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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跟我分手,你不會難過嗎?」「會。」
「捨不得嗎?」「當然。」「會想念我吧?」
「嗯,絕對會很想你。」「可是還是要分手?」
「對。」六年……他跟她已經分手這麼久了嗎?
那麼,曾經與自己分享喜怒哀樂,彼此相依的戀人,
現在變得成熟理性,各自擁有理想的美好生活,
應該是世界上最瞭解自己的人,最完美的朋友吧──
她是這麼想的,卻又痛苦地發現這是不可能的事。
愛在最熱烈激情的時刻被熄滅,絕不會就這樣淡去,
心還隱隱依戀著對方,身體依然懷念彼此的擁抱,
一個眼神的交會、一個不經意的碰觸,曖昧就被點燃,
所以,他跟她注定只能做戀人,永遠不是朋友……
第一章
「我們分手吧。」
六年前,在波士頓,一個初冬的夜晚,沈清芙對男友黎暉如此提議。
那夜,氣溫很低,空氣中隱隱能嗅到濕潤的味道,長年住在波士頓的人們都明白,過不久也許會下雪。
如果真的不了,就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
初雪的夜晚,最適合情侶們說分手。
對沈清芙的提議,黎暉並沒有反對,事實上,這也是這幾個月來他反覆放在心上思量的課題。
「跟我分手,你不會難過嗎?」他問女友。
「會。」她回答得很坦率。
「捨不得嗎?」
「當然。」
「會想念我吧?」
「嗯,絕對會很想。」沈清芙雙手捧著溫熱的馬克杯,微笑著嗅了嗅可可濃郁的芳香。
黎暉給她的感覺,就像這杯熱可可,很溫暖,甜甜的,偶爾有些苦。
「可是還是要分手?」
「對,還是要分手。」
黎暉不語,上半身往後靠,細細地打量女友清秀的臉龐,尤其是那兩辦宛如盛開的玫瑰那般飽滿滋潤的紅唇。
她全身上下,他最愛的就是她的唇,不是傳統東方崇尚的那種薄小的櫻唇,而是更接近西方的、近乎放肆的性感。
初次見面,也是首先被她的唇吸引。那時候,她捧著一袋櫻桃坐在校園裡一棵樹下,一面看書,一面將那水亮的果粒送入她更加水亮的唇裡。
他記得自己坐在另一株樹下,原本是抱著本厚厚的醫學教科書打算慢慢啃的,結果飢渴的目光拚命「啃」的,卻是她美麗的紅唇。
就像現在,他深刻的眸光依然忍不住徘徊在她貼在馬克杯邊緣的唇。
他傾身向前,趁沈清芙放下馬克杯時,擒過她優美的下頷,慢慢地輕薄那兩瓣玫瑰花。
她沒有抗拒,毋寧說是享受著,閉上眼,懶洋洋地與他的唇相互糾纏。
嬉戲片刻,他終於戀戀不捨地鬆開她的唇,她也滿足地輕聲歎息。
她伸出纖纖玉指,撫摸自己的唇,回味著他曾經給過自己的每一個吻,每一個,都是那麼溫柔、甜蜜,教人芳心顫動。
唉,她一定忘不了……
「怎麼辦?以後要是沒有男人這樣吻我,我一定會慾求不滿。」她睜開眼,半真半假地抱怨。
「到那時候,你再來找我。」黎暉微笑。「我保證給你一個永生難忘的吻。」
「這算是承諾嗎?」她偏過臉蛋,俏皮地眨眨眼。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好,那我不客氣收不了。」她淺淺抿唇,正想再喝一口熱可可,他忽然又靠過來,搶在馬克杯之前攫住她的唇。
「黎暉……」她呻吟。「你別這樣。」再繼續玩下去,他們今晚恐怕分不成了。
「最後一次。」黎暉沙啞地低語。
好吧,就最後一次。
因為是最後一次,兩人更加刻意放緩了接吻的節奏,黎暉握住她的手,帶領兩人一起站起身,然後,健臂掃住她腰圈。
沈清芙不記得自己何時經歷過如此漫長又悠遠的吻,他們像是要吻進彼此唇上每一條最細微的凹紋,好讓這最後一吻的絕妙滋味永遠烙印在記憶裡,無法讓任何人輕易抹滅。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悠悠地回神,這才發現咖啡館裡的所有賓客都看著他們微笑吹口哨。
沈清芙頓時尷尬,紼紅著頰,垂下眸。「我們走吧。」
黎暉點頭,買單付帳,擁著她離開咖啡館,走出玻璃門,迎面飄來的是細細碎碎的雪花。
「真的下雪了。」沈清芙仰起秀顏,讓冰冷的雪花落上她的眉、她的眼、她吻得滾燙的唇。
「要不要走走?」 黎暉問道。
「嗯。」她點頭。
