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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16:02:04












【小說書名】:空亡屋

【小說作者】:西西弗斯

【作者簡介】:黑岩網。

【其他作品】:《漫畫屍》《引魂巷》《空亡屋》 《我的師父是棺材》《鬼嬰》

【內容簡介】:

世上有一種屋子,屋門永遠開一半,關一半。

開著的一半,代表活人進來。關著的一半,代表死人進來。

這種屋子,叫做空亡屋。而我,正好是其中一間空亡屋的屋主。

三年的時間,見識了纏人的惡鬼,也見識了纏鬼的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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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16:25:04

第1章 生死婚約

世上有一種屋子,屋門永遠開一半,關一半。不瞭解它的人,只是感覺屋子周圍有些冷清。而真正懂行的,會儘量躲著它走。

這種屋子,叫做空亡屋。而我,正好是其中一間空亡屋的屋主。

我叫趙莽,生來平凡,既沒有陰陽眼,也不能通靈。而我之所以住進了空亡屋,是因為撞進了一場活人與死人之間的婚禮。婚禮上,我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幾年前我從大學畢業,始終沒有找到工作,一直借住在舍友薛倩家。他們家在城鄉結合部,房子有點老,不過總算有個落腳的地方。

這天吃午飯的時候,薛倩告訴我:「老趙,今天晚上你得在外面過一夜了。我家裡面有點事。」

我呆了一下,緊接著露出一副「我懂得」的表情來。我拍了拍薛倩的肩膀,笑著說:「注意身體啊。」

薛倩笑了笑,沒有說話。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他的笑容有些勉強。

薛倩這小子是個純爺們。但是據說小時候他們家出了點邪乎事。薛倩差點死了,他老媽四處求神拜佛,也不知道聽了哪位高人的,給他取了個女孩名,當成個姑娘養。多少年來,薛倩對他這名字耿耿於懷,但是家人就是不同意改名。所以只好這麼叫下來了。

傍晚的時候,我徵用了他那輛破自行車。簡單的交代了兩句,就騎車離開了。

薛倩還在我身後囑咐:「天亮再回來啊,別太早了。」

我騎著自行車在城裡一直逛到天黑,然後找了家網吧,打算玩一夜,這時候才發現,身份證忘在薛倩家了。我給他打電話,可是一直沒人接。

我心裡嘀咕,老薛啊老薛,我不想撞破你的好事。可是沒辦法,我得回去拿東西啊。

薛倩家住在一條很窄的南北街上,街兩旁種滿了槐樹,形成了一片槐樹林。據說這些樹至少有三百年了,長得枝繁葉茂。樹冠在半空中糾纏在一塊。像是搭了一個涼棚,人走在下面,即使是白天也有些陰暗,而晚上,就黑的伸手不見五指了。

我用手機照著亮,借著一點微光,勉強的蹬著自行車。

忽然,我感覺一陣冷風吹過來,讓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緊接著自行車猛地一沉。像是紮了胎一樣。

我從自行車上跳下來,焦頭爛額的檢查了一番,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我撓了撓頭,翻身上車,接著向前走。但是再騎車的時候,我總感覺有點不對勁了。這自行車似乎比之前重了不少,我蹬起來有些吃力。自行車吱紐吱紐的響著,聲音也比之前大了。

我騎了一會,感覺兩個車把涼的要命,最後不得不把袖子墊在手掌下面。

好在薛倩家很快就要到了。我歪歪扭扭的騎到了他們家大門口。

這時候我注意到,薛倩家大門上掛著兩個大紅燈籠,裡面燃著蠟燭。把大門附近照的一片紅光。而兩扇大門上,也貼著大大的紅喜字。

我詫異的看著這些東西,自言自語道:「怎麼回事?這是辦喜事呢?合著今晚上把我支出去,是為了娶媳婦?」

緊接著我又搖了搖頭:「不對,不可能。哪有大晚上結婚的?而且大門緊閉,一個客人也沒有。周圍靜悄悄的。薛倩這是唱的哪一出?」

我把自行車停在門口,正要去敲門。忽然向後一瞥。我看見車座子上放著一個紙箱子。

我頓時愣住了:「哎?這箱子哪來的?」

推車的時候我看的清清楚楚,不可能有這麼個箱子。是誰給我放上去的?什麼時候放上去的?

我也沒有多想,隨手把箱子打開了。裡面一摞一摞的,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用紅紙包著,碼的整整齊齊。

我隨手打開一包。頓時出了一身冷汗:是冥幣。一箱子冥幣。我一哆嗦,撞倒了自行車。那箱子翻下來,將冥幣全倒在薛倩家大門口了。

忽然,周圍起了一陣旋風。活生生將地上的冥幣刮起來,漫天飛舞,像是在撒紙錢一樣。

我這時候已經嚇得不敢說話了。眼睜睜的看著冥幣飛起來,又落下,散了一地。

我站在冥幣中央定了定神,然後將箱子踢開了。

這時候冥幣散落在地上,似乎埋著一樣東西,火紅火紅的,像是一張請柬。我咽了口吐沫,乍著膽子將滿地紙錢撥到一旁,然後把請柬撿起來。

請柬上面寫著大大的喜字。我打開了,裡面只有一張照片。

我看了一眼這照片,差點把請柬扔出去。

因為照片裡的人,正是薛倩。這照片是黑白的,只有一顆頭,薛倩在那裡面一臉祥和的微笑著。這分明是張遺像啊。

而在這遺像上面,有一行紅色的小字:「百年癡等,薛家兒郎。禮金億萬,權作嫁妝。」

我忽然意識到,我這是碰上髒東西了。

今晚薛倩把我支出去,恐怕是有什麼大事。今天這紅燈籠,紅喜字,肯定是有什麼說道。

我的腦袋一圈圈的發麻,這時候什麼也顧不得了。甩手扔了請柬,轉身就用力的砸門:「薛倩,我是趙莽,快點開門啊,出事了。」

我砸了一會,裡面半點動靜都沒有。好像根本沒人在家似得。

我頓時慌了,難道薛倩已經出事了?我忽然想起來兜裡有鑰匙。於是手忙腳亂的把鑰匙找出來,就要開門進屋。

當門鎖被打開的那一刹那,原本寂靜的夜裡,忽然想起一陣嗩呐聲,鼓聲,鞭炮聲。

我已經嚇得魂都飛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連爬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眼睜睜的看著大門被人緩緩地推開,可是周圍卻沒有一個人。

這時候,我聽到一個女人在我耳邊淒厲的笑,然後說道:「小兄弟,多謝你了,如果沒有你,我可進不來。你可是我和薛郎的大媒人呐。」

我被這憑空出現的聲音嚇得一陣陣出冷汗。我像是瘋了一樣尋找聲音的來源,可是周圍只有高大的槐樹,在風中張牙舞爪。

幾分鐘後,從大門裡面走出來了兩個人。這兩個人穿著紫紅色的婚服,一步步的向街上走去。

其中一個,正是薛倩。他的面色極為蒼白。而嘴唇和兩腮又極紅,像是抹了胭脂。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薛倩。他木愣愣的向前走,狀如夢遊。我張了張嘴,急得忘記了怎麼說話:「去哪,薛倩,你去哪?」

薛倩的臉上的肉抽搐了一下,像是經歷了極大的痛苦。然後他扭過頭來,沖我艱難的說道:「進屋,快。」

這時候,薛倩身邊的那個女人,轉過頭來惡狠狠地盯了我一眼。隨即,他們兩個噗地一聲,燃燒起來。在幾分鐘內,就燒的乾乾淨淨了。

與此同時,這裡的嗩呐聲,鞭炮聲,也消失了。只剩下一堆紙灰,滿地紙錢。

我的腦子嗡的一下,反應過來了。剛才薛倩和那個女的,好像不是真人,倒像是用紙糊成的紙人。

我想起來薛倩臨走的時候,滿臉焦急讓我快進屋,我咬著牙,掙扎著爬到薛倩家了。

一進屋,我差點嚇暈過去。我看見房梁上拴著兩條繩子,吊著一男一女。他們顯然還沒有死透,正在劇烈的掙扎著。

看見活人總比看見死人好。即使眼前這兩位是半死的人。我也稍微能夠定定神。

我站起來,找來了凳子和剪刀。費了一番周折。將這兩個人放下來了。

等他們落地之後,我頓時愣住了。

其中一個老頭我不認識,身穿著道袍,像是一個道士。而另外的那個女的,分明是薛倩的媽媽。

我驚訝的看著她:「薛阿姨,你不是出差了嗎?」

然而,薛阿姨只是冷冷的剜了我一眼,就從地上爬起來了。

這時候我注意到。屋子裡面擺著一張桌子。上麵點著紅蠟燭,擺著瓜果。而在桌子前面,跪著一個人。

這人身穿吉服。分明是在拜堂。只不過,只有新郎,卻不見新娘。

我繞到新郎身前看了看他的臉,發現這人居然是薛倩。

我愣住了:怎麼這裡又有薛倩?是了是了,剛才我看到的八成是鬼。這個才是真的。

那老頭走過來,拍了拍薛倩的腦門。薛倩仍然一動不動的跪在那裡,七竅裡面,卻流出暗紅色的血來。

老頭歎了口氣:「晚了,魂魄還是被奪走了。」

薛阿姨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我正不知所措的站著,她忽然怒火沖天的走過來,甩手給了我一個大耳光:「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把那只鬼帶回來,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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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16:29:05

第2章 陰鬼婆

我意識到自己闖禍了。但是沒想到薛阿姨會打我。所以一時間有點蒙,愣在屋子裡了。

那老頭歎了口氣,向薛阿姨說:「算啦。他也不是有心的。咱們還是想想辦法補救吧。」

隨後,他們攙扶著薛倩,把他扶到臥室裡面了。一路上,他們兩個都在小聲的嘀咕,似乎在討論著什麼。

幾分鐘之後,這兩個人走出來了,臉上都是相同的表情:意味深長的看著我。

我被他們看得有些發毛,忍不住說:「你們該不會是想現在就殺了我,給薛倩抵命吧。」

薛阿姨點點頭:「如果薛倩死了,我會這麼幹。」

那老頭古怪的微笑:「所以你最好配合我們,想辦法把薛倩救活。」

我聽了這話,心裡一喜:「怎麼?薛倩還有救?」

老頭點點頭:「只要你聽話。」

我下意識的感覺到一絲危險的意味:「等等,你先告訴我,到底怎麼回事。以及需要我做什麼。」

薛阿姨顯然冷靜下來了,言簡意賅的說道:「我們家祖上曾經和一位陰鬼婆結怨。今天這一切,都是被陰鬼婆逼的。」

我奇怪的問:「陰鬼婆是什麼?」

老頭說道:「陰鬼婆是一種特殊的鬼。她們喜歡尋找年輕的男子,然後和他結婚。結婚的當晚,取走男子的魂魄,用一種特殊的手段加以煉化。以求讓自己青春永駐。每一個陰鬼婆,都至少活了幾百年。每當她們感覺到自己衰老的時候,就會出現在世間。」

薛阿姨接著說:「我們家所有的男丁,在二十四歲生日這天,魂魄會被陰鬼婆帶走。薛倩的爸爸是如此,他的爺爺也是如此。當年我丈夫與陰鬼婆結婚的時候,我就在旁邊,那種慘烈的模樣,我至今忘不了。」

老頭感歎著說:「薛倩是薛夫人的遺腹子。她當真是一位了不得的女人。懷著孩子找到我,讓我想出一個辦法來,殺了這陰鬼婆,不要再讓肚子裡的孩子受這份罪。」

我若有所悟的點點頭,然後試探著問:「所以,你們倆今天失敗了?」

老頭苦笑道:「如果不是你,今天我們就成功了。」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一個破碗:「這些液體,是屍油。裡面泡著的,是死人的指甲和頭髮。」

我一聽這個,又看了看那碗油膩膩的東西,頓時幹嘔起來。

老頭還在自顧的說道:「三天前,我和薛夫人就悄悄地趕回來了,準備好了一切。剛才我正把這些東西放在火上烤,再有一時半刻,屍油蒸出來,就可以迷惑住陰鬼婆,讓她以為薛倩正在和另一個惡鬼成親。我有九成的把握,可以讓她望而卻步,打消搶走薛倩魂魄的念頭。只要這事成功了,至少可以保他十二年平安。只可惜,陰鬼婆來的太早了。我的機關還沒有弄好,就被看穿了。」

我小心翼翼的問:「陰鬼婆來這麼早,該不會是因為我吧?」

老頭看著我說:「正是因為你。我在這房子周圍都畫上了符咒。單單是那條長滿槐樹的窄街,她就難以通過。尤其是大門,被我層層封鎖。就算她能沖進來,也快要天亮了。沒想到啊,正好你從這裡經過,不僅幫她輕鬆穿過那條窄街,而且幫她打開了大門。」

我頓時一陣心虛。連忙岔開話題,向老頭說:「你這麼大本事,女鬼闖進來的時候,你怎麼不把她攔住?反而自己上吊了?」

老頭落寞的歎了口氣:「當年我因為一些事,受了重傷。現在只是一個廢人。哪有能力和陰鬼婆鬥狠?」

我只得苦笑一聲,接著問:「你剛才不是說薛倩還有救回來的機會嗎?需要我怎麼做?」

老頭想了想,拍拍我的肩膀:「救他回來,現在倒不著急。你先睡一覺,過一會我叫你。」

我歎了口氣:「出了這麼大事,你覺得我能睡著嗎?」

老頭古怪的笑了笑,對我說:「當然能。」

然後我感覺有人在我脖子上重重的按了一下,我腦袋上一麻,隨即失去了意識。

我也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知道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我從床上爬起來。揉著脖子想:老頭不是重傷不愈,變成廢人了嗎?剛才這一手,挺有力道啊。

這時候太陽快要落山了。看來我睡的時間不短。

我走到客廳的時候,看見老頭和薛阿姨正在翻來覆去的看一件衣服。

我問老頭:「道長,你這是在幹什麼?」

老頭說道:「別叫我道長,叫我呂先生就好了。」

他指了指手裡的衣服說道:「這是薛倩的衣服。」然後又指了指地上的一堆雞蛋殼:「這是已經孵了十八天的雞蛋。裡面的小雞將成型而未成形,這時候打開,裡面生氣最重,卻又正好沒有怨氣。我把蛋清塗抹在衣服上。可以給陰鬼婆造成這就是薛倩魂魄的假像。」

我有些迷茫的說:「你該不會是要偷樑換柱吧?」

呂先生點點頭:「對啊,小夥子,你倒挺聰明的。」

我撓撓頭,想了想,為難地說:「你這個想法不錯。可是你怎麼找到陰鬼婆?又怎麼在她眼皮子底下把人給換回來?」

呂先生把衣服收好了。放到一個紙袋裡面,隨後用一張黃紙封住了。他對我說:「找到陰鬼婆不難,我現在雖然腿腳不利索,但是背後出謀劃策的事,做起來問題並不大。關鍵是你,能不能沉住氣,悄悄地把人給換出來。」

我擺擺手:「我當然也……」我這話說到一半,忽然反應過來了:「你說啥?讓我把人換回來?」

呂先生理所當然的說:「對啊。你把事情搞砸了。當然要你把人救回來了。咱們不是說好了嗎?」

我權衡了一番,只能點點頭:「你要我怎麼做?這一趟是不是很危險?」

呂先生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你只要聽我的,就沒有危險。」

然後,他拍拍我的肩膀,指著桌上的羅盤,說道:「你看見這一條線了嗎?你沿著這一條線走。一度也不要偏。然後你會看到一間屋子,它的正中心,正好落在這條線上。陰鬼婆,就住在這間屋子裡面。」

我沿著羅盤所指的方向向外看了看。這條線穿過大門,越過槐樹林,不知道通往哪裡了。

這時候夕陽西下,天已經黑下來了。呂先生問我:「你身上有沒有能反光的東西?」

我掏出手機來:「這個算不?」

呂先生點點頭:「算。你把手機留下。」

我急了:「我不帶手機,一會怎麼聯繫你?」

呂先生擺擺手:「沒人聯繫你。出了這個門,生死就看你自己的了。」然後他把紙袋遞給我:「等你找到薛倩,就把衣服拿出來。然後把他帶回來。」說完這話,他就開始向外面推我。

我一下慌了:「現在就去?我見了陰鬼婆說什麼?她不會殺了我嗎?」

呂先生一拍腦門:「怪我,怪我,太著急了。我還沒交代清楚呢。」

我一聽這話,心就涼了:「呂先生,我也是一條命啊,你不能不當回事啊。」

呂先生很誠懇地點頭:「我當然會當回事了。你放心。我給你一樣寶貝。」

隨後,他拿出來一塊小石頭一樣的東西:「你出門之後,把這寶貝含在嘴裡。等見了陰鬼婆,她無論跟你說什麼,你都不要理會。只要你不亂說話,她應該不會對付你。等她不耐煩了,去找薛倩的時候,你就悄悄跟上,然後趁她不備,把人給帶回來。」

呂先生說完這些,不由分說,將那塊石頭塞到我嘴裡了。然後把羅盤遞給我,指了指上面的那條線。說道:「去吧,別說話,別回頭,不要偏離這條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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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16:35:05

第3章 偷魂

呂先生急不可耐的將我送出屋去。而我手捧著羅盤,開始小心翼翼的向前走。

羅盤上的指針在輕微的晃動,我像是端著一碗水一樣,不敢輕易灑出半點來。

我沿著那條紅線,穿過了窄街,走到了槐樹林裡面。林子裡有很多凸起的樹根,盤結交錯,稍有不慎就會一跤跌倒。我儘量抬高了腳,以一個很滑稽的姿勢向前走。

進到林子裡面之後,周圍就漸漸黑了下來。而羅盤上那一條紅線,卻隱隱的散發出光芒來。

開始的時候我還慶倖呂先生想得周到。直到很多天以後,我才知道這條線的意義。

我沿著紅線走了一會,忽然感覺眼前豁然開朗。我一抬頭,發現已經走出林子的範圍了。在我面前,有一間小小的屋子。

我看了看羅盤,再看了看屋子。微微的籲了一口氣:「我到了。」

這是一間雜貨鋪,房屋低矮,門窗破舊。而它的兩扇木門,開著一半,關著一半。看起來格外怪異。

我把羅盤揣在懷裡,慢慢的走過去。伸手就要推門。然而,當我的手掌接觸到那扇木門的時候,我嘴裡的石頭忽然發出一陣陣陰寒,凍得我腦子都麻了。

我下意識的感覺到,這門或許有古怪,不能推。

於是我側過身子,從開著的那一半走進去了。

雜貨鋪裡面擺著很多生活用品,但是它們都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看得出來,這地方平時也沒有什麼客人。

屋子裡沒有電燈,只點著一根蠟燭。一個綰著頭髮的婦女,正趴在櫃檯上打瞌睡。

我走進去的動靜驚醒了她,她抬著頭打量我。

在這種陰森的地方能夠看見一個活人,真是意外之喜。我嘴裡含著石頭不能說話,於是我走過去,打算和她比劃比劃,問問陰鬼婆在哪。

然而,當我走到這婦女跟前時,一股懼意從心底裡面湧出來。

這婦女大約四五十歲,臉上滿是深一道淺一道的皺紋,更為關鍵的是,她面色慘白,兩腮通紅。這分明是昨晚在薛倩家外面看到的那個新娘啊。

我的心劇烈的跳動著,後背上的冷汗一層一層的冒出來。我站在地上僵立了很久,總算抑制住自己掉頭就跑的衝動。

這婦人,恐怕就是陰鬼婆所化的了。

陰鬼婆看了我一會,忽然發出一聲陰慘慘的笑聲。我不敢動,也不敢說話,就站在那裡。

過了一會,陰鬼婆忽然幽幽的說道:「光陰飛逝,不知道我老了沒有。外面來的客人,你有鏡子嗎?」

我被她盯得頭皮發麻,不敢和她的目光接觸。

陰鬼婆惆悵的歎了口氣,說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自己的容貌了。也不知道自己是老是少,是美是醜。」

我偷眼在這雜貨鋪看了一圈。果然發現,這裡各種貨物都有,唯獨少了鏡子。

我想起來臨走的時候,呂先生讓我交出能夠反光的東西。難道,這陰鬼婆和鏡子還有什麼關聯嗎?

