「我懷孕了。」

  利人雋沒有立刻反應。

  「你聽到了嗎?我說,我懷孕了。」若曦再說一遍。

  「什麼時候發現的?」他終於問,神色跟剛才一樣冷靜。

  「一個月前。」她誠實回答。

  「為什麼現在才告訴我?」

  她垂下眼。「因為我自己也還在適應,因為沒有心理準備,我需要一點時間。」

  他看著她,英俊的臉孔沒有表情。「伯母知道這件事嗎?」

  若曦點頭。

  「如果伯母不知道的話,你打算一直瞞我?」

  「沒有,」她擡頭注視他。「我不會一直瞞你,我一定會告訴你,因為這也是你的孩子,你有知道的權利。」

  他靠向椅背,沈眼看她。「有了孩子,你高興嗎?」

  她猶豫了一下。「應該是……高興,我很喜歡小孩。」

  「既然有了孩子,就要提早準備結婚。」他說。

  若曦屏息。「我跟你說懷孕的事,並不是為了結婚--」

  「如果不趕快結婚,就要等到孩子出生,這樣對伯母很難交代。」

  「我媽不會在意的。」若曦說。

  「我會在意。」他這麼回答。

  若曦愣了一下。

  「這樣好了,明天我想辦法儘量空出時間,陪你挑婚紗和鑽戒,其他結婚應該準備的東西,我會吩咐秘書陪你跟伯母一起挑選決定。」他做決定。

  「可是我--」

  「我現在趕回辦公室,先處理明天的工作。」

  「可是--」

  「就這樣決定了!」他站起來,點的咖啡未喝一口。

  若曦深吸了一口氣。「你可以聽我把話說完嗎?」她終於找到機會開口。

  坐在椅子上,她瞪著自己點的熱牛奶,她的心情比沒有說出自己懷孕的消息前還要沈重。

  利人雋瞪著低頭的她,不再催趕。

  「你剛才問我,知道孩子的事高不高興,那麼你呢?你高興嗎?」她擡頭問他。

  利人雋的眼神很深沈。「我沒有不高興的理由。」

  「這樣的回答,是你很高興嗎?」

  「重要的是,你高不高興,」他說:「我們之間存在的問題,一直是你。」

  若曦愣住。

  他擡手看了一眼時間。「現在趕回公司還不會太晚,我先送你回去。」

  若曦被動地站起來。「我可以自己回去。」她臉上的表情完全消失,就像木頭一樣僵硬。

  「不要跟我爭辯,讓我送你回去。」

  於是,她不再多說什麼,只看了他一眼,然後走開--

  「至少,你終於承認我們之間有問題了。」

  經過他身邊時,她面無表情地丟下這一句。

  他僵在原地,沒有立刻跟上。

  過了幾秒,直到若曦已經走出飯店,利人雋才臉色冷峻地跨出咖啡廳。

  -----

  雖然昨天分手的時候,氣氛並不好,今天中午若曦還是準時打電話給利人雋。

  她打電話的時候是白天,他還在辦公室�。

  「喂?」

  「我是若曦。」她聽出是利人雋沈穩的聲音。

  「我等一下就會過去接你,大概中午十二點的時候。」他揮揮手,對辦公室內另一人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

