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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還在便利商店上班的小妞,
正業竟然是個偷兒!
瞧她那副不起眼的模樣,身手倒敏捷得很,
好幾次自己都被她「暗算」,真丟臉啊!
不過他總算也扳回一點面予了,
三番兩次誘她「破功」,
害她出任務時老是「出差」,
還抱著她在他媽面前演出「人為劇」,
甚至為她身受重傷,
差點不能做「做愛」的事,
若她再不答應嫁給他
恐怕連什麼好藥
也救不了他了……
第一章
夜色緩緩降臨慕容家位於半山腰的豪華別墅,衣香鬢影的晚宴,亦隨之展開。
今天是慕容老夫人慕容艾梅過六十大壽的日子,以慕容家在地方上的名望,壽宴自然是辦得豪華又隆重,各界的政商名流無不想出席這場宴會。因為慕容家的企業實在太浩大,許多人都得仰賴他們的鼻息生存,尤其現在是慕容艾梅大權在握,若不巴結討好、諂媚逢迎一番,只怕是難以在商界生存下去。
宴會廳內是觥籌交錯、熱鬧非凡的景象;同樣的,在後面廚房的傭人們更是忙得不可開交。
「大家動作快一點,慢吞吞的等一下誤了事被罵可怨不得我。」
忙著指揮大局的是管家陳諭,他在慕容家工作了近三十年,大大小小的事均由他經手,他也一向十分稱職,所以今天這個場合當然也是由他負責。
他忙碌地在廚房中打轉巡視著,一會兒檢查點心的擺設,一會兒檢查蛋糕的佈置,等到一切都差不多就緒了時,他掛在腰際的無線電響了起來。
「你說什麼?」陳諭聽到前門的警衛所傳來的話後臉色凝重了起來,他拉拉領結,沉吟了一下便回道:「我馬上來!」
事情只怕要糟了,今天的宴會是如此重大的場合,若處理不當只怕要惹出軒然大波,陳諭一面想著一面急步走出廚房,沿著庭園的小徑走到前院。
看見站在前門那一大一小兩道身影,陳諭在心中打了個寒噤,腳步更加快了。
終於還是回到這裡了。
陶芷芬凝望門內的燈火通明,心中一陣酸楚,雖然鐵門是敞開的,但當她站在這裡時仍忍不住心中的懼意,這關了她好多年好多年的監牢,看來仍是教人害怕。
她離開有多久了?九年、十年?自那天她被無情地趕出慕容家門,大著肚子、身無分文,她也是站在這兒發誓她絕不再回來、不再踏進慕容家門一步,她要讓大家知道,她陶芷芬還是有骨氣的。
只是,骨氣能換得什麼?真是造化弄人,她現在還是得回到這裡,一切的一切只為了她的小寶貝。她握緊女兒的手想著。
「媽咪。」陶榆榛昂起小臉看著母親,她不明白母親要帶自己在這裡站多久,半山腰上的晚風挺凍人的,而且從早上到現在她們坐了好久的車,自己的肚子好餓哦!
只是雖然又冷又餓,年方九歲的陶榆榛還是乖巧地不吵不鬧。從小沒有父親在身邊,全靠母親扶養的她有著早熟的個性,懂得不要增加母親的煩惱。
「小榛乖,等一下媽咪帶你去吃東西。」陶芷芬蹲下來,為女兒拉攏外套的領子,不經意觸碰到她那張冰冷的小臉,心疼地用手掌摩挲著。
因為懷孕時的營養失調,才八個月大陶榆榛便被生出來了,早產使她異於同年齡小孩,顯得瘦小、體質羸弱,從小就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
有好幾次陶芷芬都以為她要失去這個女兒了,但上天保佑,每回小榛都由鬼門關又被拉回來,她真的很怕,怕自己到無法再照顧小榛時該怎麼辦?
「都怪媽咪不好!」陶芷芬將女兒摟人懷中,試圖用自己的體溫暖她,忍不住眼眶便泛紅起來,要不是因為自己做錯了事,這孩子該是生在富裕的家庭,被大家呵護疼惜著。
」媽咪,不要哭……」感到母親的肩頭聳動著,陶榆榛習慣性地用小小的手掌在母親後背拍撫著。從她有記憶以來,母親一向是憂傷的,很少有快樂的時候,常常在夜深人靜時,她被母親的哭泣聲驚醒,小小的她只能很自然地學著安慰母親。
感到女兒貼心的舉動,陶芷芬更是無法克制地落淚,她這懂事的女兒真的讓她掛心。原諒媽咪不能再照顧你了,陶芷芬抱緊著女兒,在心中吶喊著。
「大小姐。」陳諭來到門前,開口喊著。
當年陶芷芬因父母雙亡,而被沒有女兒只有兩個兒子的慕容老爺收養時,他就稱呼她大小姐,到後來陶芷芬嫁給慕容之平,他對她的稱呼仍是不變。
「陳叔,好久不見了。」陶芷芬站了起來,抹著淚水道。
「十年了吧,這是……」陳諭看著陶榆榛問。
「這是之平的女兒。小榛,叫陳爺爺。」陶芷芬拉著女兒要她叫。
「陳爺爺。」陶榆榛張著大眼睛,一點也不怕生地看著面前那和藹可親的人。
「好乖,這……就是當年你懷的那個小娃兒?」陳諭彎下身來瞧著陶榆榛,心想她雖然長得瘦巴巴的,還是能在她的小臉上看出慕容家的影子。
「嗯,我給她取名陶榆榛,跟我姓,取陳叔你名字的同音榆,榛是原先之平要給她的名字。」陶芷芬歎息著,「她和之平很像吧?」
「對,她和大少爺挺相像的,尤其像現在大少爺的女兒婷小姐,唉!她當真是太少爺的女兒,只是……」陳諭噤口,想起當年的往事。
「陳叔,我……我想找之平談談,可以嗎?」陶芷芬知道慕容艾梅的禁令,忙補充著,「只談幾句就好,我不會鬧事的。」
「這……」陳諭有些為難,慕容艾梅曾下了禁令,不准陶芷芬再回到慕容家一步,也不准家中的人和她有所接觸。
「求求你,陳叔。」陶芷芬哀求著,她知道陳渝一向疼自己,當初自己被趕出家門,若不是陳渝偷偷給她金錢上的援助,她早就無法生存了。
「並不是我不幫你,只是老夫人的命令……唉!而且,今天的日子那麼重要,只怕……」陳諭搖著頭。
「陳叔,求你就再幫我一次吧!真的,這是最後一次了,我一定要和之平談談,求求你!」陶芷芬跪了下來,她當然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才會想趁亂見慕容之平。
見母親跪下,陶榆榛也機靈地跟著跪下,陳諭手忙腳亂地扶起陶芷芬,抱起陶榆榛。罷了,反正年歲也大了,就拼著丟工作幫幫她吧!陳諭想。
「大小姐,我幫你便是了。」
「謝謝,謝謝你,陳叔。」陶芷芬萬分感激地跟著抱著陶榆榛的陳諭,順著小徑走回廚房。
「你在這裡等一下,我去請示大少爺。」陳諭將她們母女安置在廚房角落,叮嚀著,「別亂跑。」
「我知道。」陶芷芬點頭,安靜地牽著女兒。
偌大的廚房中,十多名傭人正忙碌著,陶芷芬盯著這比她們母女過去的棲身之所更大的廚房,苦澀感又襲上心頭。
從前,她和之平、之傑最愛到廚房來打轉偷吃,那時她是個備受寵愛的小妹妹,如今卻事過境遷,人事全非。
一切的苦難該是由她和之平結婚開始的吧!