陰鬼婆見我不說話,從櫃檯後面轉了出來。她冰涼的手指搭在我的肩膀上,用極為柔膩的聲音在我耳邊說:「如果沒有鏡子,又該怎麼看到自己的臉呢?外面來的客人,你知道嗎?」

我鬼使神差的搖了搖頭。

陰鬼婆的表情有些猙獰,她咬牙切齒的說道:「很簡單,要麼,把臉割下來,要麼,把眼睛挖出來。」

隨後,她伸出兩根手指,猛地向自己的兩隻眼睛剜過去。

我看的心驚膽戰,連忙閉上了眼睛。陰鬼婆很痛苦的慘叫了兩聲,然後,就恢復了平靜。

我試探著睜開眼睛,發現陰鬼婆的臉上只剩下了兩個血窟窿。而她的手心裡面,多了兩個血淋淋的肉球。

我看的胃裡面翻江倒海。但是我知道,這時候我要是吐出來了,下一個被挖走眼睛的,恐怕就是我了。

陰鬼婆擺弄著兩個眼球,在自己的臉上照了一會。忽然,我聽到她驚惶的說道:「怎麼回事?我怎麼變得這麼老了?我行,我不能變老,不能變老。」

隨後,她將兩個眼球隨手扔掉了。跌跌撞撞向雜貨鋪深處走去。

我心中一喜:「難道是機會來了?」

我跟在陰鬼婆身後,看見她在一排排的貨架中間摸索著。片刻之後,她拉開了一扇小門,跑進去了。

我在門外猶豫了幾秒鐘,然後咬了咬牙,也跟進去了。

小門後面,是一個極為窄小,極為陰暗的屋子。裡面的空氣很潮濕,地上甚至長出了青苔。

在房間的正中,擺放著一張床。而床上則躺著一個人。看模樣,分明是薛倩。

我悄悄地站在一個角落裡,心想:「這個人,大概就是薛倩的魂魄所化成的了。只不過,我該怎麼把他偷出來呢?」

陰鬼婆正站在床邊,上下摸索著薛倩。雖然現在她對我熟視無睹,但是我敢肯定,要是我膽敢帶走薛倩,她能馬上殺了我。

陰鬼婆繞著床走了一圈。然後將手指抵在薛倩的小腹上,嘴裡開始念念有詞。

我心裡一陣緊張,這是要開始煉化了嗎?希望等她煉化完了,薛倩的魂魄不要有太大的損傷啊。

陰鬼婆嘟囔了一會之後,忽然解開身上的衣服。一件件的拋到地上。最後,她赤著身子,爬到薛倩身上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她在薛倩身上不停的聳動。小屋裡面馬上充滿了各種柔膩的聲音。

溫柔,誘惑,勾魂攝魄。聽的人心中一團火熱。可是這誘惑中,又夾帶著女鬼的淒厲,驚悚,駭人聽聞,看得人一片冰涼。

好在我是趙莽,最近經歷了不少詭異的事,現在倒能勉強支撐得住。這種場面,換個膽子稍微小一點的,肯定會留下心理陰影,恐怕這輩子都不能行房事了。

這時候我終於明白了,陰鬼婆為什麼要通過結婚的方式,把年輕男人的魂魄取走。原來,是煉化的方式,讓她們必須這麼做。

陰鬼婆的臉正對著我。我看見她仰著頭,一臉陶醉的樣子。而在這陶醉中,她的皺紋正在漸漸消失,身上的皮膚也開始變得光滑。只是短短幾分鐘的工夫,像是回到了二十幾歲。

陰鬼婆在薛倩身上足足呆了半小時。隨後,她像是累極了一樣,翻倒下來。躺在地上,開始劇烈的喘息。

我看見她原本癟下去的眼眶,正在慢慢的鼓起來。看來,新的眼球要長出來了。

我心中一凜,等她一切恢復正常,我更沒有機會帶走薛倩了。乾脆,就趁現在吧。

想到這裡,我小心翼翼的走到床邊。一把將那紙袋扯開。然後將薛倩的衣服拽了出來。

當衣服拿出來的那一刻,陰鬼婆馬上感覺到了。她猛地從地上坐起來,不停的尖叫著,這聲音嚇得我手腳發軟。

我正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陰鬼婆忽然一躍而起,撲在我身上,一把抓住那衣服了。

她像是得到什麼美食了似得,將衣服緊緊地抱在懷裡。

我一動不敢動,任由陰鬼婆趴在我背上。好在,她得到衣服之後就沒有其餘的動作,慢慢的,從我身上溜下去了,繼續躺在牆角喘息。

我不敢再看她。費力的將薛倩背在身上,然後一溜小跑,從雜貨鋪逃出來。

我來到這裡的時候,一直低著頭,跟著羅盤上的紅線。這時候要往回趕,根本不知道路。

這時候也顧不得太多了。我背著薛倩,開始向前猛跑,在我的意識中,只要距離雜貨鋪越遠,就越安全。

薛倩的魂魄並不重,甚至感覺不到什麼分量。但是這魂魄冰涼刺骨,我背著他跑了一會,很快就凍得手腳發麻,胳膊和腿僵直的邁著步子。我估計再過一會,我不用帶著他逃了,連我自己也得凍死在大街上。

好在幾分鐘後,我總算找到了路。一頭撞進薛倩家,含著石頭,含含糊糊的大叫到:「快幫忙,人我帶回來了。」

呂先生和薛阿姨正在屋子裡面等著。看見我回來了。他們兩個馬上跑了過來。呂先生引導著我,將薛倩的魂魄慢慢的放到床邊。然後,與他的肉體相融合了。

做完這些,呂先生讓我把那塊石頭吐了出來。拍拍我的肩膀,說道:「做的不錯。」

看起來,我是大功告成了,然而,薛倩並沒有醒過來。仍然在昏昏沉沉的睡著。

我問呂先生:「是不是出什麼問題了?怎麼他還沒有醒過來?」其實我擔心的是,薛倩的魂魄被煉化了一次,不知道還能不能醒。

呂先生搖了搖頭:「想讓他醒過來,還需要一些別的事。不過這個不要緊,他暫時安全了。現在有危險的,是你。」

我聽了這話,嚇了一大跳:「呂先生,這話怎麼說?」

呂先生說道:「雖然我做了一個替身給陰鬼婆,但是很快就會被她識破。冤有頭債有主,估計再過半小時,她就會找到這裡來。」

我一聽這個就急了,一把揪住呂先生的領子:「老道,你怎麼不早說?陰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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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16:38:06

第4章 命燈

呂先生見我急眼了。嬉皮笑臉地說:「我沒有陰你,我是在救你。你別害怕,陰鬼婆傷不了你。」

我放開他,瞪著眼問:「傷不了我?你拿什麼保證?」

呂先生掀了掀自己的道袍:「用我幾十年的道行。」

我擺擺手:「你給我滾蛋。你自己都差點被陰鬼婆逼的上吊了。你憑什麼保證我的性命?」

呂先生嘿嘿一笑:「上次我是猝不及防,這次不一樣了。只要你按照我說的做,陰鬼婆放過你了。」

我破口大駡。

呂先生說道:「你如果不信我,那咱們就一拍兩散。反正陰鬼婆滿世界找的是你不是我。」

我咬了咬牙:「也罷,死馬當活馬醫,你想怎麼樣吧?」

呂先生說道:「來來來,咱們到客廳裡面說。」

我咬牙切齒地說:「等陰鬼婆的事情搞定了,老子肯定拆了你這把骨頭。」

呂先生半推半搡的把我弄到了客廳。我一看外面的景象,馬上就愣住了。

現在客廳裡面關著燈,點著十幾隻蠟燭。照的這裡影影幢幢的。而薛阿姨,仍然在一隻一隻的點蠟燭。很快,這裡滿是蠟燭,幾乎沒有站人的地方了。

而牆上,則掛上了一張泛黃的壁畫。上面畫著幾位佛爺菩薩。

我撓撓頭:「這裡怎麼變成佛堂了?」

呂先生說道:「神佛正好鎮小鬼,這次你肯定死不了啦。」

這時候,薛阿姨直起腰來,說道:「行了,一共四十九隻蠟燭。」

呂先生點點頭,彎下腰去。將那些蠟燭擺了擺位置。隨即指了一處地方,說道:「趙莽,你坐到這裡面去。」

我疑惑的走過去,盤腿坐在地板上,問道:「你先告訴我,你這是什麼意思啊?你這玩意管用嗎?」

呂先生點頭:「管用。當年諸葛亮秋風五丈原,點了七七四十九盞明燈續命,你知道不?我這就是學的他的陣法。」

我恍然大悟:「就是被魏延撲滅了一盞,結果他就死了那次嗎?」

呂先生連連點頭,喜道:「你看看,大學生就是聰明,一點就透。」

我忍不住跳起來,一拳打在呂先生鼻子上:「老子忍你很久了。你這不是拿著我的命玩嗎?一會陰鬼婆來了,隨便吹一盞燈,我不就完蛋了嗎?」

呂先生被我這一拳打的鼻血長流。他倒沒有和我打起來,只是捂著鼻子連連後退,擺擺手說道:「你先別著急,你聽我說。」

我叉腰站在地上,喝到:「你說,今天不說出個一二三來,我先把你弄死,再讓陰鬼婆弄死。」

呂先生無奈的笑了笑,說道:「其實,隨便吹滅一盞並不管用,一定要吹滅三盞本命燈才可以。陰鬼婆想要害你,無非也是沖著這三盞燈來的。」

我皺皺眉頭:「三盞本命燈?」

呂先生嗯了一聲:「一盞在頭頂,兩盞在肩膀。只要滅了你這三盞燈。你就完了。」

我雙手抱在胸前,問道:「所以呢?你打算怎麼救我?」

呂先生指了指地上的蠟燭:「一會陰鬼婆來了,只要她看一眼,肯定就知道我把你的本命燈藏在這四十九隻蠟燭裡面了。所以她會挨個把你的蠟燭吹滅……」

我有些不淡定了:「那我該怎麼辦?」

呂先生把道袍解下來,披在我身上,微笑道:「你放心,這四十九隻蠟燭都是誘餌,過一會,我會把你的命燈藏在另外一個地方。等陰鬼婆來了,只要她吹你的蠟燭,你也不必阻攔,實際上,以你的本事,你也攔不住。你就拿著一盒火柴,悠悠然挨個點上,越是氣定神閑越好。陰鬼婆看見你這身道袍,以為你是什麼高人,氣勢上就下去了。」

我急切地問:「就這麼簡單?這樣我就得救了?」

呂先生眼神有點飄:「得救不得救,還得看你隨機應變了。這個……師父領進門,修行在個人。」

我聽見他又在胡說八道了,心裡明白,這老頭其實也沒底。

我忽然感覺有些意興闌珊,歎了口氣,走到蠟燭中央,盤腿坐下了。

呂先生走過來,拍拍我的肩膀說道:「我現在把你的三盞命燈取出來。你閉上眼睛,忍著些。」

我依言閉眼,問道:「為什麼要我忍著些?」

我剛說完這句話,忽然感覺一陣巨大得虛弱感,從身體裡面傳出來。這種感覺不是疼痛。更像是有人在從我的身體裡面抽走健康、壽命、力氣。

我頓時一陣惶恐,心想:「我怎麼覺得我現在就要死了呢?」

只是短短的幾秒鐘,我的精神萎靡到了極點。幾乎再也坐不住,搖搖欲墜,就要躺在地上。

呂先生拍拍我的肩膀,遞過一碗水來:「來,把這個喝了。能吊住你的精神。至少堅持一晚上不成問題。」

我低著頭,大口大口的將那碗水吞咽下去了。水裡面滿是紙灰味,估計又是道士畫符之類的。

這碗水下了肚,我感覺一陣暖意蔓延開來。身上果然有了一些力氣。

我問呂先生:「你把我的三盞本命燈藏在哪了?」

呂先生微笑道:「我現在不能告訴你。不然的話你肯定會不由自主的向那邊看,到時候,陰鬼婆肯定會發現命燈的位置。」

我點點頭:「你說的也對。」

呂先生指了指薛倩的臥室:「過一會,我會和薛夫人躲在那間屋子裡面。不能出來幫你了。」

我奇怪的問他:「你們兩個,不擔心陰鬼婆找你們嗎?」

呂先生嘿嘿的笑了一聲:「不怕,一會等她過來,注意力全在你身上。不會來找我們。」

我心裡馬上明白了,這孫子又坑了我一回。

我擺擺手:「行,呂先生,有你的。反正陰鬼婆盯上我了,我也不跟你計較了。一會陰鬼婆找不到我的命燈,找到你那間屋子裡面去了,你們三個誰也別想跑。」

呂先生一臉賤笑:「不怕。本命燈不會離開主人五米以上。不然的話,主人必死。陰鬼婆知道這個道理。所以,她肯定只圍著你打轉。」

我想跳起來痛揍他一頓。但是關鍵我又不知道我的本命燈被藏在什麼地方了。貿然跑過去。萬一真的死在半路上,似乎有點得不償失。

呂先生顯然明白我的顧慮,他笑著向薛阿姨說:「走吧,咱們躲起來吧。算算時間,陰鬼婆也快要來了。」

薛阿姨問:「咱們這麼幹,合適嗎?」

呂先生擺擺手:「放心,我給這小子看過相。命硬得要命,水火不侵,你替他操這個心實在是多餘了。」

等他走到屋子裡的時候,又回過頭來,說道:「趙莽,你千萬別害怕。你的三盞本命燈已經被我取出來了。現在你就等於是一具驅殼,陰鬼婆奈何不了你。你放心和她周旋就可以了。如果有幸能化解這一段恩怨,那真是功德無量。」

然後,他死死地關上門,再也不發出任何聲息了。

他們兩個走了,屋子裡只剩下我,守著搖搖晃晃的蠟燭。我感覺我的生命現在也如同這蠟燭一般,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我盯著其中一支蠟燭,心裡念叨著:「人死如燈滅,人死如燈滅,原來是這麼個意思。」

正想到這裡,那支蠟燭噗地一聲。滅了。

我入戲太深,頓時覺得胸口一痛,就要摔倒在地。好在我很快反應過來了。我坐正了身子,嘴裡不住的念佛,拿著火柴把燈點上了。

剛剛點上這只蠟燭不久,另一隻蠟燭就被吹滅了。我硬著頭皮,把它也點上了。

漸漸地,我感覺到一陣陰冷的氣息從我背後傳過來。我心中念佛不已,我知道,陰鬼婆恐怕是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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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16:44:06

第5章 鬼吹燈

果然像呂先生描述的那樣,陰鬼婆開始一盞盞的吹滅我的蠟燭。我開始的時候嚇得魂不附體,但是過了幾分鐘,看見她只是吹蠟燭,似乎沒有別的什麼動作,也就漸漸地安下心來了。況且她始終沒有現身,我原本緊繃著的神經,也開始稍微有些鬆懈。

我知道,這些蠟燭都是假的,沒有一個是我的本命燈,所以心裡有些踏實。但是僅僅踏實了兩分鐘,我又開始忐忑了。

呂先生沒有告訴我他把本命燈藏在什麼地方了。誠如他所言,這樣可以防止我暴漏目標。然而,我現在越想越不對勁,如果陰鬼婆誤打誤撞,發現了我的本命燈,那麼我簡直一點防備都沒有啊。

想到這裡,我一邊儘量做出很悠閒的樣子,將那些吹熄了的蠟燭一盞盞點上,一邊偷眼在屋子裡面亂瞟。

按照呂先生所說,本命燈距離主人不能超過五米。在我身子周圍,五米之內,也就那麼幾樣東西。

但是我看來看去,始終沒有找到隱藏的燭火。

幾秒鐘之後,我的目光落到那副古畫上面了。這倒不是因為我找到了本命燈,而是這幅古畫放在這裡,好像有些奇怪。

呂先生是個道士,他也讓我扮成了道士。可是這幅畫,畫的卻是僧人。雖然修行之人皆是一家,但是這樣亂掛,似乎有些不好。

我心裡覺得奇怪,便不由得多看了兩眼。只見那幅畫泛黃的厲害,明顯是一樣古物,沒准還是什麼寶貝。

畫面上香火繚繞,佛祖寶相莊嚴,端坐在蓮花臺上,正在講經。旁邊一個小沙彌侍立在右,下面一群僧眾正在聽講。

忽然,我發現那個小沙彌似乎有些問題。他穿著一件寬大的僧袍,上面的衣褶紋路,畫的很是仔細,甚至比旁邊的佛祖還要用心。

我雖然沒有學過作畫,但是也知道主次之分,在這幅畫上面,佛祖是絕對的主角,怎麼可以讓一個小沙彌喧賓奪主呢?

想到這裡,我眯著眼睛,認真的看了看小沙彌的模樣,這一看,讓我的冷汗就下來了,他,他怎麼越看越像是我呢?沒錯,這小沙彌根本就是我。

我心裡忽然咯噔一下:「我知道本命燈在哪了。」

那小沙彌手裡端著一盞青色蓮花燈,上面撚著三個燈芯,正好燒著三個火苗。

我心裡不由的感歎。呂先生果然有些手段啊,居然能把我的本命燈藏在這幅畫裡面。

我正看得出神,忽然,耳邊有個陰慘慘的聲音說:「你在看什麼?」

這一句話把我嚇得魂不附體,連忙扭過頭來。

我緊張的四處張望,卻沒有發現陰鬼婆。只看見身前的蠟燭熄了一大半。我這才松了一口氣,看來,陰鬼婆不知道我剛才盯著那幅畫的意思。

聽說惡鬼隨著時間的流逝,會變得有點一根筋,典型的現象是不大識數。我身前這四十九盞命燈,又暗合了什麼陣法。只要我持續不斷的把蠟燭點著,陰鬼婆就分辨不出來哪一盞是曾經滅過的,哪一盞是還沒有吹滅的。

不得不說,呂先生很陰損,他這是打算和陰鬼婆耗到天亮,把她耗走。

我手忙腳亂的取出火柴,劃著了去點蠟燭。忽然,火柴上的火苗一下漲大了七八倍。裡面傳出一聲陰笑來:「你想把我耗死在這裡?」

我心驚膽戰的看著火苗,裡面忽然露出一張青面獠牙的臉,我的手一哆嗦,火柴被我扔到地上去了。

火光熄滅,笑聲消失不見了。我正要松一口氣。忽然,身子周圍凡是正在燃燒的蠟燭,都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音。

我驚慌失措的看見,那些火苗裡面,有的伸出來一隻手,有的伸出來一隻腳。它們扭動著向外鑽出來。

這時候,我心中忽然湧起一絲渴望,似乎有個聲音在對我說:「把蠟燭吹滅,吹滅了蠟燭,陰鬼婆就沒辦法從火光中鑽出來了。」

我迷迷糊糊俯下身,正要吹熄火光。忽然,我的手指一痛,我又重新恢復了清明。

原來,剛才俯身的時候,我的手掌撐地,正好按在剛在那個火柴頭上面了。餘火灼傷了我的手指,把我叫醒了。

我慶倖的坐直了身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然後取出火柴,一盞盞的點蠟燭。

陰鬼婆使出了各種詭計嚇唬我,引誘我,滅掉這些蠟燭。但是我不為所動。

實際上,這時候的陰鬼婆,有點像是黔之驢,我已經洞悉了她的所有手段。

沒錯,如果明刀明槍的爭鬥,我早就死了一百次了。關鍵是我藏起了命燈,就等於立於不敗之地了。

幾分鐘後,陰鬼婆沒有再吹熄我的蠟燭了。她似乎放棄了,再也沒有了聲息。

我將蠟燭全部點燃,看著瑩瑩的燭光,心裡有些激動。我居然戰勝了惡鬼,簡直像是做夢一樣。

然而,我剛剛慶倖了兩分鐘。就感覺一隻冰涼的手掌放在我肩膀上了。

我的身子一僵,馬上不敢動了。

然後我感覺有一具冰涼的身體貼上來,趴在我的背上。對著我的後腦勺吹氣。

這種陰氣冷得要命,吹在我頭上,我感覺像是有一隻冰刀,正在刮我的皮肉。

陰鬼婆吹了一會,忽然在我耳邊發出一聲飄渺的笑聲。這聲音有時候聽起來很遠,有時候又很近。

她說道:「想不到,你居然是個道士。」

我端坐在地,一句話也不說。這個時候,說多錯多,沉默是金。

陰鬼婆趴在我背上,一個勁的冷笑:「你把我的丈夫搶走了。那我就用你來填。小兄弟,你願不願意娶了我呢?」

我聽了這話,心裡一下變得冰涼。這裡邊有我什麼事啊,怎麼又纏上我了?