  「如果太忙的話,你不用現在就過來,晚上再過來也可以。」若曦眉心深鎖,她的壓力很大,這幾天她一直在考慮一種可能……

  「我等一下就會過去,你等我。」

  「……好。」她遲疑了一下,終於回答。

  匆匆交代完後,他就掛掉電話。

  「是她嗎?」辦公室內另一個女人問。

  「對。」利人雋調頭看她。「你可以回去了。」

  「她才剛打電話來,你就要趕我走,會不會太過分了?」連恩站在沙發前,臉色非常不滿。

  「你來的時候我已經告訴過你,我今天要陪她挑婚紗。」他走到更衣室旁,打開櫃門取出西裝外套。

  連恩卻突然跑上去,從背後抱住利人雋。「你不要走,我要你留在這�陪我!」

  他把她的手拉開。「聽話,你先走,等一下我就要離開辦公室。」他說。

  連恩站在原地不動,瞠怨地瞪著利人雋背對著她的寬肩。

  「不想走?」他回頭,聲音冷淡得接近殘酷。「那就一個人留在這�,我先走了。」

  到這個時候,連恩才吐出一口氣。「好,我走。」她終於妥協。

  然而她的表情看起來竟然不生氣,甚至,在轉身之前,她還伸手為心愛的男人整理領帶。

  「你真是我的剋星。」她喃喃說。

  利人雋面無表情。

  然後,連恩對他無奈又像含著哀傷地笑了一笑,才轉身走開。

  利人雋沒有表情,他的眼眸看起來是冷酷的。

  等連恩離開後,利人雋按電話分機吩咐秘書:「下午的會全部挪開,我要出去。」

  然後,他離開了辦公室。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4 19:02:26

【第九章】

  他很快就開車到若曦家,接她到一家他已經選好的婚紗公司。

  「這一家的婚紗都很華麗。」換了數套婚紗後,休息的空檔若曦喃喃說。

  「你穿起來很漂亮。」他隨口稱讚。

  「可是,我比較喜歡樸素的款式。」她的眉心還是糾蹙著,試婚紗的時候,她一直沒有笑容。

  「結婚就應該喜氣一點,偶爾華麗沒有關係,何況一生只有一次。」他說。

  若曦沒再說話。

  因為就算她表示意見,他也不會認同。

  「利先生,我們設計師為了您特地趕回來了。」店�的服務小姐走進來,微笑著告訴利人雋說。

  他立刻站起來,對若曦說:「你休息一下,我出去打一聲招呼。」

  這家婚紗店的老闆就是設計師,他跟利人雋是朋友,利人雋向來和時尚界還有名人圈很熟。

  若曦點點頭,沒有表情。

  他沒有帶她出去一起打招呼的打算,若曦也沒有應付他的朋友的心理準備。

  他離開後,若曦繼續待在後面的休息室,玻璃門外的花草開的很燦爛,然而她的心情卻一直陽光不起來。

  -----

  車子一路尾隨到婚紗店。

  從車上下來的連恩,臉色除了青白,還有忿恨。

  「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看到男人陪女人在店內試婚紗,她喃喃恨語。

  但是她沒走開,她一直瞪著這一幕,仿佛要提醒自己牢牢記住怨恨。

  一直到男人離開試衣室,她拿出手機,按了一組本來已經設定好的電話--

  -----

  等利人雋回來的時間,他放在矮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若曦看到他在店門外正在說話,因為若曦不認識對方,於是她拿起利人雋的手機,還沒出聲,對方劈頭就開口說:「你故意約她到餐廳吃飯,要我跟她說的那些話我都已經說了!我完全按照你的意思,告訴她那天在畫室對她說的是謊話,她並沒有懷疑我,那個天真的朱若曦,她真的以為我們沒有關係!」

  若曦愣住,這聲音聽起來如此耳熱,讓她全身發寒。

  「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經做到,可是你為什麼竟然還是要跟她結婚?!現在你還要我做什麼?」瞪著店面的玻璃牆,連恩如毒蛇一樣冷厲的雙眼盯著店內那個接手機的女人,她冷酷的眼睛跟她哀傷激切的聲音,就像兩個靈魂住在一個身體,她的心靈分裂著,一方面控訴,另一方面揮著利刃狠狠刺進敵人的胸膛--

  「就算擁有你的心,我也沒有辦法忍受你的身體留在那個女人身邊!就因為你跟那個女人有婚約,我們就要像現在這樣偷偷摸摸在一起,像今天,你為了陪她去挑婚紗,就把我丟在一邊,這樣對我一點都不公平!」

  若曦僵滯地傾聽著她的控訴……

  「你明知道我還是很愛你,一直都很愛你!為什麼你還是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傷害我的心?!」連恩繼續說。