他們的婚禮是長輩做主的,只因她出身清白,又是從小就像童養媳般地受慕容家的教育,被慕容艾梅視為最佳的媳婦人選。
她一向只當慕容之平是大哥哥,但在他迷戀上一個舞女,且有意娶那個舞女的時候,家人為了杜絕後患,便硬是成就了他們的婚事。
為了報答慕容家的養育之恩,陶芷芬只好逆來順受,她不愛慕容之平,但她以為自己可以一輩子做他的好妻子,慕容家的好媳婦。
她聽從婆婆的話,順從乖巧,努力捉住丈夫的人,雖然無法得到他的心,但她心想只要慕容之平肯屢行夫妻的義務,讓她能懷有慕容家的繼承人,她的責任也就盡了。
就在她好不容易懷了身孕,她才發現慕容之平不僅和那舞女餘情未了,在外組織小家庭,而且那女人也懷孕了。
為此慕容艾梅責怪她沒有看好自己的丈夫更對她冷眼相對。而同時,慕容之平見事跡敗露,竟愈來愈囂張,甚至常常不回家。
心情低落的陶芷芬在此時碰巧遇上高中的初戀情人,禁不住誘惑便出軌了,只有一次,就碰巧被慕容之傑撞見他們由旅館出來。
性情火爆的慕容之傑和那男人理論之際,兩人大打出手,在馬路上糾纏時被車子撞了,那男人當場死亡,而慕容之傑送醫後也因傷重而不冶。
臨死前他才透露出他一直愛著陶芷芬,所以不能忍受她和別的男人在一起。
痛失愛子的慕容艾梅將過錯全推到陶芷芬身上,說她不守婦道,勾引小叔,又在外另結新歡,甚至斬釘截鐵地斷言她腹中的孩子不是慕容家的,毫不留情地將她趕出家門。
陶芷芬百口莫辯,只能離開慕容家,獨自一人辛苦地生下陶榆榛。
她曾想過,整件事到底是誰的錯?如果當初她沒有嫁給慕容之平,沒有出軌;或是嫁給愛她的之傑,那命運是否會有所不同呢?
她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她獨力撫養陶榆榛雖然辛苦,但她不在意,她只想看女兒好好長大,就算只有母女倆相依為命,陶芷芬只要看到女兒的笑臉,就覺得心滿意足。
若不是因為她時日無多,走投無路了,她不會捨得將陶榆榛再丟人慕容家這座監牢的。
「大小姐,大少爺請你到書房。」陳諭回到廚房,打斷了陶芷芬的回憶。
陶芷芬牽著陶榆榛的手,跟著陳諭上樓到書房。
「不行。」慕容之平坐在大書桌後面,搖了搖頭。
「之平,她是你女兒啊!」陶芷芬將陶榆榛拉到書桌前,「乖,小榛,叫爸爸。」
陶榆榛盯著面前一臉嚴峻的中年男人,小臉閃過懼色,向後退了一步,她揪緊陶芷芬的衣角,怯怯地搖了搖頭,小巧的唇頑固地抿得死緊。
「快叫啊!」陶芷芬急切地推著女兒的背,見陶榆榛仍不作聲,忍不住重重推了她一下,「讓你叫爸爸,為什麼不叫?快叫啊!」
「別為難孩子了。」慕容之平仔細端詳著那張和他的大女兒慕容婷十分酷似的小臉,心中大概明白陶榆榛是自己的女兒沒錯,見她嚇得臉都白了,仍固執地緊閉小嘴,他忍不住出聲制止。
「你承認小榛是你女兒了?」陶芷芬的眼底浮起希望的火苗,但隨即又被澆熄。
「就算我承認也沒用,媽不會答應的。」慕容之平煩躁地扯著領帶,忽然有呼吸不順的感覺。
雖然他和芷芬結婚時,對她並沒有愛意,反而還有著淡淡的怨恨,恨她和母親合謀來拆散他和可琴,但從小他就當芷芬像妹妹般地疼愛,所以現在他看到她這般落魄的模樣,還是覺得有些不忍。
初見到她時,他真的是被駭著了,她看起來比實際年齡老上十歲,艱苦的日子在她臉上留下深刻憔悴的痕跡,她已不復當年那天真無邪的少女,而像是歷盡滄桑的老婦人。
「我知道媽……不,老夫人為了之傑的事,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的,但是,」陶芷芬蹲下摟著陶榆榛,「小榛是無辜的,她不該跟著我受苦,她該過更好的生活。」
「這……」慕容之平才開口,就被打斷了。
「她說得對,小孩子是無辜的。」走進來的是莊可琴,她走到陶芷芬身旁,摸了摸陶榆榛的頭,再走到慕容之平身邊。
「之平,就幫幫她吧!」莊可琴歎息著說。
當年若不是發生那件事,慕容艾梅為了怕再失去惟一剩下的兒子,只好答應之平將她接回來正式結婚,給她和肚子中的孩子一個名分,現在如此落魄的便有可能是她莊可琴了。
為此,她一直覺得對陶芷芬有份虧欠,畢竟當初她是介入這個家庭的第三者,雖然她和之平相戀在先,但依她舞女的出身,自己根本不敢奢望能和之平廝守一生。
嚴格說起來,是陶芷芬間接成全了他們,他們的幸福是建築在陶芷芬的不幸之上,她一直認為他們欠著陶芷芬。
「可琴,不是我不幫,而是媽那邊你也是知道的。」慕容之平十分無奈,雖然身為「慕容企業」的總裁,但大權還是主控在慕容艾梅手上。
「我知道。」莊可琴自然瞭解,嫁入豪門十載,她太清楚慕容艾梅的脾氣了。就連她慕容艾梅都沒給過好臉色,因為鄙夷她的出身,慕容艾梅對她總是不屑一顧、冷嘲熱諷地。