我很想指指薛倩的臥室,告訴陰鬼婆,那小子就在那邊呢,你去抓他吧。

但是我知道,就算我這麼說了,陰鬼婆也不可能放過我,死就死吧,我也別害人了。

陰鬼婆見我沉吟不語,有些惱火了。她伸出手,長長的指甲劃著我的臉:「你不說話是什麼意思?你不願意?今天,你是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

我忽然想起呂先生的話來:「我把你的三盞命燈藏起來了。現在的你相當於沒有魂魄的軀體,陰鬼婆奈何不了你。」

我心中暗道:行了,我今天就賭一把。於是我一梗脖子,說道:「我就不答應,你能把我怎麼樣?」

陰鬼婆哈哈大笑:「小子,你以為你有點小聰明,我就治不了你嗎?你以為你把三盞命燈藏起來,我就沒辦法了嗎?」

她站在地上,開始放聲大笑。隨著她的笑聲。周圍的空氣急劇的變冷了。然後她一揮袖子,屋子裡的東西頓時東倒西歪。

花盆摔在地上,桌子也翻到了。到處都是劈裡啪啦的破碎聲。

我嚇得肝膽欲裂,動彈不得。然而,幾秒鐘後,我忽然發現屋子裡的光線正在急劇的變暗。

我低頭一看,頓時嚇了一跳。原來陰鬼婆摔花盆推桌子,都是疑兵之計。她已經悄悄的把絕大多數蠟燭都吹熄了。

我手忙腳亂的劃火柴。但是因為太緊張,火柴梗子掉了一地。陰鬼婆沒有再給我機會。陰冷的看著我,然後鬼魅的笑了笑,噗地一聲,將最後幾隻蠟燭,一口吹滅。

屋子裡陷入一片黑暗中,我目不能視物。緊張的一直吞咽口水,而心臟怦怦的亂跳著,似乎要把胸腔撞出一個窟窿來。

過了一會,我漸漸適應了屋子裡的黑暗,借著街上的路燈光,我開始緊張的尋找陰鬼婆在哪。

我沒有看到她,卻聽到一個陰寒的聲音,在我耳邊說道:「好小子,你有本事啊。這些蠟燭,居然全都是假的。」

我的心一沉:「完了,陰鬼婆識破了這些蠟燭,接下來,恐怕要在我身子周圍亂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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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忠烈祠

當蠟燭全部熄滅的時候,我知道這次我恐怕真的要栽了。

陰鬼婆蹲在我身前,盯著我的眼睛冷笑:「小子,這次你完了。」

然後,她開始在客廳裡面搞破壞,茶几被掀了,椅子被拆了。我焦急的看著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好。

這時候,陰鬼婆已經抓住香爐了,下一步估計就是牆上那幅畫了。這時候再不制止她,恐怕一切都晚了。

我腦門發熱,大聲喊道:「別動。」

陰鬼婆回過頭來,一臉得意的抓著香爐:「為什麼讓我別動?難道你的三盞本命燈,在這香爐裡面?」

我看著香爐,腦子轉的飛快:「這香爐是我的最後一道屏障了,一定得穩住陰鬼婆。」

於是我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做出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來:「陰鬼婆,我的道術不是你能抗衡的,你不要再自取滅亡了。」

陰鬼婆冷笑一聲:「笑話。你以為唬我兩句,我就走了嗎?依我看,你的本命燈,肯定在這香爐裡面。」

然後她不由分說,將香爐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黃銅製成的香爐磕在地板上,發出一聲脆響。而香爐裡面的爐灰全都飛了出來,一時間屋子裡面煙塵彌漫,我忍不住劇烈的咳嗽起來了。

陰鬼婆有些不耐煩的說道:「本命燈呢?怎麼不在這裡?」

我眼看著她開始打那幅畫的主意,連忙說道:「陰鬼婆,剛才我不讓你打碎香爐,你知道是什麼意思嗎?」

陰鬼婆不耐煩的看著我:「你想說什麼?」

我直起腰來,裝作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這香爐是供奉菩薩神佛的。你已經做了陰鬼婆,殺孽太重,現在再不敬佛,我怕你哪天萬劫不復,灰飛煙滅。所以剛才好意勸你。沒想到,你執迷不悟啊。」

陰鬼婆聽了我這話,忽然激動起來,她放聲大笑,一頭長髮隨風亂舞:「神佛?神佛在哪?怎麼我遭難的時候他們不來搭救我,現在反倒要我敬他們?」

我有些底氣不足的看著她。現在她的模樣實在太嚇人了,我縮了縮脖子,一句話也不敢說。

陰鬼婆站在屋子中央尖叫了一會,忽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我詫異的看著她,問道:「你,你好端端的,哭什麼?」

陰鬼婆回過頭來,一張蒼白的臉正對著我:「好端端的?你看我這模樣,像是好端端的嗎?」

我不由自主的搖搖頭:「不像。」

陰鬼婆趴在地上,眼睛裡面流出血色的淚水來。她一邊哭,一邊用袖子抹,很快,臉上就滿是鮮血了。

這場面實在是太過詭異,更為關鍵的是,我心中的那種虛弱感又傳來了。我知道,呂先生的那碗水,恐怕要失效了。

如果再不把陰鬼婆解決,幾分鐘後我暈倒在地上,可就真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了。

想到這裡,我問道:「陰鬼婆,你和薛倩到底有什麼恩怨?說出來,讓我評論一下誰是誰非,怎麼樣?」

陰鬼婆聽見我提薛倩的名字,忽然猛地一仰頭,兩隻通紅的眼睛盯著我:「薛家人?他們都該死。」

我膽戰心驚的問:「為,為什麼啊。」

陰鬼婆這時候沒有了最初的淩厲,變得慘兮兮的。我看她沒有再對付我的意思,小心翼翼的撿起地上的火柴梗子,把面前的蠟燭點上了幾隻,至少讓屋子裡面恢復了光明。

陰鬼婆看著燭光,咬牙切齒地說道:「我變成今天這幅樣子,全都是拜薛家人所賜。」

我不敢插話,靜靜地聽著。

陰鬼婆扭過頭來,問我:「外面那些槐樹,你已經見過了吧?」

我點點頭:「見過了。感覺很陰森。」

陰鬼婆冷笑一聲:「你當然會感覺陰森了。因為每一棵樹下面,都葬著一具屍體。」

我一聽這話,頓時感覺頭皮有些發麻。那些槐樹起碼有一千棵。這麼算起來的話,豈不是有一千來具屍體圍著我們?我這半個多月是住在屍體堆裡面啊。

我問陰鬼婆:「那下面的屍體,莫非,都是你殺的?」

陰鬼婆輕蔑的搖搖頭:「我殺的?我有那麼狠嗎?」

我心想,你是我見過的最狠的人物了。不過這話我嘴上不敢說,我恭維道:「不狠,不狠。」

陰鬼婆說道:「那些人,都是我的鄉親。他們是被薛家人害死的。整個村子,只活下來了我一個。我一個人將他們葬了,每個人墳頭上種了一棵槐樹,多少年過去了,槐樹越長越大,他們卻一直沒有昭雪。」

我聽得一愣,不由得說道:「那些槐樹?據說已經生長在這裡三百年了。這麼說的話,你的族人?」

陰鬼婆說道:「算起來,也確實三百多年了。那時候,明朝皇帝死了。闖王也敗了,八旗入關。北方都剃頭梳了辮子,南方還是四平方巾。我們這村子夾在中間。今日被滿人逼的剃了發,明日被官軍趕著換衣服。太平盛世難得,大家只是苟且偷生罷了。只可惜,我們村不幸遇見了薛家人。嘿嘿,這位軍爺上陣殺敵不怎麼樣,拿我們平頭百姓開刀倒是好手。」

「姓薛的打了敗仗,卻誣陷我們是漢奸。只因為我們剃了頭,便將我們整村殺掉,將頭都割了下來,提著辮子,拿去邀功。我們這些女眷,則被掠入軍中,備受淩辱。後來只有我自己逃了出來。逃回到這裡,望著漫山遍野的屍體,眼淚都流幹了。」

我目瞪口呆的看著陰鬼婆,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陰鬼婆回過頭來,陰慘慘的說:「槐樹下面埋得都是無頭鬼。就像我一樣。」

說到這裡,她一伸手,把自己的腦袋拽下來了。提在手裡,來回的搖擺。

我本來就神經緊繃繃得,再被她這麼一嚇,頓時魂飛魄散,癱軟在地上了。

我用手撐著地,眼冒金星,漸漸地感覺到一絲無力。我心裡默默的念叨:「堅持住啊,堅持住,不然的話,今天完了。」

我強撐著坐直了身子,微閉著眼睛說道:「所以你做了陰鬼婆,世世代代報復薛家人?」

陰鬼婆將頭放到脖頸上,幽幽的說道:「我的族人被人冤殺,還要世世代代背著漢奸的罪名。換做是你,你覺得我做的對嗎?」

我只得點點頭。

陰鬼婆冷笑兩聲,站起身來,說道:「小夥子,你倒有些膽識,只可惜,今天你既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你那朋友。幾百年的恩怨,幾千條人命。不是你能管得。」

說完這話,鬼陰婆作勢繼續找我的本命燈。

我這時候已經半躺在地上了。急中生智,喊了一嗓子:「忠烈祠。」

鬼陰婆愣了一下,回頭問道:「你說什麼?」

我深吸了一口氣,儘量將話說的完整:「忠烈祠。你們村的人忠勇不屈,應該立一座忠烈祠。我上過學,我知道該這麼幹。」

鬼陰婆冷笑了一聲:「有用嗎?蓋一座破廟就解決了?」

我腦子轉得飛快:「你等等,你聽我說。只要忠烈祠蓋好了,你們村的人就可以塵緣昭雪了。不然的話,就算你把薛家人殺絕了,又有什麼用?」

陰鬼婆停下腳步:「接著說。」

我晃了晃腦袋,讓自己的神智清醒了一些,然後分析道:「你已經殺了不知道多少薛家人了。你這仇,也算是報足了。我勸你還是見好就收吧。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這麼年輕,今天你都奈何不了我。再鬧下去,萬一驚動了什麼高人。你自己不僅保不住,你的那些族人,也別想洗脫罪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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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16:52:07

第7章 屍牙

我的話似乎打動了陰鬼婆。她開始低著頭沉吟,似乎在思考到底該怎麼做。

我趁熱打鐵的勸道:「你的仇,也已經報了。差不多就行了。」

陰鬼婆有些猶豫的問我:「我的仇,報了嗎?」

我拍打著胸脯:「報了,當然報了。薛家人被你折磨了上百年。這仇簡直報到家了。說實話,現在薛家人根本已經不知道當年的事了。他們是在糊裡糊塗的生,也是在糊裡糊塗的死。」

陰鬼婆聽了我這話,忽然陰慘慘的笑了:「說得好,糊裡糊塗的生,糊裡糊塗的死。他們活該如此。」

我連忙賠笑:「是啊,活該這樣。現在大仇得報,你也應該解脫了。不要再在人間做孤魂野鬼了。早日投胎,重新做人多好?」

陰鬼婆點點頭:「投胎做人。恩,沒錯,大仇得報,我應該重新投胎了。」

她看了看我,說道:「蓋忠烈祠的事,我就交給你了。就用那一千棵槐樹,給我蓋一件忠烈祠,要多氣派有多氣派。」

我唯唯諾諾的點頭。

忽然,我想起另外一件事來,向陰鬼婆說道:「蓋忠烈祠。裡面供奉誰?你至少留個名字啊。」

陰鬼婆嘿嘿笑了一聲:「過兩天,自然有人告訴你名字。」

然後平地裡起了一陣狂風,刮得人睜不開眼睛。等風平浪靜的時候,陰鬼婆已經不見蹤影了。

而之前被她吹熄的那些蠟燭,居然全部自己燃燒起來了。

我看著黃色的火苗,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從心地裡面升起來:「活了,老子總算活過來了。」

然後我再也堅持不住,撲通一聲倒在了地上。

我這時候已經虛弱不堪,連喊人的力氣都沒有了。不過我還有意識,我看見呂先生從臥室裡面跑了出來,滿臉欣喜:「小子,你幹的不錯啊。你一個普通人,居然能和陰鬼婆談判,化解這段恩怨,簡直比很多道士做的還好。」

我瞪著他,從牙縫裡面擠出來幾個字:「別廢話。命燈,還我。」

呂先生一臉的嬉皮笑臉:「你別著急。咱們先約法三章,我把三盞命燈還你,你不能打我。咱們往日的恩怨一筆勾銷,怎麼樣?」

我躺在地上,恨恨的說道:「你麻痹……」

呂先生很陰損的等著我,始終不動手。直到我點頭應允,絕對不揍他。這才站起身來。將牆上那幅畫取了下來。

呂先生拿著畫,在我眼前晃了晃。嘴裡念叨著:「來吧,來吧。世上人,畫中仙。什麼功名富貴,什麼神祿仙位。一個爛成黃土,一個燒成紙灰……」

呂先生像是在哼唱,又像是在呻吟。語調緩慢的要命。我本來就精神萎靡,耳朵邊上再聽他這麼一哼哼,頓時眼皮沉重,像是要睡死過去。

我抬起手來,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努力地瞪大了眼睛。

這時候,我看見畫中的小沙彌忽然回過頭來,朝我笑了笑。

我嚇了一跳,掙扎著想要躲開他的目光。然而,他大踏步的向我走過來,一甩手,那盞青色蓮花燈就扔在我身上了。燈油淋淋漓漓澆了我一身。緊接著,轟然一聲,我身上就燒著了。

頓時,火光包裹了我的身體。我感覺火舌像是毒蟲一樣,想我的皮膚下面鑽過去。

我疼得大聲呼喊,在地上打滾。視線都為之模糊了。

感官全部失靈,只有兩隻耳朵,仍然聽到呂先生在緩緩地吟唱著:「一個爛成黃土,一個燒成紙灰……」

忽然,不知道是誰在我身上重重的拍了一下。我的身子猛地一震,隨後,像是有一股清泉,從頭頂落下來,一直沁到心肺裡面。頓時把我身上的烈火澆滅了。

我睜開眼睛,看見呂先生笑眯眯的坐在我旁邊。

我晃了晃腦袋,撐著身子坐起來。雖然全身酸疼,有點使不上力氣。但是之前的那種虛弱感,確確實實是不見了。

我扭頭看看呂先生:「這麼說,我是沒事了?」

呂先生點點頭:「完好無損。」

我注意到他手裡面的那幅畫。佛祖仍然在蓮花臺上講經,而他身邊的那個小沙彌,變得面目模糊。只是幾筆勾勒出來的一個輪廓,再也沒有之前的細緻了。而他手裡的青色蓮花燈,也消失不見了。

我不由得贊道:「這幅畫是個寶貝啊。」

呂先生微笑道:「這畫在多年前,也不過是一副普通的畫罷了。只不過遇見某位高人,它在有幸變成了寶貝。在有本事的人手中,飛花摘葉可以殺人,泥沙土塊都是異寶。」

我冷笑一聲:「那你有沒有穿在身上,就感覺不到疼的寶貝?」

呂先生疑惑的搖搖頭:「我沒有。」

我笑道:「沒有就對了。」然後嘭的一拳打了過去。

呂先生哀嚎一聲,鼻血又歡暢的流了出來。

我掙扎著從地上爬了起來。兩條腿像是承受不住我全身的重量一樣。一個勁的打著哆嗦。

我走到臥室裡面,看見薛倩仍然閉著眼睛沉睡。我心裡嘀咕:「怎麼還沒醒?」

我一扭頭,看見薛阿姨像是石雕一樣站在床邊,緊閉著嘴,一動不動,也不說話。

我奇怪的看著她:「薛阿姨,你怎麼了?」

她瞪著眼睛,然後一個勁的向我身後使眼色。

我回頭,看見呂先生滿臉畏懼的看著我,目光一個勁的躲閃。

我指了指薛阿姨,問呂先生:「這是怎麼回事?你幹的?」

呂先生似乎剛剛回過神來,對薛阿姨說道:「行了,可以了,把寶貝吐出來吧。」

薛阿姨聞言點了點頭,從嘴裡吐出來一塊石頭。正是我之前含進去的那一塊。

我皺了皺眉頭,問呂先生:「你這東西,多少人含過?大家含來含去得也不洗,是不是有點髒?」

呂先生擺擺手:「這玩意怕什麼髒?本來就是從死人嘴裡掰下來的。」

我一聽這話,頓時急了:「不是,你說清楚,什麼死人嘴裡掰下來的?」

呂先生把那塊石頭揣在懷裡,說道:「這原本是僵屍的一塊牙齒。經過我的祖師爺煉化,剔去了屍毒,變成了寶貝。含在嘴裡,能抑制人得生氣,讓鬼感覺不到威脅。不然的話,你上次去找陰鬼婆的時候已經被她殺了。」

我勃然大怒:「你麻痹,僵屍的牙你讓我含著?」

我剛剛吼完這一嗓子。就聽見身後哇的一聲。我回頭,看見薛阿姨已經吐了。

呂先生一臉悻悻然:「你們兩個真是不識好人心,這寶貝是救命的……」

薛阿姨跑出去漱了漱口。等她再走進來的時候,臉色已經恢復如常了。她看了看我,然後撲通一下,跪下了。

這下我懵了,連忙攙扶她:「阿姨,你這是幹什麼?」

薛阿姨不為所動,堅持著磕了下去。我身子還有點虛,根本攙不起她來,只好也跪了下去。

薛阿姨一臉堅毅的說道:「你在外面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們薛家幾百年的恩怨被你解決了。我很是感激。所以,這一跪,你完全當得起。」

我只能滿臉賠笑。然後小心翼翼的問:「那個,陰鬼婆要蓋一間忠烈祠。那個錢,我就不用出了吧?」

薛阿姨點點頭:「忠烈祠的錢我給。不過,這裡面還有一件事,比較難辦。」

我聽薛阿姨的口氣,似乎極為為難,不由得有些緊張:「還有什麼事?」

薛阿姨說道:「那陰鬼婆說,要用外面的槐樹蓋忠烈祠。可是,那些槐樹根本動不得。這些年,不知道有多少人打那些槐樹的主意。但是誰要是砍上一斧子,或者鋸上一下,三天之內,必定會頭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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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16:58:08

第8章 雨水

薛阿姨為難的看著我:「你說,這可怎麼辦?十裡八鄉,沒有不知道這件事的。你要是想找人幫你砍樹,恐怕沒有人願意來了。」

我咧咧嘴:「我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這裡的槐樹長成了槐樹林,把這條街搞得這麼恐怖,都沒有人管管。」

我撓了撓頭,問呂先生:「你看,這些槐樹這麼怪異,會不會是因為下面的屍體?」

呂先生贊許的點了點頭:「沒錯,正是因為下面的屍體。小子,你很有慧根啊。想不想跟我學道術?」

我擺擺手:「你滾蛋。我跟你學?你還不得坑死我。」

薛阿姨扭頭問呂先生:「那些槐樹,有沒有什麼破解的辦法?」

呂先生說道:「實際上,我早就注意到那些樹了。這一片樹林,怨氣極重,而且互相勾連,如果要強行將他們驅散的話,就算我身上沒有傷,也做不到。」

我急了:「那怎麼辦?現在陰鬼婆盯准了我,你們不能不管啊。」

呂先生笑了笑,說道:「若說以前,我確實是無能為力。但是剛才,你不是弄清楚了這段恩怨的來由了嗎?解鈴還須系鈴人,咱們只要讓那些冤死的人滿意,這些樹自然就可以砍掉了。」

我擺擺手:「你等等。這不是個死循環嗎?我要是能讓他們滿意,還蓋什麼忠烈祠?」

呂先生搖搖頭:「蓋忠烈祠是為了讓陰鬼婆滿意。槐樹林裡的群鬼,對忠烈祠沒有感覺。想要讓他們滿意,得用另外一個辦法。」

我問道:「什麼辦法?」

呂先生有些莊重的說道:「活人祭祀。」

薛阿姨緊張地問:「活人?哪個人?」

呂先生理所當然的說道:「當然是薛家人,你們薛家,應該只剩下薛倩了吧?」

薛阿姨根本沒有答話,兩眼一翻,暈倒在地了。

我和呂先生連忙把她扶到椅子上。我有些垂頭喪氣的說道:「這鬧了半天,薛倩還得死?」

呂先生看著薛阿姨,有些無奈的說道:「你們兩個也太心急了,我還沒說完呢,你們下什麼結論?我是名門正派,殺人祭鬼的事做不出來。」

這時候薛阿姨也緩過來了,抬頭問道:「你,不殺薛倩?」

呂先生一瞪眼:「殺人犯法,我能那麼幹嗎?」

我歎了口氣:「那你倒是說清楚啊。到底怎麼做?」

呂先生看了看沉睡中的薛倩:「怎麼做?先得吧這小子救醒了再說。放心,我可以保證他安然無恙。」

薛阿姨歎了口氣:「這個季節,也沒什麼雨啊。」

呂先生說道:「我夜觀天象,明晚就有。所以,不必著急。」

我疑惑的看著她們兩個:「你們在說什麼?為什麼等雨?」

薛阿姨說道:「呂先生說的,等到下雨的那一天,薛倩就能重新活過來了。」

我打了個哈欠:「神神叨叨的。你們倆商量吧,我得去睡了,實在受不了了。」

我長期賴在薛倩家,鋪蓋都在,所以輕車熟路的撲到床上,閉上了眼睛。這一夜也確實把我折騰得夠嗆,我很快就睡著了。

一場好夢,正睡到高興的時候。有人把我推醒了。

我睜開眼,看見屋子裡面黑著燈。到處黑乎乎的,我的床邊站著一個人,看輪廓,好像是呂先生。

我頭暈腦脹的爬起來:「怎麼回事?呂先生,還沒天亮呢,怎麼就把我叫起來?」

呂先生說道:「你開什麼玩笑?你都睡了一個白天了。天黑了。起來吧,咱們去救薛倩。」

我穿上鞋,問道:「怎麼回事?下雨了嗎?」

呂先生點點頭:「下雨了,咱們走吧。讓薛夫人在家裡看著薛倩。」

我有些不情願的說道:「你自己幹活不就行了嗎?為什麼又叫上我?我身子還正虛著呢。」

呂先生拽著我說道:「就是看中了你身子虛,所以才讓你跟著來的,走吧。抓緊時間。」

我跟著呂先生走到大街上的時候,看見月朗星稀,好一個大晴天。不由得啞然失笑:「哎,呂先生,你是不是忙傻了?這是下雨了嗎?」

呂先生一臉憐憫的看著我:「嘖嘖嘖,小子,你跟著我,就好好的學吧。」

隨後,他從挎包裡掏出來一隻蠟燭,點上了,端端正正的端在身前。慢慢的向前走。

這一晚上,我跟著呂先生不知道走了多久。漸漸地,出了市區,來到郊外。不知道走到了什麼地方,氣溫似乎降低了不少,一陣夜風吹過來,我不由得有些冷,抱著肩膀打了個哆嗦。

我有些不耐煩的問:「呂先生,還要走多久啊。」

呂先生也不說話,只是悶著頭往前走。

我故意用話刺他:「呂先生,你該不會是管不了這件事,要帶著我逃跑吧?」

呂先生仍然不說話,低著頭慢慢地向前走。

我覺得有些奇怪,這老頭平時話多的要死,怎麼今晚上一句話也不說了呢?

