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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4 05:22: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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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血 紅,原名 劉 煒。體重超過一百四,低於一百五,身高170,苗族人,祖籍湖南常德。畢業於武漢大學計算機專業。2003年起,開始從事網絡小說的創作~目前已創作十餘本網絡小說,字數達到1400多萬字。

個人宣言: 世間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治乎? 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小說類型】:東 方 武 俠

【內容簡介】:仙魔之道,變幻無方。自唐中期以後,修仙之路斷絕,除卻少數幾個天資聰慧之人破碎虛空,再無昔日雞犬飛昇之盛況,誰解得這段公案?罷罷罷,且看《天元》罷!

【其他作品】:《林克》(新舊2版本)流氓四部曲《我就是流氓》《流氓之風雲再起》《流花劍錄》

《龍戰星野》《升龍道》《逆龍道》《邪龍道》《邪風曲》《神魔》《巫頌》《人途》《逍行紀》《偷天》《光明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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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4 05:24:31

第一章 長安

    暮春時節,風光正好。阡陌青青,處處有啼鳥;草長鷹飛,歷歷見遊人。尤其長安城外,紅男綠女熙熙攘攘,將那方圓十幾里地內的山峰、山林、草場、馬場、禪院、道觀踏了個周遍,不知多少草芽倒了黴,也不知道多少禪院、道觀的門檻都被踏破了去,男男女女的呻吟聲、喘息聲,功德箱裡銀子、銅錢的碰擊聲,倒是組成了大唐開元頭幾年的繁茂景象,一片的生機勃勃。

    一匹草黃色的劣馬拉著一輛灰濛濛到處都是裂縫,泥巴糊滿了車軸的馬車,慢悠悠的從東門方向駛向了長安城。一對略微有點三角眼,靈活機變的眼睛自那馬車的車窗內飛快的掃視著沿途所見的衣冠華美的男女,那羨慕、嫉妒同時又帶著一點不屑的眼神說不出的古怪。尤其當他看到某些踏春的男子腰間故意耷拉下來的金魚袋、銀魚袋的時候,更是低聲的嘀咕道:「一干匹夫,吾當取而代之也。」只是,他的眼神更加熾熱的,從那些男子身邊豐腴美麗的女子那高聳的胸脯,白花花的露出的胸肉上掃了過去。

    這外表就不待人喜愛的馬車搖晃著到了長安城的東門,趕車的老蒼頭突然跳下了車轅,粗聲叫道:「李公子,這城門堵上啦,馬車可進不去了哩。這長安城裡的路頭小老兒也不認得,不如公子你自己進城?趁著天色還早,老頭兒這往回裡趕一趕,還能趕上一個驛站哩。」

    車簾子一挑,一個身材高挑的青年背著兩個包裹跳下車來,朝著那老蒼頭隨口道謝了幾句,丟下了一把銅錢,想了想,又多丟了五六個大錢上去,笑道:「有勞了,這一路上回揚州,你還得小心才是。幫忙去府裡給我家的那位傳個話兒,就說江魚那小子雖然頑劣,腦子卻是極聰明的,不要放他成天山上亂跑,還要趁早讀幾本書才是。」

    老蒼頭笑瞇瞇的將那銅錢放進了腰包裡,點頭應諾道:「李公子放心吧,這話一定給你帶到。」他一歪屁股跳上了車轅,馬鞭子揮動了一下,趕著那劣馬飛快的掉了個頭,慢吞吞的又朝著來路行了過去。

    這李公子站在原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土,出神的看著那馬車漸漸遠去,突然輕籲了一聲:「我李林甫堂堂宗室出身,卻是詩詞歌賦一竅不通,這來了長安找舅舅幫忙謀求一個出身,就父親身為揚府大都督參軍的那點蒙蔭,能當多大的官呢?卻又沒什麼親近可心的兄弟幫襯,還得看看這江魚能否有點出息。怎地說都是上陣親兄弟麼?他雖然不是我的親生兄弟,這份情誼卻也足夠了的。」

    歎息了一聲,李林甫緊緊的握了一下拳頭,低聲說道:「長安,我李林甫來了!」緊緊的抿著嘴唇,背著兩個包裹,初出茅廬的李林甫有點緊張的行進了城去。那城門口都被人擠得擁堵了,剛才那馬車就是這樣難以行進。幸好李林甫雖然不學無術,卻也打熬過幾年力氣,學了一點刀槍棍棒的本事,仗著年輕力大,硬是從人群中擠進了城門,行到了長安城的大街上。

    剛剛探出一個頭去,一根馬鞭就『呼』的一聲從他頭上掃過,差點將他的帽子掃落在地上。一名穿著淡青色圓領袍的小官,頭上插著幾枝鮮花,大聲的喝道:「讓開啦,讓開啦,新科的進士們遊街啦!諸位父老鄉親都讓開點!有那位大人看上了裡面的新科進士,可就要早點下手啦,這路邊的大姑娘小媳婦可多了,選一門好女婿不容易哩!」這小官兒大聲的呼喝著,引來了路邊圍觀的無數百姓哄然大笑。

    一隊騎著高頭大馬,臉上帶著飲酒後的紅雲,頭上亂七八糟插著花枝的年輕人不斷的朝著路兩邊的百姓拱手,滿臉笑吟吟的點頭行禮。大街兩邊的酒樓茶肆的樓上窗戶裡,隱隱約約的可以看到衣鬢閃動,偶爾有女子嬌笑嗔罵聲傳出,更有膽子大的美貌女子,就從那窗子裡探出身來,將手上的羅帕扭成了一團,朝著那一隊兒進士中的某人砸了下去。只要那羅帕一碰到那些進士的腦袋,頓時路邊的百姓又是一通放聲歡呼。更有一些遊俠兒唯恐天下不亂的在人群中蹦蹦跳跳,嘴裡發出的尖銳的口哨聲,用眼神挑撥著那些膽大的小姐。

    時不時的,可以看到身穿神色家丁服飾,滿臉笑容的人從那些裝飾華貴的酒樓中匆匆的行出來,扯著隊伍中的某個年輕俊秀的士子一通附耳密談,然後又笑嘻嘻的跑回了酒樓去。那凡是和這些家丁談過話的進士,更是激動得滿臉通紅,和身邊的同科進士們相互間鼓掌致意,笑得臉蛋都快開出牡丹花來。

    李林甫站在路邊的人群中,穩了穩頭上的帽子,看著這些年輕的俊彥們興高采烈的誇耀著自己的身段和榮耀,不由得緊緊的皺起了眉頭:「輕浮小人,能成何事?這些女子也委實不知羞恥,怎有當著大街上這麼多百姓的面自己選夫婿的?這長安的風氣,看起來比揚州更過了。」嘴裡大義凜然的批評著這些年少輕浮的男女,李林甫自己臉上的欽羨之意卻是掩飾都掩飾不下來,一對三角眼死死的盯著對過茶樓上路邊半邊臉頰來的一名美貌女子,突然長長的歎息了一聲:「科舉,可不是我李哥奴的升天之道啊!」

    搖搖頭,在四周熱鬧的人群中,李林甫顯得有點鬱鬱寡歡的順著大街朝前行去。偶爾他會向路邊的百姓打聽一下道途,走了大半個時辰,過了數十個裡坊,這才進了城東的安幸裡,到了一處高門大宅前。看著眼前朱紅色的大門,門口的石階以及那兩尊高大的石獅子,李林甫有點畏縮的踏著石階的最邊緣上了門廊,朝著門房裡的一個老蒼頭拱手笑道:「還請老伴伴給裡面通報一聲,就說揚州李思誨的兒子李林甫來了。」

    那正捧著一碗茶小口小口的抿著,用眼角餘光瞥著李林甫的老蒼頭聞言連忙放下了茶碗,滿臉是笑的巴結道:「原來是國公爺這兩天經常提起的甥少爺來了?不用通報了,國公爺說了,您什麼時候來了,就直接進去就是。姜二,姜二,你死哪裡去了?快去帶甥少爺見國公爺呀!」

    一名小衣小帽打扮的家丁匆匆的跑了出來,朝著李林甫行了一禮。李林甫連忙伸手在腰包裡抓了幾個銅錢,想了想,又狠狠心多掏了十幾個,賞給了那老蒼頭。老蒼頭笑得牙齒都快落了下來,連忙笑瞇瞇的替他打開了側門,找那家丁領著李林甫進去了。

    楚國公府的正堂裡,身穿紫色絲袍的楚國公姜皎早得了消息,正站在正堂門口翹首以待。看到身材高挑的李林甫在家丁的引領下行了過來,連忙步下台階,朝著李林甫迎了上去。「哥奴,幾年不見,你也是成人了。你爹身體還好?你娘身體還好?你那媳婦怎沒跟你一起上京?那揚州城有什麼好的?怎麼全家人不隨著一起來長安?你爹糊塗,那參軍一職既然不樂意做了,就來長安多好?多少還有一干親戚在嘛!這離得遠了,骨肉之情也都淡了呀!」

    不等李林甫開口,姜皎已經抓著他的肩膀仔細的打量了一下他的面孔,滿意的點頭道:「唔,好,倒是有七分像你娘的模樣。唉,這一路上,可辛苦了?」

    李林甫連忙掙脫了姜皎的手,跪下去磕頭行禮道:「舅舅安好。爹說了,揚州那邊氣候暖和,在那邊住得久了,就懶得再千里迢迢的回長安了。再說,這邊的家業也都敗了,回來了卻沒有一個安身的地方。娘親一切都好。家裡沒有人看管著卻是不行,總不能讓爹爹和娘親多勞心勞力的,所以甥兒媳婦也就留在了那邊,總能盡點孝心的。」

    一手拉起李林甫,姜皎笑道:「你爹那脾氣,嘿,和你家的那幾個長輩也沒甚區別,這麼強做什麼?來,你到了舅舅家裡,就是到了自己家了,舅舅也不和你說廢話,這次你來長安,舅舅總要多幫襯幫襯你的。」他沈思了一陣,點頭笑道:「等會兒舅舅考考你的學識,看看把你安排去哪裡先領了差使。前幾年長安、洛陽這邊鬧騰得太厲害,很多地方總要添人的。」

    頓飯時間後,姜皎已經是滿臉苦澀的坐在書房裡,看著前面坐立不安的李林甫苦笑道:「你爹也是,莫非你家就已經窘迫到了這個地步?連先生都不替你延請的麼?哥奴,你這詩詞歌賦一路上,這,雖然你可以蒙蔭為官,但是若是你書讀少了,以後陞官也是極難的。」

    滿背冷汗的李林甫小心的擡頭看了舅舅一眼,低聲說道:「哥奴天生不喜讀書,只是合著都督府的軍士們廝混的,卻也有一把子力氣,能使十斤的大砍刀,也能拉兩石的弓,這一身本領,在揚州也算是少有敵手的了。」他懷著一肚子的鬼胎,尋思道,這話可不算欺瞞自己的舅舅。在揚州城和一干紈褲子弟吃酒、賭博、狎妓,若是和別的紈褲起了糾紛,他李林甫的確是一馬當先,一根哨棒可以打翻十幾個人的。

    「不會詩書,這先前準備給你安排的差事,卻是難辦了;有一身好本領,卻也是妙,如今這宮裡正好缺人,不如送你入宮辦事好了。」姜皎尋思了片刻,終於一拍桌子,點頭笑了起來。

    李林甫嚇得魂飛天外,連忙叫嚷道:「舅舅,哥奴卻是不願意割了卵子做太監的。」

    姜皎愕然,隨後噴著口水罵道:「放屁!舅舅能送你去做太監麼?這皇帝身邊的千牛衛少人,舅舅想要塞你進去哩。千牛衛可是皇帝的親兵,向來都是宗室子弟居多,你的身份卻也恰當。明天舅舅帶你去宗正寺李家的族譜上找了你的名字報進宮裡去,你先歇息幾天,去長安城內到處逛逛了,就準備著去宮裡當差罷!」

    李林甫這才放下心來,訕笑道:「哥奴卻是嚇壞了,這進宮裡辦事,實在是嚇人。對了,舅舅,哥奴這裡還給舅舅帶了一點鄉土禮物,還請舅舅不要嫌棄啊。」他從一直拎著的兩個包裹中,那稍微大一點的包裹裡小心翼翼的取出了一團大概小孩子頭顱大小,用泥巴和青苔裹著的物事,輕輕的放在了姜皎的面前。

    姜皎愕然看了那一團物事一眼,操起身邊的一根銅戒尺朝著那一團青苔、泥巴捅了幾下,露出了裡面的一團拳頭大小,通體紫巍巍帶著一點潤澤光芒的塊莖來。眨巴眨巴眼睛,姜皎猛的跳起來在身邊書架上翻了一陣,翻出一本醫術查了半天,笑道:「噫,果然是百年以上的何首烏,這可是貴重東西。哥奴,你怎麼帶了這麼重的禮物來?首烏好尋,百年的麼,可就少見了。」

    李林甫心中一喜,連忙笑道:「舅舅喜歡就好,這也不算什麼希罕玩意。哥奴的二娘舅那邊家業敗了,就有一個孤兒托庇到了哥奴家中,名字叫做江魚的,年方十一歲,最喜歡在揚州城周邊的山林裡閒逛,時不時就帶回來一些藥草,家裡人都習慣了。」

    姜皎一聽,一個十一歲的娃娃可以在山林中亂竄,還能找到百年以上的何首烏,頓時心裡大是好奇,就尋思著要將這江魚弄到長安來見識一番。可是再一聽,這江魚卻是李林甫他二娘娘家邊的人,頓時心裡又有點不歡喜,皺眉道:「你爹,哼哼,娶了你娘親,還找小妾也就罷了,怎麼還養了他們家的娃娃?罷了,你先去歇息,明天舅舅帶你去辦正事要緊。」

    一夜無話。

    第二日,楚國公姜皎親自出馬,帶著李林甫去了宗正寺,找那李家的寺卿驗明了李林甫的宗室身份,在家譜上給他補了名字,劃分了輩份,這才發現,李林甫卻是比當今的皇帝李隆基還要高出一輩來。事畢後,姜皎就匆匆的帶著宗正寺開出的折子,騎著馬朝著皇城的方向去了。臨走,姜皎叫李林甫自己先去長安城裡熱鬧的地方逛逛,留下了昨日領路的那家丁姜二陪著他,還著意吩咐了李林甫,這長安城內皇親國戚太多,雖然楚國公府不懼怕是非,卻也不要招惹是非才好。

    初來乍到的李林甫果然不敢惹事,摸了摸已經乾癟得所剩無幾的口袋,他徑直回了國公府一趟,將自己身上的另外一個包裹拎了出來。李林甫朝著姜二很陪著小意兒的笑道:「姜二,這長安城裡哪裡的藥鋪最好啊?帶我去看看罷。」

    姜二連忙彎腰行禮道:「少爺這可問準人了,我姜二在這長安廝混了二十幾年,有什麼地方不熟悉的?要說市集裡的藥鋪麼,就要去東市或者西市那邊,那裡商賈雲集啊,只是那邊的藥鋪,背後都有太醫院或者其他官兒的背景,向來是高賣低買,您犯不著去那邊受氣。要說做生意最公道的,還得去大慈恩寺那邊的市坊,幾家鋪子在老百姓這裡口碑都滿不錯的。不管少爺您要買藥材還是賣藥材,那邊都是最好的。」

    滿臉是笑的深望了姜二一眼,李林甫輕鬆的說道:「你很有腦子嘛!少爺我這是去賣藥。沒奈何,腰包癟啦,舅舅說我送他的那百年何首烏很是貴重,少爺我去看看能賣到多少價錢?你不會給人說罷?」

    臉上露出一副忠君護主的堅毅表情,姜二正氣凜然的說道:「少爺您可看清了我姜二了,誰不知道我姜二的嘴巴是最緊的?若非如此,我姜二也不能做了少爺您的親隨啊!」很好,這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這姜二已經將自己從一個看門的家丁提升到李林甫的親隨檔次上了。

    「好罷,大慈恩寺。那就去罷。記著你的話,少爺我也有你的好處。」李林甫跟著姜二走了一陣兒,突然說道:「其實這包裹裡的幾株草藥,在揚州真的不值錢,少爺我帶在身邊,是防範路上生病用的。姜二,你明白罷?」

    「姜二明白,當然明白!國公爺這麼喜歡甥少爺,誰敢胡說八道?」姜二的笑容裡有一種刻意巴結的味道,讓李林甫很受用。

    大慈恩寺,長安城內最有名的寺院,也是香火最鼎盛,遊人最多的寺院。寺院內的繁茂景象也不說了,就說那寺院外罷,遊人如織,車馬如龍,招牌幌子就好似那麻桿一樣,密密麻麻的伸向了天空。更有無數做小買賣的商販就在地上攤開了一塊粗布,將自己的貨物放在了地上,扯開了喉嚨就喊叫起來。加上那車輪粼粼,馬啼蕭蕭,以及寺院外酒樓中的觥籌交錯,更有年少女子在人群中被人偷偷掐了屁股發出的尖叫以及圍觀人眾的笑聲,這一股巨大的聲浪,『嗡嗡嗡嗡』的籠罩了附近的好幾個街區。

    姜二艱難的帶著李林甫在人群中穿行,一邊朝前猛擠,一邊回頭笑道:「少爺你習慣了就好,長安城就是這麼人多,尤其這種繁華所在,嘖嘖,那是揮手如雲,揮汗如雨呀。誒,您別急,到了前面那條道兒上就好了,人稀少清靜,那邊是大慈恩寺的後門,幾家藥鋪都在那邊。總不能讓人家坐堂的大夫在這麼鬧哄哄的地方給人把脈開藥罷?」

    擠過了正當著大慈恩寺正門的那條大道,李林甫突然一摸腰帶,低聲惡毒的咒罵起來。剛才人群中也不知道是誰下手這麼快,他原本就所剩無幾的腰包,早被摸得乾乾淨淨了。一下子,他將懷裡摟著的那個包裹抱得更緊了。這可是未來一段時間內他唯一的財源,他在長安城,總要花錢的罷?怎能好意思從姜皎的手上拿錢出來?

    果然,這大慈恩寺的後門附近很是清靜,除了偶爾一輛漆著清漆的馬車駛過,就只有幾個零散的小販蹲在路邊,看守著自己的攤鋪,就連叫喊招呼客人的精神都沒有。李林甫輕籲一口氣,帶著一點高高在上的意味掃了一眼路邊的小販,隨後又用帶著一點尊仰看了看前方的一個招牌上的金漆都因為時間的久遠而變得暗淡無光的藥鋪,緊了緊懷中的包裹,朝著那藥鋪快步行去。

    突然間,路邊傳來了一個溫和厚重不帶一點煙火氣的聲音:「公子請留步。公子?公子?公子請留步!」李林甫卻是一心沈迷在了觸手可及的大把銅錢和銀子中,哪裡聽到這人的叫聲?於是,那聲音猛的響了起來,好似一聲雷霆在李林甫耳朵邊炸響:「喂,兀那抱著包裹的娃娃,給我停下!你懷裡包裹裡面有好藥材的味道,你從哪裡弄到的?」

    李林甫被那巨大的聲音嚇得渾身一個哆嗦,手上的包裹突然落地,他驚愕的扭過頭看著那身後兩丈多遠的地方,懶洋洋的靠在大慈恩寺後牆上,面前擺著一塊黑布,上面放了幾十小堆草藥的大漢。這漢子身高怕不有九尺上下?頭上雜亂亂的頭髮挽著一個小髮髻,粗重的眉毛下那一對大眼睛卻是懶洋洋的瞇著,如今正看著自己點頭微笑。尤其這漢子身材極高,四肢更是手長腳長的,李林甫總感覺自己不知道在哪裡見過這等體態的人。

    飛快的打量了這漢子幾眼,卻發現這漢子似乎對自己沒有絲毫的威脅,李林甫咳嗽了一聲,撿起地上的包裹,行到那漢子的攤邊,皺眉道:「你這廝好生無禮,這麼大吼大叫的幹什麼?你叫住我有什麼事麼?公子我事情多,可沒空陪你閒扯。」

    姜二也飛快的湊了過來,指著那大漢很帶著點狐假虎威的大聲叫嚷道:「你這漢子好不知道禮數,你可知道眼前這位公子是何等人麼?我家少爺可是大唐的宗室,楚國公的親外甥,未來的前途遠大哩!你叫嚷什麼?你叫嚷什麼?」

    大漢擡起頭來,眼睛猛的張開臉上的絡腮鬍子好似雄獅的鬃毛一樣突然展開,眼裡好似有兩道電光一閃即逝,無形的威勢朝著四周轟然擴散,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好似一棵小小的樹種籽,突然間就長成了數十丈高的大樹一樣,那種高聳入雲的威勢,讓人窒息。姜二猛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呆傻的看著這大漢,哪裡還敢開口?

    李林甫心頭一動,唐朝以來,民間最是流傳得各種傳奇演義最多的,尤其那些隱匿於市井之中的奇人異事,更有無數的或真或假的故事。看得這大漢前後迥然不同的氣質,李林甫心知自己也許幸運的碰到了那種傳說中的高人,連忙拱手行禮,外帶著十二萬分的敬意恭聲道:「不知這位壯士找我李林甫有何貴幹?這保國中,的確是藥材!」

    打開手上的包裹,李林甫將兩株首烏以及一片帶著蟲豸啃食過痕跡的醬紫色靈芝放在了那大漢面前。

    大漢身上無形的威勢突然一斂,他看都不看那兩株首烏,只是拈起那片巴掌大層層疊疊分了八層的醬紫色靈芝看了又看,聞了又聞,良久才低聲皺眉道:「沒錯呀,這片八葉紫芝起碼也有五六百年的火候了,這上面啃食的痕跡,是那火靈蛇留下的。看這氣味,那火靈蛇最後一次啃食這靈芝,還是一個月前的事情,這靈芝,也是一個月前被人用手硬掰下來的。」

    臉上露出一點笑容,大漢就這麼盤膝坐在地上朝著李林甫笑道:「李林甫李公子?不知這藥材,你花了多少錢收購的?」

    大漢的臉上笑吟吟的,李林甫卻是迷迷糊糊的感覺到這大漢笑起來好似清風拂面一樣,無比的親切自然,下意識的就回答道:「哪裡是銀子買的?這是我二娘家的那小表弟自己在山上遊玩採來的。這東西很貴重麼?自從那小表弟來了我家,經常用這種玩意熬粥喝的。」

    詫異的看著李林甫,這大漢明顯的愣了一下,皺眉道:「你家表弟?他,嗯,今年貴庚啊?」

    李林甫老老實實的答道:「江魚今年才十一歲,卻是頑劣得很。家父給他請的先生教書,他是懶得讀的;我給他找的幾個軍中的兄弟教他練武,他也是能溜就溜的。他跑路又快,一般人哪裡追得上他?他經常在揚州附近的山林中一轉就是兩三天,然後帶著一堆的草藥和小蟲小鳥之類回家的。」

    眨巴了一下眼睛,李林甫突然指著這大漢笑道:「對了,那江魚和壯士你一般模樣,也是這麼手長腳長的。嘿,不管他吃多少東西,那個頭見長了,可是身上就是一點點肉都沒有,細胳膊細腿的,也不知道他怎麼能打贏街上的那麼多娃娃。」

    大漢的眼簾合上,隨後又突然張開,眼裡兩道稜光在李林甫臉上照了一下,嚇得李林甫連連退後了幾步。大漢隨手將那靈芝丟在了自己的攤子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笑道:「收攤了,收攤了,這鳥地方坐了十幾天,總共就一筆買賣。誒,李公子,吾幼時學了點相面的本事,你是初來長安的,怕是要蜷縮一陣子,才能大展手腳呀。」

    長長的手臂伸出來在李林甫的肩膀上輕輕的拍了一記,那大漢笑道:「吾叫無凡,李公子記得我名字就是。唔,好自為之啊。」

    伸手撿起李林甫的三株草藥,連著上面的泥巴一起塞進了李林甫懷裡,無凡將李林甫隨手轉了個轉兒,著他正對著那藥鋪。「好啦,不耽擱李公子去發財了,這三株草藥都是極難得的好貨色,尤其這一片八葉紫芝,沒有二十貫錢,是不能出手的。李公子,後會無期!」

    大手重重的在李林甫的肩膀上拍了幾下,李林甫和姜二同時轉身看時,那地方哪裡還有無凡的影子?就連他的那攤子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那散放的幾十堆草藥,卻是一點藥末都沒有留下來。

    姜二嚇得渾身發軟,低聲叫道:「鬼啊!」

    李林甫卻是興奮得滿臉通紅,低聲罵道:「胡說八道什麼?這人不是傳說中的劍仙,也是俠客一流。他能相我的面?看來我李林甫日後定然有一番造化!」

    心中一定,李林甫深深的吸了一口長氣,擡頭看著長安城這春光燦爛的天空,突地抿嘴微笑起來,心中豪情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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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4 05:24:55

第二章 門徒

    揚州大都督府,唐王朝在揚州地區的最高軍事衙門。

    正是春光明媚,春風溫軟的時候,天上的風箏也在高空中發出清脆綿長的哨聲。不知道何處的豪門巨賈家中飄來了絲竹鼓樂之聲,就連都督府前院裡那些軍漢、將官騎馬廝殺的聲音都掩蓋不住。大都督府後院,那東廂的書房裡,數十個軍方子弟正在捧著書本搖頭晃腦的誦讀,一條瘦削的身影卻悄悄的好似一條雲貓一樣,無聲無息的自那書房的後門滑了出來,無聲無息的跑過了都督府足足有數十畝大小的後院,輕輕一個騰身已經到了後院牆頭上。

    這是一個容貌清秀帶著幾分邪氣和痞氣,身材瘦削卻比同年齡少年高了一個頭,長手長腳好似一支大青蛙一樣的男孩。他騎在那牆頭上,得意洋洋的朝著書房的方向擠眉弄眼的譏嘲道:「明明都是一群舞刀弄槍的粗貨,還在這裡讀四書五經,還真以為你們能考上進士不成?魚爺我不奉陪,上山找野食去也!啊呀,今天可有那路過的蠢女人,在那山澗中洗澡麼?」

    少年江魚正在這裡搖頭擺尾的自誇自耀,那邊一個身穿老青色文生長袍,長著一把大鬍子的老人手持木戒尺,已經從書房中追了出來。這老人拿著戒尺指著那坐在兩丈高牆頭的江魚喝道:「江魚,你這小鬼又逃學,可還將孔聖人放在眼裡麼?今日非狠狠的抽你一百戒尺不可。你不讀書,不懂聖人道理,不知教化,真是不學無術的典範。你莫非要學你大哥李林甫,一輩子就只會寫自己的名字不成?你快下來,讓夫子我打你一百戒尺,否則定當將今日之事述說給李參軍聽,你的屁股堪憂哩!」

    晃蕩著兩條大腿坐在那牆頭上,江魚指著下面的老文生笑道:「夫子,你打我作甚?」

    那夫子怒道:「不尊教化,不敬聖人,不學無術,不知禮道,你不該打,誰該打?所謂子不教,父之過,你乃夫子的學生,若是你又跑出去惹禍,豈不是讓揚州城的無數讀書人看清了夫子?侮辱了夫子在文壇的名聲和地位!怎能連你這一小小孩童,都無法教訓得好?」

    雙手一拍,那江魚吊兒郎當的痞笑道:「哎呀,我說夫子,若是你這麼容易就被侮辱了,您還是早點去跳河好了,這河水都沒有蓋子的嘛。子不教,父之過,果然說得不錯。您那二公子跑去城南黃寡婦家裡過夜,毀了人家的貞節牌坊,踐踏了聖人的倫理綱常,這可是夫子你教的麼?這事情,早就傳遍揚州文壇啦,您還裝糊塗怎地?」

    夫子一呆,手上戒尺哆嗦著指著江魚怒聲喝道:「小鬼,你胡說八道怎地?我那二子素有清名,怎會作出如此不堪之事?你,你,你胡亂給人身上潑汙水,這等罪過,李參軍雖然寵你,卻也是饒你不得的!」

    白眼一翻,鼻子一翹,江魚怒道:「我冤枉他怎地?我冤枉他怎地?你那第二個犬子,夫子自己當作一個寶貝,在魚爺我看來,就是一腹中草莽的蠢貨。他去黃寡婦家過夜,被魚爺我帶人偷了他的褻褲丟在了大街上,他第二日清早只能穿了那寡婦的褲子跑回家去,這件事情,揚州城裡所有裡坊的兄弟哪個不知,哪個不曉?就你老夫子可欺之以方,被兩個寶貝兒子聯手蒙騙哩。你那大兒子,最喜歡狎玩孌童,誰又不知道?」

    「啊呀!」夫子慘嚎一聲,仰天就倒,倒在地上嚎啕痛哭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子不教,父之過,老天爺,我又做錯了什麼?」

    江魚『嘻嘻』一笑,一撇大腿就從牆頭上跳了下來,輕盈的落在了都督府的後街上。他一邊朝前快步行走,一邊低聲笑道:「老夫子你卻沒做錯什麼,奈何誰叫你罰我抄那三字經一百遍呢?嘿,有仇不報,我江魚不配做大丈夫,聲聲沒了我和大哥在揚州城這街坊上的鼎鼎大名。嘿嘿,若不是你罰我抄書,我又何必去打聽你那兩個犬都不如的『子』的醜事呢?」

    正得意間,江魚前面的街道上突然堵上了十幾個手持棍棒的少年,江魚急轉身,卻看到後面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上了七八個翻鼻子瞪眼的大漢。江魚皺了下眉頭,指著身後正當中的那漢子吼道:「老甲魚,你好大的膽子,今天怎麼敢來招惹我魚爺了?莫非上次那頓打,還沒讓你記起事情麼?老實告訴你,這裡可是大都督府的後院,只要魚爺我招呼一聲,幾百號兄弟衝出來,不打死你們這群狗娘養的。」

    大漢黝黑的臉都縮成了一團,他指著江魚怒聲罵道:「小魚乾,你少在大爺我面前放肆,今天不打得你渾身青腫,就對不起大爺我被你砸斷的那條腿。大都督府的後院?離著前面還遠,你叫啊,叫啊,看誰能來救你!」

    江魚面色一變,左右晃了晃腦袋,這裡卻是一條不過丈許寬的小街,前後都堵上了人,真是插翅難飛的絕地了。那大漢卻得意洋洋的逼上前了幾步,揉動著手腕厲聲喝道:「你那大哥李林甫跑去長安求官去啦,沒有個三五年,回不來的,就算他回來了,這揚州街坊上,也輪不到他說話了。江魚,今日坦白告訴你,以後這長安街坊上所有的攤鋪,可都歸我們白龍幫罩著了,你們都督府的這群兵痞,那是老貓聞鹹魚,想也別想啦!」

    「入你媽個辣塊板板!」江魚臭著一張臉,突然一腳就朝著那老甲魚的小腹踢了過去,怒罵道:「早知道這樣,大哥臨走的時候,就該帶著兄弟打斷你們的四肢才好。這不,這就翻天啦!打蛇不死,必傷己身呀!」

    一聲痛呼,瘦削的江魚腿上卻有百多斤的力氣,看似瘦弱的一條腿,速度卻是極快,那壯漢老甲魚還來不及躲閃,已經被一腳命中了小腹,頓時抱著那好似刀捅一般的肚子,軟軟的蹲在了地上,半天抽不出一口氣來。老甲魚身後的幾個壯漢同時驚呼一聲,慇勤的圍上去看顧老甲魚的傷勢,江魚卻早就邁動兩條長腿,自那突然冒出來的巨大縫隙中衝了出去。一邊快跑,江魚一邊回頭大聲罵道:「老甲魚,你有種,今天敢帶人來堵魚爺!你等著,我馬上去調幾十個兄弟,好好的和你算算這筆帳!」

    老甲魚捂著自己的小腹艱難的站了起來,掄起手臂對著身邊的兄弟就是一頓耳光抽了出去,他大聲罵道:「蠢貨,一群廢物啊,這麼多人,怎麼還讓他跑了?這小子的厲害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和個地裡鬼一樣神出鬼沒的打悶棍,還不快點追?」捂著肚子踉踉蹌蹌的帶著一干兄弟朝著江魚追了半條街,老甲魚突然指著江魚叫道:「小魚乾,老實告訴你,李林甫走啦,你的那票軍漢兄弟也不可靠,他們早就投靠別人啦,今天你乖乖讓我打一頓,以前的事情就撇開了再也不提。你就老實跟著我罷!」

    江魚的面色一變,扯著嗓子吼起來:「***胡德乾,你小小一個御辱校尉,從八品下的零碎,敢拆我們揚州淨街虎的台?你爹還不如我那便宜老爹的官大哩!老甲魚,你有種,你花什麼本錢買動的那胡德乾?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你們等著,我江魚和你們沒完!」

    一邊咒罵著,江魚好似喪家之犬,速度比那後面的幾個壯漢、十幾個少年快了些許的掠過了大街,閃過了兩夥突然從街邊衝出來攔截他的地痞。好似一陣清風,江魚根本不和這群人糾纏,經過一個包子鋪的時候,突然衝進去搶了一根擀面杖,就以此為武器,一邊發出尖銳的呼哨,一邊朝著揚州的南門衝了過去。

    時不時的有三五個憊懶少年從街邊衝出來,大呼小叫的要打翻江魚,可是江魚速度極快,很有點『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味道,一陣風一樣擦著那些少年的身體就衝了過去。奔跑的同時,他還有餘暇揮動手上擀面杖,狠狠的對著那幾個少年的腦門來上一記。一時間七八個腦門上長了大瘤子的少年抱著腦袋慘呼著在揚州最熱鬧的大街上滾成了一團,實在是一番奇景。

    一條同樣長手長腳,身高九尺開外,背上背了一張人高大弓的大漢滿臉是笑的蹲在揚州城南門的城樓上,撕扯著一隻燒雞往嘴裡不斷的填塞著肉,無比滿意的看著江魚惶惶然猶如漏網之魚的朝著這邊衝了過來。「好料子啊,好材料。骨骼清奇,肌肉柔軟,奔跑之間沒有絲毫聲息,卻比我無凡當年的資質還要高了這麼一點點。恩師在天有靈,我望月一門,後續有人了。」『啊呸』,一塊雞爪子被無凡狠狠的噴了出去,他含糊不清的罵道:「好沒天理,怎麼我們望月一門,就這麼人丁稀少,其他的門戶,卻比我望月一門多了千多倍的門人?」

    『嘻嘻』笑了幾聲,無凡看著那朝著城門跑來的江魚,點頭笑道:「江魚?嘿,看你怎麼脫身?這城門口人家都堵上了十幾號人,你大哥李林甫那廝,到底帶著你得罪了多少人啊?虧他李林甫,還有這麼一番大造化的命相,怎麼沒被人砍死在街頭?」

    眼看著揚州城門口的十幾個守門的軍漢早就不知了去向,取而代之的是十幾個手提哨棒的滿臉橫肉的粗壯男子,江魚頓時氣極敗壞的仰天咆哮:「胡德乾,你這個龜兒子,不就是我大哥揍了你兩頓,搶了你半年的軍餉麼?你***今天這麼害我!你怎麼連城門衛都調走的?」狠狠的一咬牙齒,手持擀面杖的江魚,一個不過十一歲的少年大吼一聲,猛的就在距離城南門還有十幾步的地方站定了,轉身朝著那捂著小腹踉蹌衝來的老甲魚吼道:「甲魚兄弟,今天我江魚就破釜沈舟,和你捨命一戰!你居然擺出了這十面埋伏的陣勢,至於麼?」

    這小子前面一句話還是威風凜凜大有捨命一搏的氣焰,後面一句立刻就露出了軟處來。那老甲魚哈哈大笑著,志得意滿的帶著三十幾個手下大搖大擺的走到了江魚身前,大聲叫嚷道:「江魚,你雖然年紀小,也算是我揚州城街坊上數二數三的好漢,雖然比我賈玉差了點,卻也是一把好手啦!這個十面埋伏的陣仗麼,卻也對得起你的身份。怎麼樣?你今天對著揚州城所有街坊上的好漢說你以後跟著我,事情就算了!」

    狠狠的瞪了老甲魚賈玉一眼,江魚仰天又發出了幾聲怪聲怪氣的呼哨,氣焰一時間又漲了起來:「士可殺不可辱,有所為男子漢大丈夫,威武不能屈,富貴不能淫,君子豈能吃那嗟來之食?我江魚堂堂揚州淨街虎的老二,怎會投奔你這條老甲魚?大丈夫死則死矣,我江魚不懼死,你奈何以死懼之?來吧,我今日和你們好好來一場!」手上擀面杖一揮,江魚擺出了一副一將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老甲魚呆了半天,突然指著江魚怒罵道:「小魚乾,你***有種,賭老子不敢真的打死你是不是?來啊,兄弟們,給我好好的教訓他,打斷他兩條腿再說!」他摸了摸自己依舊有點酸麻的大腿骨,臉上凶光一閃,掄起一根哨棒就要上前。

    江魚不慌不忙的冷笑了幾聲,突然大聲吼道:「兄弟們,給本將軍上啊!給將軍我打得他們老母都認不出來!」

    白龍幫的兄弟,老甲魚的屬下一時間同時慌張的四處張望,有幾個漢子怒聲罵道:「江魚,你這王八蛋是不是又埋伏了人手?」

    江魚指天發誓道:「我若是埋伏了『人』手,我就是你們奶奶養的!」

    一干白龍幫的兄弟還沒有從這『奶奶養的』到底和自己是什麼關係這麼複雜的換算中清醒過來,突然路邊幾個圍觀看熱鬧的百姓驚呼起來:「狗,好多狗啊,快跑!」這一嗓子喚醒了白龍幫的所有英雄好漢,他們四處一望,果不其然,足足兩百多條或膘肥體壯、或瘦骨嶙峋,但是無一例外都是眼睛裡面冒著綠光,嘴裡流淌著涎液的土狗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的從四周的小巷子裡面湧了出來,撲了上來。這些狗無聲無息的突擊,正好印證了『咬人的狗不叫』這句真理。

    白龍幫的陣腳大亂,四十幾個大漢少年被兩百多條土狗團團圍住,那些土狗是奮不顧身的就往他們身上猛撲啊。一時間鬼哭狼嚎聲響徹半個揚州城,土狗的嗚咽咆哮聲更是嚇得附近的百姓個個膽戰心驚。江魚得意囂張的狂笑起來:「老甲魚,人人都有一把殺手鑭,不要看我大哥去長安了,你們就能吃定我江魚不成?幸好這是在揚州城,若是在山林裡,老子就招呼幾十條大蟲出來啃了你們!」

    老甲魚早就沒功夫說話了,十幾條嘴裡冒著涎水,似乎有點瘋狗症傾向的土狗正圍住了他,狗嘴狗爪子一通亂舞,老甲魚身上立刻出現了十幾條深深的血痕,屁股蛋兒上被咬去了足足二兩鮮肉。老甲魚一邊胡亂舞動著手上的哨棒,一邊氣極敗壞的吼叫起來:「江魚,你和李林甫就是兩條瘋狗啊!人家打架叫兄弟,你***怎麼能弄一群野狗出來?」

    城門樓子上的無凡眼珠子同樣露出了碧綠色的光芒,就好似那群發瘋的野狗一樣。他同樣涎水都快滴了下來,喃喃自語道:「好料子啊,簡直就是一塊璞玉,老天爺開眼,終於等到這麼一個絕佳的門徒了。才十一歲就能驅使野獸?難怪他能從火靈蛇的嘴下搶走那塊靈芝。好材料啊,是強搶了走,還是騙了走呢?」

    江魚只覺身上一寒,茫然的看了看四周,四十幾個人正在野狗群中瘋狂的掙扎廝打,已經有十幾個少年被咬得遍體鱗傷,倒在了地上掙命。江魚突然一個激靈,低聲道:「糟糕,這次事情惹大了,傷了這麼多人,姑姑是人家二娘,說不上話的。那便宜老爹不打我個半死?大哥又不在揚州,怕是沒人給我疏通關節,這場禍事不小。快走,快走,去山裡躲幾天再說。」

    眼睛眨巴了幾下,趕在揚州府的衙役和大都督府的兵丁出現之前,江魚邁開兩條長腿,撒腿就朝城外的一座山林衝了過去。心情慌亂間,江魚衝到了觀音山上,避開了在山外巡守的幾個大唐的兵丁,經過了曾經隋煬帝的迷樓廢墟,跑到了那山林深處去。唯恐身後有人追蹤的江魚,放著那些羊腸小道不走,硬是朝著那些荊棘密佈的小灌木叢亂串,卻很是讓人震驚的,就連一點枝條撥動的聲音都沒有。

    一進山林,江魚就好像魚兒進了水裡,原本就比普通人跑得快的他,到了地形複雜到處都是樹林的山林後,速度反而更快上了五成。就看到他瘦削的身影在山林中隱現,好似魚兒在水中遊動一樣,沒有發出一點兒聲音,沒有折斷一根枝條,好似一抹魅影一閃既過,最終出現在一片山林深處的長茅草坪中。得意洋洋的江湖回頭看了看那茂密的山林,仰天長嘯了一聲。

    幾聲虎吼傳來,一公一母兩頭大虎低聲咆哮著從那長茅草坪中竄出,謹慎的打量了一眼江魚,突然朝著江魚撲了過來。兩頭都有七八百斤上下的大虎,竟好似貓兒一樣在江魚身上蹭了半天,粗糙有倒刺的舌頭對著江魚舔了又舔,就差點沒發出貓兒的『喵喵』聲來。江魚『咯咯』大笑,仰天躺下道:「大貓、小貓,我要和你們做一陣鄰居啦。人倒黴啊,喝涼水都塞牙,我只是想要叫幾條狗子衝出去掩護我逃走,怎麼會衝出來兩百多條?嗚嗚,這一次,我要受罪啦!」

    兩隻大虎的腦袋趴在江魚的身邊,腦袋一點一點的好似在聽江魚說話。江魚絮絮叨叨了好一陣子,終於懶散的閉上了眼睛,低聲嘀咕道:「春天不是讀書天,夏日炎炎正好眠。這春夏之交,不睡覺還能作甚?」一會兒的功夫,小小的呼嚕聲就從江魚的嘴裡發出,他竟然就是這樣睡了過去,卻不知一側數里外的山林裡,已經有人恨得牙齒直癢癢的罵他是無心無肺的小鬼。

    那長長的茅草突然自兩側分開,一條有水桶粗細十幾丈長通體純白的大蟒懶洋洋的自那茅草深處爬了出來,它有神的眸子掃了江魚一眼,信子吐了幾下,懶散的在兩頭大虎身邊盤了起來。一會兒的功夫,這大蟒居然也睡了過去,惹得那兩條大虎很不屑的瞥了它一眼。又是一會兒的功夫,一道紅影一閃,一條不過尺許長短,通體上下一片艷紅好似火焰在燃燒的小蛇不知道從哪裡急衝了出來,氣極敗壞的繞著江魚轉了幾圈,張開大嘴想要去咬江魚的屁股,卻又一時間好似不忍下嘴的樣子,『絲絲』的叫了幾聲,終於還是垂頭喪氣的在旁邊盤了起來。

    「好麼,居然是一條有了千年氣候的火靈蛇。這小鬼好大的膽子,從這種都快變成妖怪的火靈蛇嘴裡搶東西,居然還被他搶了下來!」數里外的山頭上,無凡蹲在那裡一邊啃著燒雞,一邊含糊不清的哼哼道:「能夠讓這種最為歹毒陰殘的火靈蛇對他如此青睞有加,這娃娃莫非是傳說中的那種資質不成?不可能罷?那血脈都斷絕多少年了?」

    「哼哼,看看你小子還有什麼料沒顯擺出來罷,今日實在是讓我無凡大為驚喜啊!」這滿臉大鬍子的無凡眼裡閃過一絲值得玩味的不良光芒,一縷殺氣突然從他身上冒了出來。原本已經融化進了這附近山林中的他,就好似一副淡墨山水畫上突然被人用硃砂潑上的一抹大紅色一樣,無比的刺眼,和這四周的山林格格不入起來。

    正呼呼大睡的江魚突然渾身肌肉一個繃緊,自那深沈的睡眠中醒了過來。一種前所未有的危險感覺讓他心臟劇烈的跳動,通體鮮血迅速的流動,給他的四肢帶來了更強的力量,更快的反應。好似有無數把小刀在自己身上亂刺一樣,江魚甚至感受到了一陣的劇痛。「該,該死的,這是上次便宜老爹他們去迎接那朝廷的大將軍時,那些在沙場上和突厥人打過仗的死士身上才有的殺氣。混帳,誰派了這樣的高手來對付我?我江魚不過是揚州淨街虎的老二,還不是大唐淨街虎呀,誰派這樣的死士來對付我?至於麼?」

    兩頭大虎、白色巨蟒、火紅色的火靈蛇同時嘶吼起來,兩頭大虎緊緊的靠著江魚,嘴裡發出了低沈的咆哮。那條白色大蟒慢慢的繞著江魚的身體盤了個蛇陣,冰冷無情的眸子帶著森冷的殺機朝著四周山林窺視著。那條火靈蛇最為歹毒,乾脆就順著江魚的褲腿鑽進了他身上,小小的身軀藏在了江魚的懷裡,一對凶光四射的眸子朝著四面八方亂晃,小巧的毒牙上已經有赤紅的毒液慢慢滲了出來。

    『颼、颼、颼』,三根不過小手指粗細的樹枝不知道從哪裡飛了過來,打飛了兩條大虎,更將那條巨蟒團身打飛了十幾丈,胡亂怪叫著滾進了茅草坪裡。兩獸一蟒搖擺著巨大的身軀想要從茅草中站起來,腦部受了重擊的它們,眼前卻是一陣金星亂閃,哪裡能爬起來?這三條畜生看著江魚的方向,嘴裡發出了急促的吼叫聲,隱隱有催促江魚趕緊逃命的意思。

    江魚可以毫無障礙的和這些凶殘的野獸廝混在一起,可是並不代表他就有多大的能耐。兩條老虎輕輕的一擺尾巴,就能將十個江魚砸成粉碎;至於這條白蟒,更是一頓飯能囫圇吞了二十幾個江魚。三頭畜生活得久了,早就有了靈性,發現拋出那三根樹枝的人,身上帶著它們最為懼怕的那種氣息,它們都對付不了,哪裡還有不趕快叫江魚逃命的?

    江魚怒號一聲,感受到那一股殺氣還凝重的鎖定在自己的身上,猛的大吼起來:「大貓小貓還有白蟲兒,你們趕快走,不要管我!人在江湖飄,怎能不挨刀?今日我江魚認了!你們快走,還沒人能在山林中追到我哩!」吼完了這幾句,感受到那殺氣更加的濃厚了,江魚展開身形,好似一陣清風,一道輕煙,擦著茅草坪就朝深山中遁去。

    兩虎一蟒相互看看,同時吼了一聲,掉轉腦袋狼狽逃竄而去。剛才發聲叫江魚逃竄,那是盡它們的一點江湖義氣而已,如今江魚跑了,那股殺氣也不見了,它們還不趕緊走,莫非還要留在原地等那可怕的高手來扒皮抽筋不成?三根不過半兩重的樹枝,能將它們數百斤近千斤的身軀打飛十幾丈,這是何等可怕的力量。

    江魚瘋狂的奔跑著,肺腔大大的張開,然後緩緩的合攏,一股股清新的空氣流轉全身,體內鮮血流轉,給他提供了強大的力量,讓他能夠加速、加速、再加速的朝前飛奔。沿途的那些花草、樹木,似乎從它們身上都有一股蘊含了無窮生機的自然力量泛了出來,被江魚吸進了身體,融入了他的肌肉中,讓他的身軀再一次的加速。一步,就是一丈,一彈指的時間,江魚就能跑出五步之遙。若是如今狂奔的江魚,被大唐的那些遊俠兒看到,怕是要驚呼自己見鬼了罷?

    化為一陣風,化為一道煙,江魚奔跑之時,沒有激發一點風聲,沒有踏彎一根草葉,沒有碰落一片樹葉,更沒有折斷一根枝條。這是他的天賦,這是他六歲時父母雙亡,被老家人千里奔波送來唯一的一個姑姑家求庇護時突然覺醒的天賦;是他八歲時被瘋狗盯上,眼看著就要被咬死時更一步激發的天賦;更是他九歲時就跟隨李林甫等紈褲子弟橫行揚州街頭,在一場場鬥毆中打悶棍、套布袋、設陷阱時全面爆發的天賦。

    奔跑無聲,輕鬆的可以躥起丈許高下,比同齡人高了近一個頭,一拳打出,竟然有著成年人的力道,桀驁而放蕩不受任何的禮法約束,好似一頭山林中的野獸一般,這就是江魚,李林甫的二弟,揚州大都督府李參軍收下的二子,所特有的天賦。蛇蟲不傷,虎豹無害,通體剔透自然,這就是江魚仗之以橫行揚州城外山林的天賦。

    如今,這樣的天賦已經被江魚發揮到了極致,他的身體恍惚間似乎都能隨著四周的環境略微的改變自身的色彩,整個人已經失去了具體的形象,只有一抹淡影在那山林中不斷的閃動。他身上更是無生機,無死氣,好似全部氣息都融入了山林。江魚更是能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飄忽了起來,恍惚了起來,四周山林樹木發出的生氣在體內一陣陣的進出,讓他身上更有力氣,更有足夠的力量支撐他跑下去。

    他沒有看到,自己懷中的那條火靈蛇已經貪婪的張開了大嘴,對著他身體四周漸漸蒙上的一層淡淡的青氣一陣狂吸,一縷淡青色的霧氣流入了這小蛇的身軀,火紅色的身體上一陣的光芒閃動,好似那蛇兒都燃燒了起來。

    小蛇在享受那最純正的生氣以滋養自身,江魚卻是越來越恐懼,一顆心都差點縮成了一團。後面有風吹來,風中的殺氣更盛,好似一股股寒風,吹得他渾身雞皮疙瘩都冒了出來。他已經融於這一小片山林,可是他能清楚的感受到,後面追殺他的那人,似乎已經融入了整個觀音山--那人好似掌上觀紋,清晰的掌握了他的一舉一動,隔著幾里路,就能把握住他所有的氣息,那股殺氣,還緊緊的鎖在了他的身上。

    沈重的壓力讓江魚差點沒瘋掉,他喘著氣朝前繼續猛奔了數里,身上肌肉已經好似燃燒一般灼熱起來,畢竟不過是一個十一歲的小娃娃,就算他天分再高,就算他能不斷受到山林生氣的滋養,他哪裡又能堅持太久的奔跑?最終江魚一個虎撲,倒在了一片茂密的荊棘刺中,他怒聲嚎到:「**你大爺的,來者是哪路好漢?你這樣的過江強龍,找我這樣的地頭蟲出氣作甚?那胡德乾,沒資格找到您老人家罷?」

    「哈哈哈哈哈哈哈!」一聲長笑,山林中迴盪起一股長風,一道朦朧的人影裹在強風中,以比剛才江魚奔跑的速度快上十倍不止的高速,從那數里路外直衝了過來。那股殺機消泯得無影無蹤,長風所過之處,所有樹木、花草盡皆低頭,等那強風掃過,一應山林苗木沒有絲毫損傷得又恢復了原狀。強大的力量和溫和的自然,如此和諧的融合在了一起,讓江魚看得目瞪口呆,驚為天人。

    那朦朧的人影圍繞著江魚轉了幾圈,轉得江魚眼珠子都快打哆嗦了,無凡才突然出現在江魚面前,『哈哈』大笑道:「良資美才,上天不負我無凡!江魚,你跪下磕頭罷。小小娃娃,不要和你那不成器的大哥李林甫學那江湖口吻,還得我無凡好好調教你才行啊!」無凡真正對江魚愛到了骨子裡去,這一通狂奔下來,兩人足足奔跑了有五十幾里地,而且都是以常人難以堅持的高速奔跑。一個十一歲的娃娃能夠在山林中有這樣的表現,加上他那明顯和自己的體格比例相近甚至更加完美的長長的手腳,無凡真是喜歡到骨子裡了。

    江魚呆了一下,本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大無畏精神,指著無凡喝道:「我給你磕頭做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這頭豈是能亂磕的?」

    無凡『呵呵』一笑,坐在了江魚面前。他兩隻手指突然一彈,將那自江魚懷裡射出,張開大嘴就要咬自己一口的火靈蛇彈飛了數丈遠,笑瞇瞇的說道:「磕頭拜師啊!拜師的時候,你總要磕頭的罷?江湖好漢也好,朝廷高官也罷,就算是當朝的太子,誰在拜師的時候不要磕頭呢?天地君親師,這是天理綱常,容不得你不磕頭的!」

    擔心的看著那昏呼呼艱難的爬回來的火靈蛇,江魚急忙將它塞進了自己的袖子裡,豎起上半身怒聲道:「我就是不磕頭又怎地?那幾個老書蟲,我魚爺就從來沒有向他們磕頭過,你就算比我跑得快這麼一點點,莫非就要我向你磕頭不成?天下哪裡有這樣的道理?」江魚其實心裡清楚,這大漢能跑出這種恐怖的速度來,那是聽都沒有聽說過的,說不定就是傳奇故事中『空空兒、精精兒』那樣的劍俠一流的角色。能拜這樣的利害人物為師,他心裡是很有一點希冀的,但是所謂輸仗不能輸人,身為揚州淨街虎的老二,他怎能如此輕鬆的彎下黃金膝蓋去?

    「呵呵呵呵!」無凡放聲大笑起來,良久,他才點頭笑道:「那好,我且問你,你為何不向你都督府書房裡的那幾個老書蟲磕頭?」

    高高的昂起自己的脖子來,江魚大聲說道:「尋章摘句,那群老書蟲教授的東西,於國於家有何用處?他們自己的兒子都在外面踹寡婦門,挖絕戶墳,還有人糾集在一起輪姦人家小姑娘的,什麼齷齪下爛的事情我不知道?這群老貨,也配做我的師父?我為甚給他們磕頭?」

    重重的一點頭,無凡一掌拍在身邊的小樹上,笑道:「說得是,一家不掃,何以掃天下?這些老瘟生,他們的學問其實是沒有什麼大用的。只是,你且說,你想要找什麼樣的人做你的師父?你又想要做什麼呢?」

    尋思了一陣,江魚看著無凡笑道:「我江魚雖然年幼,卻也是有點想法的。我大哥經常說,他想要發達!他是李家的宗室,由不得他不想去做那高官顯爵的。我江魚呢,對於當官卻沒興趣,只是大哥他自幼照顧得我好,我也只佩服他一個的,總不能弱了他的名頭去。我們兄弟倆兩年的功夫闖下了『揚州淨街虎』偌大的名頭,日後將那『揚州』二字換成『中原』,卻也就馬馬虎虎了。」

    無凡差點就一口血噴了出來,他無奈的看了神采飛揚的江魚半天,終於艱難的比劃出了一個大拇指:「你小子,有種!想要做『中原淨街虎』,所到之處,人人避退,那,你就要有讓天下人都避退的本事!你且看我這一招,你見過沒有?」

    江魚定神看著無凡,無凡右手伸出去,光滑好似硝好的皮革一樣的手指一曲一彈,一股無形的勁道『哧啦』一聲射出,撕裂了沿途數百支草莖,震得那草沫兒亂飛,命中了十幾丈外的一株三五人合抱粗的大楊木。一聲悶響傳來,那株大樹正中最粗的地方,前後貫通了一個小碗口粗細的窟窿,一蓬粉碎的木屑自那窟窿的另外一側噴出,筆直的噴到了後方的山崖上,硬生生將那山崖打出了一個深有丈許的大坑。

    一指之威,竟至於此。江魚呆滯的看著那樹上和山崖上的大窟窿,又轉過頭來呆呆的看了看無凡那沒有絲毫出奇之處的手掌,突然喃喃自語道:「空空兒乎?精精兒乎?紅線女乎?揚州都督府守城的鐵臂弓,也沒這麼大的威勢。你,你變得法術不成?」

    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無凡微笑道:「空空兒、精精兒師兄弟,還有那紅線女,雖然都是傳說中的人物,我無凡卻也是見過他們幾面,只是他們不認識我就是。你想要做『中原淨街虎』也好,你想要跟著那李林甫一起做高官顯爵也罷,總要有一身本領才是。你如今詩詞不通,文賦不學,更要說明經、明算、明禮、明法之學,不如跟了我無凡在天下逍遙數年,學得一身本事,海闊天空,自得快活,豈不是好?」

    江魚呆呆的看著無凡,心頭一陣的顫抖--這是空空兒、精精兒一流的人物啊,雖然人家不認識這自稱無凡的男子,想必是無凡比起他們還是弱了一點點,但是,總歸是那傳說中的人物一流!這樣的師父,若是白白放走了,豈不是豬頭一個?更何況,今日那兩百野狗大戰白龍幫群俠一役,想必自己的老爹是要用鐵火鉗和自己的屁股做一番較量的,與其回家挨打,不如跟著這厲害的師父去學本領。

    若是自己能學得一身驚天動地的本事,日後自己的大哥李林甫在朝廷中做官,自己憑借那一身本事,怕是橫行長安都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了。兄弟齊心,力可斷金,以大哥的心機和自己的機變,怕是『中原淨街虎』這個名號,並不遙遠罷?

    尋思了好一陣子,江魚很是奸詐的看著無凡問他:「為何要找我做徒弟?還這麼巴巴的嚇了我一跳!」

    無凡很誠懇的看著江魚,攤開兩條長臂無奈的說道:「本門人丁稀少,除了為師的師尊也就是你的師祖遠渡東方大洋去逍遙快活了,怕是其他的幾個師叔伯、師兄弟的骨頭都能打鼓了。本門的功法奇特,不是你這樣能和整個天地自然交流的人,根本無法修行本門的法訣。為師在長安碰到了你大哥李林甫,聽得他說起你的情形,純然一塊純金璞玉,若是放過了,豈不是耽擱了以後的修行?」

    又眨巴了半天眼睛,江魚指著無凡說道:「先不要說得這麼親近,我江魚也是見過世面的人,那揚州府內的武館,卻是有很多臭規矩的。我且問一下,我們這門戶叫什麼名號,可是響亮麼?可有什麼清規戒律?我江魚,卻是要吃肉喝酒,以後還要給江家繁衍子孫後代的,這清規戒律,我是遵守不得的。」

    輕輕的笑了笑,無凡很有點奸詐的低笑道:「本門沒有任何規矩,若是有,唯一的規矩就是這天地的戒律罷了。本門從洪荒自然而來,修得是那洪荒流傳下來的自然之道。就好似那野獸一樣,渴了要喝,餓了要吃,若是發情了,找一頭母****配繁衍又有如何?只要不違背天地的戒律,不做那逆天行事的勾當,比如說,你不要為了找一交配的女子而去擄掠數百民女,不要為了一頓飯而殺死數千百姓,誰來管你?」

    「吹噓罷,吹噓罷!」江魚在心裡一陣的痛罵,什麼狗屁洪荒大道?什麼是洪荒?天地初開的那一段時間,叫做洪荒!『天地玄黃,宇宙洪荒』,這一句話,他江魚還是記得清楚的。什麼門派能夠從那洪荒時代流傳下來?那時候怕是天下都還沒有人罷!「不過,可以理解,他這種都快絕了香火的門戶,為了收徒弟,給自己的臉上貼金,這種事情,我和大哥也做過,有甚了不得的?只要他的武功厲害,哪怕他再吹噓,也是無關緊要的勾當。」

    「那,本門叫做什麼?名號可響亮麼?」江魚看著無凡,問出了他這個最緊要的問題。行走江湖,要的就是一個響亮的名號,比如說,當年李林甫還在揚州的時候,『淨街虎』兄弟打出揚州大都督府的派頭來,那是百邪避退啊,什麼白龍幫之流,都要聞風而遁。若是自己的門戶有一個響亮的招牌,能夠蓋過如今的天下第一禪林同時隱約也是天下第一民間武力集團『少林寺』的,那豈不是快活?

    臉上露出了幾絲古怪的意味,無凡嘿嘿怪笑了幾聲,連連點頭道:「響亮,當然響亮,我們這一個門派,叫做『望月宗』,乃是一等一有名有姓的大門派。天下所有和我們檔次相當的門派,聽得我們的名字,都要敬畏我們七分,氣惱我們三分的,怎麼不響亮?為師的可以用本門祖師大……的名義發誓,本門的名號,一定是極其響亮的。」本門祖師的名字,被那無凡很無良的含糊捲了過去。

    聽得無凡的誓言,江魚頓時心中一片的平坦,大唐時,民風純正,俠義之風極盛,就算是街頭的地痞流氓,一言既出,也是刀都捅不回的。當下江魚跳起來,恭敬的朝著無凡行了那九拜大禮,嘴裡已經高呼『師尊』。那火靈蛇暈頭轉向的從江魚的袖子裡面探出頭來,咬牙切齒吐著信子朝著無凡發狠,卻是不敢再向他襲擊了。

    無凡心頭大慰,連忙攙扶起江魚放聲笑道:「好,好,好,今日得佳徒如許,祖師爺他們在天也會欣慰的了。江魚,你也不用回家了,就跟著師尊走罷。唔,如今是開元初,為師耗費十年光陰,一定要將你打造成年輕一代中響噹噹的人物來!」

    拉起江魚的手,無凡大為開心的帶著他急速遠去。江魚一路上也是放聲高歌,心中對那揚州府城內的便宜乾爹以及自己姑姑的絲毫掛念,沒心沒肺的就跟著這個剛剛見面的無良男子揚長而去!

    無凡欣慰的看著江魚,心裡一陣的暗笑:「祖師在上,弟子今日可句句沒有虛言。我望月一門,名頭自然是響噹噹的。這名頭太響了,以致於其他四門見了我望月的傳人就好似見鬼了一般群起而攻,這卻是不能怪我說假話的了。我望月的名頭,自然是響亮的。」

    「祖師在上,今日得此佳徒,我望月一門,香火綿延哩!還望祖師在天慈悲,讓這孩子一路順利罷!」

    『叮』,無凡身後的長弓,弓弦突然自鳴。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4 05:25:12

第三章 所謂修行

    「所謂的修行嘛,顧名思義,就是一邊修煉一邊行路嘛。又有所謂,行萬里路勝過讀萬卷書,你這小鬼又是一個不喜歡讀書的,那更加要大走而特走,不走個三五萬里,以後你就等於一蠢貨嘛。」面對江魚提出的自己學藝的要求,手裡拎著一條烤狗腿大啃大嚼的無凡,是這樣笑嘻嘻沒有一點誠意的回答的。

    所以,在這暮春時間陽光正好的時候,師徒二人穿山越嶺,一路毫無目的的胡亂逛了過去。無凡的修為到底如何,也就不說了,他可以安睡於虎豹群中,可以在毒蛇窟裡胡亂打滾,隨口一個呼哨,就有數百隻猴子親暱的給他送來各種水果。就算是江魚,憑藉著他過人的天賦,橫渡山崖,浮鳧江水,卻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師徒倆信馬由韁的在山林中廝混了三個月,無凡硬是沒有傳授江魚一個字的修煉法門。

    直到三月後,頂著頭上那可以將人曬出油的毒辣太陽,二人站在橫斷山脈怒江峽谷的源頭處,無凡懶洋洋的撕啃著一條烤野兔,笑嘻嘻的看著江魚問他:「三個月了,從揚州走到了這西南極其蠻荒的地方,你可有什麼領悟麼?」

    衣衫襤褸,渾身肌膚漆黑,更加瘦了一圈,好似一具大骷髏架子站在地上,一點人氣都沒有,一對大眼睛卻額外有神的江魚盤膝坐在無凡的身邊,豎起右手食指在嘴上輕輕的『噓』了一聲:「師父,不要開聲,我在聽那一蓬紫籐花瓣飄下來的聲音;你聽到了麼?前面的那山頭上,有幾株山杜鵑正在開花;後面的山腳下,兩隻山兔正在廝打;還有這水裡,有一隻魚在調戲一隻螃蟹。」

    驚喜的看了江魚一眼,無凡隨手將那烤野兔丟了出去。拍拍手掌,無凡跳起來大笑道:「這三個月你只喝山泉,只吃野果,果然是靈性大有長進了。好,萬里之行,始於腳下,從明天開始,我們繼續行道,在路上,為師開始教你煉氣。」撥弄了一下江魚好似爛鳥窩一般的頭髮,無凡樂道:「記住,本門心法,最重自然,一切隨心隨意就好,不要刻意,不要強求,一切自然。」

    於是,師徒倆掉轉頭去,從怒江峽谷一路北上,沒有絲毫目的的胡亂行去。無凡只花了七天的時間,就帶領江魚跨進了煉氣的門檻,讓無凡心中又一陣的沾沾自喜,大為自己的識人之明而感到驕傲。朝日初升的時候,師徒倆在山頭採集純陽紫氣;玉蟾高懸之際,師徒倆在山頭取那太陰真陰;子夜時分,又去那山澗水潭寂靜之處,領悟滿天星相的力量。

    就在這好似野人一樣的行腳歷程中,江魚後天的一點兒人間俗氣被磨練得乾乾淨淨,身體已經恢復到了最原始的純淨狀態。如今他和行宗都是腰纏獸皮,披頭散髮、蓬頭垢面好似乞丐,眸子中卻有明亮的光芒閃動,嘯傲於山林之中。師徒兩人隨著那鹿群奔跑,跟隨著猛虎捕獵,觀摩那山鷹飛翔,伴隨那猴群嬉戲,不知不覺中,江魚的一切舉止,都開始遵循那些野獸最自然最基本的動作施為,力量、速度,比起以前增強了不少。如今他輕輕一躍,就能跨過兩丈許寬的河流,跳起一丈五尺高下,身體輕盈,好似猿猴、飛鳥。

    終於,在冬天的第一片雪花飄下的時候,江魚在峨嵋山的金頂上一拳打碎了一塊西瓜大小的砂岩,驚喜若狂的江魚狂奔下山,找到了正在山腳下擺藥攤子的無凡興奮無比的誇耀了自己幾句:「師父,我如今一對膀子上有三五百斤的力氣,我大哥都沒我的力量大,我也算是高手了罷?」興高采烈的江魚在原地翻了幾個空心觔斗,『哈哈』有聲的打出了幾拳,踢出了幾腳,擺出了一副武功天下無敵的模樣。

    「唔,高手麼?」無凡摸著臉上的大鬍子,慢條斯理的開始收拾自己的藥攤子。他不懷好意的看了江魚一眼,怪笑道:「嗯,你也算是高手了,放在大唐的朝廷裡,怕是那些校尉一級的人,禁不起你兩三拳錘的。好啦,繼續趕路,你最近也有長進了,可以去給師父幹點活路了。」

    「幹活路?什麼活路?」江魚傻呆呆的看著無凡,心裡有一種不是很好的預感。

    無凡將那些藥包打成了一個大包裹,懶洋洋的看了江魚一眼,怪笑道:「師父嘴饞了,想要喝五十年陳的山西杏花釀,那是要大價錢的。這賣藥,一天賣不出三個大錢來,既然徒弟都是高手了,這自然就要徒弟給師父解憂了。」

    江魚將胸脯拍得山響,大聲說道:「師父有憂,弟子服其勞,這點尊師重教的禮數,徒弟我還是懂得一點的。唔,徒兒怎麼去賺錢呢?」

    更加古怪的看了江魚一眼,無凡陰笑道:「乖徒弟,你對背後打人悶棍,沒有什麼反感罷?」看到江魚的頭搖晃得好似撥浪鼓一般,無凡『嘿嘿』的笑道:「為師的也是這麼認為滴,所以,我們去嵩山罷!如今天下最有富態的禪林,就是嵩山少林寺了。」

    半月之後,嵩山腳下,香客們競相傳說有一專門背後打人悶棍的賊人瘋狂作案。而且這賊人古怪得很,他不打香客,專門打禿頭的和尚。不過五六天的功夫,就有少林寺下山買那油鹽醬醋茶的和尚、下山雲equity refinance腳的僧人、回山稟事的佛子五十幾人被人用碗口粗細的棍子打出了滿腦袋的包,除了一條褻褲,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剝了個乾乾淨淨。

    少林寺方丈震怒,撒下了三百僧兵搜山。於是,正在山窩窩裡清點這五六天來的戰利品的江魚,被三名武僧堵上,一頓棍棒打得他渾身青紫,滿腦袋肉疙瘩,哭天喊地的丟掉了所有了錢物,抱著腦袋狼狽鼠竄而去。大唐時,少林寺的僧兵是何等厲害,何等精銳?可以說他們是天下一等一的強悍軍隊。牽一髮而動全身,三百僧兵蜂擁而至,江魚被僧兵追殺三百里,期間險死還生好幾次,最後終於又是使出了老招數,一路上招呼了數個獸群埋伏起來,好容易藉著畜生之力,逃出了生天。

    遍體鱗傷的江魚倒在一處山林中嚎啕大哭,自覺生平從來沒有吃過這等大虧,受過這等奇恥大辱。三名武僧中隨意一人都能打得他暈頭轉向不知今夕何夕天上人間是何年,這徹底擊毀、粉碎了他心頭冒出來的一點點的驕傲和狂傲。

    無凡咀嚼著一隻山豬的耳朵,好似鬼一樣出現在江魚的身邊,笑吟吟的說道:「我的高手徒兒,你感覺怎麼樣?三百僧兵都沒打斷你的腿子,看來人家的評價沒錯,我望月一門逃命的功夫果然是天下超一流的。」

    江魚跳起來,朝著無凡重重磕頭道:「師父,徒兒知錯了,還請師父多多指點。」

    無凡笑問他:「錯在何處?」

    江魚咬牙切齒的吼道:「徒兒錯在,不應該以為自己是高手了就狂傲自大;徒兒更錯在,打了悶棍就要見好就收,及時的逃離作案現場;徒兒更是明白了,就算是打悶棍,這身手也是要越厲害越好!」

    無凡默然良久,很久才無奈的點頭道:「你能消去那驕傲之心,為師甚是欣慰。只是,那打悶棍的事情,既然是你的愛好,為師的也就不說什麼了。等你有了那能耐,你去打當今皇帝的悶棍,我也不管你就是。」將手上的那山豬腦袋隨手拋開,無凡跳起來笑道:「你這小娃娃,如今受了教訓就好。那三百捉拿你的僧兵,不過是少林寺放在外面的幌子,他們真正的高手,還沒派出來哩。記住,修煉一道,首重修心啊!」

    謙虛和謹慎,這就是江魚拿了一腦袋的包換來了深刻教訓。當然了,這個教訓也告訴了江魚,就算以後有了再高強的本領,似乎背後打悶棍,也是最好的選擇。畢竟那被他打翻的和尚中,很有幾個下山雲遊的好手在陰溝裡翻船了嘛。

    受到了教訓的江魚,終於將他那飛揚跳脫的本性壓抑在了自己的心底深處,一本正經的跟著無凡悉心的學藝。離開了嵩山,師徒倆遍歷天下名山大川,循幽探秘,領悟那天人自然之道,自得其樂。一座座高山被江魚踩在腳下,一條條大川被他隨意橫渡,不知不覺中,江魚的心境,已經和揚州城時大為不同。在黃河裡和那丈許長的大鯉魚嬉戲,在長江中與那三丈大小的江團歐鬥,在長白山天池同那大得可怕的鮭魚競速,在青海湖裡和那似蛟非蛟的怪獸較力,江魚的眼界大開,卻也在嬉戲和遊玩中,和那自然的節奏暗暗吻合在了一起。

    這樣的行腳天下,師徒倆耗費了兩年的時間,他們一時在山川中遊走,一時在市井中擺攤,看盡了人生百態,看盡了潮起潮落,終於,在某日晚上江魚體內的真氣蓬勃欲飛,一聲龍吟震得師徒倆暫時駐足的那座小城百姓騷動之後,無凡領著江魚離開了中原,逕直朝著西北而去。

    橫渡了三千里不毛之地,見識了大唐軍隊和吐蕃大軍的血腥廝殺,甚至讓江魚出手偷偷的在背後用悶棍敲翻了幾個吐蕃的王公練手之後,師徒倆終於來到了崑崙山脈。當那崑崙山的主峰還在遠處若隱若現的時候,無凡已經跪倒了下去,朝著那天,那地,那山,那河,那土,那草,那一望無際的世界五體投地的跪倒了下去。「崑崙,我回來了!三百年,我無凡回來了!」

    無凡眼裡是激動,是震撼,是滄桑,是遠古遺留下來的一絲洪荒。而江魚眼裡則是無聊,無趣,無心思,對這看起來荒漠一片的崑崙山,他沒有絲毫的好感。他撇著嘴站在無凡身邊,心裡樂道:「吹吧,吹吧,你這大叔吹牛的水準這幾日又漲了不少。三百年沒回來崑崙山了?您老人家貴庚哪?」

    正在心裡腹誹暗笑之時,無凡低沈的說道:「江魚,跪下,磕頭。向本門祖師,向這天地的神靈,向崑崙的靈磕頭。神靈者,天地所化,自然造就。本門的心法來源於自然,來源於洪荒大道,這天,這地,還有那神靈,都是我們要敬仰的。」

    江魚無奈的跪下,按照無凡的要求,朝著四個方向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隨後擡起頭來,嘀咕道:「天地神靈麼?如今揚州城那邊流行的是拜李老君和如來佛哩,這天地神靈,又是什麼玩意?」

    心情振蕩的無凡,卻懶得教授這憊懶的娃娃,他拎著江魚的手,邁開大步朝著崑崙山深處行去。一邊飛奔,他一邊長笑道:「本門祖師最終坐化於這崑崙山下,後來本門的先祖,就將祖師坐化的所在化為望月一門的山門所在。江魚,你也要去山門中,挑選適合你的長弓了。」

    江魚眼睛一瞥,看了看無凡身上背著的那張比尋常人一個人還要高一點的大弓,心裡一連串的叫起苦來:「祖師在上,人家如今流行的是用劍哩,傳說中的高手,哪個不是用劍的?或者用其他的奇兵,比如說那評書裡說的『鳳翅鎏金鏜』也是好貨色,多威風?背著一柄大弓做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都是打獵的!」

    江魚心裡犯愁,這背著一張大弓,也太沒有高手的風範了罷?他可是立志要做『中原淨街虎』的,若是他的兵器是一把能夠笑掉人大牙的長弓,他很是為自己將來在那注定屬於他的美女心中的第一印象感到擔憂啊。「人家揚州的婊子都喜歡俊俏的公子哥,手裡拎著折扇的那種。想來武林中的美女,是不會喜歡一個拎著長弓卻沒有帶上哪怕一支箭矢的白癡罷?」他又仔細的看了看無凡,沒錯,他身上沒有箭壺啊?

    在那寒風呼嘯,雪花都有巴掌大小的崑崙山中跋涉了半個月,無凡終於帶著江魚來到了一座高聳險峻的山峰下。也不知道他搗了個什麼鬼,原本看上去一片齊整白花花的冰崖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冒出了一個不甚整齊的洞口來。無凡領著江魚朝著那山洞磕頭跪拜了,這才帶著一點顫巍巍的小心謹慎,拉著江魚的手進了山洞裡去。

    從洞外看去,這山洞黑漆漆的,可是進了山洞,江魚才愕然發現,這洞裡光線明亮柔和,山洞的四壁更是光潔如玉,也不見一點***,不知那光線是從哪裡傳來的。經過一條長有百丈的大道後,師徒倆到了一個高有十幾丈,長寬都過百丈的大石窟中。這石窟的形狀也是不規整得很,正中有一條巨大的青石桌,地上胡亂的擺著七八個石頭蒲團,這就是石窟裡僅有的一點家什了。

    江魚正在心裡暗罵望月一門的窮困,尋思著難怪自己的師父要去做那賣藥的小販,卻看到無凡已經走到那石桌邊,從上面拿起四五張信箋翻閱起來。只看到無凡的身體顫抖了幾下,臉上的神情又悲又喜的,轉頭對著江魚苦笑道:「徒弟,望月一門只有你我師徒二人了。為師的師尊,和大師伯、二師叔,他們已經升天了。另外兩位同門,卻是沒熬過那一關,已經坐化了。望月一門啊,只有你我二人了。」

    「大師伯,二師叔,師尊啊,天人相隔,不知日後可有相見之期?」無凡低聲歎餵了幾聲,拉著江魚的手,順著另外一條甬道,到了一個小小的石室中去。這個石室高有超過千丈,長寬卻也不過二十丈左右,給人的感覺極其古怪。那石室的四邊牆根下,盤膝坐著二十幾個滿臉愁苦的人,一對眼睛緊緊的閉著,沒有一點的生氣。而那石室自離地三丈許的石壁上,就有數百幅和真人一般大小的壁畫,那壁畫上的人栩栩如生,一根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色彩絢爛,好似真人一般。

    江魚好奇的將手在那最近的一個人身上摸了一把,卻猛的驚駭得叫起來:「救命啊,殭屍啊!」那屍體觸手冰冷,堅硬好似金石,江魚立刻想到了民間傳說中,那等最為可怕的物事。

    無凡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江魚的腦門上,怒聲罵道:「放屁,簡直就是臭不可聞,我望月一門的山門,哪個殭屍敢進來?這是本門的歷代先人坐化後的屍骨。留在這裡的,都是修為到了金剛之軀的前輩,人死身存,有什麼好害怕的?你剛才摸的,就是為師的大師兄,你的大師伯!」

    「啊?」江魚脖子猛的扭了過去,死死的盯著那『大師伯』看了半天,終於結結巴巴的說道:「可,可是,師父啊,你的大師兄,怎地看起來比你起碼年輕三十歲?他這模樣,怕不是只有十七八歲的模樣罷?」

    「屁話,屁話,全部是屁話!你大師伯比為師年長八十七歲,怎會比為師的又年輕三十歲?」無凡的心情很是不好,捏著那幾張信箋嘰哩咕嚕的嘀咕道:「好嘛,兩個坐化的,三個飛昇的,還都沒有收下一個徒弟,我們望月一門啊,這下可就樂子大啦!若是傳出去說我望月一門只有兩個門人了,我敢保證那群看我們不順眼的混蛋,馬上會欺上門來搶我們的寶貝哩!」

    苦笑了幾聲,無凡擡頭看著那最高離地有八百多丈,一圈兒有數十幅的壁畫苦笑道:「二代祖師,他們飛昇的有九十七人;三代祖師,飛昇的有八十五人;四代祖師,就只有三十七人飛昇;而到了師尊他們這一代,飛昇的只有三人。而本門弟子,最多時有近萬人,如今卻只有區區二人了。這九州大地,莫非真的不適合我們這些人居留了麼?」

    有點傷心的看了看最靠近門口的兩具肉軀,無凡低沈道:「不知江魚的造化如何。不知我無凡的造化如何。是無奈的留下一具破爛肉身墮入輪迴,還是在這影壁上留下真神圖像,順利飛昇呢?」

    江魚早就陷入了癡呆狀態,他看看那些屍體,看看無凡,看看無凡,再看看那些屍體,終於發出了一聲尖叫:「鬼啊!」饒是他膽子再大,畢竟年齡太小,再這樣詭異的石室中,還是終於承受不住那等心理壓力,乾脆的昏了過去。

    無凡苦笑了一聲,抓抓腦門思忖道:「唔,是不是我太過分了點?這兩年,可沒交待他一點關於師門的事情啊!不過,這小子平日裡膽子不是很大的麼?半年前都敢去偷看人家青樓裡嫖客****!原來這小子不是一顆虎膽,就是一顆敢包天的狗膽罷了。嘿!」

    笑了幾聲,無凡跪在地上,朝著那影壁上最下面的三副人像依次磕頭之後,慢慢的站起身來,低聲道:「你們走得乾脆,一個個都留下信箋說誰最後一個回師門的,這光大門戶的重擔就交給他了。可笑我無凡在中原行道百年,也不過碰到江魚這一個極品的好胚子,卻上哪裡去找門徒去?這中原紅塵翻浪,物慾橫流,人自生下就已經被關閉了先天七竅,哪裡還有適合本門大道的人物?」

    一手提起了江魚,無凡走出了這個石室,到了望月一門山門最深處的一個石窟裡。他隨手丟下了江魚,連續三五個耳光將江魚抽得幽幽醒轉,沈聲說道:「這裡是我望月一門自洪荒以來,所有先輩儲存自己煉製的寶物的地方。先輩們坐化或者飛昇後,他們隨身的兵器以及煉製的那些寶物都留在了這裡,原本是準備光大門戶所用,可惜如今寶貝多多,門人卻是極少的了。你且按照你的本心,挑選你所要的物件罷!」

    「寶貝!」剛剛被嚇昏的江魚立刻一骨碌的爬起來,巴結的看著無凡笑道:「師尊,有寶貝你早說麼?怎麼帶我去見死人呢?您真有三百年沒回這裡了?那,豈不是您老人家都三百多歲了?怎麼可能?您這麼龍精虎猛的,看起來最多也不過四十歲上下嘛!」

    無凡一骨碌的坐在地上,抱起雙臂沈聲喝道:「小鬼閉嘴,趕快運用你已經初成的自然之心,在這些寶貝中挑選和你有緣的法寶罷。師門的事情,等你有那實力知道的時候,師父自然會告訴你的。」他很不良的看著江魚,怪笑道:「你都打了兩年的悶葫蘆,師父我讓這個悶葫蘆再多保留幾年,卻也是沒什麼大礙的。」

    江魚氣煞,嘰嘰咕咕的嘀咕道:「罷了,悶葫蘆就悶葫蘆,我怕什麼?哼哼,這裡是藏寶貝的地方,看我多挑走幾件寶貝,心疼死你才好。」

    抱著一個同樣不良的念頭,江魚定睛朝著這個巨大無比的石窟四周看了過去,『哇』的一聲,差點一口血噴了出去--這個石窟牆壁上掛著的、牆壁裡鑲嵌著的、天花板上吊著的、地板上堆著的、石台上供著的,都是江魚認為最俗氣,最沒有遊俠兒風範,更沒有高手風度的--大弓!一把把或長或短,或寬或窄,或粗或細,或大或小,最大的有三丈高下,最小的不過巴掌大小,品質最華麗的通體透明好似寶石,最粗陋的卻是以石頭雕刻而成的,總數超過三萬柄的,各種各樣的大弓!