於是兩人沿著街道往查爾斯河的方向散步,一路上經過的都是曾經共享的時光——她生日那天,他們曾在那家義大利餐館一起用餐,第一次吵架,是在那座小小的公園廣場。這棟辦公大樓,他們曾在此研究樓面的巴洛克雕刻,指點半天,警衛差點誤會他們是勘查地形的恐怖分子。還有……
「你記得嗎?這裡。」沈清芙突然在一個下水道口停下步履,笑問:「我們剛認識時,有次經過這裡,我跌了一跤。」
「我記得啊。」黎暉點頭。「那時候也不曉得為什麼,路面破了個小洞,害你鞋跟不小心卡進去,跌了一跤,還扭傷了腳踝,你氣得說要控告波士頓市政府,申請公共賠償呢。」
「一個小小留學生,竟敢如此囂張,你那時候一定覺得很好笑吧?」
「我覺得你很可愛。」黎暉低下頭,含笑望她。「一般女生遇到這種事,不是自認倒霉,就是委屈掉淚,只有你,當場就想殺到市政府去理論,我佩服你。」
「少來!」她睨他一眼。「你明明就在笑我好不好?別想裝傻,你那天笑得可囂張了。」
「我會笑,是因為我沒料到你會是這種反應,也是因為我偷偷在慶幸。」
「慶幸什麼?」她瞪他。
「慶幸我有機會表演英雄救美,背你回去。」
沒錯。
那天,她扭傷腳,他先是運用自己的醫學專業替她冰敷、包紮,然後一路背著她坐上計程車,回學校宿舍。
也就在她窘迫地趴在他背上的時候,她忽然感覺到,這男人的背脊很厚實、很溫暖,值得依賴。
「你就是在那天愛上我的吧?」黎暉彷彿看透了她腦海的思緒,笑問。
她沒否認,深深地瞅了他一眼。
這一眼,藏著太多愛戀與柔情,他心一動。
「真的要分手嗎?」他啞聲問。
明媚的眸凝望著他。「你不想分嗎?」
他沉默半晌,自嘲地扯唇。「坦白說,我是不太想。」
「可是你還是決定要去非洲吧?」
「嗯,我要參加紅十字會的醫療團。」
貧困的非洲,有太多吃不飽穿不暖又得忍受病魔折磨的難民,他實在很希望自己有機會能為他們盡一份心力。
「如果我請你不要去呢?」沈清芙匆問。
他一震。
「如果我請你留下來,你會留下來嗎?」
他無語,湛眸深沉,浮著一抹憂鬱。
「你不會留下來。」她淺淺揚唇,笑容是完全的理解。
「對不起。」
「不用說抱歉,其實我也一樣,我也不想為了你,改變我人生的計劃。我已經答應華盛頓那家報社的officer了。」
「你果然要去華盛頓。」黎暉微笑。
「我可是未來要拿普立茲獎的候選人,當然要去華盛頓,才最有機會挖到驚天動地的醜聞。」明眸閃閃發光。
「你以為還會再有一次水門案嗎?」
這件案子發生於美國1 970年代,當時競選連任的尼克松總統下令竊聽對手民主黨的活動,這樁醜聞後來被兩個菜鳥記者揭發,愈滾愈大,尼克松被迫辭職下台,兩個記者也在來年得到像徵新聞界最高榮耀的桂冠——普立茲獎。
「那可難說。」沈清芙朝黎暉扮了個鬼臉。「政治本來就很醜陋,這種事一定到處都有,只是看有沒有人能挖出來罷了。」
「你就這麼有自信自己能挖出來?」
「誰知道呢。」沈清芙聳聳肩。「當年挖出水門案的,也是年輕的記者啊,說不定我也能這麼幸運。」
如果她真的找到一個水門案,或許不是幸運,而是危險吧。
黎暉擔憂地想。清芙最教他放不下心的一點,就是她的個性實在太沖了,正義感太強,他真怕她哪天得罪華府的權貴人士,自己怎麼死的都不曉得。
「你又在杞人憂天了。」沈清芙一雙慧眼,很快看透他的煩惱,無奈地歎氣。「拜託!我沒你想的那麼天真好嗎?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他凝望她燦爛自信的笑顏,心弦一扯,忽地雙臂將她摟在懷裡。「你答應我,一定要保護好自己,好嗎?」
「沒問題。」
「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打電話到紅十字會找我,我會馬上飛回你身邊。」
「那可不行。」沈清芙搖頭。
「為什麼?」
她靜靜凝睇他,良久,淡淡一笑。「黎暉,分了就是分了,我不想還藕斷絲連,這樣對你我都不公平。」
「你的意思是,我們隨時都可以另結新歡嗎?」
「嗯。」她乾脆地點頭。
他臉色一沉。「我嫉妒那個男人。」
她還沒交新男友,他已經開始看不爽那個未來將陪在她身邊的幸運傢伙了。
「我也嫉妒你未來的老婆啊。」她咬著唇,也在幻想他的妻子會是怎樣一個溫柔賢慧的女人。
可惡啊!不知為何,她就是覺得他適合擁有一個文靜體貼的妻子,恰恰跟她完全不同的類型。
她懊惱地甩甩頭,拋卻腦海裡不受歡迎的思緒。