  聽著這些話語,若曦的心已蒙上了黑霧,跌進了深淵底。

  「說話啊,你為什麼不說話?」連恩喊:「難道你都沒有什麼要對我說的嗎?」她的臉孔跟她的語調一樣猙獰。

  若曦臉色發白。

  她的手顫抖著,直到最終再也握不住電話……

  手機掉落發出聲響。

  她當然沒有看見連恩嘴角如撕裂般的冷笑。

  -----

  「什麼東西掉了?」

  聽見異響,利人雋往回走,看到掉落在地上的手機,他撿起手機後擡頭望向若曦--

  若曦臉色慘白。

  她瞪著前方的男人,仿佛第一次見面一樣,木然地凝望他疑惑的眼神,苦澀的霧氣瞬間籠罩了她清澈的眼珠……

  「怎麼了?」他問。

  「我們回去吧。」她面無表情地說。

  「現在?你的婚紗還沒挑好。」他撇嘴,揣摩她異樣的神情。

  「不必挑了,我不需要婚紗。」

  他的笑容消失。「什麼意思?」

  若曦看著他。

  這個站在自己面前,好像很近,卻又很遙遠的男人。

  到了這一刻,她才發現,她根本從來沒有瞭解過他。

  「不會有婚禮,所以也不需要婚紗。」她看著他,苦澀卻堅強地說:「現在,我還不想結婚。」

  「不想結婚?」他沈下眼看著她。「你的肚子很快就會大起來,如果現在不結婚,就必須等到你生產後才能進禮堂。」

  「我說不想結婚的意思,是跟你解除婚約。」若曦屏息著,把話說清楚。

  兩人之間突然陷入沈默。

  「我知道你沒辦法接受。」若曦先打破沈默。「可是我真的考慮了很久,我覺得如果不這麼做、卻勉強訂婚的話,最後我們彼此一定會怨恨對方--」

  「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他打斷她的話,臉色冷峻地說:「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麼,若曦,難道這段時間我對你的耐心,你完全都不能體會?你只在乎你自己的感覺,有了孩子卻反而不結婚,你真的為孩子想過,為我想過嗎?」

  她沈默地聽著,一時間無法回答。

  「收回你剛才的話,我可以當做沒有這件事發生。」他深沈地看著她,冷靜地說:「我們照常準備婚禮,你完全不必煩心,只要耐心等待結婚當天做一個美麗的新娘就可以。」

  一直等到他說完話,若曦看著他,仿佛完全不認識這個男人。

  「我對你說的話,你聽見了嗎?」他沈聲問她。

  「我聽到了,」她回答,然後沒有表情地對他說:「可是我不同意。」

  聽到她這麼說,他沈下眼。

  「你為什麼完全都不聽我在說什麼?」她喃喃地繼續往下說:「有時候我真的很佩服你,你怎麼可以完全忽略我的話,完全不回答我的問題?你怎麼可以完全不在乎我的感覺,只按照你自己的意思交代我應該這樣做、或那樣做?」

  他沈下臉。「在你眼中,我所做的事情,就只有這樣?」

  「不是。」她承認。「如果只有這樣,那麼不論你做什麼我都不會在乎。」

  利人雋沈默地看著她。

  「雖然,有的時候人決定一件事情,並不一定是他心甘情願的,但是卻不得不這麼做,」她擡起眼看他。「就像人明明知道大吃大喝對身體不好,可是又時常不能控制食欲,是一樣的道理,如果一開始的時候放縱自己,到後來,就會後悔莫及。」她說著自己的心情,仿佛自言自語的告白,完全沒提到剛才那通電話的事。

  他仍然沈默,臉色卻越來越陰沈。

  若曦繼續往下說:「欲望跟理智是兩回事,控制欲望,學會理智是一件痛苦的事,可是放縱欲望的時候難道就是快樂的嗎?明明知道是不對的,怎麼可能快樂呢?做出不應該做的決定,心底根本就不踏實!人為什麼要站在繩索上,承受著隨時可能跌進深淵的恐懼?這麼多的為什麼,如果我都可以想明白,那麼,也許我現在就不會痛苦。」

  「你想告訴我,你做這個決定是痛苦的?」他問。

  「我想告訴你的很多,是你聽見的,只有這一句。」她垂下眼,落寞地說。

  「你的目的只想解除婚約,再多的解釋並沒有意義!」他口氣冷峻。

  「我知道,不但沒有意義而且幼稚,在你心中就是這樣的感覺,對不對?」她無聲地對自己笑,鼻頭卻發酸。

  他沒有回答。

  「所以,這就是我們不一樣的地方。」若曦繼續苦澀地笑著說:「其實我本來就不應該解釋的,因為我已經說得太多。有的時候言語太多,反而無法深刻地去瞭解對方。可是,諷刺的是,人類就是因為彼此不瞭解,才需要交談。」她結束了對話。

