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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我真希望從沒認識你……」如果沒認識他,她又會變得怎樣呢?傅月眉也不知道。她只知道,這個冷漠無情的男人一出現,就毀了她寧靜的生活。他讓她氣惱,讓她不好受,嘗盡又快樂又酸苦的滋味,討厭他像個可惡的無賴,不像其他人那樣呵護她、討好她,總是有意無意地惹她不開心,卻又沒辦法不理會他,假裝看不見他偶爾流露的寂寞神色,和驕傲底下的溫柔,假裝自己的心口沒有因為他的寂寞而隱隱作痛……她永遠也弄不懂他的心思,不瞭解他眼底閃動的是什麼,但她明白自己心口那種慢慢啃蝕、漸漸加劇的痛;她想是因為她喜歡他吧,喜歡到想要他做她壞壞的、又狂又傲的情人──
楔子
「放開我……」
女人低聲抗議。或許是室內空氣太悶熱,又或者她體溫太高,嗓音聽起來黏黏膩膩,帶著某種不可思議的性感。
催情的性感。
男人聽著,原先就高漲的情慾更瀕臨瘋狂,大手擒住女人柔滑的後頸,靈舌擠進那白色貝齒掩護的唇洞裡,刺探、旋繞、糾纏。
她說不出話,言語或歎息,成了在喉腔裡燃燒的火,灼燙她,刺痛她,她掩下睫,眼眶迷濛地泛上淚水。
淚水,根源於痛楚或渴求?她不知道,不能分辨,只覺得腦子昏沉沉,世界是一片無法理解的漆黑。
男人將她釘在牆上,低下頭,用唇與舌膜拜她曼妙的胴體。
她驚訝地、不知所措地喘息。
隨著他的動作,她朦朧地感知到,自己真的要被吃了,但可怕的是,她竟尋不出任何力量來抗拒他。
她想被吃,想知道一個男人可以掠奪一個女人到何種程度,她是不是很不知羞恥?為什麼不更堅決地捍衛自己的清白?
他忽地一把抱起她,讓她坐上辦公桌,雙手卸下她上衣,推高絲料百褶裙擺,她無助地任由他粗糙的掌心仔細撫過她肌膚每一寸紋理……
「啊!」她驚叫一聲,感覺到一陣難以形容的痙攣。
玉手緊緊地抓住他堅硬的肩膀,指甲掐入他肉裡。為什麼她不推開他?為什麼她反而想緊緊地抱住他?
她其實……是個壞女人吧?
一滴淚水滑落頰畔。
他看到了,一震,眉峰擰起。「你怎麼了?」
她顫抖著,緊閉著眼,一聲不吭,眼角卻又擠落一滴淚。
「你哭了?」他沙啞地問,語氣竟似帶著一絲懊惱,拇指輕輕替她抹去淚水。
「我是個壞女人。」她絕望地低語。
「你是壞女人?」他訝異地挑眉,半晌,輕輕地笑了,雙手捧起她臉蛋,落下一個個溫柔的吻。「你一點也不壞,傅月眉,如果這樣的你算壞的話,那我就是墮落到地獄的惡魔了。」
「你本來……就是惡魔。」會毫不顧忌地對她做出這種事的人,不是惡魔是什麼?「你知道吧?我今天已經跟黎暉訂婚了。」
「我寧願不要想起來!」他乖戾地咆哮。「你是我的,傅月眉,我不許別的男人碰你——」扣住她臉蛋的手不覺加了幾分勁道。
「好痛!」她低叫一聲。
他嚇一跳,連忙鬆開手,她細嫩的臉蛋卻已讓他掐出兩道紅印。
他皺眉瞪著。
「向原野。」她忽然輕聲喚他,用那張泛著紅印的臉楚楚可憐地對著他。
他莫名地心跳一亂,急忙深呼吸,強迫自己鎮定。
他以為她會氣憤地指責他,就如同她一直以來對待他的態度,但她沒有,她只是靠過來,小巧的下巴擱在他肩上。
「我真希望從沒認識你。」瘖啞的嗓音,在他耳畔敲著悔恨的鐘聲。「如果一年前,我沒去參加那場院會就好了——」
第一章
一年前,天使兒童醫院,會議室。
週末早晨,各科的主治醫生們放棄休假,聚集在會議室裡開會,主持院會的正是一手創辦這間私人醫院的老院長,傅聰明。
本身擁有醫學博士學位的傅聰明在業界是出了名的仁醫,病患們有口皆碑,都說他是難得一見的好醫生,而他之所以創辦這家醫院,也是出於一顆慈愛之心,希望能改善台灣的兒童醫療環境。
如今,天使兒童醫院已成為台灣家長心目中的第一品牌,前來此處就醫的病童絡繹不絕,其它醫院也常將燙手山芋往這邊丟。
本來工作量就已經夠重了,哪堪別家醫院還把人球不停踢過來,但偏偏堅持仁心仁術的傅老院長來者不拒,院內的醫生護士們實在忙不過來,難免人心浮動,頗有怨言。
今日的院會,有大半時間,與會醫生們都在討論是否還有必要維持這種來者不拒的政策。
醫生們分成兩派,彼此爭辯。
廳內靠窗的角落,一個醫生靜靜坐著,任由同事們辯論得面紅耳赤,他只是自顧自翻閱著手上病患的病歷。
他是院內第一外科剛剛新聘的主治醫生,向原野,之前曾在美國芝加哥一家醫院工作,據說他操刀技巧一流,是個天才型醫生,而且年紀輕輕,已經累積數百個手術病例。
只是到目前為止,院內還沒人有機會見識他傳說中鬼斧神工的開刀技術,只覺得這新來的同事個性有些孤僻,似乎很難相處。
「喂,你沒意見嗎?」坐他左邊的醫生小邱見他從頭到尾不發一言,忍不住悄聲問他。
他抬起一張線條冷冽的俊臉。「什麼意見?」
「這件事啊!你不覺得醫院收太多棘手的病例,遲早有一天會出問題嗎?」
「所以呢?」他淡淡反問。
「所以?」小邱一愣。「你不覺得事態嚴重嗎?」
「這家醫院的未來怎樣,不是我能插手的事。」
「你的意思是你只管開好自己的刀嗎?」
向原野漠然點頭。
怪人!