「要不然這樣,芷芬,我給你一筆錢,讓你和小榛過好一點的日子,以後我會固定支付生活費的,好嗎?」慕容之平退而求其次地建議著。
「不行,不行的。」陶芷芬緩緩搖頭,「我不是來要錢的,也沒有想貪圖慕容家什麼,只是想讓小榛回到慕容家,過她該有的生活。」
「芷芬姐,你別那麼固執,我和之平也很難做的,你該比任何人都瞭解媽的脾氣,就依之平說的吧!」莊可琴也加入勸說。
「你們不懂,我……再也不能照顧小榛了。」陶芷芬落下淚來,哽咽地說:「我得了癌症,只怕活不過三個月了。」
「什麼?」慕容之平和莊可琴面面相覷,無法相信這個消息。
「不然,我也捨不得離開小榛,捨不得放下我的寶貝女兒啊!我如果沒有確定她會受到好的照顧,死都不會瞑目的。」陶芷芬抱緊女兒,她在人世間放不下的就只有陶榆榛。
「這……之平,你說媽會接受小榛嗎?」莊可琴想到慕容艾梅十分疼她和之平的兩個小孩,搞不好肯接受小榛回到慕容家。
「絕不可能。」慕容艾梅的聲音傳來,冷冽又無情。
「媽,求您就答應吧!」莊可琴再次勸說著。
大家已經輪流懇求了將近半小時,慕容艾梅仍是毫不動容,她抬眼瞪了莊可琴一眼,「這裡有你說話的份嗎?」
莊可琴瑟縮了一下,慕容之平忙對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別再作聲。
慕容艾梅冷冷的眼神掃過跪在地上的陶芷芬和陶榆榛,不屑地說:「怎麼,帶個小雜種就想回來幕容家?告訴你,我還沒死,分財產也分不到你頭上。」
「我說過很多次了,我並不想貪圖什麼東西,只要承認小榛是慕容家的小孩,讓她回米找馬上離開。」陶芷芬勉強抑下掉頭離開的衝動,她真的受夠慕容艾梅那種尖酸刻薄的語氣了,但為了小榛,她只能忍。
「笑話,這小雜種是慕容家的骨肉?哼!」慕容艾梅由鼻子中冷哼一聲。
「如果不相信,可以去做檢驗,小榛百分之百是之平的親骨肉。」
「就算是,我怎麼知道你在玩什麼把戲,把孩子丟回來,等她長大了再分家產嗎?」慕容艾梅一想到自己的兒子是為她而死,就軟不下心腸。
「夠了!」陶芷芬再也受不了慕容艾梅開口閉口就是分財產、要錢,「要不是我活不久了,我不會要小榛回來受罪的。」
「活不久?哼,俗話說『禍害遺千年』,你會那麼早死?沒有得到慕容家的財產,你捨得死?」慕容艾梅對陶芷芬的說辭全然不信,「如果要讓小孩回來,就等你死了再說。」
「是嗎?等我死了?」陶芷芬的眼中閃過奇異的光亮,「我若死了,你就承認小榛嗎?」
「等你死了,我自然會打算。」慕容艾梅回答道。
「媽,別忘了您的承諾,」陶芷芬用了許久不曾用過的稱呼,讓慕容艾梅一怔。陶芷芬伸手撫摸陶榆榛的臉,輕輕地說:「小榛,你要乖、聽話,媽咪不在你身邊,你要好好照顧自己。」說著說著,她的淚水不停地滑落。
陶榆榛看見母親哭,小臉一皺也哭了起來,她喚著,「媽咪……」想伸手去抱母親,卻抱了個空。
陶芷芬迅速推開落地窗,在眾人措手不及時爬上窗台,站在邊緣一腳騰空。
「芷芬,你做什麼?」慕容之平大驚失色,想衝過去卻被她淒厲的叫聲制止了。
「別過來!求你照顧小榛!」陶芷芬又看向慕容艾梅,聲音中滿是苦澀哀求,「媽,別忘了您的承諾。」她再一次地說著,音調一轉而成尖銳駭人,「如果你失信,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我將詛咒慕容家……」
」媽咪……」在陶榆榛的哭喊聲中,陶芷芬縱身一跳,從三樓跳下去,摔在庭院中的大理石車道上,當場香消玉殞。
底下宴會正熱鬧,眾人均被庭院中傳來的巨大聲響給嚇了一跳,圍在四周議論紛紛。
「這……老夫人?」站在一旁看著事情所有發生過程的陳諭最先回過神來,請示著呆若木雞的慕容艾梅。
「兇手、兇手,你們都是兇手!」陶榆榛尖叫著,她年紀雖小,但發生的事還是很清楚,她撲上去捶打著慕容艾梅,「把媽咪還我……還我…
「榛小姐,別這樣。」陳諭抱住陶榆榛,她拳打腳踢地掙扎著,但忽然一頓,雙眼翻白,小小的身軀軟了下來。
「榛小姐,怎麼了?」陳諭忙探著她的呼吸,停了?他慌張地將她放在地毯上,為她做著人工呼吸。
「叫救護車,快啊!」慕容艾梅由震驚中恢復鎮定,慕容之平忙拿起電話,叫了救護車。
「救不了大的,怎麼都得救小的……」慕容艾梅喃喃地說。天啁,在她的壽宴上發生這種事,她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
這件事到底是誰的錯?她打了個冷顫,不敢再去想。
「媽瞇……」
陶榆榛冷汗流了滿身,由惡夢中猛然驚醒,她坐了起來,眸中全是驚惶的神色,用微顫的手抹過臉頰,她才發現落了滿頰的淚水。
她又夢見母親在她面前自殺的那一幕,母親對她說的最後一句話,跳樓前那一雙深深哀傷的眼睛,一切的一切都形成她心靈深處最強烈的夢魘。