    『砰』,江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氣極敗壞的咆哮道:「師父,我們門戶中,所有的寶貝,全部是大弓麼?就沒有其他的東西?」

    無凡怪眼一翻,怒聲道:「怎麼會沒有其他的東西?你小看師門不成?諾,那邊不是掛著兩千多個箭壺麼?可都是好東西哩!」

    江魚小有成就的真氣在體內一陣翻騰,終於一口血小小的噴出了尺許遠,他哀嚎道:「師父,本門,就不能練劍麼?」

    無凡一巴掌拍在了江魚腦門上,大聲喝道:「練劍?那玩意有什麼好練的?空空兒、精精兒他們那群海外三島上的人才練劍,要論起殺傷力,怎比得過我望月一門秘傳的箭訣?我望月一門是殺傷力第一,修煉速度第一,境界提升第一,保命本領第一,威攝力第一的名門,什麼劍比得了我們的弓?快去選一把和你有緣的大弓,明日開始,師父傳授你本門真正的秘法!」

    『哧啦』一聲,無凡眼裡射出兩道淩厲的光芒,好似實質的金光射出了兩丈多遠,將江魚一舉自那地上震了起來。無凡怒喝道:「你還沒見過本門的玄妙,就在這裡大放厥詞,若是本門執法使者還在,早就拖了你下去打板子了!不過,如今本門人丁稀少,為師就是本門掌門、本門執法使者、本門護法使者、本門授法使者、本門藏功長老、本門巡山使者,諸多職位融為一身,打你的屁股還是做得到的!」

    暴力鎮壓以及武力威脅之下,江魚收起了那顆被震撼得七零八碎,一時間很有點不知道天上人間今夕是何年的脆弱心靈,大步的走到了這個巨大的石窟正中,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全心全意的敞開了自己的心靈,將自己那自然之心初成後養成了一絲自然靈動的靈識釋放了出去。

    幾乎是江魚身上泛出淡綠色光芒的同時,整個石窟中所有的長弓同時發出了瑩潤的光芒,同時發出了輕微的震鳴聲。無凡眼裡又是兩道精光射出,驚詫的看著滿洞法寶同時發光的宏大場面,突然潸然淚下:「你們,也寂寞麼?」

    潮水一樣孤寂、洪荒、不甘的思緒從那數萬件長弓、箭壺上湧出,匯聚成了一股龐大的精神力量,灌入了江魚的心靈。以江魚那點脆弱的修為,被瞬間就攻破了心防,淪入了那孤寂的世界中去。那些長弓在抱怨,在哭泣,在大聲的呼喊。它們都是曾經屠殺過無數的強大非人,屠戮過億萬凶獸、生靈,撕裂過天地,震撼過天空的存在,它們已經有了自己的靈魂,它們不甘心在這洞窟中默默的浪費自己的力量,浪費自己的光陰,它們期待著一個新的主人,帶著它們縱橫九州,縱橫天下,將那看似高高在上的,俯瞰眾生的神、人、鬼,徹底的粉碎。

    這樣的孤寂,來自於洪荒的孤寂,這樣的悲淒,來自於英雄不甘寂寞的悲淒,讓江魚幼小的心靈陷入了崩潰的邊緣。而這些長弓、箭壺身上來源於望月一門獨有的自然氣息,卻又護住了江魚的心神,讓他清晰的感受著自己的述說,在那潮水一樣用來的精神波動中,一瞬間就是億萬年的,領悟著什麼,感悟著什麼,體味著什麼。一彈指可為三千世界,不過是瞬間的功夫,江魚的額頭上已經綻放出了湛湛神光,他的自然之心,竟然趨於大乘了。

    數以萬計的望月宗先輩,那凝練在自己隨身法器上最為純粹的一點對於自然的感悟,流水一樣洗滌著江魚的心靈。沒有絲毫的副作用,沒有改變江魚的任何東西,可是江魚的自然之心,的確是趨於大乘了。雖然還很弱小,好似風中的燭火一樣的弱小,但是,品質上就是自然之心,甚至比無凡的境界更加純粹的自然之心。

    「祖師顯靈了!祖師顯靈了!天不亡我望月一門!」無凡已經跪拜在了地上,虔誠的看著滿洞裡發光的那些長弓。「不愧是資質比我無凡好上百倍的人,我望月一門,中興有望了。」

    一種深沈的,好似祖先的靈魂來自於洪荒世界的召喚在江魚的心頭響起。這一聲召喚迴盪在洞窟中,滿洞發光的長弓頓時暗淡了下去,恢復了原本的品質。江魚茫然的朝著虛空伸出了自己的手,感受著一種血脈隱隱相連的心臟脈動,在前方的某個地方突然響起。

    一具盤膝而坐都比常人高了半個頭的魁梧身軀自正前方的洞壁上浮現,那身軀膝蓋上放著的一柄粗糙古樸,看起來破破爛爛的木弓沈重的飛起,滑過了百多丈的空間,落入了江魚那隱隱放著綠色光華的手中。那身軀,頓時又隱沒在了那洞壁上,而一側的無凡,早就朝著那身軀叩拜了不知道多少次,額頭上已經是一片的紅腫。

    那柄木弓一出,整個洞窟中所有的長弓同時發出了一聲輕鳴,好似那天下的臣子朝拜自己的君王一般,然後同時陷入了死死的沈寂。無凡的面目卻已經轉為了猙獰,他跳起來,重重的一巴掌抽打在了江魚的腦袋上,大聲的,口水四濺的咆哮道:「孽徒,從明日起,為師要好好的操練你,原本你可以好好的混過剩下的八年時間,舒舒服服的帶著一身破破爛爛的功夫去行走天下。可是,既然這柄弓選擇了你,你就等著受罪罷!你死了不要緊,可是你不能侮辱了這柄弓!」

    江魚極其無辜的睜開了眼睛,看著自己手上那柄大概六尺長,就是一根破爛的樹枝彎成個半月形,樹皮好似都沒有剝乾淨,在弓臂上形成了幾個古怪扭曲好似符號一般的痕跡,弓弦卻是一根不知道什麼樣的獸筋,還帶著一股子騷味的木弓,再一次的噴出了一小口血:「我的媽啊,我若是用了這破爛弓,怕不是要被天下人笑死?師父,師父,我能不能換一件?那柄掛在洞頂上的通體黃金打造的長弓,就很不錯嘛!」

    「破爛弓?嗯?破爛弓?嗯?」無凡氣得眼角暴跳,一把將那木弓搶了過來,隨手捅進了江魚的體內:「你這個小王八蛋,你說他是破爛弓?若是他是破爛弓,那師父我身上背著的這把『流星閃』,又是什麼東西?破爛不如的狗屎不成?明日開始,你就等著師父我的折騰罷!」那柄木弓,就在江魚驚恐呆滯的眼神中,沒入了他的身軀,卻沒有留下一點的痕跡。

    呆滯的擡起頭來,江魚半天說不出話。無凡則是隨手從身邊的一張石台上抓起一柄通體閃動著絲絲毫光的骨弓,沈聲說道:「這是你師祖,我的師父用冰原中挖出的鯤鵬肋骨打造的『天狼弓』,在你有資格握住祖師的那柄神弓之前,你就勉強用『天狼弓』練功罷!」無凡的臉色更加的猙獰了,眼角一抽一抽的罵道:「你這小王八蛋,你這小王八蛋!你,真正是個小王八蛋!」

    在無故的陷入顛狂狀態,有點憤怒、有點悲傷,但是更多的很顯然是嫉妒的無凡驅策下,江魚在這終年暴雪紛飛的崑崙山脈周邊,開始了他新的修煉歷程。望月一門最精妙的,讓望月一門仗以震懾所有知曉他們存在的那些人的法訣。

    崑崙山最高峰處,赤裸著身軀的江魚盤膝坐在那山巔,經受著利刀一樣的風暴吹拂。半年後,他告訴無凡,他已經能聽懂風的聲音。

    西藏高原最潮濕多雨的谷底裡,江魚站在一條大江的礁石上,被江水沖刷,被雨水洗刷。一年後,他給無凡說,他已經明白了什麼是水。

    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上,雷陣雨轟然而來的時候,江魚手持一根鐵條,赤裸著身軀在雷雲下拚命的蹦跳。一道道的雷霆擦著他的身軀掠過,一道道閃電轟擊在了那根鐵條上,江魚的身軀時不時的就變得一陣的透明。兩年後,他對無凡說,雷霆是上天的號令,雷電是天刑的利刃。

    於是,無凡帶著江魚,來到了崑崙山中一處繁花似錦的所在。江魚就在那一片的花原裡,靜坐了兩年半。春天的花瓣溫柔的粘在了他的身上,夏天的青草親暱的摩擦著他的身軀,秋天的果實調皮的砸在了他的頭上,冬天的黃葉沈穩的覆蓋了他的全身。小蟲在草叢中鳴叫,蟲子的屍骨被螞蟻輕輕的拖走,螞蟻卻被那穿山甲挖穿了巢穴,穿山甲被黃鼠狼一個臭屁從甲冑中熏了出來……

    兩年半後,原本受過雷霆的洗禮而變得鋒芒四射,好似一柄剛出爐利劍的江魚,變得溫柔溫和了許多,他對無凡說,他知道了什麼是生,什麼是死,兩年的四季演變,讓他的心靈,更加的柔嫩敏感。當然,他也很坦白的告訴無凡,他喜歡生,但是喜歡將那枯萎和無力的死,留給別人。因為,他討厭那黃葉粘在身上帶來的腐爛氣息。

    然後,無凡帶著江魚,再次爬上了崑崙山脈的最高峰,師徒二人靜靜的坐在那山頭上,無凡給江魚講解天空的星宿,講解那星辰的軌跡和變化,讓江魚一個月一個月的躺在山頂上,靜靜的體悟著那星辰的運轉,並且告訴他說,這也是自然的一部分。

    耗費了一年半的時間數星星之後,無凡帶著江魚回到了望月的山門,很是有點羞赧的指著一堆大概有十丈高下,底部直徑五丈左右的草藥堆板著臉說:「這是你最後的兩項功課中比較重要的一項。這裡是為師最近幾年採集的功候都在數百年左右的靈藥,你最後半年,要把這些靈藥全部吃下去,然後吸收它的藥力,鑄煉你的身體,增強你的功力。」

    已經比無凡還高了半個頭的江魚居高臨下的看著無凡,拚命的將拳頭捏得『嘎嘎』直響,陰沈著臉蛋說道:「師父,我不是牛,也不是羊。我苦修了九年,一口煙火食都沒吃過,原本想要大酒大肉的來上一頓的。可是你現在告訴我,我要吃草吃半年?你耍我不是?」

    無凡苦著臉,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樣,很無辜的看著江魚:「當年為師我,花了一年才啃掉了這麼大一堆藥草。你身體的資質比為師的好太多,自然只要半年就成!難道你不覺得,你的功力太弱了點?你體內的真氣,只有相當於普通的先天高手五六十年的真氣量,甚至就連大周天循環都沒有實力運轉麼?」

    江魚的臉蛋更加陰沈了,他原本就黝黑的臉蛋變得有點發紫:「可是,師父,你說我們望月一門是修仙的門派,我只聽評書先生說,神仙都是吃丹藥的,沒聽說神仙還要啃草罷?」

    無凡的眼神更加的無辜了,他溫柔的對江魚說道:「可是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我們望月一門,別的都好,就是,不會煉丹!而天下最會煉丹的那個門派,我們的歷代先祖都將他們得罪苦了,肯定不會給我們煉製丹藥的!」

    溫和的拍了拍江魚肩膀,無凡勸解道:「為了你『中原淨街虎』的名頭,徒兒,你就將這堆靈藥都吃掉罷。唔,來,從這根千年黃精吃起,最是補氣充元的。」他已經將那黃精,捅進了江魚的嘴裡。

    艱難的嚥下了一口帶著點苦澀的黃精,江魚有點預感不妙的看著無凡,問他:「那,最後半年,還有一項功課是什麼?」

    無凡開心的笑起來,他無所謂的聳聳肩膀笑道:「哦,沒什麼,無非就是學一點武功招式罷了。嗯,比如說少林寺的棍子啊之類的。」

    江魚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他的臉已經徹底的變成了紫色,他噴吐著口水咆哮道:「可是,師父,你不是說,我們是修仙的人麼?還要學武功怎麼的?你,你,你糊弄我怎地?」

    無奈的聳聳肩膀,無凡深情的看著江魚笑道:「為師的怎麼會糊弄你?你可是為師的唯一一個徒兒嘛。只是呢,你不覺得,在你的箭法大成,在你能夠隨手發出為師的那樣的無形箭氣之前,若是被敵人逼近了你的身體,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麼?」

    他笑道:「比如說,若是你射人不中,那空空兒抓著一柄寶劍衝到了離你只有十幾丈的地方,你根本來不及出箭了,你那時候不覺得,有一身武功,手上有一根棍子或者一柄其他的什麼兵器,保命的機會,會大很多麼?誒,沒辦法呀,本門的門人越來越少,很多祖師流傳下來的神奇功法都失散了,如今剩下的,只有鑄煉金剛不壞之軀的法門了,可是也經不起人家拚命砍不是?只能學一點武功嘛!」

    江魚的兩隻手爪已經成了雞爪形,他瘋狂的咆哮道:「師父,你還有什麼應該告訴我的?」

    無凡眨巴眨巴眼睛,終於有點遲疑的說道:「那,為師的就給你說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好了。以後你去天下行走的時候,不管是幫你大哥李林甫也好,還是你自己去幹點什麼也罷。如果可能,盡可以不要讓別人知道你是望月一門的人。這個,似乎其他門派,對我們望月一門很有點別的想法。」

    「什麼想法?」江魚已經從背後掏掏摸摸的摸出了一柄自己打造的匕首來。

    「嗯,我們望月一門的高手,可以隔開近百里地以自然之心鎖定他們,以暗箭傷人。我們的箭氣,又比他們的飛劍快了百倍不止。所以,這個嘛,基本上一發現我們望月一門的人,他們都是群起而攻的。」無凡很小心的退後了一步。

    「**!」江魚終於歇斯底里的發作了,什麼自然之心,早就化為了一張畫餅。看著眼前那一堆碩大的草藥堆,江魚很乾脆的一匕首就朝著無凡的臉蛋劃了過去:「我今天,非給你留點紀念不可!你騙了我上賊船不成?」

    望月山門,一陣的雞飛狗跳,久久沒有停息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4 05:25:29

第三章 所謂修行

    「所謂的修行嘛,顧名思義,就是一邊修煉一邊行路嘛。又有所謂,行萬里路勝過讀萬卷書,你這小鬼又是一個不喜歡讀書的,那更加要大走而特走,不走個三五萬里,以後你就等於一蠢貨嘛。」面對江魚提出的自己學藝的要求,手裡拎著一條烤狗腿大啃大嚼的無凡,是這樣笑嘻嘻沒有一點誠意的回答的。

    所以,在這暮春時間陽光正好的時候,師徒二人穿山越嶺,一路毫無目的的胡亂逛了過去。無凡的修為到底如何,也就不說了,他可以安睡於虎豹群中,可以在毒蛇窟裡胡亂打滾,隨口一個呼哨,就有數百隻猴子親暱的給他送來各種水果。就算是江魚,憑藉著他過人的天賦,橫渡山崖,浮鳧江水,卻也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師徒倆信馬由韁的在山林中廝混了三個月,無凡硬是沒有傳授江魚一個字的修煉法門。

    直到三月後,頂著頭上那可以將人曬出油的毒辣太陽,二人站在橫斷山脈怒江峽谷的源頭處,無凡懶洋洋的撕啃著一條烤野兔,笑嘻嘻的看著江魚問他:「三個月了,從揚州走到了這西南極其蠻荒的地方,你可有什麼領悟麼?」

    衣衫襤褸,渾身肌膚漆黑,更加瘦了一圈,好似一具大骷髏架子站在地上,一點人氣都沒有,一對大眼睛卻額外有神的江魚盤膝坐在無凡的身邊,豎起右手食指在嘴上輕輕的『噓』了一聲:「師父,不要開聲,我在聽那一蓬紫籐花瓣飄下來的聲音;你聽到了麼?前面的那山頭上,有幾株山杜鵑正在開花;後面的山腳下,兩隻山兔正在廝打;還有這水裡,有一隻魚在調戲一隻螃蟹。」

    驚喜的看了江魚一眼,無凡隨手將那烤野兔丟了出去。拍拍手掌,無凡跳起來大笑道:「這三個月你只喝山泉,只吃野果,果然是靈性大有長進了。好,萬里之行,始於腳下,從明天開始,我們繼續行道,在路上,為師開始教你煉氣。」撥弄了一下江魚好似爛鳥窩一般的頭髮,無凡樂道:「記住,本門心法,最重自然,一切隨心隨意就好,不要刻意,不要強求,一切自然。」

    於是,師徒倆掉轉頭去,從怒江峽谷一路北上,沒有絲毫目的的胡亂行去。無凡只花了七天的時間,就帶領江魚跨進了煉氣的門檻,讓無凡心中又一陣的沾沾自喜,大為自己的識人之明而感到驕傲。朝日初升的時候,師徒倆在山頭採集純陽紫氣;玉蟾高懸之際,師徒倆在山頭取那太陰真陰;子夜時分,又去那山澗水潭寂靜之處,領悟滿天星相的力量。

    就在這好似野人一樣的行腳歷程中,江魚後天的一點兒人間俗氣被磨練得乾乾淨淨,身體已經恢復到了最原始的純淨狀態。如今他和行宗都是腰纏獸皮,披頭散髮、蓬頭垢面好似乞丐,眸子中卻有明亮的光芒閃動,嘯傲於山林之中。師徒兩人隨著那鹿群奔跑,跟隨著猛虎捕獵,觀摩那山鷹飛翔,伴隨那猴群嬉戲,不知不覺中,江魚的一切舉止,都開始遵循那些野獸最自然最基本的動作施為,力量、速度,比起以前增強了不少。如今他輕輕一躍,就能跨過兩丈許寬的河流,跳起一丈五尺高下,身體輕盈,好似猿猴、飛鳥。

    終於,在冬天的第一片雪花飄下的時候,江魚在峨嵋山的金頂上一拳打碎了一塊西瓜大小的砂岩,驚喜若狂的江魚狂奔下山,找到了正在山腳下擺藥攤子的無凡興奮無比的誇耀了自己幾句:「師父,我如今一對膀子上有三五百斤的力氣,我大哥都沒我的力量大,我也算是高手了罷?」興高采烈的江魚在原地翻了幾個空心觔斗,『哈哈』有聲的打出了幾拳,踢出了幾腳,擺出了一副武功天下無敵的模樣。

    「唔,高手麼?」無凡摸著臉上的大鬍子,慢條斯理的開始收拾自己的藥攤子。他不懷好意的看了江魚一眼,怪笑道:「嗯,你也算是高手了,放在大唐的朝廷裡,怕是那些校尉一級的人,禁不起你兩三拳錘的。好啦,繼續趕路,你最近也有長進了,可以去給師父幹點活路了。」

    「幹活路?什麼活路?」江魚傻呆呆的看著無凡,心裡有一種不是很好的預感。

    無凡將那些藥包打成了一個大包裹,懶洋洋的看了江魚一眼,怪笑道:「師父嘴饞了,想要喝五十年陳的山西杏花釀,那是要大價錢的。這賣藥,一天賣不出三個大錢來,既然徒弟都是高手了,這自然就要徒弟給師父解憂了。」

    江魚將胸脯拍得山響,大聲說道:「師父有憂,弟子服其勞,這點尊師重教的禮數,徒弟我還是懂得一點的。唔,徒兒怎麼去賺錢呢?」

    更加古怪的看了江魚一眼,無凡陰笑道:「乖徒弟,你對背後打人悶棍,沒有什麼反感罷?」看到江魚的頭搖晃得好似撥浪鼓一般,無凡『嘿嘿』的笑道:「為師的也是這麼認為滴,所以,我們去嵩山罷!如今天下最有富態的禪林,就是嵩山少林寺了。」

    半月之後,嵩山腳下,香客們競相傳說有一專門背後打人悶棍的賊人瘋狂作案。而且這賊人古怪得很,他不打香客,專門打禿頭的和尚。不過五六天的功夫,就有少林寺下山買那油鹽醬醋茶的和尚、下山雲equity refinance腳的僧人、回山稟事的佛子五十幾人被人用碗口粗細的棍子打出了滿腦袋的包,除了一條褻褲,身上所有的東西都被剝了個乾乾淨淨。

    少林寺方丈震怒,撒下了三百僧兵搜山。於是,正在山窩窩裡清點這五六天來的戰利品的江魚,被三名武僧堵上,一頓棍棒打得他渾身青紫,滿腦袋肉疙瘩,哭天喊地的丟掉了所有了錢物,抱著腦袋狼狽鼠竄而去。大唐時,少林寺的僧兵是何等厲害,何等精銳?可以說他們是天下一等一的強悍軍隊。牽一髮而動全身,三百僧兵蜂擁而至,江魚被僧兵追殺三百里,期間險死還生好幾次,最後終於又是使出了老招數,一路上招呼了數個獸群埋伏起來,好容易藉著畜生之力,逃出了生天。

    遍體鱗傷的江魚倒在一處山林中嚎啕大哭,自覺生平從來沒有吃過這等大虧,受過這等奇恥大辱。三名武僧中隨意一人都能打得他暈頭轉向不知今夕何夕天上人間是何年,這徹底擊毀、粉碎了他心頭冒出來的一點點的驕傲和狂傲。

    無凡咀嚼著一隻山豬的耳朵,好似鬼一樣出現在江魚的身邊,笑吟吟的說道:「我的高手徒兒,你感覺怎麼樣?三百僧兵都沒打斷你的腿子,看來人家的評價沒錯,我望月一門逃命的功夫果然是天下超一流的。」

    江魚跳起來,朝著無凡重重磕頭道:「師父,徒兒知錯了,還請師父多多指點。」

    無凡笑問他:「錯在何處?」

    江魚咬牙切齒的吼道:「徒兒錯在,不應該以為自己是高手了就狂傲自大;徒兒更錯在,打了悶棍就要見好就收,及時的逃離作案現場;徒兒更是明白了,就算是打悶棍,這身手也是要越厲害越好!」

    無凡默然良久,很久才無奈的點頭道:「你能消去那驕傲之心,為師甚是欣慰。只是,那打悶棍的事情,既然是你的愛好,為師的也就不說什麼了。等你有了那能耐,你去打當今皇帝的悶棍,我也不管你就是。」將手上的那山豬腦袋隨手拋開,無凡跳起來笑道:「你這小娃娃,如今受了教訓就好。那三百捉拿你的僧兵,不過是少林寺放在外面的幌子,他們真正的高手,還沒派出來哩。記住,修煉一道,首重修心啊!」

    謙虛和謹慎,這就是江魚拿了一腦袋的包換來了深刻教訓。當然了,這個教訓也告訴了江魚,就算以後有了再高強的本領,似乎背後打悶棍,也是最好的選擇。畢竟那被他打翻的和尚中,很有幾個下山雲遊的好手在陰溝裡翻船了嘛。

    受到了教訓的江魚,終於將他那飛揚跳脫的本性壓抑在了自己的心底深處,一本正經的跟著無凡悉心的學藝。離開了嵩山,師徒倆遍歷天下名山大川,循幽探秘,領悟那天人自然之道,自得其樂。一座座高山被江魚踩在腳下,一條條大川被他隨意橫渡,不知不覺中,江魚的心境,已經和揚州城時大為不同。在黃河裡和那丈許長的大鯉魚嬉戲,在長江中與那三丈大小的江團歐鬥,在長白山天池同那大得可怕的鮭魚競速,在青海湖裡和那似蛟非蛟的怪獸較力,江魚的眼界大開,卻也在嬉戲和遊玩中,和那自然的節奏暗暗吻合在了一起。

    這樣的行腳天下,師徒倆耗費了兩年的時間,他們一時在山川中遊走,一時在市井中擺攤,看盡了人生百態,看盡了潮起潮落,終於,在某日晚上江魚體內的真氣蓬勃欲飛,一聲龍吟震得師徒倆暫時駐足的那座小城百姓騷動之後,無凡領著江魚離開了中原,逕直朝著西北而去。

    橫渡了三千里不毛之地,見識了大唐軍隊和吐蕃大軍的血腥廝殺,甚至讓江魚出手偷偷的在背後用悶棍敲翻了幾個吐蕃的王公練手之後,師徒倆終於來到了崑崙山脈。當那崑崙山的主峰還在遠處若隱若現的時候,無凡已經跪倒了下去,朝著那天,那地,那山,那河,那土,那草,那一望無際的世界五體投地的跪倒了下去。「崑崙,我回來了!三百年,我無凡回來了!」

    無凡眼裡是激動,是震撼,是滄桑,是遠古遺留下來的一絲洪荒。而江魚眼裡則是無聊,無趣,無心思,對這看起來荒漠一片的崑崙山,他沒有絲毫的好感。他撇著嘴站在無凡身邊,心裡樂道:「吹吧,吹吧,你這大叔吹牛的水準這幾日又漲了不少。三百年沒回來崑崙山了?您老人家貴庚哪?」

    正在心裡腹誹暗笑之時,無凡低沈的說道:「江魚,跪下,磕頭。向本門祖師,向這天地的神靈,向崑崙的靈磕頭。神靈者,天地所化,自然造就。本門的心法來源於自然,來源於洪荒大道,這天,這地,還有那神靈,都是我們要敬仰的。」

    江魚無奈的跪下,按照無凡的要求,朝著四個方向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禮,隨後擡起頭來,嘀咕道:「天地神靈麼?如今揚州城那邊流行的是拜李老君和如來佛哩,這天地神靈,又是什麼玩意?」

    心情振蕩的無凡,卻懶得教授這憊懶的娃娃,他拎著江魚的手,邁開大步朝著崑崙山深處行去。一邊飛奔,他一邊長笑道:「本門祖師最終坐化於這崑崙山下,後來本門的先祖,就將祖師坐化的所在化為望月一門的山門所在。江魚,你也要去山門中,挑選適合你的長弓了。」

    江魚眼睛一瞥,看了看無凡身上背著的那張比尋常人一個人還要高一點的大弓,心裡一連串的叫起苦來:「祖師在上,人家如今流行的是用劍哩,傳說中的高手,哪個不是用劍的?或者用其他的奇兵,比如說那評書裡說的『鳳翅鎏金鏜』也是好貨色,多威風?背著一柄大弓做什麼?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都是打獵的!」

    江魚心裡犯愁,這背著一張大弓,也太沒有高手的風範了罷?他可是立志要做『中原淨街虎』的,若是他的兵器是一把能夠笑掉人大牙的長弓,他很是為自己將來在那注定屬於他的美女心中的第一印象感到擔憂啊。「人家揚州的婊子都喜歡俊俏的公子哥,手裡拎著折扇的那種。想來武林中的美女,是不會喜歡一個拎著長弓卻沒有帶上哪怕一支箭矢的白癡罷?」他又仔細的看了看無凡,沒錯,他身上沒有箭壺啊?

    在那寒風呼嘯,雪花都有巴掌大小的崑崙山中跋涉了半個月,無凡終於帶著江魚來到了一座高聳險峻的山峰下。也不知道他搗了個什麼鬼,原本看上去一片齊整白花花的冰崖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冒出了一個不甚整齊的洞口來。無凡領著江魚朝著那山洞磕頭跪拜了,這才帶著一點顫巍巍的小心謹慎,拉著江魚的手進了山洞裡去。

    從洞外看去,這山洞黑漆漆的,可是進了山洞,江魚才愕然發現,這洞裡光線明亮柔和,山洞的四壁更是光潔如玉,也不見一點***,不知那光線是從哪裡傳來的。經過一條長有百丈的大道後,師徒倆到了一個高有十幾丈,長寬都過百丈的大石窟中。這石窟的形狀也是不規整得很,正中有一條巨大的青石桌,地上胡亂的擺著七八個石頭蒲團,這就是石窟裡僅有的一點家什了。

    江魚正在心裡暗罵望月一門的窮困,尋思著難怪自己的師父要去做那賣藥的小販,卻看到無凡已經走到那石桌邊,從上面拿起四五張信箋翻閱起來。只看到無凡的身體顫抖了幾下,臉上的神情又悲又喜的,轉頭對著江魚苦笑道:「徒弟,望月一門只有你我師徒二人了。為師的師尊,和大師伯、二師叔,他們已經升天了。另外兩位同門,卻是沒熬過那一關,已經坐化了。望月一門啊,只有你我二人了。」

    「大師伯,二師叔,師尊啊,天人相隔,不知日後可有相見之期?」無凡低聲歎餵了幾聲,拉著江魚的手,順著另外一條甬道,到了一個小小的石室中去。這個石室高有超過千丈,長寬卻也不過二十丈左右,給人的感覺極其古怪。那石室的四邊牆根下,盤膝坐著二十幾個滿臉愁苦的人,一對眼睛緊緊的閉著,沒有一點的生氣。而那石室自離地三丈許的石壁上,就有數百幅和真人一般大小的壁畫,那壁畫上的人栩栩如生,一根汗毛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色彩絢爛,好似真人一般。

    江魚好奇的將手在那最近的一個人身上摸了一把,卻猛的驚駭得叫起來:「救命啊,殭屍啊!」那屍體觸手冰冷,堅硬好似金石,江魚立刻想到了民間傳說中,那等最為可怕的物事。

    無凡重重的一巴掌拍在了江魚的腦門上,怒聲罵道:「放屁,簡直就是臭不可聞,我望月一門的山門,哪個殭屍敢進來?這是本門的歷代先人坐化後的屍骨。留在這裡的,都是修為到了金剛之軀的前輩,人死身存,有什麼好害怕的?你剛才摸的,就是為師的大師兄,你的大師伯!」

    「啊?」江魚脖子猛的扭了過去,死死的盯著那『大師伯』看了半天,終於結結巴巴的說道:「可,可是,師父啊,你的大師兄,怎地看起來比你起碼年輕三十歲?他這模樣,怕不是只有十七八歲的模樣罷?」

    「屁話,屁話,全部是屁話!你大師伯比為師年長八十七歲,怎會比為師的又年輕三十歲?」無凡的心情很是不好,捏著那幾張信箋嘰哩咕嚕的嘀咕道:「好嘛,兩個坐化的,三個飛昇的,還都沒有收下一個徒弟,我們望月一門啊,這下可就樂子大啦!若是傳出去說我望月一門只有兩個門人了,我敢保證那群看我們不順眼的混蛋,馬上會欺上門來搶我們的寶貝哩!」

    苦笑了幾聲,無凡擡頭看著那最高離地有八百多丈,一圈兒有數十幅的壁畫苦笑道:「二代祖師,他們飛昇的有九十七人;三代祖師,飛昇的有八十五人;四代祖師,就只有三十七人飛昇;而到了師尊他們這一代,飛昇的只有三人。而本門弟子,最多時有近萬人,如今卻只有區區二人了。這九州大地,莫非真的不適合我們這些人居留了麼?」

    有點傷心的看了看最靠近門口的兩具肉軀,無凡低沈道:「不知江魚的造化如何。不知我無凡的造化如何。是無奈的留下一具破爛肉身墮入輪迴,還是在這影壁上留下真神圖像,順利飛昇呢?」

    江魚早就陷入了癡呆狀態,他看看那些屍體,看看無凡,看看無凡,再看看那些屍體,終於發出了一聲尖叫:「鬼啊!」饒是他膽子再大,畢竟年齡太小,再這樣詭異的石室中,還是終於承受不住那等心理壓力,乾脆的昏了過去。

    無凡苦笑了一聲,抓抓腦門思忖道:「唔,是不是我太過分了點?這兩年,可沒交待他一點關於師門的事情啊!不過,這小子平日裡膽子不是很大的麼?半年前都敢去偷看人家青樓裡嫖客****!原來這小子不是一顆虎膽,就是一顆敢包天的狗膽罷了。嘿!」

    笑了幾聲,無凡跪在地上,朝著那影壁上最下面的三副人像依次磕頭之後,慢慢的站起身來,低聲道:「你們走得乾脆,一個個都留下信箋說誰最後一個回師門的,這光大門戶的重擔就交給他了。可笑我無凡在中原行道百年,也不過碰到江魚這一個極品的好胚子,卻上哪裡去找門徒去?這中原紅塵翻浪,物慾橫流,人自生下就已經被關閉了先天七竅,哪裡還有適合本門大道的人物?」

    一手提起了江魚,無凡走出了這個石室,到了望月一門山門最深處的一個石窟裡。他隨手丟下了江魚,連續三五個耳光將江魚抽得幽幽醒轉,沈聲說道:「這裡是我望月一門自洪荒以來,所有先輩儲存自己煉製的寶物的地方。先輩們坐化或者飛昇後,他們隨身的兵器以及煉製的那些寶物都留在了這裡,原本是準備光大門戶所用,可惜如今寶貝多多,門人卻是極少的了。你且按照你的本心,挑選你所要的物件罷!」

    「寶貝!」剛剛被嚇昏的江魚立刻一骨碌的爬起來,巴結的看著無凡笑道:「師尊,有寶貝你早說麼?怎麼帶我去見死人呢?您真有三百年沒回這裡了?那,豈不是您老人家都三百多歲了?怎麼可能?您這麼龍精虎猛的,看起來最多也不過四十歲上下嘛!」

    無凡一骨碌的坐在地上,抱起雙臂沈聲喝道:「小鬼閉嘴,趕快運用你已經初成的自然之心,在這些寶貝中挑選和你有緣的法寶罷。師門的事情,等你有那實力知道的時候,師父自然會告訴你的。」他很不良的看著江魚,怪笑道:「你都打了兩年的悶葫蘆,師父我讓這個悶葫蘆再多保留幾年,卻也是沒什麼大礙的。」

    江魚氣煞,嘰嘰咕咕的嘀咕道:「罷了,悶葫蘆就悶葫蘆,我怕什麼?哼哼,這裡是藏寶貝的地方,看我多挑走幾件寶貝,心疼死你才好。」

    抱著一個同樣不良的念頭,江魚定睛朝著這個巨大無比的石窟四周看了過去,『哇』的一聲,差點一口血噴了出去--這個石窟牆壁上掛著的、牆壁裡鑲嵌著的、天花板上吊著的、地板上堆著的、石台上供著的,都是江魚認為最俗氣,最沒有遊俠兒風範,更沒有高手風度的--大弓!一把把或長或短,或寬或窄,或粗或細,或大或小,最大的有三丈高下,最小的不過巴掌大小,品質最華麗的通體透明好似寶石,最粗陋的卻是以石頭雕刻而成的,總數超過三萬柄的,各種各樣的大弓!

    『砰』,江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氣極敗壞的咆哮道:「師父,我們門戶中,所有的寶貝,全部是大弓麼?就沒有其他的東西?」

    無凡怪眼一翻,怒聲道:「怎麼會沒有其他的東西?你小看師門不成?諾,那邊不是掛著兩千多個箭壺麼?可都是好東西哩!」

    江魚小有成就的真氣在體內一陣翻騰,終於一口血小小的噴出了尺許遠,他哀嚎道:「師父,本門,就不能練劍麼?」

    無凡一巴掌拍在了江魚腦門上,大聲喝道:「練劍?那玩意有什麼好練的?空空兒、精精兒他們那群海外三島上的人才練劍,要論起殺傷力,怎比得過我望月一門秘傳的箭訣?我望月一門是殺傷力第一,修煉速度第一,境界提升第一,保命本領第一,威攝力第一的名門,什麼劍比得了我們的弓?快去選一把和你有緣的大弓,明日開始,師父傳授你本門真正的秘法!」

    『哧啦』一聲,無凡眼裡射出兩道淩厲的光芒,好似實質的金光射出了兩丈多遠,將江魚一舉自那地上震了起來。無凡怒喝道:「你還沒見過本門的玄妙,就在這裡大放厥詞,若是本門執法使者還在,早就拖了你下去打板子了!不過,如今本門人丁稀少,為師就是本門掌門、本門執法使者、本門護法使者、本門授法使者、本門藏功長老、本門巡山使者,諸多職位融為一身,打你的屁股還是做得到的!」

    暴力鎮壓以及武力威脅之下,江魚收起了那顆被震撼得七零八碎,一時間很有點不知道天上人間今夕是何年的脆弱心靈,大步的走到了這個巨大的石窟正中,閉上了自己的眼睛,全心全意的敞開了自己的心靈,將自己那自然之心初成後養成了一絲自然靈動的靈識釋放了出去。

    幾乎是江魚身上泛出淡綠色光芒的同時,整個石窟中所有的長弓同時發出了瑩潤的光芒,同時發出了輕微的震鳴聲。無凡眼裡又是兩道精光射出,驚詫的看著滿洞法寶同時發光的宏大場面,突然潸然淚下:「你們,也寂寞麼?」

    潮水一樣孤寂、洪荒、不甘的思緒從那數萬件長弓、箭壺上湧出,匯聚成了一股龐大的精神力量,灌入了江魚的心靈。以江魚那點脆弱的修為,被瞬間就攻破了心防,淪入了那孤寂的世界中去。那些長弓在抱怨,在哭泣,在大聲的呼喊。它們都是曾經屠殺過無數的強大非人,屠戮過億萬凶獸、生靈,撕裂過天地,震撼過天空的存在,它們已經有了自己的靈魂,它們不甘心在這洞窟中默默的浪費自己的力量,浪費自己的光陰,它們期待著一個新的主人,帶著它們縱橫九州,縱橫天下,將那看似高高在上的,俯瞰眾生的神、人、鬼,徹底的粉碎。

    這樣的孤寂,來自於洪荒的孤寂,這樣的悲淒,來自於英雄不甘寂寞的悲淒,讓江魚幼小的心靈陷入了崩潰的邊緣。而這些長弓、箭壺身上來源於望月一門獨有的自然氣息,卻又護住了江魚的心神,讓他清晰的感受著自己的述說,在那潮水一樣用來的精神波動中,一瞬間就是億萬年的,領悟著什麼,感悟著什麼,體味著什麼。一彈指可為三千世界,不過是瞬間的功夫,江魚的額頭上已經綻放出了湛湛神光,他的自然之心,竟然趨於大乘了。

    數以萬計的望月宗先輩,那凝練在自己隨身法器上最為純粹的一點對於自然的感悟,流水一樣洗滌著江魚的心靈。沒有絲毫的副作用,沒有改變江魚的任何東西,可是江魚的自然之心,的確是趨於大乘了。雖然還很弱小,好似風中的燭火一樣的弱小,但是,品質上就是自然之心,甚至比無凡的境界更加純粹的自然之心。

    「祖師顯靈了!祖師顯靈了!天不亡我望月一門!」無凡已經跪拜在了地上,虔誠的看著滿洞裡發光的那些長弓。「不愧是資質比我無凡好上百倍的人,我望月一門,中興有望了。」

    一種深沈的,好似祖先的靈魂來自於洪荒世界的召喚在江魚的心頭響起。這一聲召喚迴盪在洞窟中,滿洞發光的長弓頓時暗淡了下去,恢復了原本的品質。江魚茫然的朝著虛空伸出了自己的手,感受著一種血脈隱隱相連的心臟脈動,在前方的某個地方突然響起。

    一具盤膝而坐都比常人高了半個頭的魁梧身軀自正前方的洞壁上浮現,那身軀膝蓋上放著的一柄粗糙古樸,看起來破破爛爛的木弓沈重的飛起,滑過了百多丈的空間,落入了江魚那隱隱放著綠色光華的手中。那身軀,頓時又隱沒在了那洞壁上,而一側的無凡,早就朝著那身軀叩拜了不知道多少次,額頭上已經是一片的紅腫。

    那柄木弓一出,整個洞窟中所有的長弓同時發出了一聲輕鳴,好似那天下的臣子朝拜自己的君王一般,然後同時陷入了死死的沈寂。無凡的面目卻已經轉為了猙獰,他跳起來,重重的一巴掌抽打在了江魚的腦袋上,大聲的,口水四濺的咆哮道:「孽徒,從明日起,為師要好好的操練你,原本你可以好好的混過剩下的八年時間,舒舒服服的帶著一身破破爛爛的功夫去行走天下。可是,既然這柄弓選擇了你,你就等著受罪罷!你死了不要緊,可是你不能侮辱了這柄弓!」

    江魚極其無辜的睜開了眼睛,看著自己手上那柄大概六尺長,就是一根破爛的樹枝彎成個半月形,樹皮好似都沒有剝乾淨,在弓臂上形成了幾個古怪扭曲好似符號一般的痕跡,弓弦卻是一根不知道什麼樣的獸筋,還帶著一股子騷味的木弓,再一次的噴出了一小口血:「我的媽啊,我若是用了這破爛弓,怕不是要被天下人笑死?師父,師父,我能不能換一件?那柄掛在洞頂上的通體黃金打造的長弓,就很不錯嘛!」

    「破爛弓?嗯?破爛弓?嗯?」無凡氣得眼角暴跳,一把將那木弓搶了過來,隨手捅進了江魚的體內:「你這個小王八蛋,你說他是破爛弓?若是他是破爛弓,那師父我身上背著的這把『流星閃』,又是什麼東西?破爛不如的狗屎不成?明日開始,你就等著師父我的折騰罷!」那柄木弓,就在江魚驚恐呆滯的眼神中,沒入了他的身軀,卻沒有留下一點的痕跡。

    呆滯的擡起頭來,江魚半天說不出話。無凡則是隨手從身邊的一張石台上抓起一柄通體閃動著絲絲毫光的骨弓,沈聲說道:「這是你師祖,我的師父用冰原中挖出的鯤鵬肋骨打造的『天狼弓』,在你有資格握住祖師的那柄神弓之前,你就勉強用『天狼弓』練功罷!」無凡的臉色更加的猙獰了,眼角一抽一抽的罵道:「你這小王八蛋,你這小王八蛋!你,真正是個小王八蛋!」

    在無故的陷入顛狂狀態,有點憤怒、有點悲傷,但是更多的很顯然是嫉妒的無凡驅策下,江魚在這終年暴雪紛飛的崑崙山脈周邊,開始了他新的修煉歷程。望月一門最精妙的,讓望月一門仗以震懾所有知曉他們存在的那些人的法訣。

    崑崙山最高峰處,赤裸著身軀的江魚盤膝坐在那山巔,經受著利刀一樣的風暴吹拂。半年後,他告訴無凡,他已經能聽懂風的聲音。

    西藏高原最潮濕多雨的谷底裡,江魚站在一條大江的礁石上,被江水沖刷,被雨水洗刷。一年後,他給無凡說,他已經明白了什麼是水。

    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上,雷陣雨轟然而來的時候,江魚手持一根鐵條,赤裸著身軀在雷雲下拚命的蹦跳。一道道的雷霆擦著他的身軀掠過,一道道閃電轟擊在了那根鐵條上,江魚的身軀時不時的就變得一陣的透明。兩年後,他對無凡說,雷霆是上天的號令,雷電是天刑的利刃。

    於是,無凡帶著江魚,來到了崑崙山中一處繁花似錦的所在。江魚就在那一片的花原裡,靜坐了兩年半。春天的花瓣溫柔的粘在了他的身上,夏天的青草親暱的摩擦著他的身軀,秋天的果實調皮的砸在了他的頭上,冬天的黃葉沈穩的覆蓋了他的全身。小蟲在草叢中鳴叫,蟲子的屍骨被螞蟻輕輕的拖走,螞蟻卻被那穿山甲挖穿了巢穴,穿山甲被黃鼠狼一個臭屁從甲冑中熏了出來……

    兩年半後,原本受過雷霆的洗禮而變得鋒芒四射,好似一柄剛出爐利劍的江魚,變得溫柔溫和了許多,他對無凡說,他知道了什麼是生,什麼是死,兩年的四季演變,讓他的心靈,更加的柔嫩敏感。當然,他也很坦白的告訴無凡,他喜歡生,但是喜歡將那枯萎和無力的死,留給別人。因為,他討厭那黃葉粘在身上帶來的腐爛氣息。

    然後,無凡帶著江魚,再次爬上了崑崙山脈的最高峰,師徒二人靜靜的坐在那山頭上,無凡給江魚講解天空的星宿,講解那星辰的軌跡和變化,讓江魚一個月一個月的躺在山頂上,靜靜的體悟著那星辰的運轉,並且告訴他說,這也是自然的一部分。

    耗費了一年半的時間數星星之後,無凡帶著江魚回到了望月的山門,很是有點羞赧的指著一堆大概有十丈高下,底部直徑五丈左右的草藥堆板著臉說:「這是你最後的兩項功課中比較重要的一項。這裡是為師最近幾年採集的功候都在數百年左右的靈藥,你最後半年,要把這些靈藥全部吃下去,然後吸收它的藥力,鑄煉你的身體,增強你的功力。」

    已經比無凡還高了半個頭的江魚居高臨下的看著無凡,拚命的將拳頭捏得『嘎嘎』直響,陰沈著臉蛋說道:「師父,我不是牛,也不是羊。我苦修了九年,一口煙火食都沒吃過,原本想要大酒大肉的來上一頓的。可是你現在告訴我,我要吃草吃半年?你耍我不是?」

    無凡苦著臉,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樣,很無辜的看著江魚:「當年為師我,花了一年才啃掉了這麼大一堆藥草。你身體的資質比為師的好太多,自然只要半年就成!難道你不覺得,你的功力太弱了點?你體內的真氣,只有相當於普通的先天高手五六十年的真氣量,甚至就連大周天循環都沒有實力運轉麼?」

    江魚的臉蛋更加陰沈了,他原本就黝黑的臉蛋變得有點發紫:「可是,師父,你說我們望月一門是修仙的門派,我只聽評書先生說,神仙都是吃丹藥的,沒聽說神仙還要啃草罷?」

    無凡的眼神更加的無辜了,他溫柔的對江魚說道:「可是尺有所長,寸有所短。我們望月一門,別的都好,就是,不會煉丹!而天下最會煉丹的那個門派,我們的歷代先祖都將他們得罪苦了,肯定不會給我們煉製丹藥的!」

    溫和的拍了拍江魚肩膀,無凡勸解道:「為了你『中原淨街虎』的名頭,徒兒,你就將這堆靈藥都吃掉罷。唔,來,從這根千年黃精吃起,最是補氣充元的。」他已經將那黃精,捅進了江魚的嘴裡。

    艱難的嚥下了一口帶著點苦澀的黃精,江魚有點預感不妙的看著無凡,問他:「那,最後半年,還有一項功課是什麼?」

    無凡開心的笑起來,他無所謂的聳聳肩膀笑道:「哦,沒什麼,無非就是學一點武功招式罷了。嗯,比如說少林寺的棍子啊之類的。」

    江魚的眼珠子瞪得更大了,他的臉已經徹底的變成了紫色,他噴吐著口水咆哮道:「可是,師父,你不是說,我們是修仙的人麼?還要學武功怎麼的?你,你,你糊弄我怎地?」

    無奈的聳聳肩膀,無凡深情的看著江魚笑道:「為師的怎麼會糊弄你?你可是為師的唯一一個徒兒嘛。只是呢,你不覺得,在你的箭法大成,在你能夠隨手發出為師的那樣的無形箭氣之前,若是被敵人逼近了你的身體,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麼?」

    他笑道:「比如說,若是你射人不中,那空空兒抓著一柄寶劍衝到了離你只有十幾丈的地方,你根本來不及出箭了,你那時候不覺得,有一身武功,手上有一根棍子或者一柄其他的什麼兵器,保命的機會,會大很多麼?誒,沒辦法呀,本門的門人越來越少,很多祖師流傳下來的神奇功法都失散了,如今剩下的,只有鑄煉金剛不壞之軀的法門了,可是也經不起人家拚命砍不是?只能學一點武功嘛!」

    江魚的兩隻手爪已經成了雞爪形,他瘋狂的咆哮道:「師父,你還有什麼應該告訴我的?」

    無凡眨巴眨巴眼睛,終於有點遲疑的說道:「那,為師的就給你說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好了。以後你去天下行走的時候,不管是幫你大哥李林甫也好,還是你自己去幹點什麼也罷。如果可能,盡可以不要讓別人知道你是望月一門的人。這個,似乎其他門派,對我們望月一門很有點別的想法。」

    「什麼想法?」江魚已經從背後掏掏摸摸的摸出了一柄自己打造的匕首來。

    「嗯,我們望月一門的高手,可以隔開近百里地以自然之心鎖定他們,以暗箭傷人。我們的箭氣,又比他們的飛劍快了百倍不止。所以,這個嘛,基本上一發現我們望月一門的人,他們都是群起而攻的。」無凡很小心的退後了一步。

    「**!」江魚終於歇斯底里的發作了,什麼自然之心,早就化為了一張畫餅。看著眼前那一堆碩大的草藥堆,江魚很乾脆的一匕首就朝著無凡的臉蛋劃了過去:「我今天,非給你留點紀念不可!你騙了我上賊船不成?」

    望月山門,一陣的雞飛狗跳,久久沒有停息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4 05:25:51

第四章 回轉

    「嘻嘻,哎喲,這位大爺腳下當心,您今天可喝得不少?要不要去交待一碗魚片粥給您醒酒呀?」

    「啊呀,大爺,您這麼毛手毛腳的作甚?今晚奴奴就是您的人,您愛怎麼的就怎麼的,來,先乾了這一杯!」

    「哎呀呀,大員外,您今兒個怎麼有空來我們『花院』呀?快裡面請,裡面請,您身邊的這幾位貴客,可否告知高姓大名?」

    「啊呸,你這廝窮酸,口袋裡沒有二貫錢,也敢來這裡廝混,來啊,給我將這臭書生叉出去!」……

    夜幕深沈,揚州城瘦西湖兩岸,***通明,青樓妓院的姑娘們,紛紛打扮得花枝招展渾身香氣襲人,紛紛揮舞著手帕在那勾欄之上招引狂蜂浪蝶,夜色中有一股****、富貴的氣味蕩漾。佳人在樓上招手,公子們則是在樓下街道上邁開四方步緩緩行走,偶爾朝著自己熟悉的人打個招呼,幾個酸溜溜的書生湊在一起,吟幾句應景的詩詞,頓時又是一陣的馬屁好似潮水般湧出。

    除了這些年輕的書生公子,更有大腹便便的豪商巨賈腰纏著金絲錢袋,昂首挺胸的長驅直入,去那自己熟悉的場所一擲千金,以求那些紅阿姑的嫣然一笑。偶爾也有幾個認識的巨賈在街上碰面,卻是相互間重重的『哼』了一聲,忙不叠的就帶著自己的隨從保鏢衝進了同一間的院子,大呼小叫的呼喊著同一個紅阿姑出來陪客。於是,那陪酒的價碼又一次節節上漲,只讓那青樓的老鴇笑得牙齒都露了出來。

    揚州最大的幫派白龍幫的幫主賈玉眉頭皺得緊緊的,一臉鐵青的帶著十幾個打手從『花院』走了出來。他們撞飛了七八個行人,打翻了三五個路邊的小攤,揮手扯碎了一兩個青樓門口的紅燈籠,氣惱的朝著城區賈玉的私宅行去。所過之處,那青樓裡的姑娘、老鴇看到賈玉那陰沈的面孔,不約而同的閉上了巧嘴,只是用驚恐的眼神看著賈玉,不知道又是哪路神仙冒犯了這揚州城的土皇帝,想必又要有一陣的腥風血雨了。

    「那殺千刀的李林甫!」一行人走到瘦西湖一側最陰暗的道路上時,賈玉突然大聲的咒罵了一聲:「那廝好造化,怎麼領了御史中丞的官職?就他那草包,也能做御史中丞?天,他領吏部、刑部侍郎,豈不是要害苦了我?他那兄弟江魚失蹤,可和我白龍幫有何干係?」

    賈玉身後的一干兄弟不敢吱聲,一個個好似受寒的雛鳥一樣,身體都有點哆嗦起來。十年前城門一役,白龍幫大敗虧輸,被一群野狗打得威風掃地。但是那一戰後,李林甫和江魚兄弟倆在揚州城內的一點人脈和勢力被掃得乾乾淨淨,在如今的都督府參軍胡德乾的幫助下,白龍幫在十年中發展成了一個規模很大、組織嚴密的犯罪集團,掌握了揚州吃喝嫖賭等偏門行當的六七成生意,日進斗金啊。

    正當賈玉意氣風發,想要大展拳腳,將白龍幫向著揚州城的周邊地區輻射開去的時候,突然一個驚天噩耗傳了過來--這十年中,因為江魚的失蹤而時不時給白龍幫暗地裡使絆子的李林甫,居然升了御史中丞!以前的李林甫,官兒不過是太子東宮諭德、國子司業等好聽卻沒有實權的官位,能奈白龍幫何?可是這御史中丞,尤其是同時兼管吏部、刑部侍郎的御史中丞,可是手掌生殺大權的利害人物,收拾他一個小小的白龍幫,還不就是嘴皮子一抖動的功夫麼?

    「老天不開眼啊!那李林甫就一草包,認識的字比我賈玉還少,他怎麼就能當御史中丞?」賈玉的臉色陰沈不定,低頭盤算道,為了讓李林甫撇開江魚的那件無頭案件,自己是否要割點肉、放點血?到底一個御史中丞,要多少貫錢,才能收買下來,讓他心平氣和的放過白龍幫呢?

    正思忖著,白龍幫的一干人等已經走進了一條寬不過丈許的小巷,眼看前面已經出現了街坊中的燈光,突然一聲雷霆自天空傳來,初夏季節氣候百變,大雨已經傾盆而下。就在那雷霆響的同時,賈玉似乎聽到了一聲怪聲怪氣的口哨,但是側耳傾聽的時候,卻又消失不見了。賈玉皺了下眉頭,大聲叫道:「一群蠢貨,下大雨了,還傻呆著幹什麼?還不快走?」

    十幾個人衝出了小巷,來到了前面的大街上,此時大街空空蕩蕩的,除了兩個打更的值夜人縮在路邊屋簷下看著賈玉等人,整個大街上鬼影子都沒有一個。就這時候,無數憤怒的狗吠聲從大街的兩頭傳了過來,數百條狗影好似幽靈一樣在雨簾中出沒,極快的朝著賈玉他們衝去。『汪、汪、汪汪汪』的狗叫聲震得人耳朵發麻,賈玉驚恐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奇景,已經將這一幕和十年前的某件事情重合在了一起。

    身後的十幾個爪牙都是揚州市面上最凶殘好鬥的狠角色,可就是這批人,連身上的鐵鏈、鐵尺都來不及拿出,就已經被那蜂擁而來的野狗撲翻在了地上,渾身上下被撕扯得血糊淋當,慘叫聲嚇得大街兩邊的民宅紛紛滅去了***,有嬰兒夜啼聲飄了過來。

    賈玉渾身哆嗦著,也不知道是氣憤的還是害怕的,他看著那十幾個在野狗群中掙扎扭動,拚命慘叫的爪牙,嘴裡發出了驚恐沒有任何含義的咆哮聲。歇斯底里的吼叫了好一陣子,賈玉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叫嚷些什麼,突然那群野狗乖乖的夾著尾巴,從大道兩頭跑開了,很快就不見了它們的影子。與此同時,一個沈重的腳步聲很慢很慢的,『啪啪』作響的踏著大街上的雨水,慢慢的朝著賈玉行了過來。

    嘴唇發白,臉色發青,眼珠子發綠,嘴角還有綠色的口水滴答滴答落下的江魚揮動著一根手腕粗細,八尺長短的白蠟桿子,帶著一臉的不懷好意的惡毒笑容,慢慢的走到了賈玉的身邊。「老甲魚,賈大幫主,還記得我這個老朋友罷?十年了,十年了啊!我魚爺一直掛念著你們這幫好兄弟哩!看,我這剛回揚州城,不就來向你問安了麼?」

    旁邊一個爪牙指著江魚怒罵道:「你這雜種,敢這樣和我們幫主說話?」

    江魚操起那根白蠟桿子,劈頭蓋臉的朝著那爪牙就是一通亂砸。十幾棍砸在那爪牙身上,那爪牙吭了一聲就暈了過去。江魚卻提著他的頭髮將他拎了起來,就好似砸草包一樣左右亂抖了一陣,砸得那爪牙身上不知道什麼地方發出了幾聲骨頭斷裂的聲音,疼得那爪牙從昏迷中又甦醒了過來,江魚才重重的將他丟在了地上,一腳將他踢飛了出去。

    「爽啊!有多久沒這麼爽過了?總算是出了心頭的一口惡氣!」江魚長長的喘了一聲,白蠟桿子已經對準了面色慘白的賈玉,很乾脆的說道:「打劫!身上所有的錢給我拿出來,我還要你們白龍幫如今一半的積蓄!打人不打臉,日後好相見。我要去長安投奔我大哥,這揚州城,以後就是你們白龍幫的地盤了,我魚爺說一是一,說二是二,不會反悔的。」

    一半的積蓄!

    賈玉的眼角跳動了一下,咬著牙齒哼道:「你以後真的不返回?那你大哥李林甫那邊?」

    江魚高高的擡起頭來,冷笑道:「當我們有那空閒功夫和你們計較麼?老甲魚,如今我們不是同一個檔次的對手了!廢話少說,拿錢來,給我備一輛馬車,準備一桌酒席,燉得稀爛的豬蹄膀先來三個,我魚爺吃飽喝足了就動身!」江魚擦了擦嘴角草綠色的口水沫兒,臉上肌肉抖動了幾下,嘰咕道:「老天,從崑崙山一直到揚州,我啃了半年的草葉子,今天總算是可以開葷了。」

    半年,半年前無凡就將江魚丟下了山,著他對著一堆的武功秘笈照葫蘆畫瓢的練武功,並且告誡了他在他啃完那堆草藥,吸收完裡面所有的藥力之前,嚴禁他服食任何的煙火食。交待好了一切,無凡就背著長弓,飄然西去,說是要去西方遊歷。

    江魚還記得清楚,無凡那看著西方的憧憬眼神:「中原如今物慾橫流,出了你這麼一個怪胎,已經不會再有適合本門心法的人物出現了。那西方,卻還是蠻荒之地,百姓還在和天鬥,和地鬥,和猛獸鬥,也許會有那種能夠擁有自然之心的人存在。本門法門,不拘一格,為師的就去西方一行,也許,會給本門增添幾個弟子。」他拍了拍江魚的肩膀,笑道:「若干年後,也許那極西之國中,有擅長使用為師這種一人高長弓的人出現,那就是我望月一門在西方留下的香火,徒兒你可要好好關照才是。」

    無凡那背著長弓飄然西行的高大背影,帶走了江魚十年的師徒之情,帶走了江魚心頭最溫暖最柔軟的那一部分類人的感情。當無凡從江魚的視野中消失時,十年的時間大部分都在荒野之中和那自然洪荒交流的江魚,開始了他第一次的蛻變。那揚州城中的『淨街虎』又回來了,而且變得更加的野蠻,更加的不講道理,更加的桀驁不遜,更加的--自然!

    半年,足足半年的時間,從崑崙到揚州,江魚將那小山一樣的藥草都啃了下去,讓他體內的真氣都化為了水銀一般的液體,流動之間迅疾無比。而江魚自覺得,他的每一個毛孔中冒出來的,就是那苦澀的草根味道。故而,一到揚州城,他立刻找上了白龍幫的賈玉打秋風,順便狠狠的報復了一下當年城門之戰,白龍幫數十人圍攻他一個小孩的『血海深仇』。

    吃飽喝足,滿臉油光的江魚一抹嘴,哈出了一口酒氣大聲笑道:「美,美極了。老甲魚,你放心,我帶了錢去長安找我大哥,自然會給你說好話。我大哥也是一個講江湖規矩的人,我這個弟弟都回來了,他還報復你們做什麼?哈,哈哈!放心罷!」嘴唇的白色,臉上的青色,眼珠子裡面的綠色如今都消失無蹤,總算有了點人間煙火氣的江魚志得意滿的擺動著雙手,大笑著跳上了白龍幫總舵門口的那架大馬車,『籲』的一聲趕著那馬車朝著城門方向行了過去。賈玉,卻是早就派人偷偷的叫開了城門,送江魚出城的了。

    一名白龍幫的大頭目壓低了聲音在賈玉耳邊問道:「幫主,這小子喝醉了,要不要兄弟們趕上去,把他給?」他比劃了一個割喉的手勢。

    賈玉一耳光抽在了這大頭目的臉上,怒聲罵道:「蠢貨!你當我幹什麼送出本幫一半的積蓄?這是買平安,送瘟神!那江魚當年年紀雖然小,卻也是守信諾的。他去了長安,李林甫也就沒有了對付我們的念頭,我們這是買平安哩!捨小錢換大錢,你明白麼?蠢貨!」

    馬車上,江魚看著那三箱大概有個一萬五千兩左右的銀子,長長的歎息了一聲:「這白龍幫廝混得也不怎麼的,十年,這麼大一個幫派也不過是三萬貫的積蓄,至於麼?他可別糊弄了我。」搖搖頭,他從袖子裡掏出一個白布褡褳,將那三口箱子都塞進了褡褳裡,隨手將那褡褳搭在了肩膀上,手上馬鞭一揮,大聲叫道:「馬兒,馬兒,我們兵發長安去者!」

    長安城內,李林甫如今正是春風得意。得了宮內權宦高力士的幫助,又捧住了武惠妃的大腿,外面還順便給侍中斐光庭扣了頂大大的綠帽子,正是人生得意再得意,得意得無以復加的地步了。此時,他好容易收攏了御史台的大小職司,安撫了所有屬下,理順了自己的權力和職責之後,心胸並不是很寬敞的他,就已經準備著御史台下轄的『觀察使』,去揚州好好的打一個轉兒了。

    留了一縷美須,皺眉思索的時候一對三角眼額外分明的李林甫端坐在府中大堂上,端著茶杯陰陰的說道:「小魚自幼跟我長大,爹爹那時每日裡在都督府辦事,小魚卻是我一手帶大的。我和他感情之深,比那尋常的骨肉兄弟還要深厚百倍。老甲魚,你敢帶人欺負小魚,弄得他如今生死不知,我李林甫如今若是放過了你,哼哼,我還是李林甫麼?」

    正在發狠一定要讓白龍幫幫散人亡,讓賈玉滅門抄斬的時候,李府的管家李老頭已經驚惶的跑了進來,在進大堂的時候,一沒有看清門檻所在,一腳絆在了門檻上,整個滾進了大堂裡。李林甫不快的將茶杯重重的往那茶幾上一放,怒聲喝道:「成何體統?成何體統?李司,你也是跟隨我爹的老人了,怎麼如今弄得這麼沒有規矩的?若是讓外人看到了,還以為我李林甫府上,都是這等輕浮不穩重的人,豈不是丟臉?」

    那李司一隻右手朝著大堂外指了又指,結結巴巴的說道:「老爺,老爺,那,那府門外面來了一個偌高的漢子,比尋常人怕不是高過了兩個頭去?他說他是老爺你的兄弟江魚,卻和府裡的人衝突了起來,一個人拿著根棍子,把府裡的三十幾個護衛打得滿院子亂竄哩!」

    「江,江,江魚?我那兄弟?」李林甫猛的跳了起來,陰沈的臉上露出了掩飾不住的一抹喜色:「他這十年,卻是去了哪裡?唔,不對,他小小一個娃娃,十年不見蹤影,如今卻又是怎麼找到了這裡?他又從哪裡學來的這一身好本事?莫非是有人冒充他,想要從我這御史中丞手上得點好處麼?人心鬼蜮,不可不覺!」

    他拍拍手,李林甫剛來長安的時候,帶他遊歷長安的姜二,如今改名叫做李二被姜皎送給了李林甫,專門負責李府對外事務的總管李二連忙從外面跑了進來,躬身道:「老爺,您有什麼吩咐?」

    李林甫點點頭,淡淡的說道:「趕快著人去宮裡面,千牛衛統領和本府交好,請他密派千牛衛好手數十人來外面街上侯著。」一邊吩咐,李林甫一邊朝前面大院行去,低聲罵道:「我那三十幾個護衛,也都是軍中的好手,被他一個人打得亂竄?那南衙禁軍、北衙禁軍怕是不頂用的,還得請千牛衛的好手出動才行。噫,若真是小魚有這等本事?」李林甫眼裡猛然一亮,臉上的喜色按捺不住的流了出來。

    李府大門內的大院裡,十幾個護衛鼻青臉腫的倒在地上,二十幾柄上好的陌刀被打成了兩截,胡亂的堆在了一起。還有十幾個護衛,只有七八個人手上還拎著長刀,一個個目光遊離的守在大院通向內宅的走道上,驚恐的看著前面比尋常人高了不少,身材卻顯得瘦削,手長腳長好似一隻大青蛙的江魚。江魚揮動著那根白蠟桿子,嘻嘻笑著看著那些護衛,痞子氣十足的調侃道:「好一群大膽的奴才,我魚爺來找自己的大哥,你們還敢對魚爺我吹鼻子瞪眼的。想我魚爺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怎會是那種來胡亂攀親的下流貨色?」

    『魚爺』二字剛出口,再看到江魚那迥異常人的長手長腳,站在那大院盡頭的李林甫已經大聲驚呼起來:「小魚,果然是你不成?你這小王八羔子,你這十年跑去哪裡了?你,你,你怎地一封書信也都不寫回來?沒來由讓我們擔心了十年!」李林甫提起長袍的前擺,匆匆的就朝著江魚跑了過去,伸出一巴掌,就要去拍江魚的腦袋。等得他到了江魚的身邊,這才愕然發現,自己伸出手去,也觸摸不到江魚的腦門,不由得呆愣在了那裡:「你這小混蛋,吃了什麼?怎麼長得這般高長?」

    江魚眼裡有水光閃動,猛的跪下朝著李林甫磕了三個頭,帶著點哭音的嚎叫道:「大哥,我總算是回來啦!嗚嗚,你當日怎麼招惹了那賣草藥的無凡,著他將我擄了去,逼著我給他做了十年徒弟哩!」

    「嗯?無凡?逼著你做徒弟?」剛想要好好教訓江魚一番的李林甫腦子裡頓時陷入了一陣的混亂。無凡這個名字,似乎在哪裡聽說過?他怎麼會去擄掠了江魚呢?強行收他做徒弟?那難怪江魚有了這一身好本領。只是,那無凡到底是誰呢?「啊呀!是那個在大慈恩寺後門賣草藥的漢子!難怪那時候他向我打聽那些話。」李林甫面色頓時一變,從嚴厲好似嚴父的寒冷,變成了和藹可親兄長的笑容,他一手拉起了江魚,長歎道:「罷了,這也是,難怪他說後會無期,若是現在見了他,大哥我非調動兵馬將他拿下,抽他的板子不可。」

    輕輕鬆鬆的,江魚倒打一耙,將自己這十年間的事情抹了過去。李林甫初時的混亂之後,對著無凡狠狠的問候了幾句,心裡卻明白過來,自己的這兄弟言語中有很多不盡不實的隱瞞,但是,當著這麼多的護衛和家丁的面,心機深沈的李林甫,並不想多問什麼。

    隨手將那白蠟桿子丟在了一旁,江魚從腰間掏出了幾錠銀子丟給了那些目瞪口呆的護衛,大笑道:「諸位兄弟,不好意思啦,一時手癢,一時手癢。加上諸位兄弟剛才說話也有點,哈哈哈哈!這點銀子,請諸位兄弟去喝酒罷。」

    李林甫只是微笑不語,朝著那幾個被打翻的護衛點點頭,拉著江魚就進了內院。兄弟重逢自然是有一番計較,且說李林甫帶著江魚叩拜了自己的父親和大母、二娘之後,又見過了李林甫的妻妾以及這幾年生下來的那幾個兒女。他的親眷,卻是自己發跡後,早就接來了長安的。忙碌了一陣,李林甫叫人收拾了一桌子酒席,和江魚對飲起來。酒過三巡後,李林甫笑瞇瞇的看著江魚道:「兄弟你出去了十年,大長進了。當初你從我手上討一個銅板做零用都是極難的,如今出手打賞,都是花的銀子了。」

    怪笑了幾聲,李林甫不無譏嘲的說道:「看看哥哥我,堂堂御史中丞,正四品下的大官,這年俸、月俸,都還拿得是銅錢哩。這銀子嘛,還真是少見。」他指著江魚笑道:「老實說,你這錢是怎麼來的?可不要你有了一身本事,就胡作非為,哥哥我可是不依的。」

    江魚大笑,扯下一隻燒雞翅膀啃了幾口放聲笑道:「大哥你看我是那樣的人麼?再說了,不要說你做了御史中丞,就老將那貞節牌坊掛在臉上成不?你瞞得過我這兄弟麼?當初踹人家寡婦門的勾當,你可沒少作。」

    李林甫的老臉極其難得的紅了一下,立刻轉為正常:「那,你的銀子從哪裡來的?剛才那幾錠銀子,怕不是有二十幾兩?你知道現在長安一斗米才要多少錢?一匹絹才要幾個錢?你可知道,大哥我這御史中丞,一年的俸祿才多少貫錢?折合成多少銀子?」

    手指頭一彈,將那雞腿骨頭丟在了地上,江魚樂道:「又不是我的錢,不心疼。這次我先回了揚州一趟,從老甲魚手上敲詐了一萬五千多兩白銀,是他白龍幫這十年來所有積蓄的一半了。這三口箱子還擱在馬車上,哥哥你叫人收進庫房裡就是。」

    面色猛的一變,李林甫跳起來,將那李二叫了進來,著他趕緊將江魚那馬車上的箱子仔細的收拾去了自己的書房裡面,李林甫這才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猛的喝了三杯老酒下去,一邊思忖一邊說道:「兄弟你可好本事,那老甲魚樂意出這麼大價錢,想必是你答應他,我們以後不找他們麻煩的了。也好,這事情就扯開了去,有了這本錢,哥哥我的事情就好辦了。」

    「什麼事情呢?」江魚隨口問了一句,旋風一樣的掃過了桌上的酒菜,打了個飽嗝拍了拍肚子,笑道:「十年不進煙火食,這一路上卻是吃得爽快。大哥,我這次回來了,你可要給我安排個好官位當當。我可是想過了,當年我們兄弟二人帶著一票兄弟號稱『揚州淨街虎』,以後這招牌打出去,可是要變成『中原淨街虎』就好。」

    李林甫面色猛的一滯,嘻笑罵道:「閉嘴,胡說八道什麼?這『中原淨街虎』幾個字,以後在長安可千萬不要出口了。這裡王親貴眷極多,除了當今的那位,誰敢用這樣的名頭啊?給你安排官職不難,哥哥我如今在長安,怎麼說也是有這麼點局面了。只是,你詩書上的本領怎樣?」

    這個問題一出口,江魚的臉色頓時變得極其難看,他惱羞成怒的看著李林甫怒聲罵道:「大哥,你不是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角色,和你當年不是一般模樣麼?咱們兄弟,誰又是那讀書的料子?老實說,這十年,我跟著我師父,學的就是殺人放火打架鬥毆的本事,那詩詞歌賦,可是一竅不通的,你看著辦,是吧我丟進軍隊裡歷練呢?還是怎麼的?」

    罵了一陣子,江魚古怪的看著李林甫嬉笑起來:「莫非大哥最近學問長進了,所以才要兄弟我多讀幾本書不成?」

    這話一出口,李林甫頓時有點惱羞成怒了,一對手爪變得好似那雞爪子一樣,惡狠狠的朝著江魚比劃了一陣,發狠了好半天這才皺眉說道:「少說廢話,二娘這十年來想得你苦了,她是你的親姑姑,我的二娘,你這幾天,好好的陪她多說說話,盡點小心才是。哥哥我這幾天就好生留意一下,看看有沒有適合你的職位空缺。」想了一想,李林甫很小心的問他:「只是,你學了十年武藝,到底如今武功如何?」

    江魚尋思了一陣,同樣很小心的看著李林甫訕笑道:「大哥,兄弟我如今手上有千多斤的力氣,一根棍棒施展開來,數十條大漢近不得身。若是論起拳腳來,卻是這十年裡從那飛禽走獸身上學了一套『禽獸拳』,威力也是不弱的,更勝過那棍棒上的功夫。哥哥覺得,這等本領,在長安城還能混得下去麼?」江魚很小心的,按照無凡的交待,將自己的實力縮小了又縮小的,縮到了尋常人能接受的地步。

    輕輕的一拍桌子,李林甫笑罵道:「小魚你又吹牛罷,哥哥我當年也練過拳腳,手上有兩三百斤力氣已經是不容易了。千斤之力,那豈不是可以扛鼎的力士?若你真的手上有千斤的力氣,什麼職司都好安排了。」

    聽得這話,江魚二話不說,跳出了大廳,將那外面院子裡一棵碗口粗的柏木一手從地上生生拔了出來。『霍啦』一聲大響,那樹幹被江魚的五指生生攔中捏碎。拍打了一下手上的木屑,江魚得意的看著目瞪口呆的李林甫樂道:「大哥,你看兄弟我這一手本事如何?可還拿得出手麼?這還是末節功夫,要說起我江魚的藏匿蹤跡追蹤循跡的本領,那更是天下一流的。」

    沈默良久,李林甫突然笑起來:「好你個小魚,對大哥都打馬虎眼麼?這柏木的質地堅韌細密,重斧都砍之南斷,你以五指可以捏碎樹幹,你到底有多大的本領?還不速速著實招來!」他樂得是齜牙咧嘴的,指著江魚不斷的晃動著自己的手掌,作勢要抽打江魚的屁股,就好似小時候教訓年幼的江魚一般。

    江魚訕笑,只是看著李林甫不說話,他怎能說出實話?那些神鬼之事,雖然在望月一門已經十年了,可是江魚自己都半信半疑的,他怎能對李林甫說?李林甫嘿嘿笑了幾聲,搖頭歎道:「罷了,看來你也是有難言之隱,大哥也不逼你說詳細的。只是,你師父有沒有說,你的這一身本領,在天下能排到第幾等了?」

    這話問得實在,走回酒席上,江魚盤算了一陣,將無凡的評語一五一十的說了出來:「半年前,師父去西方蠻荒之地遊歷前,給我說,按照我如今的本領,天下實力超過我的人很多。但是因為本門的功法古怪,這保命逃生的功夫卻是天下一流的,那能傷了我的人,卻是少之又少的。只要我小心謹慎的,大哥你對我的安全,卻是不要擔心的。」

    李林甫悄然點頭,沈思片刻後,淡淡說道:「將你這十年來,學藝時的經歷都說一遍罷。你離開大哥的時候,不過十一歲,這人間的閱歷少了,在朝廷中當官也是不容易的。」

    兄弟倆耗費了一個晚上,將十年來兩人身上發生的一些事情說了個清清楚楚,然後同時放聲大笑。李林甫笑道:「那無凡,卻也是一個奇人了,只可惜,他不願意為大哥我幫忙啊。這樣說來,小魚你這十年,都是在人跡罕見的所在,這閱歷卻是太差了點。你,不介意從那最下面的職位做起罷?只要耗費三五年的時間,等得你的經驗漲了,哥哥這裡有好差使關照你哩。」李林甫好似想到了什麼上好的事情,笑得眼睛都瞇成了一條線了。

    過了幾日,江魚在自己的『便宜老爹』和『便宜大母』以及自己的姑姑面前盡了了幾天的孝心後,早就在山野之中養成了那奔放性格的他早就不耐煩呆在李林甫家裡發黴,自顧自的從庫房裡拎了一包銀子,也不帶一個隨從,出門逛長安去了。

    此時的長安,正是唐玄宗李隆基登基後奮發圖強了十幾年,治理得天下大安,社會穩定,民間富庶的好年景。那街上的行人,很多都是穿著精細的絹布或者綢緞質地的衣物,大袖飄擺間,人人彬彬有禮,極有天朝上國的風範。路上更有成群結隊的遊俠兒呼嘯往來,引得江魚一陣的心血澎湃,恨不得衝上去和這群遊俠兒較量一番拳腳。而那些來自於西域或者南詔、天竺等國的商人,則讓他驚歎這天下之大,果然是無奇不有。至於幾名正在酒肆中賣酒的胡姬,則讓江魚冒出了一些不好的念頭:「師父他不是想要去西域勾搭這些胡女罷?」

