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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10-13 11:19:39

第九章 費盡心機

正因為這樣,李雲天這次出遊才帶羅鳴,想要試探他與張有德之間的關係,看看兩人是否真的像李滿山打聽來的消息那樣相互間有恩怨,同時看看此人的人品,以後能不能為他所用。

現在看來,李滿山的消息應該是準確的,羅鳴果然對張有德有怨念,這才使得張有財被抓了過來。

至於那三十板子,劉波挨得並不冤,根據大明律例要想給已經判定的案子翻案,那麼告狀者無論有理沒理,也不管官員是否接受狀子,上告之人都要挨上三十大板。

碼頭上,一群衣著光鮮的人等在李雲天所乘的大船旁,他們是白水鎮的鄉紳和商賈,得知李雲天在酒樓審案後特意趕來這裡恭迎他的大駕。

「白水鎮生員陳伯昭,見過知縣大人。」一名國字臉、魁梧儒雅的錦服中年人笑容滿面地領著眾人迎了上去,向李雲天拱手行禮。

生員就是秀才,屬於士大夫階層,有著見官不跪的特權。

「陳生員有何貴幹?」李雲天微微頷首,不動聲色地望著他。

上次納妾的時候李雲天見過陳伯昭,當時因為張有德守在他身邊,所以兩人只有寥寥幾語而已。

現在他有些明白陳伯昭為什麼安排劉波去酒樓鳴冤了,一是給張家下絆子,二來就是以此為契機光明正大地接觸自己,由此看來此人倒有著幾分本事。

「大人乃新科進士,滿腹經綸,本地的學子仰慕已久,一直無緣相見,時值大人微服私訪,不知可否去書院指點那些學子一二,使他們能從中受教。」陳伯昭微微一笑,有條不紊地朗聲說道。

「督查本縣學政是本官的職責,既然來到此地,那麼本官就隨你走上一遭,看看本地學子的學業如何。」李雲天沒想到陳伯昭用這種冠冕堂皇的借口留人,既拍了他一個馬屁,又使得他不好拒絕,心裡對陳伯昭不由得高看了一眼,笑著答應了下來。

「大人,請。」陳伯昭的嘴角流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躬身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領著李雲天去了鎮上的書院。

白水鎮的書院由白水鎮的幾個大戶人家合資創辦,已經有四十多年的歷史,從白水鎮出來的秀才和舉人基本上都在這裡讀過書。

得知李雲天這個新科進士要來指點學業,書院裡的學生們異常興奮,看向他的眼神中無不充滿了崇拜,金榜題名可是他們每個人的願望。

李雲天能在殿試中名列二甲,自然文采斐然,他不僅抽查了學生們的學業,而且還指導他們如何寫文章,令學生們受益匪淺。

書捨外,陳伯昭等人站在窗前頗為驚訝地望著被學生們圍在中間的李雲天。

他們原本以為李雲天來書院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隨便講兩句就走,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細心地指導那些學生。

「陳兄,看來咱們的這位縣太爺果然有些與眾不同。」良久,一名小鬍子中年人來到凝神盯著李雲天的陳伯昭身旁,笑著低聲說道。

「能被皇上點為進士,豈是泛泛之輩。」陳伯昭笑了笑,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

從李雲天對待那些學生和藹親密的態度上,他敏銳地感覺李雲天是一個生性善良的人,畢竟李雲天初涉官場,還沒有被官場上的一些歪風邪氣所感染。

如果能善加利用的話,說不定能助他成大事……

面對著面前這個年輕的縣太爺,陳伯昭的心裡不由得湧起了一絲期望。

不知不覺間,遠處的天空浮現出了片片晚霞,在金黃色夕陽的照射下,陳伯昭等人身上猶如披上了一層金色的薄紗,熠熠生輝。

陳伯昭已經讓人準備好了晚宴,離開了書院後李雲天欣然前往赴宴,白水鎮有名的鄉紳商賈紛紛作陪,對他們來說能陪縣太爺吃飯可是一種榮幸。

雖然李雲天在書院裡能言善辯,不過到了酒桌上卻顯得有些詞拙,很少開口說話,這使得現場的氣氛有些沉悶和壓抑。

晚宴結束後,李雲天本打算回大船過夜,陳伯昭以夜船顛簸為由熱情地請他到陳府歇息,李雲天見盛情難卻於是住進了陳府。

陳伯昭把府上最大的一個院子收拾出來作為李雲天的住所,打掃得乾乾淨淨,被褥和茶杯等物品都是嶄新的,足見他對李雲天此次留宿的重視。

「老爺,陳生員可是張司吏的死對頭,你在這裡過夜會不會引起張司吏的疑心?」

晚上就寢的時候,綠萼一邊給李雲天寬衣,一邊擔憂地問道,她已經從李雲天那裡聽說了陳家和張家的過節。

「就是要讓他感到緊張,否則的話他還以為老爺我離開了他在湖口縣寸步難行。」李雲天微微一笑,不以為意地說道。

這就是所謂的馭下之術,不能讓一方獨大,必須要在兩方或者幾方之間製造某種平衡,這樣的話那些人才能更加依賴主上,辦起事情來也更加認真。

「等等。」綠萼鬆了一口氣,正準備把李雲天所穿的白衫脫下,冷不防李雲天伸手按在了她的手上,阻止了她的動作。

「老爺有事?」綠萼微微一怔,有些不解地望著他。

「你不覺得陳生員費盡心機把老爺留下來,不會單單過那麼簡單。」李雲天沉吟了一下,意味深長地衝著綠萼一笑,「長夜漫漫,恐怕要無心睡眠了。」

他的話音剛落,窗外就傳來幾聲悠揚的琴聲,在寂靜的夜空中瀰漫開來,很是悅耳。

「說曹操,曹操到。」聽見琴聲李雲天笑了起來,他猜得沒錯,陳伯昭果然準備了後招。

聽到琴聲,綠萼明白了李雲天的意思,神情顯得有些黯然:琴聲輕柔,很顯然是女子所彈琴。

酒色財氣乃人生四大樂也,也是人的四個弱點,對於李雲天這種可謂少年得志的新科進士而言,有什麼能比遇到紅顏知己更令人心動的呢?