我加快腳步,繞到他身前,歪過頭看了看他。

這一眼可把我嚇了個夠嗆。

呂先生的面色極為蒼白,半點人色都見不到。他慢慢的回過頭來,問我:「怎麼了?」

這聲音嘶啞難聽,我咽了口吐沫,哆嗦著說:「沒,沒怎麼啊。」

呂先生慢慢的轉過頭去,繼續端著蠟燭向前走。

這時候,我雖然不知道呂先生發生了什麼事,但是我能夠感覺到,他已經不對勁了。

剛才只是瞥了一眼,我就發現,他的眼睛發生了變化,兩顆眼睛看不到半點眼白,全都是黑眼珠。這種情況只有死人身上才會出現,肌肉放鬆,瞳孔放大,佔據了全部的眼球。

我扭頭向後看了看,打算找條路趕快溜回去。然而,我這一回頭才發現,身後黑漆漆的,哪裡有路?

我抬頭看了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陰雲四合,天上的月亮已經被遮住了。周圍除了呂先生手裡的那一隻蠟燭,一點亮光都沒有了。

我緩慢的跟在他身後,猶豫了一會,慢慢的減緩了腳步:「老子不能再跟著他了。周圍再黑,總有天亮的時候,我等到早上再回家就行了。」

然而,我這腳步剛剛一放緩,忽然聽到身後有一陣輕微的呼吸聲。這聲音雖然極難發現,但是在這安靜的晚上,還是被我捕捉到了。

我的身子一僵,慢慢的轉頭。

這時候我發現,我身後有另一個黑影,只不過天色太暗,根本看不清楚。我正要問話,那黑影忽然伸出一隻手來,捂住了我的嘴。隨後,他拽著我,踉蹌了兩步,把我拽到路旁了。

他在我耳邊小聲地說道:「別聲張,我是呂先生。」

我一愣:「呂先生?他不是端著蠟燭,在我前面嗎?」

隨後,那黑影伸出手來,在我臉上抹了一把。這手涼冰冰,濕漉漉的。等他抹過去之後,我忽然感覺到周圍的環境亮了很多。

我抬頭,看見月亮明晃晃的在天上掛著。而呂先生,也蹲在我身邊,笑眯眯的看著我。

我不解的問道:「怎麼回事?」

呂先生指了指前面:「你被鬼迷眼了,你看。」

我疑惑的抬頭,看見一個我們身前是一個墳包,一個黑色的影子,正提著一盞燈籠,繞著那墳包轉圈。

我驚訝的長大了嘴巴,指著那黑影說道:「剛才,我就是在跟著他走?」

呂先生點點頭:「我一個沒留神,你已經跟著他走了十來圈了。剛才我用雨水激了你一把,把你叫醒了。」

我點點頭,有些緊張的說道:「難道,這就是燈籠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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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半天河

我看著提著紅燈籠,一直繞著墳頭轉圈的暗影,有些緊張的問道:「這就是燈籠鬼嗎?」

呂先生點點頭:「沒錯。這種鬼很常見。不過他們不害人。只是喜歡迷住生人的眼睛,帶著人轉圈,就像剛才那樣。不過話說回來,雖然他們不害人,但是畢竟是鬼物,如果人被他們迷上了,肯定會大病一場。」

我歎了口氣:「真是倒黴。」

呂先生神色古怪的看了我一眼,然後說道:「你不用在這懊悔了。你被我取出來三盞本命燈,已經是元氣大傷了,即使沒有今天的燈籠鬼,也得大病一場。」

我一聽這個,氣的簡直說不出話來了。我瞪著眼睛,看了呂先生好一會,然後恨恨的說道:「你知道我元氣大傷,還帶我出來亂轉?」

呂先生說道:「這裡的鬼膽子不大,陽氣稍微旺盛一點的壯漢就能驚嚇到他們。而且,我過一會要你取的東西,也不能沾上太多的陽氣。恰好你現在虛弱的要命,所以你幹這個活最好了。至於生病,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什麼病治不好?」

我心中暗罵:「老子怎麼說也是大學畢業,現在有病不去醫院,去找跳大神的,也真是他娘的越活越倒退了。」

我捅捅呂先生,問道:「你過一會讓我取什麼東西?」

呂先生指了指身前的枯草:「雨水。」

我不明所以的湊過去看了看,借著蠟燭的光芒,看見草葉上滾落這許多露水。

我指著那些露水說道:「剛才你就是用這東西抹在我臉上的?這玩意就是你說的雨水?」

呂先生點了點頭。

我盯著那草葉看了一會,忽然想起一件事來,搖搖頭說道:「呂先生,這裡邊有問題啊,我記得露水是天快亮的時候才形成的。怎麼現在就有了?」

呂先生嘿嘿一笑:「小子,我越來越覺得你是個好苗子了。沒錯,露水一般情況下是天亮時分出現。但是這個地方不同。」

我聽到呂先生這麼說,於是抬起頭來,觀察我們所在的地方。這一看,就讓我叫苦不迭。

我和呂先生根本就是蹲在一片墳地裡面。周圍層層疊疊,密密麻麻的,全是墳包。

之前跟在呂先生後面走進來,一腳深一腳淺的也沒有看路,那時候倒沒有發現周圍是這麼個情況。

怪不得這裡有露水呢,陰氣這麼重,有血水也不奇怪啊。

呂先生指了指我們前面的一大片陰影,說道:「關鍵是那裡。那裡有不少竹子。你過一會走過去,儘量壓低呼吸。挑一棵最粗的,然後用這個東西在上面挖一個眼。」

呂先生說著,從懷裡掏出來一把很小的木刀。

我像是看神經病一樣看著他:「木頭的?在竹子上挖洞?」

呂先生解釋道:「這東西是桃木的,我養了十幾年了,堅硬異常,你試試。」

我將信將疑的接過來。入手很是沉重。我掂了掂,感覺這東西不是木頭,更像是鐵塊。

呂先生得意的問:「怎麼樣?」

我點點頭:「恩,不錯。」

呂先生又從身上掏出來一個小瓷瓶:「你在竹子上挖出洞之後,裡面會有水流出來。你就用這瓷瓶接住。然後就大功告成了。不妨教你一手,這水叫做半天河,是天上的神水。凡是因為鬼神中惡的,取一點灌進去馬上就好。」

我接過瓷瓶和木刀,小聲的嘀咕:「神神叨叨的,跟你在一塊時間長了,我得精神病了。」

呂先生苦笑一聲,然後頗為惆悵的望著遠處的墳包,說道:「我沒有多少時間和你呆在一塊了。」

我聽他這話有點古怪,問道:「怎麼回事?你小子作惡太多,陽壽將盡嗎?」

呂先生看了看我,半點沒有計較我嘴毒,而是有些可惜的看著我:「如果早幾年遇見你,我一定收你為徒。不過很可惜,現在時間不夠了。」

我擺擺手:「誰當你徒弟啊?你除了會坑人還會幹什麼?不過話說回來,你怎麼時間不夠了?」

呂先生神色有些古怪的看著我:「你真的想知道?」

我本能的感覺到,這小子又有什麼陰謀詭計了,連忙擺手:「我不想知道。」

呂先生死皮賴臉的說:「不行,你勾起我的話來了,我非得讓你知道不可。」

然後他把自己的道袍掀起來了。隨手一扯,扯開了裡面的褂子:「你看。」

我借著燭光望了一眼,然後看見呂先生胸口正中央有一處拳頭大小的凹陷,顯得觸目驚心。我雖然不是醫生,不過仍然能夠感覺到,這種傷,就算是在名醫手中,也是相當的棘手。

呂先生輕輕地撫摸著那一處凹陷,緩緩地說道:「檀中要穴,挨了這麼一下,沒有當場死掉,已經算是萬幸了。其實開始的時候,這地方只有手指肚大小,這幾年,它不斷地擴大,我能感覺到,我活不到過年了。」

生死事大矣,雖然呂先生有點損,但是我知道他也算得上是一個好人。所以不由得有些同情:「原來你說的不能和我呆多長時間了,是真的要死了。」

呂先生嘿嘿的笑了笑:「倒也不是。我自然是不肯眼睜睜的看著自己死的,所以忠烈祠蓋好之後,我會去一個地方。如果順利的話,就能夠把傷養好了。」

我正要再問呂先生打算去哪的時候。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指著天上的月亮說道:「時辰到了,這時候取雨水,正好,快去吧。記住我交代你的,沉住氣,不要有太大的情緒波動。還有,這次別被燈籠鬼迷住了啊。」

我看了看墳地裡面時隱時現的黑影,權衡了一番,說道:「那個,要不然你把那顆牙給我吧,讓我含在嘴裡,有那個東西,小鬼不是就會放過我了嗎?」

呂先生搖搖頭:「你現在身子太虛,不能含那東西,不然的話,油盡燈枯,可能會死在這裡。」

我呆了一呆,然後點點頭:「那好吧。那我現在去了。」

呂先生蹲在墳頭後面等我。我自己站起來,一步步,戰戰兢兢地向前走。

周圍那些黑影一會消失,一會又出現。他們幻化成各種我熟悉的人,在我身前晃來晃去。

我心中始終守著一線清明。對這些小鬼不理不睬。慢慢的走到那片竹林裡面去了。

呂先生明言,要我找一棵最粗的竹子。想來越粗的竹子裡面的雨水效果越好吧。

天上雖然有月亮,但是看的並不真切。無奈之下,我只好伸出手,挨個的摸。

竹子上面也是冷冰冰,濕漉漉的露水,我摸了一會,腦子裡忽然想:「竹子這種東西,像不像人得骨骼呢。粗的是大腿骨,細的是手骨,竹節是關節,而且同樣中空……」這樣想了之後,我就更加的害怕了。

我回頭看了看,呂先生的燭光仍然在一個墳包後面點燃著。我心裡這才安定了一點,然後向竹林裡面走去了。

走了大約十來步之後,我忽然發現,這竹林似乎不是隨意生長的,中間隱隱約約有一條小徑。

我疑惑的循著這條路走過去。片刻之後,眼前豁然開朗,我看見竹林圍著一塊空地。而空地上面,則立著一座很高大的墳頭。

我一看見墳墓,第一反應是轉身就走。然而,在我轉身的同時,我又看見墳墓上面生長著三株極粗的竹子,顯然,這東西正是我要找的。

我咬了咬牙,慢慢的走過去。

我挑了一個竹節,把木刀拿出來,旋轉著在上面鑽孔。然而,這麼一鑽,我忽然聽見「哎呀」一聲呻吟,在我耳邊響起來。

我嚇得一哆嗦,手裡的木刀也掉在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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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刑竹

我手裡的動作停下來之後,剛才那聲難聽的呻吟也消失不見了。

我狐疑的在四下望瞭望,周圍一個人也沒有。難道是幻覺?我這陣子太緊張了?

我彎下腰,把木刀撿起來,打算接著挖那棵竹子,可是等我的眼睛落到竹節上面的時候,我不由得呆住了。

我看見它從剛才的傷口處,正在慢慢的浸出液體來。月光不算很明亮,所以我不太確定它的顏色,但是我總覺得,這液體是紅色的。

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摸了一把,有點黏。我把手指放到鼻子下面聞了聞。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傳了過來。

血,這竹子裡面是血。

我一聲沒吭,掉頭就跑。這些竹子長在墳頭上,本來就邪門的可以,現在又流出血來,實在太過怪異。我這時候還是保命要緊,至於什麼半天河,還是讓呂先生來吧。

月亮明晃晃的照著我,竹林中間的小路上只有我自己,我裹緊了衣服,一溜小跑的在這裡亂鑽。忽然,腳下一絆,我猝不及防摔倒在地上。

胳膊肘好像磕在了一塊碎磚上,我疼得呲牙咧嘴。正要爬起來的時候,忽然有人在我耳邊叫到:「小夥子?」

這聲音突如其來,距離我又極近,我嚇了一跳,紮著嗓子喊了句:「誰?」

沒有人回答我。只有竹林被風吹得沙沙聲。

我趴在地上,抬起頭仔細的看了一圈,周圍一個人也沒有,而那些竹子,像是活了一樣,在風中來回的搖晃著。

我腦門上開始冒汗,急匆匆從地上爬起來,抬腿就要走。等我這麼一邁步,我就感覺到不對勁了,好像有條繩子絆住了我的腳,我又是一踉蹌。不過倒沒有摔倒。

我蹲下身子,在腳下摸了摸。是竹子的根,盤根錯節沒把我的腳腕勾住了。

我著急的來回扭著腳腕,想要把腳拽出來。忽然,我的腦子嗡的一下,我想起了一件事來。我心驚膽戰的嘟囔了一句:「這竹林,該不會是刑竹吧?」

我記得曾經在一本書上看到過,在南方的原始部落,曾經有一種酷刑。

割開犯人的後門,將他綁在一棵竹子上面。這人一時間死不了,部落裡的人會照常給他飲食。幾場大雨之後,在炎熱的氣候下,竹子長得很快,幾乎是一夜之間,就會捅破大小腸,穿過心肝肺,從他的嘴巴或者喉嚨裡長出來。

部落裡的人不會收斂他,任由他坐在竹林裡面。年深日久,等多少年後中原人接近那片林子的時候,就會發現很多保存完好的枯骨,和粗壯的竹子纏繞在一塊,竹子穿過他的胸骨,根本沒有辦法取下來。

而那些竹子,也變得像是人一般。夜風吹過,會有一種類似于犯人們的呻吟聲。偶爾被砍斷,裡面也會流出鮮紅色的血液來。

這種竹子,就叫做刑竹。

不過,這裡的氣候沒有那麼溫暖,不可能有一夜之間長一米多的竹子。但是此情此景,實在太像了。

我掙扎了兩下,總算把腳從竹林裡面抽了出來。我心中一喜,悶著頭子就要往前跑。這一抬眼,忽然看見一個人,正一動不動的站在我身前。

我嚇得一哆嗦,猛地向後退了一步。後背靠在竹林上,將它們壓得彎了下去。

站在我面前的人低著頭,一尺多長的白髮披散著。分辨不清楚是男是女。過了一會,我聽到他說道:「小兄弟,你怎麼來這裡了?」

我唯唯諾諾:「我,我迷路了。」

那人慢慢的抬起頭來,將一頭白髮攏到了腦後。這時候,我終於看清楚了他的面目。居然是個看起來很慈祥的老頭。

白髮老頭有些失望的說道:「原來是過路的,我以為,是我的後人來尋我了。」

我聽這話,這老頭分明是已經不在人世了。不管他想不想害我,畢竟人鬼殊途,我緊張的說:「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擾老人家靜養了,我先走了。」

白髮老頭攔住了我,問道:「小夥子,你是本地人嗎?」

我撓撓頭:「我?應該算是本地人吧。」

白髮老頭點點頭,說道:「我每二十年才能出來一次,這次能夠遇見你,真是莫大的緣分。請問,本地的薛家人,還有人在嗎?」

我心中一動:「薛家人?」我心中暗暗讚歎:「不會這麼巧合吧?」

白髮老頭見我沉吟不語,有些失望的說道:「薛家人,都不在了嗎?」

我搖搖頭:「我就認識一戶薛家人。不過,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

白髮老頭神色一喜:「他們是武將之後嗎?」

這下再也沒有懷疑了,我苦笑著說:「老先生,幸好你是遇見我了。就連薛家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祖上是做什麼的了。沒錯,他們是武將之後。明末效忠南明小朝廷,抵抗八旗的。」

白髮老頭搓搓手:「天可憐見,天可憐見,原來我還有後人。」

我試探著問:「你就是那位薛將軍?」

白髮老頭擺擺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不是將軍,只是個小頭目罷了。」

我看了看他,忍不住說道:「哎,薛將軍,我現在說這件事,似乎有些不合時宜,不過,你確實把你的後人害慘了。」

然後,我將這幾天經歷的事講了一遍。

白髮老頭聽了之後,沉吟不語。歎了口氣說道:「你覺得,我是個殺人如狂的惡人嗎?」

我心裡嘀咕:「這誰看得出來?」

白髮老頭說道:「當年我們和清兵苦戰。實際上是互有勝負。那時候,如果朝廷臥薪嚐膽,好好地努力一把,未必會亡國。哎,可能也是大明氣數已盡。那時候我們被一群文人在朝堂上背後捅刀子。在戰場上打的也不順利。當時有些剃了發的村民,暗地裡協助清兵。甚至把清兵藏在村子裡面,讓我們吃了幾次大虧。最後殺紅了眼的官兵,乾脆開始在村子裡清場……」

我聽得連連歎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白髮老頭說道:「你蓋一間忠烈祠也好,左右是我們冤枉了人家。現在想想,那些手無寸鐵的百姓,不過是求個活路,清兵真要脅迫他們。他們也不敢說什麼。」

我問白髮老頭:「為什麼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在這竹林裡面,沒有投胎?」

白髮老頭苦笑一聲:「我是死後被人算計了。沒有見到你之前,我不知道是誰幹的。現在我猜到了,八成是那位陰鬼婆未死得時候做的。她曾經被官軍掠到南方去,又逃到深山老林,一路乞討者跑回來,可能那時候,學到了南方的什麼術數。她在我的墳地上面,種了幾棵竹子。這竹子,大約就是南方的刑竹之類吧。」

我疑惑的說道:「剛才我也有這個想法。不過刑竹不是在炎熱的地方才能長成嗎?」

白髮老頭說道:「刑竹最初的時候是給活人用刑的。而這裡的竹子,是給我這個死人用刑的。這裡的竹子已經紮根到我身上了。我這些年,每年都要受竹根鑽心之苦。而且屍骨被這些竹子困住,無法離開這個地方。只有每二十年,竹林盛極而衰的時候,我才可以出現一晚。等今天天亮之後,這裡的竹林會全部枯死。然後開始長出新的苗子。而我,也要躺在地下,繼續受二十年的苦楚。」

我聽見白髮老頭這麼說,連忙說道:「不好,呂先生讓我來這裡取半天河。如果竹子枯死了,我還怎麼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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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複生

白髮老人聽見我這麼說,微微一笑:「我已經猜到了,你應該是來尋找半天河的。」

說到這裡,他伸出手來,遞給我一個竹節:「回去之後,把竹節破開,裡面有上好的半天河。」

我接過來了,連連道謝。

白髮老人說道:「該道謝的是我啊。你是我們薛家的恩人。」

周圍陰風陣陣,我縮了縮脖子,琢磨著什麼時候道個別。

白髮老人似乎看出來了我的心思,他擺了擺手,說道:「這裡陰氣頗重,你在這裡呆的時間越久,對你的身體越不利。還是趁早回去吧。」

我聞言大喜,客氣了兩句,轉身就要走。

那白髮老人又叫住我:「小兄弟,你能不能再幫我個忙?」

我心中暗暗叫苦:「我是雷鋒嗎?怎麼都找我幫忙?」

白髮老人有些尷尬的說道:「老夫平生沒有求過誰。但是這些年,實在熬得太辛苦。小兄弟,今天老夫有幸見到你,他日,不知道再過幾百年,才能見到別人了。如果你不肯幫我,我恐怕就再也找不到人了。」

我聽他說的淒慘,只好回過頭來,勉強露出笑容:「老先生,請說。」

白髮老人說道:「等你有時間了,能不能把我的屍骨啟出來,另選個地方安葬?讓我也免了這鑽心之苦。」

我長舒了一口氣:「原來是這麼個事啊,嚇死我了。」我想了想,小心翼翼的問:「這些竹子,沒有什麼問題吧?不會砍了之後,讓我有個頭疼腦熱的吧?」

白髮老人嘿嘿一笑:「明日之後,這些竹子也是自身難保。又怎麼能奈何的了你?」

老人說道這裡的時候,忽然,很遠的地方傳來了一聲雞叫。緊接著,是十來隻雞,此起彼伏的叫了起來。

白髮老人歎了口氣:「天亮了,我也該走了。小兄弟,拜託。」

我也拱拱手:「老先生放心。」

隨後,這白髮老頭的身子漸漸地變淡,終於,消失不見了。

我看了看東方,甚至還沒有泛白。我扶著那些竹子,正要尋路走出來。忽然,一片紅色的葉子落到我手上了。

我詫異的抬起頭來,接著月光,看見那些竹子正在開花。血色的紅花。它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盛開,然後又紛紛揚揚的枯萎,飄落。像是下了一場紅色的雪。

剛才落在我手上的,不是葉子,是花。

這個顏色太過恐怖,這些花也開得太過突然,我踉踉蹌蹌的從竹林裡面鑽了出來。

雞叫之後,墳地裡面的那些鬼魅魍魎果然不見了。我輕鬆地穿過墳包,忽然聽見前面鼾聲如雷。

我走過去,看見呂先生的蠟燭早就熄滅了。而他正靠在墳頭上,呼呼大睡。

我有些惱火,老子在前面衝鋒陷陣,擔驚受怕,你在這裡睡得這麼安穩?