    自負一身不弱的武功,加上腰帶裡銀子充足,袖子裡還籠了兩貫銅錢,身高迥於常人的江魚盎然擡頭挺胸,一對眼珠子嘰哩咕嚕的到處亂轉,跟著路上的人流到處亂走,一時間好不暢快。這長安城的富庶繁華,卻是那時候天下一等一的,在荒野中呆了十年的江魚,早就一頭扎進了這富貴窩裡,樂得眉開眼笑,正如一頭發情的猛獸,全身七情六慾膨脹,『自然而然』的『自然』起來。

    望月一門,並不忌諱門下弟子的七情六慾等等尋常修煉者眼裡的魔障,對他們來說,這些自然的情緒,是人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人,只有順應了這些慾望,才能更好的超脫這些慾望--這一點,卻是和所謂的魔道有點接近了。如今江魚,正是一顆色心動了起來,巴巴的跟著前面一駕兒馬車朝前行走,腦海裡只是想著剛才在那車窗中驚鴻一瞥的美貌女子。

    這馬車顯然是富貴人家所有的,車前車後,簇擁了七八個腰間佩著陌刀的護衛,猶如鷹隼般鋒利的目光,不斷的掃視著四周。江魚那比路上行人高了老大一截的身影,早就落入了這些護衛的眼中。等得江魚跟著這馬車行過了三條大街後,兩名落在後面的護衛突然策馬朝著江魚充了過來,一名身材粗壯的護衛手上陌刀一提,以刀尖對著江魚喝道:「你這漢子好沒有道理,跟著我們家小姐做什麼?」

    江魚眼珠子一翻,有點惱怒的看著那護衛罵道:「大道朝天,各走一邊,我有妨礙你們麼?你們小姐幹什麼去的?」

    那護衛喝道:「我家小姐乃是去大慈恩寺上香去的。你跟在我家小姐身後,可是要圖謀不軌麼?知道我們家主人是誰麼?」

    「大慈恩寺?」江魚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回頭罵道:「我管你家主人是誰?我魚爺卻也不招惹他。你等惡奴,遲早要受報應哩。」

    『哼哼』的罵了幾句,江魚閃到了一個偏僻無人的小巷子裡面,身體扭動了幾下,就聽到他身上的骨頭一陣『嘎巴』亂響,九尺多高的身軀猛的矮了一大截下來。『嘻嘻』一笑,江魚低聲罵道:「你家小姐了不起麼?看我偷了你家小姐的肚兜去,讓你家小姐怎麼做人。」自幼就跟著李林甫在街坊上廝混歐鬥,從來不知道禮教禮法是什麼玩意的江魚興致一來,身體已經化為一道輕煙,掠過幾道高牆,追著那馬車去了。

    那馬車一路到了大慈恩寺,那小姐從側門那裡下了車,寺內已經有一個五十幾歲慈眉善目的老和尚迎了出來,朝著那小姐合十行禮後,領著那小姐和三個丫鬟走進了寺裡。那幾個護衛撇下馬來,坐在側門外的幾張長凳上,板起了二郎腿,和旁邊同樣護送著自己主子來上香的一干熟識護衛天南地北的胡吹起來。

    「妙呵,妙呵,這幾個護衛還不知道是不是真有本領的,他們不跟著進去,那是最好不過的了。」江魚看得那小姐行進了大慈恩寺,嘴角口水都差點流了出來:「大哥說了,這等風流韻事,原本是一件樂事的。只是,這大慈恩寺的和尚,不會和那少林寺的和尚一般凶狠罷?」腦海中,一抹陰影浮了出來,但是立刻被江魚將那少年時的悲慘經歷強行壓了下去。他身體輕輕一跳,已經到了那大慈恩寺裡面。

    無聲無息的穿過了大慈恩寺內的層層院落,江魚的眉頭突然皺了起來:「有鬼,這娘兒來上香,怎麼不去外面的大殿,反而跑去那後院裡去?莫非這老和尚不正經,乃是個採陰補陽的花和尚不成?師父他當初給我解說這江湖上的鬼蜮伎倆,卻有那賊人藏身於大好的寺廟裡作這種不良勾當的。」

    緊緊的盯著前面的老和尚和一個小姐三個丫鬟,江魚本能的從衣衫前擺上扯下了一大塊布裹住了自己的臉頰,心裡湧出了一種又是刺激,又是興奮的激情。「這,才是我魚爺想要的生活啊。當大官,賺大錢,看那美女做那風流勾當,豈不是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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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4 05:26:15

第五章 捕快

    大慈恩寺後院的一間禪房,屋子裡收拾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柚木地板被擦拭得閃閃發光,梨花木打造的一套兒傢俱纖塵不染,湘妃竹榻上一床壓花緞子的被子折得方方正正。窗下的長案上,一個三腳蟾蜍香爐內極品龍涎香正冒出絲絲輕霧,端的是一個靜心修禪的好所在。那老和尚領著一小姐和三個丫鬟進了這禪房,老和尚微微一笑,合十行禮後,悄然退了出去。緊跟著那禪房一側的小門一響,兩個打扮得無比整齊的小和尚簇擁著一個青年僧人大步行了出來,同時合十道:「斐小姐,您來了?」

    兩個穿著淡青色的僧袍,腦袋剛剛刮過,珵亮的腦門上擦著香膏子的小和尚笑吟吟的迎了上來,拉著三個丫鬟的手笑道:「三位姐姐,我們帶你們參禪去個?」三個丫鬟一笑,乖乖的跟著兩個小和尚出了禪房,朝著隔壁的一間屋子去了。

    那看起來二十出頭的青年和尚則是端正了一下儀表,走近那斐小姐,俊朗的臉上帶著幾分邪氣的笑容,再次合十行禮道:「小姐,小僧帶你去看佛牙則個?」他一邊說話,一邊用眼角餘光瞥那小姐的臉蛋,輕輕笑道:「小姐可有幾個月不來了,實在是想死了小僧。」和尚那修剪得無比整齊,乾乾淨淨好似水蔥兒一樣的手指頭,已經順著那小姐的手指輕輕的一路摸了上去。

    那端莊大方,看起來很有點良家閨秀模樣的斐大小姐『噗哧』一笑,狠狠的一巴掌拍打在了那和尚的光頭上,低聲嗔罵道:「死禿驢,現在還裝模作樣怎地呢?看什麼佛牙?快點辦了正經事才是真的。你這狠心的小鬼,這幾個月又坑害了多少良家的婦人?」

    和尚順勢摟著那斐大小姐朝著湘妃竹的竹榻上倒了下去,一雙手在那小姐的臀部、胸部上亂抓亂摸,一張嘴已經湊到了那小姐的臉上亂啃。他一邊氣喘如牛的大動,一邊嘻嘻笑道:「小姐實實在在是冤枉了小僧。這幾個月小僧剛剛出了一趟院門,去了外面作了一場大法事,超度了幾個冤魂惡鬼,哪裡有空閒勾搭別人?再說,有了小姐這樣神仙般的人物,誰還落在小僧的眼裡?」

    不過是一會兒的功夫,這邊兩條赤裸裸的白肉,那邊五塊粉嫩嫩的毛團,就隔著一堵牆,一和尚一小姐、兩和尚三丫鬟,就在那裡白日宣淫,上上下下的折騰得好不厲害?細細的喘息聲,嬌滴滴的發情聲也不知道傳出了多遠,卻硬是沒有一個大慈恩寺的和尚跑來查看個究竟,清靜佛門之地,一時間化為歡喜禪場。

    臉上裹著一塊布的江魚,興致勃勃的趴在屋頂上,將那屋瓦揭開了一條縫隙,樂不可支的觀摩著兩個房間裡七個男女的人倫大禮。他眉飛色舞的低聲嘀咕著:「用力,用力,哎呀,這個姿勢,上次在草原上,那兩匹馬兒不也是這般動作麼?嘖嘖,可惜這三個和尚的本錢,比那野馬的行貨可小了太多,實在是不夠驚天動地呀!」看著看著,江魚是越看越開心,越看越興奮,屁股也不自覺的扭動了起來,差點就放聲高歌。

    可是,看著看著,江魚就看出不對勁了。這三個和尚歡好就歡好罷,他們拚命的采那幾個女子的元陰做什麼?那個青年和尚還算知道一點節制,將那斐大小姐的元陰採補之後,還返回自己的一點真陽去滋潤她的身體,起碼讓她十年內身子骨不會出什麼大毛病。可是那兩個小和尚,則是涸澤而漁,抱著懷裡的丫鬟就是一通狂吸猛采,三個丫鬟都是瘋狂尖叫,下體水光淋漓,真陰早就被吸得乾乾淨淨,怕是三五年中就要死於非命了。「這,這就是師父給我說過的,傳說中的魔道功法,專門從女人身上弄好處的麼?」

    江魚看得倒抽了一口冷氣,皺著眉頭看著下面的兩個小和尚,尋思道:「這等閒事,要不要管呢?這魔門和佛門,可是死對頭,怎麼這魔門的人都跑來做和尚了?難不成大慈恩寺的方丈,也是他們一路之人?那可就,真正有趣了。」他有點躊躇的看著那三個狂呼亂叫被快感弄得不知道天上人間的丫鬟,暗自道:「師父只說我們望月一門,一切隨心就好,那,我江魚是做個行俠仗義的好漢,還是一個看熱鬧的閒人?」

    「以我如今的功力,收拾這幾個小雜魚卻也無妨,就害怕他們背後的靠山太硬啊。不過,我沒這麼黴氣罷?不至於打破三個光頭,就會碰到那真正的魔道中人?」想到這裡,江魚隨手從那屋脊上抽出了三塊瓦片,就要對準三個和尚的精促穴砸下去。這一手可陰損,管你多高深的魔門高手,只要你的身軀還沒練到金剛不壞的地步,那精促穴一被重擊,立刻真陽奔湧一瀉千里。若是三個和尚真被江魚砸在了精促穴上,怕是辛苦採補來的一點真陰盡數喪了不提,自身的真陽也會統統洩漏,一身修為,立刻翻為畫餅。

    緩緩的擡起頭來,運足了真氣,江魚對準那三個和尚光溜溜的屁股就要將那瓦片砸下去。

    就這時候,空氣中突然響起了海潮一般的裂空聲,一道強勁的劍氣朝著江魚的後心急速刺了過來。江魚冷哼一聲,手上三塊瓦片隨手朝著身後丟了過去,身體在屋頂上一凝滯,突然以他身軀的中軸線為中心,四肢瘋狂的旋轉起來。『嗚』的一聲怪嘯,江魚的身軀已經化為一片朦朧,一閃的功夫,已經到了七八丈外的另外一處屋頂上。

    『啪啪啪』三聲瓦片被震碎的聲響傳來,江魚回頭怒罵道:「哪個背後打悶棍的王八蛋,大白天的拿劍子捅人哩?」

    剛才江魚偷看****好戲的屋頂上,一名披散著長髮看起來三十上下的男子驚疑不定的看了江魚一眼,低喝一聲,手上明晃晃的長劍一抖,身體化為數道殘影,帶著一道劍光朝著江魚當頭罩下,卻是一句話都懶得分說。那男子的劍法好不厲害,一道寸許寬的劍光,距離江魚還有丈許遠的時候,突然炸裂開變成數百道細細的弧形劍氣,一道道劍氣在空氣中相互撞擊纏繞,好似一朵巨大的牡丹花,已經籠罩了江魚身週三丈之地。附近的空氣在劇烈的波動,江魚腳下的屋頂猛的一震,數千片屋瓦同時被那劍氣所激,平地裡跳起來有尺許高下。

    「哈哈哈!好劍法!」江魚由衷的讚歎了一聲,他的確是生平第一次看到這等精妙而又威力巨大的劍法。但是,再精妙的劍法,對於江魚這種怪胎來說,又有什麼用?體內一口真氣流轉,一股無形的罡氣席捲數丈,數千塊屋瓦受那罡氣一震,比那強弓射出的箭矢的勁道更要強了數倍,『颼』的一聲就朝著那男子湧了過去。

    「先天罡氣?閣下何人?」那男子驚呼了一聲,手上長劍一抖,數十道殘影淩空揮動,將那屋瓦打碎了大半,身體已經藉著那股力道急退。他七竅中已經有鮮血噴了出來,卻是被江魚砸出的屋瓦上蘊含的龐大真勁震成了內傷。這男子急得連連發出尖嘯,手上長劍護住了自己的面門、胸口的要害,身體一轉,就要淩空折射逃走。

    黑影一閃,一塊屋脊上的鎮屋獸頭『嘩啦』一聲在那男子的後腦勺上開花。數十斤沈的陶瓷獸頭砸得那男子一聲悶哼,好似秤砣一樣『啪嗒』一下就摔在了院子裡,四肢抽搐了幾下,頓時不再動彈了。江魚站在那一片瓦都沒有剩下的屋頂,晃了晃自己的拳頭,大聲笑起來:「王八羔子,背後打你家……爺的悶棍,嘿嘿,這不是報應到了麼?」

    剛剛嘲笑了幾句,那剛才還在上演活****的禪房內,三道人影沖天而起,三個穿得整整齊齊的和尚怒聲呵斥了一聲,六隻手掌同時朝著江魚一揮。沒有絲毫的勁風波動,江魚正在詫異這三個和尚在幹什麼,突然他就看到天地間一暗,數千枚細小的牛毛細針不知道從那三個和尚身上何處激射而出,『嗤嗤』有聲的已經籠罩了江魚週身上下。那些牛毛細針距離江魚還有數丈遠,江魚就已經聞到了空氣中一股極其輕微的,帶著一點腐臭的甜香味。

    「混帳!腐骨草你們都使得出來麼?」江魚身體急轉,化為一道風影,捲起一道狂飆,自那數千細針中衝突而出。腐骨草,天下劇毒中排名第三的歹毒物事,按照無凡的說法,更是天下武林禁用的歹毒物事。這三個和尚身為出家人,卻使用這種惡毒的暗器,顯然不是什麼好路數。

    「小傢夥,去罷!」江魚心頭一怒,左手手腕猛的抖動了一下。一道細微不可見的紅光一閃即逝,那兩個小和尚慘呼一聲,原本飄逸的身體突然沈重起來,猛的朝著地上一頭栽了下去,禿頭碰到了地面,發出了清脆的響聲。江魚反手將那陪伴了他十年的火靈蛇塞回了自己的褡褳,大聲笑道:「和尚,你們這裡是個淫窟,你們等著罷,我這就去長安的衙門那裡出首,你們都要被閹割了流放三千里!」

    平地裡一陣狂風,江魚拔出了院子裡的一根小樹,就拿著那小樹施展出了一套少林寺的瘋魔杖法,『叮叮噹噹』的自那大慈恩寺的後院一路直闖出了大門。一路上,不管是大和尚小和尚,不管是好和尚壞和尚,更不管是真正清修的有道和尚還是壞人名節的花和尚,江魚都是一視同仁的看到禿頭就一棍子打翻在地,將他們身上的一點點銅錢和散碎銀子掏了個乾淨,順便砸翻了十幾個倒黴的香客,站在大慈恩寺的大門口仰天長笑了幾聲,揚長而去。

    這裡江魚剛剛走開,一聲沈悶至極的『南無阿彌陀佛』的佛號聲已經震得大慈恩寺的山門都晃悠了幾下。一名披著紅袈裟的大和尚領著三十六名手持鐵棒的壯大和尚衝出了寺門,左看看,右看看,硬是沒發現剛才搗亂的人,頓時氣得連連頌唱佛號,一跺腳,將那寺門口的一塊尺許厚的麻石地板踏成了粉碎。

    早就恢復了原本身高體態,又將身上的長衫脫下,只穿著裡面一件武士緊身服的江魚,卻已經站在了大慈恩寺門口的香客堆裡看熱鬧。等到他看到那和尚輕輕一腳就踏碎了一塊大石,頓時第一個鼓掌叫好:「好功夫啊!比那胸口碎大石難多了!」一干香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頓時也是掌聲猶如潮水般響起,氣得那三十幾個大和尚面色發黑。

    『嘻嘻』笑了幾聲,江魚蹦蹦跳跳的好似一孩子般朝李林甫府上跑了回去。他哼著一首莫名的小調,嘻嘻哈哈的沒有個正經的,將大慈恩寺內的事情忘了個乾乾淨淨,一心只記掛著要李林甫給自己安排官兒做的事情去了。

    他這一走走得輕鬆,可是大慈恩寺裡卻是鬧得雞飛狗跳,就連寺裡坐死關的方丈和幾個首席大和尚都匆匆出關,處理這次的事情。一番緊張的差點之後,大慈恩寺的方丈愕然發現寺裡居然多了數十名不知道來歷的和尚,更少了數十個有渡碟的正經和尚。一番嚴查之下,卻是什麼都沒有查出來,那些不知來歷的和尚早就不知道逃去了哪裡。方丈震怒之下,直接將案子知會給了長安的官府衙門。

    就在江魚手持樹幹打出大慈恩寺後不久,幾個身穿錦袍面容肅殺的年輕人已經出現在斜對著大慈恩寺山門的酒樓上。其中一名鬢頭上插著一朵粉牡丹的年輕人看著廟門,低聲笑道:「諸位看今日那人,是何等來路?」

    另外幾名鬢頭上插著白牡丹的年輕人同時搖頭苦笑。商量了幾句,其中一名年輕人無奈道:「班頭,你只管問我們怎地?那人施展的是少林寺剛剛整理出來的十八路瘋魔杖法,就連少林寺的武僧都少有人得到傳授的;他躲閃背後那一劍的身法,是崆峒山的翻雲步;從那牛毛針中脫身,是洛陽空空門的風飄絮身法;他的先天罡氣,卻又有著一點天師教真武玄罡的味道。一門內功、一門杖法、兩門身法,,都是各自門派中的不傳之秘,怎麼看得出他的來路?」

    那插著粉牡丹的班頭苦笑了一聲,無奈攤開手道:「那,只能暫時落檔了。這等高手,卻連那小和尚身上的兩個小銅板都要刮走,這等行徑。」咳嗽了幾聲,這班頭皺眉道:「剛剛盯上大慈恩寺的這個點兒,今日一鬧,怕是要脫線了。唔,吩咐下去,收網罷,看看能不能抓住幾個重要點的人物。」

    幾個年輕人無奈的看了大慈恩寺的廟門一眼,同時搖頭歎息了一聲。轉瞬間,那班頭打點起精神,問他的一干屬下:「你們說,這個突然出來攪局的高手,怕不是什麼成名的人物罷?你們注意到他的手沒有?皮膚光滑細緻,水分也很充足,顯然是一個年齡不會超過我們的年輕人,也絕對不會是那些保養極好的成名高手所能有的一對手。新來長安混江湖的麼?」

    「唔,班頭,他身上的武服,緞子肯定是城南『千德齋』的上好貨色,長安城內,穿得起這種緞子的,可沒有幾個人。」一名年輕人補充道:「剛才看了他的靴子,也是牛皮底、牛筋帶的好靴子,一雙靴子就要兩百錢,能產這種靴子的,長安絕對只有三家店。」

    另一名年輕人思忖了一陣,點頭道:「沒錯,他的腰帶裡面也混了鋼絲,這是遊俠兒常喜歡用的。只是,他的腰帶上居然鑲嵌了三稜形的鋼片,這等打扮卻又是市井流氓喜歡鬥毆時使用的標準武具。長安城給人私加工這種腰帶的,也不會超過五家鐵匠店。」

    「他身高七尺八寸三分左右,這樣高大的體形,在長安也是非常顯眼。若是要找他,應該是很容易的。」幾個年輕人七嘴八舌的,將他們從江魚身上發現的一些細節,全部分析了一遍。若是江魚在場,一定會渾身冷汗直流,這些年輕人的眼神,也太毒辣了。但是若是他在場,他同時也一定會非常的驕傲,因為他的身高其實是九尺開外,七尺八寸,絕對不是他的身高,這些年輕人怎麼也難以找到他的頭上去。

    那插著粉牡丹的班頭雙手握拳重重的相互砸了一下,咬牙道:「就這樣半,收網,將那寶玄和尚和稚子劍陰九全給抓起來,拷問破天羅的下落。請示二將軍,派兄弟們搜遍長安,也要將剛才那高手找出來。若是他真是來長安混江湖想要出人頭地的新人,這是我們補充新血的好機會。他可是會四門不同絕技的高人,這對我們,很有好處。」

    幾個精明的年輕人紛紛下了酒樓,飄然而去。江魚此時卻已經回到了李林甫的府上,也不等人通報,就直接闖進了李林甫的書房裡。那書房門口站著的幾個護衛,看到是他闖了過來,哪裡敢阻攔?只能是高呼了一聲『老爺,魚少爺來了』,就朝著旁邊閃讓了開去。

    書房裡,李林甫正在和一個儒雅的三十許男子談話,看到江魚走了進來,李林甫笑道:「小魚,你回來了?唔,來,大哥給你介紹一下,這是大哥的得力屬下吉溫,如今在御史台下公辦。大哥準備給你安一個監察御史的頭銜,卻去刑部廝混一陣積累一點經驗。以後你就跟著吉溫,先從他那裡學點東西罷。」

    那長相儒雅,眼睛卻是有點混濁的吉溫連忙站起來,驚詫的仰視了一下比自己高過了兩個頭的江魚,拱手笑道:「魚少好,下官能有今日,都是李大人一手提拔,以後魚少跟著下官先歷練一段時間,大人這裡已經給魚少安排了通天大道哩。」

    李林甫笑了幾聲,示意吉溫和江魚都坐下了,輕咳了一聲:「吉溫是極能幹的,世情人情也都分得清楚,你先跟他一段時間。這是監察御史的符印,雖然只是個從八品下的小官,這職權,卻是百官都害怕的,只要你不將人惹急了,長安城內,卻也無甚大關礙。」看了看吉溫,吉溫連忙諂笑著點頭發誓自己一定好好的點攜江魚之類的話,李林甫這才笑問道:「小魚,你身上的衣服,怎麼回事?出門的時候還是長袍,回來怎麼就只剩下裡面的衣服了?」

    嘻嘻一笑,江魚看了看吉溫,吉溫連忙站起來就要告辭,李林甫卻是大度的一揮手:「罷了,吉溫,你坐下聽聽。大不了是他和人家打架生事,衣服被扯破了,算得了什麼大事?你是我的心腹人,這些東西卻不用瞞你的。」吉溫露出了一副感恩戴德的表情,連忙坐下了,擺出了洗耳恭聽的架勢。

    看到李林甫這般做做,江魚頓時小心翼翼的從褡褳裡摸出了三枚細細的紫藍色細針一一的放在了書案上,笑道:「出了一點事情,大哥你看,當初咱們在揚州城街上廝混的時候,可沒見過這種好貨色罷?」

    李林甫臉上微微有點尷尬,看了吉溫一眼。吉溫連忙低下頭去,就當作沒聽到江魚的話一般。李林甫這才滿意的點點頭,伸手去抓那細針:「這是何物?這等細緻,卻比頭髮粗不到哪裡去,莫非也能用來傷人麼?」

    江魚一手鉗住了李林甫的手腕,急聲道:「摸不得,這上面有腐骨草的毒,就算是一頭公牛,怕是這一針下去,也要斃命了。」

    旁邊小心翼翼側坐著的吉溫猛的跳了起來:「什麼?腐骨草?武林中的禁藥?誰這麼有種,用腐骨草萃煉這細雨針傷人呢?」他剛跳起來,看到李林甫看了自己一眼,連忙又坐了下去,笑著給李林甫解釋道:「大人,您有所不知,這腐骨草乃是天下排名第三的歹毒物事,武林中有規定的,就算是邪魔歪道,也不敢使用它傷人。這,難得一見啊。」

    李林甫的臉色微微一變,他可是想到別的地方去了:「小魚,是否有人用這種東西暗算你呢?大哥我這幾日很是對幾個人下了點手腳,莫非他們知曉了你是我的兄弟,故意對你報復不成?哼哼,大哥我怎能饒得了他們?」他重重的一拳砸在了書案上,震得那三根細針抖動了一下。

    江魚笑道:「哪裡有這樣的事情?我不招惹人家就好,誰來招惹我呢?」他一五一十的將自己在大慈恩寺裡面做得事情都說了出來,聽得李林甫是目瞪口呆一臉無可奈何,吉溫則是興致勃勃的不斷的打聽細節,滿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講述了好一陣子,抓起李林甫面前的茶杯灌了一口冷茶,江魚笑道:「大哥,你看這事情好玩不好玩?那斐大小姐,魚爺我原本不過是想要追上去看個清楚的,那知道卻是那等水性的人物。嘿嘿,找誰不好,找個和尚。莫非她喜歡那種光溜溜的大頭不成?」

    『嘟嘟』兩聲,李林甫扣了扣長案,皺眉道:「唔,小魚,這次的事情,怕是你惹到什麼麻煩了。大慈恩寺的方丈以及那些首席大和尚,都是一心苦修的高僧,佛法高深,武功修為,傳說也都到了宗師之境,這一點,你們練武之人應該知道的。大慈恩寺在長安的地位特殊,很得百官崇敬和皇上的重視,若有人能夠在大慈恩寺裡面行這等淫穢之事,嘿嘿。」他看了看吉溫,笑問道:「吉溫啊,你覺得,這裡面有何勾當?」

    吉溫尋思了一陣,彎腰笑道:「大人,只要不是衝著大人您來的,管他裡面有什麼勾當?這也不是咱們御史台應該管的事情。怕就怕,這事情落進了二將軍那邊的眼裡,給魚少爺帶來麻煩。」

    李林甫有點犯愁的看了江魚一眼,皺眉道:「沒錯,這些事情,只要不是衝著咱們來得,管他裡面有什麼勾當?小魚啊,你行事的時候,可有注意到,附近有一些頭上戴了牡丹花的人?大慈恩寺裡面鬧出這樣的事情來,他們應該早有注意到才是。」他看著江魚那比之常人高出太多的身軀,總覺得這是一個天大的麻煩。

    眨巴眨巴眼睛,江魚站起來,身體猛的就向下塌陷了一尺多長。李林甫、吉溫驚呼一聲,嚇得跳起來踉蹌著朝著後面退了幾步,江魚卻得意洋洋的走動了幾步,笑道:「大哥,吉大哥,你們看,我去鬧事的時候,身形已經變化成了這樣,臉上也遮了一塊布,誰能認出我來?至於那頭上戴牡丹花的人,既然是男子,頭上插花做什麼?」

    李林甫面色一喜,笑道:「你還有這等本事。好!」他喘出一口氣,坐回座位上,笑道:「既然沒人能認出你的體形,那,是好事。那些簪花郎,你也不要理會他們,也不要招惹他們就是。哥哥我最近加把勁,遲早讓他們落入哥哥我的手中。到時候,哥哥讓你取代二將軍的位置,作他們的營頭,嘿嘿。」

    看到江魚一臉糊塗的模樣,同樣安撫了一下心神的吉溫笑著解釋起來:「魚少,這些簪花郎,是花營裡的人物,就是皇上身邊的密探。千牛衛是明面裡的護衛,簪花郎就是暗地裡的護衛,一明一暗,是皇上的左膀右臂啊。大人如今正在奏請皇上,準備將一部分花營的人分派來御史台,替御史台監察百官哩。」

    江魚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不就是皇帝身邊聽牆角窺隱私的街頭包打聽麼?他們也管大慈恩寺這樣的江湖勾當?卻和我們無關的。大哥,我什麼時候去上任啊?我兼著監察御史的牌子,去刑部公辦,聽起來似乎招牌很響亮哪!」

    吉溫怪笑起來,一張儒雅的臉上有著說不出的猙獰和陰森:「魚少,何止是招牌很響亮哪?那是響亮得朝中百官都會害怕哩。」

    李林甫卻是微笑著抿了一下茶杯,無奈發現那杯茶被江魚喝了個乾淨,只能是舔了舔茶葉上的一點水跡,笑道:「少說廢話,這招牌怎麼樣,你開始辦公務了,自然就知道。小魚啊,你小時候只有個大名,還來不及給你起個字,你就被你師父帶走了。如今你要當官了,還是要起個字號的才好。你看,你想要個什麼樣的字呢?」

    江魚手揮動了一下,身體晃了晃恢復了原本的身高,笑道:「我叫江魚,就叫江中遊好了。江魚江中遊,這字也好,名字也好,是不是?」

    吉溫板起了一張臉沒吭聲,李林甫則是擊掌讚歎:「果然是好字,好字啊!江中遊,不錯,不錯。君子有中庸之道,你不在上面遊,不在下面遊,就在中間遊,江中遊,好,好,好啊!」兩個沒怎麼讀過書的兄弟對著這個字一通相互的溜鬚拍馬,那邊吉溫一張臉抽啊抽,動啊動,差點就笑出來。若不是他深知李林甫的為人,怕是他早就捧著肚子笑開了。

    大鬧慈恩寺後的第二天一大清早,江魚江中遊叩拜了自己的『便宜老爹』和大母、姑姑,穿上了一件淡青色的官服,腰間佩上了一柄特意加長加重的六尺陌刀,被李林甫千叮囑萬囑咐了後,跟著天還沒亮就在李府門口侯著的吉溫,朝大理寺大牢行了過去。那邊,李林甫看著江魚一行人走了,又駐足望了半天,這才上了馬,低聲喝道:「去宮裡遞折子,哼,和我李林甫鬥,一個個都不要身家性命了麼?」剛才在江魚面前是那樣和藹慈祥的面孔,如今變得是冷漠無情,剛才的丹鳳眼,已經很神奇的變成了一對三角眼,正在那裡射出惡毒的凶光。

    吉溫帶來的隨從有十幾個人,都是身材壯碩目光明亮的彪形大漢。這群身穿短衣小打扮的不入流的差役,是李林甫蓄養的酷吏中的一小部分而已,如今跟著李林甫水漲船高,都在御史台和刑部混上了職司。江魚只是掃了他們一眼,發現他們的武功實在是不怎麼的,按照尋常意義上的武林等級來劃分,怕都是三流四流的角色,一時間也沒了興趣和他們搭關係。

    他只是抓著吉溫不斷的問,問他們如今到底有什麼公務要辦,以及他們應該怎麼樣的辦,可以如何的辦,他們的底線和限制在那裡。吉溫也是不怕麻煩,將他們御史台的職責以及如今李林甫負責的職權仔細的講解了一遍。江魚聽得是津津有味,突然間笑道:「原來如此,若是我大哥的官兒再大一點,我豈不是可以在長安橫行了麼?就算現在,也沒人能將我怎樣了嘛。」

    吉溫眨巴眨巴了眼睛,詫異的看著江魚小心翼翼的問他:「中遊啊,聽得大人說,帶你去學藝的,是一個世外高人。他除了傳授你武功,就沒有教你一點為人處世的規矩麼?」

    江魚更加詫異的看了吉溫一眼,尋思了一下自己學藝的過程,似乎除了被暴風雪蹂躪和挨雷劈,無凡沒有教他任何道理啊?搖搖頭,江魚有點茫然的說道:「我師父只說了,讓我一切隨心就好,隨心所欲嘛!誒,難道你們學藝的時候,師父都教你們怎麼做人不成?我師父可好,說我喜歡做什麼就做什麼,所以我一下山,就去揚州城報仇去了嘛。」

    吉溫大喜,大笑著拍打了一下江魚的肩膀:「原來如此,那就再好不過了。本官還害怕,中遊你的師尊是那種太講究的人,害怕中遊你有很多事情看不得,作不得哩。如今就沒事了,一切隨心,一切隨心,隨心所欲好啊。」吉溫笑得開心,心裡卻是一陣的嘀咕:「世外高人?見鬼,這魚少的師尊莫不是那魔道出身?怎麼這說法就和魔道的法門相近呢?不,比魔道的法門還邪門,魔道的那些高人,起碼還教授門下弟子要殺殺人、放放火之類的,怎麼會有這種什麼都不管的人?」

    正思忖著,江魚腰間的褡褳抖了抖,那變得有一尺二三寸長,卻還是小手指粗細,通體紅色更加明艷的火靈蛇從褡褳裡鑽了出來,輕盈的爬上了江魚的肩膀,『絲絲』的叫了幾聲。江魚笑了笑,拍打了一下那火靈蛇的腦袋,隨手咬開自己的手指,將自己的大概一兩血餵給了這條小傢夥。「唔,你這傢夥,這十年來喝了我多少血了?喝了睡,睡了喝,豬都比你勤快哩。昨天幫我咬了人,從今天開始,你得給我做苦力才行!」江魚親暱的拍了拍那扭動著身軀,好似無比委屈的火靈蛇,卻也不管他的這等行徑,落在其他人眼裡,是多麼的詭異恐怖。

    吉溫背心上寒毛猛的豎了起來,和他的一干屬下一樣,心頭直發麻。「果然沒猜錯,這魚少的師尊,鐵定是魔道中最邪門的那種隱修的隱士。以自身鮮血餵養毒蟲,這是最惡毒的蟲蠱之術呀,難怪腐骨草萃煉的細針,他敢隨手亂抓哩。招惹不得,觸怒不得,我得小心伺候才行。」吉溫的臉上,頓時多了幾分小心謹慎。

    他哪裡知道,之所以用自己的鮮血餵養這條火靈蛇,純粹是因為無凡無心的一句話呢?無非就是無凡說,江魚體內的鮮血蘊含了極多的自然生氣,對於這條小蛇的修為有極大的好處,可以促進它的蛻皮進化。傳說中這種火靈蛇若是能成功的蛻皮百次,就能化為蛟。火靈蛟蛻皮百次,就能化為龍啊。江魚純粹是想要找一條龍來威風一把,這才每個月放三次血餵養這小蛇哩。

    一路言笑,走了大概一刻鐘,一行人到了長安城大理寺的天牢裡。吉溫他們的職權古怪,他們的官職是掛在御史台之下,卻在刑部領了一份公幹的海捕文書,但是他們更多時間是出沒於大理寺的天牢裡審訊那些犯事的官員,權力駁雜。雖然他們的品階極小,官位不高,權柄也是很重的。而江魚呢?站在大理寺下屬天牢的大門口,看著那黑沈沈巨石壘成的院門,只是輕輕的感慨了一句:「吉溫大哥,說了這麼久,其實,我們就是一群捕快嘛。無非,就是我們這群捕快,比揚州城裡的官大點就是了。」

    吉溫愕然沒吭聲,他們怎麼能和捕快比?只是,江魚的身份放在那裡,誰願意得罪他?吉溫只是領著江魚進了天牢,驗過了腰牌和公文後,一行人鑽進了昏暗陰森的天牢裡。一邊順著潮濕的走道朝前行走,吉溫一邊低聲說道:「中遊,這次我們要提審的,是本朝匠作監的一個匠師。這一次,匠作監被查出了他們過去幾年虧耗了大批的材料,價值在萬貫以上,這不大不小是個案子,大人特意挑了這一條案子出來,叫我領你漲點見識呢。」

    一行酷吏行到了天牢深處,到了玄字號第十七個牢門口,大理寺獄丞打開了牢門,四個酷吏衝了進去,將一個鼻青臉腫的五十多歲的老者從那牢房裡扯了出來。吉溫的面容突然變得極其的溫柔,用一種讓江魚不寒而慄的軟綿綿的親切的口吻朝著那老者笑道:「周老匠師,本官又來探望你了。還能說什麼呢?今天我們好好的親熱親熱罷。」

    吉溫兩隻手輪流在那姓周的老頭臉上拍打了一陣,溫柔的笑道:「對了,給您說一個好消息,三天前,您的孫公子和孫小姐,都被我們抓到啦。您可以一家團圓了,這可是個大好的消息呀!恭喜周老匠師,嘻嘻,今日你若是還不招,怕是您的孫子和孫女,孫子就要屁股開花,孫小姐那裡嘛,可就不知道是『何處花開』了。」

    一眾酷吏同時淫褻的獰笑起來,江魚的頭皮一陣發炸,體內血氣奔湧,『呼呼』的喘息了幾聲。他的鼻頭,聞到了一股濃厚的血腥味,一種讓他回想到當初揚州城的街頭,剛剛十一歲的他操起大棍將那賈玉的大腿砸斷的血腥味。他,似乎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種在世人眼裡無比黑暗和殘酷的工作。清新的自然之心輕輕的躍動,和這一股黑暗的血腥味輕輕的接觸起來。

    鐵鏈的鏗鏘聲,那周老匠憤怒的咒罵和胡亂的叫嚷聲,吉溫興高采烈的呼喊聲,以及酷吏們拖著周老匠向那刑房衝去,周老頭的身軀被胡亂撞在走廊的牆壁上的悶響聲混雜成了一片,亂糟糟的讓天牢瞬間化為了地獄景象。

    江魚渾身肌肉繃緊的跟著吉溫他們快步行向了刑房,一行人在這昏暗的天牢裡,好似一眾惡鬼,正拖拽著生人要將他拉下地獄。不知道哪裡的牢房中,有犯事的官員偷偷的哭泣聲傳來。一個沙啞飄忽的聲音在那裡大聲的叫嚷:「刑不上大夫,刑不上大夫啊,你們這群混帳東西。」

    就在天牢裡一陣鬧騰的時候,那通向外面的鐵門突然敞開,一行二十幾個身穿錦袍頭戴牡丹花的男子快步行了進來。江魚一眼掃過去,一名男子鬢角上顫巍巍的插了一隻血紅色的牡丹,另外有三朵粉牡丹,其他的儘是白牡丹。其中一名頭插粉牡丹的男子快步的行到了吉溫面前,手上一面銀牌晃了一下,低聲喝道:「這是匠作監的周匠師麼?花營提審,閒雜人讓開!」

    吉溫愕然,猛的叫嚷起來:「你們花營怎麼連這種事情都管上了?手也伸得太長了罷?這,這,這,忒沒道理了罷?」

    那頭戴紅牡丹的三十許歲的剛毅男子上前了幾步,沈穩的說道:「這位大人,這周匠師涉嫌一些私秘的勾當,還請大人行個方便才好。」

    四個頭插白牡丹的男子逼上前了一步,就要從那四個酷吏手中搶過那周匠師。

    性格原本就飛揚跳脫最是喜歡惹是生非的江魚一看到眼前這等場景,頓時笑得牙根都露了出來。他飛快的閃上前,一拳朝著那四個花營簪花郎壓了過去,笑道:「兄弟,這提審犯人就和去青樓裡找姑娘一樣,總要講究一個先來後到罷?」

    他的一拳極其緩慢,卻有千鈞之力。雖然只是一拳,那一拳卻封死了四名簪花郎週身所有的要害。四個武功很是不弱的簪花郎同時驚咦了一聲,大步退後了一步。隨後,沈重如山的潛力撲面襲來,四名簪花郎愕然再退,再退,再退,最後連續退了七大步,才將江魚那一拳中的暗勁盡數消解。

    吉溫的腰桿立刻挺了起來,樂吟吟的就要耀武揚威幾句。

    那頭插大紅色牡丹花的簪花郎則是眼睛一亮,笑道:「這位兄弟,吃我一掌試試?秘傳『大開碑手』,你可當心了。」

    『嗚』的一聲怪嘯,那簪花郎的手掌一豎,好似一塊石碑一樣猛的朝前一推。長數十丈的走廊裡,所有的空氣似乎被他這一掌抽得乾乾淨淨,在他掌鋒前緣形成一道淡淡的氣牆,朝著江魚的右肩筆直的撞了過來。

    江魚哈哈一聲長笑,眼睛同樣是光芒一閃,興奮的說道:「自悟『禽獸拳』之『熊靠』,小心了!」

    他高大的身軀一個傾斜,右肩斜斜向前,腳下猛一發勁,一腳踏碎了七八塊青磚,一肩膀朝著那簪花郎的胸脯靠了過去。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4 05:27:40

第六章 重案

    『大開碑手』正面硬扛『熊靠』。

    一聲悶響,天牢內那些正在亂叫的犯官全閉上了嘴,統統被震暈了過去。手掌和肩膀碰觸的地方,一圈氣浪沖出,潮濕的地板上,一層水珠猛的跳起寸許高,隨後好似出膛的彈丸,朝著四周激射了出去。乳白色的水珠打在那左右的牆壁上、牢門上,發出了沈悶的響聲;水珠打在吉溫等酷吏的大腿、腳腕上,頓時疼得這群大漢一個個都慘叫起來。反而是那群簪花郎反應極快,眼看氣浪撲來,立刻魚貫退出了身後的鐵門,躲閃了開去。

    「好!夠力氣!」江魚肩頭一晃,上半身順勢朝著下面一倒,右腿已經好似沒有骨頭一樣,『呼』的一聲捲起一道狂飆,循著一個極其詭異的軌跡朝著那紅牡丹簪花郎當頭掃去。「『禽獸拳』之『虎鞭』,哈哈!」江魚長笑,腰肢一抖,那『虎鞭腿』在昏暗的***下,已經幻化成了十幾道殘影。

    紅牡丹簪花郎面色嚴肅,雙手緊握成拳,一套拳法打得滴水不漏,巨響聲中硬生生和江魚的腳對碰了數十下,堪堪化解了這一輪極其詭異卻又力量奇大的攻擊。以拳對腳,這簪花郎饒是功力深厚,也被硬擊退了數丈,兩隻手臂微微的顫抖起來。

    「『禽獸拳』之『蟒殺』!」江魚打得興起,全身都好似沒有骨頭一樣猛的扭曲起來,身體化為一道弧形的殘影,捲起了一道道粗大的氣流,好似一條絞殺獵物的巨蟒,團身朝著那紅牡丹簪花郎絞了過去。這一招使出,整個天牢內所有空氣都被他抽得乾淨,一道道黑色的氣勁在江魚的身周盤轉,好似漩渦,要絞碎一切敢於靠近的物體。吉溫他們已經張開嘴巴,和那出水的魚兒一樣,艱難的喘息起來。

    簪花郎無奈,面對那將整個走廊都塞滿的『蟒殺』,他根本想不出化解的招數來。一聲苦笑後,他只能拔出腰間佩劍,劍尖上噴出了一道三寸多長的劍罡,無奈叫道:「罷了,大家都是替皇上效力的兄弟,何必打得你死我活?」那劍罡前方發出震耳欲聾的裂風聲,撕裂了一道道撲面襲來的黑色風勁,震得這簪花郎身體搖搖欲墜,又不由自主的退後了幾步。

    嘻嘻一笑,江魚伸了個懶腰,滿臉興奮的停下了手大聲叫嚷道:「我就說我自悟的『禽獸拳』怎可如此無用?居然一拳都打不到我師父的身上,今日牛刀小試,還是很有威力的麼。你說,你說,我的『禽獸拳』到底如何?」

    那簪花郎心頭微微一震,將長劍回鞘,點頭笑道:「招式詭異,威力巨大,實在是一套一等一的武學。不知這位小兄弟如何稱呼?」

    鼻孔裡帶著一點血跡的吉溫抹了抹臉,沙啞著嗓子叫道:「這位是新任的御史台監察御史兼刑部行走江魚江中遊大人。」

    監察御史?簪花郎的眉頭一挑,點頭笑了笑:「原來是御史中丞李林甫李大人家二娘的侄兒,李大人的兄弟。聽得江大人十年前自揚州失蹤,原來卻是碰到了高人,學了這一身了不得的本事。嘿嘿,你們御史台,這次可有了能幹的人啦。」

    吉溫的臉色有點難看,江魚則是將肩頭上一大塊破碎的布條扯了下來,好奇的看著這頭上戴著紅牡丹的簪花郎,笑道:「你們簪花郎,想必就是專為皇帝出力的密探罷?難怪知曉我是我大哥的兄弟,嘿,十年前的事情,你們都知曉麼?這位兄弟怎麼稱呼啊?」

    這簪花郎笑了笑,友好的朝江魚拱手行禮:「花營副營頭風笑笑,承蒙陛下恩典,領了一份騎都尉的俸祿。」風笑笑只是述說了一下自己的身份,卻沒有解釋自己為甚知道那些十年前的爛谷子事情。在他看來,這些事情,需要解釋麼?

    騎都尉,乃是大唐正五品的武散官的名號,也就是說,沒有實際的職司,只是領閒餉的人。這花營,原本也不是什麼正式公開的組織,比起有正式官職的千牛衛等皇帝的親衛,卻等於一個臨時的機構。江魚卻是不懂這些啊,他只是聽到這人有一個什麼什麼尉的頭銜,頓時是肅然起敬,同樣友好的朝著風笑笑拱手致意道:「原來是風兄弟,江魚冒昧了。」停了停,江魚好奇的問道:「只是,似乎花營從來不插手這些『小』案子罷?怎麼今天和兄弟我們搶起買賣來了?」

    風笑笑笑了一笑,輕輕的揉著手腕笑道:「既然如此,不如我們聯手審案如何?這周老匠,按他的案子,原本也是你們御史台負責的。」

    一刻鐘後,花營的簪花郎密探和御史台的酷吏們擠在刑部天牢最大的一間刑房內,凶狠的目光死死的瞪著渾身血肉模糊的周老匠師,好似要從他身上割下幾塊肉來。吉溫手持一柄三寸長的月牙小刀,則是實實在在的小心翼翼的從周老匠師的手指上劈開了兩條肉筋,避開了一根血管,輕輕的取出了一塊白生生的指骨。江魚看得頭皮發麻時,就聽到吉溫歎息了一聲:「多好的一對手,能打造不少精巧器具罷?今日可廢了。」

    端坐在主審大椅上的風笑笑大手朝著面前的石案猛拍了一擊,怒聲喝道:「周處,你莫非硬要受這無邊苦楚,死活不交待麼?你們匠作監丟失的那些鋼料,本官也沒心思打聽你們拿去做了什麼。只是,這毒針,應該是出自你手罷?」他手一揮,身邊一名簪花郎小心翼翼的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大卷的綢子。那綢子上寒光閃動,也不知道有多少根紫藍色的牛毛細針插在了上面。

    「三千五百九十七根牛毛針,用上好麻鋼打造,針頭用紅毛鐵淬火,專破內家真氣。這等手藝,整個匠作監,只有你能打造罷?這特等麻鋼和紅毛鐵,似乎也只有你匠作監才能找出來罷?」風笑笑冷笑了幾聲,死死的瞪了周處一眼。

    幾個簪花郎同時冷冰冰的喝道:「還不快快從實招來,你給誰打造了這些暗器?」

    「哎呀!」吉溫在旁邊大驚小怪的叫嚷了一聲:「我說老周,你膽子可太大了,匠作監的材料損耗,不過是賠錢的勾當,這是我們刑部就能理會的事情。可是你私造歹毒暗器,流入了江湖人手中,還被花營的諸位大人給盯上了,這可是要抄家滅門的大罪啊。」吉溫似興奮似難過的歎息了一聲,放開手上的月牙小刀,從身邊器械架子上挑選出了一柄長一尺粗如線香上面有無數鋒利倒刺的鋼條。

    江魚卻認出了那些牛毛細針,不是自己在大慈恩寺碰到的那三個花和尚使用的物事麼?難怪似乎權力很大的花營,匆匆的插手了這件看起來很尋常的案子,親自帶人來提審一個小小的匠作監的老匠人。各朝各代,都將軍械控制看得無比緊要的,如今匠作監居然私自打造暗器出售給他人,這案子,由不得簪花郎們不插手了。

    歎息了一聲,江魚懶洋洋的靠在刑房的牆壁上,勸說那周處道:「老頭兒,你這麼能熬刑,也算是一條好漢。說實話,魚爺我佩服你。若是魚爺被吉溫大人這麼折騰一陣,怕是什麼都說出來啦。你果然是一條好漢!」

    風笑笑、吉溫的臉都氣黑了,這江魚胡說八道什麼?一干酷吏的目光益發的凶殘,不懷好意的上下掃視著周處的身軀。那些簪花郎卻是微微點頭,大以為然--這酷刑,憑良心說,他們也是熬不過的。

    搖搖頭,吉溫看到那白髮蒼蒼的周處依然是閉著眼睛不吭聲,只能是無奈的用那鋼條在周處身上胡亂劃拉了幾下,裝模作樣的歎息道:「風大人,這可不是我吉溫心狠手辣了。您要口供,逼問這些暗器的來龍去脈;我也要口供,那價值數萬貫巨款的各種材料從庫房中丟失了,這案子還得給少府、匠作監、弩坊、胄坊的諸位大人來一個交待哩。我,只能下狠手啦?!」吉溫的臉上,突然掩飾不住的露出了一片燦爛的光芒。

    風笑笑看了一眼吉溫,又看了看靠在牆上的江魚,點頭應諾道:「上重刑罷。」

    吉溫頓時興奮起來,手舞足蹈的叫嚷道:「好咧,有風大人這句話,吉溫可就下辣手了。來人啊,把周老頭的孫子和孫女拉上來!」吉溫臉上笑容的燦爛啊,讓江魚、風笑笑的心頭都為之一寒,這廝的心思,顯然不能以正常人來衡量。

    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和一個十二三歲的少女被一干凶狠的刑部差役從刑房外拖了進來。似乎是接到了吉溫的刻意吩咐,那少年扭動掙扎的時候,抓著他的兩個差役就下狠手的抽打著他的臉,一記一記的耳光抽得震天響,那滿臉驚惶恐懼到了極點的少年發出了尖銳的哭喊聲,褲子上一片的水跡淋漓,卻是嚇得屎尿盡出,空氣中瀰漫著一股熏人的臭味。至於那少女,她沒哭也沒叫,只是傻傻的跟著差役走了進來,卻是早嚇得神智發暈,整個人好似行屍走肉一般。

    吉溫臉上神光一閃,大笑道:「來啊,兄弟們,將這兩條小狗架起來。三十六道酷刑,給這男娃娃輪流加上;這小女娃娃麼,嘻嘻,哪個兄弟有性質給她破個瓜的?」猩紅的長舌頭無比淫褻的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吉溫臉上有一種無法形容的猙獰意味湧了出來,他故意的壓低了聲音,卻又用刑房中所有人恰好都能聽到的聲音笑道:「咱們今天吃點虧,給周老匠找幾十個便宜的孫女婿嘛。」

    風笑笑的眉頭一皺,剛要勸止吉溫的這等歹毒行徑,那周處卻已經睜開了茫然無力的眼睛,哀嚎了一聲叫道:「諸位大人,我什麼都說,只求你們能保全小老兒的孫兒性命罷。那鋼料,是被匠作監的兩位少監大人秘密開爐煉製成了三十六柄劈風劍,不知道轉手送去了給誰,這要諸位大人自己徹查了。」哭了幾聲,周處掙扎著說道:「那牛毛毒針,的確是小老兒的手筆,上官差遣,小老兒怎敢不依?匠作監主薄黃大人叫小老兒打造了這樣的毒針二十套合七萬二千根,也不知道送去給誰了。」

    風笑笑猛的站了起來,大聲喝道:「來人啊,速速去抓捕匠作監兩位少監以及黃主薄,抄他們的家,看看他們到底還隱瞞了多少東西。」看到十幾名簪花郎魚貫而出,風笑笑指著周處說道:「周處,你不過是一個匠人,這些案子原本和你無關,既然你交待了清楚這些案情,本官保你全家平安就是。你還有什麼應該說卻沒有說出來的?比如說,某些,嗯?」他眼角餘光掃了吉溫一眼。

    心頭大為惱怒的吉溫乾笑了幾聲,撫摸了一下周處孫女的臉頰,陰笑道:「周老頭,你看,風大人保你全家無事呢?還有什麼應該交待的卻又不好說出來的,快點說啊!這交待得越多,立下的功勞越大,將功贖罪,才是你的本分呀。」就連江魚都砍出來了,風笑笑似乎是有什麼話不想讓自己一干人聽到,但是呢,既然吉溫都好意思老著臉皮留在刑房,江魚就擺出了一個更加舒服的姿勢靠在了牆上。聯合審案不是麼?憑什麼有些話就只有你們簪花郎能聽呢?這打探他人隱私用以要挾他人,也是江魚昔年的一大愛好啊。

    死死的咬了一下牙齒,周處思忖了良久,終於大聲叫道:「罷了,罷了,今日我就說了罷,那一批鋼料,除了三十六柄劈風劍,還有一大部分拿去修復了一套盔甲,一套要用人血淬火的盔甲,這都是匠作監的……」

    周處剛剛說道這裡,刑房外突然有一聲極其沈悶的冷哼聲傳來:「大膽,該死!」這聲音中蘊含了極強的內家真氣,震得整個刑房上下劇烈抖動了一下,一道月白色的弧形勁氣撕碎那刑房的鐵門,當頭朝著周處劈了下去。

    數名站得最近的簪花郎怒斥一聲,拔出佩刀朝著那道勁氣全力攔去。數聲悶響,那幾名簪花郎全部口噴鮮血,被震飛了老遠,重重的砸在了那刑房的牆壁上,身上發出了骨骼斷裂的聲音,有兩個倒黴的一頭紮在了牆上,眼看著天靈蓋塌陷,已經是不活了。吉溫等一干酷吏尖叫一聲,同時抱頭朝著刑房四角躲避過去。抱著腦袋逃得最快的吉溫躲在了風笑笑的身後,嘴裡發出了尖銳的咒罵聲:「刑部的天牢,也能有人闖來殺人滅口,這還有天理王法麼?天日昭昭,天日昭昭呀!」

    風笑笑冷哼一聲,大開碑手甩手就是數道沈重如山的勁氣朝著那白色氣勁轟去。巨響聲中,風笑笑腰肢一抖,全身被震退了十幾步,重重的靠在了刑房的牆壁上。那牆上恰好掛著幾個鐵鉤,一隻鐵鉤深深的沒入了風笑笑的肩膀,疼得他齜牙咧嘴的尖叫起來。這風笑笑受創甚重,卻也成功的攔下了那道月白色的氣勁。

    一名黑衣人無聲無息的閃進了刑房。只見他渾身黑衣,頭面都被黑布蒙著,只有一對精光四射的大眼露出來,身軀極其雄壯,隔著那黑色的緊身衣,都能看到他身上一塊塊爆突出來的腱子肉。這黑衣人手持一柄四尺多長奇形長劍,手腕一震,又是一道月白色勁氣朝著周處當頭劈下。這時,整個刑房中還能有行動力卻又身負絕高武功的,只有江魚一人。

    風笑笑厲聲尖叫道:「江中遊,攔下此人!周處乃重要人證!」

    江魚的身體,好似一條遊魚一樣在那白色的勁氣中穿過,他身體一陣詭秘的顫抖,將那白色氣勁消解得乾乾淨淨。右手握成鳳眼拳,江魚低聲呵斥道:「那條道上的朋友?可知道你撈過界了麼?接我,『豹突』!」江魚嗓子裡發出一聲野獸的咆哮,右手裹住一團無形的氣勁,當心一拳朝著那黑衣人的心口轟去。在崑崙山,江魚如此一拳,可以將一塊數千斤的巨石打成對穿。

    黑衣人狂笑起來:「無知小輩,汝欲螳臂當車否?」他手上長劍回鞘,一模一樣的一拳朝著江魚的拳頭迎了上來。

    兩個拳頭正面對撞,一聲悶響,刑房四周牆壁猛的坍塌,無數磚石朝著四周激射,打得那刑房隔壁辦公的刑部官員和幾個倒黴犯人頭破血流,慘叫連連的倒在了地上。江魚卻身體一抖,嘴角一線血絲掛了出來,驚呼道:「你是什麼人?」那黑衣人拳頭上的勁氣,死寂沒有一絲生氣,同時帶有一股毀滅一切的灰色能量,好似一根打進了軟肉中的鋼釘,那氣勁一路破開了江魚的真氣,筆直的轟進了他的身體。同時江魚的手腕一聲脆響,已經被那黑衣人一拳震得他手腕脫臼。

    江魚腦海中電火石光一閃,突然想到了無凡給他交待過的一些事情,頓時面色倉皇的滑步急退。退卻中,他的後心重重的靠在了後面一堵重牆上,體內那充滿毀滅性能量的真氣被他強行逼出,盡數轟在了那以青石壘就、石縫裡用鐵水澆灌的地牢牆壁上。整個刑部大牢頓時又震動了一下,江魚身後那一堵牆壁,『辟里啪啦』的裂開了無數縫隙,那澆灌上的鐵水冷卻後形成的鐵條,都被震碎了無數。

    體內五臟如焚的江魚張口噴出一道淡黑色的血柱,氣極敗壞的叫罵起來:「魚爺我剛入長安,還沒享受榮華富貴,我這是招惹了誰?」

    那黑衣人聞言,眼角閃過一絲笑意,深深的看了江魚一眼,右手隨手揮出,似要撕裂那周處脖子的樣子。但是轉瞬間,這黑衣人狂傲無比的笑道:「刑部天牢,不過如此,吾進出自如,劫掠欽犯有如直入無人之境,快哉,快哉!」仰天幾聲長笑,這黑衣人將周處身上扣著的鐵鏈拉成無數碎片,左手夾了周處,右手夾了他的孫兒孫女,身體化為一道黑色殘影,帶著一道勁風衝出了刑房。

    身體掙扎了一下,體內綿綿密密無窮無盡的真氣頓時給了自己無盡的力量。江魚怒喝一聲,拔出特製的六尺陌刀,身體輕盈的飄動了幾下,緊追著那黑衣人奔了出去。風笑笑齜牙咧嘴的將自己的皮肉自身後的鐵鉤上解下,怒喝道:「吉溫大人,你們還傻站著做什麼?去調兵圍捕呀?氣,氣煞我也!」風笑笑胡亂對著七竅中都是血跡的吉溫等人罵了幾聲,一跺腳,也緊跟著衝了出去。

    江魚就在那黑衣人身後不到三丈的地方,緊隨著他衝出了刑部的天牢。此時四處警笛聲大起,一隊隊長安府兵正從四面八方朝著刑部大牢趕了過來。四周的高處,已經有百多名弓弩手爬在了上面,手上箭頭死死的對準了天牢的唯一一個出口。更有幾名簪花郎和十幾名千牛衛打扮的男子,手按長刀,虎視眈眈的站在了出口前數丈的地方。

    那黑衣人剛剛從出口處冒出頭來,一名千牛衛中郎將已經大聲喝道:「射殺此獠!射!」

    百多支長箭呼嘯而來,其中更有數名高手以那五石鐵臂弓射出的七尺長箭。那黑衣人狂笑一聲,身體突然加速,趕在那箭矢到來之前,已經飛撲出了十幾丈,身體好似一隻大鷂子騰空而起,腳尖在刑部天牢的院牆上點了一下,就要扶搖而去。那百多支箭矢的目標,已經變成了突兀閃出來的江魚,其中幾支勁道最足的箭矢,差點就將江魚來了個對穿。江魚怒罵了一聲,身體本能的一個前翻滾,好容易才避了開去。

    十幾名千牛衛的高手同樣縱身而起,朝那黑衣人淩空攔去。『嘿嘿』的怪笑聲不絕於耳,那黑衣人雙腿好似旋風一樣一陣猛旋,每一擊都有近萬斤巨力的腿風,硬是將那十幾名千牛衛,其中包括一名中郎將在內,全部掃飛落在了地上。骨骼碎裂的聲音響徹全場,七八個千牛衛的手臂、大腿,已經彎成了極其詭異的角度,顯然已經被那人一腳踢斷。

    「小輩,群羊怎可當猛虎?看吾學那常山趙子龍,殺你們一個七進七出又如何?」那黑衣人更加狂傲的仰天狂笑,居然站在刑部天牢外最高的一處樓閣上,放肆的挑釁起來。那上面原本有七八名箭手,卻被他一腳一個都踢飛了出去,也不知道被踢去了哪個角落。當著近千名聞風而來的府兵,數十名花營、千牛衛的高手,這黑衣人卻是站在那高處顧盼生輝,昂昂然有不可一世的氣焰。

    江魚趴在地上,隨手將自己脫臼的手腕上好,又摸了摸身上,沒有發現有流血的地方,頓時跳起來指著那黑衣人怒道:「你也想要學那五虎上將軍?魚爺都不敢說這樣的話,你也配麼?是好漢的,報上出生籍貫姓氏名號來!」

    黑衣人『哈哈』一笑,昂然道:「吾乃……啊,呸,小輩,敢騙吾自報吾的來歷不成?就你,也有資格評價吾?」他腳一點,那樓閣上一個鎮屋的獸頭頓時帶起一聲厲嘯朝著江魚額頭砸下,江魚身體一閃,那石刻的獸頭在地上砸成粉碎,迸射出去的石子打得幾個刑部的獄卒頭破血流,忙不叠的躲閃開了。

    後面天牢的出口處傳來了風笑笑的嘀咕聲:「江大人,且拖延一下時間,長安城內,十六衛高手倏忽即至,這廝哪裡逃得了?」

    風笑笑話音沒落,四周已經傳來衣角掛風的聲音。遠遠近近的從四面八方有數百名身穿各種武官袍色的男子縱身而來,霎時間就佈滿了四周數十棟房屋的屋頂,將那黑衣人團團圍在了裡面。一名千牛衛將軍身上披著瘊子鎧,手持一柄鎏金畫戟,指著那黑衣人怒聲喝道:「兀那賊子,還不快快放下欽犯,束手就擒麼?你膽敢闖入刑部天牢,這是抄家滅族的大罪!」

    黑衣人傲然笑道:「既然是抄家滅族的大罪,你等還想吾束手就擒,豈不是玩笑?」遊目四顧,這黑衣人看著四周數百名各衛高手,放聲笑道:「一乾土雞瓦狗,也能攔吾去路不成?今日,讓你等見識一番,什麼叫做絕世高手!」他的手一長,將周處祖孫三人都夾在了左手上,右手拔出那奇形長劍,長嘯一聲,就朝那千牛衛將軍淩空撲了過去。

    這一次飛撲,仗著自己所處樓閣比那千牛衛將軍所在屋簷高了四五丈的優勢,這黑衣人飛撲出了十幾丈遠。江魚站在天牢門口,低聲嘀咕道:「這廝的輕功,差得魚爺我都懶怠得看。只是,他一身鋼筋鐵骨,好生厲害。果然如師父所言,這些魔道中人,不能給他們近身啊!只是,這廝是魔道外宗弟子還是內門傳人?若是內門傳人,那可就,真正熱鬧了。魚爺,也要明哲保身,趕緊逃命才好。」

    『叮叮叮叮叮叮』,連續數十聲金鐵碰擊聲傳來,那黑衣人一柄劍子好似旋風一樣和那千牛衛將軍打成了一團。這千牛衛將軍武功極高,一柄純鋼的畫戟被他使得好似一根柔弱的青竹一樣,彈、壓、刺、挑,招式靈動,輕巧中又有巨大的力量蘊含在內。可是那黑衣人的劍子,卻好似附骨之蛆一般,只是強硬的碰在那畫戟之上,一股股沈重的壓力趁著每一次碰擊的機會,作用在那千牛衛將軍的身上,震得他連連倒退。一聲虎吼後,穿著沈重鎧甲的這千牛衛將軍被一劍擊飛,從那屋頂上摔了下去。

    四周那左右武衛、左右威衛、左右領軍衛、左右千牛衛等十六衛中的精銳好手見得這等情形,同時高呼怒罵,揮動兵器朝著那黑衣人撲了上去。這些放在江湖上也都是二流以上、一流左右身手的諸衛高手同時撲上,那黑衣人饒是他武力絕倫,卻也被壓得喘不過氣來,一支劍子前後胡亂遮擋,只聽得金鐵聲亂響,『噗哧』幾聲,兩柄點鋼長槍已經在那黑衣人身上捅出了兩個血窟窿。

    江魚抱著肚子笑得直不起身來,他指著那黑衣人笑道:「常山趙子龍?七進七出?真當你武功天下無敵不成?咱們這裡可沒有數十萬大軍包圍,只有區區數百同僚,怎麼這位兄弟就支撐不住了呢?哎呀,江湖道上有規矩,不管那條道上的都不能撈過界了,越界就要倒黴呀!」

    刑部大院內,數十個花營、千牛衛的人就這麼傻乎乎的看著江魚,半天沒吭聲。兩個頭上插著粉牡丹的花營班頭翻著白眼瞪了江魚一眼,心裡尋思道:「這人是我大唐的朝臣麼?怎麼一口下三流的江湖言語?嘖嘖,這御史台如今果然是不拘一格用人才,這等江湖混混般的人物,也能被收進御史台麼?」

    這裡江魚狂笑不已,氣得那黑衣人『哇哇』亂叫,一支寶劍胡亂劈砍,也不知道是他神力無敵還是那劍子太鋒利的緣故,左右那圍攻他的諸位高手,手上的陌刀、長劍、鋼槍等兵器紛紛斷裂。痛呼聲中,十幾名軍官身上甲冑破碎,拖著道道血跡朝後退去。其中一名軍官大聲吼道:「賊子手上兵器厲害,換重兵上!外面的箭手,你們是死人不成?」

    十幾個手持狼牙棒、大斧、方天畫戟等沈重兵器的軍官一擁而上,外圍十幾個神箭手抓起那五石鐵臂弓,搭上鐵箭,目光陰冷的盯著那黑衣人,尋找任何一個可能的破綻。這黑衣人的武力驚人,在場的所有人都決定要下大氣力,將這黑衣人留下來。不能抓活的,死的也行。

    江魚也偷偷的靠近了戰團,手上長刀輕輕晃動,不離那黑衣人的後心左右,一副堂而皇之準備打悶棍的架勢。那吉溫等酷吏也跑了出來,趴在高處看到江魚這等不甚光明正大的行徑,一個個臉上卻是與有容焉、大以為然的模樣。吉溫更是低聲對那風笑笑笑道:「風大人,這就是計謀了。既然正面打不贏那廝,莫非背後下黑手也不成麼?您可注意了,那些箭手,可別傷了我們江大人,他可是我們李大人的兄弟哩。」

    正說話間,一道箭影已經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到了那黑衣人的後心不到三尺處。與此同時,三根狼牙棒、兩柄重斧、兩條方天畫戟,已經帶著沈重的破空聲轟向了這黑衣人。這人好生了得,一聲炸吼,身上肌肉暴跳,上半身的黑衣被炸成粉碎,手上長劍揮動,翻手一劍將那偷襲的暗箭劈成了兩片。幾聲悶響,那幾柄沈重的兵器已經命中了那黑衣人,眾軍官歡呼聲中,卻看到那黑衣人身體一抖,幾柄沈重的家什沖天飛起,七名軍官戶口炸裂,手上儘是鮮血的倉皇後退。

    「橫煉十三太保硬功?」風笑笑驚呼了一聲,大聲吼道:「弓箭手,放!這硬功只能硬扛重兵器,用箭射死他!」

    風笑笑的命令剛下,江魚已經陰險無比的閃到了那黑衣人身後,手上長刀陰損惡毒的從那黑衣人的襠下一刀撩了上去。管你金鐘罩鐵布衫,管你十三太保橫煉,管你是不是傳說中的魔門不壞金鋼之軀的煉體功法,只要是男人,就有一個要害地方,是死活難以真正練到金鋼的地步的。江魚滿臉都帶著邪惡的笑容,長刀無聲無息沒有掛起一點風聲的已經貼近了那黑衣人的身體,就要瞬間發力。

    就在這要命的功夫,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雷霆般的沈喝:「老七小心,背後暗算,縮陽入腹!」

    『鏗鏘』一聲巨響,江魚的長刀已經命中那黑衣人的下體。可是得了示警的黑衣人已經運用奇功,將自身的要害縮入了體內,刀鋒劈過去,就好似劈到了一塊鐵板一樣,發出了金鐵轟鳴的聲響。那黑衣人只覺下體一震,額頭上頓時冷汗小溪一樣的冒了出來。就見他怒吼一聲,身體一轉,兩條大腿已經將江魚的長刀扭成了麻花一樣,黑衣人順勢一腳一個窩心彈腿轟中了江魚的心口。

    『哇』,江魚淩空被踢飛數十丈遠,流星般轟進了刑部天牢的辦公大堂內,半天不見動靜。

    與此同時,遠處皇城方向一道道火光閃了起來,警報聲吼叫聲喝罵聲自那遠處傳來,三十幾條同樣全身黑衣的大漢手持一樣形勢的四尺多長奇形長劍,嘴裡打著尖銳的呼哨,風一樣的衝了過來。這三十幾個黑衣人迅速的加入了天牢附近的戰團,同樣都是力大無比,同樣都是劍法精湛,加上那挾持了周處的黑衣人,一共三十六人擺成了一個古怪的劍陣,在那刑部天牢外縱橫衝突起來。

    夾著周處的那黑衣人得意的瘋狂大笑起來:「後生晚輩,知道吾等的厲害了麼?七進七出又如何?我們殺你們個十進十出,這叫做十蕩十絕!」三十六柄長劍劍氣射出丈許遠,三十六人好似一個渾身利刀的刺蝟,帶著『嗤嗤』的尖銳破空聲,殺得那近千府兵血流成河,不過是一炷香的功夫,近千府兵就傷亡了大半。

    江魚嘴裡一小口一小口的噴著血,躲在那刑部大堂內偷偷的朝著外面戰團望去,兩隻手緊緊的握成拳頭,眼裡精光四射。「他們功力只有我的三成左右,身軀卻比我強了十倍不止,單臂輕鬆一擊,就有萬斤以上的力量。若是一二人,還可以拿下,但是三十六人布成陣法,那真正是只有腦子犯病的人,才會衝上去拚命哩。」

    「只是,他們也沒有達到那種天下無敵的地步。若是,若是,若是……」

    江魚手一翻,一柄木弓的虛影在他手上閃動了一下,江魚又猛的要緊了牙齒,將那虛影散了開去。「不成,不成,在達到師父所說的那個境界之前,我不能動用本門箭法。該死的,望月一門的先人們啊,你們實在忒個不爭氣了,偌多的秘法,居然傳下來的除了箭訣就只有那修煉金剛不壞之軀的法門。可惜,我吃下去的那幾萬斤草藥,都化為了自身的真氣,這金剛之軀,要何時才能達到小成境界?」

    思忖良久,江魚搖搖頭,將身上原本就破碎的衣衫撕成了粉碎,將嘴角上的鮮血在額角、面頰上抹了一陣,踉踉蹌蹌的從大堂內奔了出去,晃悠著兩條長腿,有氣無力的叫嚷道:「來人啊,抓住這群賊子!哎喲,他們敢打魚爺,可還有王法麼?」江魚突然發現,似乎李林甫和自己兄弟二人,實在是遵紀守法的典範,起碼當日他們在揚州,卻是不敢和那衙門的捕快較勁的。怎麼如今還有人,敢在長安劫天牢殺官兵呢?