撫琴的女子技藝十分精湛,片刻之後李雲天感覺綿延的琴聲好像化為湍湍的流水,在他的身旁纏繞著流動,使得他宛如置身於山溪之側,彷彿嗅到了淡淡的清泉氣息。

「有意思!」他既然知道這是陳伯昭刻意而為,那麼肯定不會令陳伯昭失望,於是在綠萼的伺候下穿戴整齊,出門循著琴聲而去,想去見識一下撫琴之人的芳容。

綠萼自然不會前去破壞了李雲天與撫琴女子之間見面的氛圍,故而通知了住在院內廂房的羅鳴,羅鳴連忙領著四名衙役跟在後面保護,每個人的腰上都掛著腰刀。

在琴聲的指引下,李雲天穿過了一道院門,在一個小院前停了下來。

院子裡有一名身穿白裙的長髮女子,背對著他坐在涼亭裡有條不紊地撫著琴,邊上立著一名丫環。

李雲天對陳伯昭家裡的情況並不瞭解,他不知道眼前這名白裙女子是陳家的人,還是陳伯昭從外面特意請來的「托兒」。

在院門處聽了一會兒後,他抬步走進了小院,恐怕這正是陳伯昭所希望看見的一幕,羅鳴等人不動聲色地跟在後面。

那名侍立的丫環看見進門的李雲天後微微一怔,好像沒有想到會有男人進來,隨即認出來人是縣太爺,俯身想要向他行禮。

李雲天見狀擺了擺手,示意她不要打擾了那名長髮女子撫琴,丫環於是乖乖地立在那裡不敢動彈。

長髮女子彈得非常投入,絲毫沒有覺察到李雲天的到來,李雲天站在她的身後,閉上雙目凝神聆聽著,一副沉醉其中的模樣。

不久後,隨著長髮女子彈出最後一個音符,曲聲嘎然而止,繚繞的餘音一直在夜空中悠蕩著,經久不息。

「好一曲《高山流水》,姑娘琴技出神入化,實乃在下生平罕見。」李雲天緩緩睜開雙目,一邊鼓著掌,一邊高聲讚道。

他剛才好像漫步在青山幽谷之中,身邊流淌著清澈的山泉,使得他心曠神怡,如沐春風。

「大人繆讚了,小女子只不過是信手閒彈而已,難登大雅之堂。」長髮女子聞言轉過身,衝著李雲天福了一身,「民女陳凝凝,見過大人。」

「你知道我是誰?」李雲天微微一怔,顯得有些意外,好像沒想到陳凝凝如此直接地點出了他的身份。

其實,在他看來陳凝凝應該故意裝作不知道他的身份,這樣更容易接近他,結果她一上來就把謎底給揭開了,豈不是顯得有些索然無味。

不過,或許這也正是陳凝凝的獨到之處,少了幾分做作,多了幾分性情,更顯得與眾不同。

等陳凝凝行完禮抬起頭後,李雲天的眼前頓時就是一亮。

皎潔柔和的月光下,一位絕美女子亭亭玉立地站在那裡,青絲如墨染,高卷美人鬏,面似三月桃花,眉似柳葉,眼如水杏,臉頰精緻,清純脫俗到了極致。

想當年他叱吒商海的時候什麼樣的美女沒見過,可陳凝凝不一樣,不僅有著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更為關鍵的是她身上有那種與生俱來的典雅清秀的氣質,令他情不自禁就會對其心生憐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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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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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糊塗審案

陳伯昭的陳家原本是白水鎮的主事者,三十多年前,張有德的老爹在縣衙戶房日益崛起,開始與陳家在白水鎮明爭暗鬥。

經過多年的爭鬥,陳家逐漸落入了下風,張家不僅搶了陳家不少生意,而且還奪走了原本屬於陳家的白水碼頭。

如果不是陳家底蘊深厚,在九江府有人的話,那麼以張家的狠毒,恐怕要對陳家痛下殺手,使得陳家家破人亡。

據說當年為了爭搶白水鎮的白水碼頭,陳家和張家各自糾集了數百人火並了一場,死傷了不少人。

由於事關重大,火並事件被縣衙和府衙聯合壓了下來,並沒有上報,兩家的梁子也因此徹底結下了。

被張家打壓了這麼多年,陳家無時無刻不想著翻身,李雲天這次來想摸摸陳伯昭的底,看看其能不能為他所用,成為對付張有德的一張王牌。

趁著羅鳴前去張家拿人,李雲天看了劉波帶來的狀子,狀子上筆跡工整,剛勁有力,一看就知道寫狀子的訟師也曾經寒窗苦讀過。

訟師的思路非常清晰,不僅把案情完完整整地敘述了一遍,而且還列出了毆打劉湖生的幾名張家惡奴,以及現場看熱鬧人的名字,詳盡而周全。

由於要審案子,酒樓的夥計把桌上的盤盤碟碟都撤了下去,李雲天端著一杯白開水,慢條斯理地在坐在椅子上品著。

在綠萼看來這是李雲天墜水之後的一個最明顯的改變,以前他可是喝茶的,可自從墜水後就喝起了白開水。

李雲天也曾經努力過想要喝茶,可是茶的味道他實在是受不了,無法品出茶的清香,有的只是苦澀。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工夫,羅鳴領著一群便裝大漢把幾個人帶了進來。

那些便裝大漢是守在船上的衙役,去張家前羅鳴特意去碼頭調集了人手,這使得原本寬大的雅間立刻顯得有些擁擠。

「小人張有財,給大老爺磕頭了。」一名身材肥胖、細眉小眼、頂著一個酒糟鼻的錦袍中年人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劉波,然後衝著李雲天跪了下去,結結實實地磕了一個頭,他身後幾名家僕模樣的人也紛紛跟著磕頭行禮。

「張有財,劉波告你民女,傷人致死,你是否知罪?」李雲天上下打量了張有財一眼,伸手一拍桌子,沉聲喝問。

他納綠萼為妾的時候張有財恰好去了外地談生意,並沒有出席喜宴,不過送來了豐厚的賀禮,所以兩人並沒有見過面,否則的話他也不會讓羅鳴去拿人了。

「大人明鑒,劉波乃卑鄙狡詐之徒,妄想以家裡的死人栽贓小人訛上一筆錢財,小人雖然家有薄財,但也不能助長此醜惡風氣,故而回絕了他,於是他就四處造謠誣陷小人。」

張有財連忙喊冤,言語中頗為委屈,「大人有所不知,這件案子知府大人和前任縣尊都已經審過,已經查明他在誣告小人。」

「是否誣告,本官自有定論。」李雲天冷笑了一聲,瞅了一眼面前的狀子,看向了跪在那裡的幾個張家家僕,「誰是張五?」

「啟稟大老爺,小人就是張五。」一名跪在張有財身後的壯漢抬起了頭,面貌兇惡,一臉的橫肉,滿臉堆笑地回答。

「狀子上說你帶頭毆打了劉湖生,用木棍重擊了他的頭部,可有此事?」李雲天面無表情地望著他。

「大老爺明察,小人向來遵紀守法,不要說打人了,連只螞蟻都沒有踩死過。」張五向李雲天磕了一個頭,高聲狡辯。

「哼,看你長得面容醜惡,一看就非善類,竟然還敢大言不慚地聲稱連螞蟻都沒有踩死過,真以為本官是那麼好騙的?」

李雲天瞅了一眼張五,冷笑了一聲,衝著立在一旁的的羅鳴說道,「羅班頭,打這刁滑之徒二十大板,看看他還敢不敢信口雌黃,欺瞞本官!」

羅鳴聞言衝著邊上幾名衙役一揮手,幾名便裝大漢就湧了過去,把張五按在地上,扒下他的褲子,掄起兩根從酒樓後廚拿來的扁擔,辟里啪啦地對著他的屁股打了起來,綠萼和小翠連忙側過了身子。

「大人明察,小人冤枉,小人冤枉呀。」張五沒想到李雲天單憑面相就打了他板子,心裡頓時一陣鬱悶,忍著屁股上的疼痛高聲喊冤。

「竟敢說本老爺冤枉你,來人,再加二十大板,看他招還是不招!」李雲天眉頭一皺,猛然一拍桌子,怒聲下達了命令。

張五這下傻了,他只不過喊了一聲冤,結果又白白加了二十大板,長這麼大他還從沒有見過如此不講道理的人。

「啟稟縣尊,小人所說的事情句句為實,縣衙戶房的張司吏可為小人作證。」張有財意識到眼前這個年輕的縣太爺完全就是一個血氣方剛的愣頭青,照他這個審法的話那麼張五十有八九就要被打殘了,連忙高聲說道。

「張司吏?」李雲天怔了一下,衝著打板子的衙役揮了一下手,讓他們停了下來,皺著眉頭望著張有財,「你說的可是實話?」

「大人,張司吏是在下的胞兄,他可以為在下作保。」張有財見提到張有德後李雲天的態度有了轉變,連忙挑明了與張有德之間的關係。

李雲天聞言看向了羅鳴,羅鳴向他微微頷首,表示張有財說的是實情。

「既然有張司吏作證,那麼必定就是真的了。」李雲天的臉色隨即緩和了下來,和顏悅色地向張有財說道,「你讓張司吏給本官出個保書,本官也好了結此事。」

「謝大老爺明察。」張有財心中頓時大喜,連忙給李雲天磕頭,看來張有德在這位縣尊心中的份量極重,他只不過提了一下名字,現場的形勢就完全反轉了過來。

「劉波,你可知罪!」隨後,李雲天面色一沉,向站在一旁的劉波喝道。

「大老爺明察,小人說的句句屬實,張有財之所以橫行鄉里依仗的就是他的胞兄張有德,他們二人……」劉波沒想到事情會發生如此的劇變,頓時急了,連忙跪下辯解。

「住口!」不等他把話說完,李雲天一拍桌面,指著他高聲說道,「張司吏乃是本縣數一數二的良吏,品德俱優,兢兢業業,你竟敢誣陷張司吏,著實可惡。」

「雖然張司吏生性善良,不會與你計較,但是本官要為他討一個公道,否則的話你們這種刁民還以為本官好欺負。」說著,李雲天高聲下令,「來人,打他三十板子後轟走,如若再糾纏此事,直接鎖進牢裡。」