「不過也許,我們以後都會遇到更好的。」她揚起眸,笑望他。「你會遇到你的完美另一半,我也會遇到一個百分百的伴侶。」
「會有那麼一天嗎?」
「或許。」
「那我會祝福你。」他柔聲低語,伸手撫摸她俏麗的短髮。「到時如果我們有機會再重逢,記得放喜帖給我。」
「請前男友來參加我的婚禮?」她調皮地吐吐舌頭。「會不會太奇怪?」
「有什麼好奇怪的?你這個前男友可是很有風度的。
「什麼這個那個的?你以為我會交幾個男朋友啊?」
「那很難說。說不定你會發現每一個都不如我,只好一一跟他們說再見。」
「嗯……」她誇張地作嘔吐狀。「你以為你多了不起啊?」
他卻一點也不生氣,反倒覺得她那兩瓣沾上點點雪珠的菱唇實在太可愛了,可愛得教他忍不住又湊過去偷香。
「喂!」她嬌笑著抗議,粉拳槌打他胸膛。「你剛說是最後一次了耶。」
「再一次。」他誘哄她。
「哪有這樣的啦?」
「最後一次。」
「討厭!大男人還這樣耍賴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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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那混合著初雪味道的一吻,演變成一場激情性愛。
那夜,他倆在查爾斯河畔吻得難捨難分,或許是因為彼此都意識到當太陽再度升起的時候,兩人就將分道揚鑣,所以,格外熱情。
他招手叫計程車,將她帶回他在學校附近租的一間小公寓。一進門內,兩人便迫不及待地解不對方衣衫,渴望著與對方肌膚相親。
窗外,是漫天雪花飛,窗內,是一室融融春意。
淚水,從她眼眶滑落,她品嚐著唇間隱隱的鹹味,那是她眼淚的滋味,是絕望的滋味。
明天,他們就要分手了,明天,她就再也見不到這個她愛了三年的男人。
明天,明天過後,所有與他共有的一切,都將成為回憶,最甜蜜,也最苦澀的回憶。
黎暉。
她但願自己能永遠記住這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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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華盛頓特區。
清芙躲在辦公大樓的化妝室裡,不敢相信地瞪著手上的驗孕劑。
是陽性的——怎麼可能是陽性的?她怎麼可能懷孕!
這太可笑了,她跟黎暉每次上床都有做防護措施啊!即便是那激情到昏頭的最後一次,她也記得吞事後丸。
不,不可能,一定搞錯了!她的月經延遲一定有別的原因,驗孕劑的陽性反應只是個錯誤。
清芙深呼吸,告訴自己要鎮定,明天跟公司請個假,到醫院仔細檢查一番,事情一定不是她想像的那樣。
她走出化妝室,回辦公室,笑著跟同事打招呼,然後跟一位同樣是新進的攝影記者,一同去某州議員辦的宴會採訪。
隔天早上,她跟公司請了兩小時的假,約了婦產科醫生做檢查。
醫生知道她是單身,得知結果後,並未露出太喜悅的表情,只淡淡地說了聲恭喜。
「你懷孕了,小姐。」
她瞬間感覺天搖地動。
怎麼可能?!她真的懷孕了?
「醫生,有沒有可能……是檢查錯了?」她蒼白著臉,抱著微渺的希望追問;「我們都有做防護措施,不可能會懷孕啊。」
「再怎麼周延的防護措施,都會有意外發生的,也許這個寶寶跟你們特別有緣吧。」醫生安慰她。
跟他們有緣?是孽緣嗎?清芙苦澀地想。
老天爺怎麼能拿這種事開玩笑?她現在不能生小孩啊,她才跟黎暉分手,他去了非洲行醫,而她也正準備在華府新聞界一展長才,怎能讓一個不請自來的寶寶破壞兩人的人生規劃?
不,她不能生。
但想到要去墮胎,退回一個上天賜予的小生命,她又覺得於心不安。
不管如何,那總是個生命,是她和黎暉的寶寶,黎暉很喜歡小孩的,如果是在別的時機生下來,她敢肯定他一定會把這個孩子寵上天。
問題是,現在不是時機!
她該怎麼辦?該通知前男友這個爆炸性的消息嗎?
她踉蹌地走出醫院,心亂成一團。
灰濛濛的天空,靜靜地落下雪。
她茫然望著漫天飛雪,腦海忽地悠悠地迴盪起一段對話!
如果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打電話到紅十字會找我,我會馬上飛回你身邊。
那可不行。
為什麼?