小邱皺眉打量他半晌,訕訕一笑,正想說話,會議室的門忽然被推開了,一個身穿黑白雙色香奈兒套裝的女人盈盈走進來。
眾醫生們眼睛一亮,比較年輕的甚至還偷偷吹起口哨。
小邱便是其中一位。他完全忘了自己要說什麼,興奮不已,手肘曲起,推了推向原野。「大小姐來了!」
「大小姐?」
「傅月眉啊!你沒見過她吧?她可是我們院長的寶貝孫女,也在院長室幫忙。」
院長的孫女?向原野劍眉一揚,銳利的目光這才朝進門的女人望去。
面對室內男人們的騷動,傅月眉沒什麼特別的表情,清麗的容顏淡淡浮著淺笑,既不顯得冰冷,也不過分熱絡,恰到好處。
她行進的姿態很優雅,彷彿習於接受眾人的矚目,身上穿的雖是嚴肅的套裝,仍突顯出曼妙的身材,該豐滿的地方就豐滿,該窈窕的地方就窈窕,比例超完美。
「真美!氣質也好。」小邱臉上滿是仰慕之情。「你說是不是?」
「我沒意見。」向原野語氣依然冷淡。
「沒意見?」小邱猛然轉頭,不可思議地瞪他。面對一個傾國傾城的大美人,他居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果真是怪胎!
小邱大搖其頭,懶得再跟這種怪人多說一句話,迷戀的眼光調回傅月眉身上,只見她淺抿著櫻唇,朝某個相貌斯文的醫生輕輕點了點頭。
黎暉!
小邱懊惱地瞪向那個第一內科的年輕新秀,他也是最近才新聘進來的醫生,聽說老院長十分欣賞他。
「唉,看來大小姐跟黎暉相親的事是真的。怎麼這種好事就輪不到我身上呢?」他憤慨地自言自語。
會議繼續進行,討論過院方是否修正收容外來病患的政策後,一個新生兒科的主治醫生提出一個棘手的唐氏症早產兒案例。
「……這個早產兒目前住在NICU(新生兒加護病房),生命跡象很微弱,如果再不趕快動手術,恐怕活不過幾天,可是他的父親一直不肯簽手術同意書,他母親雖然很想救自己的孩子,卻也很猶豫。」
「所以新生兒科的決定是?」老院長聽罷報告,皺眉問。
「目前我們是傾向勸父親同意我們動手術,但老實說,我們也很為難。」
如果不是因為情況太兩難,新生兒科也不會把這個Case提到院會上討論了。與會的人都很明白新生兒科的用意。誰不想拯救一條小生命呢?問題是,把一個唐氏症嬰孩救回來,讓他和家長去面臨以後無窮無盡的苦難,就算是一件人道的事嗎?
這間題,恐怕無解吧。
「大家有什麼意見?」老院長問。
眾人面面相覷,誰也不想蹚這渾水。
室內一陣尷尬的靜默,老院長歎口氣,正想發話時,一道溫煦的嗓音揚起。
「我有意見。」
誰啊?眾醫生驚訝不已,左顧右盼,好奇地尋找究竟是誰膽敢自告奮勇管別科的麻煩事。
彷彿也知大家急於想知道自己是誰,那人站起來,悠悠地報出自己名號。
「第一內科,黎暉。」
原來就是大小姐相親的對象啊!
室內噫聲四起,所有人都張大眼,豎起耳朵,等著看這位老院長欣賞的新秀有何驚人之舉。
把他視為頭號情敵的小邱更是不以為然地撇嘴。「嘖,真是愛出風頭!」
黎暉不管眾人看好戲的表情,只顧發表自己的看法。「一般父母生下唐氏症的孩子,都會擔心沒有能力照料扶養,這是人之常情,我認為我們能做的,就是協助他們面對這樣的恐懼。我建議我們平常就應該聯合一些相關的社福團體,提供資訊及管道,讓他們瞭解如何照料這樣的孩子,也有機會認識其它唐氏症孩童的父母,分享經驗,互相扶持——透過這樣的方式,我想應該能減低病童父母的恐懼,或許那個做爸爸的就會願意簽手術同意書了,畢竟天底下哪個做父母的捨得眼睜睜地看自己的孩子在垂死邊緣掙扎?」
眾人聽罷,少數人覺得有道理,大部分人卻覺得太過理想化,醫生哪有那麼多美國時間,不但治療病患,還兼任病人家屬的心理咨詢師?