羅鳴聞言揮了一下手,先前打張五板子的人於是湧過來把劉波按在地上,掄起扁擔打了起來。

「劉波,本官告訴你,本官之所以要打你,與你誣告張司吏無關,而是你妄想把已經審結的案子翻案,按律當打!」趁著張五挨板子,李雲天把桌子上的狀子揉成一團往他面前一扔,起身領著綠萼和小翠走了。

「大老爺走好。」張有財側跪著身子,點頭哈腰地給李雲天送行,臉上滿意得意的神色。

打完劉波板子後,行刑的衙役扔下他離開了,他的臀部已經被打出血,趴在地上痛苦地著。

雖然扁擔輕巧,打起來不像衙役們在大堂上使用的水火棍那樣能傷到筋骨,但是所造成的皮外傷卻要嚴重的多,劉波這回少不了要吃皮肉之苦。

「告訴你姓劉的,這湖口縣是我張家的天下,剛才你也看見了,縣太爺對我大哥是信任有加,你要想翻案等下輩子吧。」

張有財在家僕的攙扶下站了起來,趾高氣揚地來到劉波的面前,伸腳踢了踢他的臉頰,一臉地說道,「不過我也挺佩服你,竟然養了那麼水靈的一個女兒,老爺我現在還回味無窮。」

「你個混蛋,我殺了你。」劉波聞言被激怒了,伸手想要去抓張有財腳,不過被一旁的家僕死死地按在了地上。

「呸,你是什麼東西,竟然也配跟老子鬥!」張有財一口痰吐在了劉波的臉上,不屑地冷笑一聲,大搖大擺地走了。

「蒼天呀,你何時才能開開眼,讓這群天殺的畜生遭報應!」

隨著老張有財一行人的離去,房間裡頓時安靜了下來,劉波伸手捶了捶地面,心中不由得感到一陣絕望,老淚縱橫。

劉波的出現無疑掃了李雲天的興致,出了酒樓他領著綠萼等人徑直走向碼頭,打算離開白水鎮。

經由劉波一事,他有了兩個不小的收穫,不僅在張有財面前演出了一場好戲,而且還印證了出了羅鳴和張有德之間的關係並不那麼融洽。

按理說,同在縣衙當差的羅鳴在他下令捉拿張有財時,應該提醒他張有德和張有財的關係,可羅鳴卻沒有這麼做。

李滿山曾經打聽到,羅鳴和馮虎之間的關係很緊張,好像因為各自的利益和女人打過架,結果因為馮虎有張有德護著,故而吃了不少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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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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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鳴冤

李雲天把這次遊玩當成了一次蜜月之旅,盡情地享受著人生,與綠萼在鄱陽湖上雙宿雙飛,好像已經忘記了自己是湖口縣的縣太爺,完全成為了遊山玩水的公子哥。

幾天後的一個上午,水運繁忙的湖面上,李雲天站在破波而行的大船船頭,一邊吹著略帶些涼意的湖風,一邊放眼眺望碧波蕩漾的湖水,心境豁然開朗,一時間把所有的憂愁和煩惱都拋在了腦後。

「大人,前面就是白水鎮。」一名中等身材的圓臉壯漢來到他的身旁,指著遠處一個碼頭上停滿了貨船的城鎮說道。

圓臉壯漢就是湖口縣站班班頭羅鳴,祖上三代都在縣衙的站班裡當差,可謂湖口縣的站班世家,在縣衙中擁有不小的影響力。

白水鎮是湖口縣最大的一個鎮,有著九江府最忙碌的貨運碼頭--白水碼頭。

李雲天之所以來這裡,是聽說鎮上有一家酒樓的紅燒魚是江口縣一絕,故而領著綠萼前來品嚐。

臨近碼頭時,綠萼和小翠從船艙裡出來,為了行事方便綠萼換上了男裝,成為了一名模樣俊俏的公子哥,唇紅齒白,前突後翹,看上去別有一番韻味,使得李雲天的心中微微一蕩。

鎮裡行人熙熙攘攘,聲音嘈雜,兩旁的攤位上圍滿了顧客,市面顯得頗為繁華。

在羅鳴的引領下,李雲天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那家酒樓,酒樓的店小二認識羅鳴,連忙把他們請到了樓上的一個雅間。

羅鳴沒有與李雲天待在一個房間,他領著人去了對面的雅間裡,以免掃了李雲天的興致。

酒菜很快就端了上來,主菜自然是酒樓最拿手的紅燒魚。

李雲天夾了一筷子嘗了嘗,魚肉鮮美,回味悠長,果然名不虛傳。

酒過三巡後,正當他興致勃勃地給綠萼和小翠講著紫禁城是如何得雄偉壯觀時,房門忽然被人推開了。

一個人影閃了進來,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雙手高舉著一個白色的東西,宏聲說道,「青天大老爺,草民有冤要伸。」

李雲天定睛一看,跪在那裡的是一名穿著粗布衣衫的消瘦中年人,衣服上有好幾個補丁,手裡高舉著一張狀紙,一臉的皺紋,皮膚黝黑粗糙,手上佈滿了老繭,一看就是一個窮苦人。

與此同時,聽見響動的羅鳴帶著幾個大漢從對面的雅間裡衝了過來,兩個大漢架起那個消瘦中年人就往門外拖。

「你有何冤,細細道來,本官給你作主。」李雲天的眉頭微微皺了皺,既然對方認出了他,那麼他自然不能無動於衷,於是揮手示意那兩個大漢放下消瘦中年人,不動聲色地問道。

「啟稟大老爺,草民是白水鎮的漁民劉波,鎮上的糧商張有財不僅恃強強暴了草民的女兒,使得草民的女兒投湖自盡,而且還指使家僕打死了草民的兒子。草民的一條腿也是被他派人打殘的,草民的婆娘承受不住喪子之痛,很快就病死了。」

中年人抬起頭,跪著爬到了酒桌前,神情悲憤地向李雲天說道,「大老爺,草民一家四口就這樣陰陽兩隔,請大老爺給草民作主。」

「豈有此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有如此兇徒作惡!」李雲天聞言伸手重重地一拍桌面,顯得氣憤填膺,沉聲向劉波說道,「你且起來,本老爺定會還你一個公道。」

「謝青天大老爺,謝青天大老爺。」劉波聞言面色一喜,一拐一瘸地走到一旁躬身立著。

「羅班頭,把那個張有財還有那一干惡奴給本老爺帶來,本老爺要在這裡開堂審案。」隨後,李雲天沉聲向羅鳴下令。

羅鳴猶豫了一下,想要向李雲天說什麼,不過嘴角蠕動了一下沒能說出口,衝著李雲天拱了一下手,領著兩個人快步離去。

「老爺,這件事情有蹊蹺,你可要小心了。」等羅鳴走後,綠萼湊到李雲天的耳旁低聲提醒,顯得有些擔憂,這次李雲天是微服出遊,劉波是如何知道他來了?而且還找到了他所在的雅間。

「放心,老爺心裡有數。」李雲天在桌下拍了拍綠萼的手,輕聲安慰她。

隨後,他的視線落在了躬身立在那裡的劉波身上,眉頭微微皺著。

劉波的事情李雲天有所耳聞,前段時間他看似無心政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其實私下裡讓李滿山打探著湖口縣的事情,對縣裡面的一些恩恩怨怨已經有所瞭解。