黎暉,分了就是分了,我不想還藕斷絲連,這樣對你我都不公平。沒錯,分了就是分了,她不該拿一個意外的寶寶絆住黎暉。她幽幽地歎息,伸手撫去沾上眼角的幾點濕潤。一個孩子,擾亂的會是兩個人的人生。太沉重了。她還是墮胎比較好——
第二章
台北。
南區山上,有家佔地廣闊的醫院,幾棟建築各有特色,藍、白、粉各色外牆,巧妙地協調,不顯凌亂,只讓人覺得五彩繽紛。
建物四周,讓樹林及草地包圍著,樹林間,搭起了各式各樣的森林遊樂設施,草地上,則錯落著溜滑梯、鞦韆、蹺蹺板、遊戲屋,還有一條彎彎曲曲的軌道,跑著一列小小火車。
這裡,便是台灣著名的兒童綜合醫院,院名「天使」,正是慈祥的老院長對孩子們所下的定義。
傍晚時分,陽光不那麼強烈了,暖洋洋地讓人覺得很舒服,許多家長或義工帶著住院的兒童出來散步,陪伴他們玩要。
院內,雖然臨近門診結束時間,醫生、護士、看診的病人仍是來來去去,忙碌不休。
病房大樓裡,兒童內科主治醫師正帶領幾個實習醫生巡房。這個主治醫師似乎很受歡迎,每到一間病房,幾乎都被孩子們纏著,怎麼也不肯放他定,非得他好說歹說才肯乖乖上床。
也因為如此,巡房時間一拖再拖,幾個雜務繁重的實習醫生都很煩惱,暗暗感歎恐怕又要在醫院耗一晚上趕進度了。
正當實習醫生自哀自憐之際,廣播系統傳來令他們精神一振的好消息。
「本院黎醫師,黎暉醫師請到院長室。」
太好了!院長召見黎醫師,他們有救了。
實習醫生們交換一眼,都是笑容滿面。
可惜被召喚的主角依舊專心對病童們噓寒問暖,來到一個罹患過敏性氣喘的病童床前時,還冷不防考問跟班們。
「連奇,你說說看,一般是什麼原因會引發兒童氣喘?」
「咦?這個嘛……」連奇頓時精神緊繃,本以為可以收工了,沒想到還要繼續考試,他哀怨地歎口氣,努力在腦海資料庫裡翻找關於氣喘的記憶。「呼吸道過敏會引發氣喘,一般被視為肺部散佈性阻塞並且合併呼吸道對於某類刺激物質的過度反應。除了氣管收縮以外,發炎也是一種重要的致病因素,還有自律神經系統、免疫、感染、內分泌、精神性都可能是引起氣喘的因素。」
「筱玉,說說看發炎性氣喘可以從哪些現像來觀察?」
「呃,肥大細胞、嗜酸性白血球、活化性T淋巴球,還有……呃,中性白血球。」
「你忘了吞噬現像。」黎暉淡淡補充一句。
「喔,對。」筱玉臉紅。
「本院黎醫師,黎暉醫師請到院長室。」廣播系統再次傳來呼叫的聲音。
「小方,氣喘的臨床症狀?」
「呃,咳聲很緊,沒痰,呼吸增快,呼氣期增長而且有喘鳴聲,呼吸輔助肌運動明顯增加,心跳加快,甚至發綹……黎醫師,院長找你耶。」小方一口氣答完後,終於忍不住提醒。
黎暉瞥他一眼。「我聽見了。」
「那您……」怎麼還不快快去報到,放我們一馬?
小方默默OS,雖然膽大,也不敢把這句內心話說出來。
他雖不說,黎暉也猜到了,微微一笑。「看來你們三個都巴不得我趕快走?」
「哪有!」三個小實習醫生嚇一大跳,白了臉,舉起手,做出萬萬不敢的求饒狀。
見三人緊張兮兮的,黎暉很想笑,不覺憶起自己從前當實習醫生時那段酸甜苦辣的日子,也是如此戰戰兢兢。
他很想安慰這些醫界雛鳥,不過主治醫師的威嚴還是要建立的。
他咳兩聲,板起臉。「今天就到這裡吧!」
「是!」三人如蒙大赦,急急退下。
黎暉目送他們離去,俊唇勾起淺笑。
「醫生叔叔,他們好像很怕你耶。」罹患氣喘的病童好奇地問,他是個七歲小男孩,昨天才因為病發而住院。
「廢話!因為叔叔是主治醫師,他們三個只是實習醫生啊!」隔壁病床一個十一歲大的孩子,老氣橫秋地解釋。「實習醫生你懂嗎?就是還在醫學院唸書的學生,還沒畢業的菜鳥。」
「阿誠哥,你的意思是說,他們這不是真的醫生嗎?」
「沒錯。」
「可是他們也是穿白衣服耶。」
「誰告訴你穿白衣服就是醫生?護士也穿白衣服啊!告訴你,醫院分很多階級的,你還要好好學啦。」
「你這小鬼!」黎暉在一旁聽得忍俊不禁,伸手揉揉阿誠的頭。「一副很了的樣子嘛。」
「開玩笑!好歹我也在醫院住一年了好不好?這些基本常識當然要知道。」
是啊,已經一年了。黎暉目光一黯。
要到什麼時候才能將這個孩子健康地送出醫院呢?