推開被子,陶榆榛脫下全身濕透的睡衣,進浴室扭開冷水,任蓮蓬頭的水花打在身上,冰冷的水讓她精神一振。她喘口大氣,垂下頭任水流過她的髮梢,流下她發抖的身軀。
她一向是十分堅強的,也一直相信做人是要向前看,而不是只活在回憶中。但就算她平常能克制夢魘的發生,然而在愈靠近母親祭日的那些日子,這駭人的惡夢就愈是不放過她。
下意識地用手指畫過左上臂的疤痕,陶榆榛不可避免地又回想到多年前的自己,那是多麼不堪的往事啊,她打了個冷戰,緊緊地閉著眼睛。
不要再想了,那是屬於「慕容榛」的生活,現在的你是陶榆榛啊!她猛甩頭甩去水珠,關上水龍頭,用大浴巾裹住身軀。
一面用毛巾擦拭著濕淋淋的頭髮,陶榆榛走出浴室便看見岳芊鈴老大不客氣地躺在她的床上,睡得可舒服了。
「岳芊鈴,你在我床上幹麼?」陶榆榛停下手上的動作,毫不留情地踹了踹不請自來的岳芊鈴。
她明明是鎖上了門,但這死小孩就是能進得來,陶榆榛有點氣悶的想著。可恨啊!芊鈴的開鎖技術愈來愈好了,想和她搶飯碗啊?
她、岳芊鈴、樊音和梁曉羽在「天虹組」中一向是各司其職。
陶榆榛是技術一流的小神偷,往往能貼身偷得神不知鬼不覺;岳芊鈴則是計算機天才,不論竊取或破壞資料,均是得心應手。
她們兩個在組裡一向玩鬧慣了,也許是因為個性相仿,兩個人比親姐妹還親近,也比親姐妹還會吵架,感情好得不得了,在「虹苑」中,兩個人的房間也是在隔壁,一有動靜便馬上知道。
相比較起來,一向冷漠的樊音和安靜的梁曉羽就比較不常和她們「和」在一起。
樊音在組裡一向是擔任大姐頭的角色,發號施令、指揮行動毫不含糊,底下幾個女孩也都服她,而她的槍法奇準無比,對武器、炸藥之類的研究亦十分透徹。
梁曉羽是女孩中年紀最小的,還不足十八歲就已經是開飛機的高手,在組裡負責接應的工作,她沉默寡言,不喜與人交談,在「虹苑」中,她也挑了個最僻靜的角落居住。
「虹苑」,是「天虹組」的總部,主人祁虹本來是優秀的女督察,在某次追捕槍械大王的行動中因指揮上的判斷錯誤,使整組的警員殉職,因而引咎辭職。
辭職後她開了間私家偵探社,陸續收留並調教幾個女孩,近年來她的偵探社性質有了改變,因之前接的幾件案子而在業界聲名大噪,漸漸地接受一些秘密的委託。
祁虹的原則是不接傷天害理的案子,凡是委託者均先予以調查,絕不為虎作倀,如果接受工作必定極力完成,並堅守秘密。就因為這樣,「天虹組」的名號便慢慢地傳了開來。
而她們的聯絡地點就在位於郊區的一家超商,那裡由陶榆榛在看顧,如有委託者,她會先大略的研判調查,再給予處理,平時岳芊鈴也會去店裡幫忙。
若兩人都出任務時,店就交給原本是祈虹的手下,跟著她一同辭職的嚴力來看管,大家都管他叫嚴叔,是個大約四十出頭,一臉和善的中年人。
嚴格說起來,除了梁曉羽是孤兒,從小便由祈虹養大的之外,其他幾個女孩都有自己的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去,只是身在「天虹組」這個大家庭中,大家都能努力堅強地遺忘過去,面對自己的新生活。
「嗨!」岳芊鈴撐起一隻眼皮,對上陶榆榛微慍的臉懶懶地打著招呼。
「嗨你個頭啦!自己的房間不睡,到我房間來幹嘛?」陶榆榛順手將毛巾丟回浴室。
「小榛,我做惡夢了,可不可以來這裡睡?」岳芊鈴坐起來,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
「做惡夢?你?哼!」陶榆榛撇撇唇,她才不信呢!像芊鈴那麼粗神經的人會做惡夢?如果是芊鈴的雙胞胎姐姐,那個纖細敏感的芊痕就有可能,芊鈴才不可能呢!
「真的!你不信啊?人家我也是很嬌弱易感的呢!」岳芊鈴嘟囔著,看陶榆榛不理她便自顧自地坐在梳妝台前撥了撥短髮,眸子蒙上關切的神色。
她剛才聽見小榛的喊叫聲,就知道小榛又做惡夢了,擔心的情緒讓她忍不住過來看看小榛。雖然知道小榛不喜歡人家的關心,可是她還是受不了而跑過來。
「我沒事。」陶榆榛梳著頭髮,自鏡子中看見岳芊鈴盯著她,她歎了口氣。
她知道芊鈴是關心她,做惡夢的不是芊鈴而是自己;芊鈴這麼說只是借口,其實是想留下來陪她。
「小榛。」岳芊鈴煩惱地拉著發尾,懊惱著自己對陶榆榛的惡夢一點都幫不上忙。
「沒事啦!你回去睡吧!」陶榆榛對岳芊鈴笑了笑,「反正我都習慣了,幾天後就沒事了。」
「小榛,以前我姐姐也常常做惡夢,但自從她回到我姐夫身邊後,就很少做惡夢了。」岳芊鈴下床走到門邊,知道陶榆榛不會要自己陪她的,「其實,你也可以找個男人陪在你身邊,嘿嘿!起碼可以做些移轉注意力的事,不然就是讓你累得沒時間做惡夢……哎喲!」
她被陶榆榛丟過來的梳子打個正著,連忙打開門逃之天天。
「三八!」陶榆榛受不了地搖搖頭,隨即輕笑了起來,芊鈴是故意要逗她開心吧?