    湊到了滿臉慘白的風笑笑身後,江魚縮起身體,探頭探腦的看著那三十六條黑衣人在外面放手大殺,有意無意的喃喃自語道:「真是好生歹毒的手段啊。這群煞神,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風笑笑的臉色更加難看了,良久,他才同樣有意無意的回答道:「太平餘黨,『血煞將軍』破天羅的嘍囉。沒想到,他們還留在長安,還鬧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來。」咬咬牙齒,風笑笑陰沈的說道:「剛才起火的地方,是我們花營的秘牢,怕是裡面關押的寶玄妖僧和稚子劍陰九,已經被人救走了。可惡,可惡啊!」

    江魚回過頭去,看著那一處煙火沖天的所在,縮縮脖子低聲道:「那可是皇城啊?」

    風笑笑滿臉的苦澀,回頭看著江魚苦笑道:「可不是皇城麼?我們花營的秘牢,就在皇城裡啊。這一次,這案子可算是捅破天了。」

    低聲歎息了一聲,江魚極其無恥的看著風笑笑,極其無恥加下流的說道:「幸好,我不是你們花營的人,這秘牢被劫了,嘿嘿,和我一個小小的監察御史無關。誒,就沒人能制住這三十幾個蟊賊麼?可憐這些府兵,被殺死這多,等下你們可怎麼向兵部交待?」

    風笑笑等花營的簪花郎都陰沈著臉蛋沒吭聲。

    突然,三條青色身影在空中閃現,數十道丈許長三尺寬的巨大黃色苻紙鋪天蓋地的飛了出來,將那三十六個黑衣人裹在了裡面。

    那黑衣人中有人尖聲叫道:「天師道的狗腿子來了,兄弟們,風緊,扯呼!」

    三十六條黑影好似狂風一樣激衝出去,那數十道苻紙上光芒一陣閃動,一股無形的壓力自天空『嗚』的一聲壓了下來,卻沒有攔住哪怕一個黑衣人,反而是將那已經破爛不堪的刑部大牢,整個壓得陷下了三尺。

    風笑笑的面色更白了,他渾身哆嗦了一陣,突然厲聲叫道:「來人啊,將今日的事情全部封鎖,封入花營密檔之中。不管何人,不管哪個衙門,嚴禁記載一字一言!」

    江魚縮在風笑笑的身後,擡頭看著那三名突然出現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輕小老道,臉上露出了一絲古怪的笑容。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4 05:34:07

第七章 千牛刀

    三十六名劫天牢、劫花營秘牢的黑衣人,好似一群鬼影,在長安城的街坊中隨意出沒。四處搜尋的府兵,硬是沒有找到他們的一點蹤影,以那三名清衣小道為首的諸衛高手,也同樣沒有摸到他們的一點痕跡,最終風笑笑他們,只能悵然的站在長安城的城樓上,看著亂成一鍋粥的長安城,仰天長歎。長歎完畢後,風笑笑扯著身邊一簪花郎急切的問道:「你可見那江魚江中遊哪裡去了麼?」

    江魚在哪裡?江魚死死的綴在了那黑衣人的身後。管他們更換了多少次衣服,管他們從多少庭院的後門進出,管他們將周處祖孫三人藏了起來自己又聚聚散散的玩了一通玄虛,江魚只是極其逍遙的,跟在了他們的後面。那望月一門的自然心法發動,全身就融入了那四周的天地之中,是一點氣息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響都不會發動,他甚至連一點幽靈般的鬼影都沒有顯露出來,就尋訪到了這群黑衣人藏身的據點--大慈恩寺後牆外的一個普通四合院。

    就在風笑笑、吉溫他們急得抓耳撓腮,以為江魚被那群黑衣人或者打殺了或者擄走了的時候,江魚施施然的返了回來,將風笑笑單獨一人拉到了左近僻靜處,將自己發現告訴給了風笑笑。

    原本面色嚴肅的風笑笑突然間面露微笑,一手抓著江魚急問道:「此言當真?」

    江魚用力點點頭,自己心裡暗自尋思道:若不是自己如今披上了這件虎皮,誰樂意冒風險幫你們盯梢啊?仗著師門秘法,硬是打探來了這個緊要情報,怎會不真?當下他盎然擡起頭來,傲氣十足的說道:「怎會不真?十足真金哩!就在大慈恩寺的後面,那兒六座院子,怕不是都是他們的據點?其中院子裡有一顆大白果樹怕不是有近千年壽命的,就是那兒了。」

    風笑笑的臉色頓時極其難看起來:「又是大慈恩寺?莫非那大慈恩寺的僧人,都是他們太平一黨麼?」

    轉瞬間,風笑笑又看著江魚笑起來,拉著江魚的手笑道:「江兄弟,哥哥我對你是一見如故啊,想不到你還有這等追蹤循跡的好本領,實在是讓哥哥我驚歎。今兒個客氣話也不多說了,你雖然是御史台的下屬,但是呢,哥哥求你幫一個忙,你看?」

    還要自己去跟著他們拚命哪?一想到那三十六個黑衣人簡直超出武林範疇的身手,一想到他們手上那明晃晃的神兵利器,江魚就是一陣的頭疼。自己剛剛披上第一天虎皮,這俸祿銀子還一個銅板都沒領過的,憑什麼給你李家出力賣命啊?就看到他嘴巴一張,一口紅血輕輕鬆鬆的噴了出來,江魚仰天就倒:「啊呀,我內傷又發作了,吉溫,快快送我回府,請我大哥找太醫來救我!」這憊懶傢夥為了取信於風笑笑,一股子真氣在自己肚子裡撞了又撞,硬是一口接一口的起碼噴了一大海碗的血出來,嚇得風笑笑手足無措,只能看著吉溫一干酷吏匆匆擡著江魚去了。

    「哎呀!如此人才,我等數百人都沒有追上那一干賊子,卻?!」風笑笑右手拳頭狠狠的望左手掌心猛拍了一下,低聲道:「這等人才,怎能讓他脫得我們手去?若是我等調集大軍圍攻那院落時,外圍有他帶領一干精銳查補紕漏之處,怕是那一干賊子,是插翅難飛了。」

    森森的看了一眼被吉溫他們招來一輛大車運走的江魚,風笑笑『嫣然』一笑,得意的笑道:「中啊,江兄弟,你慢慢吐血去罷!他***,吐血都吐得這麼假,怎好比我們花營,這吐血也是一門大學問哩!」

    當日,長安再也沒有任何的動靜。一萬府兵被都率府調入了長安城,守死了大街小巷的出路;城牆上也佈滿了左右驍衛的人馬,人人手持強弓硬弩,嚴防有人闖出城區。外面看守得這麼嚴謹,內裡卻是風波不興,也不見士卒差役去挨家挨戶的破門搜查,更不見簪花郎這群密探偷偷摸摸到處窺人隱私的身影。鬧出了劫天牢、劫秘牢的這樣大的案子,整個長安城反而安靜下來了。

    這樣的安寧,持續了三天,三天後,不速之客徑直到了李林甫的府上。

    李家的大堂裡,陰險奸猾的李林甫滿臉愁苦的坐在主位長榻上,手上一碗熱茶也不知道拿了多久,茶水都變得只有點溫熱了,卻還是一口沒有飲用。只見他兩塊臉頰耷下來,一對三角眼的眼角垂下來,渾身的骨架子都垮了下來,整個人就只有了兩個詞來形容--如喪考妣、心灰意冷。癡癡呆呆的坐了足足有一個時辰,李林甫擡起眼角,看了看那惡客居然還是笑瞇瞇的坐在那裡,李林甫突然哀嚎起來:「我的兄弟啊,你怎麼傷得這麼重啊?哪個天殺的賊子將你打成那等重傷?嗚嗚,我怎麼有臉去後院拜見爹娘啊?」

    『嗚嗚嗚嗚嗚』,李林甫好似被吊死的母雞一樣乾嚎了一陣子,那坐在他右手邊的惡客卻是紋絲不動,一對眼睛似笑非笑的看了李林甫半天,良久,這惡客才緩緩開口問道:「李大人啊,嘿嘿嘿嘿嘿嘿,咱們都是族親嘛。江小弟他,傷成了什麼樣子啊?」

    這惡客身高不過五尺,好似屬螃蟹的,一身甲殼都露在外面,內裡全是筋肉,枯瘦乾癟,說不出的古怪和怪異。青灰色的面孔、青灰色的皮膚,一張臉蛋縮成一團,看起來就好似剛生下來還沒長開的峨嵋山的猴子。偏偏長成這個樣子的他,身穿一套特製的明光甲,甲冑上描繪了數十條麒麟亂舞的花紋,威風凜凜,好似剛剛自戰場上衝突而來的將軍一樣。他右手邊的地上,平放著兩柄錘頭足足有冬瓜大小的八稜紫金錘,那錘柄就有五尺左右,卻比他人還要長了一大截。

    如今這惡客蹲坐在長榻上,手裡端著一盞茶,已經是換到了第三盞,足足一個時辰,就是一個字沒吭聲。如今看得李林甫仰天哀嚎起來,這客人才笑瞇瞇的無比關懷的問了一句,隨後在那問話後面補上了一句綴尾:「我說堂兄弟啊,你也忒吝嗇了些。小魚小弟在揚州城敲詐得那白龍幫上下淒苦,白花花的一萬多兩銀子入了庫房,你居然就請我喝這種兩大錢一斤的破爛玩意?你也不整幾壇百年陳的蓮花白來待客麼?」

    他笑得很滑稽,好似一條猴子搶到了桃子一樣的滑稽:「怎麼說,咱們都是李家的宗室,這堂兄弟的身份,不能太生分了。俺李天霸今日決定了,這個月,就來你府上蹭飯吃啦!哎呀,這花營公務繁忙啊,俺都三十多歲的人了,硬是沒找到一房老婆,嘖嘖,回到家裡,就是冷炕冷碗冷竈頭,還是來兄弟們家裡吃飯,來得舒心、舒適啊。」

    李林甫差點一口血噴了出來,他定睛看了看眼前這瘦精幹巴的李天霸,愁眉苦臉的說道:「二將軍,這個嘛,咱們從長計議,啊,哈哈哈哈。不如這樣,哥奴出面,給你介紹一門好親事?」

    李天霸那好似長了骨核頭的眼珠子一瞪,青灰色光芒閃動中,李天霸重重的一掌拍在了面前桌案上,怒聲罵道:「叫我堂弟,莫非就因為俺曾祖是先祖元霸的私生子,你就不承認俺的身份不成?叫俺堂弟就行,那二將軍什麼的,生分,太生分了!」這李元霸的後人,如今花營的大將軍,唉聲歎氣的看著李林甫,連連晃動著他那皮包骨頭沒有一點肉的小拳頭,惡狠狠的說道:「你叫我二將軍,這傷了咱們兄弟之情哩。你明白麼?你傷了咱們兄弟之情了!李林甫,你不拿出十壇百年陳的烈血燒,老子和你沒完!」

    臉上肌肉一陣哆嗦,傳說中百兩銀子一壇的百年陳烈血燒?那不是喝酒,那是在喝融化了的金汁兒啊!李林甫咬牙切齒的看著李天霸,半天沒吭聲,良久,李林甫才磨著牙齒哼哼道:「小魚,他肋骨被打斷了七八根,奇經八脈斷了三五條,五臟六腑震傷了兩三處,如今正躺在床上掙命哩。這可是當朝太醫說的,二……嗯,天霸堂弟,莫非你不相信哥哥的話麼?」

    李天霸極其誇張的將手上的茶盞丟了出去,兩隻手一攤開,驚呼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哎呀呀!」就看他猛的跳起來,一手掐住了李林甫的脖子連連晃動起來:「我的哥奴堂兄咧,小魚小弟他可是神人啊,這傷勢,嘖嘖,都可以說是死人了,他還能盯梢一個多時辰,找到那群賊子的藏身之處啊!莫非你要告訴我,小魚小弟他已經不是人了?他已經是神了不成?」

    「啊呀?!」李林甫猛的張開了嘴,半天沒吭聲--完蛋,吹得過火了。他三角眼一陣急眨,端起茶盞就要往嘴裡送去,腦子裡拚命得翻著一條條的陰謀詭計,看看要如何補上這一時的失誤。

    哪知道李天霸卻是一個絲毫不給人面子的主兒,他隨手一掌將李林甫手上茶盞打翻在地,氣呼呼的叫囂道:「好你個李林甫李哥奴啊,你他***敢跟老子打馬虎眼?是不是你覺得,你在咱們花營的檔案裡屁股太乾淨了,不怕老子胡亂記上你一筆啊?風笑笑,給老子在密檔上現在就記上一條--李林甫這個王八蛋他***貪贓枉法,收受御史台彈劾犯官的賄賂紋銀一萬五千兩,上面還打著揚州白龍商號的標誌哩!」

    站在門口笑吟吟的看著李天霸和李林甫糾纏的風笑笑樂滋滋的叫了一聲:「著哩,二將軍,這李林甫為官十年,屁股肯定不乾淨,咱們也不要給他客氣,胡亂編造他幾條罪名,將他送進秘牢裡算了。」

    李林甫氣得牙齒一陣亂磨,他李林甫已經是個奸臣了,怎麼這大唐朝的天下,還有人比他更奸的?他李林甫也最多不過是藉著人家的小罪名給人家下套子,那可都是查有實據的,這位可好,他***就是無中生有的給人捏造罪名啊?李林甫那個火氣啊,一手拍開了李天霸在自己脖子上的大手,怒聲道:「吾乃堂堂御史中丞!監察百官乃是本官職責,你等……」

    李天霸吊兒郎當的蹲在李林甫的身前,笑吟吟的說道:「你說皇帝大侄兒他是比較信我的話呢,還是你的話?」

    李林甫語塞,沈默良久後,他臉上一陣抖動,突然恢復了那丹鳳眼、飄逸不凡的容貌,笑吟吟的朝著李天霸拱手道:「堂弟要擡舉小魚,那是小魚的福份。可是,先且不說小魚自己的意願,我這御史台,好容易有了一位好手,可以幫堂兄在這裡查訪一點官員的隱私,堂弟又把他要了過去,豈不是?啊?哈哈!我這御史台,豈不是個擺設了麼?」

    李天霸大手一揮,乾脆利落的說道:「花營的情報,原本就是和你御史台共享的,你不要給老子裝糊塗,這花營原本是幹什麼的,你也清楚。你剛剛當上御史中丞,老子還來不及來和你交接這情報職司所屬的人員。你把江魚交出來,以後我花營多幫襯你,豈不是兩全其美?」怪笑了幾聲,這李天霸很有點青樓裡的老鴇逼良為娼的模樣,咬著牙齒看著李林甫說道:「這可是給了你天大的面子,以前的御史中丞,哪個人不是乖乖的擡著綢緞、好酒、肥牛、嫩羊去我花營求咱們合作的?老子今天自己送上門來了,你這個面子,若是不給,嘿嘿!」

    陰笑了幾聲,李天霸猛的跳起來,一個騰空翻身抓起了地上的兩柄八稜紫金錘,『當』的一聲淩空對撞了一下:「李哥奴,不要看你是老子堂兄,若是今日不給我這個面子嘛,我李天霸也沒面目去見宗室裡的親朋了,今兒個,我就打死你在這裡!」

    氣,氣煞,氣極敗壞的那種氣煞,氣得要仰天噴血的那種氣煞,李林甫尋思道:你沒臉面去見人了,你打死自己就是,你打死我做什麼?老天爺,您還是一道雷劈下來,劈死這為禍百官的二將軍罷,就和劈死他那先祖一樣的劈死罷!『呼哧、呼哧』的,李林甫吐了幾口粗氣,怒聲道:「就算小魚跟了你花營,你也不能虧待了他,更不能讓他出一點危險。否則我李林甫拼盡御史台全力,也要讓你李天霸倒黴!」

    李天霸隨手將兩柄重錘丟了出去,雙手攤開,笑瞇瞇的看著李林甫:「中啊,這不就結了麼?俺給他一個銀魚袋先帶著玩玩,頭上也插朵紅牡丹,手下先領著兩百個好手怎樣?」『咚咚』兩聲巨響,李家的大堂的左右兩側牆壁頓時破開了兩個大窟窿,氣得李林甫那丹鳳眼一陣亂顫,眼看著又要往三角眼轉變了。

    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李林甫咬牙切齒的說道:「小魚的勳位怎麼說?他也算是我大唐的親眷,這勳位可不能低了。你們花營都是一群領散職的貨,我原本想要栽培他的,鍛煉個三五年後就能領一個實職,可不能被你們給坑害了。」

    略微有點皺眉頭,李天霸沈聲道:「這勳位麼,倒也虧待不了他。一個銀魚袋,已經是額外的賞賜了。騎都尉的散職,卻也配得上他如今的功績,最多最多,我在功勞簿上記上他一筆,日後好陞官如何?李哥奴,你可別太貪心了,老子自己才是一個忠武將軍哩,不一樣是散官麼?」

    悠然一笑,李林甫攤開雙手道:「中啊,本官也沒意見了,剩下的,你和小魚自己說去。喂,小魚,來見見當朝的武國公,忠武將軍,花營大將軍李天霸李無敵大人。」

    『噌』的一聲,江魚自那大堂的屋樑上跳了下來,嬉皮笑臉的朝著李天霸打了個招呼:「無敵大將軍,你好啊?」江魚坐在那屋樑上,已經將李林甫和那李天霸的交鋒都看在了眼裡,心裡只有一個感受:這李天霸也太臭屁了罷?居然敢自號無敵?不怕被人打破頭麼?雖然,他體內的真氣,實在是,實在是太恐怖了一點,數量上都快趕上了江魚,而精純程度上,卻是有過之而不及,在凡俗武林,的確是無敵了。

    眼看著江魚就從頭頂跳了下來,李天霸、風笑笑等一干花營軍官都愣了半天,猛不丁的,李天霸猛的朝著江魚撲了過去,大聲叫囂道:「哈哈哈,老子今日可撿了個寶貝,我這已經進了先天之境,那所謂的幾大宗師,都瞞不過老子的六感靈識,想不到,想不到小弟你如此年齡,居然有這麼一手匪夷所思的斂息功夫!哎呀呀,你跟著李林甫這廝做什麼呢?不如你認我做大哥,我以後若是沒有兒子,這武國公就歸你了。」

    『光當』一聲,李天霸訕訕的放開了江魚,卻是那邊李林甫一時氣惱,一腳將面前的矮桌給踢翻了。就看得李林甫指著李天霸怒道:「無敵,我可受夠你了。你,你,你挖御史台的牆角也就罷了,你還跑來挖我李林甫的牆角不成?我自幼一手帶大的兄弟,如父如兄的血肉之情,你他***你動動試試?」

    很明智的,李天霸換了一個笑臉,從懷裡掏出了一個銀魚袋、一方銀印和一塊銀牌塞給了江魚,他笑道:「就這麼說定了哈,你如今可是我花營的副營頭了,咱們花營如今,總共也就九個副營頭哩,這權勢,可是極大的。有了這令牌,你可以隨意出入宮闈,只要不闖入皇帝干妃子的寢宮,隨便你走動哩。嘻嘻,明日來花營點卯,清剿那干匪類,還得靠小弟你這一身神鬼莫測的跟梢的功夫啊。」

    李天霸重重的拍打了幾下江魚的肩膀,滿意的說道:「好小子,果然是一表人才,這身高,這塊頭,他***,我拍一下你肩膀都要跳起來。嘖嘖,花營的名錄上已經有你的名字了,明日自己來應卯罷,否則可別怪老子下海捕公文追殺你了。」

    「嘿嘿嘿嘿!」江魚一個縱身,跑到了那李天霸對面的長榻上坐下,和李林甫交換了一個奸詐的充滿了敲詐勒索的眼神,怪笑道:「二將軍,您這麼著急幹什麼?我大哥只是同意了放手讓我從御史台調去花營而已,可是呢,我有說過我一定要去你花營麼?你的海捕文書?天下有人能抓到我?笑話!」

    滿臉是笑的李天霸猛的一滯,一屁股坐回了自己的座位,狠狠的扯了扯自己的髮梢,皺眉道:「唔,你要什麼好處?錢?權?美人?告訴你,花營可是窮困得很,沒什麼油水的。權麼,你也有了。美人嘛,你看上了長安城哪家的閨女?只要不是那幾個公主,老子幫你搶親就是。」

    江魚晃悠悠的翹起了二郎腿,心中早就有譜的他看著李天霸只是笑,良久,在李天霸眼看著就忍不住要發飆的時候,江魚笑問道:「我收斂自身氣息的法門,追蹤盯梢、尋蹤查緝的本領,若是我願意將這些法門的七八成,傳授給花營的密探……哎呀,這可是違背了我師門禁令的。」他心裡那個樂啊,望月一門,有個屁的禁令啊?無凡還巴不得江魚能將門派的能耐傳授出去哩--反正,只要其他知曉望月一門的那些門派知道這些人修煉了望月一門的功法,這些人不是望月的門徒,也會被揍成望月的門人,由不得他們不變成望月的傳人啊。

    江魚這一句話輕輕的說出來,李天霸、風笑笑等人都是悚然動容,李天霸厲聲道:「當真?」他心裡那個急啊,花營的人都是好手,也都是辦案的高手,但是畢竟是出身軍方的密探組織,這一身軍伍間的習氣卻是洗刷不去的,哪裡有什麼高深的小巧法門?若是能得了江魚那已經被證實的神鬼難測的斂息法門,花營的實力豈不是要暴漲一截麼?

    「哼哼!」李天霸詭秘的笑起來,原本暴跳如雷的他,突然變得庸容大度,好似一條平和婉轉的大江,再也看不透他的身前。這位自號無敵,卻只願意讓其他官員稱呼他為二將軍的花營大將軍,輕輕的鼓掌,笑道:「好,不虧我李無敵今日做了兩手準備。那銀魚袋,是殊榮,也不提了。江魚,你是好漢,好漢就要有一柄神兵利器,這柄刀,歸你了!」

    李天霸手一揮,那柄懸掛在他腰間的兩尺短刀已經脫手飛出,直朝江魚飛去。

    江魚順勢握住了刀把,一手將那刀抽了出來。一聲龍吟,一片雪花般的光影灑了出來,兩尺長的短刀不過是一尺五六的刀鋒,卻撒下了一道三尺多長的刀光,那刀光芒輝煌,一抹銳氣直透出數丈遠。更加難得的就是,如此刀氣四溢,這刀身卻是層層疊疊,一層層、一重重的雪花影在那刀身上旋轉隱沒,好一柄內斂、外放都達到了極致的凶器。

    李林甫面色一變,狠狠的瞪了李天霸一眼,低聲罵道:「你等著千牛衛的大將軍找你拚命罷。」

    江魚則是面色大喜,隨手將那短刀揮動了幾下,撒下了一片極其明亮的刀光,大笑道:「罷了,那些凡兵也配不上我,這柄刀,勉強也對得起我江魚的一身本領。二將軍,俺就去花營又如何?只是,這御史台的職司,還得給我兼著,我江魚,可是不怕官多的。」江魚心裡那個樂啊,這柄刀如此賣相,分明已經是寶刀有靈,達到了法寶級別的寶貝,卻被李天霸當作普通寶刀送了出來,豈不是便宜了他?總算,有一柄趁手的兵器了,不用再時刻動那木弓的主意了。

    看到江魚收下了那寶刀,李天霸頓時笑得牙齒都露了出來,撿起自己的兩柄大錘,搖搖擺擺的帶著幾個簪花郎就行了出去。一邊走,他一邊回頭叮囑道:「明日一大早,趕緊來花營應卯。這三日,老子調集了長安、洛陽所有的花營屬下以及其他高手人力,一定要將那破天羅屬下的三十六天罡魔星一網打盡。這能否追蹤到他們的老巢,可就全看兄弟你的本領了。」

    隱約的,江魚還聽到了李天霸的一聲小聲的嘀咕:「這次可麻煩,那王八蛋找上門來,要怎麼應付呢?唉,他在外面養的那兩小娘,若是告訴給他那母老虎般的正妻,會不會讓他後院失火,再也無力找我要回寶貝呢?」

    李林甫也不去送李天霸,他端坐在那長榻上,看著江魚興致勃勃的將那柄造型異常古樸的短刀舞了又舞,突然重重的咳嗽了一聲:「小魚,你可小心了,大唐千牛衛名稱的由來,就在這柄刀上。這刀,就是傳說中的古名刀『千牛刀』,卻是千牛衛大將軍向陛下討要了許多次,陛下捨不得將它送出去的。如今這刀到了你的手中,嗯,嗯。」

    李林甫站起來,語重心長的看著江魚說道:「那李天霸送你寶刀,你可別傻到真做他手上的一把刀,替他去殺人啊。這年頭,士為知己者死,這種廢話,已經不值錢了的。」

    江魚作出了一個將要嘔吐的表情,怒聲道:「他是我的知己?大哥,我倒是想要找幾個美娘兒做知己哩,這李天霸,呵呵,難怪他找不到老婆則個。就他這模樣,哪個女子受得了他?」

    眨巴眨巴眼睛,李林甫又坐了下來,笑吟吟的朝著江魚招手道:「你知道什麼?這李天霸找不到老婆,卻還有別的緣故。今日正好無事,你且聽大哥給你好好的分說一番,這其中的道理,可是大有玄奧的。」江魚滿臉怪笑的將那千牛刀插回刀鞘,一屁股坐在了李林甫身邊,兄弟兩個『嘰嘰咕咕』的討論起長安城內那些若有若無、似真似假的傳言起來。

    是日子夜時分,雷雨交加,天地間一片鴻蒙,一道道金蛇穿破長空,發出巨大的雷霆聲。一道道雷霆閃過,那屋頂上的屋瓦都在『辟里啪啦』的亂響,有那膽氣弱的人,直生生的被雷霆嚇死。

    長安大慈恩寺的正殿裡,一盞清油燈***昏暗,被那窗稜縫隙中穿入的冷風吹拂,好似隨時都會熄滅一樣。一名身材高大、白鬚飄然直到腹下,容貌方正慈善,儼然一副得道高僧模樣的老和尚,正手持拳頭大小的一串念珠,盤膝坐在正中的那座金身佛像前,喃喃的念誦著經文。那古怪詭秘的經文化為一道道隱晦的聲浪,將大殿外的雨水激得倒沖而起,沒有一滴雨水能夠落到這大殿得屋瓦上。

    那經文足足念誦了小半個時辰,突然,一聲低沈的呻吟自大殿的某處響了起來:「喚∼醒∼我∼,有∼何∼大事?」這聲音似乎很吃力,言談之間也極是模糊。隨著這聲音的出現,正中的那佛像一陣的恍惚,好似有一個玄妙的氣場出現在那佛像四周,將四周的光和空氣,都抽了進去一般。大殿中的光線,更暗了。

    那老僧人磕頭禮拜了下去,喃喃自語道:「寶玄貪淫,白日裡被人撞破了好事,引來了花營密探,他和陰九被抓去了秘牢。天罡魔星闖入秘牢,救出他等,卻被長安城戒嚴無法出城。那匠作監的事發,少監和主薄被捕,如今還沒探明被關押的地點。尊主,此事該如何處置?」

    那恍惚的聲音響起:「本座借大慈恩寺千萬信徒之力恢復內傷,眼看就要得盡全功,寶玄貪淫引來那些狗腿,就閹割了他,著他改修『陰陽大歌賦』。天罡魔星,日益驕橫,不服本座權威。既然如此,捨棄了又如何?就當不知道此事罷。你如今在大慈恩寺身份地位大是不同,不要為了他們,壞了你的性命,卻是一大損失了。」

    大殿內一陣的寂靜,那老僧磕了個頭,吹滅了油燈,緩緩的行了出去。

    那正中的佛像四周氣場益發強盛,突然間,一道黑影自那佛像背後射出,一條極其壯碩的身影衝出了殿門,頃刻間衝進了那雨夜中。

    不一時,大慈恩寺後牆的院落中,傳來了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

    『噹噹噹噹』的警鑼聲響起,無數火把自四面八方朝著那幾處院落包圍了過去。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4 05:34:21

第八章 盜之無道

    江魚很惱怒,很氣憤。但是,更多的是無奈,甚至有一點點幽怨。

    昨夜他和李林甫兩人談得正入港,他給李林甫說他在各地學藝時見到的天地自然的宏大氣象,李林甫則給他說在朝廷中的爾虞我詐。他給李林甫說那野獸之間弱肉強食的凶殘景象,李林甫則給他分析朝廷上的黨派傾軋相互攻伐的腥風血雨。到了最後,則變成了李林甫將那自然的殘酷和朝堂的殘忍相互聯繫,深入淺出的給江魚解說在朝廷上要如何立足、如何自保、如何害人、如何的往上攀爬。江魚是聽得津津有味,就好像一顆長歪了脖子的小白楊,從一汪毒水潭裡汲取養分一般,聽得他是眉飛色舞,差點沒笑出聲來。

    正說得天花亂墜的時候,又是惡客李天霸闖了進來,大喝一聲『緊急案子』,抓了江魚就走。這廝想必是闖進他人宅院已經習慣了,為了節省時間,他揮動兩柄紫金錘,一路砸碎了李林甫家的大門、中門、三門,直衝到了兄弟倆飲酒談話的書房裡。三道大門被打得稀爛,護衛保鏢被打傷了十幾人,李林甫氣得是面色發白,手舞足蹈的跳著腳怒罵道:「這日子,沒辦法過啦!二將軍,你陪我門來!」

    面對這樣的一個惡客,江魚還能說什麼?尤其,這廝大半夜的將他拉出來,居然是跑到大慈恩寺後面,那三十六個黑衣人藏匿的據點裡,去查看那三十幾具死得慘不忍睹的屍體。一具具屍身焦枯乾癟好似被火烤了三天三夜一般,小腹上一個大窟窿,裡面的血肉是一點沒有剩下,那屍體的臉上,露出的那驚駭欲死的恐怖表情,更是可以讓膽小的小朋友做三天三夜的噩夢。

    江魚走進這院子的時候,就看到院門附近橫七豎八的躺了三五具乾屍,另有幾具屍體躺在其中一間廂房的門檻內外。一干花營的簪花郎正在院子四周把守,四周的高樓上,已經安置了數百名弓箭手嚴加看守。而最讓江魚受不了的就是,一個灰衣仵作,正趴在一具乾屍上,用自己的鼻子在那屍體上嗅來嗅去,偶爾還用自己的舌尖,去品嚐一下那乾屍發黑的嘴唇。江魚看得是頭皮發麻,這是什麼怪物?

    李天霸將兩柄紫金錘重重的杵在了地上,抱著雙手在院子裡繞了一圈,大聲嚷嚷道:「小的們,可有什麼發現麼?」

    那正在『褻瀆』那乾屍的仵作緩緩的擡起頭來,生得好似黃鼠狼的一張臉上一縷陰氣閃了閃,沙啞著嗓子說道:「將軍,這三十六天罡魔星在內,院子裡五具屍體,門口附近七具,廂房內十五具,廂房地下密室中三十具,所有人都是沒有絲毫反抗之力,被人以掌力震碎了五臟六腑而死。死前更被人以魔道『抽髓手』抽走了全身的精元,故而死都死得這麼難看!」

    湊到了這仵作身邊,江魚好奇的看了看那乾屍,皺眉道:「要多少人才能殺了他們?」

    這仵作歪著脖子斜睨了江魚一眼,嘻嘻聲中怪聲笑道:「好一具身板,倒是蠻精壯有力的。」他伸手去想要撫摸一下江魚的大腿,嚇得江魚連忙蹦到了一邊去。這仵作『幽怨』的看了江魚一眼,歎息道:「看這手法,是一個人幹的。這人先衝進廂房,殺了那廂房內十五人,然後衝出門外,殺了其他房內衝出的五人,隨後再入廂房,守在密室入口處,將那密室中三十人殺得乾乾淨淨。」

    聳聳肩膀,吐吐發黑的舌頭,這仵作陰森的笑道:「一掌一個,乾淨利落。這人的武功,怕是比將軍要高出不少。」

    李天霸的眼珠子立刻紅了,他低聲咆哮了一聲:「破天羅,一定是他。除了這廝,誰能一舉殺死三十六魔星?江營頭,給我找出那廝的去向。」李天霸指了指江魚,大聲喝道:「快去,你不是自詡追蹤循跡的功夫,天下無雙麼?」

    呆呆的指了自己的鼻子一下,江魚驚愕道:「我?江營頭?誒,似乎還真是我?」他擡頭看了看依然還有雨點飄下的天空,突地苦笑起來:「這麼大的雨,附近又駐紮了這麼多人,有一點痕跡,也被沖刷得乾淨了,真當我神仙不成?」江魚無奈的看了李天霸一眼,攤開手道:「沒辦法,我是實實在在的沒辦法。若是大晴天,我能聞著氣味追上去,可是現在麼。」

    指了指地上斑斑點點的足跡,江魚苦笑道:「咱們的人留下的痕跡不少,那人的功夫這麼高,怎麼可能留下一點痕跡?」

    李天霸呆呆的看著江魚一陣,惱怒的雙拳對碰了一下,好似一頭大猴子一樣上下亂跳了好一陣,怒聲道:「收兵回營,將這些屍體都擡走,這幾座宅院收為官有,明日裡就找富商賣了,做花營的經費罷。」摔了一下手,拎起兩柄大錘子,李天霸剛要走出那院子,突然回頭問道:「可有那三十六柄劈風劍的下落?這群賊子勾結匠作監的人耗費了庫房的偌多材料才打造了這三十六柄寶劍,若是能收回,也是件妙事。」

    早就帶人來到了這裡的風笑笑看著李天霸無奈的搖搖頭,苦聲道:「總頭兒,不要說那寶劍了,他***一個銅子兒都沒給我們留下。這廝下手的速度,快得嚇人哩。」

    李天霸氣極敗壞的重重的一跺腳,怒吼了一聲轉身就走。走出老遠後,就聽得他一嗓子嚎了起來:「那小魚,給老子等會天亮了來應卯簽到,然後點起你的人馬,給老子搜遍長安城。哈哈哈哈,如今這長安城老子已經布下了天羅地網,還怕他跑去哪裡?」

    等得李天霸的聲音隨著風聲飄散了,那院子的大門以及大門左右的兩段圍牆『嘩啦』一聲,化為粉碎塌了下來。風笑笑和那仵作同時叫起苦來:「我的將軍,你一腳跺碎了這大門也就罷了,這還怎麼出手變賣哪?」那仵作仰天長歎,又低下頭,仔細的研究那乾屍去了。江魚又看到,他發黑的舌頭在那乾屍的身上舔來舔去的,真不知道他是心理扭曲了還是怎地。

    風笑笑搖搖頭,走到江魚身邊低聲笑道:「不要理老屠這混帳,誰也和他混不到一起去的,他寧願摟著死人睡覺,也不願意摸活色生香的美人兒一把。誒,我說江兄弟,你待會去簽了到,可就是咱們花營自己的兄弟了。你且說說,對咱們花營可有什麼看法麼?」

    仰天看著黑漆漆的天空,張口一口氣將那飄下的十幾顆雨點吹走,江魚裝模作樣的歎息道:「人心鬼蜮、人心險惡啊。我來長安才兩三天的功夫,碰到的事情,比我前二十年碰到的都要多十倍。唉,真是懷念我學藝的那山谷,如此的幽靜安閒,卻是沒有這塵世間的紛擾了。」

    風笑笑大急,還真以為江魚有了出世的念頭,他連忙勸慰道:「江兄弟可不能這麼想,這長安城如今的確不太平,正需要我們為皇上出力,為天下出力哩。江兄弟如此的身手,年紀輕輕,一身內功修為卻比我風笑笑更強上不少,日後前途定然光明一片,就算是封侯,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啊。江兄弟可千萬不能生出消極之心哩。」

    心裡暗笑了一陣,江魚『嘎嘎』樂了起來。他雙手揣在袖子裡,『咯咯』樂道:「放心罷,俺也只是胡亂歎息幾句,真要遁世避世,咱怎麼捨得這花花世界?唔啦,我說風大哥,咱如今也算是花營的頭目之一,咱的這月俸是多少、年俸又是幾何啊?錢若是太少,咱以後娶親結媳婦,豈不是都困難得緊麼?」

    風笑笑是聽得瞠目結舌,他怪聲叫道:「江兄弟,咱們可都是為了效忠皇上才……」

    江魚則是打斷了風笑笑的話,怪聲怪氣的說道:「風大哥,咱也是為了效忠皇上哪?可是,這效忠皇上是一門事,自己撈錢發財也是一回事。這效忠皇上講的是兼達天下,撈錢發財講的是獨善其身,這兩手都要抓,兩手都要硬哩!總不能空著肚皮給皇帝效力罷?」

    風笑笑徹底無言,看著江魚那『桀桀』怪笑的臉,半天說不出話來。

    一個晚上就這麼鬧紛紛的過去了。長安城中消失了幾十條人命,卻沒有引起老百姓的一點擾動,到了天明的時候,長安的百姓做生意的做生意,敲詐勒索的敲詐勒索,綁票撕票的綁票撕票,一切都是那樣的波瀾不驚。

    穿了一件連夜趕製的白色貢錦長袍,腰間佩著千牛刀的江魚,騎著一匹高頭大馬,一路威風凜凜的到了皇城根兒下,靠近刑部衙門後門的花營衙門前。將自己的令牌遞給了看門的十幾個簪花郎審視過了,江魚將馬韁繩繫在了門口的拴馬樁上,擺足了譜兒的進了那陰氣十足,看起來狹窄潮濕的花營衙門--一座小巧的只有十幾間房的四合院。

    明顯年久失修的院落,在江魚看來,這個院子裡若是再養上十幾個厲鬼,那就真正的沒有一點兒缺陷了。你就看那屋簷下的十幾個鳥窩,院子裡滿地的雜草,已經碎成七八段的石階,油漆剝落的柱子,風一吹過就『啪嗒啪達』亂響的窗欞,還有那名蹲在院子雜草中用力的磨刀的糟老頭兒,配合著那『鏗鏘、鏗鏘』的磨刀聲,江魚不由自主動打了個寒顫,哆嗦著問道:「這裡,有人麼?」

    那頭髮亂得鳥窩一樣,身上衣衫襤褸,眼角窩裡還有兩團大眼屎,看起來沒有九十歲也有八十九歲的磨刀老頭兒有氣無力的擡起頭來,有氣無力的叫嚷了一聲:「這娃娃怎麼說話呢?咱老人家不是人麼?小二子,小二子,又有娃娃上賊船啦,快來接客,接客啊。」這面容粗鄙的老頭兒『桀桀』笑了一聲,手上那柄足足有九尺長卻不過二指寬的長刀朝著江魚晃了晃,又湊到那草叢中『鏗鏘、鏗鏘』的磨起來。

    江魚定睛朝著那刀下看了看,頓時眼珠子猛的瞪大了:那刀下根本沒有磨刀石,這刀距離地面還有尺許的距離,就發出了巨大的摩擦聲,那地面石磚上還有一縷縷的火星冒出來。江魚驚駭道:「這老不死的,他的內功,莫非比我還要深厚不成?我魚爺,可是啃了數萬斤的靈藥,才有了如今的這一身驚天動地的內勁呀!莫非,他也是修道的?」

    正出神的時候,上半身赤裸著,下身就穿了個褲頭的李天霸懶洋洋的拎著一個酒罈自一間廂房內行了出來。他輕手輕腳的將身後的房門搭好,低聲嘀咕道:「什麼叫做上了賊船?他***忒難聽。哎呀,是小魚兄弟來了?來來來,來這裡花名簿上寫上你自己的名字,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他看著江魚那呆滯的眼神,頓時有點『羞澀』的笑了笑:「哎呀,這個,我們花營的經費是不通過戶部的,故而呢,經費是少了點,又全部用去整修咱們花營的秘牢去了,所以,這個衙門看起來是破舊了點,可是有什麼辦法呢?大家都知道我們花營,但是都不承認我們花營是一個衙門的,所以,哈哈哈哈!」

    手上的酒罈被李天霸丟開老遠,這廝手上不知道什麼時候摸出了一本厚厚的花名簿和一支禿頭的狼毫筆,身體一扭,已經橫跨三丈到了江魚身前,將那花名簿和那禿頭筆硬塞給了江魚:「來來來,咱們都是自家兄弟,小魚兄弟,將自己名字寫上,以後咱們就是自己人了。」

    江魚死死的看著李天霸,陰沈的說道:「無敵大哥,你可別坑我。我大哥也說了,這花營是個好地方。可你總不能連軍餉都發不出罷?看看你這宅子,嗯?再看看前面刑部的院子,嗯?咱們不是皇上身邊的親信密探麼?怎麼,咱們是後媽養的?」

    李天霸『嘎嘎』直樂,硬掐著江魚的手,逼著他強行在那花名簿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忙不叠的將那花名簿丟給了那磨刀的老人,吩咐道:「趕緊送去密檔房去,著宮裡的高公公備案了,這小子可就脫不了我們花營這個窩了。」猛不丁的看到江魚益發古怪的面容,李天霸急忙笑道:「小魚兄弟,你剛來花營,也沒空給你解釋這麼多,總之呢,你進了花營,以後一定不會後悔滴∼∼∼!咱們花營的兄弟,那都是親兄弟一樣,有了花營照看著,你在長安城可以橫著走,還怕誰呢?」

    李天霸的手輕輕一拍,頓時一間破破爛爛的廂房屋門敞開,從裡面行出一個頭上插著粉牡丹的簪花郎。緊接著,又是一個粉牡丹簪花郎。緊接著又是一個,又是一個,又是一個……等得二十個粉牡丹簪花郎出現後,那屋子裡魚貫而出的,是整整齊齊二百個頭上插著白牡丹的簪花郎。二十個花營的班頭,二百個花營的普通簪花郎,二百二十個精悍的年輕人,這就是李天霸要江魚接收的班底--一批剛剛訓練好的新人。

    江魚呆住了,他猛的跳到了那廂房門口,定睛朝著裡面看了過去--見鬼,就是一間長寬不過一丈的小屋啊。他再回頭看看,整整齊齊二百二十個年輕人就站在他身後的小院裡,已經將那不大的小院擠了個結結實實。江魚怪叫一聲,靈識發動,就要去窮搜這小屋裡的玄虛,那李天霸卻已經湊到了他身邊,口水四濺的笑道:「江兄弟啊,現在你的直轄人手也到了,你先歷練一段時間,將這次匠作監、弩坊的案子給結了,按照你的表現呢,咱們再說你以後的地位高下。你能否掌握花營的密探,能否知曉更多花營的頂級機密,就看你這次的表現啦。」

    怪笑了幾聲,李天霸重重的拍打了一下江魚的肩膀,笑道:「去罷,我李天霸看好你,從風笑笑給我匯報你的事情的時候,老子就一直看好你。怎麼說你大哥也是我大唐的宗室,你比尋常的武林人,更讓人放心嘛。這次好好的露一手,我也好堵住某些人的嘴啊。」

    被李天霸胡攪蠻纏了一陣,江魚邁著僵硬的步伐出了花營的大門,卻聽得李天霸在後面深情的補充叫嚷了一句:「我說江兄弟,這兩百多人辦案的經費,可就全靠你去張羅了,你可千萬不要讓我李天霸失望啊!」

    江魚身體猛的一抖,回頭叫罵道:「豈有此理,哪裡有這樣的道理?咱們是什麼?皇帝的密探,怎還要我出錢辦案?」可是,那順利的將江魚拐上賊船的李天霸,卻已經是『嘎嘎』一笑,關上院門,自顧自的逍遙去了。

    身後一名粉牡丹班頭上前一步,似笑非笑的朝著江魚拱手道:「營頭兒,花營的組成奇怪,這也並不是故意為難你。新的營頭上任,總要過這一關的。什麼時候,營頭你取得了花營身後的那些大人的認可,營頭兒你自然就不用再這樣受罪了。」這班頭微微一笑,淡淡的說道:「花營的經費的確是有點緊張,卻也不如將軍他哭窮得那般厲害。總而言之,如今花營內的很多勾當,您還不夠資格知曉就是了。」

    江魚心裡那個鬱悶啊,他怒道:「我不夠資格?你怎夠資格?你叫什麼名字?挺有種的,怎麼,不怕魚爺我給你小鞋穿麼?」江魚腦海中,已經迴盪起一些不良的念頭,尋思著要給這個說自己不夠資格的班頭,一點點小苦頭吃了。

    這班頭微微一笑,頷首道:「下官自然資格比營頭兒老一點,下官加入花營受訓,已經足足七年了,而營頭兒你,才不過一刻鐘而已。下官姓風名青青,營頭兒叫我風三就是。」

    「風青青?風笑笑是你什麼人啊?」江魚愕然的看了風青青一眼。

    「風笑笑?他是我大哥啊?他比我更早幾年加入花營裡,因為功勞多,所以累功升為了營頭的。」風青青笑道:「向江大人這樣一進花營,就能戴上紅牡丹的,可是花營數十年來沒有過的事情。就算是那些聞名江湖的頂尖高手,哪一個不從白牡丹做起的?」

    「我當然知道為什麼!」江魚笑得有點猙獰,他指著風青青笑道:「因為魚爺我的大哥,是御史中丞!嘿嘿,咱大哥給咱說了,真以為你們二將軍是個二憨子不成?巴巴的跑上門來要老子入花營,給白送了一口寶刀?哼哼。咱兄弟什麼不清楚?咱兄弟什麼都清楚!」他昂然一甩頭,大笑道:「不就是功勞麼?有了功勞才能在花營立穩腳跟不成?中啊,今兒個哥哥我就帶你們去見識一下,什麼才叫做能員幹將!」

    騎上自己的高頭大馬,江魚手上馬鞭子一揮,大聲叫嚷道:「小的們,兵發大慈恩寺去者!」

    狠狠的抽了馬屁股一記,那匹馬兒『噦∼∼∼』的一聲長鳴,前蹄猛的離地蹬踏了幾下,埋頭衝了出去。風青青他們愣了一下,急忙邁開步子,提起真氣,施展八步趕蟬的上層輕功,排成四列長隊,衣袍飛舞的緊跟了過去。

    後面,那花營衙門的大門猛的敞開,身披明光甲,頭戴麒麟盔,腳踏翻雲靴,手持紫金錘的李天霸『嗷嗷』叫著的衝了出來。他看著遠去的江魚背影,低聲罵道:「臭小子,老子不逼你,你還打馬虎眼哩!看你昨夜那等裝模作樣,就知道你小子肚子裡有貨!小的們,兵發大慈恩寺去者!調集十六衛高手以及東宮都率府所屬二流以上人手,給老子把大慈恩寺圍得水洩不通!」

    李天霸一撇腿,興奮的跳上了一匹白色的駿馬,就看得那馬兒慘嘶一聲,四蹄猛的軟了下去。李天霸氣極敗壞的怒罵了幾句,罵得輿馬監的一干官員祖宗十八代都能從墳墓中跳出來。他悻悻然的拎著兩柄大錘子,邁開大步,就朝著江魚他們的隊伍追了過去。他的身後,那院門敞開,『嘩啦啦』潮水一樣湧出了近千名簪花郎,真不知道那小小的院落中有何等玄虛,能容納這麼多人馬。

    那千多簪花郎中,包括那磨刀的老人在內,有三十幾名容貌打扮極其古怪的人物混在裡面,更有十二名身穿青色道袍的年輕道人飄然而出,大隊人馬跟在李天霸身後直衝出去,嚇得那皇城外六部衙門的官兒們一個個避退道旁,心中忐忑,不知道長安城中哪個皇親國戚又要倒黴,招惹了這麼多的簪花郎上門尋事。

    今日恰逢廟會的好日子,大慈恩寺正門外,善男信女或者紅男綠女擠成了人山人海,善男信女們在那裡拈著香火,要進去廟門裡叩拜佛爺菩薩;紅男綠女們則是你對我望一眼,我對你瞥一下,相互間勾手搭腳的,沒得一會兒的功夫,男男女女的就在兩三個丫鬟三五個家丁的簇擁下飄然而去,自然尋他們的極樂世界去了。

    就這關頭,江魚騎著馬兒直衝向了廟門外的人群,手上馬鞭揮舞得好似旋風一眼,淩空發出了尖銳的『辟啪』聲。那等善良的百姓嚇得到處奔走,紛紛讓開了一條路來;那些不善良的公子王孫,氣極敗壞的想要帶領家丁來捉拿這膽大妄為敢在他們面前放肆的匹夫,卻無意中看到了這『匹夫』身後跟著的二百多名簪花郎,頓時嚇得魂飛天外,一個個早就溜進了附近的小巷裡躲閃開來。江魚看得這等人人驚惶閃避的場景,不由得快活得『哈哈』大笑,心中自然而然的將自己提升到了『長安淨街虎』的境界。

    義氣昂揚的江魚哪裡又知道什麼天理國法人倫綱常之類的大義?他騎著馬直衝大慈恩寺的廟門,在距離門口的那白鬚知客僧只有數尺遠時,這才飄然而下,直直的站在了那知客面前。「兀那和尚,你是作甚的?」江魚指著那身材高大壯碩,長鬚直拖到腹下、容貌方正慈悲的知客僧大聲喝問起來。

    知客僧雙手合十,微微閉起雙眼,眼眸中精光一閃,微笑道:「這位大人,小僧知一有禮了。小僧乃大慈恩寺的知客,專為迎送四方香客、八方信徒而來。大人今日,可是來上香的麼?」

    「誰說大人我來上香啊?」江魚不由自主的露出了他揚州街頭小混混的嘴臉,怪笑道:「老子今日是來查案的。近日有人舉報你大慈恩寺裡暗藏絕色美婦數千人,大小和尚是日夜笙歌,大和尚每天抱五個美人,小和尚每天也能輪換兩個,這大慈恩寺,已經是藏汙納垢的所在,更有妖人藏匿,故而,啊,哈哈哈哈!」

    知客僧知一眉頭一挑,怒道:「大人何出此言?佛門清靜之地,豈能有這等汙垢?」和尚心裡那個氣啊,三五個美人,按照唐時廟門道觀的風流姿態,怕是免不了的。可是數千美婦,你當這裡是什麼?尤其前天那斐大小姐在慈恩寺後院出事,寶玄和尚被人擒走之後,方丈大和尚和諸位首席和尚紛紛出關,徹查廟內的一切僧眾,哪裡還有婦女敢留在廟裡?

    江魚看著這知一惱怒的模樣,大樂道:「世間有人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惡我、騙我,如何處置乎?」

    知一本能的回答道:「只是忍他、讓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幾年,你且看他。」

    江魚『嘎嘎』一樂,一耳光掄圓了狠狠的抽在了知一的臉上,隨後一口濃痰吐在他面上,大聲笑道:「有人罵老拙,老拙只說好;有人打老拙,老拙自睡倒。涕唾在面上,隨它自干了,我也省氣力,他也無煩惱。這樣波羅密,便是妙中寶。若知這消息,何愁道不了?」他指著滿臉紫紅的知一和尚笑道:「和尚,你若發怒,你就是假和尚,花和尚,就是窩藏賊人的鳥和尚。你敢打我一掌試試?」

    知一強行按捺下心頭百丈的殺氣,合十閉目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請入廟內上香供佛罷。」

    旁邊一眾香客嘖嘖稱奇,同時誇獎這知一和尚是個有道的高僧,是個真正的大和尚。江魚則是陰陰一笑,湊到知一的耳朵邊低聲笑道:「你知道我為甚打你吐你口水麼?第一,我說我是為了我當年在揚州偷廟裡喂的看家狗,被和尚揍了一頓而故意報復你。第二,我昨夜來了大慈恩寺,聞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知道你不是好和尚,所以故意揍你。你相信哪一句呢?」

    知一和尚猛的怔了一下,眉目中殺氣大動。他剛要開口說話,江魚已經指著知一笑道:「兄弟們,將這和尚扣起來,看他這面上油光水滑的模樣,怎會是苦修的好和尚?點破他丹田穴,廢掉他武功就是。」風青青等人聞言愣了一下,但是立刻抽出腰間牛筋繩索,就要一擁而上。

    「呀呔!」知一和尚怒號出聲,卻又不敢真正反抗,就被風青青等人紮成了粽子一般。他怒目看著江魚,大聲吼道:「這位大人,你怎能如此加罪於貧僧?這,還有天理王法麼?」

    冷冷一笑,江魚一腳踏破了知一和尚的丹田,毀去了他一身的修為,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後悔了罷?吃苦了罷?剛才你怎不反抗呢?但是就算你反抗,你能打得過我兩百多好手不成?」江魚冷笑道:「倒是省了我們一道手腳。」

    此時,廟門處的香客是越來越多,人群洶湧,已經將廟門徹底堵上。大慈恩寺內的護寺武僧也紛紛出現,在一個壯碩和尚的帶領下,擺成了一個極其龐大的陣勢堵上了江魚等人。那武僧頭指著江魚怒聲道:「這位大人,你莫非構陷我大慈恩寺的僧人?我寺知客,卻是有渡碟的好和尚,由不得你這樣誣陷的。」

    江魚陰陰一笑,擺出了花營營頭的威風氣焰,慢條斯理的學著李林甫打著官腔道:「哦?你說本官誣陷這和尚?好嘛,咱們走著瞧。和尚,咱們打賭,若是我今日在你們大慈恩寺搜出了某些不該有的東西,你們是不是服輸啊?」

    那武僧頭眉頭一揚,獰笑著看著江魚發狠了半天,突然手一揮,將那武僧大陣散開,大聲笑道:「諸方香客信徒在場作證,若是這大人搜不出我寺內有甚罪證,怕是這位大人,就要跟著我去御史台走一遭了。隨意構陷本寺僧人,毀了他一身的修為,不大不小也是個流放千里的罪名哩。」這武僧頭擺頭示意了一下,百多名武僧頭前開道,乾脆的領著江魚等人以及一大批看熱鬧的香客衝進了寺院裡去。

    江魚心裡冷笑,昂昂然帶著面上有惴惴之色的風青青等人,大步的踏進了大慈恩寺。他心裡有把握,自然是有恃無恐了。昨夜他在李天霸離開後,的確是深入大慈恩寺,憑藉著他不洩漏自身氣息絲毫的獨門秘法,以及他那對某些物品極其敏感的靈覺,他在大慈恩寺內,的確找到了足夠讓和尚們倒黴的證據--三十六顆以魔門秘法凝結的精元靈珠!

    那殺死了三十六天罡魔星的高手,以抽髓手抽出了他們的全部精血和內功修為,卻將他們的修為凝練成了三十六顆靈珠,只要找到身體健壯的好肉身,注入這些靈珠,就能另外鑄造出三十六名頂尖的高手來。這就是魔門『薪火傳承』的歹毒法門。

    偏偏這精元靈珠,對於江魚的吸引力,就好像那大米對耗子的誘惑力一樣。江魚他望月一門的鍛體法門,和那魔門的金剛不壞之軀的法門有異曲同工之妙,可以說,魔門的鍛體法門,實際上是脫胎於望月一門的鍛體秘法。只要江魚能夠盡數吸收這三十六顆精元靈珠,他的肉體功候就能超脫此刻肉身的境界,達到更深的層次,從而能夠精煉體內的真氣,讓自身修為更上一層樓。

    望月一門的秘法,以體為本,以氣為用,不修神通,不練道行,倒是有點類似傳說中二郎神的八九玄功的法門。最低境界,是肉身,其上分別是木身、石身、鐵身、銅身、銀身、金身、地身、天身、萬劫不壞之身。每上一個境界,身體強度和肉身的力量就能暴漲何止十倍?體內可以容納的真元和真元的精純度,也能提高十倍。

    而三十六顆頂尖高手的全部精元靈珠,就能讓江魚的肉體提升到木身的最高境界!就是那無凡,如今也不過是鐵身的中等水準而已。可見這三十六顆靈珠,對江魚的誘惑力之大。

    魔門秘法,更是和望月的某些法門同出一源,雖然昨夜大雨,掩蓋了許多的氣息,但是江魚對於那精血靈珠是何等的敏感,硬是靠著那比狗還靈敏的鼻子以及好似春風化雨般無孔不入的靈識,一路追蹤到了大慈恩寺的大雄寶殿中,恰好看到那知客僧知一在查看藏在殿內的那靈珠和三十六柄寶劍。這才有了江魚今日一見面,立刻對那知客僧刻意侮辱後廢他武功的行徑。

    「唔,這麼大張旗鼓的帶著人衝進大雄寶殿,怕是那靈珠,我只能分到一兩顆了?只是,若是不帶人來,我怎敢去大雄寶殿偷那靈珠?那殿內的那股氣息,如此的恐怖,那人的身手,怕是高強得沒有天理,已經靠近了道的門檻了罷?只能依靠花營的力量取得這些寶貝,正好讓老子立下一個天大的功勞。」江魚如是思忖道:「大哥說了,一定要和花營搞好關係,那,不立下功勞,老子又怎可能在花營立足呢?」

    抱著立功、立足、掌握大權、和李林甫狼狽為奸順利成為『中原淨街虎』的偉大理想,江魚忍著心頭的一絲肉疼,領著兩百多簪花郎,在百多名武僧的帶領下,後面跟著浩浩蕩蕩看熱鬧的數百信徒香客,一路衝到了大雄寶殿外。一路上,那廟裡的和尚、四處閒逛的香客也都匯入了這支益發龐大的隊伍,而江魚敏銳的靈識也察覺到了,有很多衣著打扮各自不同,但是面容精悍精幹好似風青青他們的年輕人偷偷的匯入了隊伍中,江魚不由得低聲罵道:「好一奸詐的李天霸李無敵,果然就如大哥所言,你***扮豬吃老虎習慣了不成?」

    大雄寶殿內,那武僧頭得意洋洋的指著江魚笑道:「你這狗官,你敢說這裡有什麼賊贓罪證?你快快取出罪證來,否則,就不要怪我們現在就拿下你,送去御史台哩。御史台監察百官,你若是被送了進去,你這一輩子的仕途,可就徹底完蛋啦。」說道這裡,這武僧頭目得意狂笑起來,引得他身後那一批像屠夫更甚於像和尚的武僧同時放聲大笑。

    江魚陰陰一笑,看著那武僧頭陰陰的說道:「御史中丞李林甫是我親親的大哥。」

    武僧頭的笑聲猛的堵在了嗓子眼裡,差點沒一口氣憋死。他氣極敗壞的看著江魚,眼裡凶光那個閃啊,手上的月牙方便鏟,眼看著就要朝著江魚掄了過來。幸好,這武僧頭還有點養氣的功夫,他陰著一張臉怒道:「管你大哥是誰,罪證何在?」

    江魚指著那大雄寶殿上金黃色的帷幕喝道:「風青青,上去,將那三十六柄寶劍拿下來。再去一個輕功好的,那大殿正中的屋樑上,有一個赤金的匣子,也小心取下。」

    風青青和另外一名班頭聞聲而動,風青青掠到那帷幕後,猛的驚呼了一聲:「劈風劍果然盡數在此?大人,你,你,你實在是手段高明!」風青青雙手連晃,那三十六柄耗費了匠作監偌大的犧牲打造的劈風劍好似一道長虹樣接連飛出,一一落入了那些簪花郎的手中。

    那飛身上了屋樑的班頭則是取下了一個斗大的赤金匣子,江魚搶過匣子,將那匣子的蓋子緩緩的揭開,露出裡面三十六顆拳頭大小的赤紅色血珠,朝著那武僧頭晃了一下:「這位和尚,你也是武道上的高手,這是什麼?你可認得出來?」

    那原本就面色難看到了極點的武僧頭,臉上一下子變得漆黑一片。他手指緊了又緊那方便鏟,看了又看江魚那細細的脖子,突然間仰天長歎一聲,怒聲嚎到:「佛門不幸,出此妖孽。快快去請方丈,請他老人家主持大局!」

    這武僧頭長歎一聲,隨手丟開那方便鏟,跪倒在那正中的佛像前,喃喃祈禱道:「佛祖在上,佛門不幸啊。」一干武僧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無比仇視的瞪了江魚一眼,同時翻身拜倒,對著那佛像虔誠叩拜起來。甚至,江魚都能看到,這批傻大粗黑的武僧臉上,居然有淚水潺潺而下,使得這心狠手辣、奸猾異常的江魚,也不由得心頭微微一動:這和尚裡面,不也全是壞人麼。

    只是,這案子還沒辦完呢,他江魚需要的是一份大功勞,故而,怎能因為婦人之仁就放過此事呢?哪怕是毀掉大慈恩寺的名聲,他江魚也不得不毀了。他還清楚的記得昨夜李林甫有點醉醺醺的話語:「小魚啊,你可知道大哥怎麼踏上如今的高位麼?一將功成萬骨枯,嘿嘿,大哥的腳下,踏了多少的冤魂?可是誰還記得他們?如今天下百官,不就只知道我李林甫麼?我李林甫,如今是御史中丞咧!」

    『一將功成萬骨枯』?

    一滴毒水將江魚原本就是灰濛濛的心臟再次染上了一層黑色,江魚腳尖一挑,那武僧頭丟在地上的方便鏟頓時帶著淒厲的破空聲朝著那正中的佛像捅了過去。「兀那和尚,你們還叩拜怎地?這賊子用了借形大法,在這裡借你們的信仰之力療傷哩!」

    魔門借形還魂大法,一種極其詭異高深的絕密法門,最是妙用萬千,常人難以描述。這躲藏在佛祖金身中的那人,就是依仗這門秘法,借助千萬信徒的信仰之力,治療他體內的沈重內傷。其他武林中人或者修道之人,哪裡能從那濃郁的佛力之中,分辨出那一絲的魔氣?偏偏就碰上了江魚這個變態,一顆自然之心可以映照大千世界,一砂一塵都無法掩蔽他的靈識,這才識破了這金身中另有其人!

    百多個武僧對著江魚怒目而視,看著他居然敢動手毀壞佛像,就要一擁而上將江魚亂拳打死。

    就在這時,那飛向佛像的方便鏟猛的一抖,淩空化為無數鐵屑飛散,佛像中一個深沈威嚴的聲音猛的響起:「兀那小輩,你好生惡毒,取了本座寶物離開就是,怎地還要毀我金身?今日,卻是留你不得!」

    一道黑影自那金身中飛射而出,金身淩空炸碎,那黑影卻是簡簡單單的一拳朝著江魚的胸膛轟了過來。

    一拳既出,整個大雄寶殿內的空氣被抽得精光,百多名在殿內看熱鬧卻無內功護體的香客,渾身被那氣壓壓成粉碎,渾身血肉淩空飛舞,盡數融入那一拳之中,化為一條張牙舞爪的猙獰血龍,張開大嘴朝著江魚吞噬而來。

    江魚渾身動彈不得,渾身氣機被死死鎖定,龐大無匹的壓力差點將他達到肉身巔峰的肉體壓倒在地。尤其恐怖的,是那黑影目光中射出的兩道血光,已經輕鬆的將江魚的全部神識攝入了他修練而成的魔門識海之中,陷入了一片血海汪洋。

    頃刻間,江魚陷入死境!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4 05:34:33

第九章 花營

    拳風臨身,看著那條猙獰的血紅色狂龍,江魚手一緊那赤金匣子,瞬息間已經作了決斷出來--人死鳥朝天,富貴險中求!他一咬牙,體內全部真氣內斂,將五臟六腑死死的裹在了濃厚的真氣層內,腳下一點,已經順著那拳風的方向朝後急退。一聲悶響,那拳風命中江魚的身軀,將他一拳震飛了十幾丈,龐大的拳勁震得風青青等人當場噴血,同時倒退了數十步。江魚一聲慘叫,仰天一口血噴出,自己在那杏花春雨中參悟而出的『片葉不沾身』心法全力發動,那恐怖至極的拳勁被他一陣狂卸,順著他的身軀朝著四周噴射出去。

    江魚的身軀好似炮彈一樣被打進了那殿門外還沒反應過來的香客中,『哧啦』一聲巨響,好似利刀劃過豬肉,江魚的身體帶出了一條血肉橫飛的小胡同,四肢被打成粉碎的江魚死魚一般軟在了人群中。那數百好事的香客這才反應過來,一個個哭嚎著到處亂跑,更有那被江魚撞得肢體斷裂卻僥倖沒死的香客癱在地上一通亂叫,更將那佛門清靜之地化為了一片血肉屠場般的修羅景象。

    自那佛祖金身中閃出的黑影冷笑一聲,看了一眼躺在地上沒有了一點氣息的江魚,身體已經好似秋風中的落葉般飄起,逕直朝著大慈恩寺院牆外飄去。他的身體在離地數十丈的高空一轉一折,突然好似箭矢樣射出,空氣中就留下一聲冷笑:「無用的花營,就和當年一般無用!」

    李天霸的怒喝聲突然響起:「小的們,動手!」

    十二個青衣道人自四面八方騰空而起,大袖一展,無數三丈六尺長、三尺六寸寬的黃色苻紙帶著風聲射出,也不知道多少苻紙在天上組成了一個詭秘的陣形,青衣道人們嘴裡唸唸有詞,同時大喝一聲『封』。就見那黃色苻紙上清光纏動,一道朦朧的光柱將那黑影籠罩其中,先天八卦印在那空中若隱若現,黑影好似琥珀中的蒼蠅,哪裡還能動彈分毫?

    一聲受了重傷般的野獸咆哮聲自那黑影處發出,那黑影怒喝道:「又是你天師道的雜毛,當年你等以『封神大陣』暗算於本座,今日又擺出這『八卦伏魔印』怎地?」一圈圈刺目的血色罡氣自這黑影身上衝出,發出了『轟轟』的雷霆響聲,震得那朦朧光柱一陣亂顫,十二個青衣道人驚呼一聲,同時噴出一口血來,眼看著這『八卦伏魔印』就要粉碎。

    道人們怒斥一聲,手上又有苻紙飛出,此番不再是封印陣,而是實打實的法術攻擊。一片片尺許長的黃色苻紙一離手,立刻化為一蓬蓬火團滿天飛射,好似那天火流星,朝著黑影當頭落下。那黑影『桀桀』怪笑,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柄血紅色的三尖兩刃刀隨手揮刺,一股陰柔的氣勁籠罩全身,將那一團團火球全反射了回去,朝著那十二名青衣道人當胸打去。

    李天霸在地上氣得『哇哇』怪叫,怒聲喝罵道:「你們這群小牛鼻子,也忒不爭氣。老袁派你們出來,就只有這點本事麼?」

    道人們一個個面紅耳赤的不敢看那站在大雄寶殿屋頂上像個猴子般亂跳的李天霸,拚命的揮動袖子,一股股綿綿密密堅韌至極的罡氣隨手揮出,將那滿天的火球擊碎,陣陣雷鳴般爆炸聲震得大雄寶殿一陣亂顫。饒是如此,他們也失去了對『八卦伏魔印』的控制,整個陣法頃刻解體,無數苻紙化為粉碎,那黑影得意洋洋的一揮手上三尖兩刃刀,大聲笑道:「兀那花營的娃娃,本座走也,走也!」

    就這個時候,李天霸埋伏下來的殺手,終於發動了。首當其衝的,就是兩柄足足千許斤的紫金錘帶著一股泰山壓頂般的氣勢,裹著兩團濃厚的青紫色罡氣,發出龍捲風一樣的怪嘯,一前一後朝著那黑影砸了過去。兩柄沈重如許的紫金錘,在空氣中的軌跡卻顯得如此靈動玄妙,堪堪封死了那黑影逃脫的方向,若他想要避開這攻擊,就只有乖乖的返回那大慈恩寺中。

    黑影冷笑一聲,手上長刀輕輕揮動,就要借力打力,依樣畫葫蘆的將這兩柄大錘挑回砸向李天霸。他嘴裡嘖嘖歎息道:「米粒之珠,也放光華。看這兩柄錘子,你是李家修煉『霸王令』的那一脈傳人罷?」言笑中,這黑影手上長刀,已經緩緩的劈在了那兩柄錘子上。陰柔至極的氣勁裹住了那兩柄氣勢洶洶的重錘,就要將它們挑回地面。

    「呀呀呀呀,氣煞我也!」陰柔的勁氣和那兩柄重錘一碰,這黑影就心知肚明自己上了李天霸的惡當。那兩柄看起來足以砸碎一座小山的紫金錘,上面蘊含的也是一股陰柔到了極點的罡氣。兩股陰柔的罡氣混在一起,那兩柄紫金錘『哧溜』一聲就往地面滑了下去,那黑影放出的罡氣,沒有一點借力的地方,身體在空中一僵,一口真氣洩出,身體也石子般落下。

    好個武功絕倫的黑衣人,就聽得他厲嘯一聲,手上三尖兩刃刀突然朝著地面激射,他藉著這一擲之力,一口新的真氣自那丹田中滾滾翻起,身體就要重新拔高,就要朝著遠方遁去。

    就在這舊力剛消新力未生,身體反應和動作都陷入最低潮的緊要關頭,一道極其明亮筆直好如尺子的不過兩指寬的刀光劃破了長空。所有人耳朵邊好似都響起了一聲雷霆,所有人的眼睛都不由自主的閉了一下,好似那刀光就要刺瞎他們的眼珠子。那明亮的天空,也好似忽然暗了一瞬間,等得那刀光消失後,這天空才突然恢復了明亮,依然是艷陽高照。

    兩串血珠自那黑影的肩頭噴了出來,那黑影尖叫道:「東海磨刀老人!你怎地也成了花營的狗腿子?你,居然下黑刀!」怒斥聲中,滿天的血雨噴了下來,那黑影的兩條小腿齊著膝蓋被斬斷,兩條小腿帶著無數的血水灑了下來。江魚在花營小院中看到的那古怪的磨刀老人,手持那柄九尺長刀,已經出現在李天霸的身邊。這老頭兒面色蒼白,渾身上下都在哆嗦,顯然剛才那一刀偷襲,已經耗盡了他身上的所有真氣。

    李天霸不再管外界的事情,忙不叠的掏出一顆金色丹藥塞進磨刀老人的嘴裡,右手按在老頭的後心上,一股紫色的真氣緩緩注入了老頭體內。磨刀老人立刻原地坐下,盤膝坐在那裡運功調息,臉上很快泛出了一絲絲的紅暈。

    恰這時,那空中的黑影已經極其凶蠻的朝著自己的兩條小腿擊出了一道罡氣,將那小腿炸成粉碎的同時,這黑影也借力再次騰空而起,身體好似受傷的鷂子,飄飄蕩蕩的朝著遠處遁去。可是那高空中幾道極其明亮的光芒一閃,七道拇指粗細的珵亮鐵鏈不知從何處而來,死死的扣在了那黑影的身上。鐵鏈的末端更有鋒利的鐵爪,那鐵爪呈現出古怪的青色,顯然淬上了某種藥物的鐵爪深深的陷入了這黑影的左右琵琶骨、腰椎大椎穴、左右胯骨以及左右頸骨等要害部位。

    仰天怒嚎一聲,那黑影被七名身高足足有丈許開外,渾身皮膚黝黑好似黑炭,頭髮帶著卷兒,嘴唇厚實,顯然不是中原人的粗壯大漢自那空中用鐵鏈生生拽下。一條白衣飄飄的身影輕盈的飛起,那白衣人手持數十根長有六寸的銀針,麻利的將那數十根銀針捅進了黑影的身體內,將他全身大穴統統封了個結實。最終那白衣人手上一根粗有三分左右長有一尺八寸的銀針筆直的捅進了這黑影的丹田氣穴,將他一身驚天動地的先天罡氣修為破得乾乾淨淨。

    那銀針剛剛捅進這黑影的丹田,空氣中就響起了一聲古怪的好似氣球炸裂的怪嘯,一股血霧自那黑影的丹田中噴出,震得那白衣人一口血噴出,身體被彈飛了十幾丈,好不狼狽的落在了另外一處的屋頂上。這白衣人,卻是一個清雅好似仙人,留了三縷長鬚的老人。如今他渾身上下都是血跡,氣惱的看著那被按在地上結結實實動彈不得的黑影,嘀嘀咕咕的咒罵起來。

    李天霸鬆開自己按在磨刀老人後心的大手,得意洋洋很有點小人得志模樣的跳到了那黑影的面前,大聲怪笑道:「哎呀呀呀呀,這不是我們破天羅破大將軍麼?您怎麼變成了如此的模樣?嘖嘖,果然是他***虎落平陽被老子們欺啊。哈哈哈哈!」

    旁邊風笑笑是哭笑不得,連忙湊上去提醒道:「總頭兒,虎落平陽遭犬欺,您不是說咱們都是一群狗子罷?」

    「啊?啊?是這樣不成?」李天霸立刻轉了口風,義正辭嚴的指著破天羅教訓道:「破天羅,管你自號大將軍也好,管你武功蓋世也罷,如今聖天子在位,你等蟊賊,豈能繼續禍亂天下?今日我花營生擒活捉了你,你還不速速交待你在朝中藏匿的餘黨,以求法外開恩麼?」

    那黑影--破天羅--終於擡起頭來,黃金一般色澤,線條剛硬好似鋼錠一樣的臉上露出一絲譏嘲的笑容:「井底之蛙,你等知道什麼?我等在朝廷中的餘黨?桀桀,本座說從你們丞相以下,所有的官員都是咱們的餘黨,你卻是信還是不信?」一口帶血的吐沫朝著李天霸噴了過去,破天羅陰笑道:「太平公主都死了這麼多年,怎麼還不肯放過我們呢?桀桀,你們花營這麼多年,辛苦,辛苦,辛苦啊!」

    李天霸身體一閃,躲過了那一口吐沫,臉上煞氣一晃,一腳狠狠的點在了破天羅的肩膀上,將他的兩肩琵琶骨踏成了粉碎。李天霸陰陰的看著破天羅笑道:「中,你有種,等你熬過了我花營的九九八十一道酷刑後,看看你是否還是這麼有種。」長籲了一口氣,李天霸朝著四周花營的簪花郎們笑道:「小的們,這次抓了太平之亂最大的禍首破天羅,長安城,可就真的太平啦!」

    簪花郎們同時歡呼起來,一個個興奮得滿臉通紅,破天羅,這個在大唐的官方記載中都不敢載入的凶神惡煞,曾經深入皇宮連續刺殺兩任皇帝達三十七次之多的重犯被活捉,實在是一份了不起的功勞。這破天羅的功力還處於巔峰狀態的時候,進宮刺殺一次皇帝,就有數百名宮廷高手斃命於他的掌下,這等凶人,總算是天網恢恢,將他收於羅網之中。

    只有破天羅趴在地上,臉上露出一絲古怪的自憐自傷的苦笑:「井底之蛙,你等且高興罷。我破天羅被你們抓了,這天下,才真正要大亂了。你們這群蠢貨,又知道什麼?你們知道什麼啊?井底之蛙?哈哈哈哈哈!」兩條斷腿處還有一滴滴鮮血噴出的破天羅,突然放聲大笑起來,笑得是連連咳嗽,笑得是渾身都劇烈的抽搐起來。李天霸剛剛叫了一聲『不好』,這廝在丹田氣穴被廢,渾身大穴被封的絕境下,依然是發動了不知名的魔門秘法,全身突然蜷縮成了一個小小的肉團,筋骨斷裂而死。

    院子裡響起了破天羅的身體急驟收縮時,那骨骼被肌肉壓得紛紛斷裂的可怕響聲。不要說那些驚惶失措的香客信徒,也不要說普通的簪花郎,就是李天霸和磨刀老人這樣的絕頂高手,也是面色一陣的難看,紛紛退後了幾步。就看得那破天羅的身軀一陣古怪的聲響後,破碎的骨骼渣子從那皮肉中突了出來,鮮血流了一地。

    李天霸氣得狠狠一跺腳,怒聲咆哮道:「可惡啊!皇帝秘密懸賞,活的破天羅值三十萬貫,這死的破天羅,就只值五萬貫!二十五萬貫的虧空,叫老子去哪裡補這一筆錢去?二十五萬貫啊,夠兄弟們吃喝多少頓了?」惱羞成怒之下,李天霸拎起他的兩個錘子,對著地上那一團血肉就是一通瘋狂的亂砸,砸得整個大慈恩寺內迴盪起那可怕的『咚咚』聲,錘得大雄寶殿搖搖欲墜,轟得地上出了一個巨大的窟窿大慈恩寺如今的方丈寒蟬禪師滿臉陰沈的帶著一干大和尚行了出來,這才隨手丟開錘子,停下手來。

    「南無阿彌陀佛!李無敵將軍,今日,你等來此為何?」瘦削乾枯的寒蟬和尚雙手合十,深深的看了李天霸一眼。

    李天霸怪眼一翻,好似一隻螃蟹般挪著步子到了寒蟬面前,伸出右手拇指、食指、中指,三根手指輕輕的搓了幾下。他陰笑道:「和尚,好久不見,你這大慈恩寺也開始藏汙納垢了啊?咱也不說廢話,破天羅居然藏身於你大慈恩寺內,你要對皇上有個交待!否則,可別怪俺給皇帝說,將你大慈恩寺的渡碟數量削減一半,你這和尚廟,就只能改成尼姑庵了!」

    寒蟬佛相莊嚴的仰天吟唱佛號,苦聲道:「佛門不幸,此等妖孽藏身本寺,老衲的確有失察之責!唔,交待多少?」最後五個字,和尚的聲音變得很輕微很輕微,恰好就只能讓李天霸勉強聽到。

    李天霸怪眼一瞪,低聲罵道:「這破天羅自殺,害老子白白損了二十五萬貫,你就陪二十五萬貫罷。」

    和尚閉上眼睛,合十頌佛道:「阿彌陀佛,將軍,你還是請皇上削了我大慈恩寺的渡碟數罷。」

    豎起一根手指,李天霸道:「十萬貫,不給老子就帶人拆廟!為了這件案子,咱們折損了這麼多人,撫恤金總是要意思意思一點的。」

    和尚伸出右手,微笑道:「成交。只是,這破天羅不是在我大慈恩寺被抓的。」

    李天霸會意的點點頭,低聲笑道:「自然,這破天羅,是帶領三十六天罡魔星潛入長安的時候,被俺們打探清楚消息,帶領大軍圍上的。」

    兩隻老狐狸同時笑了幾聲,伸手握了一下,老和尚長頌一聲佛號,轉身帶著一干大和尚飄然而去。李天霸則是趾高氣揚的擡起頭來,指著自己的一干屬下怒聲罵道:「平日裡叫你們多多練功,你們總是不聽,如今可好,兩千多人抓一個人,還被他逃進了大慈恩寺,這算什麼?這算什麼?誒誒誒誒,把那些香客都帶過來,教會他們怎麼對人回今日的話了再放回去!」

    近千簪花郎聞聲而動,左右一包,將那大雄寶殿院內院外的數百香客包圍了起來,拿起麻繩紮起手腕,就好似趕羊一樣的趕了出去。在這些香客明白什麼應該說什麼不該說之前,怕是他們要人間消失一段時間了。

    李天霸剛剛處置好這邊的事情,那裡風青青已經急促的叫了起來:「總頭兒,快來,快來,江大人怕是要不好了。」

    李天霸急忙跑到了江魚身邊,一看他那綿軟好似麵團的四肢,不由得驚呼道:「我的老天,你怎地這麼不小心?你這魚乾兒,若是你出事了,你那大哥李林甫不和老子硬掐才怪?怕是他整日裡要派三五個監察御史跟著老子,怕是去窯子裡快活都沒那閒功夫了。」伸手在江魚身上按了幾下,用真氣感應了一下江魚的傷勢,李天霸猛地點點頭:「幸好,幸好,五臟沒有壞掉,否則怕是袁天師那老牛鼻子都來不及救你。」

    死死的瞪了江魚手上抱著的那個赤金匣子一眼,李天霸嘰哩咕嚕的罵了幾句,忿忿道:「便宜你小子哩,看看你的身子要多少顆精血靈珠才能修補好。可不要太貪心,總要留幾顆做贓證獻給皇上罷?」歎息了幾聲,李天霸戀戀不捨的拈起一顆血光隱隱的靈珠,將它打進了江魚的身體。就看到江魚的身上血光一閃,四肢骨骼發出一陣細微的『啪啪』聲,好似長好了不少。

    「娘的,一個超級高手全部精元凝結成的靈珠啊!你小子居然只是骨頭稍微長在了一起?」李天霸氣極敗壞的咆哮了幾聲,一顆接一顆的將那靈珠打入了江魚的身體,並且用自身的真氣幫助江魚的身體吸收那靈珠裡面龐大的能量。

    破天羅的那一拳打來的時候,早就下定了決心要豁出去冒險,也要侵吞這三十六顆精血靈珠的江魚,早就用真氣護住了體內五臟六腑,自身靈識也蜷縮在了識海中不深不淺的地方,外表一如死人,卻能清晰的感應到四周發生的一切事情。他『看』到了破天羅被擒,『看』到了破天羅自殺,也『看』到了李天霸無恥的敲詐那干和尚的場景。

    隨後,他『聽』到了風青青那焦急的叫喊聲,不由得在心裡暗自驚喜道:「好兄弟,叫得真及時。若再遲一點,魚爺的四肢骨骼就真正和那粉碎的經脈、血肉混在了一起,就算魚爺『幸運』的『醒』過來,調動體內的自然真氣療傷,怕是也救不回自己的手膀和腿子哩。李天霸,你值不值得老子豁出去全力幫你,可就看你捨得不捨得這些精血靈珠了!」

    「咱揚州淨街虎的老二,就算是要賣身給皇家,你也要出點大價錢不是?」江魚在那裡極其無恥的給自己的下流行徑找了個借口,又有點惱怒的歎息道:「若非那破天羅就藏身於大殿,魚爺我不敢當著他的面去偷這靈珠的話,魚爺哪裡需要故意受這一拳呢?疼,真***疼啊!」

    一顆接一顆的精血靈珠被額頭上青筋越跳越高的李天霸打入了江魚的身軀,一股股紅光籠罩了江魚的身體,所有人都聽到了江魚身上發出的『啪啪』細響。這憊懶的小子,一顆靈珠入體,立刻驅動自己無形無跡的自然真氣將那靈珠頃刻間消化,送入他那龐大好似大江大海的氣脈中儲藏起來,只是放出一絲絲極其稀少的能量治療自己的身體。

    李天霸的臉色漸漸的難看起來,他一邊驅動自己的身體護住了江魚的五臟,一邊仰天怒吼道:「這小子練的什麼邪門功法?怎麼這精血靈珠入了他的身體,就好似清水進了破漏斗?一點都不留下來?」

    一邊怒罵,李天霸一邊將那精血靈珠拚命的塞進江魚的身體,當只剩下最後一顆拳頭大小的靈珠時,江魚幽幽的睜開眼睛,有氣無力的看了李天霸一眼,無比感動的說道:「二將軍,多謝你慷慨相救啊!嗚嗚,這麼多的精血靈珠,都給了小子我,實在是慚愧不敢當呀!這可是能培養出三十多個頂尖高手的靈珠哩!嗚嗚,大恩大德,江魚我何日能夠償還呢?」

    就連東海磨刀老人,都看出了其中的蹊蹺。李天霸更是氣得渾身直哆嗦,指著江魚的鼻子半天說不出話來。良久,李天霸突然『嫣然』一笑,獰笑道:「好,好,江魚,你娃娃他***有種!為了吞這靈珠,他娘的連自殘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老子就懷疑,你藏匿追蹤的本事這麼強,輕功應該是天下少有的,怎麼就避不開那一拳呢?有種,***你有種!」

    一拳轟在了江魚的小腹上,李天霸獰笑道:「你浪費了老子三十五顆靈珠,等於是浪費了咱們花營三十五個頂尖好手。你以後,就要給老子多干三十五個人的事情!今天這檔子事情,老子記在心裡了,你不把帳還清了,你就等於是賣身給老子花營啦!」

    江魚微微一笑,朝著李天霸抱拳道:「二將軍卻是有情有義的,三十五顆偌強的靈珠都能捨出來救我,江魚記在心裡了。咱們出來混江湖的,講究的就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今日之事,江魚也是記得了。」他生平第一次很老實很坦白的苦笑道:「實話實說,若非本門功法怪異,想要提升自己的修為極其困難,需得借助外力幫助的話,江魚今日也不會使出這等下三濫的手段來。」

    沈重的點點頭,李天霸陰笑道:「妙極,一個絕強的高手,總比三十五個超級高手來得好用一點。江魚,你記住了,你今日可算是貪汙罪證,老子記得你這事情。記你大過三次,日後立功了再抵消罷。今日你助我抓了破天羅,就算大功一次,你還有兩次大過哩!」

    風笑笑、風青青兄弟倆站在李天霸身後,豎起大拇指朝著江魚是比劃了又比劃。兄弟倆那個羨慕啊,這等精血靈珠,實在是人人都想要的好東西,只是一些正道的武士,卻是撇不下面子來吸取這樣的靈珠中的能量的。江魚卻不同,他似乎並無正邪之分,吞噬他人精血靈珠這樣的勾當,他能一口氣吞下三十五顆,就留下一顆給李天霸拿去獻給皇帝,實在是,實在是無法無天,也是膽大妄為,更是肆無忌憚到了極點啊!