這件案子發生在去年上半年,劉波的女兒劉小蓮給張有財府上送魚,無意中被張有財撞見,他見劉小蓮年輕貌美於是起了淫心,將其拉到房間裡強行凌辱。

事後,張有財讓下人給劉波送去了二十兩銀子,並且告訴劉波先前所欠張家的十兩銀子不用還了。

劉波是個老實本分的人,不敢跟有錢有勢的張有財計較,本想就這麼息事寧人,盡快給劉小蓮找個外地的婆家嫁了,誰成想劉小蓮當天晚上就投湖自盡了。

劉小蓮的哥哥劉湖生年輕氣盛,氣不過妹妹就這麼沒了,前去張府和張有財理論,結果被張有財指使家僕一通暴打,活活打死在了張宅門口。

等劉波夫妻倆趕到的時候劉湖生已經沒了氣,劉波的老婆當場就昏倒在地,大病了一場,沒多久就病死了。

好好的一個家頃刻間就土崩瓦解,劉波雖然是個老實人,但泥人還有三分火性。

況且,越老實的人通常也越固執,埋葬了老婆後,家破人亡的劉波毅然請訟師寫了狀子去縣衙告狀,準備給妻兒討還一個公道。

湖口縣前任知縣開堂審理了此案,張有財有備而來,在大堂上反咬一口,不僅誣陷劉小蓮是一個招蜂引蝶、人盡可夫的,是失足落水而死,而且連劉湖生的死也被說成是得了一場惡疾暴斃。

由於張有財找來了諸多的人證和物證,劉波身邊卻沒有一個證人,因此只好眼睜睜地看著事情被顛倒黑白,被知縣判了一個誣告之罪,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頓板子。

挨完板子後劉波被衙役扔出縣衙,被一群守在衙門外面的痞子當眾打斷了一條腿,這是張有財對他的報復,都是也是警告別人不要跟張家作對。

如果不是白水鎮的陳伯昭陳老爺派人把劉波送去醫治,恐怕他命就要沒了。

放眼整個湖口縣,敢救劉波的也就只有陳伯昭了,因為陳家是張家的死對頭,豈會放過這麼好的給張家下絆子的機會。

去年年底,劉波去了九江城的府衙擊鼓鳴冤。

雖然他屬於越級上告,按理說府衙可以不用受理的,但由於涉及了兩條人命,滋事體大,故而九江府知府親自開堂審理了此案。

與縣衙時的情況一樣,由於張有財有著各種有利的人證和物證,劉波再一次敗訴,被知府大人判了一個誣告之罪,結結實實地挨了三十大板,並且讓湖口縣知縣將其帶回去訓誡。

於是,前任湖口縣知縣就以尋釁滋事的罪名把劉波抓進了牢裡,直到兩個月前才放出來,被折磨得面黃肌瘦,不成人樣。

如果不是陳伯昭暗中疏通的話,他十有八九就要死在牢裡。

說起來,劉波能被釋放還要多謝李雲天。

李雲天來到湖口縣上任後不僅整頓了胥吏,而且還清查縣裡大牢裡那些在押囚犯的案卷,他發現有些囚犯的罪名比較輕但是已經被關押了不少時間,因此就大筆一揮把那些人給釋放了,其中就有劉波。

以前李雲天已經知道那些囚犯為什麼會被關在大牢裡那麼長時間,還以為是縣衙的人失職,現在他對立面的門道可是清清楚楚,恐怕不是像劉波一樣得罪了什麼人,就是縣衙的人想要敲竹槓,把人抓進牢裡讓其家人掏錢來贖。

至於張有財為什麼能在白水鎮橫行無忌,因為他的親哥哥就是縣衙戶房的張有德張司吏,有張有德罩著湖口縣誰敢招惹他。

這也是羅鳴剛才為什麼猶豫的原因,他本應提醒李雲天張有財的底細,不過最終沒有說出口,其舉止非常耐人尋味。

其實,李雲天這次來白水鎮根本就不是為了吃什麼紅燒魚,而是想會會陳伯昭,只不過沒想到劉波會出現在這裡,著實出乎他的意料。

劉波的案子已經由府衙審結,按規定李雲天是不能接狀子的,除非有確鑿的證據表明這是一起冤案,然後他拿著那些證據上報九江府,得到知府的首肯才能接下劉波的狀子,開堂審理。

如果說劉波不懂這個道理還情有可原,可陳伯昭應該清楚這個規矩,劉波現在既無人證也無物證,讓他如何給劉波伸冤?強行開堂審理可是要被上級懲處的。

劉波能找到他鳴冤,陳伯昭肯定是幕後的推手,要不然劉波一介草民如何得知他的行蹤?

對於陳伯昭的這個舉動,李雲天有些想不明白他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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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10-13 11:04:37

第六章 未雨綢繆

李雲天早就發現了躲在石窗後面偷窺他的張有德和馮虎,見兩人離開,嘴角閃過一絲冷笑。

俗話說溫水煮青蛙,他現在把張有德當成一隻在鍋裡的冷水中愜意游泳的青蛙,暗地裡一點點地水溫升上去,等張有德發現危險的時候已經無力從鍋裡蹦出來,屆時唯有被開水活活煮死。

健完身,李雲天在綠萼的伺候下沐浴更衣,然後神清氣爽地到書房給京城的那些年誼寫信。

他的年誼有兩三百個,自然不可能每個人都寫,況且他也不可能記住每個人的名字,只能選擇一些熟悉的人落筆。

可這也並非一件容易的事情,他不得不絞盡腦汁回憶在京城與那些年誼們打交道時候的情景,最大限度地對他們有所瞭解,所謂知己知彼才能百戰不殆,那些信才能達到最大的效用。

「夫人,老爺這是怎麼了?」

見坐在書桌後的李雲天左手托著下巴,兩眼望著屋頂發呆,右手大拇指的指背上嫻熟地轉著一桿沒有蘸墨的毛筆,小翠好奇地低聲問研磨的綠萼。

「大人準備給京城裡的年誼寫信,不知道寫些什麼。」綠萼微微一笑,告訴了小翠,反正這件事情也瞞不住。

「年誼?」小翠的雙目流露出了疑惑地神色,她沒有讀過書自然不知道年誼是什麼了。

「也給狀元寫嗎?」等綠萼給她解釋後,小翠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李雲天要寫信的竟然是那些新科進士,不由得興奮了起來,滿是好奇地問道。

在她眼裡狀元高高在上,可望不及,而且充滿了神秘的色彩,是天上的文曲星轉世。

「哈哈……」不等綠萼回答,李雲天忽然把手上的毛筆往桌子上一拍,仰首大笑了起來。

綠萼和小翠嚇了一跳,紛紛詫異地望向他,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

「老爺剛才想到了一個人,這個人會試時成績第一,本應是今科的狀元,可是殿試的時候卻僅僅名列三甲中下等,你們說倒霉不倒霉。」

李雲天大笑了一陣,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向綠萼和小翠說道。

他很開心,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己的年誼裡有一個非常有名的人,這個人現在和他一樣都鬱鬱不得志。

如果能交好此人的話,那麼必將成為他日後在官場上的一大助力。

「老爺,你說的可是於大人?」綠萼聞言立刻想到了一個人,試探性地問道,今年會試的時候她陪著李雲天在京城,故而知道會試的會元是誰。

「對,就是他。」李雲天笑著點了點頭,雙目閃過一道興奮的光芒,「今科會元于謙,於廷益!」

于謙會試第一,殿試通常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按照正常的情況他會被永樂帝點為狀元。