男人嗎?她緩緩走到門邊撿起梳子,視線不自覺地飄到倒掛在牆上的那一束乾燥玫瑰花上,心裡掠過一陣悸動。
那人呵!她想著那雙溫柔深邃的眼睛,溫文儒雅的笑容,還有那熾熱甜蜜的吻……她伸手撫過唇瓣,似乎還能感到那份熱力殘留著。
她不該動心的。不該,也不能。陶榆榛合上因回憶而迷濛的眸子;再緩緩張開時,迷霧散去,只剩下濃濃的哀傷。
他太好、太優秀了,應該值得更好的女孩去愛。他不是自己能配得上的,尤其是以前那個如此不堪的自己,更是沒有資格接受那個男人。
不會有結果的,所以最好就是不要開始,陶榆榛在心中告訴自己。
第二章
「夜星」集團,位於市中心的三十二層「夜星」大樓,是近年來處於執牛耳地位的企業。
總裁駱夜辰,傳說冷冽無情、剛愎自負,具有渾然天成的領袖氣息,他做事的冷硬作風,常讓對手聞之喪膽。
然而駱夜辰旗下的兩位得力左右手,副總裁尉星栩和總裁特別助理霍永晰和他是截然不同。
尉星栩以「笑裡藏刀」出名,在他永遠熱情的笑容下有著靈敏的頭腦,他最擅長地是笑著騙人,他笑得愈有誠意,對方就被騙得愈慘。
霍永晰是「夜星」的首席軍師,總是一派斯文謙恭的態度,有著冷靜的思緒和成熟穩重的個性,在公司內是下屬們服氣、敬仰的對象,所說出來的話就如同正副總裁一樣夠份量。
駱夜辰的冷硬作風、尉星栩的熱情圓滑,再加上霍永晰的和氣態度,三人構成「夜星鐵三角」,在企業界是攻無不克、牢不可破的組合。
此時,霍永晰正由總裁辦公室出來,俊臉上清閒的笑容逸去,眼鏡後深邃的眸子浮上黯然的神色,他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霍先生,有您的電話留言,是家裡打來的。」霍永晰的秘書何薇薇自公事中抬頭,看著走進來的霍永晰。
「我知道了。薇薇,我從下午開始請假,如果有公事就麻煩你處理一下,再轉到駱總或尉副總的辦公室。」霍永晰吩咐著。
何薇薇擔任霍永晰的秘書已經很久了,她一直是聰明能幹、行事有條不紊的,人雖稍微一板一眼,但仍是霍永晰的得力助手。
再加上她已婚,育有兩子,不像尉星栩的秘書一樣黏人老想攀上枝頭當鳳凰,無怪乎尉星栩老愛沒事來打轉,極力遊說何薇薇去他那兒幫忙。
「我知道了。」何薇薇將手上正在處理的公文整理好,「這份要轉出去還是您要看?」
「不了,我馬上走,這案子轉到尉副總的辦公室吧,他今天該回來了。」霍永晰走進辦公室拿外套,「薇薇,這些天你有空就去幫幫尉副總,他的秘書是新來的只怕不熟練,但要小心他的『魔掌』,可別一去不回。」
「好的。」何薇薇笑著回答,知道霍永晰說的話是玩笑成分居多。
「永晰!」
在「夜星」的地下停車場,霍永晰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向他走來的尉星栩。
「才剛回來嗎?」霍永晰問著。
為了北港分公司的設立,星栩飛過去好些天了,瞧他那疲憊的樣子,肯定是才剛下飛機就回到公司來報到了。
「是啊,剛飛回來,哇!累死了。」尉星栩伸了伸懶腰,「你要出去嗎?這次北港分公司的設立合約書有點問題,等一下你回來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幫我想想法子解決,可以嗎?」
「你去找夜辰討論吧,我才請了假,暫時不回公司了。」霍永晰帶著歉意地說,「公司的事你要多費心一些,前陣子為了芊痕的事,夜辰積了不少工作,有些事要多幫著他點。」
「跟老大討論?唉!」尉星栩大聲歎氣,知道和老大討論的結果,一定是他得自己想法子處理。他已經可以想像老大板著臉,用冷酷的眼神指責自己的無能了,唉!