    狠狠的瞪了江魚一眼,李天霸嘀咕道:「中,老子就看你煉化了這些靈珠,又能達到什麼地步!」氣惱的哼了一聲,李天霸站起身來,招呼道:「來人啊,將那欽犯破天羅的屍身收拾收拾,他的血煞真氣天下無雙,就算是一根手指頭,都能拿去給皇帝交差啦!」一言既出,幾個新進的簪花郎頓時只能苦著一張臉,跳下那李天霸轟出來的大坑裡,將那一塊塊帶著濃厚血氣的屍骨,一塊塊的撿了起來。

    威風凜凜的扛起自己的兩柄大錘子,李天霸帶著一應屬下,氣焰囂張的行出了大慈恩寺。走到門口,李天霸還不忘記回過頭去,扯著嗓子朝著那寺裡大聲嚎到:「老和尚寒蟬,你他***記住了,你答應老子的錢啊!少了一個銅板,可別怪我拆了你的廟!這叫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哩!你徒子徒孫這麼多,老子不怕你捲了錢跑哩!」

    一眾送他們出門的和尚頓時臉色難看到了極點,好似有苦瓜汁能從他們臉上滴下來。幾十個大和尚同時吟誦佛號,就好似送瘟神一樣,將李天霸這個行事古怪沒有一點兒章法可依的花營將軍送出了門去。

    李天霸帶著那殘留下來的大概不到二十斤重的破天羅屍骨去向皇帝交差去了,同時帶去的還有那三十六柄劈風劍和一顆精血靈丹。就連匠作監、弩坊等衙門的案子,如今也併入了這破天羅的黨羽一案中,這也足夠給皇帝一個交待了。破天羅乃是太平餘黨中最聲名鼎盛的一個,他死後,就算太平餘黨還有一點殘餘藏匿在朝廷中,卻也於大局無損了。

    江魚,只耗費了一個晚上的功夫,就消化了全部三十五顆超級高手的所有精血精元。自然心法,可以容納天地萬物,並沒有什麼境界和功力的衝突,只要你的身體足夠強橫容納這麼多的真氣,你就可以提升自己的實力到那個地步。如今借助三十五顆精血的幫助,江魚一口氣將自身的肉軀提升到了木身的最高層次,一身真氣卻增強了不過五成,但是精純的程度,已經遠超一日前的他了。

    『呼』,僅僅憑借肌肉的力量一拳擊出,拳頭前頓時冒出了一層白色的氣障,而拳頭更是輕而易舉的突破了這氣障。江魚欣喜的看著自己的拳頭,仰天長嘯!「僅僅是木身的最高境界,就能破風而行,那修練到了最高的層次,豈不是可以肉身飛昇達成天神正果,師父他果然沒有騙我!哈哈哈,我江魚,也是有機會做那神仙的!」

    「唔,『中原淨街虎』,怕是配不上我的牌頭了,要不要,以後魚爺我爭取做『天庭淨街虎』呢?那,豈不是,嘿嘿!」

    興奮的揮動了一陣拳腳,江魚蹦蹦跳跳的出了前院,就要去花營的總部去打探一下消息,看看皇帝是否有什麼賞賜,自己是不是又有了什麼功勞的時候,就看到李林甫一臉古怪的領著一大幫子的泥水匠衝了進來。看到江魚,李林甫立刻喝住了他,指指點點的對著那些泥水匠說道:「按照本官給你們的那圖紙,給我將這大廳改成月亮形!可惡的李無敵啊,你,你,你生生的連我家大廳的牆壁都打破了,這次我弄個弧形的大廳出來,看你的錘子還能如許直著砸過去不成?」

    指點了那些泥水匠一番,李林甫拉著江魚就往院子外面沖。看到江魚那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的樣子,李林甫笑道:「不要發呆了,快跟著大哥走。你這次可是立下了大功勞,那破天羅的行蹤,可是你發現的?」

    「那破天羅的行蹤,可是你發現的?」同樣的問話,從一個面容溫潤如玉,生了一部美須,風流瀟灑極有富貴氣,手上把玩著一支玉簫的三十許男子嘴裡問了出來。看這男子身上穿著的團龍袍,看他腳下踏著的無憂履,再看看他頭上那雙龍金冠,出了大唐如今的皇帝李隆基,還能是誰呢?問話的地點,則是在當年李隆基做皇帝前的居所興慶宮裡。一干人面對著一汪小池塘,看著那池中彩鯉遊動,遠處有歌女的曲樂聲裊裊傳來,讓人一陣的心懷大暢。

    按照李林甫在路上突擊教授的宮廷禮節,江魚老老實實的行了禮,回話道:「回稟陛下,正是微臣發現的。那破天羅的功力高絕,殺那天罡三十六魔星,只用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根本沒留下什麼痕跡。加上那天夜裡下了大雨,更是將一點點痕跡都沖刷乾淨了。可惜的是,破天羅捨不得那三十六魔星的高超功力,硬要用那魔門的歹毒法子抽出精元來,那等濃烈的氣息,卻是臣在十里外都能聞到的。」

    「哦?」李隆基故作詫異的看了江魚一眼,端起身邊宮女遞來的茶杯抿了一口,微笑道:「好一支靈巧的鼻子。只是,那破天羅將那精血靈珠安置在了大雄寶殿內,佛門佛力已經鎮住了那血煞之氣,你又怎麼聞得到?」

    江魚很是恭謹的回答道:「陛下,您有所不知,臣問得那血氣到了大慈恩寺的後牆邊就消失了,自然就要進大慈恩寺打探一番。臣的輕功不錯,藏匿氣息的法門也是獨此一家,運氣更是仗著皇上的福氣好得一塌糊塗,正好看到了那破天羅和那知一和尚在大雄寶殿裡面搗鬼,故而第二天一早帶了人就直奔那兒去了。」

    李隆基笑了幾聲,看了看一臉鬱悶的李天霸,又看了看無比恭敬無比低姿態的站在自己身邊的李林甫,呵呵笑起來:「仗著朕的福氣?呵呵,有趣,這話朕喜歡聽。呃,朕問你一句啊,江卿家,你到底是修的正道法門,還是邪門秘法?怎麼那三十五顆活人煉製的精血靈珠,你眼皮都不眨一下的就吞下去了啊?你不怕被一干同僚說你是歪門邪道麼?」

    江魚擡起頭來,義正辭嚴的說道:「陛下,臣自然是正道出身。只是,臣以為,那三十五顆精血靈珠,留在二將軍手中,實在是雞肋呀!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唉,總不能讓三十六個同僚服下那靈珠,讓三十六個同僚掛上這邪門歪道的黑鍋罷?故而臣一不做二不休,什麼罪責都由臣來擔當了,將那三十五顆靈珠一口氣全吞進肚子裡,有什麼黑鍋,就全部由臣來扛罷!」

    李隆基樂得『嘎嘎』大笑,笑了好一陣子,才發現自己的笑聲實在難聽,有失為君的尊嚴,連忙收斂了笑容,猛的咳嗽了幾聲。李林甫也得意的微笑起來,朝著江魚連連點頭,讚許他做得不錯,只要能讓皇帝開心,那就是再好沒有的事情了。至於那李天霸,則是氣得渾身直哆嗦,江魚這廝也忒無恥了罷?分明是自己貪心獨吞了靈珠,居然變成為同僚考慮了?這種歪道理,他也好意思說出口?若不是他豁出去受了破天羅一拳,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可憐巴巴的,李天霸會管他去死?

    「妙,妙,實在是妙!」李隆基連連鼓掌叫好,扭頭朝著李林甫笑道:「哥奴,你看看,你這兄弟可比朝中的那幫大臣有趣太多了。說得好,說得好啊。雖然是歪理,是狡辯,但是能在朕的面前如此狡辯,就是好,就是妙!」歎息了一聲,李隆基深深的點頭道:「太平公主做亂,她老人家的餘黨,一直是朕的心腹大患啊,尤其是這破天羅,領兵攻入宮城不提,兵敗後還連續刺殺父皇與朕,實在是罪該萬死。」

    感慨了幾句,李隆基指著李天霸笑道:「堂叔啊,破天羅總算是一網成擒,還順勢挖出了他們藏在匠作監啊這些衙門中的一些人手,好,很好,就從宮庫中提出一筆款子來,賞賜給花營的一干卿家罷。嗯,重重賞賜。」

    點點頭,李隆基笑道:「破天羅一死,朕心中都為之輕快了不少,大是輕鬆啊。此番事情,江卿家合當首功。唔,朕也沒什麼好東西,這件玉珮就賜給卿家你,以顯榮耀罷。」李隆基在腰間掏摸了一陣,掏出一塊不過兩寸大小,上面鏤空花紋雕刻了盤龍圖樣的橢圓形玉珮,隨手遞給了江魚。江魚也是伶俐人,在李天霸和李林甫開口之前,順勢接過了那玉珮,跪下謝恩了。

    好嘛,李天霸雙手一抖,心裡罵道:好,江魚,你小子記住,老子都還沒得皇帝侄兒賞賜這等寶貝哩,這一塊玉珮,起碼值兩千貫!

    好嘛,李林甫抿嘴一笑,心裡笑道:好,兄弟,真是幹得好,有了這盤龍玉珮掛在你身上,行走在長安城,誰還敢招惹你啊?妙極!

    但是,李隆基微笑著的一句話,讓李林甫立刻化為苦臉,讓李天霸『嘎嘎』裂開嘴大笑起來。「江卿家,這次看來,你的能力,實在是超出常人甚多呀!朕以為,你既然已經加入了花營,就應該替花營,替朕,多多的分憂嘛。這花營麼,一直是直接受歷代皇帝掌控的,一應開銷,都從宮內撥錢,不走戶部。可是呢,這宮庫有限,簪花郎的一應餉銀、裝備,卻都是耗錢的勾當呀!」

    深情的看著滿臉癡呆的江魚,李隆基微笑道:「就今年前幾個月,朕的宮庫裡面,已經給花營撥了一百三十萬貫,朕的手頭上,也不活絡啊,這興慶宮的大修,還沒徹底完工哩,哪裡不要用錢?朕又不好意思向戶部國庫伸手,所以,後半年花營的開銷,就要花營自己解決了。」

    咳嗽一聲,李隆基以不容人反駁的口吻命令道:「朕如今下旨,著花營營頭江魚江中遊,晉爵上騎都尉,升定遠將軍銜,領花營拓金使一職,專事給花營籌集經費要務。」他雙手一攤,手上玉簫迎風發出一聲輕嘯,李隆基近乎賴皮的說道:「破天羅伏誅,這花營日後的重心,還得放在監察百官以及監察西、北、東北各處蠻國的要務上,這花營的開銷,可是不小啊!」

    呆了老半天,江魚哀嚎道:「可是陛下,臣,不懂經商之道啊!」

    李隆基那有神的丹鳳眼一瞪,大聲喝道:「朕要你去經商麼?堂堂花營營頭,怎能去行那下賤職司?你在揚州府,就做得很不錯嘛!」語氣一轉,李隆基溫和的笑道:「江魚啊,小魚,你還年輕,多多磨練幾年,朕以後有天大的重擔要放給你哩!好好的鍛煉鍛煉罷!嗯,下手狠一點,你在揚州城,還給那不知死活敢自稱白龍的江湖匪類留下了一半的積蓄,就很有點婦人之仁了嘛!」

    『嘻嘻嘻』古怪的笑了幾聲,李隆基不管目瞪口呆的江魚以及滿臉呆滯的李林甫,站起身來,在一干宮女太監的簇擁下揚長而去。

    李天霸皮笑肉不笑的擠出一個笑容,『桀桀』拱手樂道:「哎喲,江兄弟,恭喜,恭喜呀!定遠將軍、上騎都尉,可是陞官了呀!」

    江魚猛的怪叫起來:「二將軍,我沒聽錯罷?皇上要我去敲詐勒索那些江湖上的幫派?花營還是大唐的衙門麼?咱們怎麼變成黑吃黑的了?」

    李天霸只是怪笑,笑了幾聲,拍拍屁股,轉身就走,哪裡管江魚在後面將他李天霸的祖先問候了一百遍啊一百遍!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4 05:34:43

第十章 密探

    升了官,也算發了財,江魚的心情大好。雖然那盤龍玉珮不能變賣了換錢,但是價值兩千多貫錢的玉珮掛在腰帶上,這感覺,怎是一個舒坦所能形容的?看看,雖然就是一根普通的夾鋼絲的腰帶,但是架不住這腰帶上帶著的東西值錢啊!江魚只感覺,自己一下子就抖起來了,長安城裡腰帶上掛各種物事的公子王孫多了,誰的配件能比自己的更好呢?

    一大清早爬起來,在院落裡打了一路『禽獸拳』,又將無凡那偷來的武功秘笈中學來的數十套高深功法耍了一趟,江魚自覺昨天夜裡採集的天地靈氣,已經化為一縷極其精純的真氣融入了丹田,頓時樂得開口狂笑。「大唐朝的氣象,看來是萬年不易的了。九龍地脈,龍頭盡匯聚於長安城下,卻是便宜了魚爺我啊!想那九龍地脈,平日裡老死不相往來,如今卻能九龍歸一,這大唐的氣運,果然是福澤綿長。」

    自覺在長安城吐納一個晚上,功效都能趕上在崑崙山那等洞天福地中的功效,江魚心裡一陣的沾沾自喜,尋思道:難怪李天霸那老奸魚能有這麼深厚的功力,怕是皇宮裡面沒在他身上少花力氣,畢竟那九個龍頭匯聚的龍穴所在,就在興慶宮哪,也難怪當今皇帝好好的宮城不坐,非要去自己的太子東宮裡面處置朝政,這大唐朝廷中,還是有高人哩。

    嘖嘖讚歎了幾句,江魚站在自己所居小樓的屋頂上,羨慕又有點嫉妒的眺望了一眼那興慶宮上空一縷濃得讓人膽戰心驚的紫金色龍氣,咬牙切齒的發了一通狠。「你李隆基雖然是皇帝,卻又不是修煉中人,白白佔著這天下數一數二的龍穴寶地,實在是可恨至極!委實古怪,這九龍地脈,怎麼如今就九龍匯聚了呢?師父他當年說了,這九龍往往相鬥,那就是天下大亂的時候,三國末年,九龍鬥得死去活來,天下百姓十不餘一,怎可能如今安穩的都停留在長安地下?這是什麼道理?」

    冥思苦想了好一陣子,心裡對著李隆基是抱怨了又抱怨,江魚掐動指頭,想要盤算一下其中的玄虛,奈何他望月一門不修神通,不養道行,雖有大法力大力量,這盤算天機的事情,又怎麼是他江魚能做到的?何況,那布下這九龍朝聖龐大陣勢的人,道行上比他江魚高深了何止百倍?哪裡能計算得出?

    正在這裡發狠,那邊李林甫已經慢吞吞的穿戴著官袍行了出來,朝著江魚叫道:「小魚,大哥去上朝議事了,你且去花營打個轉罷。也不知他花營裡日常有什麼公務要辦的,只是這點卯簽押,卻是例行的規矩,不可荒廢了。」頓了頓,李林甫又交待道:「飯堂裡給你準備了點心、稀粥,你吃過了再去罷。你侄兒他們今日要上宗學,你有空就好生照顧些,不要讓他們和別人爭鬥吃了虧去。」

    江魚應諾了一聲,李林甫滿意的點頭行了出去,緊接著就看到七八個護衛簇擁著李林甫的幾個兒女慢吞吞的出門去了。江魚暗笑道:「不愧是我江魚的大哥,這話說得--不要讓他們和別人爭鬥吃了虧去。也就是俺的侄兒侄女揍人可以,卻不能被人揍了。唔,要不要傳授他們一點武功法門?還是算了,他們不是這一條道上的人,沒來由學了武功打死人了惹出禍事來。」

    吃過了早點,抹抹嘴,江魚腰間佩著千牛刀,騎著高頭大馬,又到了花營的衙門裡。剛剛簽了一個名,就看到風笑笑等幾個營頭級別的簪花郎樂滋滋的從一側廂房裡行了出來,朝著江魚拱手笑道:「恭喜恭喜,江兄弟,你可是高昇了呀?今兒個湊巧,加上你九位營頭可都齊了,你這新官上任,總要請兄弟們吃一頓好的罷?」

    心頭一震,江魚有點心疼自己腰包裡的那點銀子,連忙叫嚷道:「諸位兄弟,公務要緊,公務要緊呀!我這不是剛畫了個押麼?還沒問過二將軍,我到底應該去做什麼哩?」

    風笑笑手一揮,用力的搭在江魚的肩膀上笑道:「問個什麼的?昨兒個夜裡,二將軍就護送陛下去洛陽公幹去了,你問誰去?如今這花營裡面,就是咱們九個營頭最大,破天羅的案子剛結,刑部、御史台、大理寺的人正在拷問那知一和尚和幾個被抓住的小蝦米,卻是和我們沒有什麼太大干係了,不趁機尋一次快活,還要做什麼?」

    另外一個營頭,一個比江魚也不過矮了兩寸,卻是寬了起碼有一尺,厚也足足有一尺,渾身腱子肉好似要從衣服的包裹下爆炸開一樣的黑面男子大笑道:「正是這個道理,好好的吃喝一頓,咱們把花營的一些底細也好給江兄弟交待交待啊。得了,男子漢大爺們,不要拖拖拉拉的。兄弟們,出發啦,『醉龍閣』暢飲去也。」

    『嘩啦啦、嘩啦啦』,整整齊齊一百八十個班頭從一間破破爛爛的小廂房內衝了出來,朝著江魚是擠眉弄眼的一陣好笑。江魚這次看得清楚,那廂房的牆壁上開了三個小小的鐵門,感情這百八十個班頭,都是從那小門裡湧出來的。好嘛,九個營頭,每個營頭下面二十個班頭,一百八十個。就算每個人只吃喝掉江魚一百文,那也是十八貫大錢哩!

    何況,那『醉龍閣』,李隆基還是做王爺的時候親自題的匾額,號稱長安宰人最狠,收費最高的酒樓,一個人一百個銅錢,你也能從裡面出來?怕是裡面的一壺酒,就不止這個價錢了。

    陰沈著一張臉蛋,被風笑笑等一干人簇擁著,江魚好似殭屍一樣被『押送』到了『醉龍閣』內,一干簪花郎大呼小叫的叫那掌櫃的打開了最大的一個包房,擺下了十九桌酒席,也不管這還是大清早的時分,就這麼將那濃烈的老酒好似清水一樣的灌進了肚子裡。這群簪花郎的營頭和班頭們,身手最差的也有江湖上二流高手的水準,體內真氣都有了不弱的火候,用那真氣化解酒意簡直就是熟極而流的勾當,每人兩壺老酒,頃刻間就下了肚子。

    江魚看得是眼角差點滴下血來,他瞥了一眼站在包房門口笑得好似偷到了一隻小母雞的黃鼠狼那等快活的掌櫃,破罐子破摔的嚎叫道:「來啊,給每個兄弟上一罈好酒,這菜餚再加一份。今日不醉不歸,誰不喝醉了爬著回去,就是不給老子面子,我江魚非揍死他不可!」他心裡發狠道:若是你價錢收得太離譜,老子就把那玉珮往你這裡一當,我卻看你們『醉龍閣』敢不敢收這貨真價實的天子玉珮!

    風笑笑等八個營頭轟然大笑,鼓掌道:「妙極,妙極,江兄弟果然是我們的好兄弟,辦事得力不說,出手也是大方得狠!哈哈哈,掌櫃的,今日的酒席掛我們花營帳上,年底你們和宮庫自己去結算去!」那胖乎乎圓滾滾的掌櫃朝著江魚挑了個大拇指,笑吟吟的去了。

    江魚呆了,他看著風笑笑驚疑道:「去和宮庫結算?莫非我們花營的人,在長安城吃喝還不用錢麼?」

    重重的拍了江魚的肩膀一下,風笑笑樂道:「江兄弟,這事情你可就不知道了。這『醉龍閣』的招牌,是當今聖上親筆所題;這『醉龍閣』的大東家,也是當今聖上;這『醉龍閣』每年紅利的七成,可都是我們花營的開銷經費啊。你說說,咱們兄弟幾個今日湊份子請你喝一頓痛快的,慶祝你高昇,豈不是要來這裡才合算麼?這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不用自己出錢?江魚頓時心懷大暢,觥籌交錯中,和風笑笑他們歡呼暢飲起來。一時間,風笑笑他們幾個對著江魚耳提面命的,將花營的一些私秘事情也都點了出來。

    比如說,這九大營頭,除了江魚和風笑笑,那高大黑漢子是嚴貓兒、白面小生是唐小溪、美須中年是燕不飛、枯瘦老者是南宮鎮西、鐵面判官一般模樣的是獨孤不孤、團團一臉笑容胖墩墩白嫩嫩的是狐老實、瘦小乾枯一臉奸猾的是李木頭。這風笑笑一邊介紹這些營頭,江魚一邊在心裡暗自罵道:「這都是什麼破爛名字啊?」

    嚴貓兒的金鐘罩金沙掌已經練至化境;唐小溪一身是毒,暗器絕妙;燕不飛一隻紫熒軟劍橫掃天下三大劍派,打得三大劍派紛紛閉門謝客不再江湖上走動;南宮鎮西擅長獨門煉氣功法長龍吟,內力深厚至極;獨孤不孤善用旁門彎刀,獨門輕功燕迴旋天下無雙;狐老實精通計算,一柄金算盤、一隻春秋筆人稱機關算盡、妙筆生花;至於李木頭麼,機關陷阱、各種機巧機械可是宗師級的人物,天下少有人及。

    這七人背後都有一股不弱的家族勢力,加上風笑笑、風青青兩兄弟身後的嶺南風家,以及江魚這個有著一個當朝御史中丞大哥的混混,花營的九大營頭,就是九隻渾身是刺的刺蝟,實力不可謂不雄厚。而這九人偏偏家族關係又和當今皇家息息相關,比如說風家的所有生意命脈,就必須依靠皇家的大力支持才能維持下去,故而也都是當今皇帝最為貼心最為放心最為忠誠的臣子。

    一個時辰的功夫,風笑笑他們八人七嘴八舌的將花營的很多隱私都告訴給了江魚。比如說,花營之所以不從戶部拿一文錢的銅板,就是為了保持花營的絕對隱秘,不讓外人知曉花營一年的經費開銷,自然無從判斷花營的規模大小等等機密。花營的一部分經費,直接從李隆基的私人錢袋裡掏出來,一部分則是從各種各樣的附屬生意裡賺回來,比如說『醉龍閣』就是花營中直接屬於李天霸的產業。

    李天霸所謂的,要江魚自己去找辦案的經費,並不是說花營窮得連餉銀都發不出來,而是要江魚自己想辦法掙錢,架構他的那一張密探網絡。每一個花營的營頭手中,都有一張屬於自己的密探網,這些密探甚至連花營的散職身份都沒有一個,一切開銷,都要營頭們自己負責。比如說,風笑笑在長安城內,就有一家綢緞莊和一家酒樓,裡面所有的利潤,都補貼給了他的那些密探。

    而李天霸自己手上的那個密探網,則是東至三韓,北到突厥,西到吐蕃和西域諸國,南到南詔,怕是沒有萬把人的規模?這麼大的開銷花費,李隆基的私房錢,也是萬萬支撐不起的,故而才逼得李天霸成天在那裡哭窮喊窮啊。

    江魚聽得是一陣陣的冷汗自後心冒了出來,他驚詫於花營的潛勢力之大,驚詫於他們的權力之大,更是驚詫於他們那密佈天下的密探網絡的無孔不入。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江魚苦笑道:「已經有了這麼多的密探,還要我自己養一批做什麼?」

    風笑笑輕輕的拍了拍江魚的肩膀,微笑道:「無他,相互監察相互補充情報來源而已。大唐天下十道,按照如今的趨勢,怕是皇上有意讓我們一人分管一道的官員監察,故而才巴巴的提了你做了新的營頭。若是你屬下沒有一批可靠的人手,怎麼擔當這等大任啊?江兄弟,你屬下如今只有兩百多人,只吃餉銀嘛,那是過得滋潤的。但是萬一有了什麼重大的案子要你出手,而咱們又分不出精力來,你莫非就指望這兩百人麼?」

    遲疑了一陣,江魚終於是沒有問出那個大犯忌諱的『私蓄軍兵』的話題來。他思忖了一陣,點頭應諾道:「如此看來,我是真的要仔細盤算一番了,這時間,可不輕鬆哪。只是既然我有要務在身,陛下為甚還要我做什麼莫名其妙的拓金使呢?」

    風笑笑幾人古怪的笑了笑,齊聲道:「如此就是恭喜江兄弟了,長安城這塊大肥肉,可就算是江兄弟你的了。咱們分派的轄區,可都在外地,這長安城內嘛,一向是鐵桶兒一般水洩不通的。就看江兄弟,能不能在這長安城的鐵板上,搾出油水來了。」幾人拊掌大笑,滿臉都是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讓江魚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陰陰的笑了幾聲。

    幾個營頭看著江魚,心裡只是納悶:這長安城可是刀插不進、水洩不通、拿那鏹水潑都潑不透的鐵桶兒地盤,怎麼卻是皇帝親自下旨要江魚來長安公辦呢?嘖嘖,這江魚就是一塊滾刀肉,又不知道什麼天理王法的,也不怕鬧出大的是非來不成?加之他大哥李林甫,聖眷正隆,又和朝中有數的幾位元老交好,更有內廷中人遙相呼應,行事自然是肆無忌憚的,若是惹出什麼是非……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此等是非,沾染不得。風笑笑他們還摸不清江魚的底細,一個個就將心思全部放在了酒宴上,和江魚稱兄道弟,一杯杯的老酒灌了下去,吃得江魚舌頭直打滑,好不痛快。

    酩酊大醉之後,江魚在家中高臥兩日,仔細萃煉了一番體內真氣,又在身上準備了一些機巧的小物件,卻聽得風笑笑他們都帶人離開長安,去各地公辦去了。聽得這消息,江魚立刻精神了起來,衝去了花營的總部,領了風青青等兩三個班頭,帶了十幾個身手最好的簪花郎,一行人也不穿那花營特有的白色貢錦長袍,而是換了普通的江湖遊俠兒的服飾,腰裡都揣了幾貫銅錢,腰間都佩著長劍陌刀,順著朱雀街一路行去。

    此時長安,乃是天下萬國最為興盛的場所,那西方的各國,還處於近乎蠻荒沒開化的時代,只有長安富饒風流,乃是天下一等一的仙境般的所在。朱雀街上,可見各國商人駱繹往來,稀奇古怪的貨物擺滿了街道兩側的店舖,更有胡人女子當街舞蹈,招攬客人進自己的店舖吃喝玩樂,加之那大唐的子民成群結隊的在大街上往來生意,更是繁榮得有點不像話了--以江魚他們的身手,在大街上一炷香時間也就走出了不到一里地,可見街上行人之多。

    李隆基登基以後,更是奉行尊道抑僧的宗旨,大肆宣揚李家乃是道祖李耳的後人,更親筆給《道德經》做批注,印刷後頒行天下。故而長安街頭上,時不時就能看到身穿道袍的小道招搖過市,或者買米,或者買油,或者購買一些硃砂、水銀等物事。其中更有身穿青色道袍的天師道的道人,一個個面帶清氣,精氣飽滿,行走在大街上,分外與那其他的道人不同。

    風青青偷偷的指著幾個天師道的道人說道:「營頭兒,這些天師道的道人,和我們花營的關係可真不錯。總頭兒一身驚天動地的功力,就是他們的袁天師煉製了一爐金丹,自幼服食才有了如今的修為。咱們花營,更是辦案時得了他們鼎力相助,上次圍攻破天羅,那十二位小天師,可也是天師道當代真人派出來常駐我花營的。」

    斜斜的瞥了風青青一眼,看到風青青臉上滿臉的欽羨之色,江魚在心裡暗自罵道:「沒見過世面的傢夥,十二個按照他們道家的說法,僅僅是引氣入體,就連金丹都沒結成的小傢夥,也能算天師不成?不過,他們能煉丹?能幫人增長功力?」江魚本能的想起了自己吞食那數萬斤草藥的暗無天日的苦難生涯,想起了自己的如意褡褳中堆積如山的極品藥材:「老天,若是那老道肯幫我開爐煉製一爐丹藥,豈不是我立刻能將功力也提升到木身的最高境界?那,嘿嘿!」

    正想到得意處,突然間前面傳來了大聲的爭吵,長安的市民也都是好事的人,眼看著就是幾百人湧了上去,將那發生爭端的地方圍了個水洩不通。人群裡,傳來了清脆的女聲:「你們這些江湖匪類,就知道欺負我們外來人不成?」

    「哎喲!」江魚一拍大腿,興奮的強行分開人群,就朝著最裡面擠了過去。風青青他們不知道江魚為甚如此興奮,連忙也跟了過去。卻聽得江魚嘴裡一陣嘀咕道:「有人惹事啊?正愁找不到下刀的對象哩,這不就蹦出來一個?當街強暴良家女子,先送去長安府衙,打你屁股一百大板,然後哩,就順籐摸瓜抓出你的老大,不敲詐出幾十萬兩銀子,我江魚都不好意思自稱『揚州淨街虎』啊!」

    風青青差點一頭栽倒在地上,其他幾個班頭更是面色古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自主的站得離江魚遠了幾步。

    想想看江魚還是在肉身頂峰的時候,手臂上就有數千斤的力量,如今借助精血靈珠的強大功效,他更是突破肉身,達到了木身的巔峰境界,雙臂一掄,會有數萬斤的力氣。雖然僅僅是輕輕的朝著兩側撥動了一下,數十個圍觀的百姓就是站立不穩,狼狽的踉蹌著朝著兩側推開,江魚隨手劃拉了幾下,已經站在了人群的最裡面,興致勃勃的看著人群裡五個遊俠兒和十幾個長安城的城狐社鼠的爭執。

    五個遊俠兒,那發話的少女身穿一件大紅色的長裙,雖然只是六七分的顏色,卻因為青春年少,矯健結實的身軀,讓人也覺得她有八九分的姿色。更兼兩條長而有力的長腿以及懸掛在腰間的長劍,益發顯得英氣勃勃與那普通女子大是不同。這圍觀的百姓,一個個色迷迷的眼珠子都在那少女的胸部、臀部上梭巡,而那十幾個圍著她們的城狐社鼠,更是流著口水,恨不得用手狠狠的在她身上捏動幾把才好。

    遊俠兒中那名顯得年齡大一點,老成不少的中年漢子攔在了那紅衣少女身前,沈聲說道:「小妹,不要和這等蟊賊囉嗦。光天化日之下,莫非還沒有王法不成?他們再呱噪,自去報官了事。」

    聽得這話,那些個地痞流氓還沒有說話呢,江魚卻已經翻著白眼憤怒的指責那中年漢子:「兀那漢子,看你也是堂堂一條好漢,怎麼說出這麼沒骨氣的話來?咱們混江湖的,講究的就是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三刀六洞,渾身浴血,那是眼皮都不眨一下的,你怎好意思說出報官這種狗屁話來?是男人的,拔出你的刀,給我砍廢這幾個。莫非你腰間佩著的陌刀,是拿來勾引娘兒們的眼神的麼?」

    風青青他們一臉紅通通的,又離得江魚遠了兩步。「不學無術,憊懶無行,荒誕不羈,這江魚,果然和他那大哥一般模樣,卻沒他大哥的那等城府,果然難得伺候,難得伺候啊!花營的臉面,都被他丟光了。」

    五個遊俠兒同時愣了一下,那一干地痞中帶頭的那漢子得意洋洋的朝著江魚一抱拳頭,大笑道:「這位兄弟可說得好,咱們都是出來混江湖的,是男人就拔出刀來較量較量。咱們也不過是請他妹子陪咱們喝頓酒,然後陪咱們大哥上個床,怎生就擺出這等嘴臉來?」這混混頭目輕佻的朝著那紅衣少女吹了個口哨,淫笑道:「妹子,你是不知道咱們大哥的好處,咱們長安有名的『賽過驢』,就是咱們大哥了!保證伺候得你欲仙欲死,死了又死,死了又活啊!」

    一干混混大笑,江魚也是深感親切的捧腹大笑起來--這等言語,多麼像他大哥李林甫當年在揚州帶領一干無行無德的軍漢在大街上調戲人家大媳婦時的表現啊!這可是江魚童年時期不可磨滅的記憶,就算是無凡教授了他十年道法,依然是深深的銘刻在他心底呀。江魚情不自禁的吹了一聲極其響亮極其悠長的口哨,笑著對那紅衣少女道:「小妹妹,你可婚配否啊?」

    紅衣少女氣得柳眉倒豎,一隻素手已經緊緊握在了自己的劍柄上。那中年漢子也是怒視江魚,身上一股淡淡的威勢釋放出來,江魚目光歹毒得狠,一眼看出這漢子怕不是有二三十年的內功修為?在江湖上也是一等好手了。「糟糕,可不能佔口頭上的便宜了,說說可以,真正惹怒了這幾人,卻不大不小是個麻煩。俺如今卻是朝廷的官兒,不像當年那等自由了,不見大哥都在朝廷裡裝老夫子了麼?」

    咳嗽了一聲,江魚高挑的身材一縮,縮回了人群裡面,不吭聲了。那混混頭目還朝著江魚這個方向笑道:「那位兄弟可是外地來的?長安城的地界上,沒見過你呀!報個名號罷,以後咱們好好的結絡結絡。兄弟是來長安混日子的?那可找對人啦!」

    憋在人群裡,江魚極其無恥的哼哼道:「吾乃揚州白龍幫幫主賈玉之堂兄的小叔子,誒,揚州水淺,養不下我這條大魚呀。」

    那五個遊俠兒眼裡同時精光閃了一閃,尤其那紅衣少女,手指將那劍柄捏得那個緊啊。揚州白龍幫幫主賈玉得堂兄得小叔子?怕是等他們有空,會立刻殺去揚州和賈玉好好的聯絡一下感情罷?江魚心裡大樂啊,所謂害人乃快樂之本,古人誠不我欺焉!風青青他們幾個混在人群中的簪花郎,則是用見鬼一樣的眼神瞪著江魚:這是什麼人啊?比那地痞無賴還不如啊!

    那混混頭『哦』了幾聲,轉眼間又變得嬉皮笑臉的朝著那紅衣少女笑道:「得了,閒話說了這麼多,妹子,剛才你在我身上潑了那些湯水,咱也不多說話,你陪兄弟我們幾個喝一頓酒,再去拜會拜會我們大哥,這事情也就結了。嘻嘻,說不定你以後會變成我們嫂子哩,當然,也是填偏房的,可也畢竟是我們嫂子呀?」

    一干地痞瘋狂大笑起來,一個個好似下蛋的鴨子一樣張開兩隻手,擺著鴨步朝著那少女圍了上去。那中年漢子仰天怒歎一聲,大喝道:「樹欲靜而風不止,兄弟們,動手罷!長安城是有王法的地方,下手不要忒狠了。」他首先飛起一腳,那足足有尺許長的大腳丫子在那混混頭的身上印上了一個大大的腳印,混混頭『嗷嗚』一聲呻吟,身體平地倒飛了三丈遠,倒在地上抱著小肚子亂滾起來。

    另外三個遊俠兒一聲吶喊,手動如風,打得七八個地痞抱頭慘叫,連滾帶爬的逃了出去。江魚正在人群中鼓掌叫好,卻猛不丁看到那紅衣少女一聲輕嘯,長劍出鞘,一道劍光迎風一晃噴出足足有丈許長短,就看得三個地痞慘嚎一聲,地上多了六隻血淋淋的耳朵。圍觀的百姓見了血,吶喊一聲,轉身就四散逃走。那中年漢子惱怒的呵斥了幾句,無非是『天子腳下』、『王法』之類的老套詞句,拉著那少女,領著三個遊俠兒朝著一條小巷就鑽了進去。

    江魚嘻嘻一笑,朝著風青青他們使了個眼色,趁著四周混亂無人注意的空檔兒,將自己身體一縮,『卡嚓』幾聲,身體已經縮短了一尺許,變成了他在大慈恩寺的屋頂上偷窺人白日宣淫的那副模樣,隨手將那外套翻了個面套在身上,怪叫著朝著那混混頭跑了過去:「這位大哥,這位大哥,你可沒事罷?」

    江魚只顧著計算別人,卻沒看到後面風青青等一干班頭眼睛一亮,看江魚的眼神就好似吝嗇鬼看到了一大堆金子一般。依稀的,可以聽到風青青的小聲嘀咕:中了,中了,這不是前幾天傳出來的要我們查訪的那人麼?感情就是江頭兒啊?五百貫的賞錢哩!

    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那幾個屬下的小動作,江魚撲到了那混混頭的身前,慇勤的扶起了那混混頭,驚聲問道:「這位大哥,誰敢打你們啊?那幾個外來的過江龍,是什麼來頭?」

    混混頭捂著肚子在江魚的攙扶下爬了起來,皺著眉頭打量了江魚好一陣子,驚問道:「你是何人?莫非認得我麼?」

    「啊呀,大哥你是貴人多忘事啊,我不是安慶坊的趙三麼?可有好幾年沒見到大哥你了。」江魚胡謅了一個地名,亂編了一個人名兒。

    那混混頭被一腳踢得渾渾噩噩,腦袋大是不清醒,當下呆呆的看著江魚呆滯的說道:「原來是趙三兄弟,好久不見,好久不見了。你這幾年,可是去哪裡發財了?誒喲,趕快帶咱們兄弟去分舵那邊,招呼起人馬,咱們非把這幾個不知道江湖規矩的雜碎給分屍咯!到了長安城,誰敢不給我們『雙尊幫』面子?誰敢打咱們的人啊?」

    「誒,誒,是,是!」江魚陪著笑臉陪著小心,扶起了這混混頭目,跟著這頭目,帶著那幾個被打翻的混混,後面又跟上了三個手裡拎著兩片血淋淋耳朵的倒黴蛋兒,一行人鑽進了一條小巷,七拐八拐的朝著長安城西市的方向繞了過去。走了不到半里路,就聽到這叫做張老三的混混頭一路的自吹自擂,將自己的『雙尊幫』說得是天下無雙、舉世難逢對手,更是將兩個幫主吹噓得神人一般,好似那天下的武林高手,碰到他們的幫主,立刻就會化為齏粉一樣。

    咳嗽了一聲,江魚惡意的看著張老三請問道:「張三哥,您可是發達了,真的發達了。跟上了雙尊幫,那可是前途無量呀!可不知道,這雙尊幫到底有多強啊?兩位幫主,可有多厲害?」

    張老三得意的吹噓到:「不是我張老三吹牛,兄弟,咱們雙尊幫,有入門弟子五百、外堂弟子兩千,在長安城左近,可是數一數二的大幫派!兩位幫主,大幫主天尊他老人家,一拳可以打死一頭牛!二幫主地尊他老人家,雙臂可以舉起兩千斤的石獅子。嘖嘖,這本事,這本領。就不要說咱們幫裡那神仙一樣的幾位供奉老人家了,嘖嘖,那可都是。」張老三眼珠子一轉,信口雌黃的吹噓道:「這樣說吧,那幾位供奉老神仙,手上劍子一丟,那劍光就能飛出幾千里地,把人頭給劈下來!」

    江魚那個氣惱啊,愣愣的看著張老三,突然一拳轟在了張老三的臉上。屁話,架劍光幾千里外殺人,這樣道行這樣法力的修士,可能跑來長安城裡閒逛麼?還做你一個地痞無賴幫派的供奉?這樣實力的修士,他們也不怕天師道的天師們、真人們群起而攻,將他們盡數封印了?天師道的後台是誰?那可是無凡嘴裡的,天下可以和望月一門比肩的四大門派之一啊!長安城,可是天師道的地盤!

    得了,看著這張老三也就知道這麼點東西,江魚二話不說,掄起拳頭對著張老三就是一通爆揍。兩拳下去,張老三慘嚎著噴出了幾塊碎牙,死狗一樣躺在了地上,卻又被江魚拎著腰帶提了起來,缽盂大小的拳頭雨點一樣的落在張老三的身上,暴風一樣的骨肉撞擊聲中,張老三哀嚎幾聲,嘴裡噴出了幾口鮮血,終於不支倒地。江魚卻依然不肯放過他,腳下用力,對著張老三就是幾腳狠踏,踩得張老三一陣的慘嚎,眼前一陣陣的發黑,想要暈死過去都不成。

    疼痛,無邊的劇痛統治了張老三的全部心神。他多麼希望,現在自己可以昏過去呀!可是他體內一股清冽清涼的氣息在不斷的流轉,護住了他的五臟六腑和骨骼肌肉,就是不讓他暈過去。這清涼的氣息所過之處,疼痛一陣陣的平復,但是接踵而來的沈重打擊,讓這劇痛立刻加劇了十倍以上。地獄和天堂的對比,在張老三的身上並存,讓張老三有一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猛然間,那狂暴的打擊突然停了下來,江魚一張猙獰可怕的面孔湊到了張老三的面前,怒聲吼道:「服氣了麼?嗯?狗娘養的龜鱉?」

    張老三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了一把子力氣,猛的一個骨碌騰身而起,跪在地上磕頭如蒜的朝著江魚叩拜道:「爺爺耶,你是我的親大爺,不要打啦,不要打啦,我記起來了,我哪裡認得什麼趙三哩?大爺啊,您是過江的強龍,欺負我這種地頭蟲做什麼?」

    張老三的那十幾個屬下嚇得渾身直哆嗦,蜷縮在小巷的牆角下,好似赤身裸體面對一群狂暴色鬼的小姑娘一樣,畏縮的看著江魚。江魚卻是獰笑著,走進那些地痞,一個接一個的拎起他們來,蘊含了一絲生機勃勃的自然真氣的沈重拳頭,狠狠的和他們來了一頓肉體上的親密交流,打得這些地痞一個個慘叫不斷,那驚天動地的鬼嚎聲,嚇得小巷兩側沒有一個行人敢走進來,除了風青青等一干簪花郎。

    風青青他們緩步靠近『慘案』現場的時候,十幾個地痞抱著少了一半大牙的嘴,好似膜拜神靈的信徒一樣跪在江魚的面前,無比崇敬的看著江魚,用心的記憶著江魚的一切吩咐。「從今天開始,你們就是老子的人了!老子不管你們的吃喝,不管你們養家餬口的勾當,你們給我潛伏在雙尊幫中,將雙尊幫的一切動靜都報告給老子。告訴你們,你們若是敢反水,長安城就是這麼大一塊地盤,老子找你們還是挺容易的,到時候見你們一次打你們一次,打得你們老母都認不出來!」

    一拳轟在了小巷一側的牆壁上,強勁的拳風將那一堵牆壁整個化為無數的碎磚塊飛了出去。江魚獰笑道:「看看老子這比鐵錘還要硬三分的拳頭!若是砸在你們的身上,嘿嘿,『噗哧』一個,『噗哧』一個,你們的腦袋就是那爛西瓜一般!」

    「記好了沒有?」江魚猛的一聲爆喝,震得這群地痞猛的抖動了一下。

    張老三為首,一干地痞同時磕頭如蒜道:「爺爺哩,咱們記得了,以後雙尊幫的一切事情,都會給爺爺您說的。誒,長安城街坊上所有的風吹草動,咱們也會給爺爺匯報的。誒,每隔三天去西市的市口給爺爺匯報一次消息,咱們都記得哩!」

    面色和藹的點點頭,江魚親暱的撫摸著張老三的腦袋,就好似撫摸自己寵愛的小狗一樣。他微笑道:「好啊,好得狠。記住了,以後你們就是我的人,誰敢欺負你們,就報我的名字,記住了?叫我魚爺!」

    大袖一甩,江魚背著雙手,高高的擡起頭,趾高氣揚的走了出去。

    風青青等人相互看了一眼,再看看那一群陷入呆滯中的地痞無賴,臉上同時露出了極度佩服的神情,同時搖搖頭,緊跟著江魚行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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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4 05:41:36

第十一章 黑吃黑

    時間過得很快,一個月,就在江魚打打人、喝喝酒、練練功,無所事事的過去了。一個月裡,江魚見了張老三他們好幾次,得到了一些零零碎碎沒有絲毫大用的信息。同時,他也瞭解到,那日的五個遊俠兒,似乎正在和雙尊幫暗鬥,雙尊幫已經折損了好幾個分舵的頭目,而那些遊俠兒,似乎也有人受了傷。江魚只能祈禱,那個有著一對美腿的少女,千萬不要出事了就好。嗯,若是老天真的能顯靈,讓那少女的幾個夥伴全部掛掉,那就更理想不過了。高手,江魚之所欲也,美女,江魚之所欲也,兩者不可得兼,取美女而捨高手是也。

    在這一個月裡,江魚更是知道了,花營居然還暗地裡下了公文,要尋找那在大慈恩寺的屋頂上偷窺寶玄和尚的風流景狀,從而徹底揭開了大慈恩寺這個太平餘黨藏身據點的『武林高手』。風青青幾個人很無義氣的將江魚出賣了,換取了五百貫的賞金,江魚也很沒有義氣的將自己再一次的賣給了花營。但是當他要求雙份餉銀的時候,被李天霸拎著大錘子直接轟出了門外。

    「沒天理呀!我江魚兩個身份加入花營,要兩份餉銀,又有錯麼?」江魚那天站在花營的大門口數落了吝嗇的李天霸足足有小半個時辰,直到磨刀老人受不了他的呱噪,一刀從院子裡劈了出來,江魚才悻悻然離開,尋思道,以後怎麼著也只能花一半的力氣給花營辦事了。

    但是,總體說來,這一個月,江魚還是過得很愜意的。雖然花營還在出動大批人手,探訪那不知去向的寶玄和尚和稚子劍陰九的下落,可是這事情不歸江魚負責,他樂得在長安城的大街小巷中廝混。除了張老三他們十幾個雙尊幫的地痞,他又收服了百多個處於幫派萌芽狀態的地痞混混,將他們歸於了自己所屬的密探組織中。有了這群市井中最低層卻又是最活躍的城狐社鼠,江魚在長安城中的耳目,已經可以算是靈通的了。

    只是,收服了這一百多人,卻讓江魚第一次感覺到了錢的重要性。為了讓這群背後沒有靠山自己也沒有任何收入來源的混混能夠安心的幫自己辦事,江魚一手就撒出了兩百多貫大錢,一時間讓江魚的手頭很是有點緊張了起來。當江魚訕訕的向李林甫伸手要錢的時候,李林甫卻只是深情的看著他,雙手一攤,他也沒錢了。最近朝廷中犯事的官員太少,李林甫沒收到什麼賄賂銀子,加上他置辦了一些珍奇寶貝送給了皇帝身邊最受寵信的高太監,江魚從揚州敲詐來的錢,都花光了。

    剛來長安的時候,是烈日炎炎的盛夏,如今,卻已經是初秋時分。天高氣爽,天青雲淡,長安城中的紅男綠女們,又開始了踏秋尋歡的舉動。只有江魚和李林甫兄弟倆,相對著發愁。李林甫很有一些話要對江魚說,但是,他卻被某人很無良的下了封口令。故而,李林甫替江魚的密探網絡發了一陣愁後,只能是鼓勵江魚道:「小魚,大哥相信你能將事情做好的。這也是一個考驗,你若是能順利過關,日後的前程,就是一片坦途了。哥哥在御史台,還給你留下了好官位哩。」

    看到江魚有點興致缺缺的樣子,李林甫沈思一陣,很是認真的告誡道:「小魚,商場是戰場,可是官場,卻是屠場呀,一不小心,就有家破人亡的大禍。在官場上,怎樣才能歷經風暴而不倒呢?只能是跟緊權力最大的那人走。不管他要你做什麼,你就認真去做就是,保證沒錯。」

    吧嗒吧嗒嘴巴,江魚從李林甫的言語裡琢磨出了一點味道來。他嘻嘻一笑,點頭道:「說得也是。我卻和我那師父不同,不追求得成大道而飛昇的,兄弟我只求在人間逍遙快活就是。大哥,我去辦事了,今日還要去見我收服的那幾個奸細哩。」江魚朝著李林甫行了個禮,蹦蹦跳跳的一點都不安分的跑了出去。

    「我干你老母咧。得成大道而飛昇?我說兄弟啊,你這小烏龜羔子的,還瞞了大哥我多少事情啊?」李林甫看著江魚的背影,低聲笑罵了幾句。但是呢,他很快就恢復了那裝模作樣的儒雅模樣,端起茶杯輕輕的抿了一口茶水,輕笑道:「不過,這樣也好,這樣也好呀。兄弟你藏下的手段越多,咱們兄弟倆就越是穩如泰山。那雙尊幫的後台,是當今太子;雙尊幫的對頭,卻是大哥我想要扶植的那位。皇帝不想讓兩位王爺在長安城鬧得太過火了,這話,我卻是不能明說呀。」

    江魚自然不知道李林甫的那些心思,他縮矮了身形,化為另外一副模樣,信馬由韁,不一時就到了西市的入口大街處。滿嘴牙齒脫落了十幾顆,如今說話帶風的張老三,已經在那西市口子上的一個醬肉鋪子裡等著江魚了。看到江魚行了進來,張老三連忙探出頭來打招呼:「魚爺,魚爺,這邊,這邊哩。快快,我叫人準備了一罈好酒,今日還請魚爺喝個痛快。」

    大搖大擺的進了那鋪子,看了看左右沒有什麼閒雜人等,只有幾個普通食客在那裡飲酒說笑,江魚點點頭,坐在了張老三的對面,腦袋已經湊了過去:「怎麼的?今日有那閒錢請我喝酒了?我說張老三,有什麼新鮮消息麼?你別連你們二幫主踹了人家寡婦門都來告訴我啊?那可多沒意思?咱是喜歡打聽那些無聊勾當的人麼?你看看,咱魚爺是那種人麼?」

    嘻嘻一笑,張老三慇勤的給江魚倒了一碗酒,壓低了聲音諂媚的笑道:「魚爺,這不是咱一點孝心麼?您看,前幾天您不是傳了咱兄弟幾個一套內功功法,還傳授了那『小纏絲掌』的前五掌麼?前天咱們雙尊幫和咱們的對頭三峰堂打了一場大的,咱兄弟幾個可是打翻了十幾個對頭的厲害打手,這不是被幫主賞下了一貫錢麼?這才請魚爺來喝一杯水酒嘛。」

    端起酒碗,江魚將那老酒喝了個涓滴不剩,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啊,那一套內功功法,不過是粗淺的煉氣入門的手段,算不上什麼好東西。那『小纏絲掌』麼,後面還有十三掌,全部傳授給你們也可以。消息,魚爺我要消息啊!我說,不至於你張老三連你們雙尊幫背後到底有什麼生意都打聽不出來吧?那我幹什麼把那精妙的武功傳授給你們那?」

    「哎喲!」張老三苦笑著看了江魚一眼,無奈的一拍掌,諂笑道:「咱不是打聽出來了麼?咱們雙尊幫明面裡最賺錢的那行當,可是長安排名第三的大青樓呀,裡面那四位紅牌姑娘,請她們喝一杯酒,都起碼要十貫錢哩。想要聽她們唱支小曲,沒有二十貫錢您都不好意思開口。您看看,這一天下來就是多少錢?」

    「放屁!」江魚惱怒的看了張老三一眼,雖然花營名字叫做『花』營,但是他江魚總不能真去奪了雙尊幫的青樓來賺錢罷?那可就真正是『花』名在外了,怕是李天霸會拎著錘子將他從長安一路追殺到南詔去!江湖好漢,有一種錢那是絕對不沾的--女人的皮肉錢!「去去去,給魚爺我仔細留意著,咱要的是那種拿得出手的行當,再弄些青樓妓院什麼的來糊弄魚爺,小心我把你剩下的一半牙齒都打掉。唔,你們雙尊幫藏銀子寶貝的庫房在哪裡,可查清了?」

    這話,可就問得是不懷好意了。可是,已經被江魚用暴力手段和小恩小惠給收買了的張老三,卻是死心塌地的準備跟著江魚混了--沒見他才跟了江魚一個月,就變成了『高手』麼?一個人可以打翻四五個比他粗壯的好漢啦!故而,張老三隻是露出了一絲為難的神色,皺著眉頭看著江魚:「魚爺,您就寬限一段時間罷。這等機密,我們的舵主都是不清楚的。您想要打劫雙尊幫的庫房,按照您神仙一般的手段,那是手到擒來。可是呢,也得給咱們兄弟一點時間,等咱們在幫派裡的地位升上去了,自然就能打聽清楚了。」

    看到江魚臉上有點不快,張老三連忙舉起酒壺,又給江魚倒了一碗酒,笑嘻嘻的點頭道:「不過,今日的確有個好消息。三峰堂明兒個要運一批紅貨出城,是幾個西域的胡人帶來的商隊,要去吐蕃那邊販賣哩。天尊和地尊已經下了決心,要將這筆貨一口吃下,狠狠的給三峰堂一點教訓,這幾日正在調撥人手哩。」舔了舔嘴唇,張老三低聲道:「聽得咱們舵主說啊,這筆紅貨價值數十萬貫錢哩,數十萬貫呀,魚爺!」

    「此言當真?」江魚的眼珠子一下子就亮了,好似兩盞小明燈一樣。

    張老三被江魚那珵亮的眼珠子嚇了一跳,下意識的向後縮了一下:「那是自然,魚爺,咱怎麼敢騙你啊?總數不會少於五十萬貫,商隊五日後的傍晚時分出開遠門西行,等得入夜的時候,他們會在城外二十里的驛站停歇,這可是咱們在三峰堂的奸細好容易探出來的消息。」

    五十萬貫?那是多大的一堆錢哪?江魚眼前一陣的金光閃動,隨手從腰帶裡掏出了幾塊銀子塞給了張老三:「做得好,就是這種消息,以後多多匯報上來,魚爺有賞。看看,魚爺可比你們幫主大方多了罷?」笑了幾聲,江魚搖搖頭,看著張老三歎息了一聲:「等魚爺把那雙尊幫整垮台了,你就跟著魚爺一心廝混罷。這雙尊幫,實在是江湖匪類,沒有什麼前途的。看看,好好的一個打劫的勾當,硬是鬧得你們都提前五天知曉了,事情不秘,必然出風波的。」

    搖搖頭,感慨了幾句,江魚背著手,施施然的離開了醬肉鋪子。那張老三不落手的看了看手上那足足有四五兩的銀子,殘缺不齊的牙齒都笑得露了出來:「哎喲,這話可不是麼?跟著魚爺混,果然是錢途大好啊。呃,呃,魚爺,那剩下的十三招掌法哩?」猛跳起來的張老三打翻了面前的桌子,卻哪裡還找得到江魚?

    「五十萬貫呀?這筆錢,嘖嘖。不過,既然不是現錢,而是紅貨,怕是我一個人吃不下罷?咱沒有銷贓的門路呀?」江魚恢復了原本的身高,漫無目的的在大街上閒逛起來。「那,拉二將軍那莽貨下水?誒,他不會貪太多罷?只是,這種勾當,若是沒他在後面做靠山,怕是取了那五十萬貫,也是消受不安穩的。嗯,就拉他下水好了?」

    作出了決定,江魚一張臉笑得好似一團兒牡丹花一樣,興致勃勃的朝著街上的幾個剛剛出城遊玩歸來的富家女子打了個招呼,拋了幾個媚眼過去,趕在那幾個女子身邊的男伴發怒之前,江魚已經一溜煙的跑得不知去向了。

    一刻鐘後,花營總部地下的一間密室內,江魚盤坐在一張胡床上,一本正經的看著對面那正在處理公務的李天霸。這個李天霸的辦公密室,高只有丈五左右,江魚在房間內感到極其的壓抑。不高的房間,長寬卻在十丈開外,牆壁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洞眼,裡面放了不知道多少份公文和卷軸。江魚瞥了一眼那些洞眼,愕然發現上面標注的小牌子,分別是大唐各道長官節度使,各州、縣官員的名字,顯然這些人都在花營的檔案內標注了名字。

    不敢多看,江魚呆呆的看著前面丈許外的李天霸。李天霸用捏著殺豬刀的姿勢抓著一支狼毫筆,在一封文書上胡亂的打了幾個記號,猛的皺起了眉頭:「這群養不熟的混帳東西,吐蕃又出動三萬大軍侵擾劍南,這群混帳怎麼就不知道累呢?唉,吐蕃那兒又折損了兩個密探,都是替花營賣命了二十年以上的老人啊,這群養不熟的東西。」

    將那文書丟開,李天霸丟下狼毫筆,歪著腦袋看著江魚:「江兄弟,有什麼事麼?前幾天是誰說他***不喜歡做地老鼠,不願意來咱花營秘窟裡辦公的啊?皇上給你分派的職司,你這一個多月了,可有什麼成效麼?」

    江魚豎起右手五指晃了晃,面無表情的說道:「五十萬貫的大買賣,咱要分六成!」

    李天霸嚇得一個哆嗦,大叫道:「什麼?五十萬貫?六成就六成,給你七成也行!你找到銀礦了不成?」他跳起來,大步走到江魚身前,一腳踢在了江魚屁股上,笑道:「小魚啊,你可有本事,這才一個多月,你可就找準了賺錢的門路,皇上沒用錯你,咱也沒推薦錯人啊。快說說看,什麼買賣這麼賺錢呢?咱正準備往吐蕃多派一支商隊過去,多安插一點密探哩。」

    陰笑了幾聲,江魚一本正經的說道:「什麼買賣?黑吃黑啊?」

    「黑吃黑?」李天霸的臉立刻皺了起來,他惱怒道:「你不會叫咱們花營幫你去打劫罷?咱可告訴你,雖然咱們花營在吏部是沒有職司的,可是一個個都有是勳位有官職的散官,怎麼說也是朝廷的官兒,打家劫舍這種混帳勾當,你可別提到明面上來。咱也知道,大唐的有錢商人多了,隨便打劫一家,就能弄出幾十萬貫幾百萬貫的巨富,可是這可是觸犯天理王法的事情,你不怕皇上知道了砍你的腦袋麼?」

    大驚小怪的看了李天霸一眼,江魚跳起來叫嚷道:「耶耶耶?難不成二將軍你以為,我江魚就是那種為非作歹的惡人麼?若是如此,你死皮賴臉的拉魚爺我進花營做什麼?想要收買我大哥不成?咱可告訴你,這筆買賣,若是咱們做了,那是一點不觸犯王法的,咱們這是捕獲賊贓,就算是收歸國有,誰能說什麼?」他『叭叭叭叭』的,將三峰堂有一筆紅貨要秘密運去吐蕃,雙尊幫要準備暗地裡下手打劫的事情說了出來。

    三峰堂?紅貨?李天霸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了,他問江魚:「你確信,那支商隊要傍晚時分出城?」

    看到江魚認真的點點頭,李天霸低聲喝罵了一句:「這群不知道死活的王八蛋,什麼紅貨要這麼小心的運去吐蕃?」一縷殺氣在李天霸的臉上閃了一下,他猛的跳起來用力拍打著江魚的肩膀,大笑道:「好,風笑笑他們都出去辦公務去了,咱將咱的直屬人馬五百交給你,你帶去那城西二十里驛,將那紅貨奪了,還有,抓幾個三峰堂的活口。」

    李天霸的五百直屬人馬,五百名袖口裡面繡著紫牡丹的精壯青年,五百名按照正規軍隊的訓練方式殘酷訓練,加上了江湖人的一些手段,攻殺掃蕩中帶著軍隊特有的慘烈殺氣,個人身手卻又比府兵厲害何止十倍,純粹為了殺人而訓練的殺人機器。他們一人一件金絲內甲,一人一柄小型手弩,加上他們那至少都是百折鋼手藝打成的陌刀,這一批人每個人僅僅裝備的花費,就超過了五十名簪花郎全年的開銷。自花營組建以來,罄盡花營之力,也不過能養起這麼五百人而已。

    五日後的傍晚,身穿黑色緊身衣,除了兩隻眼睛和兩隻手,沒有一絲皮肉露在外面的江魚,帶著同樣打扮的七百多人已經提前六個時辰,潛伏在了城西二十里外那驛站附近。在距離驛站兩里路的地方,江魚他們找了片小林子休憩下來,幾名精明能幹的簪花郎穿了驛站小卒子的衣服,懶散的在那驛站門口有氣無力的擦洗著幾匹脫毛的老馬,懷中都暗扣上了煙火信號。

    樹林裡,江魚靜靜的躺在一株大樹下面,兩隻眼睛瞇著,忙著吸收那樹林中充沛的生氣。他褡褳裡,那條自從修煉了無凡傳授的道法後就變得日益慵懶的火靈蛇,又興奮的跳動了幾下,偷偷的自那褡褳口子裡探出一個小小的頭來,和江魚爭搶這一縷生氣。風青青他們一干班頭,以及那五百『紫牡丹』的頭領,則是圍坐在江魚的身邊,靜靜的等待著驛站那邊傳來的消息。

    很快,夜色降臨。風青青他們還沒有得到前面傳來的情報,江魚的靈識已經清楚的『看』到,一支足足兩千人規模的龐大商隊,趕著數百匹馬隊,護送著三百多輛沈甸甸的大車,一路從長安城那邊朝著驛站行了過去。腰肢微微用力,江魚好似殭屍一樣筆直的站了起來,低聲說道:「兄弟們準備動手罷,先跟著我掩過去。」

    那一支大商隊,卻沒有按照江魚聽來的計劃在驛站紮營,而是繼續順著大道朝西行去。幾個簪花郎呆呆的看著大隊人馬從自己面前行過,卻沒有看到雙尊幫前來黑吃黑的人馬,一時間亂了陣腳,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置這等情狀。想必三峰堂中也有厲害的人物在,已經得知了雙尊幫的一些圖謀,故而想要連夜趕路,盡早離開對頭的勢力範圍。

    說時遲,那時快,一聲響箭撕裂夜空,大道兩側的草叢中無數的火把亮了起來,將近有三千人手持各種粗陋的兵器,大聲叫嚷著朝著商隊攻了過去。這三千人個個頭綁紅巾,面戴黑巾,都是勇武有力的大漢。其中有大概五六百漢子,手上的兵器映著火把熠熠發光,顯然都是上好的軍械,不是那種只能拿去劈柴的破爛貨色。

    江魚等人靜靜的掩近了戰團,看著三千多人朝著那兩千許人的商隊衝了上去,相互間駭然看了一眼。風青青長歎道:「太平公主前車之鑒,朝廷嚴禁私人私蓄武力,這些江湖匪類,卻居然敢聚集數千人圍攻商隊。也不知道這雙尊幫的後台是誰?他們不怕抄家滅族麼?」

    「嘿嘿!真不知道雙尊幫的後台是誰?」江魚斜睨了風青青一眼。

    風青青微微一笑,點點頭悠然說道:「皇上沒開口之前,誰敢知道他們的後台是誰?那一位主兒,平日裡也是小心恭謹,卻是謹慎不過的。」

    「小心恭謹?謹慎?」江魚嘿嘿一聲陰笑:「小心恭謹的人,會在長安城裡私蓄三千壯士?我的乖乖,這可是三個上府的兵力呀!要不是兵器差了點,就可以直接去攻打興慶宮了。」一干班頭都沒吭聲,這是誅心之言,江魚敢說,他們還不敢聽呢。

    兩千商隊中人和三千雙尊幫的打手猛的對撞在了一起。拖得足足有三里長的隊伍,被那雙尊幫的人一瞬間就沖得斷成了十幾斷。這種江湖中群毆打鬥,哪裡有什麼章法?這些打手或者護衛,卻也不是什麼武功高深的主兒,只是一個照面,亂棍、亂刀劈下,就有兩千多人倒在了地上,一個個頭破血流喪失了戰鬥力,可是真正斃命的,卻沒有幾個。

    五千多人的群毆,持續了不到一頓飯的時間就結束了,剩下了五百多雙尊幫打手將兩百多商隊的護衛好手包圍了起來,恰好就在江魚他們面前百多丈的地方。一干花營的人都是耳聰目明的人,對那邊發生的事情是看得清清楚楚,也聽得清清楚楚。江魚更是對整個戰團的情況一覽無遺,五千多人歐斗了這麼久,真正死掉的人也不過三十幾個,其他人最多的也就是斷了一條手臂而已,算不得什麼大損傷,卻也無力再戰了。

    但是讓江魚感到很神奇的就是,這一場亂鬥,打鬥聲都傳出了好幾里開外,驛站中的驛丞也沒有派人來打探消息。在那大道的兩頭,更分別有百多名身披甲冑的武士嚴陣以待,分明就是攔住路頭,不讓其他閒雜人等亂闖的做派。

    「有趣啊有趣。」江魚嘴裡輕輕的吹了一聲口哨,那火靈蛇頓時生龍活虎的爬了出來,輕輕的順著江魚的身體遊到了地上,朝著東邊的那百多個武士飛速爬了過去。也就是一會兒的功夫,這火靈蛇遊走到那一隊武士的腳下,張口就是一團粉紅色的毒氣噴了出去。這團毒氣不致於殺人,卻足以讓這百多個精幹的武士同時口吐白沫,面色赤紅的暈在了地上。小蛇輕輕的拍打了一下尾巴,又順著大道朝著另外一端遊去。

    此時,那包圍著商隊的五百多雙尊幫打手左右分開,兩條威猛的大漢趾高氣揚的帶著十幾個形色各異的人走向了商隊的人馬。一條大漢『哈哈』大笑道:「三峰堂的兄弟們,這次可多謝了。這一筆紅貨,咱雙尊幫也不客氣,就收下了。哎呀,你們這群混帳東西,還攔在咱們面前做什麼?這批貨,已經是我們雙尊幫的貨了,你們想要幹什麼?打劫不成?」

    商隊那兩百多人中,一個身材矮壯,臉上有兩塊古怪紅暈的黧黑漢子跳了出來,指著那兩條大漢罵道:「你們,你們大唐的人,不是自詡天朝上國麼?怎麼我們吐蕃的正經商隊,你們也來搶劫呢?這還有天理麼?還有王法麼?」

    「天理?」一干雙尊堂的打手瘋狂笑起來。「王法?」這些打手笑得更是齜牙咧嘴的不知道有多難看。

    另外一條大漢猛的跳上前了一步,手上一柄獨腳銅人衝著那黧黑漢子當頭就砸:「狗屁的天理王法,咱們就是天理,咱們就是王法!吐蕃的蠻子,去死罷!誰說了咱們大唐要對你們這群蠻子講王法的?」短短幾句話的功夫,這漢子手上的獨腳銅人已經砸出了近百次,一道黃光籠罩了那黧黑漢子,此次不離他的頭腦附近。

    那黧黑漢子卻也不弱,手上一柄短短的二尺彎刀左攔右擋,『叮叮噹噹』中硬是擋住了那百多斤的獨腳銅人連續的轟擊。可是畢竟兵器上吃了大虧,這漢子被連續砸了十幾次,手腕一麻,那彎刀猛的被砸飛了出去,『哎呀』一聲,那銅人從他左肩轟下,將他半邊身軀都拍成了稀爛。

    商隊中一個有著兩縷鼠鬚,面色白淨瘦削,一看就是一個心計深沈人物的中年漢子猛的叫了起來:「啊呀呀呀,你們這群膽大妄為的江湖匪徒,你們居然殺了吐蕃哈魯亞番王公的外甥,你們好大的膽子,不知道吐蕃是我大唐的友鄰之邦麼?你們,你們犯下了抄家滅族的大罪啦!來人啊,給我將他們通通拿下!」

    雙尊幫的人一個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時爆笑出聲。開玩笑,兩百多人怎麼拿下五百多人?尤其這商隊中剩下的都是一干明顯不能打鬥的老弱病殘,怎麼和雙尊幫的五百多精銳打手廝殺啊?雙尊幫的兩位幫主更是笑得連連咳嗽:「你被嚇糊塗了罷?現在還想著要人來捉拿我們?你莫非被嚇破了膽子,還以為你是什麼官老爺了不成?」

    話音未落,被雙尊幫中人包圍起來的那二十幾輛大車的車廂突然被人從裡面用利刃劈開,每一輛大車內,赫然擠著十幾名身穿皮甲,手持強弓的府兵!一名將領手上陌刀一揮,眼裡精光閃動,厲聲喝道:「江湖匪徒雙尊幫,橫行搶掠,敗壞我大唐法紀,罪該萬死。當場誅殺,不留活口!雙尊幫一應屬下,同罪!殺∼∼∼!」

    三百多支利箭呼嘯而出,當場將雙尊幫在場的那些幫眾射殺了一半。雙尊幫兩位幫主,十幾個供奉,數百幫眾一個個傻了眼,好似被雷驚嚇住的蛤蟆一樣,呆呆的看著這突然出現的軍隊,半天沒回過神來。等得那些府兵開始搭上第二支利箭,不知道是天尊還是地尊的那位幫主才突然尖叫起來:「兄弟們,咱們上當啦,***三峰堂給咱們下了一個套兒啊!風緊,扯呼!」

    來不及啦,那包圍圈外,也有三十幾輛大車中蹦跳出了全副武裝的軍漢。這些士兵排成三三一組的戰陣,朝著這些雙尊幫的打手衝鋒而來,只是一個交錯,就又放翻了一百多幫徒。這些半職業化的軍人下手比這些地痞混混狠辣得多,那一百多幫徒,就沒有留下一個活口。

    看得這等情形,那些倒在地上呻吟的雙尊幫所屬也顧不得自己身上的傷勢了,一個個跳起來,跑得比兔子還快的四散跑開。近三千人犬奔豚竄,饒是這數百府兵都是精銳,卻哪裡攔得住?那發號施令的將領立刻大聲叫道:「只誅首惡,這些附逆的徒黨,放他們去吧。」陌刀一揮,數百軍漢頓時將剛剛逃出沒多遠的雙尊幫幫主一行人緊緊的包圍了起來,強弓已經再次拉滿。

    江魚幽幽的歎息了一聲,也不看風青青他們難看的臉色,只是嘻笑道:「私自調動府兵參與江湖鬥毆,這是什麼樣的罪名呢?嘻嘻,魚爺我算是明白了,皇上找我做這拓金使是什麼意思了,分明是他老人家看不得這兩個長安城中的幫派私鬥,手下的臣子又都是一群老奸巨猾的人物不肯得罪人,所以找我出來做肉頭呀?」

    冷笑了幾聲,江魚拔出千牛刀,尋思了一下,又將其歸於刀鞘,另外抓起一柄陌刀,大聲喝道:「兀那廝,誰給你們調兵權參加江湖歐斗的?中原淨街虎全夥在此,要命的都給老子放下兵器,解下腰帶和褡褳,給老子投降不殺!交出你們所有的金銀錢物,老子要錢不要命!」他如今是何等功力?一聲怒嚎,方圓十里內都好似打了一聲雷霆,嚇得那群拉弓的士卒一個哆嗦,失手放開弓弦,又殺傷了數十名雙尊幫所屬。

    五百『紫牡丹』,二百多江魚直屬簪花郎,一共七百多花營的精幹武士無聲無息的朝著戰團撲了過去。這一群渾身籠罩在黑衣中的大漢,好似幽靈一般在夜色中突然出現,更兼江魚等打頭陣的都是武藝高超之人,一個個輕飄飄的踏著草葉飛撲而來,這等氣勢,頓時震懾全場。

    那發令的將領知曉事情出了紕漏,立刻下令到:「全體都有,撤退,嚴禁纏鬥!」他手上陌刀一揮,帶領屬下軍兵大步就朝著東方急奔而去,顯然是要衝回長安城,不願意落在江魚他們的手中。

    江魚一刀揮出,一道狂暴好似怒蛟的刀氣飛撲而出,隔著十幾丈的距離轟在了那將領的面前,江魚怒喝道:「將你們身上所有錢物都丟下,否則你們今天一個都別想離開!朝廷軍隊參與江湖歐鬥,摸摸你的腦袋還有沒有?」這刀氣在那將領面前劈出了一條深深的溝渠,頓時嚇得數百軍漢沒有一個再敢動彈。

    那將領身體一抖,立刻按照江魚的言語下了一條命令,數百名軍士面色古怪的將身上最後一個銅板都丟在了地上,隨後撒丫子就走。緩步奔跑了一陣,猛不丁的看到江魚他們果然不追來,頓時一干人惶惶好似漏網之魚,使出吃奶的力氣,拚命朝著長安城的方向逃了去。

    眼看著場中最大的變數也是最大的麻煩乖乖的跑路了,江魚立刻手舞足蹈的在場子裡蹦跳起來:「來人啊,把這些商隊的頭目都綁起來。把那雙尊幫的一干匪首也都綁起來,統統給本大……爺都綁起來。哈哈哈!咱們今天不僅要黑吃黑的截紅貨,還要狠狠的綁一票,他***,雙尊幫的幫主,一顆腦袋可以換多少銀子?」

    蹦跳了一陣,江魚發現那商隊的一干人都乖乖的束手就擒,偏偏那雙尊幫的一干人卻是趁機又跑出了數十丈,不由得大為惱怒:「給臉不要臉,打劫,綁票,你們就不能配合大爺我們麼?」隨手地上抓了一把,抓起幾塊碎石子,江魚手指一彈,那石子好似強弓發出的箭矢一樣,橫跨兩百多步的空間,打在了雙尊幫兩位幫主的環跳穴上,將他們打了一個趔趄。風青青等人已經飛撲上去,手上牛筋索一抖,將兩位大幫主綁了個結結實實。

    首犯就擒,江魚也沒心情去抓那些供奉啊、分舵主啊之類的小頭目。他要的是什麼?是雙尊幫的金庫啊,這些小頭目知道什麼?抓來了也敲詐不出什麼油水,廢那功夫做什麼?

    得意洋洋的站在戰場的中心,看著一干屬下將那商隊的大車和馱隊都驅趕了過來,近千名俘虜也乖乖的抱著腦袋蹲在了地上,江魚不由得一陣志得意滿。「嘿嘿,二將軍你送我千牛刀,這意思不就是要我做你手上的刀麼?咱魚爺可是你這麼好使喚的麼?咱們走著瞧,從這一票人中選幾個小頭目放回去,等他們的主子知曉了這事情,你說他們首先會懷疑誰呢?」

    暗自思忖到這裡,江魚很不道德的,偷偷的在場子裡丟下了一朵血紅色的牡丹花!

    慢吞吞的走到了雙尊幫的兩位大幫主面前,江魚朝著兩條大漢抱了抱拳頭,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了幾聲,高高的身軀慢慢的彎下,朝著兩位大幫主笑道:「兩位,咱們大家都是出來混江湖的,咱也就明說了,今兒個,咱們是綁票!咱們中原淨街虎一票兄弟來長安討生活,缺少本錢呀。兩位合計合計,看看你們能值幾個銀子?啊?所謂破財免災,有所為人在江湖飄,遲早得挨刀,您兩位好好想想?」

    兩位大幫主面如死灰的看著江魚,嘴裡一連串的叫起苦來。

    那邊,剛打開了一架大車,查看這批紅貨到底是什麼物事的風青青,連同幾個班頭,也驚恐的退後了一步,嘴裡大聲的驚呼起來:「頭兒,苦也,這等犯忌的大案,怎生又被我們碰上了?」

    江魚挑了一下眉頭,大步走過去望了一眼,頓時也朝著後面急退兩步。

    那車廂內一支打開的箱子裡,整整齊齊的是二十張用油布裹得結結實實的角弓!大唐匠作監精工打造的角弓!

    而這支商隊,去的目的地,卻是--吐蕃!正派出了三萬大軍肆擾劍南道的吐蕃!

    這案子,足夠捅破天啦。

    江魚苦笑一聲,仰天歎息道:「他***,魚爺我的運氣,也太好了罷?魚爺我來長安,只是想要做個小官,發點小財,找幾個小老婆啊!」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4 05:41:51

第十二章 大收編

    整修一新的李府月堂,李林甫手中捧著一盞冷茶,身前矮桌上殘燈如豆,昏黃的***打在他臉上,弄得他一張臉黑一塊白一塊,好似廟裡的木雕泥胎。江魚坐在他左手側,卻是大碗酒大塊肉的吃得快活,笑道:「抓了快一千人,請點出上好陌刀一萬柄,強弓三千張,箭矢無數。更兼有一張青鋼的鍛造圖紙,難怪這筆紅貨價值五十萬貫,卻只有賣去了吐蕃,才能換來這麼多財物。僅在大唐,哪裡值這個價?」

    沈默了好一陣子,李林甫才猶猶豫豫的問江魚:「那雙方人犯,你可都帶進了城裡?」

    吞下一塊汁水淋漓的五花肉,江魚看了李林甫一眼,笑道:「哪如此容易?城門早就關上了,長安城的城門,夜裡卻是難得叫開的。一應人犯和贓物,都還在城外二十里的林子裡扣著哩。我就是想要問大哥一個底細,這事情到底該如何處置,所以才特意潛回來的。」

    長籲了一口氣,將手上茶盞放在桌上,李林甫低聲道:「如此甚好,如此甚好啊。」閉上眼睛靜默了一陣,李林甫陰笑道:「小魚,你也懂事了,這多的兵器甲冑,若是被皇上知道了,怕是你也難得脫身,這案子,嘿嘿。大哥也不瞞你,那雙尊幫的後台,是當今太子;三峰堂的靠山,卻是大哥幫扶的壽王殿下。如今這三峰堂居然私運軍械給吐蕃,這可是天大的禍事,幸好負責這次事情的,是咱自家的兄弟。」

    搖搖頭,江魚將那酒碗丟開,歎息道:「大哥,咱們兄弟要陞官發財也就罷了,憑大哥的本事,兄弟的本領,怎麼說也能搏一個出人頭地。怎生大哥就要去幫扶一個給吐蕃賣軍械的王爺?莫非壽王不知,這軍械賣給了吐蕃,拿來殺的,是咱們大唐的士卒?這可就好比咱們當年在揚州街頭混幫派,幫眾私通外敵,就算在江湖上,也是三刀六洞的罪過呀!」江魚不解的看著李林甫:「莫非這壽王,他想要發財想瘋了不成?」

    陰陰的看了一眼月堂外無邊無際的黑暗,李林甫終於說出了心腹話來:「小魚,大哥幫扶壽王是真,卻只是看在他母妃武惠妃的臉面上。若非他有這麼一個好娘親,大哥我會理會他不成?壽王年幼,原本就不甚懂事,偶爾做錯事情,卻也是難得怪他。」歎息了一聲,李林甫很深沈的說道:「大哥只是要一個晉身的梯子,至於大哥上了高位以後,這梯子也就可以踢掉了。」

    尋思了一陣,江魚挑出一個大拇指笑道:「果然是妙極。大哥如此說了,小魚心中自然有數了。那,此次的事情,應該如何處置?」

    眉頭緊緊皺起,李林甫伸出右手五指,輕輕的比劃了一個揮刀的姿勢,陰森森的說道:「殺!小魚,你連夜將那三峰堂的三位幫主殺了,將他們的總堂放一把火就是。壽王如今年歲不大,這些江湖上的勾當,都是他王府中人偷偷出面做的,只要殺了三峰堂的三位幫主,則一切平安。」

    「殺了他們就一切平安了麼?」十一歲就被無凡帶走,在山野叢林中生活了十年,一顆所謂的自然之心,實際上就是洪荒之心的江魚對於無故殺人,可沒有什麼心理上的障礙--不見那虎豹捕食羔羊,也是弱肉強食麼?出於對李林甫的信任和尊重,江魚點點頭,飄身而出。從張老三那裡連續得了一個多月的情報,三峰堂的總堂所在,他還是清楚的。

    李林甫呆呆的坐在那裡,沈思了很久,突然仰天歎息道:「唯小人與女子難養也,怎生好端端的鬧出這些事情來?匠作監的軍械,也是能私自賣去敵國的麼?若不是有小魚這大高手在,今日我李哥奴就要被你們生生連累死。哼,還得找個替罪羊才行。這三峰堂一鍋汙水,要扣在誰的頭上才行呢?匠作監?匠作監?噫嘻,現成的人放在這裡嘛!」

    眼睛眨巴了幾下,李林甫興致勃勃的跳了起來,走到月堂外的迴廊上逛了幾圈,嘻嘻一笑,回去月堂,吩咐下人找來自己門下的清客事師爺,他口述,師爺運筆,寫下了一篇洋洋灑灑的奏折。

    三峰堂的總部,卻是在距離宮城不遠的一處巨商雲集的裡坊內。已經是子夜時分,那裡坊的大門已經關上,一隊隊的巡邏士兵正在街坊之間往來遊走,警惕的目光嚴防一切的宵小之輩作亂。可是這些士兵,哪裡擋得住江魚這種檔次的高手?雖然才剛剛爬進了大道的門檻,但是也已經是另外一個境界的存在,江魚根本就沒有驚動任何人,好似一縷清風,輕輕的掠進了那『平安裡』,閃進了其中一處規模宏大的院落中。

    他心裡清楚得很,李林甫吩咐的事情,不過是殺人滅口罷了。既然壽王李瑁並沒有親自參與到對三峰堂的一應事務中來,三峰堂手中也不會有和壽王相關的罪證。只要剷除了三峰堂的三位幫主,就等於掐斷了一應的人證,壽王也就安全了。「好個好運的壽王,若不是你有個好老母,我大哥又要靠著你老母上位,誰會理會你一個王子的死活呢?咱魚爺,今日卻要來給你擦屁股了。」

    靈敏的靈識朝著大院內外一掃,三十幾個暗樁、暗哨被江魚輕鬆發現,他身體化為一抹黑影,輕巧的滑過了前方的院落,深入了三峰堂總堂。後院一間偏廳內,七個大漢正在那裡飲酒,一個個面容凝重,似乎正在商議著什麼。江魚一眼就認出了那三峰堂的三位幫主--一母三胞胎的三兄弟,號稱日、月、星三峰的三條中年漢子。

    溫柔好似水波的靈識籠罩了整個偏廳,徹查附近沒有暗哨存在後,江魚長吸一口氣,就要奮起全部真氣,撲入偏廳將這七條漢子瞬間撲殺。為了不讓人懷疑到自己的身份,他準備使用自己學來的『千幻掌』擊殺這七人。『千幻掌』乃魔道的邪門掌法,自然不會讓人聯想到他這個內功走得自然純和、天人合一正道路線的花營營頭身上來。

    就在一身真氣翻滾到了巔峰,不吐不快的時候,好似一顆石子投入了平靜的湖面,一個人踏入了江魚靈識籠罩的區域中。一個已經達到武林中所謂的先天之境,體內真氣已經可以和外界天地靈氣初步交融,在武林中已經可以稱為宗師級高手的人。這人收斂了自己全部的氣息,身體好似一片落葉輕盈飄來,身軀外有一層朦朧的虛像,好似身體也融化在了夜色中。

    「不錯,已經初步能夠和這天地契合了。可惜,碰到的是我魚爺呀,否則的話,就算是功力比你高十倍的先天級高手,也難得找出你的身影來。比如說,咱們那位二將軍,怕是就根本發現不了你的蹤跡罷?」江魚對自己的靈識自誇自歎了一陣,微微瞇起眼睛,盯著那身穿一件青色夜行衣的光頭男子,看他一路飄向了那花廳去。

    「光頭?莫非是個和尚麼?和尚半夜來這裡做什麼?」江魚目光賊得厲害,不僅看到了這人是光頭,更看到了他頭上的戒疤,以及他左手反握著的一柄三尺長,春水般閃動著瑩潤光澤的戒刀。「和尚半夜入門,手持利刀,啊呀,這是要殺人的道路呀?」江魚無聲的一笑,心中大覺好玩,莫非那壽王府或者是武惠妃已經收到了消息,派人來滅口了不成?唔,武惠妃不可能,她在宮中,宮禁森嚴,如何能這麼快的得到消息?怕是那壽王府派出來的高手。能夠在這樣的深夜,城門緊閉的時候將商隊出事的消息傳進來,並且還能迅速的作出殺人滅口的決策,這李瑁身邊,一定有高人呀。

    可憐三峰堂的三位幫主,身手都可以算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中的頂尖好手,奈何來殺他們的這位和尚,卻是一名宗師級的先天高手,相差道路何止以千百里計?「大唐那被人知曉的先天級宗師,加起來怕是不會超過十人,這裡就有一個!這和尚是誰?大慈恩寺的方丈麼?不像,那老和尚的味道,我可記得清楚,這是個嫩和尚,一個年紀絕對不會超過三十歲的嫩和尚,還是一個破了童子身的花和尚。」江魚暗自評價著。

    身為僧人,這用一塊青色面巾掩住了面孔的和尚下手卻是歹毒得很。他飄然到了那偏廳的大門口,一腳將那大門踢開,不等屋內的七條大漢反應過來,手上戒刀一掄,一道明亮好似春水的刀光已經映亮了整個偏廳。那一道燦爛的刀氣,在偏廳內捲起了一陣狂飆,三峰堂的三位幫主還來不及擡手,七顆人頭已經拖著一道三尺多高的血柱沖天而起,『骨碌碌』的滾在了地上。

    這和尚的刀法很是漂亮,分明是殺人的刀法,卻沒有一點兒煙火氣,隱隱然在刀光中還能看到佛陀顯現,顯然是一門佛門的護法神功。江魚聽得這和尚喃喃自語道:「南無阿彌陀佛,七位施主早日墜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千萬不要來找貧僧的麻煩。」嘰哩咕嚕的念誦了一段惡毒的『超度』經文,這和尚快步到了偏廳的燈盞前,打翻了燈盞就開始放火。

    「好和尚,好個惡毒的花和尚。殺人放火,這殺人了,肯定要放火的。」江魚拊掌叫好,也不管那和尚放了幾處火頭,他興沖沖的一路跑到了三峰堂總堂的雜房內,找到了幾缸上好的香油,一手夾了一壇香油,就一路潑灑了出去。「所謂助人乃快樂之本,和尚,魚爺我幫你放一把火罷!這罪過,就全算在你那光頭上好了,不要客氣,千萬不要客氣呀。」

    江魚放火的手段,卻又比那和尚宏大了不少。和尚放出的火頭才燒了兩間廳堂,江魚用那幾缸香油點起的火頭,已經將那三峰堂的總堂裹了一大半進去。那和尚目瞪口呆的拎著一柄戒刀站在一處樓閣上,皺眉道:「莫非殿下還派了其他人來此?簡直豈有此理,莫非信不過貧僧的本事?唔,可惡,可惡,是誰又在殿下面前獻媚耶?貧僧可得趕緊回去才是。」

    和尚剛想要飛身離開,江魚卻早打翻了一個三峰堂的幫眾,扭曲了一下自己的體態,穿上了那件三峰堂幫眾的行頭,跳到了大院裡指著那和尚叫罵道:「兀那和尚,你殺了我們幫主,還放火殺人,你想要跑去哪裡?來人呀,和尚殺人啦,和尚放火啦!快來人呀,快去長安府衙報官,快去請各司的老爺派兵封鎖大街小巷,不要放走這個花和尚!」

    數十個焦頭爛額的三峰堂幫眾從那煙火繚繞的房屋中衝了出來,指著那和尚就是一通破口大罵。他們卻沒本事跳上樓閣去,只能站在原地跳罵不止,什麼歹毒難聽的話都罵了出來。這個和尚氣得七竅生煙,剛要找那發現自己蹤跡的三峰堂小嘍囉出氣,卻哪裡還能找到江魚的身影?