我用腳踢了踢他:「呂先生,我回來了。」

呂先生咋了咂嘴,慢悠悠的爬起來:「回來了?咱們走吧。」

我揪住他:「這竹林裡面有一個百年老鬼。」

呂先生渾不當回事:「這世界上的百年老鬼多了去了。難道你要我造個名冊嗎?」

我拉住他:「老子差點死在裡面。」

呂先生擺擺手:「放心,我在外面聽著動靜呢。你死不了。給我講講吧,你遇見什麼了?我聽見動靜不小。」

我簡要的把裡面的情況講了講,呂先生聽了一會,逐漸瞪大了眼睛。隨後,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趙莽,如果這一趟我能活下來,一定要收你為徒。」

我擺擺手:「我沒興趣當道士。」

呂先生指了指正在紛紛揚揚飄落紅花的竹林:「你不僅化解了薛家和陰鬼婆的恩怨,還恰好見到了薛家人得祖先。這是多大的機緣?我看你和這些鬼物緣分不小啊。你不幹這一行,實在是有點可惜了。」

我一陣冷笑:「道長,我看你相貌英俊,身材偉岸。你要是不去做鴨,也有點可惜了。」

呂先生一臉茫然:「鴨是什麼?」

這時候,天終於有發亮的趨勢了。我回頭看了看那片竹林,紅花已經落盡,竹子正在迅速的枯萎。

我有些驚訝的說道:「這竹子枯萎的速度,好像有些太快了。」

呂先生嗯了一聲,說道:「這些竹子生的就不正常,死的自然也不正常。行了,咱們走吧。挑個日子,幫老先生把屍骨取出來。」

我一邊和呂先生想回走,一邊有些擔憂的問:「這都幾百年過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他的骨頭。」

呂先生嘿嘿一笑:「這個你放心。保證全乎的要命。」

我們兩個回到薛倩家。呂先生取出那把木刀,在竹節上小心翼翼的割開了一個口子。將裡面的半天河倒了出來。

我看見這水很粘稠,散發著一陣陣清香。

呂先生吩咐薛阿姨取來了一隻碗,將那些半天河挑了一點,放到碗裡面,用水化開了。

做這些事的時候,他一直在眉開眼笑,不住的說:「這麼精純的半天河,已經很多年沒有見到了。這東西可是寶貝,得留下來。」

薛阿姨將那只碗拿到床邊,小心翼翼的喂到薛倩嘴裡了。

開始的時候,薛倩沒有什麼意識。但是喂了兩口之後,他開始主動地吞咽。等一碗水灌下去,他已經能睜開眼睛了。

只不過,他的精神極度的萎靡,一副剛從鬼門關爬回來的樣子。

薛阿姨擔憂的看看呂先生:「你看薛倩這情況?我怎麼看見他病的很重啊。」

呂先生也皺著眉頭,說道:「按道理說,他飲下了半天河水,就算是身子虛弱,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啊。」

我在旁邊暗暗的想:「他都和陰鬼婆圓過房了,不虛才怪。」

只聽見呂先生裝神弄鬼的給薛倩把了把脈,說道:「虛是虛了點,不過根基還在,好好養幾天,應該沒什麼大事。」

我們和薛倩說了一會話,就讓他繼續睡下去了。

呂先生吩咐我:「你也別在這裡轉悠了,回去躺著吧。」

我這幾天也累得夠嗆。躺在床上,很快就睡著了。

等我再睡醒的時候,看見屋子裡面亮著燈,很是刺眼。我想爬起來,卻發現根本使不上力氣。

呂先生在我旁邊說道:「小子,你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來,吃點東西,這就要緩過來了。」

我勉強喝了兩口飯,就又重新昏睡過去了。這一睡就是兩天。這期間我迷迷糊糊,半睡半醒,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夢。

三天后,我終於能下床了。兩腳像是踩在棉花上,扶著牆走的晃晃悠悠。

我在客廳裡面坐了一會。忽然聽見薛倩的房間裡面傳出殺豬一樣的嚎叫。

薛倩中氣十足的罵著:「呂老道,你個王八蛋。我去你……」

然後是呂先生的一陣賤笑,似乎在勸說薛倩做什麼事。

我搖搖頭,歎道:「這呂先生原來不止坑我自己啊。他是見誰坑誰啊。」

過了一會,我看見薛阿姨心疼的了不得,從裡面走出來了。我問她:「怎麼回事?」

薛阿姨眼睛裡含著淚,回身指了指,什麼話也沒說。然後回自己屋子裡面了。

我向她身後看了看,呂先生小心翼翼的端著一隻碗回來了。我趁著脖子望瞭望,裡面似乎是血。

我詫異的問:「這什麼東西?誰的血?」

呂先生漫不經心的說道:「薛倩的。」

我驚到:「這麼多血?你不怕弄死他?」

呂先生擺擺手:「他這兩天補得太過了。我幫他放放血,也是為他好。」隨後,他拿出一支毛筆來,說道:「更何況,這些血有大用。我要用它們祭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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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祭祀

薛倩醒了之後,整個人都瘦了一圈。眼眶凹陷下去,看起來眼睛很大,顴骨很高。

他拄著一隻拖把改裝成的拐杖,一瘸一拐的走出來。那模樣虛弱無比,但是表情卻暴躁非常。

這小子和我一樣,正在拖著病軀,瘋狂追打呂先生。

呂先生端著那碗血,一邊逃一邊喊:「別打了啊,一會血灑出來,還得從你身上弄。」

我在一邊看得好笑。呂先生果然損的可以,明明有的是時間把這碗血放下。可是他偏要端著它,以此來威脅薛倩。

薛倩追了一會,漸漸地氣力不濟,倒在沙發上。和我坐在一塊了。

呂先生看見他的情緒平復下來。這才把那碗血放下,然後有些不滿的說道:「你小子也太沒良心了。要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薛倩擺擺手:「你別跟我扯淡,我媽都告訴我了,是趙莽救得我。」

呂先生冷笑一聲,說道:「薛倩,你算了吧,要不是我,你在二十多年前就死了。」

薛倩一愣:「這話怎麼話說的?」

呂先生邀功一樣的說道:「當年陰鬼婆逼你爸結婚。薛夫人正懷著你。受了這一番驚嚇,你本來就要胎死腹中了。幸好恰巧遇到了我,我弄了一道符水給你媽喝了,這才把你保住。說起來,你這名字還是我取得呢?男孩女養,這才讓你活下來。不然的話,你先天的就體弱,就算能生下來,也早該夭折了。」

薛倩本來漫不經心的聽著,忽然聽到自己的名字居然是呂先生的傑作。頓時火大:「好哇,原來這破名字是你給我起的。你麻痹的,老子從小到大受了多少嘲笑。」

隨後,他強撐著拖把站了起來,又是一番追逐。

薛阿姨只得又跑出來勸架。這一番折騰,直到中午方罷。

我們吃過午飯之後,呂先生向薛阿姨要了幾件薛倩的衣服,裡面塞上碎紙,做成個人的模樣。

然後在這假人身後寫上了薛倩的生辰八字。隨後,將那碗血淋淋漓漓的,澆了假人一身。

做完這一切的事後,已經是半下午了。

呂先生說道:「等天一黑,我們就動身。」

我奇怪的問:「動身?又要去做什麼?」

呂先生指了指那假人:「活人祭祀。祭祀那些槐樹鬼。」

薛倩指著那假人哈哈大笑:「活人祭祀?老道,你真不要臉啊,死人都騙。」

呂先生黑著臉說:「我要是不騙死人,那就只能殺了你了。你同意嗎?」

薛倩縮了縮脖子,不說話了。

呂先生將那把木刀遞給我,說道:「趙莽,等一會我讓你砍,你就動手在槐樹上砍一下。不論深淺,能夠留下記號就行。」

我接過木刀,有些不滿的說道:「怎麼又是我?這裡邊有我什麼事?」

呂先生冷笑一聲:「沒你的事?這話別跟我說,跟陰鬼婆說去。她要是覺得沒你的事,你就不用去了。」

我聽了這話,氣勢也萎靡下去了。

太陽很快就下山了。呂先生讓薛倩把假人背在身上,慢慢的向外面走。

薛倩雖然走的一搖三晃。但是畢竟補了這幾天,氣血旺盛。時間一長,氣息比我還要穩當。

我們三個走到槐樹林跟前。頓時感覺到陰風陣陣,鬼氣彌漫。

這一帶住戶本來就少,到了晚上,就更加看不見人影了。

呂先生站定了身子。整了整身上的道袍。對著那槐樹林喊道:「各位朋友,我姓呂,是個道士,也算是專門和你們各位打交道的。」

這一句話喊出來,槐樹林裡面起了陣陣旋風。

我心裡想:呂先生這話有問題啊,怎麼聽都像是來挑釁的。

呂先生不等那些旋風刮到眼前,又大聲說道:「今天,我把這薛家的後人帶來了。在你們面前,將他一刀兩斷,了卻了這一段恩怨。」

隨後,他鬚髮皆張,向薛倩喝到:「姓薛的,你過來。」

這聲音嚴厲無比,即使是我,也被驚得一哆嗦。我敢保證,如果呂先生早點把這幅嘴臉擺出來。我和薛倩絕對不敢動他。

薛倩被呂先生喝了這一嗓子,臉色馬上就變了。然後他一轉身,居然打算逃跑。

呂先生冷笑一聲,惡狠狠地走過去,伸手揪住他的頭髮了。隨後,手上一用力,踉踉蹌蹌的把薛倩揪過來了。

薛倩破口大駡:「老道,你要幹嘛?」

呂先生惡狠狠地說道:「小子,你以為我真的連鬼都騙嗎?好容易把你哄來,你這次就不用走了。」

呂先生揪著不住掙扎的薛倩,大聲喊道:「各位。今天我要手刃這姓薛的。這小子一死,姓薛的就絕戶了。他死了之後,我給你們蓋一間忠烈祠。你們幾百年的冤屈,這就在我手上昭雪了。」

薛倩不停地破口大駡。而我看著發狂的呂先生心驚不已,有點想要腳底抹油,偷偷溜走了。

呂先生喊了這一番話之後,槐樹林裡面狂風大作,刮得我甚至有些搖晃。那些惡鬼,似乎很是興奮,它們等這一幕,應該等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呂先生一伸手,從懷裡抽出一把明晃晃的菜刀來。大喝一聲:「薛倩,你準備好了沒?」

薛倩破口大駡:「媽的,你要殺我,還問我準備好沒?」

呂先生暗罵一聲:「蠢貨。」隨後,將一個東西塞到薛倩嘴裡了。

與此同時,呂先生伸手將薛倩背後的假人拉下來了。然後掄圓了胳膊,一刀將假人砍斷了。

假人掉在地上,變成兩截。雖然知道這東西是假的,不過看起來,仍然慘兮兮的。

槐樹林裡的陰風,忽然減下去了。在馬路上徘徊了一會,就漸漸的消散掉了。

呂先生一臉嚴肅的看著我,說道:「還記得我交代你的事嗎?」

我小心翼翼的點點頭,緩步走到槐樹林邊,用木刀在槐樹上重重的劃了一道。槐樹林再也沒有任何聲息了。我站在一棵大槐樹面前,感覺這地方變得很平和,不像之前那樣,充滿了戾氣。這時候雖然是晚上,但是我覺得暖洋洋的。

呂先生變了一副嘴臉,笑嘻嘻的看著我:「怎麼樣?感覺難受嗎?」

我迷茫的說道:「不難受啊,為什麼要難受?」

呂先生滿意的點點頭:「不難受就好。看來,這裡的惡鬼真的走了。不然的話,你敢砍樹,這時候已經倒在地上,抱頭打滾了。」

我低聲罵了一聲:「媽的,原來是拿我做實驗。」

薛倩臉色蒼白的看了看呂先生,低聲罵了一句:「你媽的。」然後,他兩腿一軟,倒在地上了,他當真是嚇壞了。

薛倩坐在地上之後,有個東西從他嘴裡吐了出來,我撿起來看了看,是那只屍牙。

我咧咧嘴,對薛倩說:「哥們,你知道這玩意多髒嗎?」

呂先生擺擺手:「別說這個。剛才要不是有這寶貝抑制住薛倩的生氣,那些惡鬼不一定相信他被我殺了。」

隨後,他笑嘻嘻的說道:「趙莽,怎麼樣?我剛才演得怎麼樣?」

我只得點點頭:「演的,演的還不錯。」

呂先生拍拍我的肩膀,說道:「走吧,扶著這小子。咱們回家。明天找幾個工人,把這些槐樹砍了。」

我把薛倩扶起來,說道:「咱們要砍樹,政府同意嗎?周圍的居民同意嗎?」

呂先生嘿嘿笑了一聲:「不同意?這一片槐樹林為禍一方,咱們把它解決了,政府還得給咱們工錢呢。」

事實上,確實如同呂先生所說。區政府聽說我們不信邪,要砍這裡的槐樹,不僅大為讚賞,而且很痛快的同意了我們在原址建一座忠烈祠的要求。我聽說,他們正在研究以忠烈祠為中心,建一個景點。

之後,砍樹蓋房的工程,就轉手給政府了。

幾天後的一個中午,呂先生看了看外面熱火朝天的工地,回頭對薛倩說:「等忠烈祠蓋好之後,我也就走了。現在趁著有時間,咱們就把薛家老祖宗的墳起出來吧。」

薛倩和薛阿姨已經聽說了白髮老人的事。當即準備了些香燭紙錢,就跟著我和呂先生去尋那座墳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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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起屍

那座墳墓在哪裡,我並不知道。當時我只是跟著呂先生走了半夜,並不認得路。所以呂先生做了我們的嚮導,他一邊回憶,一邊帶著我們找那座墳墓。

呂先生說,當初他之所以能找到那裡,完全是感覺到了那地方的陰氣。現在那裡的竹林大片枯死,陰氣已經不在了,想要輕易找到,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那天下午他帶著我們轉了幾個大圈,終於尋到了那片墳地。

墳塋起起伏伏,上面長滿了荒草,看起來很是淒涼。

呂先生指了指遠處那一片枯黃的竹林:「你們看,就是那裡了。」

我幾乎已經認不出那片竹林來了,沒想到短短幾天的工夫,這些竹子就已經乾枯成這樣了。

呂先生擺擺手,帶著我們走過去。

這些竹子沒有任何生機,像是死了幾年一樣。它們變得很脆,我們稍微一碰,就會斷掉。而裡面,也再沒有鮮紅色的血液流出來了。

這一路上沒有任何阻礙,我們就接近那座墳墓了。

薛阿姨指了指高大的墳丘,問我們:「這就是我們薛家祖先的墳墓嗎?」

呂先生點了點頭:「你們先祭拜吧。等拜完了,我們就動手。」

薛阿姨答應了一聲,帶著薛倩燒紙哭訴。絮絮叨叨講了講薛家現在的境遇。

呂先生負著手站在一旁,靜靜的等著。

我有些擔心的問:「呂先生,這墳墓挖起來,恐怕不輕鬆啊。你看我這身體,還虛弱的要命,過一會我就不用幹活了吧?」

呂先生微笑的看著我,說道:「你放心,這個地方不能挖,也沒人可以挖開。」

我有些不解的看著他:「這是什麼意思?」

呂先生說道:「過一會你就知道了。」

這時候,薛倩和薛阿姨已經祭拜完畢。他們看著呂先生,說道:「挖吧。」

呂先生拿出一把小刀來,笑眯眯的看著薛倩:「要想打開這座墳墓,恐怕得借你點東西。」

薛倩一臉警惕的看著他:「老道,你又想幹什麼?」

呂先生出手如電,一下攥住了他的手腕,隨後小刀飛速的在薛倩手指上割開了一個口子。

薛倩氣的破口大駡,用力掙扎,揮舞著拳頭就要打。

呂先生死死地抓著他的手腕,不住的叫到:「別動,別動,浪費了。」

薛姨媽看見他們兩個鬧得不可開交,著急的喊道:「行了,你們兩個消停一會,再折騰,天要黑了。」

薛阿姨的話對呂先生沒有什麼作用。但是在薛倩那裡,還是有些威懾力的。

呂先生抓著薛倩的手腕,笑嘻嘻的說道:「聽見沒有?消停一會。」

我問呂先生:「你又要幹什麼?」

呂先生指了指墳頭上那幾棵竹子,說道:「這竹林裡面,所有的竹子都會死,只有這三棵不會死。想要開這座墳墓,非得從這三棵竹子下手不可。」

然後,他一隻手抓著薛倩,一隻手去剝那三棵竹子。枯黃的枝葉很快散落在地,裡面露出一抹綠色來。

呂先生喜道:「就是這東西了。」然後他抓著薛倩的手,將他的血滴在了上面。

我不知道呂先生是不是觸動了什麼機關,那一抹綠色迅速的變成紅色,隨後地面一陣顫動,下面似乎有什麼活物一樣,正在鑽出來。

我驚慌的看著呂先生:「這是什麼情況?」

呂先生連忙擺手:「走,快走。」

然後,他扔下我們,拔腿就跑。

我們三個人愣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人人大罵,跟在呂先生身後一陣狂奔。

呂先生跑了二十幾步,這才停下來。喘著粗氣說:「行了,行了。各位不用跑了,這裡已經很安全了。」

我已經跑得快要脫力了,兩手扶著膝蓋,彎腰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呂先生抬抬手,指著我身後說:「自己看。」

我轉過身去,這才發現,剛才墳墓的位置,已經變成了一個大坑。坑裡面全是深黃色的竹根,他們像是畸形的指節一樣,互相然繞著,握在一塊。

薛阿姨一副難以置信的神情看著呂先生:「我們的先祖在哪?他的墳墓怎麼會變成這樣?」

呂先生擺擺手:「稍安勿躁。你的先祖被陰鬼婆種了刑竹。他的墳墓變成這樣不足為奇。」

薛阿姨問道:「那他的屍體在哪裡?」

呂先生扶著薛阿姨,慢慢的湊過去,指著最中央說道:「看到那個紅色的東西沒有?」

薛阿姨向那邊仔細的望了一會,忽然臉色大變,連連後退說道:「怎麼可能?這不可能啊。」

我扶住她:「怎麼回事?」

薛阿姨戰戰兢兢地指著那個大坑:「裡面,裡面的人……屍首還在。」

我皺皺眉頭,這都幾百年過去了,屍首還在?