原本尉星栩是想請兩天假休息一下、充充電的,這下子被霍永晰搶先一步請了假,看來他的計劃是泡湯了。
「抱歉,公司的年終聚會我可能也趕不及參加了,不過你放心,事情解決我會馬上回來的。」霍永晰安撫著一臉不情願的尉星栩。
「我知道了啦!對了,你既然不在,」尉星栩眼睛一亮,奸笑著說,「薇薇借我吧!」
「薇薇?除了別叫她加班之外,有事儘管吩咐她去做。」霍永晰挑眉微笑,看出尉星栩的不懷好意。
「哈哈,不加班就不加班,你放心好了,我向來是有借不還……不不不,是有借有還,你只管放心地把薇薇借給我。」尉星栩嘴上打著哈哈,心裡正打著壞心眼。
他早就想「挖」薇薇到身邊了,只是永晰這隻老奸巨猾的狐狸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讓薇薇對他死心塌地、忠貞不貳。
這次可好,不論是高薪利誘,或是威脅恐嚇,非得挖走薇薇不可。尉星栩躍躍欲試地盤算著,一掃之前的疲累神態。
「請便。」霍永晰對尉星栩的話一笑置之。
「嘿嘿!」尉星栩一副小人的模樣;忽然神色一正,收起嘻皮笑臉,「對了,你這回又為了啥事請假啊?是你那小未婚妻還是寶貝弟弟啊,我幫得上忙嗎?」能讓永晰放下工作的,肯定是家裡的事。
「別提了,一點小事。」霍永晰歎口氣,「有重要的事就Call我。」
「行了、行了,別擔心,公司有我呢!先顧好你自己吧!」尉星栩做了個大力水手的姿勢,拍了拍霍水晰的肩,轉身走向電梯。
霍水晰走向他的車,將車開出停車場。
瞧瞧天色,灰濛濛的一片,看來會下場大雨,在離開前自己有件事得先去做,霍永晰打定主意,將車子轉向疾駛而去。
車子離開市區轉進郊區的路上,他心想應該是時間的關係,所以沒什麼車在路上,霍永晰加快車速,似乎想將心中的不快全發洩在油門上。
他的煩躁是來自母親一早打來的電話中,告訴他嫣琪的媽媽及哥哥自新加坡來了,說要討論他們的婚事。
他和司徒嫣琪的婚事是很多年前便訂下的。司徒嫣琪的父親是個警察,為了保護霍永晰的父親霍天擎而殉職。
霍天擎是大學教授,為人古板而嚴肅,因為擋了某位學生的課,而被綁架威脅;司徒量是負責這件案子的警察,最後雖然救出霍天擎,但卻被暴徒殺中要害,不治身亡。
為了報恩,霍天擎便許了霍永晰和司徒嫣琪的婚事。那時司徒嫣琪才念高中,後來她考上南部的大學,在司徒家移民到新加坡後,她便住在霍家。
現在司徒嫣琪已經念大四了,兩家人便開始計劃他們的婚事。
霍永晰一直當司徒嫣琪像妹妹般看待,司徒嫣琪也拿他當大哥看待,且另外心有所屬,只是一向重承諾的霍天擎仍不顧年輕人的意願,堅持要他們在一起。
霍永晰鎖緊眉頭,油門踩得更猛。豆大的雨滴打了下來,很快地便下起大雨來。
他放慢車速,心想天雨路滑自己氣歸氣,可不能拿生命開玩笑,尤其是他現在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見到那小女人。
一想到那教他意外傾心的小神偷,霍永晰的眼眸浮起溫柔的光芒。
那偷技高超、不怕危險,卻對柔情格外卻步的小女人呵!他只要想到她每次見到他時那種膽怯戒備的神色,就不禁要歎起氣來。
他知道她一定有某段不太好的過去讓她自虐般地收起熱情的天性。上回他吻她時,她的唇是怯生生的,卻帶著柔軟的暖意,在他蠻橫的制住她的掙扎並加深那個吻時,她並不是沒有響應的。
但一吻結束後,她那倉皇失措、落荒而逃的樣子讓霍永晰不禁心生憐惜,此後他沒再嘗試吻她,只是常去看看她、和她說說話,由她話中的挾槍帶棍,他知道她對自己仍是警戒的。
霍永晰知道,若他要,他可以輕易調查到她過去的一切,但他不想那麼做,他在意的是現在的她而不是過去的她。
只是他的在意、他的真心,她真的都不在乎嗎?
霍永晰泛起一抹苦笑,注意到他的目的地就在前方了。
悶啊,煩啊,唉!又悶又煩。
陶榆榛放下手中的書,端起杯子啜了口熱紅茶,隔著透明玻璃看向窗外,正在下著大雨的街道。
方纔遠處打起悶雷的時候,芊鈴就說一定會下大雨,由於沒有客人上門,所以她說要去睡午覺,然後就溜到店內的休息室去,放自己一個人顧店。
果然被芊鈴那個阿花說中了,陶榆榛用手支著下巴有點昏昏欲睡地想著。
呵……沒客人、沒錢賺,只有無聊的時間。陶榆榛打了個超級大哈欠,揉揉有些酸的下巴,她索性趴在櫃檯上面向著窗外,上下眼皮快黏在一起了。
這種見鬼的天氣,沒有哪個正常人會大老遠的跑到郊區的超商來的,她想著,意識渾沌了起來,就在她快睡著時,忽然窗外的一個影像吸引了她的注意。
她猛地睜圓眼睛,看著在店前停下的車,呃……那車子,莫非是他?
陶榆榛盯著車上的男子下車,修長的身影雖然在滂沱大雨中,依舊是一貫的動作優雅,不疾不徐的關上車門,從容地走來。
那該死的男人,下那麼大的雨連傘都不撐一下,車子停得那麼遠,等他走過來時肯定會全身濕透了,天那麼冷,他不怕感冒啊?
陶榆榛不悅地蹙起秀眉,拿出一條毛巾,在自動門打開時衝了出去。
「反了!」陶榆榛的惡聲惡氣只為了掩飾自己被撩動的心弦。
昨天沒來,今天他就一定會出現,陶榆榛知道霍永晰是真的有心,不論多忙他一定會來看看她。
他來,並沒有特意要說些什麼,只是來看看她,一向紳土的他只會用專注而深情的眸子凝視著她。
該是因為看出她不安的心緒,霍永晰從不勉強她也不給她壓力,只是靜悄悄地對她投注真心,讓她習慣他的存在。
他愈認真,她就愈忐忑不安。
她慣於掩飾自己秀麗的容貌,除非出任務需要,其它時間她均是樸素簡單的裝扮,就是怕引起男人的注目。
對於愛情、婚姻,她一向敬而遠之,因為她看透了、也心冷了,什麼天長地久、山盟海誓,她都不願也不敢去碰觸。
她一直相信自己能心如止水,才二十多歲的她已擁有五十多歲的心境,她什麼都不信,只相信錢,認為自己只要專注於賺錢養活自己,出任務報答祁虹便夠了。
但對他,陶榆榛起了迷惑的心,她好想順著自己的心投進他的感情中,但理智卻阻止著她,記起了母親的悲劇再加上自己的失敗,她怎麼能再放任自己陷進去呢?