  她想要說的話,已經全部說完。

  「你真的,一定要解除婚約?」他的語調跟表情都很嚴肅。

  若曦知道,他是認真的在問她,最後一次在問她。

  「現在解除婚約,也許將來會後悔,可是我不想現在就後悔。」她這麼回答。

  利人雋的眼色漸漸變化,終於完全變成冷峻的男人。

  「你清楚自己在說什麼?」他陰鵞地問。

  「我很清楚--」

  「我看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突然疾言厲色地打斷她。

  若曦僵住。

  「現在什麼部不必說了!我給你時間冷靜一下,你回去好好想一想,明天我希望聽到成熟的答案。」他嚴肅地對她說。

  然後,氣氛陷入尷尬……

  店員都聽見兩人的爭執,但他們保持安靜無聲,聰明地把難題留給已經無話的兩人。

  -----

  「我已經告訴他懷孕的事了。」

  晚上,在家吃晚飯的時候,若曦突然這麼對母親說。

  「真的?」張紹茵笑開臉。「太好了,他聽到以後,應該很高興吧!」

  「我不知道他高不高興,不過今天我們已經一起出去挑婚紗。」若曦說。

  「這麼說,是已經談到結婚的事了?」張紹茵非常高興,她進一步追問:「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婚期要訂在哪一天?」

  「我不想結婚。」若曦卻對母親這麼說。

  張紹茵愣住。「你說什麼?」她瞪大眼睛。

  「我不想結婚。」若曦再說一遍。

  她嚴肅的神色,讓張紹茵心跳加快。「你到底在說什麼呀?」張紹茵接下問:「你把話說清楚一點,為什麼說你不想結婚?」

  「我考慮過了,覺得現在的自己不適合結婚。」若曦冷靜地對母親說。

  「可是你--」張紹茵看了若曦的肚子一眼,到嘴角的話又忍住。「你這麼決定會不會太草率了?」她只這麼問女兒,卻憂心忡忡。

  「不會,這件事情我已經想了很久。」若曦平靜地回答,她的臉色依舊如白天一樣蒼白,但心中的決定已經不會再動搖。

  張紹茵吸了一口氣。「若曦,你跟人雋已經訂婚了,為什麼突然又不想結婚呢?媽這段時間一直在觀察人雋,覺得他並沒有什麼不好,相反的,他一直都很關心你,而且他上次特地送花來給你,還等了你一個下午,難道他這樣對你還不好嗎?」她勸女兒。

  「有很多事,媽您並不知道。」若曦只能這麼說。

  張紹茵錯愕。

  深鎖著眉心,若曦慢慢往下說:「而那些您不知道的事情,我並不想忍耐,至少那已經超出我可以忍耐的極限。我知道決定不結婚,一定不會得到您的諒解,我也知道自己很任性,但是如果在這麼勉強的情況下結婚,將來我一定會後悔。我不想以後怨恨對方,或讓他恨我,所以寧願現在做一個任性的人,至少我是誠實的,我忠於自己的感覺沒有欺騙對方。」

  張紹茵不滿意這樣的答案,她追問:「你已經跟他訂婚,甚至有了孩子,難道你不喜歡他嗎?如果不喜歡他,當初為什麼要同意訂婚?」

  「我喜歡他,而且很喜歡。」若曦承認。

  「既然喜歡,為什麼不結婚?」張紹茵不能諒解。

  「就是因為太喜歡了,所以很多感覺,我不能騙我自己。」若曦擡頭看著母親,然後說:「風風雨雨,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希望能信任對方,但當這樣的信任已經不存在的時候,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撐下去,對這段感情還能不能執著下去。」

  「若曦……」張紹茵無語,她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因為喜歡一個人所以非常在乎對方,因為在乎對方所以一顆心開始變得敏感,然後又因為發生了很多事,我開始發現,就算我是那麼的喜歡他,可是他好像並沒有像我喜歡他那樣,那麼的喜歡我。」

  安靜下來的張紹茵,開始慢慢聽明白。

  若曦繼續往下說:「因為開始有了這樣的覺悟,就會更想要瞭解對方的心,可是當我那麼努力的時候,他卻一直站在岸上,離我很遠,我始終覺得摸不到他,根本就沒有辦法瞭解他!」