    此時的江魚,早趁著三峰堂的人手四處救火抓和尚的緊要關頭,跑到了他們後院一處假山後。他的靈識,已經發現這假山下面有鬼,下面有老大的一間密室,裡面更有著讓江魚垂涎不已的銀、銅氣息。一掌拍在了這高達五丈的假山一處凸出的石塊上,江魚從那悄然打開的秘門中閃了進去。「日月星三位幫主,魚爺我喜歡你們。你們卻是忠厚老實,這家當都放在老巢裡哩。卻比那雙尊幫的一對兄弟識趣得多,他們的寶庫,居然在另外的巢穴裡,豈不是可恨麼?」

    衝下了十幾級台階,任憑那機關弩箭在自己身上射了近百箭,又無事那上方劈下來的十柄重斧,江魚憑藉著木身的強悍,硬是讓百支利箭折斷,十柄重斧卷刃,輕鬆的衝到了那間密室中。「發達了,發達了!」江魚興奮得抓耳撓腮,看著眼前的數十口箱子,涎水都差點溜了出來:「不愧是長安城內數一數二的幫派,有著王爺做靠山,這收入實在是豐厚,比那白龍幫豐厚了何止百倍?」

    其中五十口大箱子,每口箱子裡是五千兩白銀,這就是二十五萬兩。

    還有三口小箱子,裡面居然是大唐很少有人使用的黃澄澄的金磚,這就有七千五百兩黃金,江魚不曉得官價上黃金一兩兌換多少白銀,也不知道這是一筆多大的財富,但是他知道,這是一筆巨款,那是毫無疑問的。

    另外一口用玄鐵打造的箱子,裡面則是裝了小半箱的美玉寶石和珍珠翡翠玳瑁琥珀之類。江魚指天劃地的咒罵起來:「這可都是賊贓呀,咱就不信了,除了那些胡商,這三峰堂莫非還做珠寶買賣不成?肯定是殺人越貨打劫來的賊贓呀!」抓起一塊拳頭大小的羊脂白玉,江魚將它和自己懷中的盤龍玉珮比較了一下,好嘛,這一塊白玉可以琢磨出起碼五塊這樣的玉珮來,這就起碼是一萬貫的財富。而這小半箱各類寶石,何止一兩千粒?江魚不懂珠寶的行情何在,更是無法估量出其中的價值來。

    一小匣子大金色的拇指大珍珠,更讓江魚喜不自勝--這是千年以上的蜃珠呵,增加功力的好東西,正是如今的江魚急需的。

    三小盒水化的蛟膠、四塊隨意丟在地上的萬年木心、一條破破爛爛不起眼的天火隕鐵、一百零八顆自然形成的雷澤砂以及幾支氣候很是不錯的芝馬瑤草類的草藥,則是讓江魚的牙齒都差點掉了下來。望月一門已經丟失了所有的煉丹秘笈,但是起碼他們如何煉製兵器法寶的手段還是殘留了一二層的傳承。有了這些材料,江魚可以給自己打造一柄很不錯的近身兵器,嗯,那種神兵級的。千牛刀,畢竟還是太短了。有了這幾支藥材,江魚可以保證他從木身的境界升級到石身的過程中,通體經脈暢通,不至於發生什麼紕漏。

    當然了,這些財富已經讓江魚像是落進了米缸的老鼠,可是那邊的幾株巨大的珊瑚啊、人頭大小沒有磨開的璞玉啊之類無法出手的賊贓,則讓江魚仰天長嘯:「太***,我是否要改行去打劫呢?長安城的商人,忒富有了。」

    長歎了幾聲,江魚手上褡褳一揮,整個屋內所有的物事被他的褡褳都裝了進去。那火靈蛇今夜吐了兩口毒氣出去,正是覺得有點虧本的時候,看到大堆寶物湧了過來頓時變得眉開眼笑,張開嘴就將一塊眼看離成形不遠的芝馬吞了下去,氣得江魚一通亂罵,卻也只能便宜了這條小畜生。密室中一陣極其滾燙的暗香浮動,這小蛇的身體似乎長長了寸許,身上火光閃閃,煞是好看。

    無孔不入的靈識再次籠罩了整個密室,江魚在密室中轉了一圈,突然停在了密室的一角,一拳轟碎了那處的牆壁。那一塊牆壁後面,是一個不大的暗格,裡面有一隻楠木小匣子。匣子內的東西,更讓江魚目瞪口呆了好一陣子,心中更加堅定了他要在長安建立有史以來最大、最強、靠山最硬幫派的想法--那是長安、洛陽兩地合計良田十三萬畝的地契以及兩地的數十家有名商舖的東主契約!「嗚呼,老甲魚,你白活了這麼多年,同樣是幫派,你看看人家三峰堂的財勢!再看看你白龍幫的財力!魚爺我都不好意思再去暗地裡折騰你了。」

    滿載而歸的江魚,將那現金、現銀、美玉寶石等物事中的六成交給了李林甫,那地契他拿之無用,也交了出去。這筆自天而降的橫財,頓時將李林甫弄得呆呆愣愣,一心一意的盤算著,他又能賄賂多少宦官,拉攏多少對他有助的人。剩下的那些財物、寶物以及商舖的契約,江魚自然是明白的告訴給了李林甫,他留下準備去養他的密探。兩兄弟分贓完畢,都是心懷大暢。

    只是,李林甫心裡很是有點詫異,這麼幾十口大箱子,又是城禁森嚴的夜裡,江魚一個人怎麼從那三峰堂總部扛出來?尋思半天不得其解,李林甫只能是感慨道:「咱家這兄弟實在是厲害得很,做賊都做得這麼滴水不漏的。」

    江魚再次潛出了長安城,就好像他沒有驚動任何人潛入城內一樣,他沒有驚動任何人的,就返回了那城外的驛站。尋思了片刻,他不再返回自己在驛站中的那間客房,而是在附近的一個小土坡上盤膝做好,仰天望著清冷的明月,吐納呼吸起來。吐納時,他服下了一顆蜃珠,體內純陽真火鍛燒了那蜃珠一陣,將其中讓人迷亂的雜質燒得乾淨,就留下了一股子精純的老蜃精華,慢慢的融入了自己的丹田,轉化為自身真氣。

    這等千年蜃珠,功效比那上次服下的精血靈珠大了不知多少,一顆的精華融入真氣中,頓時江魚渾身真氣翻滾,身體飄飄欲飛,一道暗勁籠罩方圓數十丈的範圍,無數野草被連根壓斷,數萬支野草沖天而起,漫空飛舞起來。『嗤』,『哈』,『嗤』,『哈』,江魚吐納聲中,那好似龍吟的巨響傳出了數里開外。

    驛站中的簪花郎們都是警覺的角色,聽到這種古怪的聲音,立刻派出了數十人的大隊,一路搜索了過來。等得他們到了小土坡下,看到是江魚在那土坡上對月煉氣,一個個不由得駭然失色,渾不知天下怎會有功力如此古怪的人。就看到一道道白色的氣流纏繞在江魚身體四周,好似蛟龍一樣在附近盤旋,一片片的草葉無聲無息就被震成了粉碎,一股磅礡的暗勁壓在山坡左近,讓這些簪花郎動彈不得。

    「乖乖,難怪營頭兒半夜三更的不在房裡休息,剛才找不到他人影,卻是跑來這荒郊野外的煉氣來了。這等內力,怕是比總頭兒也差不到哪裡去了罷?」風青青搖搖頭,一臉的震駭。他卻是不知,江魚如今的功力,已經勝過李天霸一籌不提,而且還更加的精純,更加的凝練。這都是他施展手段得了那三十五顆精血靈珠的功效啊。如今這一顆蜃珠的精華被他吸收後,真氣起碼增強三成,李天霸更不是他對手。

    也就是修道中人知道這些蜃珠的珍貴,也只有他們體內的真火,可以鍛燒去裡面的雜質。三峰堂三位幫主好容易打劫來了這些寶貝,卻是有眼不識寶,隨意的擱置在了密室中,如今白白便宜了江魚。

    大口呼吸了一陣,將附近山林可以提供的多餘生氣吸得乾乾淨淨,江魚慢慢的睜開眼睛,眼裡打出了兩道冷電。森森的盯了風青青一眼,江魚低沈的問道:「你們怎生出來了?為何不在驛站守候?那雙尊幫的幫主,可吐露了他們的寶庫何在?」

    風青青他們如今已經對功力深厚得可怕的江魚起了一種敬畏之心,聽得江魚問話,風青青連忙拱手行禮回稟道:「大人,雙尊幫的幫主熬不過,已經供述了他們的寶庫所在以及裡面大概有多少贓物。大致的合算了一下,他們手上的現錢就合一百萬貫左右,地契和各種契約,價值更高。」頓了頓,風青青笑道:「剛才找營頭沒找到,卻不知道營頭你跑來這裡煉氣了。營頭好一身精粹的『先天真氣』。」

    『呵呵』一笑,江魚思忖道,這雙尊幫的家底看來比三峰堂只會更豐厚一點,這也難怪,畢竟人家背後是太子做靠山,手上的權勢更大,得來的好處應該是更多的。點點頭,他身體輕飄飄的躍起,笑道:「邀天之倖,這一身先天修為,也是師尊他老人家強行用天地靈藥提升起來的,本營頭對天地自然的感悟還差得遠,差得遠,只能算是半個宗師級的高手罷了。」想起了那幾萬斤的各種草藥,江魚的嘴裡一陣發苦。

    原來如此,風青青他們心裡頓時恍然,難怪江魚二十出頭的年紀,就擁有這麼可怕的修為,原來是被他師尊強行提升上去的。如此說來,這位營頭大人的師尊,豈不是更加可怕的高手?想必,已經達到了大唐那三大神仙一般的宗師水準了罷?天下的奇人異士,果然是層出不窮。

    好好的糊弄了過去,解釋了一下自己這個營頭為什麼在當天夜裡突然消失的原因,江魚帶著風青青一行人回到了驛站,動用各種手段,對著那雙尊幫的兩位幫主仔細的又拷打拷問了一陣,在徹底摧殘了兩位幫主的身體和意志之後,江魚總算是滿意的發現,這兩位果然沒有隱瞞自己寶庫的所在,他綁票勒索的贖金,算是有下落了。

    第二日一大清早,江魚就派人去長安城內送信,李天霸火辣辣的帶著大隊人馬,其中甚至包括了十六衛的軍隊,逕直趕到了驛站,將俘虜的近千人送回了城去。江魚趁著一個空檔,將李天霸一手拉著,來到了一架大車前,獻寶一樣的對李天霸大聲歡呼道:「二將軍,這次咱們可發達啦,這筆紅貨若是咱們也私自出手,嘿嘿,能賺不少哩。」

    李天霸長吸一口氣,做好了心理準備後,定睛往那大車內一看,頓時猛的跳了起來,指著江魚破口大罵:「江中遊,我入你十八代祖宗的。我教你來搶紅貨,你怎麼搶了這麼個禍害出來?哪個***東西,連這種東西都敢往外販賣?真的不要命了麼?這,這,陛下也不過是要你拓金,拓金,將長安的那些幫派給打壓一番,教訓一下他們的主子,你怎麼折騰出這麼大一個案子來?」

    「操!果然是要老子去得罪人,背黑鍋來著?就算是你皇帝想要教訓兒子,也不用拿我魚爺來開心罷?」江魚的臉蛋一下子就沈了下去,手按在那千牛刀的刀柄上,冷兮兮的看著李天霸,冷哼道:「啊喲,原來如此啊,還說什麼拓金使,感情幾位都知道,這雙尊幫和三峰堂的後台大有玄虛啊?我說二將軍,今天這事碼咱們沒完,你是挖了個坑讓我江魚往裡面跳啊?這雙尊幫、三峰堂的後台,是王子呢,還是國公哪?」

    李天霸怪眼一翻,瞥了一眼江魚按在刀柄上青筋暴跳的大手,含糊其詞的說道:「這事可和本將軍無關,那是皇上的旨意。哎呀,小魚啊,這次可辛苦你了,有功就要賞嘛,這麼大個案子被你破獲,你也可以輕鬆一段時間了。得了,本將軍坦白告訴你,這是陛下想要考驗考驗你哩。如今你總算是通過了考驗,辦事能幹哪!得,長安、洛陽這京畿一帶的密探網絡,以後可就交給你了。」

    「這可不行,我江魚做事,向來有始有終。」江魚斜著眼睛發狠,怒聲道:「居然敢將匠作監的精銳軍械賣給吐蕃,這是叛國的叛逆大罪,魚爺我非抓出背後的注視者,誅殺他九族不可。風青青,來啊,將這案子通報三司,會同御史台,一查到底!將那三峰堂上下頭目,統統抓起來,看看到底是誰給了他們這麼大的膽子,他們又是從哪裡弄來了這麼多的制式軍械!」

    李天霸大急,這案子捂都還來不及呢,怎麼能讓江魚這麼吵得滿天下人都知道?他急忙拉住了江魚喝道:「小魚,這事情,你可就不要插手了。你對這些案子的門道不熟,萬一招惹出是非來可不是好事。這樣吧,今日隨你出動的簪花郎,一人得二十貫賞錢如何?」

    江魚陰陰的看著李天霸,低聲罵道:「你在侮辱我,不僅是侮辱我的腦子,更是侮辱我的人品。一人二十貫,不過四千多貫錢,也想收買我江魚?」高高的擡起頭來,江魚大聲吼道:「風青青,你他***信不信老子打斷你的腿?趕快去大理寺、刑部、御史台、長安府衙報案哪。對了,看二將軍這麼護著這件案子,裡面肯定有宗室人等插手,順便你去宗正寺走一趟,請太祖家法!」

    「慢著!」李天霸一手拉住了風青青,將他隨手慣在了地上,陰惻惻的看著江魚冷笑道:「臭小子,你覺得你抓住老子的把柄了?一人五十貫,你幹不幹?不干拉倒,我找你大哥李林甫去談!」

    「談就談嘛,你能嚇唬住我?李天霸,今兒個魚爺我就放話在這裡了,拉倒就拉倒,咱非把這案子捅破天不可。」江魚就是一塊滾刀肉,他怎麼會害怕李天霸的這點點威脅呢?和李林甫去談?這不是給李林甫送錢麼?收買江魚,李天霸好意思開出一個屬下五十貫的賞錢,可是想要收買御史台的御史中丞,你這點錢也拿得出手?

    李天霸徹底無言,一下子就軟了下來,他苦笑道:「罷了,罷了,你先說你的要求是什麼。小魚,我可告訴你,這雙尊幫和三峰堂的名號,可是當今皇上都知曉了的。這次給你安排拓金使的官職,也是皇上有意為之,就是為了小小的鞭打鞭打某些人。可是,誰也沒想到,會弄出這樣的大案子呀?你應該明白,皇上也不希望這種醜事傳出去的罷?」他陪著笑臉勸說道:「沒想到啊,你運氣就這般好,短短才幾天的功夫,就碰上了這麼大的一件事情,這是你的功勞,可是若是你再插手下去,那可就……」

    豎起五根手指,江魚笑道:「這樣啊?感情皇帝他心裡有數啊?好罷,我要雙尊幫在長安城內五成的生意,現銀嘛,你給個兩萬兩白銀或者兩萬五千貫大錢就是,咱總不能虧待了咱手下的兄弟啊?還有,這長安、洛陽的密探可就歸我負責了?這可是您說的?」

    李天霸『誒』了幾聲,答允了江魚的條件,這條件還不錯,還沒到他李天霸的心理底線呢。他心裡暗笑,江魚還是太嫩了啊,若是風笑笑那幾個老油子,抓住了這樣的把柄,還不把他李天霸的骨髓都敲打出來?可是,轉眼間李天霸心裡又是一陣瘋狂的怒火衝了上來,不像話,太不像話了,以前私運一點茶葉、鹽巴去吐蕃,他就當作沒看見就是,可是這次,私運軍械呀,這是要掉腦袋的,三峰堂背後的那位,莫非還不清楚其中的關礙麼?「噫,那位雖然年紀小,卻也沒蠢到這種地步罷?莫非,其中還有其他的關節?」

    李天霸和江魚在城外糾纏了足足一刻鐘,等得兩人終於絲毫沒有一點氣度的分贓完畢,一名頭上插著淡金色牡丹的簪花郎匆匆的騎著一匹快馬從長安那邊衝了過來。江魚目光一凝,好麼,白牡丹、粉牡丹、紅牡丹、紫牡丹,現在又出來一個金牡丹,這花營,到底有多少暗藏的實力啊?卻看到那簪花郎自那馬背上一躍而起,滑翔了十幾丈的距離,輕盈的落在了李天霸的身邊,附耳低聲說了幾句。

    江魚讚歎道:「好輕功,是少林寺的一葦渡江罷?」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這簪花郎,突然發現,怎地這人脖子上沒喉結呢?淡金色的牡丹,意味著『他』是女子不成?只是,這女扮男裝的簪花郎看都沒看江魚一眼,讓這有點小心眼的江魚,心中又是一陣的惱火,一對賊兮兮的眼睛,故意的朝著這女子的胸部和臀部巡視起來。

    那女子頓時一臉的羞惱,惡狠狠的看了江魚一眼,江魚卻輕佻的對著她嘟了嘟嘴,氣得那女子扭過了頭去,狠狠對著江魚比劃了一個拳頭。

    這邊兩人在偷偷鬥法,李天霸卻是臉色陰沈下來,凝聲道:「昨天夜裡三峰堂總堂起火、三位幫主被高手殺死,這事情本將軍已經知曉了。可是現在又有了新消息,雙尊幫、三峰堂五位幫主的親眷,也被人滅口滿門,雞犬不留。嘿嘿,下手可真夠快的。」他很快就下令到:「江魚,在到達刑部天牢之前,你貼身保護雙尊幫的兩位幫主,不可讓他們出事。送他們入天牢後,你就立刻著手收編兩幫的人馬,將他們控制在你的手中。至於這些人如何養活,可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大隊人馬匆匆返回了長安,江魚護送天尊、地尊兩位大幫主進了天牢,立刻帶人領了賞錢,就開始收編雙尊幫、三峰堂的一干人手。

    雙尊幫一半的生意,被江魚納入手中,這些店舖買賣提供的利潤,足以讓江魚養得起這兩幫的一干地痞混混,何況他們自己還有生財之道呢?而三峰堂的那些買賣,也被江魚秘密的納入手中,錢,總是不會嫌少的。

    生意好接收,畢竟這些店舖的老闆,都是老實本分的生意人,誰拿了契約過來,就認誰為主子。

    可是對兩個幫派那些地痞無賴的接收,就有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煩。兩個幫派爭鬥的時間久了,如今誰願意歸納於同一個勢力的領導下?更何況幾位幫主死的死、失蹤的失蹤,那些舵主之類的人物,也紛紛開始立起了自己的門派。

    江魚卻哪裡是一個願意慢慢的用水磨手段和這些人計較的人?眼看著長安城的地下勢力就要大亂,他立刻鐵腕出擊,帶領一干直系屬下,用暴力將兩派的人手統統揍了一頓,從長安城的城南打到城北,從城西打到城東,打得幾千個混混無賴哭天喊地的抱著江魚的大腿求饒,打得那些分舵主一個個乖乖的『獻出』自己的家財後攜帶家人狼狽逃竄,打得長安城的市井上足足半個月不見一個地痞流氓敢冒頭,他終於將雙尊幫、三峰堂的人手組合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全新的,擁有八百核心幫眾,三千外圍幫眾的新幫派--淨街虎--這廝,似乎不忘他的最大夢想所在。

    就在江魚得意洋洋不可一世的時候,花營的緊急命令下來了,著他立刻返回總部,配合總部高手,追殺國子監司業杜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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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4 11:08:27

第十三章 宗師

    帶著兩名隨從走在朱雀大街上,江魚的心裡一陣的惱火和納悶。一個國子監的司業而已,那真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生,按照傳令的那簪花郎的說法,這杜不平甚至已經是一個七十歲的老人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就是這樣的老頭兒,也需要他江魚這樣一個高手高手超級高手去追殺麼?當然了,風笑笑他們八個營頭都不在長安城,如今都在外地公幹,可是花營總部這麼多的好手,去抓一個老頭兒,總是綽綽有餘的罷?

    「我江魚可真是一條勞碌命,我只是想要舒舒服服的發財、當個小官仗勢欺人就很心滿意足了,怎麼總有這麼多麻煩事情要我去做呢?一個司業,就算他練了一些儒家的養身氣功,又能有什麼修為?那整天磨刀的糟老頭怎麼不出去追殺他?為甚就是要我出馬?我招惹誰了我?」江魚忿忿不平的一路嘰哩咕嚕的咒罵著,他惦記著那從三峰堂的寶庫中得來的幾樣珍奇材料,他還準備將那材料和千牛刀一起熔煉了,自己打造一把長刀出來呢,如今可是沒有那閒功夫了。

    心裡憋屈的江魚舉止上不由得就粗暴了起來,長長的雙手左右一撥,就將前面的行人推開閃出一條道來。這朱雀街上往來的行人,大部分都是那些家財巨富的商人,一個個也都帶了護衛打手在這長安第一街上閒逛。突兀的被江魚粗暴的推開,這些商人一個個也心中忿怒想要尋一個公道,但是他們一看到江魚腰間的銀魚袋、盤龍玉珮以及身上的圓領武官袍,立刻扭轉了自己憤怒的目光,臉上也露出了幾絲柔和的笑容。

    正行走中,眼看著宮城的圍牆在望,江魚正要轉身往花營的總部方向去,兩條極雄偉的崑崙奴突然從大街邊閃了出來,攔在了江魚的面前。這兩名崑崙奴皮膚黝黑,光頭上青筋暴跳,只比江魚矮了半個頭,卻比江魚粗壯了許多。只穿了一條褲頭的他們袒露著身上一塊塊結實發達的肌肉,手持純金打造的彎刀,攔在了江魚的面前。其中一崑崙奴結結巴巴的用官話叫道:「你,高個子,站住,咱們家主人,要你過去。」

    「給魚爺我讓開!」什麼主人行事這麼不客氣?江魚可從來不賣任何人面子,他也從來不覺得他需要給任何人面子,這種驕傲或者說來自於洪荒望月一門傳承中獨特的狂傲和驕橫,已經深深的烙印在了江魚的心底。誰見過一頭高高飛翔在天空的大雕,會主動的停在人類的腳下諂媚的請求一塊兒牛肉呢?冷笑一聲,江魚肩膀朝前一靠,一個『熊靠』撞在說話的那崑崙奴胸口,將那起碼三百斤體重的崑崙奴一肩膀撞飛了兩丈開外,躺在地上半天動彈不得。

    金光一閃,另外那崑崙奴手上彎刀朝著江魚當頭劈下。再次冷笑一聲,江魚低聲:「『禽獸拳』,狼牙擊。」他右手握成鳳眼拳,中指骨節突出了一大截,好似閃電一樣快捷,那崑崙奴根本看不清江魚的動作,那骨節已經輕輕的點在了崑崙奴的喉結上。一聲悶吼,這崑崙奴抱著脖子就倒在了地上,翻滾著呻吟起來。江魚沒有下殺手,可是這黑大傢夥,起碼也要好好的將養一個月才能痊癒了。

    打退了兩名突如其來攔路的崑崙奴,江魚不屑的笑了幾聲,懶得多說什麼場面話,領著兩個隨從就要離開。眼前人影突然一閃,六名穿著千牛衛皮甲,腰間佩著陌刀的壯漢從街邊跳出,攔在了江魚面前。當頭的那千牛衛備身右手虛攔,不自覺的擡起眼皮仰望江魚,隨後愕然發現擡起眼皮不夠,他只能將腦袋擡起老高,看著江魚那比自己高了足足三尺上下的腦袋冷肅的喝道:「江大人,這邊請。我家主人說了,請你過去見她。請!」最後一個字,這千牛衛備身刻意的運了點真氣在裡面。

    懶散的聳聳肩膀,江魚暗喜於自己的身高佔據的優勢,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這六位千牛衛,嬉笑道:「哦?你們家主人很了得,身邊的打手都是千牛衛啊?可是,你知道不知道,咱們家二將軍說了,花營不用給你們千牛衛面子,出了什麼事情,他擔待著呀?」說道這裡,江魚一聲大喝『阿呀呀∼∼∼打』,就看他身體拔地跳起,右腿掄出一條弧線,將那六條大漢一人一腳踢飛了丈許遠。他腳上也刻意的運了點真氣在裡面,踢得六名千牛衛面頰紅腫,半天動彈不得。江魚籲了一口氣,低聲罵道:「叫你聲音這麼大,沒來由震得魚爺的耳朵疼。」

    兩個崑崙奴、六個千牛衛躺在地上目光凶狠的看著江魚,他們想不通,長安城裡就怎麼有這麼憊懶和霸道野蠻的人呢?誰不知道,不是巨商富豪或者王公貴族家,誰用得起崑崙奴?不是王公貴族中最被皇帝寵愛寵信的人,又怎麼會有千牛衛供他驅使?這江魚明知道自家的主人來頭極大,居然還這麼不給面子,莫非他真的不懂得一點點人情世故麼?

    「嘻嘻,果然是條英雄好漢。」街邊傳來一聲綿軟溫柔,好似春天中釀造的果酒那般醇甜的聲音。十二名千牛衛簇擁著一架鑲金嵌玉的馬車自朱雀街邊一條直道上行了出來,那馬車邊除了兩名太監和兩名侍女,更礙眼的是一個身穿玉白色僧袍,頭皮刮得珵亮的和尚。

    江魚沒有理會那馬車,他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和尚的身上。好一個整齊端正的年青和尚,三十歲不到的年紀,膚色是那種詭秘的玉白色,白淨剔透好似有乳酪從中滴出來,顯然他修習的是一種古怪的內家功法。玉白色的僧袍,玉白色的肌膚,加上那粉紅色的精巧嘴唇,水汪汪帶著一點春情媚意的大眼睛,若不是看到他的喉結,大部分人都會以為這是一個俊俏的小尼姑。

    這和尚的腰間,佩著一柄只有半個刀鞘的戒刀,大半截刀身露在了外面,瑩潤光澤好似春水。這和尚面帶微笑,雙手合十的跟在那馬車邊,身上氣息若有若無,若真若假,若虛若幻,尋常人看他,只覺得這人有點飄忽,好似風一吹就能吹走,但是武道高手就能發現,一旦自己的靈識想要鎖定這和尚,那和尚身體四周的空氣就是一陣自然而然的波動,讓你一點都抓不住他的氣息。

    和尚臉上帶著謙虛閒淡的笑容,可是他有意無意的將自己隨時融於自己環境的舉動,在江魚看來,就是極其風騷的行為--這不就是在拚命的叫喊著:「瞧一瞧看一看哪,先天級的大高手啊,跨入先天級門檻的大高手啊,再進一步就是邁入修道門檻的宗師啊!快來瞧快來看啊,普通的江湖高手給我滾蛋哪!」

    冷冷的看了那和尚一眼,江魚突然出言諷刺道:「和尚,你修禪?」

    和尚微笑,合十行禮道:「然也,貧僧修禪。」

    「大乘禪法還是小乘禪功啊?」江魚有點吊兒郎當的看著和尚。

    和尚不怒不慍,面帶自然的笑容再次行禮道:「貧僧修的大乘佛法,講究的是普渡眾生,積累無上功德而成正果。」

    「原來如此。」江魚點了點頭,抱著雙手壞笑道:「原來如此呀,和尚你殺人放火的普渡眾生,實在是辛苦,辛苦,有勞,有勞。」他瞥了一眼和尚腰間的戒刀,皺眉道:「刀,凶器,和尚你隨身帶刀,顯然心中也是隨時有刀的。和尚心中的刀,殺得了你自己麼?」

    聽到江魚的第一句話,和尚的面色微微一變,可是聽得江魚的第二句話,和尚眼睛微微一亮,笑道:「殺不得,殺不得,等功果到了,貧僧自然引刀殺了自己,那就徹底乾淨了。」他水汪汪的大眼睛瞇了起來,上上下下的看了江魚半天,心裡詫異道:這江中遊的那第一句話,莫非有所指?可是他的第二句話,卻又是打機鋒的句子,怕是無所指!高深莫測啊。他,不可能發現我的行止罷?

    「好了好了,什麼殺人放火的,江魚,你又不是和尚,打什麼機鋒啊?沒來由敗了人的興致。」那馬車內傳出幾聲笑聲,窗簾子一挑,一張嫩嫩的小臉蛋露了出來。江魚頓時鼻子一癢,差點一個大噴嚏打了出來--美女,絕對的美女,揚州城的大大小小近百家妓院的紅牌姑娘沒一個趕得上的極品美女啊,難得還是這麼年幼,卻已經有了萬般的風情。

    這馬車中的女子看起來不過十一二歲的年紀,卻已經出落得骨肉豐腴,尤其胸口兩團凸起,讓江魚看得是目眩神迷。一件大唐的低胸宮裙穿在這少女的身上,粉嫩的肩膀和大片白花花的胸脯以及半個****都露在了空氣中,好似感受到了江魚那刀鋒一樣的目光,這女子的肌膚上起了一片小小的雞皮疙瘩。而她的面孔,更是讓江魚有一種幹掉在場十八個千牛衛、兩個崑崙奴、兩個太監、兩個侍女外帶一個和尚,將這女子搶回家中壓在某處就地正法的強烈衝動。

    那是一張稚嫩精緻的面孔,那美麗精細的容貌,讓江魚想起了李林甫收受的賄賂中,一件極品羊脂玉雕成的玉美人兒。如此徑天真面孔中,卻蘊藏了一股子極其嫵媚的成熟風情,眼波流轉,就好似有一絲絲暖面面暖洋洋的酒波噴灑出來,拖著人墜入那無邊的深潭裡。而她的臉上的皮膚,更是好像那剛剛紅了一點點的桃子,還帶著一層細細的淡黃色絨毛,顯然這女子還是處子之身,卻不知道她從哪裡得來的這種無邊風情。

    「完蛋了,他***,這是秋天,可是老子發春了。這是誰家的女兒?搶了來啊,搶了來啊。」江魚心中哀歎,自己終於像是那山中的猛虎一般,找到了讓自己感興趣的雌性生物了。他那顆晶瑩剔透的自然之心清楚的告訴他,他不愛這個女子。但是呢,他想要這個女子,說白了,他只是想要和這個女子來一段或者兩段甚至好幾段超脫友情但是絕對不會參雜愛情純粹的很乾淨的沒有任何後遺症的肉體關係。

    咳嗽一聲,江魚走到車窗邊,毫不猶豫的將那和尚擠到了一側去,自己靠著那車廂站定了,笑著對那少女道:「不打機鋒,不打機鋒,這機鋒只是和尚拿來糊弄人的東西,顯得他們高深莫測而已。我說小丫頭,你是哪家的姑娘?巴巴的來找我江魚做什麼?」後面和尚身體一動,江魚的身體立刻一旋,死死的堵在了那和尚的前面,就是不讓和尚靠近這車窗。

    少女『咯咯』大笑起來,笑了好一陣子,這才瞇著眼睛看著江魚指點道:「你管我是哪家的,我就是來找你哩。這幾天聽我大哥說你武功很是了得,今日見了,果然還不錯。只是,不知道你和明機大師比起來,哪個更厲害一點?」少女從車窗中探出手來,拍了拍江魚的腦袋,讓江魚彎下脖子,然後指著那後面滿臉平和,但是眼裡隱隱有一絲惱怒的和尚笑道:「這就是明機大師,我請了他來教我佛門典籍的,一身武功更是到了先天的境界,你有他厲害麼?」

    挺了一下脖子,讓自己的臉狠狠的在那少女的手掌上擦了一下,感受了一分那手掌上的滑膩和溫香,江魚怪笑道:「比武,我不是他的對手。拚命,我十招之內可以砍下他的光頭。和尚,你承認麼?」江魚斜斜的掃了明機和尚一眼,身上突然透出了一股狂暴的氣息。以自然之心操縱體內的氣息,江魚可以隨心所欲的變化自己的氣息給人的感受。如今他驅動的就是他在崑崙山中看到幾頭猛虎相互廝殺感悟來的『戰虎氣』,一身氣勢霸道至極,充滿蠻荒殺機。而他控制了自己的氣息境界,給明機的感受就是--這高個子正處在先天後天的門檻上,還沒入門哩。

    明機和尚微微一笑,臉上再次露出了那種閒淡出塵的笑容,他自信滿滿的看著江魚,笑道:「出家人,不與人胡亂私鬥。佛門武功,只用來維護佛門。」他很矜持的瞥了瞥江魚,不再將江魚放在眼裡。哪怕江魚身上的殺氣再重、煞氣再深,只要他還不是先天級的高手,就對他造成不了什麼威脅。甚至哪怕江魚的內功修為還超過了他,只要他沒有領悟出天人一體的先天之道,也不會是他明機的對手。最多最多,明機會多耗費點手腳,多費點時間而已。

    少女歎息了一聲,眼波朝著明機一轉,明機連忙合十鞠躬,臉上帶上了謙卑討好的笑容。少女又朝著江魚看了一眼,江魚聳聳肩膀,目光中閃動著深邃的神光,看著少女溫和的說道:「若是姑娘你想要的話,魚爺我今兒個就把這禿頭給劈了怎樣?大慈恩寺有個叫做寶玄的和尚失蹤了許久,這明機和尚和那寶玄肯定有勾結,天下和尚是一家嘛。」

    明機氣得臉色發青,他惡狠狠的瞪了江魚一眼,兩隻手掌已經帶上了一層充滿死氣的青白色,好似那上好的萬載空青的色澤。一絲絲涼氣從他十指縫隙中隱隱飄出,一縷靈識已經鎖定了江魚的後心。

    少女笑了笑,朝著明機看了一眼,對江魚溫和的說道:「明機大師是洛陽白馬寺的高僧,怎會認識寶玄那妖僧?江魚,有空來我府上多行走行走,我大哥也想認識你哩。」她突然從車窗裡探出頭來,湊到江魚耳朵邊用那細微不可聞的聲音低笑道:「三峰堂的買賣是你全部接手了麼?弄得本公主都沒有錢買胭脂水粉了。我大哥要我給你說,三峰堂所有買賣的紅利,你交上來五成就成,明白了麼?」

    猛的呆了一下,江魚看著這嬌滴滴的少女,心裡隱隱起了一層戒心,他皺起眉頭問道:「你是?你大哥是?」

    少女驕傲的一挺胸脯,笑道:「本宮乃鹹宜公主,本宮的大哥,自然是壽王李瑁咯,你怎麼這麼笨,這都猜不到呢?」她看著面色有點古怪的江魚笑道:「好啦,你大哥也是我們的人,大家都是自己人,三峰堂的那些產業放在你手上打理,總比放在那三個蠢才身上好。」

    身手拍了拍江魚的臉頰,鹹宜公主笑道:「你辦事,我們都放心的。眼看要過年了,今年的紅利,你準備一下罷。」嬌笑聲中,鹹宜公主手輕輕的擺動了一下,馬車頓時磷磷朝著宮城行了過去。那明機和尚經過江魚的時候,深深的看了江魚一眼,眼裡是那種高高在上俯視眾生不將世間萬物放在眼裡的高傲,一種自己雙手可以主宰一切的驕傲,以及那種要江魚不要靠近自己獵物的警告。江魚很熟悉這種眼神,他在崑崙絕頂打坐的時候,那飛過他頭頂的異鳥金翅大鵬,就是這樣的驕傲不可一世。

    「啊呸!」一口濃痰吐在了地上,江魚低聲罵道:「你也配用金翅大鵬來比較?他奶奶個臭鹹魚羔子的,大哥身邊有奸細啊,否則他們怎會知道三峰堂的產業被老子給暗地裡奪走了?也不一定啊,說不定是花營裡面有他們的人?畢竟是一個王爺,安插幾個人手進花營,總很容易罷?」尋思了一陣,江魚突然冷笑起來,晃蕩著身體就往花營總部行去,他一邊走,一邊低聲罵道:「壽王?鹹宜公主?好了不得麼?一半的紅利?你打劫啊?惹毛了魚爺我,魚爺我給你來個白箭子進去紅箭子出來,讓你死了都不知道怎麼死的。敢從我淨街虎嘴裡搶食?」

    想到凶狠處,江魚體內的那柄古怪的木弓劇烈的跳動了一下,一股極其蒼老的氣息流遍江魚全身,讓江魚通體上下涼沁沁的受用不盡。只是一瞬間的功夫,他體內的真氣似乎又精純了不少,就連他褡褳裡的那條小火靈蛇,也都舒坦得『絲絲』低鳴。

    就在這個時候,好似一塊巨石突然在那平靜的湖面升起,江魚那包容萬物的自然之心中,那平和的水面被一個突然出現的物事激盪起了道道漣漪。驚愕的回過頭去,江魚看到一個頭戴青木高冠,身上穿著一件淡綠色道袍,銀白色的長鬚漂浮在胸前,枯瘦的身軀好似一棵黃山上挺立的大松樹的老者,正背著手,緩緩的行走在朱雀街上。

    這老者好奇的在大街上的店舖門前駐足,面帶微笑的看著幾個穿著暴露的胡姬在那裡扭動著青春的身軀,漸漸的,老者拊掌大笑起來。他雖然放聲大笑,旁邊的行人卻好似沒看到他一樣,在這老者身週一丈外駱繹行過,好似一切都理所當然一般。擁擠的朱雀街上,就這老者身邊一丈之內,沒有一個行人,而這古怪的一幕,卻又是如此的自然,好似一切都契合了天地至理一般。

    江魚那水波一樣綿綿密密的靈識毫不客氣的糾纏在了老者的身上,他心頭一陣,驚駭的擡起頭來--先天大成的境界,比江魚如今體內的真氣還要渾厚數倍的內功修為,以及那對於天道領悟極深的心境道德。這老者已經是人間絕對站在巔峰處的高手,若是他放下某些執念,立刻就能修成道家的元神元嬰,步入金丹大道,起點會比如今的江魚更要高深十倍以上。

    如今神龍一般的人物,江魚心中對於他的身份已經是呼之欲出--大唐遊俠兒有將近二十萬人,其中一流高手超過六千,絕頂高手不過九百,先天高手兩隻手就能計算得清楚,而站在那最巔峰位置的,有宗師之名的,只是區區三人。而看這老者那古怪的形容,顯然他就是三大宗師中最為著名的『蒼松雲鶴』蘇道遠,在太宗時期就成名的一代大師。

    「這種老怪物,怕是他以武功施展的招式,都有低級道法的威力了罷?」江魚臉上的肌肉一陣抖動,心裡對無凡就是一陣怒罵:「你這甩手掌門做得可好,說什麼魚爺我在天下難逢敵手,怎生這麼強得離譜的『武』人都跑了出來?你去西方蠻夷之地逍遙快活,留下那幾句莫名其妙的話,魚爺我可被你坑苦哩。這麼強的人跑來了長安,叫魚爺我怎麼安心混得下去?」

    「幸好,幸好我望月一門的法訣就是無恥到家了,魚爺我的靈識,是那蘇道遠死活發現不了的,各種藏匿形跡的法門卻也到家了,打不過這老怪物,逃走總是可以的。逼急了魚爺,背後暗箭射死他這個老王八羔子。」惡狠狠的詛咒了幾句,江魚深深的看了蘇道遠好幾眼,這才帶著兩個隨從,匆匆的跑向了花營的總部所在。

    那站在一家胡人酒肆門口看胡姬跳舞的蘇道遠突然皺了皺眉頭,仰天看著青煦煦的天空,驚疑道:「奇怪,似乎剛才有人注視於我?是我的錯覺?不至於,若是有人用靈識暗地裡窺視,就算是……也不可能避開我的感應呀。」大袖揮動了一下,蘇道遠搖搖頭,微笑道:「怕是多心了罷。那破天羅被殺,怕是他的那兄弟又會跑出來鬧事,這次卻要看看,破天羅、破地網,這兩兄弟背後,到底是不是他們在搗鬼。」

    輕輕的笑了幾聲,蘇道遠身體輕輕一彈,已經消失在朱雀街盡頭,瞬間就不見了蹤影。

    花營總部內,江魚懶洋洋的好似一條死魚一樣躺在李天霸面前的胡凳上,瞇著眼睛叫起撞天屈來:「我的二將軍哩,你老人家金口玉牙親自給咱說的,咱可以有一場假哩。好容易魚爺我將那雙尊幫、三峰堂的一群混蛋收服了,如今淨街虎正要打出招牌來,您老人家又要派我去出公差,實在是太沒道理了罷?」

    李天霸悠閒的用一塊麂子皮毛打磨著他那原本就油光水滑的紫金錘。細細的摩擦聲響了好一陣子,李天霸這才擡起頭來,看著江魚用那種『我就是故意的,你能拿我怎樣』的口氣說道:「小魚啊,你來長安也有兩三個月了,你看看,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啊。寶玄和尚、稚子劍陰九、破天羅藏身於大慈恩寺,破天羅被殺,寶玄、陰九卻失蹤了,這是一樁。匠作監私下裡給破天羅的屬下打造了三十六柄寶劍,修復了破天羅的那件邪門鎧甲,鎧甲卻一直沒有找到,這是另外一樁。然後,就是雙尊幫、三峰堂的勾當,原本以為這是額外的一樁事情,可是追查到最後,卻發現幾件事情都湊在了一起。」

    瞥了李天霸一眼,江魚哼唧了一聲,在那胡凳上翻了個身,冷笑道:「您慢慢忽悠,啊!那國子監的司業,一個糟老頭兒,反正也跑不出多遠,過個三五天咱再去擒拿他,卻也沒甚差錯。」

    陰笑一聲,李天霸溫柔的撫摸了一下自己的紫金錘,低聲歎道:「嗯,那,本將軍就繼續慢慢的說?雙尊幫的後台是當今太子李瑛,他也沒做什麼太傷天害理的事情,這是告不倒他的,雙尊幫被你拿下了,誰也沒話說。可是,那三峰堂的幾個舵主,卻被發現他們和杜不平有勾結。花營派出人手抓捕那杜不平,卻……」

    「卻怎麼?都被宰了?」江魚譏嘲的笑起來,直起身子,江魚搖頭歎息道:「一代不如一代呀,一個七十歲的糟老頭子。」

    李天霸瞪了江魚一眼,青紫色的臉上滿是駭然和憤恨:「六名紫牡丹、十八名白牡丹,被那杜不平一劍斬殺。」

    「啊?」江魚這可就真的傻眼了,他呆呆的看著李天霸,皺眉道:「不是罷?這樣一個大高手藏匿在國子監,還和江湖幫派私下有接觸的,怎會沒被花營抓出來?唔,你們怎麼查到他頭上去的?」

    「你大哥的屬下有兩個出名的酷吏,其中一個叫做吉溫的被我們借調過來,嚴刑拷打那三峰堂的幾個重要舵主,從他們最裡得來的。」李天霸的臉色有點難看:「三峰堂的那些漢子,果然也是好漢,在我花營的酷刑下硬是一言不發。可是那吉溫來了才半個時辰,就問出了口供,實在是,他***。就因為這口供,讓我們損失了二十幾個人手,這撫恤金哪!」

    江魚不敢領教李天霸的抱怨,他連忙跳起來問道:「那,你們驚動杜不平,就眼睜睜看著他溜走了不成?」江魚心裡明白,這吉溫過來審訊,怕是屈打成招,而且這口供麼,也怕是李林甫早就吩咐好的。只是,李林甫怎麼知道那杜不平身上有鬼?這個嫁禍之策實在是玩得漂亮,難怪李林甫一點都不擔心三峰堂的事情牽扯到壽王的頭上。

    臉色突然變成紫黑色的李天霸怒聲道:「自然不是。知曉那杜不平是難得一見的頂尖高手後,本將軍派出了磨刀老人和黑驢客帶領了三百人去追他。黑驢客視若性命的那頭驢子被那杜不平一劍殺死,黑驢客哭得好似自己爹娘死了一般。結果兩個老鬼同時重傷被搶了回來,那杜不平只是吐了一口血,怕是那杜不平也早就步入了先天境界,而且修為比磨刀老人和黑驢客更高了一籌。」

    又是先天級的高手。長安城啊,不愧是藏龍臥虎的地界,那先天級的高手都湊到這裡來討生活了不成?江魚心裡一陣亂罵,追問道:「那,如今怎樣了?」

    李天霸黑著一張臉蛋,陰惻惻的看著江魚,陰惻惻的哼道:「三百簪花郎手持強弓硬弩,弩箭上都抹了麻藥,將那杜不平困在了六十里外的翠華山一座山林內,方圓有百里左右。本將軍不敢再派人進去送死,可是你嘛,小魚,你不是吹噓你很會追蹤人麼?」李天霸猛不丁的跳到了江魚的面前,掐著江魚的脖子罵道:「你答應給老子的那追蹤人的法門什麼時候交出來?給你足夠的人手,給我抓住杜不平那老傢夥,撬開他的嘴,看看他到底是什麼來路。」

    一腳將江魚自自己辦公的密室踢了出去,李天霸怒吼道:「你這個災星,江魚,你他***就是一災星,看看你來了長安才幾個月,老子花營碰到的大案子比以前三年還要多。你這驢入的混帳,你黑吃黑吃了一批紅貨,這案子老子還要想辦法給你擦屁股哩!」指著抱頭鼠竄的江魚,李天霸怒聲嚎叫道:「那杜不平,一定要抓活的!這黑鍋,就指望著他來背了!」

    翠華山,到處都是因為岩層活動而山崩形成的懸崖、陡峭的山壁以及突然下陷的湖泊。這裡本是終南山的一條支脈,地勢幽奇而地脈韻長,奇峰峻嶺之間到處都是那茂密的山林,時而可聞山林中禽獸啼叫,隱約可見大型猛獸往來奔走,生機無限。

    翠華山深處,一處因山崩而形成的山縫隙裡,年逾七十而鬚髮不過是點點斑白的杜不平手上緊握一柄粉紅色的妖異長劍,正蜷縮在那縫隙的最深處喃喃自語,低聲的問候著花營上下的所有人三十六代的祖先。此時的他,哪裡還有在國子監傳道授業解惑答疑時的大儒風範,他眼裡透出兩道碧綠色的古怪光芒,身上湧動著一種讓人神魂蕩搖的古怪氣息,突然低聲罵道:「就知道破天羅他們這些小輩成不得大事!自己身隕也就罷了,招來花營的人四處挖人隱私,怎麼將本座的身份也查了出來?」

    狠狠的一掌掃在了身邊的石壁上,無聲無息中,陰柔的掌力將一大片石壁化為飛灰,這老頭兒咬牙切齒的發著狠:「辛辛苦苦數十年經營,從武則天那老妖婦開始,一直到現在,眼看著朝廷中的那幾個學生都能堪派上一點用場,怎麼會被花營盯上的?不可能呀?不可能有人懷疑到我的身份呀?這幾十年來,本座老老實實,小小心心,除了偶爾打一套養身拳腳,誰知道本座身懷武功?」

    咒罵了幾句,杜不平摸了摸胸口被黑驢客的驢子踢了一腳的地方,問候了黑驢客的老母十幾句;又摸了摸自己被磨刀老人刀氣震傷的心脈部位,更是將磨刀老人上下數代的女子都挨個罵了一通,好容易才停下嘴,突然又指著石縫上面的一線天叫罵起來:「李天霸,你這個混蛋,當初本座就應該一把捏死你!好好的大將軍不做,你非要跑去花營做散官哩?氣煞我也,花營的弩箭上怎生如此下作,都抹上了麻藥?」

    有點惱怒的撫摸著自己被射了一個小窟窿的臀部,杜不平臉色益發的難看起來。「破天羅,你們這一支四肢發達沒有一點腦漿的混蛋,本座被你們幾個小輩坑苦啦。原本還高興你自己下手殺了那三十六天罡魔星,哪知道你的晦氣都沾染在了本座身上?可惡啊可惡,你們這一支人,就不能少給我們這一支招惹麻煩麼?若非系出同門,早就要奏請宮主將你們剿滅了。」

    杜不平在這裡罵罵咧咧的時候,江魚已經悠然進了山林。他背後背著一張大鐵弓,腰間佩著兩壺鐵箭,手上握著一柄千疊鋼打造的陌刀,也不帶一個屬下,就這麼好似鬼魅一樣溜進了翠華山中。

    一進山林,江魚突然渾身舒暢,體內氣脈翻滾,好似整個人都和這山林融合在了一起,體內真氣運行的速度以及吸納天地靈氣的速度,都增長了何止十倍。他貓著腰在茂密的樹林中小步奔走,卻已經比得上他在山林外全力狂奔的速度。沒有絲毫聲響的,江魚的身體已經化為一道朦朧的虛幻的影子,在那山林中一閃一閃的前進,每次那身影一閃,就是百丈開外的距離。

    自然之心全力發動,江魚的靈識好似最輕柔的水波,最香甜的美夢一樣瀰漫了出去。清澈見底的心湖中,江魚清晰的把握住了周邊的一切。那裡有一頭公虎正很深沈的趴在一棵大樹下面,煩惱著晚飯是要吃一頭野鹿還是一頭野山羊;一頭野豬帶著幾隻小豬在一片野生稻米地裡亂拱,『哼哧哼哧』的只顧著吃喝;一頭肥得身上的脂肪都快耷拉下來的山熊,正苦惱的在自己的樹洞外盤旋,它這幾天吃得太胖,已經有點難以鑽進自己舒適的小窩裡面去了……

    再遠一點的地方,幾隻山鼠氣極敗壞的在一個地洞中跳動著,它們藏身的石縫被一個窮凶極惡的兩足著地的怪物佔據了,它們儲藏的準備過冬的所有食物,都還在那石縫中哩。

    江魚的靈識循著空氣中一縷若有若無的血腥味追了下去。他瞇著眼睛,前面有幾株野丁香花的樹梢上沾了一點泥土,顯然,杜不平受了傷,已經達不到踏雪無痕的境界了,他靴子底的泥巴,已經沾在了樹梢上。再前面一點,一顆荊棘的大刺上,掛著一絲很細很短的棉線;在那荊棘的根部附近,有一滴小小的血跡。

    隨後,江魚的靈識傳來了信號,前方石縫中,一個不能完美的融於自然,卻強行和自然聯通在一起,在江魚的靈識中看來,就好似夜空中一輪明月般耀眼的活人,就在前面。「媽的,又是一個先天級的大高手!幸好受傷了,魚爺我不用耗費太大功夫哩。」

    「女人,我要一個女人。若是有一處子在此,本座的傷勢,只要半個時辰就能痊癒。」躺在石縫中,杜不平有氣無力的哼哼著:「女人啊,該死的,為了裝一個好好先生,本座有多少年沒有正眼看一個女人了?」

    細微的嘀咕聲,順著風傳到了江魚那靈敏得變態的耳朵裡,江魚嘻嘻一笑,尋思道:「感情也是修煉的邪門功法,長安城中的妖魔鬼怪,實在是太多了一些。這老不死的藏身於國子監,卻是要幹什麼?」

    輕手輕腳的摸到了那石縫入口附近,江魚站定了身體,輕輕的咳嗽了一聲:「杜老先生,還請您出來罷。學生一向尊師重教,最是喜歡鑽研學問不過,那三字經,學生翻來覆去的都讀了十幾遍了,還請杜老先生指點一二哩。」

    躺在石縫中的杜不平氣得差點一口血噴出來,他眼裡碧光閃動,怒聲罵道:「何方小子敢在此胡說八道?需知夫子我的身份,區區三字經,也敢在夫子面前說出那『指點』二字麼?」一時間,杜不平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好似又恢復了他在國子監授課時的做派,大聲的呵斥起來。

    江魚被罵得一愣一愣的,愣了良久,他突然開口咆哮道:「哇呀呀呀呀呀,什麼聖人文章,都是狗屁文字,杜老頭,魚爺乃是花營營頭江魚江中遊,你在長安城中連續姦殺一百零八個九十歲老太太的案子犯啦,老老實實的跟老子去投案自首,老子給你一個痛快,騸了你送去皇宮做公公,你也好有一個養老的地方哩。」

    「呔,原來是花營不知道死活的小狗!」

    杜不平一聲厲喝,卻沒有仗劍衝出,反而是手上掐了一個古怪的印訣,嘴裡唸唸有詞了好一陣,突然朝著石縫入口處一指,低聲喝道:「天魔如意,萬靈護體,去!」他已經發現,石縫外的人能夠在自己不知覺中掩近,顯然是和自己同等級的高手。如今身上有傷的他,哪裡肯用本身的功夫和江魚分一個高下?

    一道陰風自那石縫中席捲而出,一具身高不過六尺,通體赤裸,皮膚黝黑的怪物在陰風中飛撲而來,長著半尺長鋒利無比漆黑似墨指甲的手指好似十柄短劍,狠狠的劃向了江魚的脖子。

    「**!他***五百年氣候的鐵屍?」江魚驚駭之下拔刀怒砍,那陌刀轟在這鐵屍的身上,『叮噹』一聲被震成粉碎。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4 11:08:47

第十四章 生殺

    那時候,這五百年氣候鐵屍的爪子,距離江魚的脖子只有三寸。

    長安城朱雀大街醉龍閣,頂層卻是打成了一個大通房,設施的精美華貴卻也不用多提,只是看那大房間牆壁上掛著的一幅幅書畫,就是大唐有名有姓的高手文人的真跡,也可見這間包房的尊貴以及其中客人的不凡。李隆基穿了一件淡藍色的道袍,頭上挽著一個道髻,胡亂的插了幾根淡金色的石頭簪子在髮髻上,手裡撫弄著一桿玉簫,正軟軟的靠在一張胡床上,探出了腦袋看著下方的人來人往。

    「煌煌大唐,如此氣象。」李隆基眺望了一陣子,回頭對著身邊陪侍的二將軍李天霸微笑道:「昔日朕和堂叔等人在朱雀街上和那一干武家的混帳歐斗時,大唐卻無這等繁華的景象。」手上玉簫揮動,發出清脆悅耳的破風聲,李隆基很是感懷的瞇上了眼睛,仰天感慨道:「朕還記得第一次在朱雀街上揮刀砍人,那一場浴血苦鬥啊。如今卻是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了。」

    李天霸眼珠子一瞪,瞪著李隆基哼哼道:「我說皇帝堂侄兒,你就吹罷。你那三爪貓的本領,若不是被人護著,早被人打了悶棍了。看看這醉龍閣,原本是武家的產業,可不是我幫你霸佔過來的麼?哼哼,風笑笑他老爹,那時候還以為咱們是地痞惡霸侵佔百姓家產,硬是和我硬拚了一場,好不過癮?」

    李隆基、李天霸以及李隆基身邊站著的那身材高大的紅面漢子同時大笑起來。那紅面漢子用那尖銳中帶著一種故意做做的沙啞的聲音笑道:「陛下,二將軍,當日當時,可不是痛快麼?若非如此,陛下又怎會碰到如今花營的一干奇人異士?如今的花營,可比在神武皇帝手上時強盛太多了。」

    一干人同時微笑,陷入了對自己那如火如荼的青年時代的無限憧憬之中。良久之後,李隆基才在那胡床上盤起了雙腿,手上玉簫有一下沒一下的胡亂揮動著,皺起眉頭思忖道:「那江魚,如今怕是已經要和杜不平碰面了罷?二將軍,你派人跟在了江魚後面,傳來的消息,可正如他自己吹噓的那般,在山林中無人能追蹤於他麼?」

    一聽得『二將軍』這個稱呼,李天霸就知曉李隆基要談論正事了。他臉上神容一肅,躬身回稟道:「陛下,正是如此。臣派遣了十八名花營中最擅長追蹤循跡的輕功高手跟在了江魚身後,結果江魚一進翠華山,就立刻失去了蹤影,十八名高手根本連他一點痕跡都抓不住,這等修為,實在是可歎可怖的了。」頓了頓,李天霸眼裡奇光閃動,嘻嘻笑道:「那江魚已經許諾將這法門傳授給我花營屬下,也不要多,只要那些簪花郎能學得江魚如今三成的本領,日後還有誰能逃脫我花營的追捕呢?」

    「嗯!」重重的點點頭,李隆基猶豫的看著李天霸:「那,二將軍可認為,江魚可以真正寄托以重任麼?」

    『哈哈』一聲大笑,李天霸自信滿滿的看著李隆基,眼裡神光嶄然,充滿了一種說不出來的神采和風範:「陛下且放心,臣求著陛下陪著臣裝模作樣了這麼久,花營上下的一干人等對著江魚哭了這麼久的窮,江魚的心性,卻也是考究出來的了。至今為止,江魚所知的就是,花營很窮,而且花營的官銜都是散職,若他想要陞官發財,也就不會留在花營了,他去求他大哥李林甫豈不是好?」

    吞了口吐沫,李天霸笑道:「這小子生性憊懶,最是奸猾卑鄙不過的,更兼他胸無大志,心中是點墨皆無,若說起來,他這等人,就算是放去地方上做一個縣的縣尉,也是不夠資格的。只是他卻有幾件好處,一個就是他身上的高強武功,二個就是他極講義氣。雖然還有點貪財的小毛病,那三峰堂、雙尊幫的家當,怕是被他貪汙了不少,卻也不是什麼大的罪狀。」

    評說了好一陣,將江魚從裡到外的全面剖析了一遍,甚至就連江魚自己都不明白的一些特質都被李天霸一一評說了開來,最終李天霸笑著對李隆基道:「綜上所述,這江魚還是一個好孩子,好好調教一下,對我們是大有助益的。他也的確是一棵上好的材料,只是稍微長歪了點脖子而已。」李天霸還有話沒說出來,那就是:李林甫也是一棵歪脖子樹,您老人家都重用了李林甫,那麼比起李林甫起碼純潔了一百倍的江魚,又怎生不堪重用呢?考查了這麼久,也該給人家漏一點真正的機密了。

    聽完了李天霸的評價,李隆基沈默了一陣,手掌輕輕的拍打了一下玉簫,點頭笑道:「如此也好。他這幾次的活計做得不錯哪?聚斂錢財養手下的密探,敲打敲打雙尊幫和三峰堂,這都做得不錯嘛。只是,那三峰堂被滅口的三位幫主,真不是他江魚下的手?」李隆基眼裡有一點點的猶豫,似乎還在衡量著什麼。

    大手朝著自己的胸口狠狠的拍打了兩下,李天霸大聲說道:「陛下還信不過臣等的手段麼?那三峰堂的三個幫主,卻是被人以佛門真氣淩空放出刀氣斬殺的,江魚這小子不知道從哪裡偷學來了幾門少林寺的武功,這是他承認的,那在大慈恩寺屋頂上偷看活****的就是他哩。但是,佛門真氣卻是假冒不得的,他江魚莫非還能同時兼修兩門內功不成?」

    手上玉簫重重的朝著自己大腿上一敲,李隆基哼道:「如此就好。等江魚將那杜不平帶回長安,就正式招他入花營罷,將他名下應有的東西都發放下去。給他說,他的第一件案子,就是給朕找出那滅口三峰堂三位幫主的僧人!朕倒是要看看,是哪個佛門宗派這麼大膽子,敢參合到朕的家務事裡面來!」

    冷笑了好幾聲,李隆基陰陰的說道:「堂叔啊,你帶了大板子,去把太子狠狠的抽三十大板罷。這是家務事,也不用吵鬧得朝廷裡都知曉了。至於壽王那邊,朕親自去抽他的板子,他也應該改過了罷?果真是無法無天了,他小小年紀,手下都是一批什麼樣的門客?大唐的軍械,也敢給吐蕃販賣麼?不打得他兩片屁股開花,朕這個父王怎麼對得起大唐戍邊的軍士?」

    於是,屋內的氣氛又從嚴肅變成了家屬之間的輕鬆閒扯,李隆基、李天霸以及那個姓高的紅臉漢子,幾個人從太子和壽王的屁股,談到對面那酒館中胡姬的肚皮是多麼的白嫩,一直到那些金髮碧眼的胡姬一晚上的纏頭之資幾許。突然間,李隆基又是眼珠子一瞪,大聲叫嚷道:「還有,告訴江魚那娃娃,他私吞的三峰堂的好處,這是朕許了他自己斂財養他屬下的密探的,故而他這等私吞,朕也容得。但是,他若是真將那一半的利潤推給了鹹宜,可別怪朕打他的屁股。等他回來了,乖乖的告訴他,將那一半的收益獻給國庫罷,朕記他一筆大功勞。」

    李天霸嘻嘻邪笑起來,他點頭笑道:「陛下說得有理,既然江魚要被真正的招入花營了,以前糊弄他的那些言語也是無用的了。這雙尊幫、三峰堂的所有生意,還是交給花營打理的好。只是,鹹宜公主居然敢敲詐勒索花營的營頭,陛下,要不要臣也去將公主的屁股打開花呀?」

    翻著白眼看了李天霸一眼,李隆基冷冷的哼了一聲,扭頭看向了大街:「不怕惠妃去你府上放火,你就去打罷。」

    突然間,李隆基眉頭一皺,眼神一凝,低沈道:「堂叔,這是?」他手上的玉簫一頭擡起,隱晦的指向了街上的某處。

    李天霸以及那姓高的漢子同時擠到了欄杆邊,朝著李隆基玉簫所指的地方看了過去。那邊的大街上,洶湧的人潮中卻空出了一小塊空地,一個身穿洗得發白的灰色道袍,大袖翻飛,長鬚飛舞的人,正在那裡悠閒的行走,一對神光閃動的眸子,正不轉睛的打量著街邊酒鋪裡的胡姬。李天霸長吸了一口冷氣,低聲喝道:「『蒼松雲鶴』蘇道遠,這老不死的怪物,他還活著?他跑來長安做什麼?」

    李隆基雙手一拍,急跳起來叫道:「高力士,快去請蘇前輩過來。自太平之亂後,朕也有好多年沒見過他老人家了。當日破天羅殺入皇宮行刺父皇,若非蘇老前輩出手,那時誰能擋住全盛巔峰的破天囉哩?」

    紅臉漢子高力士應諾一聲,看到那蘇道遠已經越行越遠,乾脆就一撩自己的長袍,從那醉龍閣跳到了大街上。別看高力士乃是一宮廷宦官,一身真氣卻也是堪堪到了大成境界。就聽得他長聲呼喚道:「蘇老前輩,我家主人有請,還請留步,留步。」高力士雙手一分,一股極其陰柔的力道將那四周人群推開,邁開大步就朝著恍若未聞的蘇道遠追了過去。

    蘇道遠卻是突然提速,大袖一展,好似一抹幽靈穿過了人流,頃刻間不見了蹤影。高力士只得是垂頭喪氣的退回了醉龍閣,朝李隆基跪倒請罪。李隆基面色陰沈的一擺手,著那高力士站起身來,卻扭頭看向了李天霸:「二將軍,蘇大宗師總不會莫名來到長安。莫非,這破天羅一干賊黨再次出現的事情,卻連他老人家都驚動了不成?」

    李天霸同樣陰沈著臉蛋前後尋思了好一陣子,過了很久,他才咬著牙齒哼哼道:「哪有這樣的事情?破天羅等一干殘黨,也不過是釜底遊魚,哪有什麼危險?杜不平雖然暫時摸不清他的來路,卻也被我花營派人追殺,想必也是難得脫逃江魚之手。這長安城內,又少了雙尊幫和三峰堂在裡面攪纏,正是太平的時候,他老人家沒事來長安作甚?」

    站在旁邊的高力士思忖了一陣,突然嘻嘻笑道:「陛下,二將軍,那蘇老前輩這一路上就盯著路邊胡人酒鋪裡的胡姬打量,莫非他老人家是動了凡心,這次出山,乃是來長安找那些胡人小姑娘喝酒玩樂的罷?」

    「啊呸!」李隆基、李天霸同時啐了高力士滿臉的吐沫,扭過頭不理會他了。

    這時,那殭屍的利爪距離江魚的脖子,還有不到一寸的距離。江魚一連串的怒罵之後,身形急轉,身上所有的零碎物品都被那澎湃好似怒海瀾濤的真氣震成粉碎朝著四周飛射而去,他手上只拎著那柄千牛刀,刀口上噴射出一道三尺長的白色精芒,全身化為一團急驟旋轉的狂風,裹著那道三尺長的精芒,朝那殭屍的身體絞了過去。

    『噹噹噹噹、鏗鏘、叮叮叮叮』,連續三百聲尖銳震耳的巨響在這寂靜的山林中爆響而起。千牛刀所化的精芒在那鐵屍的身上跳動、翻滾,濺起一串串刺目的火花。一道道寸許深尺許長的傷口在那殭屍身上閃現,那殭屍發出憤怒的咆哮,身體好似發狂的野豬,上下左右的一陣亂轉亂抓,利爪不離江魚的脖子方寸。奈何江魚速度快得嚇人,手上一柄千牛刀舞得好似風車一樣,帶著道道白光不斷的劃在了那殭屍的身上,一塊塊僵硬好似鐵塊的骨肉從殭屍的身上被削下,落在地上發出金鐵撞擊的聲音。

    體內真氣已經膨脹到了一個不瀉不快的狀態,江魚只感覺自己丹田內好似有一團小太陽在急速的跳動,一股股龐大的熱力自丹田湧遍全身,身上的力氣突然加大了何止三倍?

    「啊呀呀呀呀!」江魚一聲厲喝,身體突然跳起來足足有數丈高,右手一抖,那千牛刀化為一道丈許長的白光,當頭朝著那殭屍狠狠劈下。『噗哧』一聲,慘綠色的粘稠液體自那殭屍腹中噴出,從左肩到右邊胯下,這殭屍被江魚借助千牛刀的鋒銳,一刀劈成了兩片。這殭屍搖擺了一陣,突然上下兩片身軀分開,下半身躺在地上抽動了一陣,再也不見了動靜。那殭屍的上半身,卻是露出一副猙獰可怖的殘忍笑容,兩隻利爪在地上抓撓了一陣,想要帶著自己的半截身軀撲到江魚的身上去。

    冷哼一聲,江魚擺出一副大將軍出陣威風凜凜的模樣,左手虛握成拳,朝著那殭屍一拳轟出。『嗡』,這殭屍的上半截身軀被彈飛了數十尺遠。眼看著自己和江魚之間的距離是越來越遠,這半截兒殭屍發出一聲獰惡的咆哮,張開大嘴,一團綠火噴出,其中裹著一團兒拳頭大小顫巍巍好似肉凍一樣的綠色珠子,朝江魚劈頭蓋臉的打了過來。

    「好寶貝啊!」江魚的眼珠子都亮了,五百年氣候的殭屍內丹,雖然還沒成形,而且似乎骯髒了一點,但是,身為望月一門的唯一傳人,還能怕髒麼?就看江魚張開大嘴,朝著那殭屍內丹『哧溜溜』的一吸,拳頭大小的內丹就被江魚吞進了肚子裡去。那內丹中的屍毒,讓江魚的小腹一陣劇痛,幸好他早就在崑崙山中嘗遍百草,各種劇毒也試過不少,區區五百年氣候的屍毒,還奈何不了他。

    自然真氣在體內一陣瘋狂湧動,迸射出了幾絲陽剛至極的純陽真火。這真火纏著那殭屍內丹一卷,就將裡面的殘餘屍毒盡數化去,一股極其精純純正的至陰靈氣滾過全身,江魚渾身激靈靈一個冷戰,仰天嚎叫道:「爽啊!五百年火候的內丹,豈不是便宜了魚爺?」幸喜若狂之下,江魚就要盤膝坐在地上,看看這一股精純的元力,能否幫他衝突一下石身的境界。他卻是得意忘形了,忘記了那石縫中,還有他這次的目標--來歷不明可以驅使殭屍鬼物的杜不平藏匿哩。

    卻說石縫中,杜不平自那鐵屍的內丹被江魚毫不嫌棄的收了之後,自己附著在那鐵屍身上的一縷神念頓時被擊碎,加之身體本就受了重傷,如今更是一口鮮血噴了出去,體內元氣大傷,眼前一黑,差點就沒昏了過去。他從那石縫中探出一隻眼睛,看著江魚在那裡興高采烈的消化那殭屍的內丹,不由得忿忿的罵道:「這世道,變了呀!殭屍的內丹,這麼噁心的東西,就是我們魔道中人,卻也極少人下賤到這種地步,從這些死物嘴裡奪好處的。這王八蛋,他怎麼連殭屍的內丹都吞服了?」

    杜不平心中恨到了極點,這具五百年氣候的鐵屍,原本也輪不到他這種身份這種地位的門人使喚的。可是,因為他要在長安城中發展自己門中的潛勢力,故而他的祖師才勉強賞賜了他這一強力的護法。這殭屍剛到他杜不平手中,才不過是三百來年的氣候,剛剛開了一點靈智,有了一點點本領的小殭屍而已。杜不平耗費了多大的心力,才在短短數十年中,讓這殭屍成為了擁有五百年道行的強悍存在啊。

    一具五百年道行的鐵屍,這可是足以媲美一個先天級高手的厲害物事,加之它的身體好似鋼鐵一樣結實,普通的先天級高手,還不是這等鬼物的對手哩。這是杜不平手上的最大本錢,就算是被黑驢客和磨刀老人聯手襲擊,他都不遠使出這一絕招,如今卻被江魚給生生禍害了。

    「連殭屍的內丹都搶,你這都是什麼人啊?」杜不平欲哭無淚,差點沒鬱悶得嚎叫起來。「早知道今日便宜了你這小王八蛋,我杜不平還不如自己將它內丹煉化,雖然人鬼殊途,這內丹化去陰氣後,卻也能增加數十年的內功修為哩。」

    杜不平後悔啊,氣憤啊,惱怒啊,心裡正跟油烹一般的鬧騰。而憑空得了偌大好處的江魚,卻將那一股純陰的元力,統統注入了自己的肉身中去。他以前萃煉自己的肉身,都是以陽剛一類的能量進行,這次難得有一股純陰的力量注入,自然要好好的利用一番,讓自己的肉身在陰陽能量的連番萃煉下,達到比純粹的陽剛能量更多一份柔韌的境界。

    只是不到一盞茶的時間,江魚身上骨節子裡發出一連串細微的爆裂聲,江魚長長的吐出了一口氣,猛的一個挺身跳了起來。他體內真氣並沒有絲毫的加強,可是肉身卻得到了莫大了好處。原本好似一塊鋼錠那般堅固的肉軀裡,卻多了一份極其柔韌的綿軟力量,四肢關節似乎靈巧了不少,通體上下氣脈流動更加的快捷,無比的受用。

    細細的山風吹過,帶起了江魚頭面上的一縷縷細細的絨毛,風中有遠處山林中野果的甜香氣,更隱約傳來了鳥獸的輕鳴。江魚很享用這種甜膩膩的靜謐氣息,他一時間忘了身周的一切,好似又回到了崑崙絕頂之下的那個山谷,正在那茂密的樹林中盤膝而座,靜靜的領悟那天地的奧秘一般。就在這一剎那間,江魚的自然之心,已經沈浸在天地宇宙之中,和這片山林融於了一體。

    杜不平強撐起自己重傷的軀體,眼裡閃動著一種曖昧的粉紅色光芒,右手軟綿綿的探出去,五指有氣無力的微微彎曲著,手心深深的凹陷著,身體化為一道輕輕的柳絮,逆著那山風,在漸漸泛起粉紅色光澤的右手拖拽下,朝著江魚的後心無聲無息的一掌輕輕的按了下去。他嘴裡唸唸有詞,念誦著他師門傳授的一種歹毒的法門秘訣,他自信,只要他這一掌順利的按在江魚的大椎穴上,他就能通過師門秘法,操縱江魚的神識,再經過短時間的藥物製煉,就能讓江魚成為他新的護法工具。

    他選擇的時機極其精妙--江魚剛剛運功站起,按照武人的習慣,運功調息之後,剛站起來的那一瞬間,一定會內視自己軀體內的變化,從而對外界的動靜有一霎那的失察。自己的一縷靈識已經鎖住了眼前這高大年輕人的身形,就在他精神徹底陷入自身內視的境況時,自己的右掌,就能順利的按在他的身上,將自己手心凝聚的那一股『幻魔真氣』給注入江魚的身體。

    心中打著如意算盤,杜不平眼看著自己的右手距離江魚的後心只有不到三寸的距離,突然間,他的靈識中,江魚那高大的身軀消失了。偌大的身軀,分明用肉眼看來,這身軀還站在自己的面前,可是自己那敏銳的靈識中,這身軀卻是不存在的。靈識裡,眼前這一塊,就是一片空蕩蕩的充滿了生機的山林而已,哪裡有什麼人?