可惜的是,于謙在答題時言辭激烈,針砭時弊,抨擊朝政,結果惹怒了永樂帝,以策語傷時為由,將其置為了三甲第九十二名,令人大跌眼鏡。

這使得于謙不僅沒有當成狀元,而且還因為成績差,連考庶吉士的機會都沒有,進而失去了進翰林院的機會。

由於明朝有「大學士皆出翰林」這一不成文的規定,所以于謙自始至終也沒有當上大學士,可謂是其人生中的一大遺憾。

如果李雲天沒有記錯的話,由於受到閣老楊士奇的欣賞,于謙現在正在都察院裡實習,幾年後將出任監察御史一職。

雖然監察御史只是七品官,但卻是非常重要的進身之階。

明朝的督撫和部院大員皆出身言官,不是都察院的御史就是六科的科員,這已經成為了一個不成文的定制。

也就是說,就像不是出身翰林就無法擔任大學士一樣,沒有當過言官的人,是無法在朝堂之上擔任要職的。

雖然李雲天的歷史知識有限,對明史不是太瞭解,不過他記得大明仁宣時期的著名的「三楊輔政」,而楊士奇就是三楊之首,仁宣時期的內閣首輔。

楊士奇之所以會器重于謙,是因為他是今科會試的主考,對于謙會試的文章十分欣賞。

作為主考,楊士奇自然成為了今科進士們的恩師,李雲天等新科進士都參加了謝師宴,拜入了他的門下。

要不然李雲天想要補缺湖口縣也並非一件易事,有些仕途無望的候缺官員可等著機會來湖口縣撈上一筆,只不過那些官員屬於無主的浮萍,沒什麼靠山,自然爭不過李雲天了。

李雲天在京城的時候與于謙不熟,也就是點頭之交而已,故而先前並沒有記起來于謙的事情來。

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與這個一代名臣是同科的進士,更沒有想到于謙竟然這麼倒霉,因為「策語傷時」被永樂帝放在了三甲裡。

一時間,他有種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感慨,故而剛才一時激動,忍不住失聲大笑了起來。

當然了,于謙從會元到殿試三甲九十二名的原因他是萬萬不能說的,這裡面涉及到了永樂帝,萬一傳出去的話可就是「非議君王」的大罪。

沉思了片刻後,他拿起桌上的毛筆,蘸了墨汁後略一思索,給于謙寫了一封普通的問候信,透露出淡淡的同年之誼,所謂君子之交淡如水,對于謙這樣的人要以禮相交。

信上的字筆記工整,端莊大氣,非常漂亮,李雲天猛一看還以為是別人寫的,再一細想才記起來自己以前也曾經寒窗苦讀過,在字體上面下過不少苦功夫。

畢竟能中進士的人焉能寫不出一手好字?否則的話即使文章做的再好,那麼最後也要被考官刷掉。

原本,綠萼和小翠都認為李雲天很快就能把給京城那些年誼的信寫好,豈料十來封信他整整寫了五天才滿意。

尤其是給楊士奇等幾名會試考官的信,用詞更是百般斟酌。

寫完信後,他托張有德採辦了九江的一些地方特產,讓李大牛和李滿山送去京城,給楊士奇和于謙等人嘗嘗鮮,聯絡一下彼此間的感情。

雖然那些土特產並不貴重,值不了多少錢,但俗話說禮輕情意重,既能把雙方的關係拉近許多,又能給大家留下了一個印象,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正是這樣逐漸經營出來的?

李大牛和李滿山臨走前,李雲天特意把兩人喊過去交待了一番,讓李大牛一路上聽李滿山的話。

李滿山處事圓滑而李大牛則為人憨厚,此去自然是李滿山當家。

綠萼對李雲天的這個做法感到非常得詫異,在她的印象裡李雲天以前根本就不屑這種鑽營的行為,而現在看起來卻是駕輕就熟,游刃有餘。

李雲天的這個舉動使得張有德更加放心,在他看來李雲天既然把目標放在了京城,那麼肯定不會在縣衙的事務上找麻煩,只要李雲天守規矩他自然會全力「配合」李雲天,大家賓主盡歡。

可惜的是,張有德的想法是好的,只不過他沒有弄清楚主次關係,說到底李雲天才是湖口縣的縣太爺,而不是他張有德。

如果他在李雲天面前能夾著尾巴做人的話,那麼雙方還能相安無事,李雲天也不是那種不通人情的人,水至清則無魚的道理他還是懂得的。

不過,張有德錯判了形勢,太高估了自己而輕視了李雲天,妄想當湖口縣的地下縣太爺,這無疑是虎口拔牙,犯下了一個大錯。

他忘了一件事情,雖然李雲天現在是一隻還沒有長牙的幼虎,但幼虎也是虎,一旦發起威來可是能把他活吞了的。

忙完了送禮的事情,李雲天領著綠萼離開縣衙去了鄱陽湖,準備在湖上泛舟嬉戲,彌補上次落水時未能盡興的遺憾。

為了迷惑張有德,他特意讓張有德代他處理縣衙的事務,即使是王宇有什麼事情都要找張有德商量,這使得張有德不由得有些飄飄然。

既然李雲天給了張有德如此大的權限,那麼張有德自然投桃報李,給他弄來了一艘氣派的大船。

先前李雲天那次遊湖只不過租了一艘小船而已,兩次的待遇可謂雲泥之別。

與上次輕車簡從不同,李雲天這次從三班衙役中選了二十多名身材強壯者擔任隨從,配備了腰刀和弓弩等武器,擺出了縣尊的氣派,領頭的是站班皂隶班頭羅鳴。

所謂的三班衙役,指的是站班皂隶、捕班快手和壯班民壯,站班皂隶是負責給知縣開道以及升堂時站立大堂兩側的人;捕班快手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捕快;壯班民壯是把守城門、倉庫和監獄等部門以及巡邏道路的人。

作為大明最大的淡水湖,鄱陽湖上承贛、撫、信、饒、修五河之水,下接長江,「浩渺鄱湖水接天,波翻浪湧競爭先;連江通海胸懷廣,滋養生靈歲復年」是它最生動的寫照。

豐水季節浪湧波騰,浩瀚萬頃,水天相連;枯水季節水落灘出,枯水一線,野草豐茂,蘆葦叢叢;湖畔峰嶺綿延,沙山起伏,沃野千里,候鳥翩飛,牛羊倘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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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10-13 10:59:36

第五章 君子之仇

地方官員還好,俸祿基本上折算成米糧和布匹等生活常用物品,即使自己用不完也可以到集市裡賣出去,換成銀兩。

況且,他們在地方上通常都有人孝敬,也不指望那點俸祿生活。

至於京城的官員就比較慘了,俸祿時常會被折算成一些又貴又不常用的物品,比如說海外進貢的蘇木和胡椒等,官員們不僅自己用不上,而且到了集市上也很難賣出去。

這就使得京城一些清水衙門的官員日子過得緊巴巴的,有些人甚至要借貸度日。

望著眼前那些白花花的銀子,李雲天深刻體會到了「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的寓意,他一個七品知縣納一次妾就能收到這麼多的錢,更何況是四品的知府老爺了。

或許因為今天是大喜的日子,賓客們發現年輕的縣太爺非常和藹,雖然不善言辭但很是豪爽,頻頻與眾人舉杯對飲,結果酒宴結束時已經醉得一塌糊塗,被幾個衙役抬回了新房。

新房裡,綠萼穿著紅色喜服靜靜地坐在邊,她的頭上頂著大紅的蓋頭,心中既緊張又期待。

「大人,您還沒挑新娘子的蓋頭呢。」進屋後,一身酒氣的李雲天倒在上就呼呼大睡,小翠見狀連忙上前推了推他。

「新娘?」李雲天好像想起來了,搖搖晃晃地起身,從小翠手裡接過喜秤輕輕一挑,將綠萼頭上的紅蓋頭挑落。

然後,眾目睽睽下他把喜秤一扔,將一臉嬌羞的綠萼撲倒在了上,伸手扯著她的喜服,嘴裡嚷嚷著,「綠萼,老爺可想死你了。」

「大人,屋裡有人。」綠萼沒想到李雲天如此猴急,臉頰頓時羞得通紅,雙手護在胸前嬌聲提醒著他,引得屋裡的人竊笑不已。

由於喝了不少酒,李雲天拉扯了幾下綠萼的喜服後頭一歪,趴在她身上打起了呼嚕,竟然睡了過去。

在小翠的幫助下,綠萼把酣睡的李雲天安置在了被窩裡,神情顯得有些失落,畢竟今晚是她的洞房之夜,可李雲天卻醉成了這個樣子。

小翠等人離開後,綠萼坐在李雲天的身旁好奇地望著他。

她覺得李雲天自從落水後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以前不苟言笑,一心向學,而現在卻總是面帶笑容,甚至還講笑話逗她開心。