但老院長顯然很欣賞這樣的提議,頻頻微笑點頭。「既然這樣,就請新生兒科去聯絡這些社福團體,建立好溝通管道,想辦法再說服那個父親同意開刀。」
院長大人都認可了,其它人還有什麼話好說的?大夥兒摸摸鼻子,新生兒科諸位醫生也只能謹遵命令。
但顯然,還有人不知進退,在這時又舉起手。
「我反對。」
什麼院長都說話了,誰敢反對?
室內響起一片竊竊私語,大家又開始左右張望,尋找這個不知死活的笨蛋。
只見角落一個身材頎長的男人閒閒站起。「向原野,第一外科。」他同樣簡短地報上名號。「我認為我們不應該干涉新生兒父母的決定,孩子是他們生的,將來也是他們負責養,我們憑什麼要他們接受我們的提議?」
哇!超勁爆!
眾人瞠目結舌,不敢相信地瞪著這位冷冷陳述自己意見的年輕醫生。
「你的意思是,父母有權決定一個孩子該不該活下來?」黎暉沉聲問。
「我的意思是,我們不能強迫他們怎麼做選擇。」向原野從容回擊。
「不論是誰,都沒有權利剝奪另一個人的生命。」
「不錯,但如果有人不想擔負養育的責任,我們也管不著。」
「所以,你建議我們眼睜睜地看著那個孩子因為不能接受手術治療而死去?」
「醫生不是神,我們跟其它人一樣,只是凡人而已。」
兩人你來我往,各持己見,眾人愣愣聽著,誰也沒想到一場例行院會竟成了哲學辯論。
最後,還是老院長敲了敲桌子,阻止兩個年輕醫生劍拔弩張的對峙。
「都別再吵了!」他低喝。「向醫師,你的看法很犀利,不過並不符合本院的政策。」平靜的結論帶著濃濃的警告意味。
向原野面無表情地坐下,小邱同情地瞥他一眼。
院長最討厭不尊重病患生命的醫生了!這小子居然剛進來就犯了老大的忌諱,將來前途堪憂,可憐喔!
話說回來,他不是說這家醫院怎樣都不關他的事嗎?怎麼這件事他又忍不住出聲了?
奇哉怪哉。
察覺到小邱異樣的眼神,向原野轉過頭,目光清銳如刃,似笑非笑地往小邱身上砍。
小邱不覺打個寒噤,肩頭縮起。
一場院會從早上開過中午,好不容易散會,眾人一哄而散,休假的迫不及待趕去約會,值班的哀怨地回工作崗位。
傅月眉跟在爺爺身後,進了院長辦公室。
畢竟是年紀大了,傅聰明一進辦公室便倒落沙發,喘口長氣,揉了揉疲憊的眼皮。
傅月眉體貼地斟來一杯熱茶。「爺爺,喝一點。」
「嗯。」傅聰明接過茶杯,啜飲一口,傅月眉來到他身後,替他按摩,鬆弛因久坐而僵硬的肩頸。
真是個乖巧的孩子!
老人家舒服地瞇上眼,享受孫女貼心的按摩。
「這樣舒服一點了嗎?爺爺。」傅月眉輕聲問。
「好多了。」傅聰明呵呵笑,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哪,月眉,過來這邊,爺爺有話跟你說。」
「嗯。」傅月眉乖乖地聽命,在他身旁坐下。
「剛剛的院會,你覺得怎樣?」
「什麼怎樣?」傅月眉眨眨眼。
「還用問嗎?」明知孫女是在裝傻,傅聰明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有沒有看到中意的人選?」
「爺爺。」傅月眉睨老人家一眼,似嗔非嗔。
「好了,你就別害臊,直截了當說了吧!」老人家抓起孫女的手,慈愛地拍了拍。「我今天特地叫你來參加院會,就是讓你有機會多看看院內的人才,除了黎暉以外,你還有沒有覺得誰不錯的?」
「黎暉很好啊。」傅月眉輕輕地說。
「我當然知道他很好,不然怎麼會安排你跟他相親?」傅聰明歎氣。「問題是,你不是說你對他沒什麼感覺,不想跟他交往嗎?」
「我不想跟任何人交往。」傅月眉靜靜地回應,螓首一落,撒嬌地靠在爺爺肩上。「爺爺,你一定要這麼急著把我嫁出去嗎?人家還想在你身邊多陪陪你。」
「女兒家長大了,遲早要嫁的,而且早點替你找個優秀的夫婿,我也可以早點放心。你應該知道,月眉,爺爺老了,再活也沒幾年了……」
「爺爺!」傅月眉不依地抬起麗容。「您怎麼老是說這種話!你身體明明還硬朗得很,再活個幾十年都沒問題。」
「好,好,我就再活幾十年。」傅聰明笑著安慰孫女。「不過難道你也要等幾十年才肯出嫁嗎?你也快二十七歲了,該是考慮結婚的時候了。」他頓了頓。「快告訴爺爺,今天的院會,有沒有誰讓你印象深刻的?」
印象深刻嗎?
傅月眉心念一動,腦海裡,隱隱浮現一張酷俊的、毫無表情的臉孔。
「那個向醫師,是什麼來歷?」
「你說向原野?」傅院長皺眉。「他以前在美國醫院工作,是我們新聘進來的主治醫生,我看過那孩子的經歷,能力倒是很優秀,美國那邊也極力推薦他。」老人家沉吟兩秒,擔憂地望向最疼愛的孫女。
怎麼她對誰都不感興趣,偏偏對那個一看就無血無淚的年輕人印象深刻?