她好迷惘,真的,與他相處時間愈久,她愈迷惘。瞪著霍永晰,陶榆榛的心好煩好亂。
霍永晰揚手接住毛巾,輕快地擦著雨水,帶著笑容走近櫃檯,順手摘下眼鏡放在櫃檯上,他對陶榆榛的瞪視全然不在意。
「怎麼了?那麼凶,誰惹你了?」輕笑著問,霍永晰的嗓音輕柔得帶著危險的魅力。
「誰敢惹我?」陶榆榛嘟噥著斜睨霍永晰說道:「下那麼大雨還在外頭閒晃,霍先生你好清閒,不用上班嗎?還是『夜星』倒了?」
「我們都不陌生了,你還是要喚我霍先生那麼生疏嗎?」他將毛巾放在櫃檯上,語氣堅定地糾正陶榆榛,「叫我永晰吧!」
「嗟!」她扁扁嘴,別過臉去。
霍永晰在心裡歎著氣,這小妮子看來心防還是如同往常般地難以攻破。他盯著她的側面,她照舊是將長髮紮成辮子,未施脂粉的臉依然是清純得猶如十五、六歲,看起來就像路上一捉就一大把的高中女生。
她算不上什麼沉魚落雁的美女或是妖艷尤物,但就是讓他心動。是緣分吧?霍永晰知道他是要定她了。
陶榆榛偷偷地瞄瞄霍永晰,果然他又是沉思般地瞅著自己,眼眸燦亮得讓人不敢直視。
她抿緊唇,特意低頭迴避他的目光。沉默散佈在兩人之間,使得室外的雨聲格外的聲大。
「最近忙嗎?」陶榆榛在沉默了好半晌後開口問。
「挺忙的,你也知道夜辰前陣子為了芊痕的事,心思全沒放在公事上,但他這陣子好多了。」霍永晰脫下濕透的外套晾在一旁的椅背上。
陶榆榛看他白襯衫都濕了,轉身倒了杯熱紅茶放在他面前,「喏,你全身都濕了,一定很冷吧? 」
「謝謝。」他眼底浮起笑意。
「不用謝,要付錢的。」陶榆榛伸出手,「三十塊,謝謝。」
果然是小愛錢鬼一個!霍永晰笑意更深了,他拉過椅子坐下,正經八百地說;「麻煩你,糖和奶精,我喜歡奶茶。」
「去,我這裡又不是咖啡廳,挑剔!」她嘀咕著仍拿出放在櫃檯下的小糖包及奶精遞給霍永晰。
「喲——下午用茶時間啊!」岳芊鈴伸著懶腰,慢吞吞地從裡面出來,「怎麼只有茶沒有點心?」
「喂,你們真的當我這裡是咖啡廳啊?」陶榆榛瞪著眼。
「小氣鬼!」岳芊鈴做了個鬼臉,從架上拿了兩包餅乾丟在櫃檯上,「來,永晰,我請客,不用客氣。對了,我姐姐怎麼樣了?」
岳芊鈴的雙胞胎姐姐岳芊痕前陣子受了槍傷,才從鬼門關被救了回來。
「很好,恢復得差不多了。」霍永晰笑著站起來,「謝謝你的餅乾,不過我要走了。」
一口喝掉溫熱的奶茶,他溫柔地瞅著陶榆榛輕輕地說:「我有事要離開一陣子,這幾天不來看你了,你保重,出任務時要小心,別讓我擔心。 」
對上他溫柔的眼神,陶榆榛不自禁地點點頭。
霍永晰伸手輕撫過陶榆榛的頰,將她溜出髮辮的髮絲賽回耳後。微點頭向岳芊玲示意,他拉起外套向門口走去。
「唉!現在走到車子那兒不就淋濕了。沒關係,反正濕都濕了,要著涼早就著涼嘍。」岳芊玲斜看了陶榆榛一眼,故意說著。
「雞婆!」陶榆榛罵了句,轉身拿了傘,還是追了出去,在前廊攔住了霍永晰。
看著兩人撐傘走到霍永晰的車子旁,岳芊玲不禁笑開了,嘿嘿!搞不好永晰就是那個能解救小榛惡夢的男人,瞧那兩個人還挺合適的。
岳芊玲倒了杯紅茶,愉快地喝起了下午茶來了。
「永威哥,我可以進來嗎?」司徒嫣琪出聲敲了敲門。聽到裡面的響應時,她推門進去。
霍永威面向窗外一動也不動,一旁的畫布上是完成一半的畫作,屋內已經染上黃昏的薄暮,卻還沒有開燈。
「有事嗎?」霍永威沒有回頭,只是淡淡地問。
「伯母讓我上來問你,『亭毅』畫廊的代表又來了,你見不見他們?」她走到霍永威身後的畫桌上,順手為他整理凌亂的畫具。
「不了,替我回了他們。」霍永威離開窗邊,拄著枴杖走到沙發坐下。
「我知道了。還有,一會兒要開飯了,你下來還是我替你送上來?」她細聲細氣地又問:「媽媽和哥哥來了,永晰哥應該也快到了,你……」
「我不下去,你出去吧!」霍永威打斷她的話,不耐煩地一揮手。
「嗯……」司徒嫣琪悄悄咬住下唇,無奈地瞅著他。「我先出去了。」
她退出霍永威的房間,柔順的臉龐蒙上一層輕愁。她再怎麼努力,永威哥卻總是一副冰冷的、拒人於千里之外的表情。
低低喟歎著,司徒嫣琪好恨沒用的自己,如果她能更善解人意,進駐永威哥的內心,或是能放掉自己的感情,順從長輩的安排,好好地當永晰哥的未婚妻就好了。
但很難啊!真的很難,她的心已經全放在永威哥身上了,要怎麼收回來呢?而且她能夠感受到永威哥一向給自己的溫柔呵護是屬於對妹妹的,而不是對愛人的。
悄悄握緊了拳,司徒嫣琪咬著牙忍過指甲刺人掌心的刺痛,抹去哀愁的神情,她強迫自己露出不讓人擔心的微笑,下樓去了。
「對不起,霍先生不想見你們,你們還是請回吧!」司徒嫣琪客氣地對「亭毅」畫廊的代表說著。
」這……」兩個代表對看一眼,心想這件事沒辦妥,回去又得挨老闆娘的訓了。較高個子的是亭毅畫廊的經理柯允南,他為難的請求著,
「可以讓我們和霍先生見一面嗎?」
「對不起,恐怕霍先生不會見你們。」司徒嫣琪充滿歉意地回答。