    如此古怪的形勢讓杜不平心中一駭,他差點慘叫起來:大宗師?若非大宗師境界的高手,誰能如此完美的和天地融於一體?不由自主的,他右手出擊的速度,也慢了這麼一剎那。他心中駭然:「背後偷襲一名大宗師,可能有效麼?」

    果然是無效。江魚的自然之心,原本就來自於自然,天生而能領悟天人合一的至高境界,故而才被無凡用盡手段拉進望月一門。所謂的大宗師,無非是先天巔峰的大高手,怕是對於天地自然的領悟,還不如江魚的一根手指頭呢。這杜不平自以為隱秘到了極點的一掌偷襲,在距離江魚還有老遠的時候,就被江魚四處擴散好似水波一樣沒有絲毫縫隙的靈識發現。

    杜不平的掌心一慢,江魚突然冷哼了一聲:「禽獸拳,虎尾鞭腿!」他很無恥的,右腿化為一條軟綿綿的長鞭,自後面狠狠的一腳撩了上去。『啪』,杜不平『哦∼∼∼』的一嗓子慘叫,雙手猛的摀住了下體,原地蹦起來足足有七八丈高,在那高空中發出了說不出意味來的,好似疼到了極點卻又是爽到了極點的慘嚎聲。

    江魚得意洋洋的擡頭看了一眼抱著下體亂跳的杜不平,哈哈大笑道:「就你也敢從背後打魚爺我的悶棍?除了我那師父,天下能打我魚爺悶棍的人,不超過十個哩!何況是在山林中呢?」他解下腰帶,就要將那落下地面,抱著下體在地上一陣翻滾的杜不平綁起來。「嘖嘖,你也算是一個高手了,不然那磨刀的老頭怎麼會被你打成重傷呢?只不過,你驅使的那殭屍,卻是從何而來?」

    一根腰帶將杜不平的手腳綁得結結實實,江魚一指頭點破了杜不平的丹田氣穴,眼看著杜不平的一張臉就枯萎老邁了下去。江魚吊兒郎當的蹲在杜不平的身邊,一耳光一耳光的抽打著杜不平的臉蛋,滿臉怪笑的看著杜不平:「我說杜司業杜大人,您呢,也是享過福的人,國子監司業呀,被天下讀書人尊仰的大人物。您何必在我江魚的手上多討苦頭吃呢?」

    搖頭歎息了一陣,江魚親暱的拍打著杜不平的臉蛋,壓低了聲音做作的說道:「您看,不如這樣,您告訴我,您在長安城到底是為了做什麼?這麼多年您藏身國子監,做了些什麼事情?和您勾結的官員,又有誰?還有,您出身什麼門派,是誰指使您來長安城的?您把這些事情都給我江魚說個清楚,我用咱們花營的頂頭上司二將軍李天霸的十八代祖宗的名義發誓,您交待了這些,我保證您能安度晚年,如何?」

    「用李天霸的十八代祖宗發誓?」杜不平劇烈的咳嗽起來,一口血猛噴而出,他慘笑道:「你這娃娃好不奸詐,發誓也都這麼小氣,我杜不平怎敢相信你?」深深的看了江魚一眼,杜不平閉上了眼睛,淡然說道:「娃娃,你將我帶回長安罷。你立下這份功勞,對你陞官發財,那是大有好處的。不過,你抓了我,卻於你自家的小命有些妨礙,嘿嘿,我杜不平在這裡和你打賭,你不出一個月,就要慘死在長安街頭,你信不?」

    歪著腦袋,仔細的看了杜不平半天,江魚慢條斯理的抓起杜不平的長髮,狠狠的將他的腦袋慣在了山石上。一聲悶響,杜不平頓時被江魚砸暈了過去。江魚陰著一張臉蛋低聲咒罵道:「當我江魚是被嚇大的不成?這些話,當年揚州城的老甲魚,衝著我們兄弟幾個說了多少次了?每一次都是這樣說辭,也不耽擱咱們兄弟將他的兩條腿子給砸斷了呀?」

    冷笑了幾聲,江魚扛起杜不平,將千牛刀隨手插在了腰帶裡,邁開大步,朝著長安城方向衝了過去。他一邊奔跑,一邊撮起嘴唇發出了尖銳的有一定規律的口哨聲。強大的真氣支撐下,這口哨聲足足傳出了數十里遠,那包圍著翠華山的花營簪花郎們一旦聽到了這口哨,就知曉江魚已經得了手。一時間翠華山周邊那些簪花郎紛紛整隊,離開了自己駐守的交通要道。

    江魚扛著杜不平,好似一陣清風,掠過了一片滿是枯黃茅草的山坳。他一心的盤算著要如何拷問這個居然敢發話威脅自己的杜不平,卻忽略了自己腳下所過之處,是否有什麼古怪的地方。他剛剛離開那山坳,就有一個光頭從一片草叢中探了出來。手持一柄戒刀,原本的光頭上長出了一層細細黑髮,身上穿著一件破爛青衫的寶玄和尚目光陰冷的朝著江魚的背影看了一眼,輕輕的拍了拍身邊的地面。

    就看到那一塊地面高高的聳了起來,面色蒼白的稚子劍陰九慢慢的自土中冒出頭來,低聲問道:「寶玄師父,何事?」

    寶玄和尚咬著嘴唇,低聲嘀咕道:「剛才花營的一個營頭剛剛過去,他身上扛著一個人,身上的味道,好像是咱們那對頭那邊的。」寶玄陰陰的摸了一下自己的下體,臉上的神色更加的難看起來。

    「噫∼∼∼!」陰九長吸了一口冷氣,低聲罵道:「是那邊的人?他們不是發誓說,咱們的人只要還停留在中原,他們就不插手這邊的事情麼?媽的,他們怎麼能這麼沒有信義呢?居然比我們還要背信棄義一點。」頓了頓,陰九皺眉道:「那,你的意思是怎麼的?咱們好容易從破天羅那瘋子的手上逃出來,這才將養了幾天,咱可不想再參合進去。」

    『嘿嘿』陰笑了幾聲,寶玄和尚低聲笑道:「蠢才,那破天羅鬧砸了事情,咱們留在長安、洛陽的一應班底,可都被他給暴露出來啦。如今他死得痛快了,可是咱倆怎麼辦?繼續留在長安?這是找死,花營的人可不昏庸,且看他們能盯死我們大慈恩寺,就知道他們手下還是很有一批能人。可是如果回去,怕是咱倆都無法交差,到時候求死都沒有門路呀。你,莫非忘記了門規麼?」

    『門規』二字,讓陰九的臉立刻好似苦瓜一樣抽到了一起。他沈默了好一陣子,低聲罵道:「那該死的破天羅。這些事情,不能全扣在他的頭上麼?讓他背了這些罪名,我們最多受點苦頭,卻也還有翻身之日哩。」

    聳聳肩膀,寶玄站起身來,朝著江魚所走的方向追了過去。陰九急忙跟在了寶玄身後,驚聲問道:「寶玄,你要去幹什麼?」

    寶玄低聲道:「去將咱們那同門不同宗的師兄弟給救出來呀!讓破天羅背所有的罪狀,說起來容易,可是做起來……你可忘了,破天羅的弟弟,身份地位比他還高了許多麼?若是我們回去了,說長安、洛陽這邊的一切底牌都是被破天羅給敗壞掉的,怕是那人伸出一根小手指,就能讓我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陰九急道:「那你現在去做什麼?你還要招惹花營的人麼?咱們能勉強留下一條性命,不容易啦!能從破天羅那瘋子手上逃脫,實在是不容易。寶玄,你可別忘了,他可是生生閹了你,逼你練那邪門功法的。」

    寶玄罵道:「混帳,不許再說這事!」寶玄的一張臉皺巴巴的,陰森森的罵道:「別忘了,咱們可都是偷偷溜出來的。破天羅、三十六天罡魔星被花營殺死,我們卻提前溜走,這在門規中,要受什麼酷刑,你可掂量清楚了。若不能將那人救下獻給祖師,咱們用什麼折頂我們的罪過啊?」

    陰九呆了一下,披頭散髮的他驚問道:「救下他,就能頂過我們的罪過?」

    寶玄眼裡閃動著奇怪的光芒,低聲說道:「可不是麼?他們當初的誓言還依稀在耳,如今卻又有門人潛入了中原,他們暗地裡,肯定有極大的圖謀。哼哼,想來他們的目的,和我們也不會差到哪裡去。中原這塊大肥肉,可不能讓他們給平白吞了下去。若是能從這人嘴裡得到一點機密,祖師定然不會怪責太甚的。」

    兩人相互看了看,瞬間已經統一了意見,化為兩道流光,貼著那茅草掠了出去。

    江魚扛著杜不平正奔走間,突然背後一道極其淩厲的劍氣沖天而起,直朝著他背後七道致命的要穴劃了過來。這劍氣淩厲凶狠,劍氣的氣息卻又是純淨而單純的,就好似那童年稚子身上的味道一樣。詭秘和純真混雜在一起,這使劍的人功力好不詭異。江魚腦海中靈光一閃,突然間想到了一個人,想起他曾經接觸過這種劍氣。

    「嘎嘎,稚子劍陰九是麼?大慈恩寺一別,您老人家怎麼脫了咱們花營的秘牢後就不見了呢?長安城中,咱們搜得你好苦!」江魚一聲長笑,隨手將那杜不平丟在了地上,手上千牛刀拖出十幾道白色長虹,朝著陰九當頭猛劈。順手間,江魚已經施展出了無凡傳授的『三虎封門刀』。這刀法,流傳於江淮一帶的江湖上,最是兇猛不過,卻被無凡不知道什麼時候雲遊過江淮,被順手牽羊取走了秘笈。

    凶狠的刀氣眼看著就要砍到陰九的頭顱上,陰九卻詭秘的一笑,身體化為樹葉般輕盈的一轉,倒折而去。他陰笑道:「小兄弟,你內功極深,勁道極大,只是這刀法,不過是二流水準,不堪我陰九一擊哩。」陰九速度極快,好似一顆彈丸,在那樹梢、草頂隨意的踮了幾下腳,身體已經繞著江魚轉了七八圈,一團團劍光組成的大牡丹花,將江魚死死的籠罩在了裡面。

    『嗤嗤、當當』,江魚身上的衣衫被劃成了粉碎,那劍光湊到了江魚的身上,卻發出金鐵交鳴聲,哪裡劃得進去?陰九駭然之間,手上劍勢不由得一緩,立刻就被江魚在他大腿上砍了一刀,差點沒將他一條腿子給切了下來。

    陰九疼得慘叫了一聲,拖著一條受了重創的大腿,狼狽的朝著一側逃竄。江魚『嘎嘎』怪笑道:「我刀法不佳,這是實話。可是只要魚爺我的刀法比你的劍法快,就一樣是頂尖的刀法!呀呀呀呀,看魚爺我的『亂劈柴刀法』!」

    一聲炸吼後,江魚也懶得管他什麼刀法不刀法的,揮動長臂,將一柄短刀舞得旋風一樣,眨眼的功夫就是數百刀狠狠的劈了下去。陰九叫苦連天的在那刀光中扭曲、掙扎、嚎叫、咒罵,手上的劍子剛剛和刀光接觸,就被那龐大的真氣炸成了粉碎,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陰九通體上下被劈出了數十道深深的血口子。『卡嚓、卡嚓』,江魚砍得順手,滿臉是笑的一不小心就將陰九的兩條大腿給卸了下來。陰九怒嚎一聲,雙腿斷裂處血如泉湧,仰天就倒了下去。

    「哈哈,這就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呀!」江魚得意的吹著口哨,笑吟吟的說道:「今兒個魚爺我立下兩分功勞,一個杜不平,一個稚子劍陰九,這可都是二將軍那混蛋點名要的欽犯,唔,發達了,發達了呀!」

    隨手在身邊的樹根下採了幾顆草藥,江魚將那草藥嚼成粉碎塗抹在了陰九身上,止住了他身上的血流。

    嘻嘻笑了幾聲,江魚回過頭去,卻愕然看到,剛才被自己丟在百多丈外的杜不平,哪裡還有蹤影?

    「**!魚爺拿下的欽犯,也有人敢截下麼?」

    江魚氣得牙根發癢,一腳廢掉了陰九的全身修為,循著那寶玄和尚留下的痕跡就追。

    陰九躺在那草地裡,笑得肺子都差點沒咳了出來,他瘋狂的笑道:「你這蠢貨,上當啦,哈哈哈哈!***,寶玄,老子只要不死,和你沒完呀!你***連我陰九都計算了?你這卵子被人生生揪掉的禿驢,活該你斷子絕孫哩!」仰望著天空那明麗的秋陽,陰九突然淚如泉湧,摸索著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小片刀片,遲疑著湊到了自己的脖子大動脈上。

    一道黑影突然擋住了那投射在陰九身上的陽光。一個剛勁有力,卻充滿了陰森氣息的聲音迴盪在突然間變得無比靜謐,就連蟲子都不敢開口啼叫的山林裡:「陰九,你,怎生成了這等模樣?」

    山林中,生起了一層淡淡的灰色霧氣。陰九卻好似看到了活菩薩一樣,眼珠子瞪得老大的瘋狂嚎叫起來:「你,你,你,怎麼會是你?老天爺,你終於從那鬼地方出來了?快,快,快救我!我的腿剛剛砍下來,快幫我接上,幫我接上呀!噫嘻,哈哈哈,你來了,你要幫我好好的教訓一下寶玄那禿驢呀!嗚嗚,他***,仗著修為比我高,這一路上我可被他坑苦了呀!」

    那黑影邁著沈重至極的步伐,走到了陰九兩條斷腿所在的地方,拾起了那斷腿,回到了陰九的身邊。

    一邊用藥膏往那斷腿上調試,這黑影一邊陰冷的問道:「幸好我身上還有一盒『萬年續斷』,否則你就廢啦。哼哼,好狠毒的下手,你的丹田氣穴也被點破。幸好我這裡還有一丸『聚氣丹』,幸好我路過此處,否則你稚子劍陰九,就要變成殘廢陰九了。長安城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你們不是潛藏得很好麼?怎麼會落得如此淒慘模樣?」

    那突然間變得灰霧朦朧好似鬼蜮的山林內,『颼颼颼颼』竄出了十幾條高大的黑影。其中兩條黑影的手裡,一個夾著杜不平,一個夾著寶玄和尚。

    其中一黑影低沈的喝道:「陰將軍,他們正被一個年輕人追殺得淒慘,被我們救下了。龍都尉如今正領了那年輕人在翠華山中亂竄,怕是支撐不了多久,您看?」

    剛開始的那黑影慢慢的將陰九的兩條腿子接上,隨後在他嘴裡餵了幾顆藥丸進去,身體猛的長立而起:「帶上人,去長安。哼哼,本將軍去會會那年輕人,看看,是誰敢將我陰大的弟弟打成這等模樣!哪怕我這弟弟是個廢物,卻也不是他能打傷的啊!」

    陰九躺在地上,大聲的嚎叫起來:「大哥,你,你幫我殺了他出氣啊!」

    「哼哼!」這陰大一聲冷笑,雙手猛的緊握了一下拳頭。

    一股狂暴強橫的力量在方圓十丈的小範圍內一閃即逝。那陰大突兀化為一道黑影一閃已經到了百丈開外,而這附近的山林,突然從山石到樹木花草,瞬間化為沒有絲毫生機的粉末,紛紛隨風飄散。

    陰九得意洋洋的看著四周這一片死氣沈沈的荒地,突然朝著那面色慘綠的寶玄仰天長笑起來:「我大哥居然能從那鬼地方出來,哈哈哈哈哈哈!我陰九如今,卻還怕誰呢?除了內門的那些怪物,外門之中,我陰九也可以橫著身子走了罷?」十幾條高大、沈穩,好似山淵一樣氣度逼人的黑影相互看了看,同時輕輕的,不屑的搖了搖頭。

    翠華山外百里之處的一個小村落外面,江魚身體猛的一震,已經閃過了數十丈的距離,攔在了前面那條他追逐了小半個時辰的黑影身前。江魚手持千牛刀,指著那黑影厲聲喝道:「他娘的,你這高郵的臭鹹蛋都不如的混帳,你敢從魚爺我的手中奪走欽犯,你不要命了麼?」

    那黑影『桀桀』一陣怪笑,猛的擡起頭來,揮手間將身上緊緊裹著的一件大披風甩開。

    秋陽下,江魚卻覺得身上一陣的冰冷。這黑影的身上,穿戴著的,卻是一套古色斑斕用數千片青銅方片攢成的沈重鎧甲。雖然江魚不學無術,從來不鑽研什麼學問。但是以他昔日在揚州城街頭廝混,也幫人打理過一些古物的眼光來看,這一套鎧甲,怕不是有千年以上的歷史了?而他的面孔,更是籠罩在一個極其古舊的青銅面具下,哪裡看得到他到底是什麼樣子?

    眼前分明是個有氣息有溫度的大活人,可是就是他身上的這一套陳舊至極的鎧甲,讓江魚的心頭不由自主的冒出了一股子寒氣。

    「你,是什麼人?你穿這樣的鎧甲,莫非唱戲不成?」

    那身材比起江魚也只是矮了一拳,雄壯至極的大漢陰惻惻的哼道:「地煞殿元一神將麾下,瀝血都尉龍戰。」

    一言剛出,這龍戰已經是一聲大吼,一拳朝著江魚當面轟下。「小子,你追得我龍大爺好苦!真當龍大爺我不如你不成?」

    江魚大笑一聲,眼裡精光一閃,同樣野蠻的一拳直轟了出去。

    雙拳,對撞。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4 11:09:01

第十五章 真花營

    一聲悶響,鐵拳碰撞。

    一圈灰塵被那拳風衝擊,極快的朝著四周掃去,一路上樹折草倒,那一圈氣勁足足掃出十幾丈,方才停歇。江魚悶哼一聲,淩空跳起十幾丈高,輕飄飄的滑出了七八丈遠。這龍都尉則是腳下發出尖銳的摩擦聲,身體直挺挺的被打得倒退滑行了十幾丈,腳下是兩條深深的黑色印子。

    江魚驚呼道:「好大的力氣!兀那漢子,你不練內功的麼?」江魚方才送了一股內勁出去,直轟進了這龍都尉的體內,卻發現這龍都尉的手臂上經脈淤塞,好似一根鐵條一樣,那足以將一塊大石震成粉碎的內勁,卻只衝突了尺許遠近,就在這龍都尉的手肘部位被他那身軀生生化解了。這龍都尉的一拳,也是實打實的以蠻力轟出的力量,一拳轟出就有三五萬斤的力氣,卻是一點內勁都沒有的。

    這龍都尉猛的抖動了一下身體,露在外面的眼裡閃過一抹驚駭的光芒,厲聲喝道:「好你個娃娃,身子打磨熬練得不錯,這一對膀子上,怕也有萬斤的蠻力?嘿嘿,你的內功修為,怕也到了先天境界的巔峰,起碼是六個甲子以上的苦修才能得來這等內功!可惜啊可惜,你就算站在了先天境界的巔峰,又能如何?沒有那大道的法門,你也不過是一個凡人罷了。」冷笑了幾聲,他冷冷的看了江魚一眼,低聲笑道:「你不知本門的玄妙,我等卻去修那內勁,打磨那真元,修那金丹作甚?有這一具金剛不壞之軀,足夠我等破碎虛空啦!」

    一聲長笑,這龍都尉大喝道:「娃娃,再接我全力一拳!」

    一股極強大充滿暴虐殺機的氣勁,在這龍都尉俯下身體,全力衝向江魚的時候,從他的身上迸放了出來。這股淡淡的黑色的氣勁,充滿了一種極其狂暴的死意,好似一條暴怒的蛟龍,死死的纏繞在了江魚身上。龍都尉的右臂,則是隨著他身體的急速俯衝,漸漸的探了出來,循著天地間最簡單的那筆直的一條軌跡,朝著江魚的心口一拳轟了下來。

    『砰砰砰砰』,連續數道白色的氣障在龍都尉的拳頭面前出現,他的身體、他的拳頭,已經到了一個極其可怕的高速,方圓數十丈內的空氣,被他這狂猛的一擊盡數抽了過來,在他身後匯聚成了一條黑色的氣浪,捲起了無數的沙石灰塵,好似一條九頭九尾的怪龍,帶著巨大的響聲和無盡的殺意,撕裂了虛空,撕裂了大地,在地上劃出了數十條尺許寬的深深溝渠,鋪天蓋地的湧向了江魚。

    江魚死死的盯著眼前張狂的拳勁,身體突然間好似失去了重量,好似失去了實質,化為了一道虛無的影子,順著那拳風用來的方向,猶如風中的柳絮,輕盈的飄了出去。他不揮拳,不運氣,不反擊,而是順之應之,輕盈的隨著那拳風舞動起來。

    從崑崙山下山,啃掉了那數萬斤的草藥後,江魚將自己的身軀鍛煉成了肉身的巔峰狀態,體內有相當於尋常武人二甲子的真氣。服食了那三十幾顆精血靈珠,江魚提升自己的身軀到了木身的巔峰,體內的真氣暴漲到六甲子的可怕強度,已經到了尋常武人三輩子都無法修來的境界,按照常規的意義來說,以他的真氣強度而言,尋常的先天級高手三五人聯手,怕是也難以和他對拼內勁。而方纔的那顆殭屍內丹,卻讓他的身軀益髮結實,堪堪要突破到石身的境界,而內勁只是稍微萃煉了一番,並沒有得到實質上的提升。

    望月秘法,以身為體,以氣為用,不修道行,不練神通,這一具肉身,才是最重要的根本。而眼前這龍都尉,居然也說出了類似的言語,想必修煉的法門和望月一門有點淵源。在不知道這個龍都尉到底修練到了什麼境界的情況下,江魚哪裡還敢和他硬拚下去?望月一門的肉身,就是除了他們的本命弓箭法寶之外最重要的根基,若是稍有損壞,都是要大費功夫的事情,他怎麼敢硬拚?

    猶如一抹輕煙,好似一條幽靈,江魚在龍都尉那狂暴的拳風中輕盈的遊走著。龍都尉純粹依靠強橫的肉體打出了一拳拳不可思議的重擊,卻沒有一點內勁輔助,哪裡能抓住江魚這遊魚一般的身影?自然之心全力發動之下,江魚可以清晰的『看到』龍都尉拳勁的走向,可以清晰的『預測』到他後面數拳出拳的方位,又怎麼可能被龍都尉擊中?

    好似幾頭發狂的公牛闖進了稻田里,這可憐的小村莊外的一小片樹林被龍都尉砸成了粉碎,強勁的拳風轟出數丈遠,將那靠近樹林的幾棟屋子也震塌了開去。村子裡的百姓驚呼起來,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麼妖物,一個個攜兒帶女,扶著自己的老人,帶著一點點細軟等物,倉皇的逃離了村落。依稀可以聽到村中的老人在那裡叫嚷,叫那些腳步快的年輕人去報官,著當地的官府派兵來降服妖物哩。

    忙裡偷閒的,江魚還有心情扭頭朝著那些村民看了一眼,看到村民沒有受到什麼損傷,頓時心裡大為安妥。可是,等得他聽到那些村老的叫嚷聲後,不由得又苦笑起來。官兵?自己就是官兵中的大頭子,不正在和這龍都尉拚死周旋麼?尋常的地方府兵,哪裡能奈何這等來歷蹊蹺,武力驚人的江湖好漢?

    身體輕盈的打了幾個轉兒,躲過了連續七拳重擊,江魚慢條斯理的開口道:「龍都尉,敢問你們從何而來呀?來到長安,可有什麼要務麼?你耗費了偌大的功夫,將我從那翠華山引來,怕不是有同黨將那杜不平救走了罷?哎呀,我可告訴你,你們都是江湖好漢,千萬不要和那杜不平參合在一起。那老不修的王八蛋,他在長安城裡強姦了上百個不滿八歲的幼女,長安府衙,這才下令抓捕他哩。」

    「咱們都是江湖上混飯吃的,別的不說,這江湖規矩可是要守的。你採花採了那些十五六歲的大姑娘,倒也沒人怪你。可是你一個七十多歲的老鬼,採了人家五六歲三四歲甚至一二歲的小姑娘,這可是造孽的事情哩。要被天打雷劈的哩!你也是一條好漢,何必救他呢?」

    「不如這樣,你把杜不平交給本官,本官做個東道,去長安城裡最好的酒樓醉龍閣請諸位好漢大吃一頓如何?嘖嘖,本官不才,在長安城中也有一點體面,有一點基業,諸位好漢不如投奔了我大唐皇家,日後一刀一槍的博一個出身,封妻蔭子的,豈不是快活?這杜不平老奸賊,你們何必救他?難不成,諸位家中也有女子,和他那老不死的有一腿麼?」

    江魚在這裡嘰嘰喳喳的一通亂叫,將杜不平陰損得體無完膚。那龍都尉卻是越聽越氣,瘋狂的轟出了十九拳三十五腿後,身體急退。江魚身週一陣勁風奔湧,等得江魚停下那輕飄飄的身體,卻看到龍都尉已經氣定神閒的在十幾丈外站定了。江魚微微一笑,朝著龍都尉拱手道:「龍壯士,莫非你也同意了中遊我的說法?本官也就是這麼說嘛,何必和那杜不平廝混一起,好沒來由敗壞了你們的威名。還不如……」

    最後幾個字沒來得及出口,江魚身後突然有一股極強的勁風呼嘯而來。那勁風的速度快得驚人,似乎比江魚在山林中全力奔馳時的速度更要快了一分。而那勁風中蘊含的勁道,竟然是距離江魚還遠,卻已經震得江魚腳下的地面微微顫抖,四周的空氣都泛起了一圈圈白色的波紋。這一擊的威勢,卻讓江魚想起了他在崑崙山下的大草原上,被那雷霆轟擊時,那天雷的威勢。

    「呀∼∼∼呔!」一聲厲喝,江魚急轉身,右拳上凝聚了全身的真勁,狠狠的一拳朝著那勁風的中心處轟了過去。而他的左手,已經是無聲無息的拔出了千牛刀,無聲無息的滑過了那奔湧的勁風,循著江中遊魚一般的軌跡,朝著那向自己突下殺手的人刺了過去。

    兩拳準確的對撞在一起。

    江魚嗓子眼一甜,一口鮮血狂噴而出。那背後偷襲的人,卻也是沒有一點兒內勁,可是他的肉身強度,已經到了一個駭人聽聞的境界。江魚如今的木身巔峰狀態,就已經達到了那山中千年老樹的樹心那般堅逾鐵木的境界,單臂一揮,大不大小不小也有兩三萬斤的蠻力。可是這身後的這人,肉身想必是已經到了望月一門那石身的境界,硬度比江魚強了不知道多少,那力量更是江魚的全力加上他全部的真氣都難以承受。

    恐怖的強橫力量,直接將江魚的右臂震成了七八截,骨骼斷裂居然發出了『鏗鏘』巨響,疼得江魚差點沒慘嚎出來。他沒有嚎叫出聲,卻也是因為那內腑受了重創,一口鮮血噴出,堵得他沒辦法嚎叫哩。

    那背後偷襲的人,正是陰九的大哥,諢名叫做陰大的就是。同樣穿了一套古怪的青銅甲冑的他,只覺得右臂上好似被天雷猛劈了一記,受到的反震力量也就罷了,江魚的力量比起他,還是差了老遠,不過是讓他的右拳中指斷裂而已。可是江魚手上那雄渾的真氣,卻直衝進了他的手臂,一路上轟開了他從手腕到手肘的所有經脈,好容易用他師門的秘傳魔功堵塞起來的經脈被貫通,等於是生生打下了他十幾年的功力。

    陰大氣得一聲怒嚎,揮動左拳,一拳就朝著江魚腦門轟了下去。他心裡驚疑不定,搞不清江魚修煉的是什麼法門。若是正宗的玄門武功,哪裡有這等強橫的肉體?若是修煉的邪魔中的鍛體功法,哪裡又有這麼強的內勁?「唔,聽得如今中原武林,有那修煉外門功法,由外而內的高深法門,想必這娃娃修煉的就是這等不入流的功夫?」

    心中思慮何等之快,陰大的拳頭卻是已經到了江魚面門前。就這時候,陰大看到江魚臉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而自己的右肋下,也傳來了一縷刺骨的寒意。緊跟著,一股寒氣入體,緊跟著那一股寒氣變得烙鐵般灼熱,自己體內的一股子熱氣,則『嗤嗤嗤嗤』的順著那股子寒氣噴射了出去。陰大駭然低頭,卻看到江魚左手握了一柄珵亮的短刀,正深深的捅進了自己的右邊肋骨下一寸的地方,這心狠手辣的小子,還擰著刀把手,在那裡拚命的轉動哩!

    你陰大的鍛體功候再深,也擋不住這千牛刀寶刀的鋒芒呀,何況江魚的功力,比他也不過差了一籌哩。這一柄千牛刀,可就是整個捅進了陰大的腹中,再被江魚這麼攪動了幾下,陰大的一腔子腸子、五臟那是被攪成了稀粥一般,疼得陰大渾身無力,眼前發黑,那一拳頭哪裡還能砸得下去?「救命!」陰大很沒面子的仰天嚎叫了一聲,大口大口的噴著血,『咕咚』一聲倒在了地上。

    「救你老母哩。你這樣子,還能活麼?」江魚左手反手將寶刀插回刀鞘,手指麻利的劃拉了幾下,將陰大身上的那一件青銅片而串成的鎧甲解了下來,胡亂纏在了自己的腰間。幸好這鎧甲只是半身甲,甲片之間又有很大的縫隙,否則江魚哪裡容易這麼偷襲得手?「饒你精似鬼,喝了老娘的洗腳水,嘻嘻。」

    右臂斷成七八截的江魚還在這裡嘻嘻冷笑,眼前卻是人影晃動,十幾條同樣身披甲冑的大漢『呼呼』的自那山林中衝了出來。被一條大漢抱在手中的陰九氣極敗壞的指著江魚大聲呼喊道:「給我生劈了他!呀呀呀呀,大哥,你怎麼陰溝裡翻船,中了這小人的毒手?」

    江魚目光一轉,眼看著杜不平、陰九、寶玄等三人都被那些大漢抱在懷裡或者夾在胳膊下,而自己如今右臂斷裂無法出力,內臟更是受了極大震動,怕是十分的實力只能發揮出三五成來。當下他二話不說,低下頭狠狠的朝著陰大的下體猛踹了一腳,撒丫子就朝著長安城的方向急奔而去。逃命要緊,江魚不自覺的將自己的潛力又發揮出了幾分,山林中他的速度原本就快,如今更是快得好似律令一般,『噌』的一聲就不見了人影。那些鎧甲漢子想要追上江魚,卻哪裡來得及?

    『呼』的一聲,那五臟六腑以及腸子都被江魚的寶刀絞成了幾段的陰大猛的從地上站了起來。他牙齒咬得山響,一口氣從懷裡掏出十幾顆丹藥塞進嘴裡吞了下去,身上頓時冒出了縷縷白氣,一絲絲黑色的血絲從他週身毛孔中慢慢的滲了出來。良久,陰大突然睜開了眼睛,厲聲喝道:「將身上這些沒鳥毛用的鎧甲都蛻下罷,如今不在宗門裡,卻也不用穿這些勞什子來充門面。老九,你帶路,我等去長安!」

    冷笑了幾聲,陰大很自信的擡起頭來,看著天空的秋陽和碧藍的天空,悠然說道:「方纔那年輕人,死定了。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

    長安城宮城外,江魚搖搖擺擺的跑個三五步就噴一口血,從宮城門口一直噴到了花營總部門口。他身後緊緊的跟著近百名宮城的禁衛,一個個用看鬼一般的表情看著江魚,渾不知這個丟出花營營頭大印,卻傷成這個樣子的年輕人,到底碰到了什麼強敵。更讓這些禁衛感到無奈的就是,這人都傷成了這樣,卻還堅持要自己快步奔走,卻不讓他們扶著他趕去花營哩。

    江魚卻是心中有苦自己知,剛才硬拚了那一拳,初時還不要緊,可是越到後面,給自己造成的傷害卻是越大。那陰大的拳勁雖然沒有真氣,卻有一種極其隱晦的充滿了死氣的勁道在裡面。這種不是真氣但是破壞力比之真氣強過不知道多少倍,卻充滿了腐蝕和殺氣的力量,江魚聽無凡說過--魔門『滅世魔軀』特有的『滅殺魔罡』。

    此魔門,不是武林中所謂的那魔門。武林中人所謂的魔門,不過是那真正魔門的馬前卒子或者說是他們的耳目罷了。真正的魔門二宗,是和望月一門一樣,歷史悠久不可考證,參悟大道以求修成正果的修士門派。

    「媽的,居然是性質比魚爺我的自然真氣更高明一籌的滅殺魔罡,這可是已經進化成真元的東西,難怪不知不覺就著了他的道兒。」江魚自己知道自己的修煉法門,真氣和真元,就是天差地遠的兩種力量。沒有練成石身,讓週身經脈和肉體比那崑崙山上最堅固的岩石都還要堅固,望月一門這無比苛刻的秘傳功法,就無法將自身的自然真氣轉化為『望月玄罡』,哪裡可能是已經修成了魔罡的人的對手?

    「你個無凡臭老不死的,你給老子說的什麼屁話?說什麼老子一旦服下那幾萬斤草藥下山,天下就少有對手了。今日可好,就連修成真元的人都冒了出來。你害死人,也不要本錢的麼?」江魚心裡一陣亂罵,卻不敢停下步伐來,他必須依靠劇烈的活動,帶動體內的血氣,讓那澎湃的生機混合自然真氣,慢慢的化解體內的滅殺魔罡。

    真元和真氣的差別,就在於一份真元可以發揮出普通數十份真氣的殺傷力。更兼真元的性質更加接近天地靈氣的原本屬性,用以施展個各種法術,威力更大,更加得心應手。江魚用自身的自然真氣去化解被偷偷滲入身體的滅殺魔罡,可是一件消耗力氣的活計。這滅殺魔罡在他體內橫衝直撞的衝擊他的五臟六腑和精血要穴,江魚只能苦苦調動全部的真氣圍追堵截,一旦包裹了一塊魔罡,立刻將它從嘴裡催吐出來。

    故而,江魚一路從長安城門跑進了城裡,從宮門前噴著血無比張揚的跑過,衝進了花營的院子裡,在那不大的院子裡一陣子亂轉,一邊狂奔,一邊繼續噴著一小口一小口的鮮血,時不時的還從嘴裡冒出一聲淒慘的嚎叫:「請太醫,快請太醫!魚爺我大傷元氣,快準備幾十斤阿膠紅棗之類的預備著!救命啊,我吐了這多的血!」

    『嘩啦啦』的,院子裡四周的房內衝出了數十名花營的簪花郎,一個個呆呆的看著極有個性的一邊狂奔一邊噴血的江魚。只是一會兒的功夫,終於一個老到的班頭大叫起來:「江頭兒中了陰損的內勁,快去請諸位供奉來幫手。去請太醫,先開幾副驅邪、大補元氣的藥方子來。」

    忙亂了好一陣子,在磨刀老人和另外數名花營供奉的聯手幫助下,江魚體內的滅殺魔罡終於被驅除乾淨。滿臉蒼白的江魚端起面前那黑漆漆的一大碗大補元氣的湯藥,一滴不剩的喝了下去,這才仰天長歎了一聲,眼裡滿是無奈:「還請哪位兄弟幫個手,找點靈驗的跌打膏藥來,魚爺我的右膀臂,被人打成了七八截哩,接骨的手法拜託找個老到點的接骨先生,否則以後這膀子就廢掉了哩。」

    一邊說笑,江魚一邊謝過了磨刀老人等人,一邊驅動自己右臂上的肌肉,將那斷裂的骨頭硬是拼合在了一起。他望月一門雖然敗落,可是這鍛煉肉身上的法門的確是神妙,骨頭斷裂的茬口都對準得嚴絲合縫,卻是沒有一點兒紕漏。少一時,有那花營自備的外傷大夫取了繃帶一類的物事過來,將那宮廷密制的膏藥厚厚的一層裹在了江魚的膀子上,用繃帶連同幾根柳條死死的纏住了,又在他脖子上吊了一根三角帶子,將他右臂懸掛在了脖子上。

    一干簪花郎不知道江魚碰到了什麼人物,只是驚詫於江魚怎會受了這樣嚴重的傷回來。磨刀老人等一行人則是面帶憂色,他們雖然不知江魚體內的那股奇怪的真氣是比之武人的內勁更高了一層的真元,卻也能察覺出這股力量的強大和詭異。他們心裡尋思著,江魚莫不是招惹上了大宗師一級的高手?可是,中原的三大宗師,卻也沒一個修煉的內勁是如此詭異的呀?

    當下就有一名供奉叫做青杖客的,纏著江魚仔細的打聽他這次去追殺杜不平,到底碰到了什麼強勢的敵人。更有幾個供奉眼光狠毒,看到了江魚腰間纏著的那一件累贅的青銅片串成的鎧甲,急忙追問江魚是不是跑去挖了人家的祖墳--這青銅片看起來,起碼也是千多年以上的穀物了罷?難不成,江魚挖人家祖墳,被人打了不成?

    正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笑吟吟的李天霸連同滿臉暈紅,顯然喝了不少老酒的李隆基帶了十幾個隨行人等,搖搖擺擺的進了花營的院子。猛不丁的看到了江魚被幾個供奉圍在裡面,李隆基手上玉簫一點,指著江魚笑罵道:「兀那小魚兒,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噫,古怪,你的膀子怎麼掛在了脖子上?莫非被人打斷了鰭麼?」

    李隆基不過是開玩笑,他有點醉得分不清前後左右了,李天霸卻是眼光毒,一眼看到江魚那元氣大傷內元虧損的淒慘模樣,急忙抓住了江魚驚問道:「怎生如此?你一身武功強橫至極,怎會被打成這般模樣回來?那杜不平,已經是受了重傷在山林中藏匿的,怎會將你傷成這等模樣?」頓了頓,李天霸有點陰陽怪氣的看著江魚歎息道:「原本還以為是一件手到擒來的大功勞送給你,怎會陰溝裡翻了船?杜不平呢?」

    聳聳肩膀,江魚先是朝著李隆基請了一個安,李隆基笑嘻嘻的用玉簫拍了拍他的腦袋,示意不用多禮。隨後,江魚氣呼呼的瞪著李天霸大聲叫嚷道:「他奶奶的,你還好意思找我要杜不平?你怎不告訴我寶玄禿驢和陰九也藏在翠華山哩?那兩個傢夥暗中下手,劫了杜不平。魚爺我剛剛將那陰九放倒,正在追殺寶玄禿驢的時候,卻碰到了一干極其厲害的人物哩。」

    左手將那腰上的鎧甲解下遞給了李天霸,江魚皺眉問道:「地煞殿,二將軍聽說過這地方麼?」『地煞殿』,江魚的確不知這地煞殿是什麼地方,無凡告訴他的,只是魔門二宗有一個『乾達婆道』,有一個『阿修羅宗』,這龍都尉自報的門派卻是沒聽說過。但是那陰大修煉的,卻的確是『阿修羅宗』諸般魔功中的小乘魔功『滅殺魔罡』,由不得江魚心中不起幾個嘀咕了。

    「地煞殿?」這名頭一出,李隆基、李天霸的臉色都變得難看起來,尤其李天霸,下意識的就摸了摸自己的肋骨,嘴裡長長的籲出了一口冷氣。李隆基的眉目間更是殺意迸射,死死的咬著牙齒冷哼了好幾聲,一手抓著江魚的胳膊就朝一間偏房行去:「小魚卿家,快快將這次的事情詳詳細細、原原本本的告訴朕。地煞殿這批妖孽,莫非又出世了麼?他們禍害這天下,還嫌不夠麼?」

    眼看著李隆基的額頭上,一層冷汗流淌了下來,身上隱隱也有酒氣飄散,想必是他一肚子的美酒,如今盡數化為冷汗滲了出來。堂堂大唐的皇帝,卻被『地煞殿』這個名字驚成這等模樣,江魚心中不由得大是好奇:「若是你們知道這地煞殿的背後,可能有那『阿修羅宗』的影子,怕是你們會活活被嚇死罷?只是,你們不知道這『阿修羅宗』是何等存在罷了。」

    李天霸辦公的那密室內,江魚、李天霸老老實實的跪做在那胡床上,李隆基則是呆呆的站在密室正中,一張儒雅俊俏的臉蛋不斷的抽動著,嘴裡喃喃自語:「隋末大亂,即是地煞殿門人自中做亂。宇文化及、宇文成都,一身神力,天下誰人敵得?玄武門宮變,兩大逆王屬下,更有數十人身披青銅甲冑,殺人如麻,若非李靖出手,怕是太宗皇帝……則天皇帝登基,背後也有他們的影子,武家子弟,怕是有不少都被他們收為外門弟子。太平之亂,破天羅帶領那一批天罡魔星,殺死多少壯士?前後進宮行刺無數次,又生生的驚嚇得父皇他……」

    李隆基轉過身來,直愣愣的看著李天霸,咬牙切齒的哼哼道:「堂叔,這個天下,好容易才太平幾年咧,他們怎麼又冒出來了?他們到底從何而來,要做什麼?他們要這個天下麼?不像!他們要殺得天下血流成河麼?也不像!堂叔,你說他們到底是什麼人,想要做什麼呢?從南北朝開始,他們就可勁的折騰,弄得天下大亂,民不聊生,他們到底要做什麼?」

    李天霸攤開雙手,很坦然的看著李隆基:「我不知道啊,若是我知道了,豈不是我都變成他們地煞殿的頭目了麼?」

    一對丹鳳眼瞪向了江魚,李隆基沈聲道:「小魚卿家,這次你和他們交過手,感覺如何?這群人,可有透露,他們的來龍去脈麼?」

    江魚同樣坦然的攤開左手,苦笑道:「陛下,您能否給臣換個稱呼?」看到李隆基面色一動,好似要發飆的樣子,江魚連忙說道:「交手是交手了,他們的力量極大,但是出手的章法卻不是很高,也就是一群依靠蠻力吃飯的角色。論起來,他們的力量在天下無人可當,若是上了戰場,數十人可當千軍萬馬。可是掄起他們的拳法招數,誒。」

    看了看李天霸,李天霸古怪的笑了笑,聳聳肩膀道:「我說皇帝大侄兒,地煞殿的那群人功法詭秘,一身修為驚世駭俗,卻也好對付。江魚碰到的這批人,怕是剛從他們地煞殿出來,故而身手顯得弱了點。可是江魚啊,你想想,等得他們在中原逗留了一段時間,學習幾套高深的武功之後,就憑借他們那一身驚天動地的修為,怕是普通的先天級高手,也不放在他們眼裡哩。」

    抽了一口涼氣,江魚尋思了一下這十幾名實力都達到木身巔峰,甚至有石身境界,手一揮就能將數十人砸飛的地煞殿所屬真的學會了什麼精妙的武功,普通的武林中人,還怎麼和他們爭鬥啊?再次的倒抽了一口涼氣,江魚惡狠狠的跳起來,大聲叫嚷道:「罷了,趁早調集大軍,將他們圍剿了罷。皇上,二將軍,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事情,我江魚的一聲修為,也算是頂兒尖兒的了,卻被那人一拳打斷了手臂,若不趁早解決他們,怕是等得他們在長安城中潛伏起來,後果堪憂呀。」

    李隆基狠狠的將那玉簫扭成了兩段,低聲罵道:「他們在長安城中潛伏卻也無妨,宮中自有天師道的天師……誒,嗯,嗯。」看了江魚一眼,李隆基眨巴眨巴眼睛,點點頭,繼續說道:「罷了,堂叔,等下就讓江魚真正的加入花營罷,他這段時間的表現,的確不錯,除了貪財一點,卻也沒什麼大的毛病。」

    一句話說得江魚丈二的金鋼摸不著頭腦,李隆基卻是繼續道:「宮中如今有天師道的幾位天師坐鎮,普通武人來多少死多少,就算他地煞殿所派出的門人,都是功力驚世駭俗的強人,卻也擋不住天師道的諸位天師那玄妙的道法呀。朕唯一擔憂的就是,若是他們和朝廷中潛伏的黨羽勾結在了一起,這才是最大的隱患。」

    李天霸拳頭朝著胡床一擊,當場將那胡床震得塌陷了下去,他一骨碌跳起來罵道:「可不是?十幾個武林高手算得了什麼?怕就怕這些武林高手和那些賊黨勾結在一起,再成一股勢力,背後做一些偷偷摸摸見不得人的事情,這才是對我大唐最大的威脅。陛下,臣以為,既然地煞殿的人公然來援,想必是衝著破天羅等一干賊子來的。臣請求,花營將朝廷中所有的王公大臣,都監視起來。」

    江魚驚異的看了李天霸一眼,好麼,將所有的王公大臣都偷偷摸摸的監視起來,這李隆基若是下了這道旨意,怕是花營的權力,立刻會膨脹不知道多少。這可是連御史台以及刑部、大理寺的所有權力,都統統的放給了花營呀。

    坐在那坍塌的胡床上,江魚正眼珠子嘰哩咕嚕的亂轉,心裡翻轉著一些稀奇古怪的念頭的時候,突然聽得李隆基笑道:「有堂叔坐鎮長安,朕自然是放心的了。唔,若有必要,還是請堂叔去求見一下那兩位國師罷,朕卻是不好意思去見得他們。嘿嘿!小魚卿家這次雖然沒有帶回杜不平那奸賊,但是既然地煞殿的人出面截走了他,想必他的來歷也是分明得狠的了。」

    頓了頓,李隆基嘀咕道:「杜不平在國子監做了這麼多年學官,門生門人很是有不少的,凡是杜不平教過的學生,花營都盯緊一點罷,萬萬不要讓他們和地煞殿的人勾結在一起,又生出什麼禍事來。小魚卿家,你可記住了,若是要加入花營,就將你貪墨的那些財物,都乖乖的給朕獻出來罷!壽王那邊,你卻是不用理會了。」

    大袖一甩,李隆基隨手丟下那兩段折斷的玉簫,領著高力士出了密室,揚長而去。雖然嘴上說得輕鬆,可是看李隆基走時那緊蹙的眉頭,就知曉他對於此番的事情,卻也是大為緊張哩。畢竟,這地煞殿雖然只是一個武林秘門,卻在中原大地上掀起了數百年的血雨腥風,又豈是能輕鬆應付得了的?身為一國皇帝,李隆基不得不為他的基業多做打算了。

    江魚則是眼睛溜溜轉悠著看著滿臉陰笑的李天霸,突然叫道:「啊呀,二將軍,我記起來了,我大哥給我說,今日要我回去吃飯哩,家裡老人還在依檻而望呀,咱家可很有幾天沒有陪家裡的老人吃飯,盡這一點孝心了。」一邊說著,江魚一邊跳起來,撒腿就要衝出密室去。

    「嘿嘿!」李天霸陰陰一笑,突然大聲說道:「中遊,你貪墨了那些錢,卻是陛下和我都知曉的。具體數字,咱們也能猜個大不離來。你若是貪圖那些錢,那,你和你大哥的官兒,都不用做了,就帶著那些錢回歸揚州養老罷。這,也是看在你大哥這麼多年的辛勞,和你這一段時間來立下的功勞份上了。」

    正疾步朝前狂奔的江魚立刻停下了腳步,滿臉諂笑的他巴巴的湊回到了李天霸的面前,連連打拱道:「二將軍,您可別胡說,誰說咱要貪墨那一筆銀子呢?誒,實話實說,雙尊幫的錢,是咱偷偷的從中取了,卻也給手下的兄弟分發了一大筆,要全額退還,那是不可能的了。可是那三峰堂的錢,咱江魚可一分錢都沒拿到。」

    深深的看了一眼江魚,李天霸卻看到江魚的眼裡只有『真誠』和『坦誠』,於是乎,他點點頭,大聲笑道:「既然如此,就將雙尊幫剩下的那些錢物和生意勾當,都退交給花營罷。今曰本將軍給你詳細的說說,花營的真正面目是什麼,花營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組織。然後嘛,你就發下毒誓,加入咱們花營罷。如今地煞殿再現,正是用人之際哩。」

    兩人靜靜的坐在石室中,李天霸耗費了一刻鐘的時間,將花營真正的實力、真正的構成一一向江魚分說,並且也坦白的告訴江魚,以前那些在他面前哭窮的行徑,屬下的簪花郎故意表露的一些蹩腳的行為,都是對他的試探--畢竟,江魚將要擔任的,是營頭的職位啊。

    「我操,感情你們一群人湊在一起晃弄我玩的?怎麼咱大哥也不向我提醒一下呢?」江魚有點氣惱的看著李天霸,花營測試人的手段,實在是太下作了罷?哭窮,故意表現得實力不濟,封給屬下的都是那些散職,差點就讓江魚以為,花營就是一個皇帝拿來好玩的下三濫的組織了。可是誰能知道,花營居然是如此龐大,組織如此嚴密,明暗互為輔助,權力大得嚇人,效率極高的正式衙門呢?

    「好,好,難怪你叫做二將軍哩,感情,哼哼。」江魚翻著眼睛看了李天霸一眼,心裡大有不屑之意。

    李天霸微微一笑,朝著江魚拱手道:「江魚,我李天霸就以花營二將軍的名義,正式邀請你加入真正的花營,你可願意麼?這幾個月的考查,卻也看得出來,你對大唐,還是忠心耿耿的。若是你能改掉你身上的那些臭毛病……」搖搖頭,李天霸微笑道:「不要怪你大哥,除了皇帝和幾個有限的人,誰又知道花營的真正面目呢?」

    江魚眼珠子一翻,大笑道:「加入,為什麼不加入?背靠大樹好乘涼嘛。只是,以前封給我的那些散職官兒,能否留下?多少多了一份俸祿嘛。咱貪汙的那點錢都要被退出去,咱養家餬口的,也不容易嘛。」

    李天霸差點操起錘子將眼前這憊懶小子給砸死,他怒吼道:「你養家餬口?你養誰啊?等你生了百八十個娃娃了再來胡說八道!唔,來人啊,替江營頭更換印璽和令牌,從今而開始,他就是我花營明營裡的第九位營頭啦。」李天霸笑得很得意,笑得齜牙咧嘴的看著江魚:「咱手下的打手,可又多了一位。小子,好好幹,多立點功勞,以後咱家著我那大侄兒,給你封個侯爺也是輕鬆的事情。」

    明知道這是場面客氣話,江魚還是心中不由得一陣高興,連忙拱手謝道:「侯爺也就罷了,我魚爺的要求也不高哩。誒,不知道二將軍既然將花營的正式要務分配給了我,我卻是先去哪裡公幹啊?」

    抹抹嘴唇,李天霸突然怪笑起來:「地煞殿的事情,你先放下,你不是那人的對手,派去也沒用。」沈思了片刻,李天霸陰損的打量了一下江魚那變態的身高,詭秘的笑道:「這幾日有消息來,東方扶桑島上有使節前來長安拜見我朝皇帝,他們的身高卻是極矮的……」

    江魚會意,連忙站起來,踮踮腳,展示了一下他那九尺多將近一丈的身高,笑道:「那,屬下一定會讓這群東邊島上來的矮子知道,什麼是天朝上國的氣象。唔,要不要教訓他們一頓?」江魚的拳頭捏得『吧嗒吧嗒』的亂響。

    李天霸翻著白眼看著江魚,很不負責的說道:「這個嘛,你看著辦好了。方寸小國,卻也不值得我們大動干戈。若是他們恭順,你就著鴻臚寺的人給他們一點甜頭。若是他們驕橫,就狠揍他們一頓丟出去,卻怕什麼?我大唐,如今可是萬國來朝,卻也不欠他一個小小的扶桑。」

    「誒!」江魚應了一聲,摸摸腰間的千牛刀,朝著李天霸行了一禮,就這麼出去了。

    李天霸在後面幽幽的說了一句:「其實,那些矮子倒是挺恭順的,可是老子就是不喜歡他們。得了,著你這蠻橫小子去給他們一點苦頭吃吃,大不了老子給你擦屁股就是。誒,他奶奶的地煞殿,怎麼又冒出來了呢?原本以為滅了破天羅,他們地煞殿的實力也就折損得差不多了,如今看來,我們都小覷了他們呀。」

    「莫非,那蘇道遠,也是為了這事情來的?如此甚好,既然已經驚動了中原正教的這些高手,本將軍還擔心什麼?」

    李天霸心頭一陣輕鬆,反手拎起自己的兩柄錘子,大喝道:「來人啊,隨將軍我上街巡視去也。且看看是誰倒黴,碰到將軍俺的錘頭上!」

    一錘子震開了密室的鐵門,李天霸高高的昂著頭,昂然而出。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4 11:09:18

第十六章 兄弟

      張開嘴,將三顆蜃珠吞進腹中,感受著那冰冷的能量狂潮瞬間充盈了整個身體,江魚臉上露出了極其欣喜的笑容。三峰堂的寶庫中,被他順手牽羊打劫而來的一盒子蜃珠,終於可以發揮它們的全部功效了。七成的蜃珠精華用來萃煉肉身,三成的精華用來增強體內的真氣,江魚服下這三顆蜃珠,自覺功力又漲了一大截,肌膚上更是隱隱泛出了青灰色花崗岩一般的色澤,只要再加一把力氣,他就能從木身巔峰進入到石身的境界罷?

  藉著體內能量充盈的大好時機,江魚張開大嘴,噴出了一道無色透明的火焰。千牛刀連同那一條同樣順手得來的天火隕鐵,就在這透明的火焰中化為鐵汁融合在了一起。皺著眉頭,勉強打出了幾手印訣在那鐵汁中加入了一個小型的堅固陣法,江魚將這一團足足有兩百多斤的鐵汁,凝練成了一柄特大號的橫刀。筆直的刀身足足有七尺長短,一尺三寸長的刀柄末端還有兩寸尖錐突出。寸許厚的刀背上隱隱有龍鱗花紋閃爍,雪花般燦爛的刀口鋒利無匹,的確是一柄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為非作歹必備的上佳凶器。

  「罷了,我望月一門煉器的手段也就這樣,還能怎樣呢?功法全都散失了,能練成這麼一柄長刀,卻也是不容易的事情了。」看著手上只能算是利器,但是和神兵絕對扯不上關係的長刀,江魚心滿意足的將它掛在了自己腰間。這等長度、這等重量的砍刀,才是江魚最得心應手的兵器。那千牛刀太短,實在是不適合他使用。故而,這象徵著大唐千牛衛的古寶刀,被這個很有點敗家子傾向的傢夥一口真火熔煉了,卻也沒有一點心疼呢。「二將軍,總不會為了一把破刀和我拚命罷?這柄長刀,總比那千牛刀還要鋒利幾分,他沒這麼小氣罷?」

  腰間佩著長刀,江魚離開了李林甫特意給他開闢出來的練功靜室,繞過了兩條迴廊,已經到了李府的後花園。三顆蜃珠那渾厚的精華已經被江魚在行走之際吸收得乾乾淨淨,一身真氣飄然欲飛,直衝頂門,好似要衝出天靈蓋去;身體也是『嘎巴、嘎巴』一陣亂響,充滿了強橫霸道的力量。江魚瘦削的身體也似乎豐滿了一點,骨架子上也多了一點血肉,容貌更加的威猛了。

  後花園那兩圃金色的菊花中,李林甫正斜斜的躺在一張胡床上,笑吟吟的和他的兩個兒子閒扯。看到江魚行了進來,李林甫連忙給兩個兒子一人腦門上給了一巴掌,笑道:「給二叔請安,然後去書房溫習今日的功課去。爹爹和你們二叔,都是沒什麼學識的,日後我李家想要飛黃騰達,還要看你們兩個娃娃哩。」

  好似和李林甫一個模子裡印出來一樣的兩個少年恭謹的走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朝著眼前這身材極高、身上威勢極重的二叔請了個安,隨後飛一樣的跑了開去。少年人一片天真之心未泯,兩個娃娃能清晰的感受到江魚身上那近乎於洪荒猛獸一般的氣息,這等氣息讓他們很是難受,極其的懼怕,故而不用李林甫多說,他們也不敢在江魚身邊多呆的。

  「唉,大哥,兩個侄兒見了我怎麼跟見了鬼一樣?」江魚納悶的問了一句,隨意的在李林甫身邊的一張蓆子上盤膝坐下,擡頭看著頭頂兩棵高有七八丈的大桂花樹,大笑道:「大哥好享受啊,秋風清爽,桂子飄香,還有這金色菊花好下酒,他乃乃的,再來幾個唱歌扭腰的娘兒,實在是神仙一樣的日子啊。」

  李林甫臉上露出一絲開心的笑容,拿起身邊的酒杯舉杯道:「大哥也要恭賀二弟你高昇啊。他乃乃的,誰能想到花營裡面是這麼個情形呢?李天霸那廝整日裡在朝堂上下哭窮,感情都是糊弄人的?大哥就覺得奇怪了,給你晉陞的那些散職,也實在太快了點,怎麼就突然提升到了五品、四品的高位呢?原來都是在對你考驗哩。」

  和江魚手上的那個小酒甕對碰了一下,李林甫將杯中美酒抿了一口,淡淡的說道:「如今感情好,小魚你算是真正的入了花營這個要命的衙門了,大哥以後還有多多依仗你的地方哩。」

  張開大嘴,將那足足有三斤容量的小酒甕內的美酒乾掉了一半,江魚呼出一口酒氣,舉起袖子擦了擦嘴角的餘瀝,大笑道:「大哥說得是什麼話?自家兄弟,說什麼依仗不依仗的?誒,昨日小魚在花營領那印璽、令牌的時候,聽那花營長史官說,我如今屬下,也可以圈養一批外圍人手作為花營羽翼的,故而小弟我私吞的那『雙尊幫』的財物,並不用全部退還,還請大哥幫忙清點一二。」

  聽得『雙尊幫』三字,又見江魚只說『雙尊幫』這個名號,李林甫心裡明鏡一般--搜刮『雙尊幫』的錢財,想必落入了其他人的眼裡。可是三峰堂的那些積蓄,卻可以實打實的被兄弟倆私分了。故而李林甫點點頭,一臉正氣盎然的教訓江魚:「大哥早就給你說過,不義之財,不能貪,貪了也要被催吐出來。當今天子聖明,什麼東西瞞得過他老人家的?誒,誰在那葡萄架子後面?」李林甫朝著那葡萄架子指了一下。

  那枯萎的葡萄籐一翻,一個老花匠手持一柄小鋤頭,喃喃自語著走了出來。看到李林甫和江魚,這老花匠連忙行禮道:「哎喲,大老爺二老爺在這裡啊?老奴剛才照料這片菊花累了,正在後面休憩哩。」

  「啊呸!」隔著兩三丈的距離,江魚一口老酒噴在了這老花匠的臉上:「你是花營秘營天子號第幾號密探啊?二將軍今兒個白天沒給你傳命令來麼?咱魚爺可也是實打實的花營營頭了,你他媽的怎麼還留在咱府上不肯走呢?剛才你可聽到了,雙尊幫的錢,咱兄弟倆可是要退還的,這可和咱大哥沒什麼關係,這一切手段,都是魚爺作出來的!」

  老花匠聽得江魚這話,原本構摟著的腰肢立刻直了起來,一張奴顏氣十足的臉上憑空多了三分威嚴。他瞪著江魚哼哼道:「我說江營頭,您這麼著急作甚?就算您現在實授了花營明營的營頭兒,也管不到咱家身上罷?咱想要離開御史中丞大人府上,這還要大將軍他老人家親筆簽發的文書才行,大將軍如今可是在洛陽坐鎮哩

搖搖頭,老花匠將那小鋤頭丟下,哼哼然說道:「古怪,古怪,朝廷命官家中,極少有人能加入花營的,就算入了花營,他家中親眷的仕途,也差不多到頭了。怎麼你們兄弟倆就這麼古怪,一個御史中丞,一個花營營頭,這可是完全壞了規矩的。」

  李林甫矜持的笑了幾聲,洋洋得意道:「這是陛下的恩典,我李哥奴對陛下忠心耿耿,陛下自然不會做其他猜想。」

  江魚腆著一張臉,朝著那老花匠擠眉弄眼的笑道:「我魚爺人品好,陛下知道我不會作出那種勾結朝廷官員牟取絲裡的勾當,嘻嘻,陛下自然捨不得讓我這麼一個大高手白白浪費了呀!我江魚進了花營是不假,可是我大哥這麼能幹的良臣,除了他,誰能做御史中丞呢?」

  兄弟倆的腦袋湊在一起,極無吃、極下見的朝著眼前這秘營的老探子因當的笑起來。老花匠眉毛一抖,嘴角一撇,搖搖頭,逕直越過了後花園的圍牆,揚長而去。李林甫的府邸,已經沒有監視的必要了,有了江魚這個如今通曉了花營內部勾當的營頭在,他們這些監察朝廷百官的密探,在江魚面前等於就是透明的,怎麼還能呆得住?李林甫,怕是開元朝中極少數的幾個身邊沒有花營密探的臣子了。

  「中啊,兄弟,趕走這老傢夥,大哥以後做事可就更加得心應手了。」重重的撫了江魚的肩頭幾下,李林甫得意洋洋的大笑起來:「你如今手下掌握了這麼多這麼強的一批人馬,可要好好的幫哥哥出謀劃策才行。如今大哥在宮裡有武惠妃娘娘照應,這前途也是極好的。只是朝廷中還有幾塊大的石頭,這可要搬走了才行。」

  「大哥,你已經是御史中丞了。」江魚呆呆的看著李林甫,抓抓腦門皺眉道:「你的面前,還有什麼大石頭啊?」

  李林甫陰陰的一笑,比比劃劃的說出了一番話來。江魚恍然大悟道:「感情,您想做宰相啊?這還不簡單麼?咱將現在的幾個宰相扳倒了,大哥你不就上去了麼?這有什麼為難的?咱就不信了,大唐朝的宰相都是一個個的正人君子,從來不做為非作帶的勾當的。」

  李林甫感動得是身體微微的哆嗦,緊緊握住了江魚的肩膀笑道:「如此,可就有勞二弟你了。大哥其實做不做宰相都沒關係,只是想要大哥的話一旦出口,這天下沒幾個人敢違逆就是了。只是如今卻也不急,咱們在官場上的根基還不穩固,等得大哥多收了幾個門生,多聚集一批黨羽,二弟你又多立下一些功勞,咱們的好日子才在後面哩。」

  捲起袖子,李林甫擺出了當年在揚州街頭的江湖做派來,指指點點的叫嚷道:「二弟,以後你行事一定要小心。比如說太平餘黨,這些要提著腦袋去幹的活計,你能躲開就躲開,看看你這次膀子被人打折了,大哥心裡好不擔憂?這接待海外扶桑小國使節這樣的事情,那是多多益善。下國使節進京朝拜,按例都要有花營密探在一旁監視,防止他們做亂的。這活計輕鬆,在陛下面前,卻是極有臉面的事情。」

  他陰笑了幾聲,丹鳳眼再一次的轉化了三角眼,陰惻惻的說道:「那吐蕃、突厥、契丹等國的使節嘛,也有幾分神異的地方,是難得對付的,故而碰到這些大國的使節,萬萬不能胡亂接手,總有花營其他的營頭去傷腦筋的。可是這南詔、高麗、扶桑等國的使節,那是由得你揉捏的對象,若是能多敲詐一些貢品,這也可以給咱家補貼家用的好事,在陛下面前也有面子,豈不是上上等的行當?」

  江魚挑起了大拇指,對著李林甫連連讚歎道:「高明,高明,大哥,果然是高明呀!咱兄弟兩個都沒讀過什麼書,大哥如今卻有這樣的見識,想必在官場上歷練了這麼多年,實在是長進了不少。」

  李林甫雍容的一笑,微微然擺手道:「罷了,罷了,也不過是一些勾心鬥角的手段,算不得什麼大本領。今兒個大哥就給二弟你好好的分析一下當今朝廷裡的人和事,有些禁忌,你如今也是應該知道的了。」思忖了一陣,李林甫勾起手指頭微笑道:「比方說,大哥當年能進宮辦事,這是承了舅舅姜皎大人的恩典,推薦咱進宮做了侍衛的。說起來,這舅舅對我們有大恩,咱們應該和楚國公府傾心結絡才是。但是以大哥看來,這楚國公府,日後咱們還是親近,但是不要太親密的好。」

  飲了一口老酒,李林甫輕聲的說出了一番話,聽得江魚是眉飛色舞,好似渾身毛孔都敞開了來,心裡一陣的敞亮,說不出的歡欣快活。他感覺著,自己距離那『中原淨街虎』的偉大成就,似乎又大大的邁進了一大步。這兩兄弟湊在一起,還不知道能折騰出什麼怪太出來哩!

江魚兄弟倆在這靜謐安寧的秋夜裡,靜靜的品著老酒,欣賞著燦爛的金色菊花,鼻頭飄蕩著的,是芬芳的桂花香氣。涼風細細,氣候乾爽,兄弟倆又都處於人生的黃金時期,身居高位,手握重權,又都是雄心勃勃不甘居人之下的角色。此情此景,兄弟倆的確是意氣風發,更兼難得的是兄弟二人志向相通,心氣都能使喚在一起去,天下之事,能得如此完滿者,卻是極稀少的。

  至少,對於唐玄宗李隆基的幾個兒子而言,這個秋天的夜晚,是如此的該四,如此的不順心,如此的讓他們心頭惱怒。天上那溫婉的秋月,閃動的星星,偶爾飄過的淡淡雲彩,甚至是長安城那平整潔淨好似一塊大玉石的石板大街,在他們看來,都是這樣的刺眼。

  一臉陰鳩的壽王李瑁,雖然身體還沒長開,眉目間卻也有了三五分的威嚴威風。此時的他,身上披著一件大紅色撒著金斑點的緊膀子箭衫,下身穿著一條淡青色的褻褲,兩塊皮鼓腫得好似那發酵沒發好的麵團般,還帶著絲絲血跡的躺在了一張春籐兒編成的春凳上,被人從興慶宮裡一路擡著朝外行去。就在一刻鐘以前,他在李隆基的寢宮外面,被李隆基親手揮動碗口粗的大杖子,在他的屁股上重擊了五十幾棍。

  原本,李隆基打算給李瑁十幾棍來點教訓也就罷了。奈何李瑁卻天真的以為,他在外面的一些勾當已經全盤的瞞過了李隆基,一口牙咬得緊緊的硬是在那裡不斷的辯駁,狡辯他並沒有做什麼貪贓枉法的事情。這等狡辯之詞,氣得心裡本就有事,心裡窩著一團亂麻的李隆基大聲咆哮,手起棍落,就好似民間那白案師傅砸麵團一樣在李瑁那挺翹的屯部上砸了五十多棍,這才好容易停下手來。

  等得聽到了消息,氣極敗壞的帶了幾十個宮女太監沖啥而來的武惠妃趕到時,李瑁這倒黴的娃娃已經被打得兩片皮鼓血糊淋當,歪著白眼的暈了過去。李隆基指著李瑁就是一通破口大罵,最後看在武惠妃的面子上,著他閉門思過半年,嚴禁他出王府門檻一步,這才了事。

  被一干心腹侍衛和門客簇擁著,在興慶宮那有點昏暗的大道上行走了一陣,趴在春凳上的李瑁突然呻吟出聲來:「本王這次吃虧也。沒想到父皇對本王的那些事情,知道得比本王還清楚。給本王徹查,他媽的是誰把那批軍械給塞進那隊伍中的?不是說,就是一批茶葉和鹽巴麼?怎麼變成這麼多軍械了?這不是要害思本王麼?」

  小臉蛋上露出了一絲極其陰沈的啥氣,李瑁指著身邊那些面容驚惶的門客發狠道:「我知道,你們當中,肯定有太平餘黨。你們給本王聽清楚,你們吃本王的,住本王的,穿本王的,想要找女人,都是打著王府的招牌去外面坑夢怪篇良家服女,這些事情,別以為本王不知道!你們誰和那破天羅有勾結的,趕緊給本王坦白了。看在你們也是一個人才,能從匠作監裡面弄出這麼多的軍械來,本王既往不咎,還會重用你們。」

  冷冷的掃了這些門客一眼,李瑁低沈的說道:「說啊,怎麼不說了?你們到底和太平餘黨有沒有關聯?那筆軍械怎麼從匠作監弄出來的?給本王仔仔細細的述說一遍,自然有你們的好處。若是被本王查出來,或者是被花營查出來,怕是你們,哼哼!」

李瑁在這裡發狠教訓自家的門客,他其實心裡也清楚啊,自家找來的這些門客,要說他們談張網法為非作帶,那是綽綽有餘的,可是要說他們膽子大到和破天羅等非徒勾搭一氣,怕是他們還沒那個膽子,也沒那個資格。他很自信的思忖道:「怕是這群人窮得苦了,所以勾結匠作監的那些人搞出這些是非來?幸好母妃受寵,父皇也不信本王會傻到那種地步飯賣軍械給吐蕃,否則的話。。。」

  反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臀部,李瑁有點垂頭喪氣了。自己的三峰堂被花營一手剷除,所有勢力都被那叫做江魚的營頭接收,以後這窮巴巴的日子,可要怎麼過啊?幸好太子李瑛的雙尊幫也同時被端掉了,難兄難弟,總歸是回到了同一起跑線上。

  按照自己妹妹鹹宜公主給自己帶來的消息,那江魚,應該還是一個挺識趣的人嘛。雖然父皇剛才說了,那雙尊幫、三峰堂的所有資產,都要收歸國有。但是他江魚的大哥怎麼說都是依靠自己母妃武惠妃才平步青雲的,江魚總應該給自己多加照顧。從他那裡,想必能弄來一點好處的。就算不能直接從江魚手上拿錢,江魚畢竟也是花營的大頭目之一,他的那點勢力,也是對自己有補益的。

  想到這裡,李瑁不由得一陣慶幸:「幸甚幸甚,看來父皇早就有準備對本王和太子手中的這些江湖勢力下手了。父皇一出手,咱麼自然是抵擋不住的。只是,這江魚幸好突然出現,倒是給本王這裡又多了幾分籌碼。不過花營向來對人考查得極其苛刻,本王耗費無數心力,也沒有將自己的屬下安查進去。這江魚剛剛來到長安才幾個月,怎麼父皇稍微考驗了一下他,就讓他成為了花營的營頭?」

  「不管這多,總之這對本王有好處就是。怎麼說,他大哥李林甫可是說出了那話來,拼四也要保本王成為太子,不怕江魚不為我所用。」

  『哼哼哼哼』,想到得意處,李瑁覺得皮鼓也不痛了,三峰堂的損失也不讓他心疼了,甚至他感覺到揚揚得意,拿一個三峰堂換一個花營營頭的全力幫助,他自覺還是很合算的。一時間,李瑁得意的哼起了小曲,他盤算著,明兒個是不是要派王府中的太監總管送幾件御用的瓷器去李林甫的府上,好好的籠絡一下他呢?