「娘子,一刻值千金,你就讓老爺在這裡乾等著?」就在綠萼雙手托著下巴凝視著李雲天的時候,熟睡中的李雲天忽然睜開了眼睛,衝著她微微一笑。

「老爺,你醒了?」綠萼嚇了一跳,神情驚訝地望著他。

「老爺根本就沒醉。」李雲天的嘴角流露出一絲狡黠地笑意,伸手掀開了被窩,「來,躺下說話。」

綠萼臉頰不由得一紅,脫掉喜服後鑽進了被子裡,胸口怦怦地跳個不停。

李雲天從身後摟住了她,這使得她不由得感到一陣莫名的燥熱,也充滿了一絲期待。

出乎她的意料,李雲天並沒有下一步的動作,只是靜靜地摟著她,房間裡陷入了沉寂。

「老爺,你剛才是裝醉的?」終於,綠萼壓抑不住心中的好奇,率先打破了現場的平靜,低聲問道。

「世道險惡,老爺怎敢喝醉,剛才只不過是逢場作戲而已。」李雲天笑了笑,湊到綠萼的耳旁輕聲說道,「你放心,老爺一定不會放了秦毅那個王八蛋的。」

雖然他說話的聲音很輕,但是言語中卻透露出濃濃的殺意。

「老爺,你……」綠萼的耳朵被李雲天口中哈出的熱氣弄得癢癢的,十分難受,等她聽完了後面一句話頓時吃了一驚,轉過身神情詫異地望著李雲天。

秦毅就是那個秦公子,她很驚訝李雲天竟然知道了秦毅那晚欺負她的事情。

「雖然老爺當時還沒醒過來,但是已經能聽見外面的聲音,那個混蛋做的事情老爺一清二楚。」李雲天微微一笑,伸手輕輕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傻丫頭,你知不知道,對老爺來說你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老爺!」綠萼見李雲天說得情真意切,眼圈一紅,心中萬分感動。

「俗話說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他們今天如何對待咱們,那麼咱們以後就如何對待他們,十倍、百倍地讓他們償還。」

李雲天面色一寒,神情嚴肅地說道,「如果老爺猜得沒錯,張有德就是那些胥吏的主腦,以後咱們誰都不能相信,只能相信自己。」

「張司吏與他們是一夥兒的?」綠萼吃了一驚,顯得難以置信,她覺得張有德可是個好人,鞍前馬後為李雲天做了不少事。

「縣衙六房中歷來以戶房為最重,刑房次之,張有德能執掌戶房二十多年而不倒,豈是等閒之輩?」李雲天冷笑了一聲,「他以為老爺是傻子,那麼老爺就拿他當棒槌!」

「老爺,我們以後怎麼辦?」經李雲天這麼一提醒,綠萼也意識到張有德有問題,不由得變得緊張起來,她和李雲天身邊的人都是張有德安排的,兩人的一舉一動都在張有德的監視中。

「以靜制動。」李雲天早已經想好了對策,微笑著安慰她,「張有德在縣衙為吏多年,在縣裡肯定有冤家對頭,況且他們本身也並非是鐵板一塊,相互間肯定有齷齪,這些都是咱們的機會。」

「老爺,你說怎麼做就怎麼做,妾身聽你的。」見李雲天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綠萼一顆懸著心落了下來,倚在他的胸口柔聲說道。

「現在天氣冷暖適宜,正是遊湖泛舟的好季節,鄱陽湖風景秀麗,咱們不遠千里而來,可要好好欣賞一下湖上的美景,把上一次半途而廢的遺憾給補上。」李雲天微微一笑,意味深長地說道,「不過在此之前老爺要寫信。」

「寫信?」綠萼感到有些奇怪,難道李雲天要寫給家裡,可在信上說些什麼呢?要向家中訴苦不成?

「老爺在京城有不少年誼。」李雲天的嘴角流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他們現在雖然在京城各大部院苦熬,位輕言微,但猶如星星之火,終有一天會烽火燎原。」

所謂的年誼,指的是與李雲天一起考中進士的那些貢士們,由於他們在同一年金榜題名,故而相互稱為「同年」,也就是年誼。

這是官場上最基本但同時也是最穩固的一張關係網,關鍵時刻往往會發揮出意想不到的作用,李雲天當然要善加利用了,這可是他一筆非常寶貴的財富。

「娘子,夜色深了,咱們歇息吧。」又跟綠萼閒聊了幾句後,李雲天語鋒一轉,笑瞇瞇地在她耳旁低聲說道,就勢輕輕地咬了一下她的耳垂。

「嗯!」綠萼頓時如遭電擊,身子微微一顫,臉頰紅得像熟透了的蘋果,咬著嘴唇點了點頭……

第二天上午,李雲天起後在院子裡又是跑步又是做俯臥撐,還煞有其事地舞著一把長劍,忙得不亦樂乎。

沒多久他就累得精疲力竭,滿頭大汗地坐在地上喘著粗氣,綠萼笑盈盈用毛巾給他擦著額頭上的汗水。

在他看來,只有擁有了一個健康強壯的身體,那麼才能有充沛的精力與對手周旋,而由於自幼寒窗苦讀他是一個標準的文弱書生,手無縛雞之力,體質贏弱,故而決定加強鍛煉,增強體質。

說實話,李雲天現在的心情很輕鬆,他並沒有把張有德視為自己的對手。

別看張有德現在暗中掌控著湖口縣縣衙的運作,但充其量不過是一個狐假虎威的土霸王而已,根本就沒有資格成為他的對手,最多只能算是他面前的一塊絆腳石而已。

只要他這個縣太爺騰出手來,那麼置張有德於死地易如反掌,不說別的,張有德在戶房干了二十多年,屁股豈會乾淨?

在他的眼裡張有德現在是一隻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多長時間,遲早要被他給收拾了。

院牆外面,張有德和馮虎站在一個石窗前狐疑地望著李雲天,搞不清楚他這是抽了哪門子的風,一起來就在那裡瞎折騰。

「大人這是怎麼了?」正當兩人狐疑的時候,小翠從院子裡出來好像要出門辦事,馮虎衝著她招了招手,等她過來後問道。

「大人在健身。」小翠恭恭敬敬地回道,頭也不敢抬,好像很怕馮虎。

「健身?」馮虎的眉頭皺了皺,李雲天可是文官,身驕肉貴,什麼時候也學起了武人的作派。

「夫人說大人的身子有些虛,吩咐婢子去給老爺買補品。」小翠的臉頰上飛起了兩朵紅暈,低聲解釋。

她與綠萼同歲,早已經知曉男女之事,自然猜到了綠萼為何要給新婚的李雲天買補品,十有八九與房事有關。

「去吧,給大人拿上等的補品,記在我的帳上。」想到昨晚李雲天在新房裡當眾撕扯綠萼喜服的醜態,張有德的嘴角流露出一絲笑意,向小翠微微頷首後領著馮虎走了,步履輕快。

他已經明白是怎麼回事,看來年輕的縣太爺昨天晚上洞房時表現不佳,故而「知恥後勇」想到了健身,他很樂意見到李雲天沉迷於女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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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10-13 10:58:35

第四章 任重道遠

「找大夫給她診治,無論如何一定要把她救活。」張有德沉吟了一下,神情嚴肅地吩咐道。

「張叔,她要是把這件事情告訴大人的話,那……」馮虎聞言吃了一驚,不解地望著張有德。

「她是一個聰明的女人,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張有德冷笑了一聲,「我能救活她,那麼自然也能讓她死。」

「張叔這招果然是高,大人對綠萼姑娘情深意重,只要張叔救了她,那麼大人就會對張叔感恩戴德,從此任由張叔擺佈。」馮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他好像明白了張有德的意圖,笑著恭維道。