「對了,你還待在這裡幹什麼?老大不是在找你嗎?」阿誠問。
他一愣。「老大?誰啊?」
「就是院長啊!」阿誠翻白眼,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不耐神態。「你還真大牌耶,黎叔叔,老大找你半天,你動作還這麼慢吞吞的。」
「是,我這就去。」
黎暉朗笑,又跟孩子們哈啦幾句,這才往位於另一棟大樓的院長室走去。
院長室位於最高層,整個樓層除了正副院長的辦公室,就是各委員會的專屬會議室。
黎暉敲門。
「請進。」門內揚起蒼老沉厚的嗓音。
黎暉開門進去,老院長一見是他,微微一笑,他反手帶上門。
「院長找我有什麼事?」
老院長指示他在沙發上坐下,請秘書倒了兩杯茶來,這才慢條斯理地開口。
「最近怎樣?忙嗎?我聽內科主任說,你又準備開另一個研究計劃,不是還在研究早產兒醫療照護的問題嗎?」
「是,那個研究還是會繼續,至於新計劃是想針對引發兒童疾病的環境因素做一些更深入的臨床研究,提供更好的預防及控制方法……」黎暉敘述自己的新研究計劃。
「嗯。」聽罷,老院長點點頭,啜口茶,微笑。「你有這種熱忱當然是很好,院方一定全力支持,不過也別把所有精神都花在工作上。」
黎暉疑問地揚眉。
「我的意思是,差不多也是你該考慮終身大事的時候了吧?」
原來如此。明白了院長召見自己的用意,黎暉暗暗苦笑。
「我說,你到底打算什麼時候才要把我們家月眉給娶回去?」院長笑問。
傅月眉,他的女朋友,正是院長最鍾愛的孫女。
「呃,我現在暫時還不考慮結婚。」太早了,他還有很多研究計劃想做呢。
「我知道你不想因為家庭耽誤工作,不過你年紀也不小了,俗話說,成家立業,對吧?」
「我知道。」院長說的有道理,他已年過三十,是該結婚的時候了,結束單身身份,剛好也能斷了醫院裡那些女護士對自己的遐想。
問題是,理智雖然如此告訴他,感情上總覺得些許意興闌珊。
「你知道,我年紀大了,月眉是我唯一的寶貝孫女,將來這醫院可是要交給她的。」老院長頓了頓,意味深長地瞅著他。「月眉非你不嫁,我也很看好你,黎暉,以你的能力跟熱情,我相信你一定能幫她把這家醫院經營得很好。」
這恐怕才是老院長急著催婚的最主要原因吧,因為他考慮要交棒了,而自己是他和孫女都能接受的最佳人選。黎暉尋思,明白自己遲早得做個決斷。
「這樣吧,你先跟月眉訂婚,簡單的儀式就好,等明年你的研究計劃上軌道了,我們再好好慎重籌劃,辦一場熱熱鬧鬧的婚禮。」
很合理的建議,不是嗎?
黎暉點頭,不讓自己再猶豫。「OK,就這麼決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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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天,睡覺天。
每到週日,便是清芙補眠的日子,她總要在床上賴到日上三竿才肯起來,一口氣補完一星期分不足的睡眠。
可是今晨,當她擁著被,還很甜蜜地跟周公商量再大殺三盤時,一道清軟的嗓音很不識相地硬要將她從美夢中喚醒。
「媽咪起床,媽咪快起床。」小人兒在她身上滾來滾去。
是茉莉嗎?
她朦朧地想,掙扎著不想醒。「寶貝,媽咪昨晚很晚才發稿,你讓我多睡一會兒好不好?」
「媽咪起床,你會遲到的。」小茉莉很堅持。
「今天禮拜天,我不上班。」
「可是你昨天說要採訪。」
「採訪?」清芙呻吟著翻身。有這回事嗎7
「你還說要順便帶茉莉去吃好多好吃的東西。」
好吃的東西?美食——糟糕!今天有個國際美食展!
清芙猛然坐起身,瞪著跪在她面前,一臉無辜的女兒。「現在幾點了?茉莉。」
「快十點了。」
「Shit!」她約了主辦單位十一點做專訪!