我湊過去,站在坑邊,仔細的向那邊望瞭望。我看見坑底躺著一個人。他通身都是血紅色的,而且身材極為的肥胖。這些交錯生長的竹根,就是從他的身體裡面發源的。

確實如同薛阿姨所說,他的屍首保存的很完整。甚至連頭髮和鬍子都沒有脫落。雖然我距離他很遠,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他的心臟都有可能仍然在跳動著。

呂先生指著這個人,說道:「趙莽,看見沒有?這就是薛家的祖先。」

我說道:「他身體裡面的這些紅色,該不會是血吧。」

呂先生微微的點了點頭:「實際上,是稀釋之後的薛家人的血。這些竹子用這些鮮血一直養著這具屍體。讓這位老先生的魂魄不能離開這裡。然後得以一直折磨他。」

我吃了一驚,問道:「你的意思是,他還活著?」

呂先生搖搖頭:「不算活著,可以說,是介於生和死之間。據我分析,當年他應該已經死了,不過他死後不久,這些竹子就佔據了他的身子,現在竹根應該已經長到他的筋脈中了,刑竹以植物的生長方式,維持著他的肉體。你知道,活人是沒有辦法隨便靈魂出竅的,所以他的魂魄不能輕易離開自己的身體。換句話說,這些刑竹讓他保持著一種假生的狀態。並且將他的身子作為牢房,困住了他的魂魄。」

我不由得歎道:「好高明的手段,好狠的手段。」

呂先生嘿嘿一笑:「南疆巫術,在中原人看來,自然匪夷所思一些。這些刑竹對付活人的時候就很慘烈,對付死人,就更加令人髮指了。幸好這些竹子每隔二十年就會死掉一次,讓這屍體有個喘息的機會,不然的話,再過幾百年,也沒人能發現的了他。」

我問呂先生:「咱們現在怎麼辦?」

呂先生想了想,說道:「這些竹子畢竟死死物,況且過了這麼多年,有什麼古怪也已經很微弱了。咱們把這些竹子鏟掉了,斷了它們和這屍體的聯繫。自然就可以把屍體起出來了。」

隨後,他歎了口氣,將那把木刀遞給我,說道:「趙莽,你拿著這把刀,鑽到最下面去,將老先生身體裡面長出來的竹根,全部削斷,這件事就辦成了。」

我微微一愣,有些不爽的說:「你別總抓著我一個人坑啊。這次我說什麼也不去了,要去你去。」

呂先生嘿嘿笑了一聲:「你不想去就算了啊,那我找別人了。」說完,他就向薛倩走過去了。

我冷笑一聲:「那樣最好了。」

我剛說完這句話,忽然感覺有人在我身上踹了一腳。我一個冷不防,向前栽了一步,一下就掉到那大坑裡面了。

那些竹根橫七豎八的攔在那裡,我砸在上面,像是一隻太小的魚,遇到了網眼過大的漁網。一路翻滾著,漏下去了。

然後,我撲通一聲,砸在白髮老人的身上,一股血腥味湧到我的鼻子裡面了。

我掙扎著爬起來,抬頭看見呂先生正在上面笑嘻嘻的看著我。

我一邊罵他,一邊抓著那些竹根,打算爬上去。

呂先生說道:「趙莽,你不要想著向上爬了。你一露頭,我肯定會把你踹下去。你倒不如順水推舟,幫我一個忙。」

隨後,他一揚手,將那把木刀扔下來了。

我看著掉落在腳下的木刀。又看了看躺在旁邊的屍體。我歎了口氣,說道:「也罷,白髮老人曾經求我幫他。現在我就幫他解脫了吧。」

我彎著腰,從那些竹根中間鑽過去。我拿著木刀,用力的在竹根上割了一刀。竹根被削斷了一半,裡面流出淡紅色的血液來,這種血比人身上的血要淡很多,血腥味也不是那麼濃,像是被稀釋了很多倍一樣。

我捂住鼻子,繼續揮舞著木刀,將剩下的竹根一刀刀砍斷了。

做完這一切的時候,我身子周圍的地面幾乎被這種血液浸透了。

我長舒了一口氣,歎道:「總算做完了。我也該走了。這地方不能多呆。」

我剛說完這句話,忽然聽見有人在我耳邊說:「多謝。」

我嚇了一跳,不由自主的就去看那白髮老人。這時候我駭然的發現,他正在緩慢的睜開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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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氣運

我看見白髮老人居然睜開了眼睛,不由得心驚膽戰,嚇得向後退了一步,身子撞在那些竹根上。驚到:「你還活著?」

白髮老人沒有說話,他緩慢的從地上坐了起來,然後沖我抱了抱拳,像是在感謝我。

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也向他抱了抱拳。

白髮老人慢慢的伸出右手,用手指指了指身子下面的地面,隨後,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我定了定神,輕聲叫道:「老先生?」

白髮老人再也沒有動靜了。而他的身子,正在迅速的乾癟下去。很快,他原本肥胖的身體變得皮包著骨頭。幾分鐘後,即使那些皮肉也龜裂開來了。

我抬頭看了看,天色正在變暗。至少陽光已經看不見了。而外面的那些人,也變得有些面目模糊了。

「不行,這個地方不能多呆。」我麻利的爬起來,急匆匆的向外面跑。

沒想到,這時候我再伸手抓那些柔韌的竹根的時候,它們變得像外面那些枯竹一樣脆弱。一抓就斷,我試了兩次,不僅沒有爬出去,反而跌的灰頭土臉。

呂先生在上面喊:「趙莽,先別急著上來,你把衣服脫下來,把薛老先生的遺體包裹住。一塊背上來。」

我破口大駡:「去你媽的,你動動嘴倒是方便,怎麼自己不下來背人?」

呂先生也不和我廢話,他開始在上面撿土塊,雜七雜八的向我頭上扔:「趙莽,你要是不把薛老先生的遺體背上來,我就有本事讓你上不來。不信你就試試,過一會我把土塊換成石頭,讓你頭破血流。」

呂先生的陰損我已經見識過很多次了。我認識他只不過短短的幾天,已經不記得被坑了多少次了。現在我提高了警惕,認清楚了他的真面目。然而,這老頭也越發的不要臉了,開始撕破臉皮,明目張膽的算計我。

我氣得頭上青筋亂蹦:「姓呂的,老子忍你很久了,既然你要作死,行,我過一會就成全你。」

我氣呼呼的把衣服脫下來。鋪在地上,然後小心翼翼的去搬動白髮老人的遺體。

想不到,我的手剛剛碰到他的身子。他身上的皮肉就變成碎片,散落在地上了。我面前只剩下一具骨架。

我歎了口氣,說道:「留下骨頭,也算不錯了。來吧。」

我把骨頭放到外套上面。這時候也顧不得次序了,只是隨意的堆在一塊,然後綁好了,背在身上。

這件事說起來簡單,可是做的時候,著實把我嚇得夠嗆。那些遺骨很輕,就像我身邊散落的竹節一樣。我將它們拿來拿去,兩手不住的哆嗦。

我好歹做完了這一切,正要從坑邊爬上去的時候。忽然腦子裡不自覺的閃現出老人最後的一個動作來。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地面。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在暗示我,下面有什麼東西嗎?

我這麼一想,心裡面頓時活絡起來。這位老先生生前是個將領,有什麼陪葬的寶貝,倒也不為過。他剛才的意思,八成是要送給我什麼報酬。

我搓了搓手:「不要白不要啊。我這屬￿勞動所得,應該不是盜墓吧。」

想到這裡,我彎下腰,伸手去挖腳下的泥土。

這些土已經被淡紅色的血液浸濕了。我忍著噁心挖了一會。忽然,手指摸到了一個堅硬的東西。

我心中一喜,小心翼翼的將這東西取了出來。是一把刀,寒光閃閃,埋在地下這麼多年,居然半點損壞的跡象都沒有。

不用說,這東西肯定是個寶貝啊。我摩挲了一遍,然後提著刀,又在下面挖了兩下,再也沒有別的東西了。

眼看天色已晚,我背著老先生的遺骨,提著大刀,沿著坑壁飛速的跑了上來。

我站到地面上之後,總算松了一口氣。伸手把背後的遺骨交給了等在旁邊的薛阿姨。

我有些不滿的看著他們,說道:「剛才我在下面,你們怎麼也不下去幫我?」

薛倩有些慚愧的說道:「剛才我本來想要下去,但是老道不讓我去。說什麼,我的先人指定了讓你去,如果我們貿然進去,恐怕會惹先人不高興。那樣的話,就有點得不償失了。」

我斜著眼看呂先生:「怎麼樣?是你說的?」

呂先生不答我的話,目光反而落到我手裡的大刀上:「這可是個好東西啊。怎麼樣?在下面得到寶貝了?」

我點點頭:「是個寶貝啊。我在下面恨你恨得牙根直癢癢,你猜怎麼著?我一伸手,就摸到了一把刀。」

說著這話,我跳起來,舉起刀就向呂先生身上砍過去。

按照我的計劃,呂先生會嚇得抱頭鼠竄,然後我一腳將他揣倒,痛揍一頓。

結果沒成想,呂先生紋絲不動,笑眯眯的看著我。

我手裡這把明晃晃的大刀,揮舞到他眼前,又只得停下來了。

呂先生笑道:「怎麼樣?砍不下去了?這把刀也就是嚇唬嚇唬人,你以為你真有膽量,把我砍成個血葫蘆?」

我被他這話一激,脾氣頓時上來了:「這老頭不知道好歹,那行,我就給你放點血好了。」

呂先生見我要來真的,連忙擺手求饒,說道:「趙莽,你可不能這樣啊,我剛才攔著不讓薛倩下去,就是為了讓你得到這件寶貝啊。」

我放下手裡的大刀,含笑問道:「真的?」

呂先生連連點頭:「真的,絕對是真的。」

這時候,他身後有個聲音說:「老道,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攔著我啊。」

呂先生焦頭爛額的回頭,看著薛倩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

薛倩那肯聽他解釋,撲過去就開始揍。我把刀扔在地上,也趁機打了幾拳。

呂先生一個勁的嚎叫著:「我身上有傷,有傷……」

我和薛倩也知道他的身子骨根本就是外強中乾,所以稍微打了兩下,也就把他放了。

呂先生灰頭土臉的坐在地上,一個勁的說:「你們兩個沒有良心啊。老道走了,以後再也不來了。你們就算怎麼求我救命,我也不來了。」

我擺擺手:「你別放屁了。我怎麼會求你救命?只要你不害我,我肯定平平安安的。」

呂先生皮笑肉不笑的哼哼了兩聲:「趙莽,我早給你看過相了。你想平平安安的?嘿嘿,難了。你就燒香拜佛,求著老天爺保佑我這一趟順順利利的,不然的話,我當真死了,可沒人再救你。」

我撿起那把刀,扛在肩膀上,低聲說道:「神神叨叨的,搭理你幹嘛?」

呂先生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又落到了我的刀上。這已經是他不知道第多少次看我的刀了。

我警惕地問:「呂先生,怎麼樣?你想奪我的刀?」

呂先生搖搖頭,然後神色鄭重的問:「趙莽,你這把刀恐怕不太對勁吧。在下面埋了這麼多年,還是寒光閃閃的?」

我擺擺手:「那是因為我這把刀是寶刀。你別總說這些神神叨叨的話嚇唬我。」

呂先生盯著我的刀刃,神色有些猶豫:「武將的兵刃不能隨意收藏,他們在戰場上殺人無數,這把刀,吸收了不知道多少兇悍之氣。時間長了,對你沒有好處啊。」

我聽呂先生這麼說,心裡也有點忐忑:「要不然,我把這把刀賣了?」

呂先生擺擺手:「賣了還不是會害別人?更何況這玩意是文物,你要是敢賣,沒准過兩天就有人來抓你。如果我是你,我就趁早把這把刀毀掉。寧殺錯,不放過。」

我有些不舍的看著明晃晃的大刀:「折騰了這麼久,好容易得了一件寶貝,就這麼毀了,是不是有點可惜。而且,它不一定會有什麼異常吧。你剛才也說只是可能了。」

呂先生也點點頭:「確實有點可惜。這樣吧,這把刀你先留著,萬一發現有什麼不對勁,馬上將它毀了。這兩天我也會幫你看看這把刀,看看它是不是真的有問題。」

我點了點頭,答應下來了。

薛阿姨將那些遺骨收拾了一番,背在身上,說道:「這裡的事已經做完了,咱們走吧。」

隨後,我們就沿著原路回家了。

薛阿姨將遺骨安置在客廳裡面,點上了香燭供奉起來,看樣子是打算挑個日子,然後將先人安葬了。

這段時間我過的很自在,每天在薛阿姨家吃吃喝喝。我和薛倩兩個人都有點不學無術的意思,打算在家裡耗到底了。

薛阿姨催促我們兩個出去找個正經工作。沒想到,呂先生卻說:「各人有各人的緣分。他們兩個現在還不著急找工作。就算能找到,也幹不長,還是等等吧。」

我把手攏在袖子裡面,一臉感興趣的說道:「呂先生,你有看出什麼來了?你這是未卜先知啊。」

呂先生一副世外高人的樣子:「小子,當初老道沒受傷的時候,能耐大著呢。未卜先知不敢說,但是幫你看看氣運,簡直是易如反掌。」

我正要搶白他兩句,忽然電話響了。我看見是一個座機號,不由得奇怪:「這年頭,肯用座機的不多了啊。」

我接了電話,問道:「哪位?」

那頭傳來個女生的聲音:「是趙先生嗎?我是區政府的小王。忠烈祠已經準備的差不多了。明天上樑,這是個大日子。政府的意思是,您作為核心人物,必須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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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上樑

第二天早上,我們吃過了早飯,趕到忠烈祠的時候,那邊已經圍攏了很多人。有附近來看熱鬧的村民,更多的是當地的官員,以及大量的保安。

忠烈祠大體上已經基本完成了,比我想像中還要豪華,還要氣派。不僅僅有主殿,還有配殿,這裡簡直變成了一座相當有規模的寺廟。

呂先生指了指那十來級的臺階,向我說道:「咱們走吧,你不是核心人物嗎?」

我慢慢的走上去,看見臺階上擠得滿滿當當。擺著供桌,點著香燭,幾個大盤子,盛著一隻豬頭,一條豬尾,以及各色水果點心。而區領導都站在供桌旁邊,金童玉女也似,不錯眼珠的向下望著。他們在等我。

這些人在宦海中沉浮多年,做事自然滴水不漏,看見我走過來,馬上熱情的和我打招呼,絲毫沒有把我當成個遊手好閒的年輕人。

我們站在臺階上寒暄了一會。就跑過來一個中年人,穿著背心,光著兩條胳膊,上面全是汗珠,估計是這裡的木匠,他小聲地說道:「各位領導,時辰到了,該上樑了。」

區領導看著我,問道:「趙兄弟,咱們上樑?」

我茫然的點頭:「上樑,上樑。」

我話音剛落,那木匠就揮了揮手,隨後,周圍響起震天動地的鞭炮聲來。

上樑的風俗估計全國各地都有,不過經過幾千年的演變,尤其是房屋結構的變化,已經差異很大了。我不知道其他地方是怎麼做的。單以我們這而論,上樑其實就是掛一塊牌子。

剛才那木匠穿紅戴綠,打扮的喜氣洋洋。由一群人簇擁著,捧著一塊牌子,小心翼翼的走過來了。

有人把梯子扶過來。木匠拿出一雙紅筷子來,用紅綢綁住了兩頭,一頭吊著銅錢,一頭拴著牌子,牌子上寫著「太公在此,永保平安」兩行金色小字。

木匠一邊登梯子,一邊在嘴裡吆喝著:「太公在此,諸神退位。上樑大吉,都閃閃啦。」

此情此景,當真是熱鬧非凡。區領導笑眯眯的看著我,說道:「趙兄弟,過一會上樑結束,我們在此喝一杯酒,這裡的事,就算完成啦。」

我點點頭:「謝謝各位領導了。」

區領導連連擺手:「哪裡的話,我們這忠烈祠一旦建成,必定是利國利民的好事啊。趙兄弟,可是第一大功臣啊,哈哈。」

我們正在打著官腔說些不疼不癢的話。忽然聽見哢嚓一聲,緊接著人群中發出受驚之後的呼聲。

我一聽這聲音,心裡面咯噔一下:不好,出事了。

我連忙抻著脖子四處亂看,這時候發現,木匠上到半截,那梯子忽然斷了一根橫木,將他仰頭摔下來了。

木匠躺在地上,那只手仍然穩穩地拿著木牌和銅錢,沒有讓它們觸地。

區領導面色鐵青,低聲喝道:「誰找的梯子?還想不想幹了?」

手底下那些人手腳麻利的把斷了的梯子抬走,幾分鐘後,又換上來一個新的。有個小徒弟問那木匠:「師傅,你還行嗎?」

木匠揉了揉腰,一咬牙,說道:「上樑不能換人,扶我上去。」

小徒弟一臉緊張的把木匠扶上去了。木匠不知道摔傷了沒有,臉色通紅,咬著牙向上走。

木匠這次走的很小心,每一步都試探著向上爬,嘴裡仍然喊著:「太公在此……」不過,雖然一樣的話,這次喊出來,多了一份謹慎,少了一點之前的喜氣。

人群中沒人在說說笑笑了,畢竟上樑的時候梯子斷了,這實在有些不吉利。大家都有些緊張的看著半空中的木匠,祈禱著剛才木梯的斷裂,只是一個偶然。

幾秒鐘後,木匠已經爬到了梯子最頂端,他長舒了一口氣,終於歡快地叫了一聲:「太公在此,諸神……哎呀。」

只見筷子上的紅綢莫名其妙的斷掉了。那塊牌子像是被弓弩射中的飛鳥一樣,翻滾著掉了下來,啪嗒一聲,摔在地上了。

這下,所有人都慌了。接連兩次出事,今天這日子,恐怕不大吉利。

區領導惱火的沖旁邊人說道:「是誰選的日子?」

那人有些畏縮的看了看呂先生。

區領導回過頭來,有些不快的問道:「日子是你選的?」

呂先生淡淡的說道:「日子沒有問題,有問題的是人。還有些事,沒有辦清楚,這個梁,自然上不成。」

呂先生剛剛說完這句話,原本陽光明媚的好天氣,忽然就陰雲四合,天色都暗了下來。

眾人一驚,抬頭看著天上莫名其妙多出來的雲層,都有些忐忑。緊接著,不知道從哪刮來一陣風,吹得塵土飛揚,壓在供桌上的黃紙獵獵作響。

即使現在是大白天,即使周圍圍了不少人,可是我仍然能夠感覺到,這裡的氣氛恐怖了不少。

原本看熱鬧的鄉親頓時亂了,他們轟然一聲,瞬間就跑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則在大聲的呼兒喚女,也準備撤退了。

區領導還算有些見識,這時候仍然不忘了風度,他向我拱手說道:「趙兄弟,今天恐怕有些不合適,咱們改日再上樑吧。不差這一天半天的,穩穩當當的最好。」

區領導這話說完,我正要回答,忽然看見他的神色有些不對勁。他瞪大了眼睛,面露驚恐的看著我。那樣子,似乎我是什麼恐怖的東西一樣。

我奇怪的問他:「你怎麼了?這日子不是我選的啊,你這麼看著我幹嘛?」

他張了張嘴,但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大口大口的吞咽口水。

我心裡忽然一驚:「他不是在看我,是在看我身後。」

我想到這裡,猛地一回頭。這時候我發現,薛倩正瞪著眼睛,緊貼著我,站在我身後,他一動不動,不知道在做什麼。

我回頭之後,就和他面對面了。我看見他眼睛裡面沒有眼白,只有一個漆黑的黑眼珠。這種情況,不會在活人身上出現。

我心裡咯噔一下:「薛倩,你要幹什麼?」

薛倩也不答話,伸出胳膊,將我環抱住了。

我劇烈的掙扎,可是沒想到,他的力氣大的出奇,我根本掙脫不開。我心裡明鏡似得,薛倩可能是被鬼上身了。而這個鬼,恐怕想要借刀殺人,把我除掉。

我大聲地叫嚷:「呂先生,你在幹什麼?還不快來救我?」

呂先生站在旁邊,笑嘻嘻的看著我,沒有半點動手的意思,他說道:「趙莽,我說什麼來著?你這個命啊,不太平……」

我急匆匆的吼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有心情和我計較這件事?就算你說得對行不行?趕快救我啊。」