張有德的臉上不由得流露出一絲得意的神色,一旦取得李雲天的信任那麼他就能把李雲天當來擺置,挾天子以令諸侯。

即使是湖口縣的縣丞、主簿和典史也要敬他三分,這無疑是一個巨大的。

他在縣衙當了大半輩子供人使喚的胥吏,如果能通過李雲天成為湖口縣的地下縣太爺,那麼無疑是夢寐以求的事情。

本來,李雲天甦醒後他可以鬆一口氣,可隨即就知道了綠萼被秦公子逼得撞了牆的事情,心中恨不得一刀砍了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畜生。

張有德一直在李雲天身邊,他很清楚李雲天被胥吏聯合起來給了一個下馬威後有些心灰意冷,萬一綠萼要是這個時候死了,那麼保不准這位年輕氣盛的縣太爺會被激怒,把怒火發洩到縣裡的胥吏身上,這絕對不是他所希望看見的。

李雲天再怎麼無能,畢竟是兩榜出身的進士,在京城肯定有自己的人脈,萬一他向京城的關係求助的話,保不准京城的官員會派人來收拾他們,屆時他們可就慘了。

作為湖口縣縣衙胥吏的首領,張有德的目標是維護胥吏的利益,平衡胥吏和縣太爺之間的關係,而不是去激怒一個有可能做出瘋狂舉動的縣太爺,那樣可就得不償失。

很可惜,張有德這次打錯了算盤,如果換作以前那個涉世不深的李雲天,肯定會被他所製造的假象所蒙蔽。

可現在這個李雲天在商海摸爬滾打多年,與三教九流的人物都打過交道,早就見慣了人際間的虛與委蛇和爾虞我詐,更是一個設計謀略的高手,他的這點小伎倆一眼就被看穿反而被用來救綠萼。

第二天下午,湖口縣縣丞王宇、主簿趙朗和典史魯雲山前來看望李雲天,三人是縣衙的主要官員,協助李雲天處理縣衙的日常事務。

三人中年近六旬的縣丞王宇資歷最老,髮鬚皆白,瘦高的個子,一雙眼睛老是瞇著,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麼。

李雲天隱隱約約覺得,他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好像有一絲同情和憐憫。

二十年前,連續三次會試不中的王宇以舉人的身份擔任了江西布政使司下屬的從九品染織局大使,一步步爬到了正八品湖口縣縣丞的位子。

由於年事已高,王宇已經無慾無求,來湖口縣只不過是為了養老而已,因此很少管縣衙裡的事情。

主簿趙朗也是舉人,中等身材,顎下留有一縷美髯,相貌堂堂,對李雲天恭敬有加,眼神中閃爍著狡猾的光芒,看得出來是一個精明圓滑的人。

他今年三十多歲,五年前考中了舉人,知道會試題名無望,故而早早地托關係入了仕途,現在當上了正九品的主簿,仕途一片順坦。

在李雲天的印象裡,趙朗的心思根本就沒在湖口縣,而是想以湖口縣為跳板到九江府府衙裡任職,故而時常往九江城裡跑,與王宇一樣對縣衙的事務不感興趣,。

至於典史魯雲山,他與王宇、趙朗不一樣,並不是舉人,而是出身胥吏。

今年上半年,由於魯雲山在擔任湖口縣刑房司吏的十年裡政績優異,經過府衙的考核後被擢升為了湖口縣的典吏,從一個吏員一躍成為了官員。

雖然典史只不過是一個未入流的小官,但對他來說已經是一件難得的造化,足以光宗耀祖,要知道胥吏要想成為官非常不容易,首先至少要有九年的優異政績,而且還要等到有官位出缺。

因為不是科舉正途出身,所以胥吏即使升為了官員,那麼也只能擔任八品以下的小官,無法再往上陞遷,不像李雲天這樣的兩榜進士,進入仕途後最低也是正七品的官。

魯雲山身材高大,濃眉大眼,一臉的和藹,對李雲天唯唯諾諾,看上去很是恭敬的樣子。

李雲天知道他斷然不會像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面善,能擔任刑房司吏的人豈會有菩薩心腸?

況且此人出身湖口縣縣衙胥吏,與張有德肯定關係密切,而且也有幾分本事,否則不會脫穎而出成為典史。

由於李雲天大病初癒,王宇三人並沒有在房間裡多待,寒暄了一會兒就起身告辭。

李雲天意識到了湖口縣形勢的複雜,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糟糕。

由於王宇和趙朗有意無意的放縱,湖口縣胥吏的勢力得到了空前的膨脹,怪不得他們敢給自己來一個下馬威,看來他在湖口縣任重而道遠

令李雲天感到欣慰的是,因為大夫搶救及時,綠萼脫離了生命危險,昏迷了兩天後醒了過來。

他這個時候已經能下地走動,立刻在一名丫環的攙扶下前去看望綠萼。

一間格調清幽的廂房裡,一名頭上纏著繃帶的女孩虛弱地躺在上,小翠坐在頭一勺一勺餵她喝藥。

女孩就是綠萼,明眸皓齒、櫻唇翹鼻、膚白勝雪,雖然面色憔悴,但是絲毫不能掩飾住她精緻的臉頰,可謂天生麗質。

「大人。」見李雲天進來,綠萼掙扎著想要起身。

「快躺下,你的病還沒好。」李雲天連忙走過去按住了她,語氣關切地說道。

隨後,他從小翠手裡接過藥仔細地餵著綠萼,這使得綠萼感到無比溫馨,也令一旁的小翠非常羨慕。

「傻丫頭,你怎麼能殉節呢?那樣的話老爺到了九泉之下都不安心。」等綠萼喝完藥,李雲天一邊用毛巾擦拭著她嘴角的湯汁,一邊埋怨道。

「大人,婢子錯了,讓大人擔心了。」綠萼微微一怔,隨即心中一暖,李雲天還是第一次喊她「傻丫頭」,不過她挺喜歡這個稱呼,裡面洋溢著濃濃的溫情。

說實話,她很想把秦公子那晚企圖強暴她的事情告訴李雲天,可是又擔心如此一來對李雲天不利。

畢竟張司吏是湖口縣縣衙唯一幫助李雲天的人,如果李雲天懲罰了秦公子,那麼張司吏肯定不會再站在李雲天這一邊,李雲天在湖口縣豈不是寸步難行?

故而,左右權衡了一番後她決定把這件事情埋在心底,成為她的一個秘密。

「等你的病好了,少爺就納你為妾,給你一個名分。」李雲天笑了笑,伸手憐愛地撥開了她額前散落的長髮。

綠萼聞言臉頰刷一下紅了,臉上流露出了一副小女兒特有的嬌羞,她等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盯緊了,如果他們有什麼反常立刻向我稟告。」

張有德第一時間就從小翠那裡知道了李雲天與綠萼見面時的情景,心中鬆了一口氣,他清楚綠萼是一個聰明的女孩不會把那天晚上的事情捅出去。

「婢子明白。」小翠向張有德一躬身後退下了,她是張有德安插在李雲天和綠萼身邊的耳目,專門負責監視兩人。

「要納妾了,好,好!」張有德抬步來到窗前,望著院子裡大樹上幾隻嘰嘰喳喳嬉戲著的麻雀,嘴角流露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容。

在他看來,如果李雲天現在有心思納妾,那麼表明其已經無心再糾纏縣衙裡的事情,作為李雲天最信任的人,縣衙的大權自然就會落在他的手上,屆時恐怕連王宇和趙朗也會讓他三分。

事情的發展正如張有德所料想的那樣,自從綠萼醒後李雲天把縣裡的事務一股腦地都甩給了他,專心致志地照顧著綠萼,顯得無心政事。

經過半個多月的調養後綠萼康復了,她的前額留下了一道疤痕,不過用劉海進行遮擋後倒也看不出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李雲天履行了他的諾言,選了一個黃道吉日納綠萼為妾,張有德為此特意操辦了一場盛大的喜宴。