「你該不會喜歡他吧?」
喜歡?傅月眉訝然揚眉,覺得爺爺這間題問得好笑,她怎麼可能喜歡一個不尊重生命的男人?
「我討厭他。」
院長討厭他。
當傅聰明在會議中,朝他拋來那句意味深長的評論,向原野便清楚自己在這個醫院大家長眼中的定位。
一個空有才氣,卻無仁心的醫生。
也罷。反正他這幾年在這一行討生活,憑的也不是什麼懸壺濟世的好名聲。
向原野譏誚地想,起身收拾吃畢的餐盤,拿到醫院餐廳的回收台放好,接著到角落的咖啡機,為自己斟了一杯又香又濃的咖啡。
他倚在窗邊,一面喝咖啡,一面悠哉地望著窗外風景。
他沒注意到,自己不輸給模特兒的挺拔身材,以及一張宛如雕刻般的俊容也已成為餐廳女客們眼中的一道好風景。
愛慕的眼光一道道流連在他身上,卻沒有一個人膽敢前去跟他攀談,或許是因為他身上透出的氣質實在太冷傲,令人無法親近。
只有神經大條的小邱才會捧著杯咖啡,過去閒話家常。
「原野,聽說你以前在美國,是急診室的醫生?」
「嗯。」
「好厲害!」小邱讚歎。「那不是人過的生活吧?一天要工作幾個小時?」
「二十個小時吧。」
「二十個小時!」小邱咋舌。「從實習完後,我就沒過過這種非人哉的生活了!你怎麼受得了?」
「習慣就好。」
「拜託!誰習慣得了啊?」小邱顫抖地聳肩。「你加入天使是對的,我們這兒工作環境好多了!尤其是第一外科,不是我吹噓,這裡可是聚集了全台灣最優秀的小兒外科醫生,醫療設備又先進,不信你去台灣別家醫院看看。」
「這裡的確不錯。」向原野表示同意。
這下小邱更得意了,極盡所能地形容第一外科的好,滔滔不絕、口沫橫飛,只是話說到後來,他忽然臉色一黯。
「我只覺得奇怪,院長如果要挑未來的繼承人,怎麼不在我們第一外科挑呢?」他忿忿不平地抱怨。「我們科裡也有幾個未婚的人才,為什麼院長偏偏看上那個內科的黎暉?」
「黎暉?」這個名字攫住了向原野的注意力。
「就是今天在院會上跟你辯論的那個人啊!」小邱歎氣,左右張望一陣,壓低嗓音。「聽說老院長很欣賞他,還安排大小姐跟他相親。」
「喔?」
「大小姐可是這家醫院唯一的繼承人,她要是真的看上黎暉,這家醫院以後就會落在他手上了,嘖,第一內科本來就是我們的死對頭,這下子仇結大了。」
對於小邱憤慨的宣言,向原野不置可否,若有所思地喝咖啡。
小邱瞥他一眼,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其實你條件也不錯啊!那個黎暉聽說以前是在國際紅十字會醫療團服務,你也是國外回來的,他長得斯文,你也挺帥的啊!你要是跟他搶大小姐,未必就會輸,唉,可惜你今天在院會裡得罪了院長,否則——」
「我對傅月眉沒興趣。」向原野一句話,打斷小邱美好的幻想。
「為什麼?」小邱驚異地瞪大眼。「她可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耶!」要不是他自知自己身高太矮,長相又普通至極,配不上傅家高貴美麗的公主,早就親自上場努力追了。
「這種富家千金每天除了逛街購物還會什麼?」向原野嘲諷地撇撇嘴,捏扁喝乾的紙杯,轉身走向餐廳入口處,隨手將紙杯拋向一旁的垃圾桶。「比起她本人,我對她的嫁妝——這家醫院還比較有興趣。」
什麼?居然這樣貶低他一心仰慕的公主!
小邱氣得臉色鐵青,不甘心地追上去,猛然望見一道迷人的倩影。
是、是——是大小姐!她什麼時候來的?
他極度震驚,喉嚨好似被掐住,吐不出一個字來,只能傻傻地看著那個輕易奪去他心魂的俏佳人。
傅月眉卻不看他,清澈的眸光與向原野銳利的眼神相接,誰都不讓誰,誰也不肯先移開視線。
空氣中,彷彿竄過一道道滋滋作響的電流,餐廳內慢慢消音,所有人都察覺這奇特的一幕,屏息注視著相互對峙的兩人。
直到一聲響亮的啜泣打破了詭異的氛圍。
眾人一愣,目光一轉,這才發現傅月眉身邊還跟著一個大約十歲大的男孩。
男孩正抹著眼睛,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哭著。
「姐姐,姐姐∼∼」他用力扯傅月眉衣袖。「我要回家啦!你帶我回家好不好?」
「阿誠乖。」傅月眉低下頭,柔聲對他說道:「你身體還沒好,不能出院,姐姐請你吃蛋糕好不好?」
「我不要吃蛋糕!我只要我媽媽!」阿誠氣惱地跺腳。
「好了,別哭了。」面對小孩子耍脾氣,傅月眉顯得很有耐性。「媽媽很快就來看你了,你乖,吃完蛋糕後,姐姐就打電話請你媽媽過來好嗎?」
「我不要!我現在就要回家!我不想住院了,我還要住到什麼時候?你們為什麼不放我走?」說著,阿誠用力推開她,轉身就往外跑。
傅月眉冷不防孩子有這一招,身子一晃,一隻臂膀及時橫過來,穩住她。
她回過眸,發現扶住自己的正是在院會上大放厥詞的外科醫生。
他漠然掃她一眼,確定她站穩後,逕自往阿誠逃跑的方向追去。
她愣了兩秒,也跟著追出餐廳。
向原野畢竟是大男人,手長腳長,一下子便追到了阿誠,將他強硬地抱在懷裡。
「你放開我!放開我!」阿誠放聲尖叫,拳打腳踢。
「別動!」向原野厲聲喝叱。
阿誠不理,繼續嚎叫,尖銳的嗓音差點沒震落天花板。
向原野蹙眉,猛然伸出手,狠狠擰住阿誠的嘴。「你再這樣亂喊,信不信我拿籐條抽你?」
好痛!