呂先生仍然含笑搖頭:「對不住,我道術不夠厲害,救不了你。」

薛阿姨在一旁著急的跺腳:「薛倩,你這是怎麼了?」

呂先生拉住她:「放心,是陰鬼婆來了。她不是沖著薛倩來的。」

我一聽陰鬼婆,乾脆放棄了掙扎。陰鬼婆的本事,連呂先生都沒有辦法,更不是我能對付的了的,與其做一些無用功,把她惹火了,還不如示弱講和,萬一她心一軟,放我一條生路呢。

陰鬼婆見我不再掙扎,冷笑一聲,將我放開了。她站在我面前,面帶嘲諷的看著我。那種表情,像是已經抓住老鼠的貓,故意鬆開爪子,想看看老鼠怎麼掙扎。

但是我不是老鼠,我沒有逃跑的意思,因為我知道,就算跑也跑不掉。

我的聲音透著哀求,我問道:「那什麼,你,你想怎麼樣?我都按照你說的做了,忠烈祠都蓋起來了。」

陰鬼婆一步步走過來,和我貼的很近,她聲音嘶啞,在我耳邊說道:「忠烈祠是我和薛家人的恩怨。我和你的恩怨,似乎還沒有解決。」

我苦著臉說:「咱們倆萍水相逢,能有什麼恩怨?」

陰鬼婆搖搖頭:「你膽敢闖入我的住處,將薛家人劫走。就憑這一點,我就得給你點懲罰。」

我心驚肉跳的問:「什麼懲罰?你想怎麼樣?」

陰鬼婆想了想,說道:「我在幾天之後,就會離開這裡,去向城隍報道了。我那間屋子,就讓給你了。」

我想想那間陰暗的小屋就發怵,把腦袋搖得像是蔔楞鼓一樣:「我不要你的屋子。你愛給誰給誰吧。」

陰鬼婆放聲大笑:「小子,你以為,你有的選嗎?你就把它當成你的家,老老實實的住上三年,就當是給我們守孝了。」

我全身像是被澆了一盆冷水一樣,從頭到腳,沒有不涼的:「三年啊……」

陰鬼婆一臉詭笑得湊過來:「三年之後,就是我投胎的日子,到時候我會回來找你,解除了你的苦役。不過,這三年之內,你如果敢擅自離開。嘿嘿,你當真以為我奈何不了你嗎?那幅畫上面的小沙彌,他的模樣,我可是看的清清楚楚。」

我一聽這話,心裡咯噔一下:原來那天陰鬼婆吹我蠟燭的時候,根本就已經發現我本命燈的所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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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17:41:12

第16章 租客

陰鬼婆一句話,就讓我的冷汗流下來了。

原來,當初她已經發現那幅畫的古怪了。這麼說的話,那天我真的是命懸一線,幸好我用三寸不爛之舌穩住了她。不然的話,我早已經喪命多日了。

陰鬼婆見我一副後怕的樣子,得意的笑了。她說道:「小子,我的手段你已經見識過了,所以你不要心存僥倖和我作對。不然的話,嘿嘿,我倒不介意再成一次親。」

我惶恐的點頭,嘴裡念叨著:「明白,明白。」我此時的樣子,估計慫極了。

陰鬼婆冷笑一聲,向後退了兩步,然後直挺挺的,沖著忠烈祠跪了下去。

薛阿姨小聲的喊道:「這是幹什麼?」

陰鬼婆伏在地上,嘴裡開始緩慢的喊出一連串的名字來。這些名字很樸實,或者說很土氣。無非是什麼「牛二」「馬三」之流。

陰鬼婆喊了兩個名字之後,我忽然反應過來了,大聲喊道:「這是村民的名字,快記住,快記住。以後要供奉起來的。」

供桌上放著寫對聯的筆墨紙硯,只不過,寫字的師傅早就嚇跑了。

我拖著早已嚇軟了的兩條腿,搖搖擺擺的跑過去,拿起毛筆,飽蘸濃墨,開始在黃紙上筆走龍蛇。我一邊寫,心裡一邊念叨:「穩住,穩住,這些名字可是要上牌位的啊,萬一寫錯一個,陰鬼婆一生氣,牌位上就得添上我的名字了。」

好在陰鬼婆念得很緩慢,她念一個名字,往往要想一會。似乎有的村民,就算是她也不知道叫什麼。以至於出現很多,牛二媳婦,牛二哥哥之類的名字。

大約半個多小時之後,她終於念完了。臉上仍然有些遺憾:「可惜,有些鄉親,到底是想不起來了。」

陰鬼婆說話,沒有人敢插嘴,周圍靜悄悄的,只有呼呼地風聲。

她慢慢地站起來,沖我說道:「小子,別忘了你我的約定,不然的話……」她這話沒有說完,忽然兩眼一翻,倒在地上了。

與此同時,周圍的風漸漸減弱,而天上的陰雲,也不見了。

呂先生和薛阿姨搶了過去,將薛倩扶了起來。片刻之後,他被叫醒了。

我看見他面色蒼白,神情很茫然,不過一雙眼睛倒是很正常,四處亂瞟,問我們發生什麼事了。

看來,陰鬼婆已經走了。

呂先生沖我說道:「事情已經辦妥了,上樑吧。」

我向周圍看了看,無論是工人還是保安,早就已經跑得一個不剩了。區裡的領導也被人扶走了。諾大的忠烈祠,只剩下我們幾個。

我歎了口氣,將地上的銅錢和木牌撿起來,重新拴在筷子上面。然後抓著梯子,一邊爬,一邊學著木匠的那幾句:「太公在此,諸神退位,上樑大吉,快閃閃啦。」

只不過這時候既沒有鞭炮,也沒有人群。原本喜氣洋洋的話喊出來,變得又淒涼又可憐。

這一次沒有再出什麼意外,我站在梯子頂端,將筷子連同木牌,塞到房梁上預留的空隙中了。

做完這一切,我歎了口氣,慢慢的退了回來。

呂先生正在下面等著我,他手裡拿著那一卷黃紙,說道:「有時間了,把這東西送給區政府,讓他們製作牌位吧。」

我點了點頭,說道:「咱們現在怎麼辦?回家嗎?」

呂先生看看薛阿姨,說道:「薛夫人,你說咱們怎麼辦?」

薛阿姨擺擺手:「算了,也不用回家了,就在這裡上路吧。」

我和薛倩疑惑的說道:「什麼意思?現在就要走了嗎?往哪走?」

薛阿姨說道:「呂先生受傷了,我得陪著他去一個地方,幫著他找到療傷的辦法。」

我驚到:「怎麼你也要去嗎?」

薛阿姨苦笑一聲:「不然你以為,呂先生為什麼要出生入死,幫我對付陰鬼婆?我體質特殊,這一趟有我在一旁,他成功地幾率會大不少。」

薛倩有些惱火的看著呂先生:「老道。原來幫我們家捉鬼是有條件的啊。」

呂先生擺擺手:「別說的這麼難聽。是我求薛夫人的,你也知道,我身上的傷很重,為了保命,只能強人所難,求她走一趟了。」

薛阿姨也說道:「別怪呂先生,能夠救人家一命,也算是報恩了。」

薛倩又問:「你要去哪?會不會有危險?」

薛阿姨猶豫的看了呂先生一眼。

呂先生的神色也有些躲閃:「危險,自然是有一些,不過我向你保證,只要我有一口氣在,就不會讓人傷到薛夫人。」

薛倩呸了一聲:「你這幅樣子,要想讓你斷氣,不是易如反掌的事嗎?」然後他拽著薛阿姨:「媽,咱們別去了,咱們回家?」

薛阿姨摸了摸薛倩的腦袋:「你聽話。咱們不能忘恩。而且你放心,那地方的情況,我也聽呂先生說過了。我心裡有數。」

薛倩又問:「那你告訴我,那地方在哪。我得知道。」

呂先生搖搖頭:「這個地方,不能有太多人知道。如果不是因為受傷太重,我也不會讓薛夫人去那裡。」

薛夫人對薛倩說道:「這些年我攢了不少錢,你知道在哪。我走了之後,你不用省著花。一個月之內,我就會回來。」然後她看著我,說道:「趙莽,你和薛倩是好朋友,有事多照應著他點。」

我愁眉苦臉地說:「我現在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我還照應薛倩呢?我只求他照應著我啊。」

呂先生拍拍我的肩膀:「小子,臨走的時候,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陰鬼婆留給你的屋子,可是有些不尋常啊。」

我心裡一驚:「怎麼個不尋常法?」

呂先生掏出羅盤來,指著上面的一條紅線說道:「你還記得我讓你沿著這條紅線,尋找那間屋子嗎?」

我點點頭:「記得啊。你這羅盤挺有意思的,那天晚上,這條線發紅光。」

呂先生說道:「這條線叫做空亡線。處於兩個卦象正中間。如果有一間屋子,它的正中心正好騎在這條線上。那屋子,就叫空亡屋。這種幾率微乎及微,但是並不是沒有。」

我說道:「陰鬼婆的屋子,就是空亡屋?」

呂先生點點頭:「沒錯,正是空亡屋。這種屋子不是給活人住的。在裡面來往的,都是鬼。」

我咽了口吐沫,暗罵了一聲,說道:「那我住進去,豈不是早晚得讓鬼給禍害了?這和住在亂葬崗有什麼區別?」

呂先生想了想,說道:「那也未必。那間屋子,可能十天半個月也不來一隻鬼,又有可能,來的鬼只是過路的,不會理你。更何況你是陰鬼婆指定的人。所以,你現在是空亡屋的屋主,那些鬼輕易不會找你的麻煩。」

我低著頭沒有說話,越想越覺得心裡面堵得慌。陰鬼婆這懲罰夠重的啊。

呂先生在兜裡掏了掏。將那顆屍牙遞給我:「這東西你帶著。關鍵時刻,沒准能救你一命。」

我拿起那顆屍牙,心情沮喪到了極點:「都到了要用屍牙保命的地步了嗎?那間屋子該是有多危險?」

呂先生拍拍我的肩膀,一副很同情的樣子:「你那把刀我幫你看過了,暫時沒有什麼事。你把刀帶上,掛在屋子裡面。有這把刀在,那些小鬼不敢動你,畢竟是殺人無數的凶刀。不過有一點你要記住,不要讓這把刀沾到人血。」

我點點頭,答應下來了。

呂先生又說:「那幅畫我放在薛倩家了。你要是喜歡,就掛在那間屋子裡面。雖然你不會用,但是它畢竟是佛祖講經的畫。供奉的時間久了,必然有些靈氣。」

我擺擺手:「呂先生,你說的我腿肚子發軟。」

呂先生哈哈大笑:「趙莽,你只要小心的住上一個月。等我回來,有我坐鎮,那個什麼空亡屋,不算問題。」

我歎了口氣:「你要是回不來呢?我能不能偷偷溜走。離開這座城市?」

呂先生擺擺手:「滾蛋,老子一定回得來。至於你,嘿嘿,如果沒有什麼特殊情況,最好每晚都在空亡屋住著。陰鬼婆雖然有些神智,但是畢竟是鬼。這種東西認死理,你要是騙了她,不被發現還好,萬一被發現了,吃不了兜著走。」

我有氣無力地說道:「好吧,管他什麼空亡屋呢。我就當是租了間不要房租的房子好了。」

他看了看天,說道:「天色不早了,我們兩個該走了。」

然後呂先生和薛阿姨就在忠烈祠前面和我們揮手道別,他們不讓我們跟著。我看見他們遠遠地走過了一條街,然後打車走了。

薛倩也有些意興闌珊的擺擺手,向我說道:「趙莽,咱們回家吧。」

我嘿嘿笑了一聲,說道:「薛倩,當初我在你們家賴了半個多月。這一次我有家了。我請你來我們家住,怎麼樣?」

薛倩一眼就把我看穿了,他瞪著眼說道:「你小子是不是怕鬼,想讓我跟你作伴?」

我只得點點頭:「兄弟有難,你不能見死不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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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17:44:13

第17章 【針線】

呂先生臨走的時候誇誇其談,把空亡屋描繪的恐怖無比。剩下我和薛倩獨自面對的時候,不免戰戰兢兢。

幸好薛倩名字雖然陰柔,但是為人比較講義氣,答應我陪我住上一個月。不過前提條件是,不能有鬼纏上他。用他的話說,見識一次陰鬼婆就夠了。要是再被惡鬼折騰一次,那可當真是活不下去了。

我只好默默地祈禱,希望這一個月平平安安。要麼沒有鬼,要麼全都是過路的小鬼,等到呂先生回來,我也就放心了。

只是不成想,剛剛搬進去的那天晚上,就出事了。

那天我在薛倩家收拾了一番東西,就和他結伴進了那間屋子。

我們兩個都有些做賊心虛的感覺,誰也不肯稱呼這間屋子為空亡屋,而是用雜貨鋪代替。

薛倩看著貨架上塵封的日用百貨,說道:「這些東西,咱們是賣了,還是扔了?」

我搖搖頭:「陰鬼婆的東西,誰敢動?就讓它們在這裡擺著吧。」

我們倆在屋子裡稍微收拾了一番,勉強在牆角處放了兩張床,總算有了個睡覺的地方。

我把那幅佛祖講經圖掛在牆上,頓時感覺這裡祥和了不少。

薛倩把玩著我的大刀,將它放在枕頭下面了,嘴裡不住的念叨著:「祖宗保佑啊,平平安安的。」

我對他說:「你能不能別這麼神神叨叨的,你現在搞得我神經有點緊張。」

薛倩嘀咕了兩句,沒有在說話。

在這間恐怖的屋子裡面,白天總是格外短暫。我們呆了沒多大一會,天就漸漸黑下來了。

薛倩看見我摸出來一根蠟燭,用火柴點上,不由得有些不滿:「這屋子本來就嚇人的要命,偏偏還沒有電燈,這實在說不過去了。」

我擺擺手:「咱們湊合一下算了。」

我們兩個呆坐在床上,盯著不住跳躍的火苗發呆。

薛倩有些緊張的說道:「趙莽,咱們別老這麼幹坐著,說說話,說說話還好一點。」

我嗯了一聲,有些茫然的說道:「咱們說什麼?」

薛倩開始沒話找話:「那個,什麼。哎?你怎麼不關門?」

我扭頭看了看雜貨鋪的屋門,它仍然像我第一次見到它的時候那樣,開著一扇門,關著一扇門。像是一張缺了門牙的嘴,露出外面黑洞洞的世界來。

薛倩把我拽起來:「走吧,咱們把門關上。」

我們兩個走到木門附近,伸手就關門。然而,讓我們沒想到的是,這門紋絲不動,根本關不上。

薛倩臉色一下就白了:「老趙,不好了,有鬼。」

我腦門上也冒出來一層汗,不過我到底比薛倩鎮定一些,我長舒了一口氣,定了定神,說道:「別著急,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轉身把桌上的蠟燭端過來,仔細的照了照這扇門。這麼一照,我頓時愣住了:「媽的,這根本不是門。」

這東西看起來是一扇門,實際上是用青磚壘成的窄牆,兩面都均勻的抹上了一層泥,上面用清漆畫出木頭的紋理來。不仔細看,倒真的會以為這是一扇木門。

薛倩摸了摸腦袋:「這算是怎麼回事?弄一扇關不上的假門立在這裡,這不是有病嗎?」

我用蠟燭照了照另外一扇關著的門,不出意料,也是用磚砌成的。

我心裡面有些發毛,這兩扇門一開一關,恐怕是有什麼講究。我看了看薛倩,歎了口氣,心想:今晚幸好有這小子在旁邊陪我,不然的話,我可不敢在這睡覺。

我和薛倩慢慢的退回到床上,繼續看著蠟燭發呆。

薛倩小聲說:「老趙。這個門,總得找東西堵上。」

我嗯了一聲:「明天就堵住它。」

我們兩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誰也睡不著。

就在這時候,我忽然聞到一股臭味。我吸了吸鼻子,問薛倩:「你聞到沒有?」

薛倩點了點頭:「恩,像是東西放餿了。是泔水味。」他說了這句話就沒有動靜了。

我正低著頭,在地上尋找味源。忽然薛倩拍了拍我。

我抬起頭來,問他:「怎麼了?」

他一句話也不說,只是直勾勾的盯著門口。燭光照在他的臉上,顯得陰晴不定的。

我被他這幅表情弄得很緊張,連忙向門口望去。這一看,把我也嚇了一大跳。

我看見一個身材矮小的老人,正一瘸一拐的走進來。他的腿腳明顯不太好,走路一拖一拉。右腿被門檻絆住,嘗試了幾次,硬是進不來。

我遠遠地站著,試探著問:「你是誰?你來幹什麼?」

那老人聽見我說話,猛然抬起頭來。我看見她的臉極瘦,上面佈滿了皺紋,是個老婆子的模樣。她的聲音倒是很和善:「咦?雜貨鋪換主人了嗎?怎麼有人告訴我,店主是個女的?」

我定了定神,說道:「對啊,換主人了。你是附近的鄰居?」

老婆子點點頭:「是啊,我就住在這附近。這麼晚了,只有你這裡還亮著燈,所以我來買點東西。」

薛倩在我耳邊小聲的說:「老趙,這老婆子恐怕不對勁啊。」

我擺擺手:「別聲張,別管她對不對勁,先把她送走了再說。」

我大著膽子走過去,幫她把右腿抬起來,走到雜貨鋪裡面了。老婆子剛剛進來,屋子裡就充滿了濃郁的泔水味。讓人不由得想捂住鼻子。

我憋著氣,問她:「你要買什麼?」

老婆子在貨架上翻翻找找:「我要買針線。」

我心中奇怪:這大晚上的,買什麼針線?不過這話只是在我心裡想想,我並沒有說出來,這老婆子在貨架上翻翻找找,倒也沒有其他的異常。

過了一會,她嘿嘿一笑:「找到了。」

果然,我看見她手裡拿著一根針,拿著一卷白色的棉線。

老婆子問我:「小夥子,你這針線多少錢?」

我擺擺手:「算啦,不要錢了。」

老婆子在身上一陣亂摸:「怎麼能不要錢呢。」她掏出來一塊手絹,層層打開,可是手絹裡麵包著的不是錢,而是半個饅頭。

老婆子有些抱歉的說道:「要不然,過一會讓我兒子把錢還給你吧。」

我連連應聲:「沒問題,沒問題。」

老婆子抬起頭來,認真的看了我一眼,說道:「這針線如果不合用,我還來找你換。」

我被她盯得發毛,心裡卻想:「果然是壞人變老了,一個針線也值當的來找我?你瘸著個腿走來走去不怕摔一跤嗎?」

老婆子滿意的轉過身,笑眯眯的向外走了。

我看著老婆子的背影,長舒了一口氣,坐在床上說道:「看來這老婆子不是鬼。」

薛倩坐在床上,一句話也不說。

我用手指捅了捅他:「你怎麼也不說話?怎麼了?」

薛倩面色蒼白的轉過頭來,然後小心翼翼的指了指剛才的老婆子:「你看她的右腳。」

我被他這幅表情嚇了一跳,這時候認真的看了看老婆子的右腳。我看見老婆兩條腿一拐一拐的向前走,而那只右腳,不停地踩在地上。腳尖一會向前,一會向後,甚至整個的歪在地上,腳掌朝天,用腳腕撐在地上。

這種情況只有一個可能,腳已經斷了。

我心裡頓時慌亂起來了。

這時候,我正盯著老婆子打哆嗦,她忽然回過頭來,朝我一笑:「小夥子,你能不能幫我一下?」

我這時候才發現,她的右腿又被門檻攔住了。

我打著哆嗦走過去:「老太太,你的腳?」

老婆子本來笑眯眯的看著我,聽見我提起她的腳來,臉色忽然變了變。我看她神色不對勁,連忙扭過頭去,幫著她出門了。

老婆子站在門口,沖我說道:「小夥子,我兒子給你送錢來了,你拿好啊。」

我正在疑惑,忽然有個東西落在我頭頂上了。我摸了摸,似乎是一張紙。等我拿在手裡看的時候,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這是一張外圓內方的紙錢,白花花的躺在我手上。

我甩手把之前扔了,向後退了一步,抬頭再找那老婆子的時候,哪裡還有她?