清芙驚恐地清醒,一骨碌翻身下床,衝進浴室,以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臉。
小茉莉跟在後面,搬來一張木頭矮凳,站上去,也拿起一把粉紅色兒童牙刷,跟著一起刷。
比起女兒悠閒緩慢的動作,清芙顯得急躁多了,洗臉時掌心掬起的水量太多,還不小心潑濕了女兒襟前。
「媽咪,你弄濕我了。」小茉莉很恬靜地抗議。
「對不起,對不起!」清芙連忙抓來乾毛巾,替女兒擦了擦,然後一把甩掉,開始整理自己一頭亂髮。
小茉莉見媽咪一下梳頭,一下沾濕頭髮,一下又急著拿定型噴霧,七手八腳的,很無奈地搖搖頭。
她吐掉泡沫,拿起杯子分三次漱口,吐掉,擦乾小嘴。「媽咪,你這樣不行,阿媽說你做事老是太趕,要慢一點。」
她也很想慢啊!問題是採訪快遲到了。
清芙苦笑。「阿媽呢?她不在家嗎?」
「阿媽去買菜了。咳、咳。」
「怎麼啦?」清芙擔憂地瞥了女兒一眼。「從昨天就聽你一直咳,是不是感冒了?等會兒帶你去看醫生吧。」
「不用了,我剛起來時咳得比較厲害,阿媽給我吃了枇把膏,現在已經不太咳了。」
「那待會兒出門前再吃一點吧。」
眼看發尾翹起一綹,怎麼都梳整不了,清芙索性將長髮收成一束,繞起,盤在頭頂,用發插固定,最後再別上水藍鑲鑽蝴蝶髮夾。
「媽咪好漂亮。」小茉莉好崇拜,大眼閃閃發光。她的媽咪雖然做事老是慌慌張張的,可是整理頭髮絕對是一流。「媽咪,我也要別跟你一樣的髮夾。」
「好,沒問題。」清芙笑著拉過女兒,先替她梳順一頭細發,抓起一小束綁了公主頭,同樣用一隻水鑽蝴蝶髮夾固定。
只是這只蝴蝶是粉紅色的,而且也比較小些。
「好啦,現在換衣服去。」
「嗯。」
一大一小回到房裡,各自換上外出服,清芙選了一件白色連身及膝裙,寬腰帶,大翻領藍色西裝外套,茉莉則是穿上她最愛的泡泡袖粉色小洋裝。
「你吃過了早餐嗎?茉莉。」著裝完畢後,清芙一面化妝,一面問女兒。
「嗯,阿媽煮稀飯給我吃了。」茉莉著迷地看著母親拿著調色盤在臉上上色,感覺好神奇,她拿起一條口紅在小手中把玩。
清芙將口紅搶回來,收進化妝包。「等你長大一點才可以喔。」她眨眨眼,知道這愛漂亮的小女生在想什麼。
茉莉嘟起嘴,有點不服氣,卻很認命,坐在床沿乖乖等著。
清芙淡淡刷過蜜粉,最後對鏡審視自己,確定一切OK後,瞥了一眼時鐘。
很好,她只花了二十分鐘,還有充分的時間前往會場。
她打開冰箱,取出枇杷膏,調了一杯溫飲,盯著女兒喝不了,才提起裝著筆記型電腦的公文包。
「走吧,寶貝。」
「嗯!」茉莉用力點頭,容光煥發地牽著媽咪的手,一同出門。
她最喜歡跟媽咪一起出門工作了,媽咪在家裡雖然老是笨手笨腳、邋裡邋遢的,可是工作時就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精明幹練又神氣。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轉變?茉莉思索許久,最後決定應該是媽咪那副黑框眼鏡。
只有工作的時候,媽咪才會戴起它,而只要她一戴上,就會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
關於這副黑框眼鏡,茉莉私心以為其功用大概就是類似卡通「珍珠美人魚」裡面的神奇珍珠,或是「魔法少女奈葉」手上那根魔法杖。
因為希望自己也能變得很神氣,茉莉曾經偷偷戴過媽咪的眼鏡,結果只覺得頭好暈,眼前一片模糊。
這讓她更崇拜媽咪了,原來魔法眼鏡不是每個人想戴就能戴的,一定是非常特別的人才能得到上天的眷顧。
媽咪就是那個特別的人。
坐在五星級飯店的咖啡廳裡,茉莉托著小臉蛋,看媽咪跟採訪對像一來一往地談話,媽咪聽別人說話的時候,還可以一面飛陝地敲鍵盤,總教她看得目瞪口呆。
「這小女生是你女兒嗎?」被媽咪採訪的男人問。
媽咪笑著點頭。
「這麼大了啊。」男人微笑,口氣聽起來有點小失望。
這種失望茉莉已經習慣了,每個看到她跟媽咪在一起的男人都會問這樣的問題,得到答案後,也會同樣地失望。
阿媽告訴她,是因為那些男人想追媽咪的關係。
茉莉不明白,為什麼想追媽咪的人知道她是媽咪的女兒會失望?難道他們不喜歡她嗎?
「不是不喜歡,是害怕。」阿媽說。
怕什麼?她很可怕嗎?又不會吃了他們!