阿誠只覺得被他掐住的嘴一陣尖銳的刺痛,不禁大為駭然,急忙收住聲音,驚愕地睜大眼。
「還叫不叫?」向原野冰冷地問。
阿誠含淚搖頭。
向原野這才放開他,傅月眉搶上去,只見男孩嘴畔,已被強悍的手勁擰出兩道紅痕。
她心疼不已。「阿誠,你沒事吧?痛不痛?」玉指輕輕撫過那紅色痕跡。
當然痛啊!
阿誠委屈地扁起嘴,卻礙於可怕的醫生叔叔在旁邊,不敢多吭一聲。
傅月眉自然明白他的顧忌,回過頭,秀眉不悅地顰起。「向醫師,對一個孩子,有必要這麼粗魯嗎?」
向原野不理會她。「你住哪間病房?」他逕自問阿誠。
「七……七○二。」阿誠低聲回答。
向原野點頭,按下電梯按鍵,以眼光示意男孩跟他一起回病房,阿誠猶豫,怯怯地望了傅月眉一眼。
「你剛剛情緒太激動了,先回病房休息一下比較好。」她柔聲哄他。「這位醫生叔叔會替你檢查一下身體狀況。」
聽她這麼說,向原野嘴角微微一挑,倒也沒表示反對,護送阿誠回病房後,果然替他量了體溫和血壓,確定一切正常。
「你睡一會兒。」檢查完畢,他低聲下令。
阿誠一愣。「可是我還不想睡啊!」
「還是要我替你打鎮靜劑,你才肯睡?」向原野淡淡地威脅。
要打針?阿誠嚇一跳。「好,好,我要睡了。」迅速閉上眼,表示自己進入睡眠狀態。
向原野勾起嘴角,似笑非笑,他轉身離開病房,傅月眉掩上房門,也跟上來。
「大小姐想說什麼?」兩人一前一後來到電梯門前,向原野知道這富家千金肯定對自己諸多不滿,索性停下來,主動邀請她開口。
傅月眉凝睇他,半晌。「你知道阿誠生了什麼病嗎?」
向原野回想自己方才在病床前翻到的病歷牌。「急性淋巴性白血病。」也就是俗稱的血癌。
「那你應該知道,這種病很難治療,阿誠已經在醫院裡住了兩個月了,難免會覺得心情不好。」
「你的意思是他今天這樣耍任性是應該的?」
「我的意思是,你應該瞭解他心裡的害怕。他已經住在醫院裡很久了,爸爸媽媽為了工作,又不能常來看他陪他,他當然會感到寂寞。」
「所以就可以在醫院裡大哭大鬧,吵著要出院回家?」向原野冷嗤一聲,很不以為然。
傅月眉不發一語,長長地瞪他,清澄的眼潭,隱隱浮過忍耐與厭惡。
這大小姐很瞧不起他。她大概認為他是個無情無義的醫生吧?
向原野自嘲地勾唇,告訴自己他一點也不介意。
「既然他得的是血癌,就得有長久困在醫院裡的心理準備。」他按下下樓的按鍵。「不管他是不是個孩子,他都必須明白,未來他爸媽來看他的次數只會愈來愈少,要是他不快點習慣,只會更痛苦。」
「你說……什麼?」傅月眉瞪著他漠然的神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聽見了。」
電梯門開啟,他踏進去,回過身,迎接他的,是兩道凝結如霜的目光。
他滿不在乎地一哂。
她驀地伸手,按住下樓按鍵,阻止電梯門關上。「不管早上在院會上,還是剛剛的高見,向醫師好像對血緣親情沒什麼信心。」
他愀然變色。
「難道是因為向醫師從來沒享受過親情,所以才有這麼憤世嫉俗的想法嗎?」她含笑問,青蔥玉指放開。
電梯門緩緩關上,眼看那張笑容可掬的嬌顏即將消失,他忽地怒不可遏。
猿臂閃電般地向前竄出,不由分說地將那窈窕嬌軀拽進自己懷裡。電梯門才剛闔攏,他已成功侵略她柔軟的唇——
第二章
侵略。
陌生的肌膚,陌生的體味,侵入屬於她的女性聖域。
憑什麼?
他憑什麼這樣吻她,憑什麼用他冰涼的唇蹂躪她溫軟的唇,憑什麼強悍地撬開她牙關,肆意掠奪?
咖啡的味道。
在他唇齒間,她嘗到了淡淡的咖啡味——就是方才在餐廳,他一面說著輕蔑她的話,一面喝著的咖啡吧?
羞辱的味道。
她覺得自己被羞辱了。他好大的膽子,竟敢就這樣在電梯裡,掠取她的清白。
可惡,這男人實在太可惡!