我驚慌失措的站在門口。這時候,我看見一個漢子,手裡提著一個籃子,正在一把一把的,向空中抛灑著紙錢。

我心裡默默的念到:「我明白了,這小子就是她的兒子。這麼說來,這老太太果然不是活人嗎?」

我正在驚魂甫定的歎氣,忽然,背後有人拍了我一下。

我被這一下拍的猛地一打哆嗦,一屁股坐在地上,然後連滾帶爬的向前跑。

背後傳來薛倩的叫聲:「是我,是我,老趙,你被這麼激動,怪嚇人的。」

我拍了拍胸口,心臟仍然在劇烈的跳動著,我從地上站起來:「老薛,咱能不能別這樣?你打算嚇死我嗎?」

我們兩個正在大街上念叨。忽然聽見一個低沉的男聲:「你們看見我媽了嗎?你們看見我媽了嗎?你們看見我媽了嗎?」

我循聲扭過頭去,看見那扔紙錢的漢子,又抛灑著紙錢走過來了。

我向後退了一步,伸出手去,喝到:「你別過來了啊。我們什麼也沒有看見。」

那漢子悶聲悶氣的哦了一聲,然後繼續向天上扔紙錢,一邊扔,一邊念叨著:「你們看見我媽了嗎?你們看見我媽了嗎?你們看見我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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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17:47:14

第18章 陳小妹

薛倩站在我身後,小聲地問:「老趙,這什麼情況?這小子是人是鬼?」

我有些猶豫地說:「應該是人吧,沒見過鬼撒紙錢的。」

薛倩點點頭:「我看這小子也像是人。不過,剛才他在找自己媽?」

我嗯了一聲,悄悄地把他拽到路邊,說道:「剛才那老婆子,估計不是活人,我一扭頭,她就不見了,這小子應該是她的兒子。」

薛倩偷眼看了看撒紙錢的漢子,他正在越走越遠。薛倩問我:「他們家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搖搖頭:「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行了,咱們回去接著睡覺吧。」

薛倩嘀咕了一聲:「開什麼玩笑,就你那破屋子,我能睡得著嗎?」

不過說歸說,我們兩個還是回到了雜貨鋪,躺在那兩張破床上,眼巴巴的等天亮。

等外面亮起來,街上有了行人的時候。薛倩長舒了一口氣,說道:「總算能睡覺了。」

我也閉上眼睛,嘴裡默默地念叨:「是啊,終於能睡覺了。」

隨後,我就昏睡過去了。

這一覺睡得很不踏實,一直處在半睡半醒之間。我總覺得屋子裡面有什麼東西在走來走去,等我睜開眼睛的時候,卻又不見了。

這一番折騰,直到半上午的時候才結束。我終於沉沉的睡過去了。而等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鐘了。

我揉揉眼睛站起來,走到屋子外面,歎了口氣:「再過幾個小時天就要黑了,我還是第一次覺得時間過得這麼快。」

我正在外面感受陽光,這時候有兩個買菜的大媽,一路交談著走過去了。

我聽見一個燙著卷髮得老太太說道:「你說奇怪不奇怪?她自己給縫上了,哎呦,可是要嚇死我了。」

另一個白髮老太太說:「哪能自己封上呢?你又吹。八成是她那個傻兒子幹的。」

那燙髮老太太說:「別鬧了,誰縫的我還看不出來嗎?針線都在她自己手裡邊握著呢。她那個傻兒子哪會幹這個?再說了,這兩天他一直沿街撒紙錢,根本就沒回過家。」

我聽這兩個老太太的談話,似乎和昨晚上的事有些關聯。我連忙跑過去,叫住他們兩個,問道:「兩位大媽,你們在說什麼啊,什麼縫住了?」

那燙髮大媽顯然喜歡捕風捉影的傳閒話。她說道:「哎呦,小夥子,你還不知道呢?咱們區出事了。鬧鬼了。」

我儘量忽略掉她誇張的表情,問道:「那個,具體是怎麼個鬧鬼法?」

燙髮大媽把手裡的菜扔到同伴手上,拉住我的胳膊說:「走走走,我帶你去看看,咱們邊走邊說。」

我心想:這大媽恐怕是在家裡呆的太閑了。總算逮住一個愛聽閒話的,這就不放手了。

我沖雜貨鋪喊了兩嗓子:「薛倩,快點出來,薛倩……」

裡面答應了一聲,然後就看見薛倩連滾帶爬的跑出來了。他神色慌張的問我:「怎麼了?」

我指了指大媽:「咱們一塊去一個地方。」

薛倩抹了一把頭上的汗:「原來是出門啊,你可嚇死我了。我以為出什麼事了呢,你這叫魂一樣的叫我。」

大媽一邊帶著我們走路,一邊講了講她的見聞。事實證明,我料想的沒錯。她見到昨天晚上的老婆子了。

據大媽所說,今天早上她外出鍛煉的時候聽說我們區出事了。本著搬弄是非需要好素材的本能,她一溜小跑趕了過去。

出事的地方在城鄉結合部,那邊有一片貧民窟也似的破院子。其中有一家,門口吊著招魂幡,她自然而然的就走進去了。

院子裡面圍著一群人,正在對著停屍棚指指點點。大媽也是打聽了一番才知道。

死了的這一位叫陳小妹,是個七十多的老太太。手腳本來就不靈便,還養了個傻兒子。

這老太太平時靠撿破爛為生,基本上是吃了上頓沒下頓。周圍的鄰居見他們可憐,時不時的給他們送點飯。後來也不知道是誰先開始的,把吃不完的剩飯給他們了。這一做法引發了跟風效應。幾個月之後,這母子倆幾乎變成了周圍住戶的泔水桶。

難得的是他們來者不拒,飯菜送過來先吃個飽,吃不完的就往院子裡面一倒。所以這兩人身上一直有泔水的餿味。

這一天老婆子又出去撿垃圾,結果被車撞死了。開車的駕車逃逸,至今沒有找到人。

大夥幫襯著,又是買壽材又是剪紙錢,靈棚也搭起來了,孝服也做好了。可是這傻兒子不認識自己媽了。非說這個是假的。要找真的。整天提著一籃子紙錢,一邊撒一邊找自己媽,周圍的清潔工恨他他恨得牙根癢癢。

結果停屍三日,大家商量著,要不然先把老婆子埋了算了,總不能一直在這院子裡放著。傻兒子不介意,可是周圍鄰居覺得瘮的慌啊。

結果這天早上過去一看,可是嚇壞了。老婆子的一條腿本來已經被軋斷了,連骨頭帶肉,爛乎乎的一團,只是一點皮勉強連著。可是這天一看,她的腿被人用針線縫好了。

這一帶誰也沒那個膽子,大晚上縫屍體,更何況這老婆子手裡緊攥著一根針,和剩下的半截線頭。所以現在到處都在瘋傳,說老婆子把自己的腿縫上了。下一步就要找開車的索命。

我聽了這話,沉默不語。薛倩則瞪大了眼睛,拉了我一把:「老趙,這個老婆子,該不會是昨天晚上咱們見到的那一個吧?」

大媽擺擺手:「不可能,老婆子三天前就撞死了。」

薛倩嘀咕了一聲:「可是昨晚上她不是來我們那買針線了嗎?」

大媽一聽這話,忽然一激靈,兩眼放光,抓著薛倩的手問道:「你昨晚上見過她?」

薛倩被大媽這幅急切的樣子嚇了一跳,然後遲緩的點了點頭:「可能是同一個人。」

大媽一拍大腿:「這就對了,看來真的是鬧鬼啊。」

說話的工夫,我們已經走到那間院子跟前了。確實和大媽描述的一模一樣,門口掛著靈幡,裡面散發出泔水味來。

大媽顧不得再管我們,小跑著跑了進去,隨後,我聽見裡面傳來她激動地說話聲:「鬧鬼了,真的是鬧鬼了,昨晚上有人看見這老婆子買針線了。」

我和薛倩捂著鼻子走進院子裡。看見裡面雜草叢生,而雜草上面,又淋淋漓漓的撒著剩飯。不少蒼蠅聚集在上面,很是肮髒。

我分開人群,看了看靈棚裡面躺著的老婆子。心裡微歎:「果然是她。」

這時候,忽然有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聲音說道:「這不是趙兄弟嗎?我正到處找你呢。」

我回頭,看見是區領導。

我不記得他姓什麼了,只好滿臉堆笑的說道:「領導好。」

他臉上露出極為和善的笑容來:「什麼領導領導的,我就是人民的公僕。你叫我老王就好。」

他雖然自稱老王,但是絕對不樂意我當真這麼叫他。我正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旁邊的年輕人說道:「這是咱們王書記。」

我點點頭,笑道:「王書記好。你找我做什麼?」

王書記笑道:「找你有兩件事。一來呢,是和你商量忠烈祠的事。二來呢,你也看見了,這一戶家裡面出了點怪事,你不是幹這一行的嗎?所以想讓你來看看。」

我心想:「去你媽的,你才是幹這一行的。」

我心中所想,並沒有流露出來,反而微笑道:「忠烈祠的事不用操心,我已經辦妥了。回頭我把名單給你,找人做好牌位,供奉起來就行了。」然後我指了指躺在靈床上的老婆子,說道:「至於她。我就……」

我還沒有說話。剛才的卷髮大媽拉著幾個人湊過來了,指著我和薛倩興奮的說道:「就是他們兩個。昨天晚上,這老婆子的鬼魂去他們店裡買針線了。」

王書記一臉驚詫的看著我和薛倩:「真的?」

我歎了口氣,只得點了點頭。

王書記一臉錯愕,他握著手躊躇了一會,然後試探著問道:「趙兄弟,你說怎麼辦?」

我心想:我哪知道怎麼辦?

這時候,我聽到有幾個老人在竊竊私語:「陳小妹這是死的不甘心呐,所以才到處鬧,咱們晚上睡覺可要小心一點了。」

這話我聽見了。王書記同樣也聽見了。他躊躇的問道:「趙兄弟,難道說,陳小妹的冤鬼,當真不肯走嗎?哎呀,這可怎麼好,區裡面出了這種事,影響群眾的生活呀。」

我心想:影響你的政績是真的吧。

王書記在那感歎了一會,忽然說道:「趙兄弟,我沒記錯的話,你是道士吧?」

我擺擺手:「我不是,我不是。」

王書記皺皺眉頭:「你不是那位呂先生的徒弟嗎?」

我把腦袋搖的像是蔔楞鼓:「我和呂先生認識不超過倆星期。」我一邊說著,心裡面一邊痛駡呂先生,這老道都走了,還要陰魂不散的坑我一把。

王書記歎了口氣,惆悵的說道:「如果你是他徒弟就好了。好幫我們看看陳小妹怎麼回事。」

這時候,我身邊的薛倩忽然說:「其實趙莽也會一點東西。這樣吧,今晚上多找幾個人,我們幫你守一晚,看看陳小妹有什麼未了的心願。」

王書記大喜,連聲說道:「那可就麻煩你們二位了。」

我奇怪的看著薛倩:「你抽什麼風?這不是把鬼物往自己身上攬嗎?」

薛倩擺擺手:「趙莽,你還沒看出來嗎?這件事和你脫不開關係,你真以為昨晚上陳小妹是去買針線的嗎?咱們兩個最好識趣點,這裡人多勢眾,和村民一塊守一夜也好。別等著咱們兩個在你那破屋子裡落了單,讓小鬼給堵了。」

我聽了薛倩這話,不由的一愣。呂先生曾經說過,空亡屋,本來就不是給人住的。看來昨晚上陳小妹出現在我那裡,不是偶然。

這時候,鬼使神差的,我又想起來陳小妹的那句話:「如果針線不合用,我還來找你換。陳小妹如果再找我,當真是為了換針線嗎?還是在暗示我好好辦事,不然會再次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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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9-30 17:54:14

第19章 第八個人

我把呂先生留給我的僅有的幾件寶貝都帶來了。這些東西不知道管不管用,不過有勝於無,就算是壯壯膽也好。

晚飯的時候,薛倩悄悄地問我:「趙莽,你說,這個老婆子今天晚上會來嗎?」

我點了點頭,說道:「如果她想見我,那麼今天晚上就一定會來。如果今晚沒什麼異常,咱們也就不用再守夜了。」

薛倩坐在我旁邊,淡淡的說道:「這一路上我都看過了,從你那間雜貨鋪到這裡,起碼有兩三裡,這中間又經過了不知道多少超市,她都沒有進去,偏偏找到了你。」

我苦笑一聲:「要不然怎麼說我是空亡屋的屋主呢?」

吃過晚飯之後,天很快就黑了。王書記讓我和薛倩挑了五個人,我們七個一塊在陳小妹家守靈。

按道理說,死後第四天守靈,實在有些不合規矩,不過特事特辦,也顧不得那麼多了。

王書記很感激的對我說:「趙兄弟,這件事要是圓滿完成了,你就是第一大功臣,我老王不會忘記你的,區裡的鄉親也不會忘記你的。」

我擺擺手:「您別客氣。我怎麼聽這話,下面就要說永垂不朽了?」

王書記哈哈大笑,說道:「我還有個會要開,你們聊。咱們回頭再見。」然後他急匆匆的走了。那樣子,完全不是急著開會,而是怕惡鬼纏身,想逃跑。

陳小妹家很窮,窮到沒有電。我們從周圍鄰居家拉來了電線,然後在院子裡安上了燈泡,把這裡照的燈火通明。

現在有了亮光,再加上周圍這麼多人。大家倒也不覺得害怕了。這一位講個故事,那一位說個笑話,倒也很是熱鬧。

這期間,我一直時不時瞥一眼躺在靈床上的陳小妹,她沒有任何異樣。我站起身來,給她添了三五次香。

等到後半夜的時候,人已經困乏了。守著靈棚誰也不敢睡,於是有人提議打牌。或許守靈打牌已經演變成一種傳統了,於是一呼百應,大家紛紛同意了。

有個人拿出來一副撲克,正要分給眾人的時候,忽然來了一陣風,把他手裡的撲克吹走了,紛紛揚揚的落了一地。

這一下,讓眾人都呆住了。因為撲克不是紙片,它很有些分量,剛才的那陣風雖然陰冷,但是力道絕對不足以把撲克吹得到處都是。

原來嬉嬉鬧鬧的人群安靜下來了。大家都看著我。在他們眼中,我現在是官方指定的道士了。

我握了握大刀,緊張的問拿撲克的小夥子:「怎麼回事?」

那小子臉色煞白的說:「好像,好像不是風吹得。」

我點點頭:「我知道,剛才那一陣風沒那麼大勁,你感覺到什麼了?」

小夥子咽了口吐沫,眼睛有些發直:「剛才我拿著牌,拿的很緊,忽然我感覺有人把我的牌從手裡抽出去了一樣。然後撲克就散落在地了。」

這一下人群炸了窩,那些村民個個緊張無比,紛紛說:八成是陳小妹來了,看見我們不好好守靈,在這打撲克,她氣不過,所以把我們的牌扔了。

這些村民人心惶惶的亂嚷,不過讓我意外的是,沒有一個人逃跑。

我疑惑了兩秒鐘,馬上就想明白了:這些村民不笨,他們知道,一旦鬧鬼了,四散逃跑更恐怖。最安全的就是和道士呆在一塊。所以,我現在是他們的主心骨了。

想到這裡,我心裡不住的歎息:真是可惜,他們今天信錯了人。我根本不會道術。

薛倩悄悄地捅了捅我:「老趙,那什麼,那顆牙在哪?你給我,讓我防防身。」

我無奈的在兜裡掏了掏,正要把屍牙遞給他。忽然,掛在我們頭頂上的電燈滅了。整個院子漆黑一片。

村民全都不敢動了,也沒有人說話,院子裡靜悄悄的。我用了十幾秒鐘的時間,才能漸漸地適應了黑暗。

借著月光,我看見村民或坐或站,都還在院子裡面。

我小聲的咳嗽了一聲,然後問道:「都,都沒事吧?」

村民七嘴八舌的說道:「沒事。」

我摸索著劃著了火柴,把蠟燭點上了。院子裡重新恢復了光明。

薛倩問我:「這電燈,咱們還管不管?」

他的話剛說完,電燈啪的一聲,重新亮起來了。

人在得到光明的時候,總是喜悅的,但是現在我們卻高興不起來。畢竟這電燈忽明忽暗,太嚇人了一些。

村民們都眼巴巴的看著我:「趙……趙大師,我們是留在這,還是換個地方?」

我看了看表:「再有一個小時雞就叫了,我們再等等吧。大家別慌,剛才可能只是停電了。」

那些村民見我這麼說,都點了點頭,然後重新坐下來。

幾秒鐘之後,有個禿頂漢子咦了一聲,然後聲音有些慌張的說道:「不對勁啊。」

我問他:「怎麼了?怎麼不對勁?」

禿頂摸著腦門說:「我的凳子怎麼不見了?」

停電之前我們全都坐在凳子上,圍了一圈。我左右看了看,凳子上果然都坐滿了人。沒有他的位置了。

我說道:「是不是你的凳子被人拿走了?或者落在什麼地方了?」

禿頂數了數,然後臉色有些蒼白,他打著哆嗦說:「趙大師,咱們多了一個人。」

我一愣,緊接著蹭的一聲站了起來。

那些村民全都坐在凳子上,一動不敢動。大家都在左顧右盼,越看面色就越加蒼白。

禿頂說的沒錯,我們中間多了一個人。

我記得清清楚楚,守靈的時候是七個人,七隻凳子。薛倩還開玩笑說,我們可以湊一個北斗七星陣了。

但是現在情況不對了。我們有八個人。多的那個人占了禿頂的凳子。

我讓他們幾個別動,我挨個看了一遍。這些村民面色都很蒼白,一副惶恐至極的樣子。因為所有人都很面生,我看不出來誰是多出來的。

我沖這些人說道:「各位,咱們都別開玩笑,誰是剛剛來的?站出來,咱們接著玩。」

但是沒有人站起來,眾人都面面相覷。一副不自然的樣子。

我對禿頂說:「你轉過身去,別看我們。」

禿頂很緊張的問:「幹什麼啊?」

我說:「讓你轉過身去你就轉過去。」

禿頂老老實實地轉過身了,眼睛看著大門,背對著我們。

我說道:「你仔細想想,停電之前,有誰跟你說過話,說過什麼話。一個個的想,要清楚仔細的把過程說出來。」

然後我沖薛倩擺擺手:「你可以站起來。幫我盯著這些人。」

禿頂沉默了一會,然後說道:「我記得某某講了一個笑話。笑話的內容是……」

我點點頭,這個笑話我也有印象,我對凳子上的人說道:「被提到名字的,可以站起裡啊,走到薛倩身邊。」

禿頂這一場回憶,足足用了十幾分鐘。十幾分鐘之後,已經有五個人被叫起來了。那一圈凳子上,只剩下最後一個人了。

不用說,剩下的這個人,就是有問題的那個。

眾人都知道這個道理,所以慢慢的圍成個圈,將這人包圍住了。

禿頂仍然背對著我們,嘟囔了好一會,忽然說道:「趙大師,我實在想不出來了。」

我嗯了一聲,說道:「不用想了,人已經夠了。」

留在凳子上的那個人,穿著一身破爛的衣服。他深深地低著頭,像是怕冷一樣,用一件破襖裹著腦袋。

我慢慢的提起刀來,用刀尖一使勁,將他頭頂上那破襖挑飛了。

這時候,眾人全都哎呀一聲,驚呼起來了。

因為坐在凳子上的,根本不是人。這根本是一床破棉被,疊起來放著,上面又胡亂的搭著一條褲子,一件上衣。乍一看,倒真有三分像人。

這衣服的樣式,分明是陳小妹的,估計是周圍鄰居找出來,打算上墳的時候燒給她的。

村民們都面面相覷,似乎一時間有些難以接受。

薛倩在我身邊小聲地說道:「老趙,我就算再頭暈眼花,也不可能把一摞衣服認錯成活人。更何況咱們這麼多雙眼睛,就全都看錯了?這裡面不對勁啊。」

我點點頭:「剛才我挨個看了一遍,絕對都是活人,個個有鼻子有眼。這一摞衣服,是後來才出現的。我猜,陳小妹八成已經來了。」

我這話聲音很輕,但是在安靜的夜裡,卻清晰無誤的傳到村民的耳朵裡面了。他們都臉色煞白,緊張的看著我。

我問禿頂:「剛才有八個人。對不對?」

禿頂緊張的點點頭:「剛才絕對是八個人,都是活人,我看得很清楚。」

我嗯了一聲,說道:「剛才的八個人,全都是你們村的?」

禿頂連連點頭:「肯定是本村的,如果有外鄉人,我找凳子的時候就把他揪出來了。不過你現在讓我想那個人是誰,我實在是想不出來了。」

我微微點點頭:「看來,這第八個人,有點問題啊。」

我正想到這裡,大門外面忽然傳來一陣喊聲:「媽,你回來啦?媽,咱們回家。」

然後一陣紛紛揚揚的紙錢從半空中飄落下來,我又看見陳小妹的傻兒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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