  「而且因為這樣的緣故,感到越來越痛苦……然後,直到後來我才終於明白,原來站在岸邊跟陷在河�的,根本就不是同一種人!雖然他曾經以這樣的理由說服我,告訴我,就因為不是同一種人所以他可以看著我成長,看著我遊上岸,但現在我終於知道,在河�遊泳的人只會越陷越深,而在岸上觀望的人,永遠都不可能跳下岸。」她喃喃地把話說完。

  聽到若曦這番話,張紹茵突然覺得難以喘息,需要張嘴用力吸氣。

  「你這麼決定,人雋會同意嗎?」最後,張紹茵只能問。

  「我會跟他說。」別開眼,若曦淡淡地這麼回答。

  -----

  在見他之前,若曦終於說服自己,鼓起勇氣主動打電話給她,一切的謎團--連恩。

  「你怎麼會知道我的電話?」

  「你的手機,有來電顯示。」若曦淡淡地答。

  「來電顯示?」連恩故意問。

  「不管你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昨天那通電話你已經說明一切,我也已經完全明白,你不想放棄他的決心。」

  連恩沈默片刻。

  若曦吐了一口氣。「我想知道,那全是真的嗎?」她誠懇地對她說:「請你不要騙我,因為不管答案是什麼,我已經決定跟人雋解除婚約,現在我只是想要知道真相而已。請你看在同樣都是女人的份上,告訴我真相是什麼,給我一個真正的答案。」

  電話那頭仍然沈默著。

  若曦不再多說什麼,因為明白再多的話也找不出真相,除非連恩自己願意說出來,她只能等待連恩的決定。

  「你為什麼不去問他?」連恩終於開口。

  「你很清楚,我要不到任何答案,他不是一個會給答案的男人。」

  連恩突然笑了。

  她笑的很開心,好像因為勝利而開心。

  「好,既然你要答案,那麼我就給你答案!」連恩終於承諾。

  「今天晚上七點,你到我的公寓來找我,」連恩忽然對她說:「你想要答案,我會告訴你。」她壓抑的聲調挾著一絲幽黯的隱晦。

  「你的公寓?可是我不知道地址。」

  連恩給她地址。「想要答案,就記得準時!」

  話說完,她掛斷了電話。

  若曦還拿著話筒。

  她的臉色蒼白,雙手情不自禁地顫抖著,腦子突然呈現一片空白。

  這一刻來臨,她反而慌亂膽怯,就像個弱者,疼痛的心臟開始軟弱,從胸口然後蔓延到全身……

  -----

  若曦不知道為什麼,在這個時候竟然還有心情來到畫室?

  也許因為畫畫是她唯一能掌握的事,不像未來和感情,都讓她覺得茫然。

  程克勤在畫室看到若曦的時候,她眉頭深鎖正瞪著畫布發呆,昔日笑容甜美的朱若曦,已經完全消失無蹤。

  「你在想什麼?」程克勤走到她身邊,語調不自覺溫柔許多。

  若曦回過神,擡頭看他。「你什麼時候來的?」她的聲音意外的虛弱。

  程克勤放下背包,然後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她面前。「連我什麼時候來的都不知道,那你曉得,剛才有幾個研二的學長待在畫室嗎?」