茉莉很不開心,於是對這些想追求媽咪的男人抱以敵意——哼,膽小鬼別想來追她美麗的媽咪,她才不會將媽咪交給弱者。
「……寶貝,你發什麼呆?」結束半小時的專訪後,清芙送走採訪對像,喝了口水,眼看女兒一逕呆呆地望著自己,不覺好笑。
「是不是肚子餓了,想吃東西?」她柔聲問,伸手輕輕撥攏女兒額前散開的髮絲。「美食展在樓下,你等媽咪收一收,待會兒我們就坐電梯下去逛逛。」
「媽咪。」茉莉看母親摘眼鏡,收電腦。「剛剛那個叔叔是不是想追你?」
「什麼?」清芙愣了下,紅唇笑綻。「人家跟我今天才第一次見面,追什麼追啊?」
「可是我覺得他喜歡你。」榮莉固執地聲稱。
「是嗎?」清芙偏頭想了想,的確感覺方才男人看她的眼神有些過分熾烈。她不以為意地聳聳肩。或許對方是對她有點興趣吧,但他不是她喜歡的類型。
茉莉彷彿也看出母親的不感興趣,滿意地笑了。
「媽咪,我們去吃東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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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點半,一輛白色加長型禮車在飯店大門口停定。
一個男人首先下車,他身材挺拔,雪白的禮服比禮車還優雅耀眼,銀色的領結、絲質背心,完全的貴公子形像,再加上他那張五宮分明的臉孔,才剛現身,便引起週遭人群驚喜的注目。
但更令人炫目的,還在後頭。當他轉過身,從車廂裡迎出一名絕色女子時,眾人不禁歎惜。
這身穿紫色禮服的女人實在太美了,美在她如畫的容顏,美在她如詩的氣質,美在她增一分則太肥、減一分則太瘦的曼妙身材。
俊男美女,在幾個同樣衣著鮮艷的人們簇擁下,踏進飯店。
飯店經理立刻迎上來。
「傅院長,傅小姐,黎醫師。」他恭敬地一一打招呼。
「OK,怎樣?場地都打點好了嗎?」老院長笑問,春風滿面。
「是,都好了,我們老董正在宴會廳等待各位呢。」
「你是說方新那老傢伙已經到了啊?這麼有誠意?」
「當然。老董說今天是他老朋友孫女的訂婚宴,交代我們無論如何要辦到最好,還親自來做最後檢查呢。」
「算那老傢伙夠義氣。」傅院長呵呵笑,很高興。「月眉,黎暉,我們快上樓吧,別讓老傢伙久等了。」
「嗯。」傅月眉淺淺一笑,瞥了未婚夫一眼。
黎暉會意,弓起臂膀,讓未婚妻勾住,兩人相偕往電梯門走去。
金碧輝煌的大廳裡,人潮洶湧,不似五星級飯店該有的寧靜祥和。
傅院長不悅地皺了下眉。「怎麼今天人這麼多?」
飯店經理忙趕過來解釋。「抱歉,從今天開始,本飯店舉辦為期一周的國際美食展,所以客人比較多些。不過喜宴在十二樓,應該不至於被打擾。」
說著,經理帶同兩名服務人員,領在前頭開路。
黎暉護著未婚妻跟上,小心翼翼地避開人群,忽地,一道水藍色的倩影匆忙地從他身邊經過,擦撞了下他肩膀。
「對不起。」女人道歉。
「沒關係。」他直覺回應,眸光一轉。
女人看都不看他一眼,慌張擠過幾個人,一面放聲喊;「茉莉、茉莉!你在哪兒?」
黎暉好奇地目送那窈窕的背影。
她在找人嗎?聲音聽起來很驚駭。
他漫漫尋思,不一會兒,電梯門緩緩開啟,一行人正要進去,一個小女孩卻踉蹌地摔出來,咚一聲倒在地上。
大夥兒都嚇了一跳,黎暉目光一閃,鬆開未婚妻,奔過去。
小女孩倒在地上,臉色蒼白,豆大的汗滴滿佈整張小臉,她掐著自己胸口,不停地劇烈喘氣,小小的身軀痛苦地打滾著。
「她怎麼了?」傅月眉擔憂地問。
「可能是氣喘發作。」黎暉傾聽小女孩咳嗽的聲音數秒。「小妹妹,你身上有沒有帶氣喘的藥?」
「什麼、什麼藥?」小女孩喘著氣問。
她身上沒帶藥?莫非是第一次氣喘發作嗎?
黎暉蹙眉,不及多加思索,一把抱起小女孩,找到大廳內一張沙發,讓她坐好。「小妹妹不要緊張,慢慢深呼吸,慢慢地。」
小女孩搖搖頭,依然喘得很厲害,眼眸流露出恐懼的眼神,哮喘的嗓音裡夾雜著細細的呼喚。「媽、媽咪……」
黎暉轉頭,命令飯店經理。「快去把這小妹妹的媽媽找過來!還有,飯店裡應該備有急救藥品吧?有沒有氣喘用的藥物或吸入器?」
「這個應該有吧,我得問問看。」經理不甚確定。
「快去找找看!如果沒有的話,到附近藥局去買,還有,先給我一杯高咖啡因的咖啡。」
「咖啡?」經理愕然。都這種時候了他還要喝咖啡?