傅月眉掙扎著。從小到大,她何曾受過這般羞辱,男人們對她,從來只敢遠遠地愛慕,小心地呵護,沒有人像他如此無賴。
他是個無賴!
她展開雙掌,極力想在他和自己之間推出一個安全的距離,可是他力氣好大,強健的臂膀將她轉了個方向,卻依然不脫他的勢力範圍。
背對著他,看不見他的臉,令她更覺強烈的羞辱,而他從後頭攫住她的唇,堅決地吸吮,卻也帶來一種極度曖昧的異樣。
她的呼吸亂了,心跳也亂了,體內似乎有一頭沉睡的小獸,慢慢地甦醒。
那小獸,點燃了一把火,很快地,大火便在她全身上下蔓延,她的臉發紅,肌膚發燙。
怎麼回事?她到底怎麼了?
正當她慌亂間,他的吻忽然變了,狂風暴雨忽然成了綿綿細雨,一點點落在她鎖骨、頰畔,最後,是耳垂,而他的手,也放肆地罩上她豐盈的胸乳……
電梯門開敵,傅月眉迷濛的神智驀地一醒。
她睜開眼,驚恐地看見電梯門往兩邊滑開,然後,又閉上。
幸好電梯外沒人,幸好沒人發現這個男人在電梯裡霸道地侵略了她,幸好沒人發現……她全身燙得像火爐。
她用力甩開向原野。
這一次,他沒阻止她,靜靜地站在她身後。
她不敢回頭看他,卻能聽見他粗重的喘息聲,接著,是一陣低低的、沙啞的、幾乎可說是邪惡的笑聲。
她全身緊繃。
他很得意嗎?他將她吻得徹底,欺負得徹底,很得意嗎?
傅月眉懊惱地咬牙,深吸一口氣。
她平復著激動的情緒,慢慢地,回復一貫的冷靜,轉過身。
向原野正看著她,幽黑的眼眸很深很深,藏著她看不出的思緒。
「你好大膽,你不怕我告你性騷擾嗎?」
「性騷擾?」他揚眉,覺得她的威脅很可笑。
她表情不變。「你應該知道,我爺爺是這間醫院的院長,只要我跟他說一聲,你馬上就會被炒魷魚。」
「是嗎?」他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那你不妨試試。」
他怎麼好像一點也不擔心?她蹙眉瞪他。
彷彿看出她的疑問,他嘲諷地勾起嘴角。「你可能不知道,我跟醫院簽了兩年約,兩年之內,只有我自請辭職的分,院方可沒權力趕走我。」
原來他簽了這樣的約。傅月眉悄悄握拳。怪不得他如此囂張了,原來是有恃無恐。
「我懷疑你是否值得我們這麼禮遇你。」她不甘示弱地挑釁。
「我夠不夠格,時間會證明。」他慢條斯理地回話。
好狂的男人!
傅月眉益發不滿,一時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抬高下頷。
「我們等著瞧吧。」冷冷拋下一句後,她按開電梯門,頭也不回地走人。
他默默目送她挺得硬直的背影,直到她完全消失後,他才退回電梯裡。
他將手指放上自己的唇,回味著方纔那激烈又纏綿的吻,嘴角,淡淡地牽起一絲複雜的笑。
傅月眉,看來她並不是他想像中那種無所事事的千金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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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原野,一個高傲、狂妄、冷血的醫生。
星期天早晨,月眉站在連接臥房的小陽台,眼裡看著遠方山巒起伏的美景,腦海裡想著的,卻是那個可惡至極的男人。
一想到他是如何輕薄自己,事後又是多麼放肆地絲毫不覺後悔,她就有氣,非常非常氣。
她不記得自己曾經對哪個人如此憤怒,他,或許是第一個。
可恨哪!
她閉上眼,雙手用力握住欄杆。
她該想辦法給他一個教訓,只是,要她把昨天那個吻對爺爺和盤托出,她又窘迫地不知該怎麼開口。
那個邪惡的、激烈的……熱情的吻,天啊!月眉忽地一陣無法克制地顫抖。
為什麼就連回想,都令她昏沉沉的,全身不對勁呢?
「在想什麼呢?我的乖孫女。」帶笑的嗓音驀地在她身後響起。
她駭一跳,整個人僵住,半晌,才轉過那泛著紅暈的臉蛋。
「怎麼啦?」傅聰明微微皺眉,擔憂地端詳孫女奇異的神色。「你的臉好紅,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不是,我沒有。」她連忙伸手握住自己的臉。「只是……覺得有點熱。」
「熱?」傅聰明疑惑地看了看週遭秋高氣爽的景致,又看了看她身上薄薄的家常連身裙。
「哎,爺爺,您找我什麼事?」知道自己這謊話說得太不高明,月眉挽起爺爺臂膀,藉著輕快的問話掩飾尷尬。
「我拿這個來給你。」說著,傅聰明不知從哪兒翻出一本A4大小的本子,遞給她。
無須翻開來看內容,月眉也知道裡頭會是什麼,她暗暗歎息。
「爺爺,您饒了我吧!」她揚起臉,撒嬌。
傅聰明彷彿也預料到她的反應,笑了笑,挽著她在房內的沙發坐下。「月眉,不是爺爺故意為難你,實在是在你的終身大事還沒搞定前,我沒法子放心啊!」他打開相親本子,指著上頭相貌沉穩的男人。「這個年輕人真的很不錯,你考慮看看。」
她一點也不想看。
月眉偷偷翻白眼。「又是哪家醫院的醫生吧?」
「台大小兒外科。」
是外科醫生?