  愣了一下,她搖頭。

  程克勤笑了笑。「你到底怎麼了?失魂落魄的,一點都不像你!」

  若曦別開眼,沒有回答,沒有笑容。

  程克勤收起笑臉。「你看起來不快樂。」他沈聲說。

  她沒有回答。

  「發生什麼事了?」他問。

  「今天晚上,你有事嗎?」她突然問。

  程克勤沈默了一會兒。「沒事,我可以留在這�陪你。」

  若曦搖頭,然後凝望他。「今天晚上我要去一個地方,你可以陪我去嗎?」

  程克勤點頭,不同於往常的嘻皮笑臉,真摯地回答:「當然可以。」

  若曦忽然笑了。

  也許這不是她真心的笑,但卻是感激的笑。

  -----

  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連恩。

  所以她需要一個依靠,而程克勤就那麼剛好地,出現在若曦的面前。

  程克勤完全不知道若曦的目的地是哪裡,更不知道為什麼要去,但他沈默地伴著若曦,一直陪在她身邊。

  計程車開到連恩的公寓時剛好七點,程克勤留在車上付車資,若曦先下車。

  然而就在她下車那一刻,她看到利人雋跟連恩兩人一起走進連恩的公寓。

  那瞬間,若曦的腦子一片空白。

  她看著利人雋跟連恩走進公寓,他們的肢體動作親密,不像朋友,只像情人。

  忽地這一刻,她終於明白連恩為什麼要叫她到公寓,原來,以這樣殘酷的方式,連恩要讓她親眼看見真相,告訴她所謂的「答案」。

  等到程克勤下車的時候,兩人已經走進公寓。

  不死心地,若曦強迫自己擡頭,數著連恩住處所在的樓層……

  她看見的並不是幻覺,至少,現實已經沒辦法讓她再欺騙自己,勾肩搭背的兩人之間,沒有曖昧的男女關係--

  漆黑的樓層燈光忽然被扭亮,他們已回到連恩的家,窗外立刻映照出一雙人影,仿佛是故意地,女人走到窗前從背後摟住男人。

  男人並沒有拒絕。

  男人與女人的身體交疊,他們已經二合為一。

  「若曦,你在看什麼?」程克勤問她,順著若曦視線的方向,他不明所以地瞪著那扇窗。

  若曦怔怔凝望著那扇曖昧的窗,沈默無語。

  「若曦?」程克勤再喊她一遍,開始憂心。

  因為此刻,若曦慘白的臉龐毫無血色,她的雙唇更像秋天蕭瑟的天空,變成一片灰澀。

  「若曦?」

  程克勤的再三呼喚,依舊沒有喚來回應。

  不知道就這樣看了多久,若曦如僵化的泥人一般固定在公寓前的街道上,默然地木立著。

  她的沈默並不是因為不想說話,而是因為心酸的苦水,已經湧到喉際,哽住了她脆弱的靈魂,與已經被輾碎的那一顆心。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4 19:02:42

【第十章】

  「你看見了嗎?」

  連恩沒有放過若曦,她從屋內打電話到若曦的手機。

  「看見什麼?」若曦漠然地反問連恩。

  察覺若曦的口氣不對,連恩嗤笑。「你明明已經看見了。」

  「你想要我看的就是那一幕嗎?現在你的目的達成了,何必再打電話給我?」若曦面無表情。

  她的口氣和蒼白的臉色,都讓一旁不明所以的程克勤擔心。

  連恩還是在笑,「親眼看見真的比耳朵聽見還要有說服力,對不對?」

  若曦掛掉了電話,然後關機。

  她明白連恩的目的。

  當一個人想傷害另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因為傷害本身就是無名的妒火,沒有理智的行為根本就不需要理由。

  「誰打來的電話?」程克勤問。

  「一個打錯電話的人。」若曦木然地回答。

  是呀,打錯電話……

  她的人生,就好像一通打錯的電話。

  她的愛情只是一場美麗的錯誤,只是一廂情願,她一直冀望於一場沒有結局、不存在的幸福。

  「若曦,你怎麼了?」程克勤不放心。

  若曦看著他,忽然之間,一股酸澀的淚水莫名其妙地湧上她的眼眶……

  「現在,我的心很痛……」若曦說,她的表情跟胸口一樣痛苦。

  程克勤的臉色一變。「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若曦搖頭,淚水安靜地滑下她的眼眶。「因為心很痛……我想做一件事,只有做這件事才能讓我平衡……」