「快去!」
「是。」
經理退下後,黎暉注意力立刻回到小女孩身上,他溫柔地拍撫小女孩背脊。
「小妹妹,你聽叔叔說,我是醫生,你現在生病了,很痛苦,可是只要聽醫生叔叔的話,病很快就會好的。」
「怎麼……怎麼好?」小女孩緊緊拽住黎暉的手,眼淚流下來。
「來,你現在慢慢地深呼吸,不要怕。」
「可、可是……」
可是我喘不過氣。
黎暉很明白小女孩想說什麼,他安撫地對她微笑。「不要怕,這只是一時的,等會兒就有人拿藥來了,你先放鬆,不要緊張,慢慢地深呼吸。跟我一起做,吸、呼、吸、呼……」
小女孩試著跟隨他的節奏調節呼吸,但畢竟年紀還小,又太過緊張,呼吸仍是極度困難,小嘴都發紫了。
幸好,一個服務生送來熱咖啡。
黎暉接過,稍稍吹涼表面。「來,你慢慢喝一口,先喝一小口就好。」他扶著小女的後頸,餵她喝。
小女孩喝一口,咳半天,又喝一口,還是嗆咳。
但當她喝完了半杯咖啡,症狀似乎有些減輕了,稍微能透過氣,嘴唇的紫色漸淡。
傅院長在一旁看這位准孫女婿進行急救,十分滿意。
「你做得很好,咖啡因有讓支氣管輕微擴張的效果,確實可以幫助氣喘病人暫時度過難關。」
黎暉點頭。「這是我在非洲時學來的急救方法。」他頓了頓。「院長,你跟月眉先上樓吧,我確定這小妹妹沒問題就過去。」
「好吧,我們先上樓,你把這小妹妹交給她媽媽後就快上來。喜宴十二點開始,你這准新郎可別遲到了。」
傅院長剛偕同孫女離開,飯店經理正巧也親自送來氣喘藥用吸入器。
「黎醫師,這是在附近藥局買的。」
「謝謝。」黎暉接過吸人器,檢查了下成分,然後放進小女孩嘴裡,指示她深吸一口。
藥效緩緩出現,過五分鐘,黎暉讓小女孩再吸一次後,她已經能順利說話了。
「謝謝醫生叔叔。」她細聲細氣地道謝。
「好乖。」黎暉微笑,揉揉她的頭,在她身邊坐下。「你叫什麼名字?」
「茉莉。」
「茉莉?真好聽的名字。」黎暉笑望小女孩眉清目秀的臉蛋。「你爸媽一定是希望你跟茉莉花一樣可愛。」
「嗯,我媽咪是芙蓉,我是茉莉。」
芙蓉?黎暉心一動,腦海裡淡淡地浮現一張俏麗的容顏。
多年以前,他也曾經認識過一朵芙蓉花,許久不見,不知她現在過得怎樣了?結婚了嗎?或許,也生了個這麼可愛的孩子?
「醫生叔叔,這是什麼?」茉莉好奇地指著他手中的吸入器。「為什麼我對著這個吸氣,病就會好了?」
「這個叫吸入器,裡面裝著支氣管擴張噴霧劑,是治療氣喘的。」
吸入器?支氣管?氣喘?
茉莉完全聽不懂。
黎暉笑了。「你不懂沒關係,等會兒我會跟你媽咪好好解釋——」他話語未落,一個帶著哭音的呼喚陡地響起。
「茉莉!」
隨著這聲呼喚奔來的,是一個穿著水藍色外套的女人,她跪倒在沙發前,緊緊摟住小女孩。
「茉莉,你讓媽咪緊張死了!你怎麼可以這樣亂跑呢?你知不知道媽咪有多擔心?」
「媽咪對不起。」茉莉柔順地道歉。
「你這孩子這麼不乖,媽咪要處罰你!」
處罰?黎暉皺眉。這女人在說什麼?
「該檢討的人是你自己吧,小姐。」他忍不住插嘴。「你的女兒剛剛氣喘發作了,你知道嗎?」
「氣喘?!」女人身子一僵,雙手急忙撫過女兒全身上下。「你沒事吧?茉莉。」
「我已經好了,是醫生叔叔治好我的。」茉莉開朗地報告。
「醫生叔叔?」女人愣了愣,茫然站起來,旋過身——
黎暉胸口強烈一震,如遭重擊,他無法說話,只能怔忡地望著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子。
這個他曾經以為自己淡忘了,卻原來還深深記得的女人,這個他曾經懷疑永遠不會再見,卻在最意外的時刻重逢的女人。
她變了嗎?
不,她沒變,她的五官一如他記憶中清秀分明,明亮的眼眸閃著的還是那麼聰慧又自信的光芒。
她還是那麼適合穿藍色,靛藍、天藍、水藍……她能把不同的藍穿出不同的味道,每一種,都自成一格,吸引人注目。
可是,她似乎也變了一些些,她的眉宇,不如從前銳氣逼人了,多了幾分母性的溫潤。
而她的唇……不,他絕不能看她的唇,那是禁忌,是他鎖在記憶最深處的秘密。
他目光上調,直視她聰穎的眉眼——
「清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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