不知怎地,月眉腦海裡再度不爭氣地出現一張陰鬱的、冷俊的臉龐……真是夠了!那男人還要糾纏她到什麼時候?
她甩甩頭,強迫自己將不受歡迎的傢伙推出腦海。
「你不喜歡?」傅聰明誤會她搖頭的用意,皺起眉頭。「他是長得不太好看,年紀也大了點,不過很優秀呢!而且介紹他給我的就是你陳叔叔,他保證這年輕人脾氣很好,對孩子也很有耐心。」
「既然是陳叔叔介紹的人,那肯定是個好人了。」月眉淡淡地笑。
但傅聰明聽得出她這禮貌的評論不帶真心,他皺眉思索,忽地靈光一現。「你是不是不喜歡醫生?」
該不會因為他這個爺爺是醫生,她死去的爸爸也是醫生,她從小到大接觸的所有長輩都是醫生,造成她對醫生有種莫名其妙的排拒感吧?
所以才會他來來去去介紹了那麼多人,她一個也沒興趣。
「原來你討厭醫生。」傅聰明懊惱地低語,口氣竟似帶著某種委屈。
哎,她真是敗給這個爺爺了。
月眉又好笑又無奈,連忙解釋。「不是的,爺爺,我覺得醫生很好啊,只是……唉。」她停頓,幽幽歎息。「爺爺,您真的這麼不放心把醫院交給我嗎?」
傅聰明一愣。
「只有我一個人不行嗎?」月眉很認真地看著從小最疼自己的爺爺。「我答應您,我會努力學習的,所有關於醫院的一切,我一定鉅細靡遺,全部放在心底。」
「我知道你會啊。」傅聰明寵溺地拍拍孫女的臉頰。「你可以說從小就是在這家醫院長大的,沒有人比你更瞭解這裡了。」
「那您為什麼……」
「問題是,你只是個女人啊!」傅聰明坦白直言。「而且你雖然學的是管理,畢竟不是醫學專業的人,有很多事情,你沒法子比那些醫生更明白。」
「您怕我壓不住他們嗎?」
「我只是希望有個人能幫你,別讓你太辛苦。」說到這兒,傅聰明又歎口長氣。「月眉,難道你一點都不能體會爺爺的苦心嗎?」
「我知道,我當然明白爺爺是為我好。」月眉苦笑。她能說什麼呢?誰教她生錯了性別,又沒有當醫生的才能。
她深吸一口氣,毅然點頭。「好吧,我答應您。」
「真的?」老人家眼睛一亮。「那你是決定要去相親嘍?」
她搖頭。「我不相親了。」
「什麼?」老人家又愣住。
「我想,我是該認真選一個男人來交往了。」
「你這意思是……你已經有對象了嗎?」傅聰明追問,半喜半憂,喜的是孫女終於下定決心,憂的是萬一她選了個沒法撐起醫院的男人怎麼辦?「那人是誰?爺爺認識嗎?」
「您當然認識,是您介紹給我的啊。」
「我介紹的?」差不多有十幾個啊!他哪知道究竟是哪一個雀屏中選?「到底是誰?」
「我還沒決定,等我決定了,一定馬上告訴您。」
這怎麼回事?傅聰明更糊塗了,這丫頭到底在賣什麼關子?
月眉卻不解釋,美眸望向南外藍天,唇角淡淡地漾起一抹笑——
是啊,再這麼拖下去也不是辦法,她遲早得做個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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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又芳駕光臨了!
她今天穿一件英國學院風的格子裙,半簡皮靴,鬆鬆地攏著條圍巾,看起來又雅致又俏皮。
她在遊戲室裡說故事給那些病童聽,她聲音可好聽了,又清脆又溫柔,迷死人。
還有她清清如水的眼睛,好似會放電一樣,看著人時總讓人全身酥軟。
她真是太美、太有氣質了,這世界到那裡能這種內外兼具的絕色佳麗?
大小姐、大小姐、大小姐……就算向原野不想聽也不感興趣,有關傅月眉的一切仍是不時地在他耳邊迴盪。
沒辦法,誰叫他跟最仰慕她的小邱是同科的醫生呢?而那傢伙偏偏又是個愛傳播八卦的九官鳥。
像今天,他才剛開完刀,走出手術房,連手術服都還來不及脫下,小邱就抓著他呱啦呱啦不停地說。
初始,他還強迫自己靜靜地聽,等到小邱提及黎暉也在遊戲室裡,跟那些病童一起聽故事,忽地感到一陣不耐煩。
「夠了沒?」他卸下手術服,一把丟進回收筒裡。「你要是真那麼喜歡那女人,怎麼不認真去追人家?光在這邊說有什麼用?」
「嘿!你以為我不想嗎?」小邱好受傷。「問題是我哪一點比得上黎暉?又沒人家長得好看,也沒人家的仁心仁術。」
「什麼仁心仁術?」向原野冷哼,打開衣櫃,穿回原來的衣服。
「你不知道,聽說院長很喜歡黎暉,對他讚不絕口呢!他也是院長親自聘回來的……唉,總之他跟我們下一樣啦!」
「哪裡不一樣?還不都是醫生?」
「醫生也有分三六九等啊。」
「你是說自己不如他上等嗎?」
「嗄?這個嘛……」小邱搔搔頭,苦笑。「反正我有自知之明,大小姐不可能看得上我。」
「隨便你吧!」愈聽愈沒好氣,向原野猛然甩上衣櫃門,逕自離開更衣室。
原本,他打算直接回辦公室,但不知怎地,身子在中途自動轉向,往病房大樓走去。
上了六樓,便是一間間遊戲室、交誼廳與圖書館,他隔著玻璃窗一間間搜尋,終於看到了她。
她果然如小邱所形容的,穿著格子裙與短靴,只是圍巾拿下了,纖細的玉頸裸露著。
她正笑著拍手,櫻唇一開工口,似是帶領著病童們唱歌,她身邊坐著那以好脾氣聞名全醫院的黎暉,也和幾個孩子打成一片。
病童們都喜歡黎暉。
記得曾有好幾個醫生及護士有意無意地在他面前如此感歎,他知道,他們是在暗示他別對病人太冷,要和善一點。
但,對病童好,對他們的病情便會有幫助嗎?與其跟病患們搞什麼人際關係,把他們的病治好,不是更實在嗎?