  「你想做什麼?」看到她的眼淚,他關切的眼神表露無遺。

  「一件,很衝動的事。」話說完,若曦忽然回頭。

  「若曦!」程克勤喊她。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決絕的表情讓他擔心。

  但若曦已經跑進前方的大樓,在管理員還來不及阻止前,她已經奔進電梯。

  電梯門關上,程克勤被關在門外,電梯已載著若曦上樓--

  -----

  若曦從來不知道,電梯�是這麼的安靜。

  這個小空間�面,就好像另一個世界,她的心似乎暫時得以喘息。

  但是當電梯門打開那一刻,她的心臟卻更劇烈地疼痛起來--

  她奔出電梯外,瘋狂地按住連恩公寓的電鈴。

  三十秒後,門打開了。

  連恩站在門前,看見是若曦,瞪大眼睛。「你怎麼上來了?!」她喊。

  連恩喊叫同時,若曦已撞開她,奔進屋內。

  「你要做什麼?!」連恩追上來。

  但是她攔不住若曦的決心。

  若曦在屋內一間間的開門尋找--

  這是客廳、廚房、客房、浴室、書房……最後是臥室。

  若曦終於在這�看到那個她要尋找的男人。

  利人雋站在連恩的臥室中央,他瞪著開門板進來的若曦,衣衫不整,就像剛才匆忙穿妥衣褲。

  「你幹什麼?!」連恩追進來捉住她的手臂,用力把她拽到門口。「你這個瘋女人,你莫名其妙跑到我家來,到底想幹什麼?!」

  若曦用盡全身力氣甩開連恩的手。「不要碰我!」她用力喊。

  淚水跟著聲音一起離開她的身體……

  她覺得骯髒!

  眼前的男人、女人以及她所發現的、如此不堪的事實,一切都是那麼的骯髒!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騙我?」痛哭中,她還是要問這個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因為只有他能給她答案。

  「你不該來這�。」利人雋對若曦說,聲音冰冷得沒有溫度。

  在這個時候,他能說的竟然只有這句話!若曦失笑。

  不該來這�?

  她得到的,就只有「不該來這�」這五個字嗎?

  「你想說什麼?要我當做沒事一樣離開這�?是這樣嗎?」她又哭又笑地問他,覺得好笑地問他。

  他看了她一會兒。

  「你先走,有什麼話明天再說。」然後對她說。

  只是對她這麼說。

  這一刻,若曦終於瞭解,她永遠都不可能瞭解眼前的這個男人。

  他們並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還有什麼好說的?」若曦搖頭,在這一刻,她終於真的笑出聲。「還有什麼好說的呢?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利人雋面無表情。

  若曦突然轉身跑出公寓。

  沒有人攔她,也沒有人喊住她。

  大樓電梯在這個時候剛好打開,程克勤就站在電梯內。「若曦?」

  若曦奔進電梯,立刻按鈕關門。

  她整個背部緊靠著電梯內牆,直到電梯門關起,她才突然像虛脫一般滑下地面。

  「若曦?」程克勤緊張地蹲下察看。「你沒事吧?若曦--」

  程克勤呆住了。

  他的話再也說不下去。

  因為就在這個時候,若曦突然坐在電梯的地板上……

  放聲大哭。

  -----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什麼時候被送到醫院的。

  「胎兒很好,母體雖然很虛弱,但是肚子�的胎兒卻有很強的生命力。」

  若曦恢復意識的時候,已經莫名其妙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聽見醫生離開病房前對程克勤說的話。