自從霍永威的畫在半年前的世界大展中得獎後,就有不少的畫廊來洽談買賣事宜,但總被打了回票。
霍永威的畫都是人物畫,在素描、水彩畫、油畫,各式不同的畫法中,畫的卻永遠都要同一個人物;不同的表情、不同的動作、不同的裝扮,但畫中的女主角卻永遠是同一個人——霍永威已過世的女友方彤語。
兩年前霍永威和方彤語在夜遊時出了車禍,方彤語當場死亡,霍永威則成了殘廢,左腿裝了義肢。自此他就變了,從以前的熱情活潑轉為沉默陰鷙。
他將自己關在房中,只是一再地畫著方彤語,一張又一張地畫著。雖然司徒嫣琪偷偷拿他的畫去參展,然而不論得獎與否,或有多大的榮耀、多少的獎金,霍永威都不在意,他只是一直畫著。
家人給他安排了一間空房堆滿了他的畫,平日司徒嫣琪會進去替他整理,注意它們不被蟲蛀了、不被日曬了,對她而言,霍永威的寄托就放在那裡,她一定要十分愛護它們。
這次亭毅畫廊會這麼堅決地要買霍永威的畫,是因為居住在南港的某富豪無意中看見霍永威得獎的畫,便委託「亭毅」不惜代價要買他所有的畫作。這是筆大生意,難怪畫廊的經理會親自來。
「你們還是改天再來吧!」司徒嫣琪確定他們今天是見不到永威哥的。
「小姐,麻煩你,讓我們見霍先生吧!這些畫的價錢很高的,霍先生真的該考慮一下。」柯允南不得不用利誘,被老闆娘知道他們連霍永威的面都沒見到就被轟了出來,一定會大發雷霆的。
「跟霍先生談錢是行不通的,請回吧!」司徒嫣琪沉下臉想,這些人開口閉口就是錢,聽得連好脾氣的她都煩了。她下著逐客令。
「可是……」柯允南還想說什麼,就被打斷了。
「都請你們回去了,何必再糾纏不清呢?」霍永晰的語氣不是很凶,卻自有其威嚴在,讓畫廊的人只好悻悻然地打了退堂鼓。
「永晰哥,你回來了!」司徒嫣琪眼睛一亮,快樂地撲進霍永晰的懷中。
一直面對著霍永威的冷漠,看見霍永晰和煦的笑容,讓司徒嫣琪忽然鼻酸了起來,泛紅著眼眶,她埋首在霍永晰懷中尋找溫暖的慰藉。
「喲,好盛大的歡迎啊!」霍永晰拍拍她的背,戲謔地說,「我寶貝的小嫣琪,怎麼?太久沒看見我,很想我嗎?」
他知道嫣琪愛的是弟弟永威,他當自己只是大哥,所以敢放心開她玩笑。當他感到她在哭時濃眉一皺,雙眸閃過精明的光芒。
「怎麼了?嫣琪。」霍永晰溫柔地摸摸她的頭,「永威欺負你了嗎?」
「沒有,永威哥他……」司徒嫣琪吸著鼻子離開霍永晰的懷抱,抹了抹淚水她道;「他還是老樣子。」
「是嗎?」霍永晰蹙眉。老樣子就是最糟的狀況,霍永威一向冷漠的態度才是最傷嫣琪的吧!「那為什麼哭?」他輕輕地為她拭淚。
「沒事,只是有點煩。」司徒嫣琪搖著頭。
「嫣琪,對永威的事要有些耐心。」霍水晰知道弟弟是不會那麼容易再接受別的女人的。
「不是永威哥的事,是媽媽。」司徒嫣琪歎口氣,「她這次是為了咱們的事來的。永晰哥,怎麼辦?」
「別慌,先看看情況吧!」霍永晰雖然嘴上這麼說,但他心裡也知道司徒嫣琪已經大四了,兩家人極有可能會要他們先訂婚,等她畢業就馬上結婚。
「看看情況?」司徒嫣琪喃喃重複著,她的心思一向細膩,霍永晰想到的她也想到了,「還能怎麼樣?媽咪這次來是為了讓我們先訂婚。永晰哥,我到現在都還觸不到永威哥的心,若我說我喜歡的是他,霍伯伯一定會強迫他娶我,如果他是無心的,那又有什麼意義?可是若和你訂婚成了定局,只怕就再也無法觸碰到他的心了。」
「嫣琪……」
「我要放棄嗎?永晰哥,如果我誰都不要,就得回新加坡去了。」司徒嫣琪的聲音極低,兩行清淚悄悄滑下臉頰,「如果一切努力都是枉費的,趁早放棄是不是更好?」
「別這樣,」霍永晰將她拉進懷中哄著,「如果你放棄永威,那永威就完了,他已經連自己都不愛了,如果再沒有你來愛他,不是要將他推進黑暗的深淵中嗎?」
「可是我好累,我的愛就像是被丟進大海中的針一樣,沒有半點回音啊,我並不奢望能取代彤語的地位,只要永威哥肯偶爾看看我那就夠了,可是……」司徒嫣琪哽咽得無法再說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長歎著,霍永晰只能說:「再給永威一點時間,嫣琪,你那麼好,永威不會漠視你一輩子的。」
「一點時間?那是多久呢?」司徒嫣琪問著。
「我不曉得,但是那不會太久的。」霍永晰哄著她,心中盤算著是不是該去狠狠地敲永威那塊頑石一頓,他的哀悼期也夠久了吧?沒必要讓大家跟著痛苦啊!
霍永晰摟著司徒嫣琪站在庭院中央。冬日的傍晚,風有些寒意,司徒嫣琪縮了一下,霍永晰便再樓緊了她一下,像大哥哥般給她鼓勵。
「很冷,我們進去吧!」他環著她的肩走進屋,沒人留意到站在二樓窗前的人盯著他們的影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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