向原野嘲諷地勾唇。他側轉身,想離開,視線卻像遭受某種磁石吸引,一直流連於室內。
尤其,那個言笑晏晏的女人,她的笑容,有種令人莫名眷戀的溫柔……
咚!
一個瘦小的身軀驀地撞進向原野懷裡,他愣了下,低頭,原來是個男孩。
男孩抬起頭,一看是他,臉色大變。
他眉峰也皺攏。「阿誠?」
聽見他冰冷的叫喚,阿誠肩頸一縮,連忙退後幾步。「對、對不起,醫生叔叔,我不是故意撞到你的,我是……是因為聽說月眉姐姐在這裡講故事,所以……」
「所以急著跑來聽嗎?」向原野替他接下去。
「是。」阿誠吶吶地點頭。
「在醫院裡,不許跑跑跳跳的,沒人告訴你嗎?萬一跌倒受傷了怎麼辦?」
「是,我以後不敢了。」
「進去吧!」
「是。」阿誠鬆一口氣,如蒙大赦,開門一溜煙地進去。
月眉見是他,嫣然一笑,阿誠在她面前說了幾句,她抬起頭,清亮的眸光朝玻璃窗這邊望來,與他相接。
他一動也不動地站著,面無表情。
她顰眉,起身,盈盈走出來。他盯著她走路的身姿,忍不住要想,如果有人要寫一本禮儀指導手冊,她肯定是模特兒的上上之選。
她的一舉一動,都太……大家閨秀了,就連那天經他強吻後的反應,都那麼冷靜自持。他真的很想知道,這女人有沒有失控的時候?
「你剛剛又罵阿誠了。」她淡淡地開口。
他滿不在乎地一哂。「他跟你告狀?」
她長長地瞪他。「看來你不喜歡孩子。」
「是又怎樣?」他討厭她控訴般的眼神。
她一窒,彷彿沒料到他會回答得如此乾脆,神態一凜。
「你上禮拜主刀的心臟移植手術,我看了錄影帶。」她忽然說。
「你看了?」他訝然。雖然那場手術的確轟動了全醫院,不少醫生刻意排出空檔,搶著前來觀摩,但他沒想到連她這個未來醫院繼承人也會感興趣。
「你的確很厲害,很少醫生年紀輕輕操刀技術便這麼利落,而且病患還只是個不滿五歲的小女孩。」
她想說什麼?向原野挑眉。他不相信這個千金大小姐是真心稱讚他。
「你究竟為什麼來當小兒科醫生?」她輕聲問。令他驚訝地,她的口氣聽來竟是迷惑多於嘲弄。「難道只是為了炫耀自己高明的醫術嗎?」
炫耀嗎?向原野冷笑。如果他真想炫耀技術的話,地方多得是,不必非來兒童醫院。
不過他沒必要回答她的問題。
「你跟他在交往嗎?」他反問她。
她一愣。「誰?」
裝傻嗎?他撇嘴。「黎暉。」
她瞇起眼,似乎是被他充滿譏誚的表情惹惱了。「是,我是決定跟他交往,又怎樣?」不客氣地回敬。
「不怎樣。」他刻意保持語氣清淡,雖然感覺胸口好像讓人捶了一拳,悶悶地有點痛。「他是好好先生,你是好好小姐,你們很相配。」
她臉色一變。「這是諷刺嗎?」
「諷刺?」他輕笑一聲。「冤枉啊,大小姐,我這可是真心話。」
她咬唇,不發一語,粉拳悄悄地一收一握。
看她明明氣惱不已,卻還要強自克制,他忍不住覺得好玩,正想再多說幾句逗逗她,放在口袋的手機忽然傳來簡訊的震動。
他掏出手機,檢視訊息,臉部線條一凜。
又是她!他皺眉,收回手機,完全失去了玩笑的興致。
「你慢慢陪那些小鬼玩吧,大小姐,我有事,不打擾了。」他瀟灑地擺擺手,走人。
身後,似乎射來兩道火樣的目光,灼燒著他的背脊。
是大小姐嗎?她總是如水一般清澈的眼原來也可以燒出熊熊火焰?
他肯定氣壞她了。
他微微扯唇,不覺停下步伐。
傅月眉……
他在心底,念著這芳名。
驀地,口袋裡再次傳來震動,提醒他殘酷的現實。
他自嘲地甩頭,繼續向前走。
那種集三千寵愛於一身的千金小姐跟他絕對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他最好還是離她遠一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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