  程克勤走過來的時候,若曦已經張開眼睛。

  「還好嗎?你覺得怎麼樣?」看到她睜開眼,他坐在病床邊焦急地問。

  「我怎麼會在這�?」她的聲音很虛弱。

  「你突然昏倒,我請管理員叫計程車,才把你送到醫院。」他解釋。

  「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閉起眼,若曦問。

  她的聲音異常平靜。

  程克勤看了一眼手錶。「晚上十點。你怕伯母擔心,需要我打電話給她嗎?」

  若曦搖頭。「我要出院。」她坐起來。

  「你的點滴還沒打完--」

  「我要出院。」她再說一遍,已經伸手自行拔除針頭。

  「若曦,你在做什麼?!」程克勤想阻止已經來不及。

  拔掉針頭後,她立刻下床。

  「若曦!」

  「不要阻止我。」她對他說,低垂的眼幽鬱深黯。

  程克勤妥協了,他讓開,不再阻擋她。

  若曦卻不走了。她瞪著病房白色的膠皮地板,像在發呆一樣,就這麼安靜地坐著。

  「我希望你告訴我,你到底怎麼了?」他蹲下,溫柔地問她。

  她慢慢擡頭。

  程克勤鼓起勇氣握住若曦的手。「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會陪在你身邊。」

  她看著他,淚水忽然湧進眼眶,然後慢慢滑下她的臉頰。

  「若曦?」

  「我要出院。」她再說一遍,就像在激勵自己要堅強起來。

  程克勤站起來。「好,無論你想做什麼,我都會陪你。」他這麼對若曦說。

  -----

  有時候,愛情發生在誤會。

  因誤會而結合,因誤會而分開。

  誤會從來不會美麗,因為人類的心靈會隨時間成長。

  當發現相愛已經是誤會,愛人的人與被愛的人,就根本已不可能站在同一個天秤上……

  若曦瞭解,在與利人雋的這場愛情中,她是唯一的弱者。

  「你確定要分手?」

  「到了這個時候,還能繼續下去嗎?」

  在電話中,若曦跟他提分手。

  現在,她已經不想再跟他見面。

  「孩子怎麼辦?」他問。

  「我希望孩子跟著我。」她提出要求。

  「好,」利人雋說:「不過,我要求共同監護權。」

  她已經猜到,他不會不同意。

  雖然他是一個感情的背叛者,但他也是一個理智的男人。

  「可以,你本來就是孩子的父親。」她儘量說得雲淡風輕,因為通電話的時候不必看見對方,她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理性平和地演完這場戲。

  「你沒有話要問我?」他突然問她。

  「我問了,你會回答嗎?」

  他沈默,片刻後,他終於說:「不會。」

  依舊是冷靜沒有溫度的回答。

  若曦閉上眼。「沒關係,反正我已經知道答案了。」她淡淡說。

  然後,她掛掉了電話。

  結束了。

  一切真的都結束了。

  -----

  為什麼?

  若曦不知道為什麼。

  有時候,被欺騙的人是不需要知道為什麼的。

  或者,應該說,因為他不愛她,所以沒有理由,自然也沒有為什麼。

  這也許,就是她每回問他,總問不出答案,真正的理由吧!

  然而她不怨不悔,因為愛上就是愛上了,否認只會更痛苦,並不能掩飾她為愛情付出的愚蠢。

  就算到頭來,被徹底的背叛了也不必怪誰。

  愛情的過程也許是一種宿命,挫折的人�常挫折……

  因為她是那個愛他的女人,而他,利人雋,他是那個被愛的男人。

  世事如此,被愛的人,總是比愛人的人幸運。

  她接受傷害,沒有爭吵沒有難堪,她選擇優雅的微笑……

  只為在愛情中,尋到一個孤芳自賞的完整。

  「若曦,我在日本已經找到工作,等拿到學位,我就會離開臺灣。」程克勤到若曦的公寓看她,這麼對她說。

  「恭喜你,一畢業就有工作。」她微笑。

  他深深看她。「你呢?」

  「我?當然只能等著拿學位。」

  「孩子很快就會出生。」他沈聲說。

  他不想提,但是一定要提。

  若曦轉過身,到廚房為他倒一杯水。「我已經有工作,可以養活一家人。」

  「他不負責嗎?」

  若曦走回客廳。「孩子是我的,不需要任何人負責。」

  「為什麼?這是他犯的錯,背叛的人是他,為什麼結局是你承受?」他已經明白一切前因後果。

  若曦平靜地放下水杯。「這不是承受。」

  程克勤不懂。

  「我不想怪誰,也不想指責誰。怨恨是毒藥,我不想靠恨意讓自己平衡。現在的我,只想平靜的分手、平靜的生活而已。」若曦用力吸氣,這陣子她常常需要如此。

  「你對他太好了,那樣的男人,根本不值得!」程克勤說。

  「不會。」若曦擡頭,露出真心的微笑。「任何感情都是值得的,至少我感謝他讓我成長。」

  程克勤深深看她。「你還愛他嗎,若曦?」他屏息地問。

  時間彷佛在這一刻停止了……

  程克勤突然怪起自己,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若曦別開眼。

  「愛是什麼呢?」她忽然喃喃問起自己。

  程克勤答不上來。

  「也許我根本就不瞭解愛,所以,才會被愛情背叛吧?」她說。

  程克勤默然以對。

  她的感情已陷入封閉與彷徨,現在是她人生最深奧的時刻,他無法為她解答。

  「也許,現在的我才算是一個真正的女人,不再是一個女孩。」她喃喃說,然後轉頭望向窗外……

  時序已經是初夏,屋外陽光明美,從公寓窗外開始吹進一縷夏季焦暖的炎風。

  現在,也許她終於跟他一樣,成為同一種人。

  然而她的愛情已經遠去。

  她再也不可能那樣愛一個男人……

  像過去她曾經愛他那樣……

  深深地,愛上一個人。

  〈未完待續〉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