  就這時,李瑁的這一行隊伍正好行到了東宮門外的一條甬道上,前面打著燈籠的幾個太監突然停住了腳步,尖聲尖氣的叫道:「前面是什麼人哪?沒看到這是壽王爺的王駕麼?還不快快退開!」

  這邊聲音剛落,那邊裡四盞大紅燈籠下,一個身披紅色太監袍色的老太監蹦了出來,指著這邊罵道:「好大膽的小土在子,太子殿下御駕在此,你們還不快快退開?這還有君臣之道麼?」老太監身後跟著蹦跳出了幾個穿青衫的太監,同樣指著這邊罵罵咧咧的。李瑁王府中的太監,又哪裡是省事的人物?早就蹦出了幾個老太監,和那對面的幾位同行拉拉扯扯起來,一時間就聽得那尖銳的公雞嗓子響徹雲霄,鬧得整個興慶宮都隱約可以聽到這裡的喧嘩聲。

  李瑁突然醒悟,自己的皮鼓剛剛挨了一大頓棍子,李隆基這還沒就寢,若是再吵嚷起來,怕是自己的皮鼓上又要多幾條青紫色的痕跡?當下李瑁低聲喝道:「閉嘴,都幹什麼?皇兄在前,你們不會讓開路麼?這麼寬一條道兒,避讓避讓又怎麼的?」冷笑一聲,李瑁有點悻悻然的說道:「咱們壽王府的人,最是知禮節不過了。」

  壽王府一行人馬百多人朝著甬道的左側避讓開,太子李瑛的隊伍趾高氣揚的緩緩行了過去。這隊伍裡,太子也是穿著一條淡紫色的褻褲,蒼白的臉上閃動著氣惱的火苗,趴在一張春籐兒編織成的春凳上,凶狠的目光狠狠的瞪著李瑁。在二人的春凳交錯而過的時候,太子李瑛突然籲了一聲:「得了,停下。」擡著春凳的四個太監立刻停下了腳步,李瑛吧嗒了一下嘴巴,瘦削而顯得有點陰森的臉上擠出了一絲皮肉痕跡拼湊成的笑容,淡淡的說道:「王弟,你,受苦了?能被父皇親自教訓,這可是你的福氣啊。」

  李瑁陰不陰陽不陽的看了李瑛一眼,翻著白眼冷笑道:「皇兄,李瑁年幼,自然有很多事情做得不對的,父皇親自操刀杖責於我,也是舐∼犢∼情∼深∼哪∼∼∼!不知道皇兄的兩塊御臀,卻是被誰打傷的?嘖嘖,這不是忙著去給父皇謝恩罷?」

  被李天霸帶了一群花營的簪花郎衝進東宮,操出大棍子怒砸了數十大棍的李瑛臉色一黑,『嘿嘿』笑道:「舐犢情深?父皇下手可真狠,王弟的皮鼓,怕是已經破口子了罷?回去好好將養一段時日,可千萬不要中了破傷風,日後有了什麼病根,這可就大大的不妙了。」

仰天長歎了一聲,李瑁作出一臉的苦笑:「彼此彼此,皇兄也得注意呀。怎麼說王弟這也有一身童子功打底子,提內純陽火氣充足,怎麼著也不會輕易受了風寒。倒是皇兄夜夜笙歌燕舞的淘空了身體,萬一被這秋風一撲,這風寒侵入了骨頭也就罷了,若是沁入了什麼不該進去的地方,豈不是皇兄的子嗣後代,都有點麻煩了?」

  被一番話說得惱羞成怒的太子李瑛張開右手,狠狠的一爪朝著李瑁的肩膀抓了過去。「王弟,你何苦事事和哥哥我競爭呢?這大唐,只能有一個皇上,這大唐的東宮中,也只能有一個太子!你為甚總是不肯善罷甘休,非要爭得個頭破血流呢?」言語間,李瑛的右爪已經成虎爪、鷹爪、豹爪,連續換了十七手啥招,招招不離李瑁的腕脈要害。

  李瑁則是伸出一根食指,指頭上隱隱有檀香氣散出,一根手指變幻靈動,指風陣陣,同樣變幻了十七手散手,將那十七爪封擋在了外面。十七指一過,李瑁突然並指成拳,一拳上依稀有佛光纏繞,一拳封住了李瑛的右手。「皇兄,九州神器,有德有能者居之。你浪蕩無行,淫亂胡為,更兼才學疏淺,怎堪成我大唐儲君?王弟乃是弟弟,你就不能讓弟弟一下麼?」

  一團小小的勁風在兩位王子的拳、爪交接處暴開,兩人同時悶哼一聲,手好似被雷霆劈打一樣急速縮了回去。李瑛的年機比李瑁大了許多,更兼身體已經長成,故而內功強了五成不止。李瑁卻因為年幼,血肉筋骨都還沒長齊全的,內功修為也是跟不上他招式的進度。只是李瑁是以重拳轟出,李瑛卻只是以五爪迎擊力量分散了不少,故而兩人拼了個平分秋色而已。

  拳爪交擊後,兩人對對方的功底都有了一點瞭解。李瑛看著李瑁淡淡微笑道:「似乎是佛門的『普渡拳』和『渡厄指』,唉,王弟,做哥哥的要怎麼說你才好呢?父皇剛剛下令,要尊道抑僧,你怎麼還修煉佛門功法呢?」

  李瑁則湊到了李瑛耳朵邊,低聲笑道:「本王有一個好娘親,最是受父皇的寵愛,修煉一點佛門功法又如何?總比太子殿下您修煉『七絕印』的功法好罷?『七絕印』倒也是道家的武功,奈何卻是『陰陽閣』的流派,本朝的幾位護國天師,對於『陰陽閣』等道門旁枝,似乎很是有點不對眼呀?太子哥哥,你可要一路當心才是。」

  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瞪了一陣,兩人同時發出了一陣冷笑聲,剛想要繼續再較量較量,那邊裡李天霸大聲的呵斥已經傳來:「你們兩個小塗在子幹什麼呢?鬥雞玩不是?那個大的,趕快去你父皇的寢宮請你父皇驗傷,省得說老子他乃乃的下手輕了給你放了人情;那個小的,你還不趕快回去王府閉門思過,你在這裡幹什麼?告訴你們,半年後,每個人都將那『天地君親師』五個自抄寫十萬遍了交給老子,否則你們的皮鼓,還得開花哩!」吼完了兩個王子,李天霸拎著一根還帶著斑斑血跡的大槓子從黑影中行了出來,指著那群太監、護衛、門客怒聲吼道:「你們這群王八蛋沒卵蛋的絕門戶,還在這裡停著幹什麼?好好的一個太子,一個王爺,就是被你們這群喪家克親的混帳給帶壞了!再看到你們唆使著自己的主子在長安城裡興風作浪,老子把你們身上的零物兒都扯下來餵狗!」

  

暴徒李天霸的突然出現,讓一干人等嚇得渾身直哆嗦,急忙分道揚鑣,一路朝著李隆基的寢宮、一路朝著壽王府揚長而去。

  李天霸站在剛才李瑛和李瑁動手的地方,仰天歎息了一聲:「子孫不肖啊,本將軍,還是不要子嗣的好。來人啊,派出花營所有人手,嚴密監察長安城、洛陽城的大小動靜。尤其諸位王爺、國公的府上,加派三倍的人手給將軍我盯四咯!只要有那等體態容貌大異常人的彪形大漢出現,立刻匯聚成冊子,向大將軍、本將軍和皇上匯報。」

  遲疑了一陣,李天霸壓低了聲音,朝著陰影角落裡低聲嘀咕道:「尤其壽王府上,加派五倍的人手,嚴查他們到底是誰將那一大筆軍械從匠作監偷偷運出來的。就算他們不是太平餘黨,這次的勾當,總不能壽王挨了一頓棍子,就此罷休。若有懷疑的對象,就直接偷偷的綁嘍,咱花營,可不是說理的地方。」

  李天霸那帶著點陰森意味的命令,給興慶宮憑空增加了一股子的陰氣。可是這裡畢竟是長安,畢竟是有大神通的人將那酒州龍脈匯聚在一起的無上寶穴所在,這一點陰森的味道,在那真龍紫氣的衝擊下,哪裡能存留?隨著李天霸等人的消失,這興慶宮中又是一片的祥雲霧靄,紫氣升騰,飄飄然可見三五長袖道人在那宮廷正中最高的監天台上眺望四方,偶爾發出三五長歎聲。

  而某處不知名的所在,那陰氣沖天,魔氣洶湧,黑色的氣勁已經和秋風凝聚成了數千條手指粗細的急速旋轉的風繩,抽打得那山石四處火星飛濺,卻沒有發出一絲聲音的詭秘所在,幾條輕飄飄好似沒有實質,簡直就猶如幽靈一般的身影輕盈的閃過了那些足以洞穿金石的黑色風繩,進入了一條寬只有五丈,高有數千尺,不知道多長的黝黑山罅中去。

  漆黑的山罅中,隱約可見綠色的鬼火飄蕩,幾聲淒厲的鳥啼,讓這裡猶如鬼蜮一般。那高高的山巖上,依稀可見有一塊塊山巖探出,一條條雄壯至極的身影身披沈重的甲冑,就站在那山巖上。一對對閃動著幽深光芒的眸子冷冷的打量著這幾條輕飄飄的身影,偶爾從那些山巖上,傳來幾聲意味不明的,古怪的獰笑聲。

  山罅極其漫長,這幾條輕盈的身影足足朝前狂奔了小半個時辰,才衝出了那一片讓人窒息的黑暗,到了一處將近有近萬畝方圓的山谷裡。

  山谷中盛開著人頭大小有數十瓣花瓣,燦爛至極,通體血紅色好比那剛剛凝固的鮮血一般色澤的古怪花朵。這些花朵都長在丈許長的花莖上,風一吹過,這些花朵上釋放出了濃烈得讓人差點暈倒過去的血腥味。明亮的秋月光芒下,這近萬畝的花林下方的土壤都是古怪的紫黑色,就是那種血液乾涸後的顏色,偶爾可以看見幾具白骨在那土壤中暴露出來,時不時從那些白骨上發出『辟啪』的脆響,一縷縷的綠色磷火就從那白骨上冉冉升起。

  一棟高不過六丈,長寬卻有近百丈,四周有高大詭異的角樓高高聳起的大殿,就矗立在這一片血海般的花林中。通提漆黑的巨石搭建而成的這座大殿,好似一頭洪荒野獸盤踞在這山谷中,清亮的月光撒在那大殿上,卻沒有一點反光放出,好似那月光都被這大殿吞噬了一般。大殿四周的角樓上,也站著稀稀落落的數十名身材極其魁偉的壯漢,各色鎧甲批掛在他們身上,手上的兵器,更是沈甸甸的龍鬚鉤、蜈蚣鉤、方天畫戟、獨龍戟、六稜銅鑭、八稜紫金錘之類的巨大玩意。

  幾條人影閃到了那大殿的正門口,十二條壯漢全身籠罩在狻猊甲中,眼裡閃動著淡淡的紅光,奮起全身的力量,推開了這無名大殿那足足有兩尺厚,用不知名金屬打造而成的巨大正門。『隆隆』的開門聲中,一片暗淡的血光自那大殿中滲了出來,好似裡面是一片汪洋血海。幾條身影遲疑了片刻,邁開步子,踏進了這詭秘的大殿。

  大殿兩側的牆壁遙而不可見,背後的牆壁、天花板、地板上,則雕刻了無數血行屠啥征戰的花紋,到處都是各種兵器從肉提中拔出,帶起滿天血雨的猙獰圖像。寬敞的大殿正上方,懸掛著數十塊丈許方圓的巨大血玉,朦朧的血光就是從這血玉中釋放出來,讓整個大殿都籠罩在一片的血暈之中。不論是四壁上的花紋,還是大殿中那些詭異的身影,都好似鍍上了一層血漿一樣。

  大殿中有大大小小不知道多少的血色蓮台,每一座蓮台上,都盤膝坐著一尊身形高大的壯漢。每一個壯漢身上,都有沖天的啥氣盈蕩,那鼓蕩的氣流讓明眼人一眼就知道--這些壯漢中最弱的,也擁有了所謂的先天級高手的實力。

  正對著殿門,深入大殿近百丈的地方,有一尊高有三丈許的七層蓮台,上面盤踞著一條渾身穿著黑色鎧甲,就連手指頭都被一層細密的鱗甲覆蓋的怪人。這人臉上有一具黑色的面具,原本應該是雙眸的地方,也覆蓋著一層黑色的晶體,全身上下,沒有一絲皮肉一根毛髮露出來。那流線型的全身鎧甲,上面雕刻了無數大大小小的阿修羅魔像,血色的光芒中,這些魔像好像在緩緩的浮動一般。

  驀的,那端坐蓮台上的怪人低沈的開口道:「幾位使者遠道而來,可是宗主有何吩咐麼?」這人的聲音雄渾至極,聲浪翻滾而出,震得整個大殿嗡嗡作響,好似晴天裡突然閃出的一個霹靂,那些同樣盤踞在蓮台上的壯漢中,很顯然有幾個人承受不住那等巨大的聲浪,身提不由自主的搖晃了幾下。

  低沈、沙啞但是同樣勁道十足的聲音自那幾位使者中領頭的那人嘴裡響起:「地煞殿主,宗主非常不滿最近長安城中發生的一些事情。破天羅怎會又惹出是非來?當初你給他的命令,到底是什麼?」

  地煞殿主吃驚的哼了一聲:「什麼?破天羅出事了不成?我剛派出了元一神將陰大去接應他呀?當初太平公主起兵爭奪王位失敗,本座卻是命令破天羅就地潛伏於長安,靜待時機的麼?他莫非惹出了什麼事情來?」他用很恭謹的語氣低聲下氣的說道:「還請諸位使者告知宗主,本殿距離長安路途不近,那長安城中佛道兩門的耳目眾多,實在不容易行事呀。」地煞殿主的語氣猶猶豫豫的,顯然,他對於長安城內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並不是一無所知呢。

幾個使者安靜了好一陣子,良久,那使者頭目才冷冰冰的說道:「罷了,宗主也沒怪罪你的意思。總之,你最近百年的表現不錯,宗主都有意讓你正式入門,成為宗主的弟子。可是,你還得做一件事情。當初太平公主起兵,招來了咱們四對頭的大力打壓,事情過了這麼多年,也該冷下去了。派出得力人手,繼續進行當初的計劃就是。」

  沈默了一陣,這使者頭目冷冷的哼道:「這一次,罄盡地煞殿之力,也要將計劃完成。不計犧牲,不計損失,四傷再多,也得達成當初的那目的。同時,你要命人查明。。。」接下來的這些話,就是一些很隱晦的好似蒼蠅『嗡嗡』一樣的古怪聲響,這使者卻是使用了一種古怪的法門傳音給那地煞殿主,並沒有讓那地煞殿中的壯漢們聽到這些事情。

  傳音了好一陣子,這幾個使者轉身就走,只有那使者頭目手一揚,一道血光投向了地煞殿主,他放開聲音大聲說道:「宗主以為,最近百年你很是辛勞,故賜下神兵一柄,你且好好利用。幾番失敗,卻也是咱們對頭勢力太大,本門另外一支人馬,卻又拖我們的後腿,怪你不得。此番行事,你卻是要小心了。」

  那地煞殿主一手接過那道血光,誠惶誠恐的跪倒在了那蓮台上:「宗主仁厚,最是體諒外門弟子不過,還請使者告知宗主,此番事情,就算地煞殿毀去了,也是定然要替宗主達成大計的。」

  幾名不知道來歷的使者悄然而去,那地煞殿主卻陷入了沈思之中。

  良久,最靠近地煞殿主那七層蓮台的一尊血色蓮台上,那條壯漢輕飄飄的跳到了地上,朝著地煞殿主五提投地的叩拜了下去:「殿主,派我破地網去長安罷!原來我大哥,卻已經四了。」

  地煞殿主眼裡血光一閃,低沈的哼道:「破天羅的確四了,破地網,你,可不要壞了宗主的大計。」

  破地網擡起頭來,眼裡同樣是血光一閃,陰陰的哼道:「殿主,我和大哥自幼相依為命,大哥不合被那太平公主迷得神魂顛倒,壞了事情。難得殿主開恩,沒有計較大哥的過失,反而讓他留在長安靜待時機。此次大哥被人害了性命,我破地網若是不能替大哥報仇,不為人子。」

  地煞殿內一陣的沈默,許久之後,地煞殿主這才冷哼道:「本門大道,以至情至性而入無情之地,唯多情者方能無情啊。本門所收門徒,多是有情有義的熱血之人,故而也最是容易壞事。罷了,你去罷,著陰大配合你的一切行動。你做先鋒,聯繫上本門潛藏在洛陽的那外圍弟子後,可見機行事。」

  停滯了片刻,地煞殿主陰陰的說道:「若是有機會,只要不暴露你自己,不暴露本殿再次大舉進入中原的大計,本殿主準許你用盡一切手段,向你的啥兄仇敵報復。你進後殿來,有些事情,要交待於你。」

  兩個時辰之後,數十條極其壯碩的黑影衝出了這詭秘的山谷,一個瘋狂的聲音大聲咆哮道:「大哥,你看二弟替你報仇罷!嗷嗷∼∼∼吼∼∼∼!」

  巨大的咆哮聲,讓整個荒山都猛的顫抖了一下。遠在長安城中正在和李林甫喝酒的江魚,不由自主的猛的打了個噴嚏。

  他擡起頭來,很無辜的看著被自己的口水吐沫噴了一臉的李林甫,『嘿嘿』嘻笑道:「大哥,我,似乎中了風寒了!」

  李林甫飛起一腳,一腳狠狠的踢在了江魚的腦門上:「他乃乃的,你現在這身板,還能中風寒?給老子滾!他娘的,沒事衝著老子的臉打什麼噴嚏?」

  嘻笑聲,蕩漾在李府的後院。
引言 使用道具
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4 11:09:33

第十七章 姑娘以及和尚

    天色剛麻麻亮,這幾日作威作福已經上癮的江魚,就穿上了一件很威風的白色貢錦錦袍,腰間配上了那柄大長刀,昂著腦袋站在了李府的大門口。高高的昂起頭來,看著那青濛濛的天空以及東方一抹乳白帶著粉紅的霞光,江魚仰天長歎道:「如斯江山,哈哈哈哈哈哈!想當年,魚爺我,揚州街頭,七進七出,縱橫無敵,一根悶棍,打翻多少英雄豪傑!呵呵呵呵呵呵!」

  一干趕早跑去上朝的朝廷官員路過李府的門口,用看白嗤的眼神瞥了江魚好一陣子,礙著李林甫的面子和李林甫的權柄,沒一個敢吭聲的。那正在門口跨上馬鞍的李林甫,則是兩條腿一軟,差點沒從馬鞍上滾下來。饒是李林甫的臉皮足足有城牆拐角厚,攤上江魚這麼一個不知道臉紅是什麼玩意的兄弟,還是讓他一陣的面紅耳赤,氣得差點沒一口氣憋了過去。這條大道上,來來往往上百個去上朝以及去個個衙門應卯的文武官員呀,這位江魚江大人,怎麼就嚎叫出了這一嗓子?那最後的幾聲調門,還很有點揚州瘦西湖上彈奏小曲的姑娘們的韻味哩。

  用袖子摀住了自己的臉,李林甫一馬鞭子抽在了馬辟古上,策騎飛奔狼狽而逃。十幾個護衛忙不叠的跟了上去,這等情形卻又引得那些路過的官員一陣竊竊低笑。『哼』,江魚鼻子裡面發出一聲冷哼,沈悶的壓力朝著四周擴散開去,那些身體虛弱的朝廷官兒猛不丁好似被當頭澆了一盆冷水,渾身打了個寒戰,連忙策騎離開了這陰森森的李府大門。

  「辣塊個媽媽不開花,開花也是朵大楊梅花。若是老子如今是秘營的營頭,早就派密探連你們小妾昨夜被你們幹了多少次的陰私,都統統宣揚到長安城的大街小巷去!看什麼看?看猴戲麼?」江魚氣惱的看了一眼那些緩緩趕去上朝應卯的文武官兒,嘴裡嘰哩咕嚕的亂罵了幾聲。

  「呵呵呵,這位就是江魚江中遊江大人罷?果然是英雄年少,這個,與尋常人大為不同啊。」一輛馬車緩緩的駛過李府的大門口,那車窗簾子被挑開,一面白有須,兩個大眼泡子中瞇著一條眼線,其中精光四射的中年男子微笑著朝江魚打了個招呼,好似誇獎又好似諷刺的說了幾句。那馬車卻也不停留,一行三十幾個孔武有力的護衛簇擁著馬車徑直去了,卻是不給江魚一個回話的機會。

  江魚皺起了眉頭,扭頭問身邊的李府門房道:「這老頭兒是誰啊?這威風勁挺足的。」

  門房老頭兒連忙湊了過來,低聲笑道:「這位就是如今的中書舍人張九齡張大人。」

  「張九齡?就是他啊!攔路的大石頭之一?張說那老不死的鐵桿心腹?也不怎麼啊!咱一巴掌可以掐死他十幾個哩!」江魚嘴裡嘰哩咕嚕的嘮叨了幾句,悻悻然的看了一眼張九齡那漸漸遠去的馬車。他心裡其實也清楚,這張九齡,論起打架來,他一拳可以砸死幾十個,但是要說起官職權位來,他江魚還真不是人家的手腳。怎麼說張九齡也是張說賞識的人,而張說呢?如今是大唐的宰相,死死的壓在李林甫的頭上,和李林甫大是不對眼的人哩。不管從哪個方面來說,張九齡,都是他如今招惹不得的人。

  所以,雖然明知道張九齡那一句話有點諷刺自己年少狂妄而無行的味道,江魚也只能死死的忍下了這口怨氣。「老不死的,不要給魚爺我逮著機會,否則二兩巴豆粉塞進你家廚房的水缸裡,你中書舍人就變成茅廁舍人罷。」喃喃發狠了幾句,江魚拍了拍自己的鬢角,那血紅色的牡丹花,他卻沒有佩在鬢角上。「罷了,沒事插花,很有點脈人頭的味道,咱們出來混江湖的,還是講一個吉利說法才是。」

正站在門口一個人胡言亂語,那邊風青青等幾個屬下的班頭已經笑吟吟的小跑了過來,隔著遠遠的就朝著江魚打招呼:「江頭兒,今日可起得早啊?誒,咱們聽說了那吉備真備扶桑矮子,如今還有七八天的路程才到長安哩。鴻臚寺的人都還沒準備好去迎接,咱們要不要先迎上去啊?」

  懶散的扭動了一下腰肢,江魚笑罵道:「沒來得這麼慇勤做什麼?鄙夷小國的使者,又是前幾年來過一次的,沒事出去這麼遠迎接,沒來由的顯得咱們太在乎了他們。難得這幾天沒甚亂七八糟的事情,咱們先自己兄弟幾個樂和樂和再說。」說道這裡,他捲起袖子,正了正腰上的長刀,領著風青青幾人,就朝東市方向行去。

  一路無言行了大概有一盞茶的時間,江魚也不回頭,背著臉就這麼問道:「哪,二將軍給咱們派了個清閒的勾當,卻不讓咱們插手地煞殿的事情。到底這幾天,有沒有發現那一群王八蛋哪?」

  風青青向著上面跳了跳,發現自己和江魚的身高還是差距甚大,很是無奈的抓抓腦袋,搶前一步湊到了江魚身邊,很愁眉苦臉的仰望著江魚歎道:「江頭兒,你如今可是咱們真正的自己人了,只是你剛加入花營,裡面的很多勾當,還是不清楚的。你還真以為二將軍給了你一個鬆閒的差使麼?咱兄弟幾個都看出來了,這迎接扶桑使節的事情,的確是清閒,可是就是要到處拋頭露面啊。您和地煞殿的人可是交手了的,又重傷了他們一人,這可是結仇了的。」

  猛的站在了原地,江魚咬牙切齒的發狠道:「原來如此,前次哭窮說是考驗魚爺我,此番一次輕鬆的差使,感情要魚爺我做冤大頭,當魚餌釣魚啊?」忿忿的一腳踏在了大街上,腳下一塊青石條路板被他踏成了粉碎,江魚低聲嘀咕道:「他奶奶的,這皇帝和這二將軍,怎麼他媽的都是屬陰人的?麻子不叫麻子,這叫坑人啊!」

  風青青等幾個班頭腦袋左邊扭扭,右邊晃晃,就好似沒聽到他的抱怨聲。江魚看著這群年記比自己大不了幾歲,卻好似油裡的泥鰍一樣奸猾至極的屬下,獰聲喝道:「滾,都給老子滾,老子這次算是上了你們的賊船啦。出動所有屬下,給老子滿大街的搜查,只要看到那些塊頭特別壯實的人,立刻調集兵馬,把他們都給魚爺我抓嘍!哼哼,要魚爺做魚餌,魚爺就給你來個打草驚蛇!」

  風青青幾個人剛要說這等大張旗鼓的舉動,正是不明智的,可是一看到江魚已經滿臉煞氣的握住了自己的刀柄,幾個人立刻怪叫一聲,犬奔豚突的狼狽逃竄而去,誰也沒那個膽量,和江魚這正惱羞成怒的流氓說道理。江魚那個恨啊,仰天發狠道:「別以為你們是皇帝,是皇帝他大叔子就可以胡亂算計魚爺我哩,哼哼,魚爺只能拿來做魚餌麼?且讓你們看看,魚爺我的本事。」

  邁開大步,一路到了東市口附近的一間小滷肉鋪子裡,江魚坐在街邊一雨搭下面,要了兩碗老黃酒以及七八個驢肉燒餅,『稀里呼嚕』的吃了個痛快。正吃喝間,鬼鬼祟祟的張老三帶著四個流里流氣的年輕人,晃著膀子撞開了幾個行人闖了過來,坐在了江魚所在的那張桌子邊上。江魚擡頭看了一眼身上衣服已經變得極其整齊,手腕上還套了三五個金鐲子的張老三,擡手道:「掌櫃的,再來六斤黃酒,驢肉燒餅再來二十隻。唔,吃,吃,兄弟們不要客氣,張老大今天請客啊。」

  一番話說得張老三哭笑不得,巴巴的坐在那裡低聲苦笑道:「魚爺,您這不是尋咱張老三的樂子麼?誒呀,幾天沒見魚爺,魚爺的氣色可是好多了,只是,您這膀子,怎麼回事?」張老三指了指江魚斷裂的右臂,上面的膏藥味道,隔著丈許遠,就刺人的鼻子哩。

  張開大嘴吞了半個驢肉燒餅下去,江魚含糊的罵道:「碰上硬點子,咱失手啦。誒,老子這氣色還叫好?被皇帝老兒和咱那頂頭上司玩了好幾個月,屁滾尿流的給他們拚命哩,感情都是所謂的考驗。咱魚爺,什麼時候做過這樣憋屈的事情?堂堂一條漢子,一言既出,那是七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的,既然上了賊船,還給魚爺我什麼考驗,這不是看不起魚爺我麼?」

  張老三帶來的四條流氓中塊頭最大的那條,顯然也是腦漿最少的那條猛的從腰裡拔出一柄珵亮的幣手,咬牙切齒的哼哼道:「魚爺,您就是咱們淨街虎的祖師爺呀,那皇帝老兒敢糊弄你,告訴我虎子,俺給他來個三刀六洞,白刀子進去,紅刀子出來!」

  「滾一邊去罷!」江魚、張老三同時揮出巴掌,將這四肢發達的虎子一耳光抽飛了七八步遠。這漢子趴在了地上眨巴了半天眼睛,還弄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事情哩。不過,似乎這兩記耳光也沒將他打得怎麼樣,他摸摸臉蛋,又乖乖的坐回了原位上。

操起滷肉鋪掌櫃新送上來的驢肉燒餅,張老三啃了一口燒餅,喝了一口黃酒,伸長了脖子將嘴裡的食物吞了下去,這才笑嘻嘻的朝著江魚說道:「魚爺,這是大好事啊,皇上他親自下主意考驗你,這證明皇上和二將軍看重您哩。您看看,咱們這群人,就算是想要皇帝他老人家抽咱一耳光,也沒那福氣哩。」

  神秘兮兮的將身子探過了半張桌子,張老三帶著幾分諂媚的表情朝江魚笑道:「魚爺,您也不想想,您大哥可是御史中丞,您又要在花營裡廝混出一個高位來,皇帝他老人家,可是擔心哪,擔心您是不是一心對他老人家忠誠,是不是可能會被其他人收埋。所以呢,以前的雙尊幫和三峰堂,可就是皇帝他老人家故意設計了讓您去打掉的,為什麼?這是『投名狀』呀!」

  有滋有味的喝掉了一碗黃酒,張老三嘻嘻笑道:「想想看,您將這雙尊幫和三峰堂一打掉,換成了淨街虎這個聽您差遣卻又肯定被皇帝他老人家親手遙控的幫派,太子殿下也好、壽王殿下也罷,還有兩位殿下身邊的那些殿下,那些殿下身邊的娘娘、國公、大老爺們,還不恨死了魚爺您麼?這可就是實實在在的『投名狀』,您哪,還有您大哥,以後就只能跟著皇帝他老人家混啦。」

  「媽的!」一張大嘴,將兩個疊在一起的燒餅一口咬掉了半個缺兒出來,江魚含糊的罵道:「你這老鬼,想不到還有這些見識,卻是連我大哥都沒看這麼清楚,想必皇帝也有點不樂見我大哥和武惠妃勾搭在一起了?誒,這群做皇帝的,怎麼就沒一個好鳥?咱師父當初說過的,他碰到過歷朝歷代十幾個皇帝,可沒一個心思簡單的。」

  搖搖頭,也不給張老三機會思索為什麼江魚的師父能夠碰到歷朝歷代的十幾個皇帝這個高深的問題,江魚從袖子裡抽出了幾張空白的文書,隨手遞給了張老三:「偌,將你還有幾個可靠心腹的祖宗八代的履歷和如今的親眷關係什麼的都填上,咱大哥幫忙,抽了幾個空缺出來,給你們補上御史台監察史的官位。雖然是流外四等的小官,怎麼說也是脫掉了匪氣,成了大唐的官了。」

  流外四等,這可就是連一點官味都沒有的官兒,但是他的的確確是大唐的官兒,更何況是御史台的官兒呢?張老三的眼珠子都瞪出來了,急忙將雙手在乾乾淨淨的衣服上擦拭了幾下,誠惶誠恐的將那幾張空白文書接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放進了貼心的懷裡,朝著江魚點頭哈腰的感謝道:「魚爺,這,這可真不知道怎麼說好了,這,咱張老三和一干兄弟都沒想到,還能有當上官兒的這一天哩。您放心,以後咱們淨街虎,您讓咱們殺雞,咱們絕對不趕狗,唯您命是從呀。」

得意的揮揮手,江魚的腰桿都直起來了,他微笑道:「得啦,也不看看咱大哥是什麼人?御史中丞呀,這點小事還是穩妥的。有了監察史的官職在身,這淨街虎可也算是朝廷的編制了,以後就安心的給魚爺我充當耳目罷。放心,魚爺我虧待不了兄弟們。」

  自誇自耀了幾句,江魚剛準備要張老三他們最近幾天注意一下,長安城的富商、官員、百姓的家裡是不是有那些特別粗壯有力的漢子出沒的時候,一側的大街上突然就是一陣的雞飛狗跳,一架受驚的馬車拖拽著那在地上死死抓著韁繩的馬伕,連蹦帶跳的就從大街的那一頭朝著這邊衝了過來。那馬伕也很是硬氣,身上已經被拖拽得血糊淋當的,可是嘴裡還是在大聲叫嚷:「諸位鄉親小心啦,這畜生驚啦,可千萬不要被撞著呀,諸位可千萬當心啦,這頭該死的瘟生,早就該一刀給它去了勢才對呀!」

  遠遠的,那後面還跟著跑來了兩個護衛,兩個護衛焦急的叫嚷著:「小姐,小姐,您可千萬當心,千萬不要摔出來呀。哎呀,前面哪位好漢,幫咱麼攔住這該死的畜生,咱們小姐可是千金之體,萬萬受不得意外哩。」

  兩個護衛的叫聲剛落,那馬車的車窗裡就探出了一個頭上梳著三丫髻的邵女,這邵女露出了一個腦袋,大聲的叫嚷著:「救命啊,救命啊,馬車要翻啦,救命啊!誒,馬兒啊,乖,你停下成不成?」那大街上的行人一個個正忙著躲開驚馬,猛不丁的聽到這邵女的叫聲,不由得有那沒心沒肺的閒漢『哈哈』大笑起來。這馬兒受驚了,怎麼可能聽得懂她的叫聲呢?

  就在驚馬拖著那馬車跑過江魚他們的時候,江魚動了。他高大的身軀只是一閃,就到了那馬車的正前面,奮起神力,這廝也是故意脈弄,他一手就抓起了那受驚的奔馬,將那匹塞外的良馬一手就托在了頭頂上,饒是那驚馬渾身亂動,四條大腿瘋狂的擺動,卻哪裡脫得江魚的手掌去?他的另外一手,則是猛的抓住了那車廂,一股柔力一托一化,頓時將那車廂穩在了原地。只是那馬伕好笑,他死死的抓著韁繩,被那馬兒拖拽了這麼遠,如今馬兒被江魚一手舉起,他也緊跟著被吊了起來,兩隻腳堪堪還差了寸許才能落地,就這麼傻乎乎的看著江魚,半天沒叫出一個字來。路邊的百姓轟然鼓掌,同時大聲喝道:「好神力,好漢子!」

  江魚原本就是飛揚跳脫的性格,看得四周無數百姓,連同那高處的樓閣中都有人探出頭來鼓掌叫好,不由得揚揚得意,眉飛色舞的朝著四周轉了一拳,將那匹嚇得亂叫的馬兒托在手上,朝著四方做了一個四方揖。張老三等一干流氓地痞的舌頭,早就吐出了三寸多長,半天沒縮回去。他們可是直觀的認識到了江魚這恐怖的力量,心中對江魚的敬畏,又憑空增加了幾分。

  「呵呵呵!」大笑三聲,江魚將那已經漸漸恢復安靜的馬兒放回了地上,一本正經的朝著那馬車車廂作揖道:「車內的小姐放心,這馬兒已經被我制住了。以後小姐出門,還是得選一匹忠厚老實的馬才行。烈馬有力是不假,卻也容易出危險哩。」那腦袋還露出在車窗外的丫鬟驚得是目眩神移,嬌小俏麗的臉上滿是不可思議的神色,一對兒大眼睛巴巴的盯著江魚,眼裡滿是崇敬。

江魚被這小丫鬟看得渾身癢酥酥的,不由得哈哈大笑了幾聲,擺出了他心目中大俠客的標準姿態,裝模作樣的朝著那小丫頭點頭微笑,隨後背起手,就要在這許許的秋風中,在那漸漸升起的秋陽照耀下,順著這片好似水洗過的長街,緩緩離開。此情此景,讓江魚心中大是快樂,他已經陷入了自己年少時千百次幻想過的夢幻景象中,心中無比的受用。

  正要轉身裡開的江魚,突然挪動不了步伐了。那車廂前方的簾子被一隻素白的小手挑開,一張極純淨極清麗的面容露了出來。和大唐的女子常喜歡濃妝艷抹不同,這女子臉上,卻是一點脂粉都沒施用,任任的一張清水臉蛋雅致到了極點,兩抹淡淡的紅唇,好似無凡給江魚描述過的域外天魔所化的赤身飛天一般,已經將江魚的全部心神都吸引了進去。

  「啊∼∼∼阿嚏!」江魚渾身一抖,一股子涼氣直衝腦門,猛不丁的就打了一個大噴嚏。這女子的中靈旒秀,那好似崑崙山春雪後清新淡雅的容貌,讓先天就和自然無比親近的江魚,同樣起了一份親近之心。對於從來沒有接觸過和自己年齡相近女性的江魚來說,這樣乾乾淨淨的女子,立刻讓他有了數分的愛慕之情。這是一個和那鹹宜公主完全不同類型的女子,一個讓江魚看到了就想要摟在懷中,好好的摸索和親暱一陣的女子,一個讓江魚想到了春天發晴期,崑崙山外大草原上,數萬頭牲口同時交配的壯觀場景的女子。

  『轟』,江魚體內真氣膨脹欲炸,體積猛的擴張了十倍不止,奈何他身體已經堅固得有點離譜,這等狂暴的真氣,卻硬生生被壓制了回去。原本氣態的真氣,就此漸漸壓縮,最終流回丹田的時候,已經化為了半液體狀的粘稠物事。一股火氣從小腹直衝江魚腦門,江魚心裡有無數頭猛獸在那裡瘋狂咆哮:「這個女人,桀桀,俺要了,等得我打聽到她是哪家的女子,立刻叫人去提親呀!他媽的,提親不成,俺就搶親,哦呵呵呵呵,長安城裡,看看他媽的誰敢和老子作對?」

  生平第一次發晴的江魚,也沒注意到那女子和自己說了什麼話兒,更沒注意到自己體內發生的變化。一次發晴,居然就讓他邁過了望月宗自然之道修煉上最大的一個門檻--真氣由先天真氣轉換為大道罡氣的難關。此刻他體內那粘稠的好似粥一般的物事,就是望月一門『望月玄罡』的初級狀態,只要加深修為,等得這罡氣大成,江魚的身軀,也就到了肉、木、石、鐵、銅、銀、金、地、天、萬劫不壞的金身境界,等同於其他修道人的仙人境界了。

  瞪大了兩個眼珠子,死死的盯著那邵女打量了又打量,嚇得那邵女心中一陣忐忑,還以為江魚是一個腦子有病的瘋漢子,當下這邵女顫巍巍的朝著江魚行了一禮,謝過了他的救命之恩,然後也不敢多說,叫那馬伕驅趕馬車,在兩名護衛的保護下,匆匆離開。等得那邵女的馬車都從遠處街道拐角處消失了,江魚這才回過神來,仰天長歎道:「誰家女子,這等勾人心魄?」

  張老三滿臉諂笑的湊了上來,嘻嘻笑道:「魚爺,咱可是看清楚了,這位姑娘可是當朝宰相、兵部尚書張說家最小的那個女兒。嘻嘻,這長安城的大媳婦、小姑娘的,只要她們是出門上香禮佛的,就沒有不落入咱們兄弟眼裡的。這是張說家的最小的那位千金,名字叫做張冰雲的,絕對沒得錯。誒,聽說,她還沒許給人的。」

  「哦,原來是張說的女兒啊,嗯啊,當朝宰相?兵部尚書?媽的個辣塊媽媽不開花,開了一朵大楊梅花!」聽到張老三的話,江魚正好似瘦西湖心突失腳,一腳踏進了那湖水裡,整個心肝都瓦涼瓦涼的。張說是誰?李林甫昨夜裡說的幾塊大石頭中最硬最重的那塊,和李林甫以及李林甫一干黨羽最合不來的大唐政界老大,曾經不屑的對李林甫以及李林甫的合作者宇文融大叫:「鼠輩能奈我何!」

這樣一位朝廷重臣,和李家又是對不上路的人物,江魚派人去他府邸裡提親?可想而知是什麼後果。

  默然無語了好一陣子,江魚苦澀的對張老三低聲歎道:「罷了,給我仔細打聽張小姐的一應消息罷。張冰雲?好名字呵,若是她要出門上香拜佛或者訪賢問道,一定要讓我知道。如今長安城裡的花和尚花道士太多,可不能讓她被人得了手去。」

  「那是,魚爺您看中的女子,誰敢碰啊?誰敢,咱淨街虎數千兄弟,保證連那和尚廟和道觀都給拆嘍!」張老三連忙奉承了幾句,隨後,他眼睛瞇向了江魚那條右膀子,嘻嘻笑道:「只是,魚爺,您這膀子不是折了麼?怎麼,剛才攔下那馬車,可是,那個,靈活得狠哪?那馬車衝過來,怕不是有幾千斤的力氣,您可是輕輕一按,這馬車就停下了。」

  眨巴眨巴眼睛,江魚看看自己那包裹得緊邦邦的藥膏味刺鼻的膀子,連忙『哎喲』了一聲,又將右手掛在了脖子上的繃帶上。他苦著一張臉哀嚎道:「哎喲,剛才魚爺我忙著救人不是?這都忘了自己的手斷成了七八截了。哎喲,這是魚爺我一口真氣足,純粹靠真氣沖得這手動彈起來的。哎喲,魚爺這膀子,這下可都變成十七八截了。哎喲,我說張老三,你可別對人胡說啊,魚爺我難得消停幾天呢。」

  張老三腦袋一耷拉,無比佩服的朝著江魚奉承道:「咱說呢,魚爺,您可,真是,太英明了。」嘖嘖歎息了幾聲,張老三怪笑道:「您哪,還是多多將養幾天身體,嘻嘻,這一陣子長安城好容易消停了,您正好修養幾天。這不,您說您被分派去了迎接外國使節?嘖嘖,您這身上有傷,正好做這種清閒的活計。」

  滿意的點點頭,江魚鼻子裡面冷哼了一聲,擺出一副手臂受傷動彈不便的模樣,晃著身體順著大街離開,臨走還丟下一句話:「得了,魚爺我去四周轉轉,怎麼說如今長安城也算咱們淨街虎的地盤了。張老三,你把今兒個早飯的錢給結了罷,可不許敲詐人家老闆,人家實誠生意人,禁不起你們這麼糟踐的。你嘛,也不缺這點錢不是?」

  吃飽喝足,做了一次救人於危難之中的大英雄,又看到了自己心目中最為親切完美的那種女子,江魚歪著嘴笑著,歪歪斜斜的順著大街一路走到了朱雀大街上。他一腦子裡面還是那張冰雲俏麗的笑臉,兩眼前面倩影亂閃,哪裡還看得清面前到底有什麼?於是,『砰』的一聲,江魚當面撞上了一條胸膛高高厚厚的漢子,這長相粗豪的漢子猛的一掌按在江魚的胸口上,甕聲甕氣的吼道:「兀你這漢子,怎麼搞得?大爺我問你路哩,你怎麼半天都沒聽到?怎麼,看不起大爺我不成?」

  啊呀,長安城裡,有人敢在他江魚的頭上討野火?如今的江魚是什麼人啊?腳踏黑白二道,家有萬貫家財,腰懸盤龍玉珮,可以直接進宮面聖的大唐第一號暴力執法機關的大頭目啊。敢用這種凶巴巴的口吻和他說話,用這樣的暴力手段攔下他的人,還真是少見。江魚從張冰雲那張若隱若現的美麗臉蛋中回過神來,一臉不快的低下頭,俯視著眼前這個大概只有五尺六七寸高,粗壯無比,踮著腳伸出手,好容易才將手掌打在自己胸口上的粗壯年輕人。

  「咱啦?問路?我說兄弟,問路有你這麼問的麼?你看我魚爺好欺負是不是?」江魚氣惱的看著這格外無禮的年輕人,尋思著是不是要一拳將他的大牙打下來幾個,然後呼喊一聲,著左右率府的府兵將他送去長安府衙,重重的打他的辟古一百板子。

  這年輕人跳了跳腳,歪著腦袋很是蠻橫的瞪著江魚,愣頭愣腦的叫道:「怎的?咱大爺問你路不成麼?整個大街上就你一個人佩刀的,咱大爺就看不慣你們這些遊俠兒,怎麼?有本事有揍我啊?你揍我啊?你不敢揍我,就得乖乖的給大爺我帶路!這裡是朱雀大街罷?知道長安城哪裡有空院子初瘦麼?起碼能容納個三五百人的大宅院?」抹了一下鼻子,這年輕人蠻橫的說道:「找到了低頭,咱大爺還能打賞你幾個大錢!」

「他娘的,你這廝說話太無禮罷?」江魚氣得眼皮子直跳,就算是街頭的地痞流氓,也有自家的幫規,總不能這麼大街上招惹是非的。這哪裡蹦出來的一個愣小子,怎麼就盯上了自己了呢?江魚二話不說,一記大耳光朝著那年輕人扇了過去,嘴裡叫嚷道:「你從下沒讀過書麼?不知道禮法麼?魚爺我替你老母教訓你!」

  江魚的耳光抽得快,那年輕人的反應也不慢,雖然他個子矮,可是一對粗腿卻是強勁有力,急忙一個縱身,已經跳出了兩丈開外。可是饒是他跳閃得快,依然被江魚的中指在他臉上劃了一下。就好似被一根鐵條在臉上抽了一記,那年輕人的臉上『哧啦』就起了一條血槓子,幾個呼吸的功夫就腫起來寸許高,黑亮黑亮的一層薄皮下,儘是那泛出來的血水,疼得那年輕人嗷嗷怪叫起來。

  「你這廝,怎麼敢傷咱們師兄?」『撲騰、撲騰』幾下,路邊又跳出來七八個壯實的小夥子,一個個都是下盤極其穩固,肌肉極其發達,脖子上一層橫肉跳動,顯然外門橫煉功夫很是有了點火候的好手。這幾個小夥子將江魚朝著中間一圍,一個個就伸出手去在江魚的身上推搡,嘴裡罵罵咧咧的很是不乾不淨,氣得江魚眼角直跳,一股子凶悍的野獸氣息漸漸的在他身上擴散了開來。

  眼看著江魚就要忍不住大打出手,將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輕人盡數放翻在地的時候,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突然傳來:「你們幹什麼?爹出門的時候吩咐你們的話都忘記了麼?什麼事情可都要聽師姐我的!剛到長安,你們就惹是生非,是不是今兒晚上要我罰你們再蹲三個時辰馬步啊?」隨著訓斥聲,一個嬌滴滴看起來不過五尺高下,卻是骨肉均勻凹凸幼稚青春活力極其充沛,長得容貌也是俏生生有七八分姿色的邵女從人群中跳了出來,手上一根白銀絲兒編成的馬鞭子朝著這些年輕人就是一通劈頭蓋臉的猛抽,抽的這幾個壯實小夥子捂著腦袋,忙不叠的四散奔逃,嘴裡不斷的求饒。

  『颼颼颼颼』的抽了幾十鞭子,將一干小夥子都抽得蹲在了地上不敢動彈了,這個子極其嬌小的小姑娘才蹦蹦跳跳的到了江魚面前,驚訝的擡頭看了江魚一眼,驚呼道:「哇,大個子,你不是咱們中原人罷?姣姣只聽說,西方來的崑崙奴有這麼高大的塊頭哩!」

  『嗤!』,江魚差點一口血沒噴出來,自己可是標準的大唐人氏。還有,那崑崙奴,似乎是渾身漆黑的那種人罷?自己江魚雖然算不上面白如冠玉,起碼也是一塊黃玉呀,整個也是相貌堂堂,除了個子高了一點,瘦削了一點,怎麼說也是『玉樹臨風、風流倜儻、英俊不凡的年少英才哩!』。愛理不理的看了這極其活躍的小姑娘一眼,江魚咳嗽一聲,左手晃了晃,淡淡說道:「唔,姑娘,咱也是土生土長的大唐人,可不是那被拐脈來的崑崙奴。唔,你的同門在長安城中如此囂張,怕是會招惹出是非來哩。」

  這叫做姣姣的小女子嘻嘻笑起來,湊到江魚身前連連點頭道:「是哩是哩,爹爹也這樣說,所以才讓姣姣我管著他們啊?大個子,咱爹是洛陽城『金刀道場』的大師傅,這次是來長安城開分道場的,你能不能告訴姣姣,哪裡有空出來的大宅院啊?」

  青春調皮的姣姣,讓江魚肚子裡的無名火氣頓時消泯了下去。他隨手朝著路邊一條小巷一招,怪聲怪氣的吹了一聲口哨,頓時三名淨街虎的兄弟屁顛屁顛的跑了過來,朝著江魚點頭哈腰的就是一通馬屁拍了出來。江魚指著姣姣命令道:「帶姣姣小姐去找一家空閒的大宅院,或者租或者埋,就看他們談了。把好眼,長安城如今的房價多少,可不要讓人家坑了姣姣小姐去。」要埋房子,找什麼人也不如找淨街虎的這干兄弟來得便宜啊,他們原本就是長安城的地裡鬼,最是精通裡面的道路不過了。

  再看了看姣姣,發現她實在不是自己喜歡的那種類型--雖然她的身材很是不錯--江魚只是在心裡意淫了一番將這小女子摟在懷裡肆意揉弄的快活,卻又想起了自己和她之間巨大的體形差異。搖搖頭,江魚擺出一副江湖高人的模樣,左手袖子一甩,看都不看那幾個蹲在地上不敢擡頭的『金刀道場』的弟子一眼,施施然昂著頭行了過去。一邊緩步行走,江魚一邊不斷的在心裡告訴自己:「神龍見首不見尾,嘖嘖,這才是高人的姿態啊。唔,袖子還要再飄一點,步伐還要再輕盈一點。。。他媽的,有高人是被打斷了膀子吊在脖子上的麼?」

姣姣用那種崇拜的眼神看著江魚的背影,低聲嘀咕道:「哇哦,這可是真正的大俠客哩。」狠狠的一腳踢在了身邊一名師兄弟的辟古上,姣姣低聲罵道:「看你們招惹的是非,剛進長安城,就得罪了地頭蛇了,還當這裡是咱們的地盤洛陽城麼?」

  且不說姣姣一行人被三個淨街虎的兄弟領著去滿長安城的亂轉,卻說自我感覺極其良好的江魚背著左手,一路搖搖擺擺的逛悠了一番大慈恩寺,故意在大慈恩寺門口招惹了那幾個知客僧的注意,看到那知客僧漸漸的目露凶光了,這才急忙又朝著興慶坊行去。自己是花營的營頭,興慶坊是興慶宮的所在,他自然要多過去關心一下那裡的治安,好歹在李隆基面前表現一下啊。

  哪知道,這一次剛剛走出了里許路,還在一條小巷子裡面轉悠呢,一條高大的身影已經從路邊閃了出來,攔在了江魚面前。

  這是一個枯瘦、高挑,皮膚黝黑,身上披著一件暗紅色的袈裟,手腕上、腳腕上帶著古怪的銀飾物的大和尚。這和尚容貌枯槁,愁眉苦臉,兩個嘴角耷拉下來,兩片散眉胡亂飄開,一副終生窮苦短命少福的面相,卻不知道他如何活了這麼久。只是他眉心一顆天生的白色肉痣,以及他眼裡隱隱的淡金色光芒,讓這看起來怎麼看怎麼像是街頭老乞丐的和尚,憑空多了一份寶相莊嚴。

  江魚看到這和尚,卻認出這和尚並不是中原人,高鼻樑凹眼窩,也不知道是那裡來的雲遊僧人。自己靈識掃過去,這和尚體內卻沒一點真氣的,顯然就是一個普通和尚。當下江魚左手在胸前行了一個佛禮,沈聲問道:「大和尚,你沒事攔住我去路作甚?」

  大和尚瞪了江魚一眼,語聲隆隆的喝道:「哪裡是去路?」

  「呃。。。」江魚默然,他腦漿子一陣發疼,怎麼又碰到一個打機鋒的和尚?當下,他上前幾步,胡亂嚷嚷道:「哪裡是去路?這裡就是去路啦。和尚,本大人要去興慶宮面見聖上,你若是不怕辟古開花,不怕你的那和尚廟被大唐官兵抄沒的話,你就不要攔路好不好?拜託,攔路打劫,這是街頭地痞做的事情,你一僧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你攔著我作甚?」

  和尚面容如常,朝著江魚也逼上前了一步,沈聲道:「和尚不打劫,化緣。」

  「化緣?咱沒錢咧!」江魚袖子一抖,袖子裡金銀撞擊聲清脆悅耳,他卻硬是能睜著眼睛說瞎話:咱說沒錢就沒錢,你和尚還敢搜身麼?

  和尚卻是雙手合十,一聲佛號震得江魚耳鼓發痛,大聲喝道:「和尚不要錢,和尚要你!施主,你和我佛有緣,大善智今日渡化你入我佛門,成為我佛的護法金剛,功德無量,日後脫得輪迴之苦厄,盡在今日之功哩。」和尚也不管江魚願意不願意,右掌攤開,掌心中一輪佛門萬字佛印散發出無數道細細金光,就這麼一掌朝著江魚腦門印了下來。

  江魚駭然,想要疾步後退,可是一股無形大力已經束縛住了江魚的身軀,饒是他已經到了木身巔峰堪堪要突破到石身的境界,體內真氣也轉化為了初級的『望月玄罡』無上真原,可是哪裡能掙扎得開?江魚頓時恍然:「他奶奶的,這和尚沒有用武功,他用的是佛門金鋼禪定法術!」

  眼看著那金色佛印就要按在自己的額頭上,江魚不知道這佛印會給自己帶來什麼變化,但是他記得無凡說過的,自己望月一門,怎麼說還是和中原的道門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就算如今門內就只有師徒二人了,江魚也還不至於去刮光了腦袋做和尚啊!更何況,他心裡如今已經有了一個俏麗的面孔呢?

  眼看那佛印距離自己的額頭只有三寸左右的距離,江魚心一橫,正要呼喚出體內的那柄木弓,給這和尚一個歹毒的,突然旁邊伸出了一支油跡斑斑,袖子上還沾著幾條狗毛的手掌。

  一容貌極其猥瑣,高有七尺上下,披掛著一件骯髒得無法形容破爛道袍的老道憑空出現在江魚身邊,一手就接住了那和尚的大掌,臉上露出了嘻嘻的邪惡笑容:「大善智老禿驢,老道我只聽說牆間的,還沒聽說強逼人家做和尚的!他可是花營的營頭,你敢渡化他進你廟門麼?你當你是國師,就了不起啊?老道也是御封的護國天師哩!」

  兩隻手掌猛的交接在一起,發出了燒紅的鐵板和冷豬油接觸時的『嗤啦』巨響,一抹紅光在老道和老和尚的手掌中冒了出來,空氣中,隱隱有烤肉的香氣。老道和老和尚都疼得齜牙咧嘴的,卻依然是催動全身的真原,不要命的相互摩擦著自己的手掌。江魚看著汗如雨下的兩人,心裡莫名的想起了一個形容詞來:「抵死纏綿!」

  漸漸的,眼看著兩人的手掌邊緣皮膚都開始發黑髮焦了,那老和尚才憤怒的咆哮起來:「李淳風,你還沒死啊?」

  老道人齜牙咧嘴的一邊噴著一口,一邊大聲叫嚷道:「小禿驢,你們天竺來的和尚想要在中原建寺廟,老道怎麼敢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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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rs520titan
區版主 | 2014-4-14 11:09:48

第十八章 吉備真備
  自從那日被大善智要強行化他去做佛門護法後,江魚老老實實的窩在花營的衙門悶了好幾天不敢出門。他稍微打聽了一下,就知道大善智和大威勢兩位天竺來的和尚,是如今李隆基欽封的國師,不僅在大唐的佛門擁有極重的影響力,更兼得到皇帝的極度賞識和信任沒看到皇帝前兩年逼著幾萬個和尚還俗,卻給這兩個老和尚手下又增添了幾百個小沙彌做僕役麼?何況這兩個老和尚乃是天竺苦行僧一脈出身,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在江魚看來愬慇慢慱,複裹褓褙這兩個老禿頭已經是進入了修道的門檻的厲害人物,他沒必要去招惹他們。

  要說和大善智、大威勢兩個天竺僧人能夠旗鼓相當,引領著中原道門和他們對抗的,就是天師道的兩位老天師李淳風和袁天罡。這兩位老先生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總之在太宗年代就活躍在大唐的朝堂之上,深受歷代皇室的信任和供奉。就算當初則天皇帝因為袁天罡曾經建議太宗皇帝將她打入尼庵不得出世而故意尊佛抑道打壓天師道在大唐的勢力,天師道依然是巍然不倒,反而勢力益發的強盛了。

  漸漸的明白修道門派中高手無數,自己的這點修為也就只能欺負欺負那些武林人士的江魚,面對佛門的代表和道門的象征,江魚只能是窩在家里,兩邊不親近兩邊不招惹,老老實實的做他的花營營頭。面對這種活了不知道多久,被皇室秘密供奉的老怪物,他江魚還能變出什麼花招來?

  “媽的,師父他跑去了西方蠻荒之地說是去發揚我望月一門的道統,干他娘咧,他老人家不會是在中原被壓制得太郁悶了,把個爛攤子交給了老子,他自己跑去逍遙快活了罷?”江魚突然有了一點明悟,似乎無凡當初收他做徒弟,就沒安好心啊!按照師門典籍里記載的那些門規,怎麼說一個當師父的,也要等自己的徒弟修成了石身,體內‘望月玄罡’有了一定的功底,掌握了幾門獨特的望月一門的功法後,才能丟開徒弟去逍遙啊?

  朝著天空比劃了幾個粗魯的手勢,江魚端坐在花營在地下的一個練功室內,指著那三十幾個精挑細選出來的修煉道家玄門內功的花營簪花郎,很有點恨鐵不成鋼的吼道︰“你們怎麼就笨成了這個樣子呢?收斂氣息,不就是狠簡單的體悟一下四周天地的靈氣波動,將自身和這個波動融于一體麼?所謂的天人合一,這是多簡單的事情?你們怎麼就這麼笨,學了好幾天了,還是一點氣息都收斂不得呢?”

  三十幾個簪花郎愁眉苦臉的盤膝坐在地板上,一腦袋的冷汗直流淌。江魚傳授他們望月一門的收斂氣息的法門,可是這些法門的基礎都在于修煉這些法門的人天生就擁有一顆親近自然的心靈啊,也就是所謂的天生就能天人合一的,在佛門叫做靈童之體、道家叫做先天道體、巫門叫做通靈之身、魔門叫做萬靈魔軀的物事兒。沒有這樣的基礎,想要修煉望月一門的法訣,實在是一件極其艱苦極其需要後天領悟力的勾當。

  被江魚瘋狂咒罵了好幾天,又有李天霸時不時的沖殺進來檢察練功的進度,這群簪花郎都有了自殺的心思。難,難,難,難于上青天。雖然他們修煉的都是玄門正宗的內功法訣,天生傾向于天道法門,可是畢竟‘天人合一’這四個字說起來簡單,道門中能做到這一點的,卻也沒有幾個人呢。而李天霸心急屬下缺少江魚這種擅長藏匿蹤跡的追蹤高手,故而時不時的來咆哮幾句,更給了這群簪花郎無窮的壓力。

  “唉,上古之時,人生而能通靈,人人有一顆自然之心,本門功法大行于天下。後人智漸長、人獸分開,七情六欲隔絕靈竅,人之身軀和天地分離,百人中無一人可得本門秘法,故而望月一門日益蕭條。”江魚想到了無凡給他講述的一些上古的逸事,不由得低聲嘆了一聲,平和了心境,淡淡的說道︰“罷了,我傳授你們全套的法門,能否修成,就看你們自己的了。”

  斂定心神,江魚輕搖三寸不爛之舌,將望月一門絕密的入門心法輕松的傳授給了這群簪花郎。他臉上帶著莫測高深的笑意,淡笑道︰“此番功法,雖是本門秘傳,卻也不值什麼價錢。若是有緣,你們盡管給自己兄弟傳授罷。若有人能修成其中的法門,盡管來找我,本大人傳授他更高深的心法,比你們如今的那些功法,卻是要厲害了十倍不止的。”江魚心中得意,花營屬下不知幾幾,有他們幫忙傳授本門心法,能夠幸運的踫到符合本門弟子條件的好材料的可能性,比起自己單獨一人在天下雲遊,可不是大了許多?

  “媽的,你那老禿驢想要魚爺我做你的佛門護法,哼哼,不就仗著你的勢力大,故而敢強逼我變和尚麼?等得魚爺將花營上下簪花郎都變成我望月一門的弟子,嘿嘿,看你還能奈何魚爺?”江魚心里暗笑,望月一門和上古洪荒的巫門有說不清楚的關系,雖然如今門內典籍大部分失落,但是制煉本門護法的那些法門還是遺留下了不少。這些法門也許不甚精深,但是控制這些武林人士,也是綽綽有余的了。

  想到得意處,江魚一陣的歡欣,看這三十幾個愁眉苦臉的簪花郎的臉色也和藹了不少。鼓勵了這些簪花郎幾句,江魚正要起身去休息,風青青卻已經匆匆的行了進來,朝著江魚一抱拳︰“頭兒,那扶桑的使者吉備真備,已經率領他們的使節團來到城外十里驛啦。鴻臚寺的幾位主事已經迎出城去,鴻臚寺少卿汪大人還請咱們花營趕快派人去維持一二哩。”

  “扶桑使節來了?多少人?可有高手麼?”江魚眉毛一挑,精神氣立刻全來了。此時他腦海中正翻滾著一個個陰險無比的念頭,心里那個快活啊,就不用說了。最好人數多一點,最好高手多一點。但是扶桑小國,總戶口也不過十七八萬戶,怕是派不出什麼中用的人罷?
  號令一聲,整個花營如今隸屬江魚掌管的人馬全部行動起來,一百對子馬騎士身穿大紅色明光甲冑,手持豹尾槍前行開道,三百簪花郎身披錦衣腰掛橫刀頭簪各色菊花,在體貌大異常人的江魚率領下,快步朝長安通化門而去。剛剛快到城門時,興慶宮派出來的十幾位內臣也匆匆趕到,一行人匯合了鴻臚寺少卿,聚集在了通化門外。自有長安城所轄的士卒,將那附近的百姓隔開,開闢了一大塊清靜空地。

  就在等待的時候,那鴻臚寺少卿汪真 看著江魚那‘受傷’的右臂,不由得皺起眉頭湊到了江魚身邊,小聲提醒道︰“江大人?您這手臂,怕是在外國使節面前有失本國的體統罷?人家還說,咱們大唐天朝,派出幾個殘疾來迎接他們,怕是會引起那些使節的不滿呀?”

  風青青眉頭一皺,剛要給汪真 解釋其中的關節,江魚卻是‘哦’了一聲,面色自如的右臂一屈,將手臂上的繃帶震成了粉碎,一條膀子舒展了幾下,微笑道 ︰“原來如此,這有辱國體的事情,咱魚爺是從來不做的。嘿,這手臂,今日還正好痊愈了。啊呀,汪少卿,您的師長,正好是當今左相張說張大人罷?”
  汪真 傲然擡起頭來,點頭道︰“江大人怎生得知此事?本大人當年科舉之時,正是得了恩師的指點。”

  “原來如此。”江魚笑了幾聲,剛要說話,那邊幾個鴻臚寺的小官已經拍著手跑了過來,低聲叫道︰“扶桑使臣來了,扶桑使臣來了,請諸位大人迎接呀。少卿大人,這次扶桑使節來了一千多人哩。”這些小官一個個激動得面色通紅,在他們看來,使節團的人越多,就代表著那個國家對大唐越是尊崇呀。

  只有江魚轉過頭去,對風青青等一干屬下低聲嘀咕道︰“來了一千多人?他奶奶的把咱們大唐當冤大頭了?這一千多人起碼要在大唐逗留半年罷?這吃喝用度都是多少錢哪?他們獻上來的那點貢品,又能值幾個大錢?”

  風青青等人憋著笑不敢吭聲,可是那一臉紅光的汪真 卻將這話聽了個清清楚楚,一時間一張臉氣得發青發白,惱怒的看了江魚一眼,低聲罵道︰“不知所謂,我堂堂大唐天朝,豈可如此小氣?”官袍袖子一甩,這汪少卿也不叫江魚一聲,自顧自的領著鴻臚寺和宮里的人去了。

  江魚干笑了幾聲,手一揮,花營所屬人馬身上同時釋放出千步的殺氣、百步的威風,一個個昂首挺胸、高高的昂著腦袋,手撫在自己的佩刀刀柄上,雄赳赳氣昂昂的迎了上去。這一套行頭,花營卻已經是有了經驗的,就說那一百對子馬上的騎士,身上明光甲都用香油走了十幾遭,甲片映著秋天的陽光,就好似一面面鏡子,要將人的眼楮都晃瞎了去。這叫什麼?這就叫做上國的氣派,上國的風度。

  數百花營的精銳排成雁翎陣,護著江魚等一行人朝前迎了數百丈,江魚頓時渾身一僵,頭皮一陣的發麻大道上,足足上千個高只有江魚腰不到、粗壯矮肥的蘿卜頭,梳著各種各樣稀奇古怪的發型,披著破破爛爛的衣物,腰間插著一柄好似大唐橫刀的形式卻只有兩尺多長的鐵刀,甚至刀鞘都沒有一柄,眼里散發出古怪綠光的男子,帶著一臉說不出的巴結諂媚,帶著一身古怪的魚腥味,潮水一樣的湧了過來。

  “他們?扶桑使節?媽的,叫魚爺我,就是迎接他們?”江魚呆滯的問了一句,一手拉著風青青責問道︰“這些身高不過四尺的矮子,啊,就要出動我們花營數百的好漢來彈壓?唯恐他們在長安城內作出事來?我說,二將軍他們糊弄我怎地?”

  風青青可憐巴巴的看著江魚,幽幽的嘆道︰“前幾日不就是告訴了頭兒你麼?這事情,原本就是糊弄您哪!不是留著您釣那些地煞殿的人麼?”

  “媽的!”怒罵了一句,江魚晃著膀子朝前行了幾步,卻看到一名身上穿著大唐出產的錦緞衣物,只是那衣物顯然已經不知道穿了多少年,肘子上、袖口上打滿了補丁的五十許矮子‘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朝著那滿臉笑容的汪真 猛的嚎叫起來︰“大唐天朝啊,我吉備真備何其榮焉,今日又能來到大唐了。嗚嗚嗚,還敢問這位大人,如今大唐的天皇帝,還是那位仁慈無比,宅心仁厚,慷慨大方的玄宗大帝麼?”

  嘿,嘿嘿,風青青也湊到了江魚耳朵邊,低聲笑道︰“仁慈無比、宅心仁厚這些套話也就罷了,慷慨大方麼,怕是這些矮子忘記不了皇上最大的緣故呀。嘖嘖,屬下這幾日查了一下以前的檔案,這吉備真備卻是開元五年就來了一次長安,那時候他帶來的使節只有十幾人。這一次帶來了千多人,也不知道他們在海上花費了多大的力氣!感情就是要來吃喝玩樂的。”

  江魚陰沈著一張臉蛋,突然長長的嘆息了一聲︰“有錢賞賜給這些矮子,怎不知道給咱們多發點賞銀呢?”

  那邊里,汪真 已經殷勤的扶起了吉備真備,大笑道︰“吉備真備大人,此番再來大唐,我大唐可比當年更富饒了麼?”

  吉備真備連連點頭,整個人都差點撲到了汪真 的身上︰“天皇帝聖明呀,這一路上我們所見所聞,這大唐簡直就是神仙才能居住的所在。一斗白米只要三五個銅錢,這在我們扶桑,簡直無法想象哩。大唐的氣象,正是萬年不易的鐵桶一般的江山哩,這都是聖天子的德行造成的呀!”

  一碗碗的扶桑迷魂湯灌得鴻臚寺的官員、興慶宮的太監那是一個個笑得合不攏嘴,聽得江魚卻是那般的膩味啊。汪真 和吉備真備在那里相互吹捧,你說我大唐富饒,我就誇你扶桑純樸,你說我大唐強盛,我就贊你扶桑安閑,一時間馬屁聲好似潮水一樣充盈天地,那吉備真備身後的千多個扶桑使節團的成員一個個恭恭敬敬的站在那里,汪真 說一句話,他們就整齊劃一的鞠躬一下,嘴里大叫一聲‘咳囈’。江魚看得這千多人整齊劃一的滑稽場面,忍不住‘哈哈’狂笑起來。

  江魚塊頭極大,嗓門也是極響亮的,這一發笑,頓時打斷了汪真 和吉備真備的相互吹捧。嘴角塗滿了白沫的汪真 氣惱的瞪了江魚一眼,他可沒多少機會在這些下國小民面前展示自己的外交能力哩。可是那吉備真備一看到江魚,卻是眼楮一亮,急忙拉著汪真 走到江魚身前,恭恭敬敬的朝著江魚鞠躬行禮道︰“這位大人,想必是大唐的大將軍罷?只有大唐這樣的天國,才能生養出這樣威猛好似天神一樣的英雄呀!”

  一句馬屁,頓時拍得江魚暈頭轉向不知道雲里霧里。看不起汪真 和吉備真備相互吹噓的江魚,輕而易舉的被這一句馬屁斬于馬下,他‘哈哈’狂笑著彎腰拍打了一下吉備真備的肩膀,贊許道︰“唔,你很有眼力,本大人就是大唐長安城有名的淨街虎江魚江中遊江大人,哈哈哈,本大人的武功嘛,在大唐排名,起碼也能排進前百位!嗯,若是在長安論起來,本大人,誒,大概,也許,可能,也能進前十名罷?”江魚有點心虛的說出了那番話,他尋思道︰拋開李淳風這樣的老怪物,我排名前十,應該是沒什麼問題的罷?地煞殿的那批妖人,可不算是我大唐的人馬,自然也是不能計算進去的。

  吉備真備身子差點被江魚一掌拍進地里去,他狼狽的好容易站穩了身體,無比崇仰的看了江魚比他高了將近六尺的魁偉身軀,點頭哈腰的驚詫道︰“大將軍您只能排在大唐的前百名麼?不愧是天朝上國呀,如此多的英雄好漢,怎麼是我們下國蟻民所能想象的呢?您這樣的大將軍,到了我們扶桑,就是天神一樣的人物呀。”

  “哈哈哈哈,吉備真備大人客氣了。我大唐疆域無比廣袤,英雄壯士無數,江大人也是客氣,他在我大唐,其是也算是很不錯的高手啦。”汪真 笑眯眯的撫摸著自己的幾根短須,和江魚交換了一個得意的眼色。汪真 高興江魚很是會說話,又在吉備真備面前掙了一份面子啊。不過,汪真 最佩服的就是唐玄宗李隆基了陛下呀,您果然聖明,派遣江魚這小子來迎接扶桑的使節,江魚這廝,怕不是有丈許高下?這些扶桑的使節,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汪真 笑得牙齒都快掉了下來。

  花營的簪花郎們同時大喝了一聲,後面已經準備好的樂師們鼓角聲齊鳴,雁翎陣變化成兩條直隊,分散在大道的兩邊,夾著扶桑的使節們走進了長安城。那些扶桑使節們一個個用驚惶的、羨慕的、艷羨的、憧憬的,以及那種信徒見了自己的神一樣的五體投地的膜拜眼神,打量著這些威風凜凜衣甲鮮明的簪花郎,心中充滿了對大唐的敬畏和向往。甚至有那膽子小的扶桑使節,兩條斷腿在那里不斷的哆嗦著,差點就邁不開步伐,只能是在同伴的攙扶下,才能勉強的行進了在他們看來有如是洪荒巨獸一樣高大雄偉的長安城。

  長安城內,人煙繁茂,百業發達,說不盡的榮華景象,道不出的上國風采,一千多扶桑使節一個個看得頭昏目眩,一個個驚訝得嘴巴大大得張開,涎水都快流淌了出來。尤其那些在酒肆里賣弄風情的胡姬,那雪白的袒露在外面的肚皮,讓這些扶桑人一個個眼珠子發直,原本發綠的眸子,已經變成了發紅光,那等饑渴到了極點的紅光。

  汪真 得意啊,故意的放慢了步伐,故意的繞了原路,一路引著扶桑的使節們幾乎是周遊了整個長安城,更是從東市和西市穿了過去,故意讓他們看看長安城的風景,看看大唐朝的氣相。這些扶桑使節神魂顛倒的醜態,更是讓他的虛榮心無邊的膨脹起來,心中那個受用啊,就不用提了。等得走了大半天,好容易在百姓的圍觀下帶領這千多人遊歷了長安後,汪真 這才笑道︰“諸位使節,我鴻臚寺的驛館內已經給諸位準備好了衣冠發帶,準備好了熱水香粉,更有酒宴備好了。請諸位沐浴更衣,稍進酒食後,由吉備真備大人帶隊,挑選幾位同伴,一起入宮覲見本朝皇上。”一番話說出,扶桑的使節們一個個擦著嘴角的涎水,急忙整齊劃一的再次鞠躬,又是歡呼大叫了一聲。

  “好嘛,這些使節的貢品還沒獻上來哩,就一人先混了幾身衣服。給這些使節準備的衣物,怎麼說也要是錦緞的罷?這是多少錢啊?”江魚悻悻然的和風青青竊竊私語,兩人在那里很是小家子氣的盤算著這筆賬是否合算。只是,兩人很快就心平氣和了起來︰這些扶桑人個子極矮,給他們做衣服嘛,省料子!江魚一個人的衣服,就足夠他們四個人穿了。

  鴻臚寺的驛館,恰恰能讓這千多人住下,而奉命陪同監視這群扶桑人的江魚,也只能無奈的領著一批屬下,駐扎在了這驛館中,前門後門,都加上了雙倍的明暗哨。對外,這號稱是保護扶桑的使節;對內,則是害怕這些扶桑的野蠻人在長安城鬧出什麼糾紛來,需知道,雖然扶桑的留學生在長安城中就有不少,但是這些人的品性,向來是不甚得唐人的好評的。

  這些扶桑人沐浴的宏大場景,讓江魚是嘆為觀止,一池池滾燙的清水放進浴池、浴桶,一池池、一桶桶漆黑的水被擔了出來。等這千多人沐浴完畢,鴻臚寺驛館內燒火的火頭、挑水的水頭,已經全部累得散了架,軟在地上動彈不得。這些扶桑人沐浴干淨後,江魚愕然發現,他們身上似乎都瘦了一圈,也不知道他們在扶桑島上,是如何過活的。

  至于給他們準備的衣物,讓這些扶桑人高興得直蹦跳,上好的綢子和緞子做的錦衣,一人三套衣物,這可比他們身上那不知道用什麼植物的縴維編成的衣物華美舒適了何止百倍?只是,江魚看他們似乎還很是有點不滿足,這些換上了新衣的扶桑人,眼珠子都射出一道道的綠光,不斷的掃向江魚他們腰間佩戴的橫刀。比起他們腰間的那些鐵片一樣的刀具,江魚他們身上的兵器,實在是太精良了。

  看著那些野獸一般的眼神,江魚甚至懷疑,如果現在是自己單獨一人在野外和這些扶桑人在一起,他們立刻會群起而攻,搶奪自己的兵器。“這是一群養不熟的狼崽子啊。不,狼崽子我江魚都能養熟他們,可是這些扶桑人,嘿嘿。”江魚搖搖頭,對這群扶桑人憑空多了幾分鄙夷。

  沐浴更衣完畢,鴻臚寺準備的酒宴也擡了上來,每個扶桑人都有一壺酒、三大盤菜,菜里面有上好的醬肉、烤羊、炖魚,吃得這些扶桑人滿嘴流油,飯堂大廳和外面的大院里,滿是‘咳囈’、‘唷西’的叫嚷聲。扶桑人一個個臉上紅光滿面,吃得是吧舌頭、嗒嘴巴,就差腦袋上一對能夠隨風招展的大耳朵了。對于這等景象,風青青有一個形象的形容詞︰“我好似看到了我們風家堡內牲口圈中那些豬搶食。”

  等得這些扶桑使節吃喝得差不多了,按照大唐天朝上國的風範,鴻臚寺擔出了幾籮筐的銅錢,分給這些扶桑人,著他們在長安城時使用花費。這些錢,美其名曰是大唐皇帝對屬國子民的恩賞。而且這些鴻臚寺的官員還無比大方的說,他們已經吩咐了長安城內的大小店鋪的百姓,只要是大唐子民開設的店鋪,對于扶桑的使臣,就只能收取他們二成的價錢。

  江魚聽得這條命令,只能是無語仰天,無聲的哀嚎道︰“我為甚不生在扶桑?辣塊媽媽的,咱去長安城的酒樓,怎麼就不能給我個二折的價?”

  正無語哀嘆之時,幾個紅袍太監走進了驛館,威風凜凜的掃了一眼滿院子里酒後失德,正在嘻笑打鬧的扶桑人,尖著嗓音大聲叫道︰“扶桑時辰吉備真備何在?咱們陛下召你進宮覲見哩。”等得吉備真備誠惶誠恐的跑到了這幾個太監面前跪下,那老太監又叫道︰“吉備真備,你也是來過我們大唐的老人了,這次見我們陛下,可不要再向上次那樣失禮。點選幾個人隨著你入宮罷。”

  吉備真備連忙磕頭道︰“天使還請少待,此次我們天朝覲見,本國國王還特意準備了極其豐厚的貢品哩。還得叫小人的隨從,將那貢品車子送進皇宮哩。”吉備真備擡起頭來,很是恭順的笑著︰“這一次,為了討天皇帝的歡喜,我們的王從前年就開始準備這次的禮物,這些貢品,已經是我們傾全國之力準備的寶物了。”

  “哦?”幾個老太監眼楮一亮,微笑道︰“你們小國,小家小戶的,準備這些禮物卻也不容易,何必如此勞民傷財呢?罷了,這也是你們的一份心意,就趕快打點整齊了,送進皇宮罷。”于是,吉備真備挑選了七八個同伴捧著國書跟在他身後,又有百多個扶桑人趕著十幾架馬車跟在後面,在江魚率領的一百簪花郎的護衛,或者說是監視隨行下,一路到了興慶宮里。

  一路上,江魚的一對賊眼就不斷的盯著那十幾架馬車,盤算著里面能有什麼樣的寶貝。他卻沒有用靈識去查探其中的貢品,就算其中有好寶貝,他也總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搶劫罷?畢竟,這可是給李隆基的貢品。

  進獻國書,代表扶桑的那位國王向李隆基問安,以及吉備真備自己跪在李隆基面前嚎啕大哭,好似孝子賢孫見了自己祖先一樣的無比激動的回憶自己開元五年的那次覲見場景,這些場面上的功夫,讓江魚,以及站在江魚身邊的李天霸都是昏昏欲睡。兩名對于這些國與國之間的遊戲並沒有什麼興趣,只是你看著我,我看著你,同時無聲的打了個大呵欠。

  然後,李隆基、李天霸以及在殿內侍候的李林甫那微妙的滑過江魚右臂的眼神,讓江魚渾身一個激靈,猛的清醒了過來。他愁眉苦臉的看著滿臉紅光的李隆基,心里哀嚎道︰“該死的汪真 ,你害苦魚爺哪,這可叫魚爺怎麼交待?那斷成了七八截的骨頭,幾天的功夫,就生長好了不成?總不能告訴他們,魚爺的自然真氣,最是擅長接骨續命罷?”

  李隆基看著江魚似笑非笑的瞥了幾眼,隨後用那種庸容高貴的官面口吻,隨意的問候了吉備真備幾句,頓時感動得吉備真備再一次的嚎啕大哭。吉備真備在那里大聲哭嚎道︰“至聖仁慈的天皇帝陛下,下臣自從開元五年離開了中原,回去了扶桑,原本想要將中原的文化傳播于本國,宣揚上國的風采。奈何下國子民愚笨,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卻是難以學習,臣苦思數年,終于將中原文字拆改一二,取其簡陋筆劃和讀音,傳授于本國百姓。此等文字,脫胎于上國文字,下臣還請天皇帝賜名,以標彰本國文字的來歷啊。”

  一邊說,吉備真備一邊從懷里掏出了一大卷宣紙,上面是一些古怪的符號和漢字的對比。李隆基身邊的高力士快步走下來,接過那宣紙,遞交給了李隆基。李隆基對這些事情,卻哪里有什麼興趣?若說扶桑全國都在學習漢字,也許李隆基還有興致題詞一二。但是既然是這種變異了的符號,李隆基只是微微一皺眉頭,輕輕一笑︰“此等文字脫胎于我國文字,卻又似是而非,不如就叫做假字好了。”手一抖,李隆基將那宣紙遞給了身邊的史官,那史官接過宣紙,已經在自己面前簿子上記下了今日之事某年某月某日某時,大唐玄宗皇帝李隆基接見扶桑使臣吉備真備,賜其國文字曰︰假字。

  吉備真備欣喜的謝過了李隆基,隨後他帶著一點賣弄的做派,大聲對李隆基道︰“陛下,下臣此番來覲見陛下,本國國王罄盡全國之力,很是準備了一些稀少的寶物。其中有幾件重寶,只有陛下這樣的有德有福的聖人才能擁有,還請允許下臣一一向陛下進獻。”說完,他很是恭敬的,又是五體投地的叩拜了下去。
  李隆基、李天霸、李林甫、江魚,以及大殿中的文武官員一個個相對而笑,扶桑小國,能有什麼寶貝?李隆基微笑道︰“罷了,這也是你們的一份心意,就呈上來看看罷。”李隆基心里已經有了打算,人家已經是‘罄盡全國之力’來給自己送禮了,這給扶桑使節團的賞賜可不能太輕了,沒來由讓人家看不起啊?“唔,這一次扶桑來了一千多人?真將大唐當冤大頭了麼?”李隆基居然卻也有和江魚一樣的念頭在嘀咕。

  “是,是,還請陛下觀賞。”吉備真備一下子就來了精神,他神氣活現的跪在地上,雙手鼓掌道︰“第一件,是我們國王屬地里一條大河中沖刷出來的天然純金塊,這金塊足足有一千八百多斤,天生就是一塊兒整塊。下國之人,不敢貪據這天材地寶,特意萬里迢迢的運來獻給陛下。”

  呃,李隆基以及戶部尚書的臉色一下子都有點難看了,一千八百多斤黃金啊?這是貢品。那,按照大唐的規矩,要賞賜多少東西回去啊?

  一條高大概有四尺七八寸,在這一次的扶桑人中算得是彪形大漢的,頭皮剃得光溜溜的扶桑漢子咬牙切齒的扛著一錠形狀圓滑,顯然被江水沖刷了許多年月的大金錠慢慢的行進了大殿中。吉備真備得意洋洋的指著這條扶桑漢子笑道︰“陛下,這是我們扶桑如今的第一力士,第一高手宮本猛。他一條手臂,就有千斤巨力!” 吉備真備的鼻子,都快仰到天上去了。

  “哎呀,貴使節遠道而來,車馬勞碌,怕是身體有些虛弱了。這金錠,還是讓我幫您扛著罷!”江魚一聽說,第一件重寶就是一塊一千多斤重的大金塊,還號稱什麼天材地寶,不由得氣得鼻子發歪。天然金塊叫什麼天材地寶啊?你說千葉靈芝草、萬年碧青,這些還差不多哩。

  再一聽說這宮本猛還是扶桑國第一力士、第一高手,江魚的心窩就一陣的癢癢。“罷了,咱們以後就做中原、扶桑淨街虎罷。這威名,可要第一時間打出去。” 江魚想到這里,立刻跳了出去,一手就搶過了那塊金錠,輕飄飄的在手上玩了一個花活,將那金錠舞成了風車一樣,發出了‘呼呼’的破空聲。

  吉備真備差點將自己的舌頭咬了下來,他眼珠子都直了。那宮本猛更是好似看鬼一般的看著江魚,猛的跪在了地上,朝著江魚頂禮膜拜,嘴里‘哇啦哇啦’的就是一通胡亂叫嚷,顯然已經被江魚的神力驚呆了。

  李隆基、李天霸、李林甫等人同時笑起來,李隆基更是給了江魚一個無比贊賞的眼神。李隆基那個高興啊,很是自得的挺起了腰板︰“嘿,扶桑小國就是小國,第一力士也就只能扛千多斤的東西?唉,不要說堂叔那等高手,江魚這小子一只手怕不是有萬斤的力量?嘖嘖,就說朕自己,當初還在街頭和人打斗的時候,手上也能拉開五石強弓嘛。”

  一時間,李隆基的臉上好似吃了大補藥劑一般,紅光暈得他脖子都粗了幾分。李林甫看得皇帝這等模樣,頓時笑得齜牙咧嘴的朝著江魚連連點頭,差點就要比劃出大拇指來了。只是站在李林甫前面的幾個朝廷大臣,雖然也是一臉的欣喜,只是眼楮中閃過幾絲陰陰的光芒,似乎看到江魚在皇帝面前展示了威風,心中大是不滿。

  江魚卻也看到了李隆基那贊許的目光,一時間就好似玩猴戲的猴子,很是輕浮起來。

  扶桑國的第二件貢品,是一只方圓五丈許的巨大龜殼,吉備真備神秘兮兮的介紹說這是真龍淑圖蛻下的殼,用來熬藥有延年益壽的功效。

  江魚立刻叫道︰“且慢,吉備真備大人可知道,這殼還有更大的功效麼?”

  吉備真備茫然的看著江魚,他怎麼知道這龜殼還有什麼用處?實話實說,這龜殼是他們扶桑的漁民在外島發現的希罕物事,他們國王尋思著反正要去給大唐皇帝進貢了,就派人將這不知道有什麼用的龜殼扛了回去。反正這是海外的希罕物事,扶桑人盤算著,大唐內地看不到這麼大的龜殼,說是真龍蛻下的殼,想必也能當作一件天材地寶糊弄人的。

  此時江魚發問了,吉備真備連連搖頭,滿頭霧水問道︰“啊?這不就是龍殼麼?拿來熬藥,最是補氣不過的,還能有什麼用呢?”

  “唉!”江魚同樣神秘兮兮的背起雙手,笑道︰“原來如此,貴國是有眼不識真珠啊。”江魚的心里一陣的揪痛,這是真正的寶貝啊,可是,興慶宮中有天師道的高人在,他們也是識貨的人。與其被天師道的天師們向李隆基賣好,不如自己先討了這份功勞才是。當下,江魚朝滿臉驚愕的李隆基笑道︰“陛下,臣請為陛下取其珍寶。”

  李隆基看了李天霸一眼,李天霸同樣是滿腦袋雲煙霧靄的不知道端倪。撇撇嘴,李隆基瞪了吉備真備一眼,心里嘀咕了幾句,笑道︰“小魚卿家,你盡管下手就是。這龜殼中,還能有寶麼?”

  江魚呵呵大笑,不等其他人再開口,拔出腰間寶刀,在那龜甲的幾根肋柱上劈了幾刀,從中取出了顏色各異的大珠十三粒,拇指大小的乳白色極品明珠數十升。江魚指著吉備真備笑道︰“吉備真備大人,這是淑圖的龍殼不假,但是淑圖脫殼飛升後,殼中自然有明珠生成。此十三顆明珠,有無窮妙用,避毒、避火、避水、避塵、避魔、避邪,更有固人神魄、強壯氣血、延年益壽的無盡妙用。這些白色明珠,更是極品龍珠,一珠傍身,毒蟲不近。貴國說拿這龜殼熬湯可以延年益壽,嘿嘿,豈不是買櫝還珠的蠢事麼?”

  “哈哈哈哈哈哈!”李隆基大笑,笑得眼珠子都眯了起來,大殿內大唐的官員笑得前俯後仰,一個個眼珠子發出了江魚無比熟悉的綠光,死死的就盯住了這些神妙的珠子。李隆基真是龍顏大悅,江魚實在是太給他面子了。

  隨後,江魚又在扶桑國進獻的一塊人形的天然形成的巨石中劈出了一塊完美的玉璧,在一塊天生而成棋盤形狀的黑石里取出了三升玉髓,從一根巨大的魚骨中劈出了天地生成的利刃一柄。種種神異,驚得吉備真備以及一干扶桑使臣跪在地上連連叩首,驚呼上國大人博學多識,不是下國愚鈍之民所能比美的。

  李隆基、李天霸沒口子的誇獎江魚,誇獎他怎麼就知道這麼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尤其李天霸將那柄天然生成的三尺多長的利刃掛在了腰間,大笑道︰“若非江魚,咱們怎麼會明白,這魚骨就是傳說中的鯤鵬骨,這鯤鵬有了氣候,體內精髓自然生成神兵利器呢?”

  只有江魚的心頭在滴血,這可都是望月一門那殘留下來的典籍中記載的一些上好的天材地寶啊。他有點幽怨的看著李隆基,心里尋思道︰“此番若是不給我官升一二品的化,我江魚可是做了天大的虧本生意呢。”

  扶桑使節吉備真備的入宮覲見,以江魚大出風頭,吉備真備等扶桑使節面無人色的去陪李隆基共進晚宴而告終。

  御筵上,李隆基對江魚是誇獎得天花亂墜,並且交待他一定要好好的陪伴、‘保護’好吉備真備等使節,等得這次事情過了,他對江魚會有另外的重用雲雲。
  于是,因為那些天材地寶的不歸屬自己而心頭一陣流血的江魚,得到了李隆基重用自己的許諾後,心平氣和的站在了興慶宮的門口,笑嘻嘻的問吉備真備︰“使臣大人,今日天晚了,咱們去哪兒啊?這長安城中的青樓妓院,也是不錯的。要不然,咱給您帶路,好好的去風流一把?”

  吉備真備有點汗顏的偷偷看了江魚一眼,小心翼翼的說道︰“大人大才,下官怎敢叫大人您陪咱們去那些不入流的地方?此番吉備真備前來天朝,還有一番重要事務,就是請貴國的國師誦讀幾篇經文後帶回本國哩。不如,江大人陪下官去見貴國的國師大善智大師如何?”吉備真備也沒看清江魚的臉色,自顧自的在那里嘀咕道︰“大善智大師可是羅漢臨凡,佛法無邊,我國國王也想從他那里求得幾部經文供奉哩!”

  江魚整個傻在了那里︰“啊?你要去見大善智那老禿驢?”

  想起李隆基要自己全程跟隨陪同的聖旨,江魚的一顆心,變得冰冷冰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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