雖然只是李雲天納妾,但湖口縣的鄉紳和商賈悉數前來捧場,不算那些賀禮,單單禮金就收了兩千多兩,比李雲天五十年的俸祿還要多,著實出乎了他的意料。

大明官員的薪俸是非常低的,一個知縣的年俸才不過四十五兩而已,而且這四十五兩銀子並不是以白銀髮放,其中很大一部分都要折算成米糧和布匹等實物後發放,這就使得其中有了很多的貓膩。

例如,一匹布的市價是二兩銀子,可是管事的官員能將其折算成四兩銀子發放。

如此一來,雖然賬面上發下去了四兩銀子的布匹,但其實只花費了二兩銀子,剩餘的二兩銀子自然進了管事官員的腰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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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10-13 10:51:35

第三章 逢場作戲

「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咬了咬牙後,他決定先把這筆帳記上,目前的當務之急是如何救綠萼。

「來人。」要想救綠萼的話首先要讓外人知道他醒了,然後借助外人的力量去辦這件事情,可他的身上軟綿綿沒什麼力氣,不要說下就連翻身都難,只好虛弱地衝著門外喊道,希望有人能聽見他的聲音。

一連喊了幾聲後,門外進來一名端著茶水的白裙丫環,模樣標緻,梳著雙丫髻,一臉驚訝地望著他,「大人,你醒了?」

「小翠,老爺餓了,想吃劉記酒樓的紅燒獅子頭。」李雲天認出這個白裙丫環名叫小翠,是他來湖口縣後張司吏給他找來的使喚丫環,不動聲色地吩咐道。

「婢子這就去劉記酒樓,讓他們給大人做。」小翠不敢怠慢,放下茶水轉身就走。

「等等,現在天色已晚,你一個女孩家出門不方便,讓大牛和滿山去吧。」等小翠走到門口,李雲天好像想起了什麼,開口喊住了她。

當然了,他並不是真的想吃什麼獅子頭,而是以這種方式委婉地通知李大牛和李滿山他已經醒了,這樣一來別人要想再對他下手的話可就要有所顧忌了。

來湖口縣就任時李雲天帶了三個人,除了綠萼外就是李大牛和李滿山,兩人都是李氏一族的子弟,是他現在唯一能信任的人。

小翠哪裡知道李雲天的心思,以為他是關心自己,應了一聲後離開了。

趁著這段時間,李雲天整理了一下頭腦中還有些紊亂的思緒,對湖口縣的環境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

湖口縣隶屬江西九江府,位於江西、湖北和南直隶交界處,北依長江,南臨鄱陽湖,境內有著長江與鄱陽湖唯一的交匯口,風光秀麗,人文薈萃。

由於有著優越的地理位置,故而湖口縣有著江西「水上北大門」的美譽,素有「江湖鎖鑰,三省通衢」之稱。

自古以來,美麗富饒的鄱陽湖就養育了世代生長居息湖畔的萬物生靈,是商賈舟桅聚集之地,由此也成為了水匪們的樂園。

他們成群結隊地劫掠過往的貨船,輕則謀財,重則害命,官軍一來立刻鳥獸散,藏匿在浩瀚的湖面上,官軍一走又匯聚在一起,繼續燒殺搶掠。

不僅湖口縣,鄱陽湖沿岸所屬的府縣因為這些神出鬼沒的水匪沒少傷腦筋。

其中尤以湖口縣的匪情為重,湖口縣知縣年年因為轄區水匪匪患嚴重而被上司訓斥,年年考評差等,是個受累不討好的差事,怪不得沒人願意來這裡補缺。

相對於鄱陽湖上的水匪,現在擺在李雲天面前的問題是縣衙的那些刁鑽的胥吏,如果他連縣衙都掌控不好的話,還談何對付水匪?

「大人,你終於醒了。」

正當李雲天陷入沉思的時候,一個有些沙啞的聲音在房門處響起,一名年近五旬、留著一縷山羊鬍、慈眉善目、身著吏員所穿青袍的中年人疾步走進了房間,一臉欣喜地望著他。

「張司吏,本官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李雲天微微笑了笑,他認出來人是戶房司吏張有德,也就是先前那個給他請來了陸大夫的人,已經執掌湖口縣戶房二十年,神情感慨地向他說道,「本官覺得自己做了一場夢,恍如隔世!」

「大人有菩薩庇佑,屬下相信大人一定能逢凶化吉。」張有德聞言眼眶頓時濕潤了,仔細看的話有點點淚花在裡面閃動。

「本官這回可看明白了,在這湖口縣也就你和本官一條心。」李雲天好像被張有德感動了,一臉欣慰地望著他,動情地說道,「張司吏,以後有你協助本官,本官也就能安心了。」

「大人說的是哪裡的話,協助大人是屬下的份內事。」張有德顯得受若驚,連忙一躬身,恭敬地說道。

李雲天笑了笑,讚許地看了張有德一眼後閉目小憩,他不能讓人知道自己剛才已經恢復了意識的事情,只能循序漸進地來救綠萼,以免打草驚蛇。

至於張有德?有一句話說的好,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他初來乍到,與張有德非親非故,豈會相信張有德對他有如此深厚的感情。

如此一來事態就明朗了,張有德之所以對他如此親近很顯然別有所圖,而有這種心機和城府的人想必在縣衙的胥吏中也有著很重要的話語權。

他懷疑張有德很有可能就是湖口縣縣衙胥吏的頭兒,在湖口縣所遇到的事情是這個傢伙在背後搞鬼。

由於他在湖口縣無依無靠、勢單力薄,唯有借助張有德來行事,自然要逢場作戲,與其虛與委蛇。

張有德垂手侍立在頭,態度甚是恭敬,恐怕他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出現在他眼前的這個縣太爺已經不是曾經的那個被他玩弄於股掌的愣頭青,他剛才的做法反而弄巧成拙,露出了破綻。

陸陸續續又有幾個人趕來,安靜地站在一旁,以免打擾李雲天休息。

「大人。」在李雲天焦急的等待中,小翠進了房間,來到邊小聲向他稟報,「李大牛和李滿山晚上喝了酒,婢子喊不醒他們。」

「罷了,讓綠萼過來伺候。」

李雲天聞言心中頓時一沉,李大牛和李滿山都不是貪杯之人,肯定是那個秦公子設計灌醉了兩人,想要趁機強暴綠萼,心中不由得對秦公子又痛恨了幾分,閉著眼睛不動聲色地說道,「張司吏,天色已晚,你們都下去歇息吧。」

「大人,綠萼姑娘出事了。」小翠聞言看向了張有德,見張有德微微頷首,於是小心翼翼地說道。

「出事?」李雲天睜開雙目,眼神有些疑惑地看著小翠,好像不明白她的意思。

「大人,是這樣的,綠萼姑娘可能以為您醒不過來,剛才撞柱殉節了。」這時,一名立在張有德下首的國字臉皂衣壯漢躬身說道。

此人身形魁梧,留著一臉的絡腮鬍子,濃眉大眼,口正唇方,看上去一身正氣。

「殉節?」聽見中年皂衣壯漢的聲音,李雲天的雙目閃過一絲不宜覺察的寒光,壓抑著心中的怒火故作茫然地看著中年皂衣壯漢。

從聲音上他認出此人就是剛才阻止把綠萼送醫的那個「頭兒」,湖口縣捕班班頭馮虎,也就是人們俗稱的捕頭。

「大人,屬下來遲了一步,趕到的時候綠萼姑娘已經躺在那裡沒了氣。」馮虎一側身,把遠處牆壁上的血跡給李雲天看,一臉遺憾地說道。

「綠萼死了?綠萼死了!」李雲天的臉色刷一下變得蒼白,好像不敢相信這件事情,也不知道從哪裡來的力氣,一把抓住了立在邊的張有德的衣角,帶著哭腔說道,「張司吏,本官不能沒有綠萼,你一定要讓人救活她,一定……」

或許是急怒攻心,話沒說完他的腦袋一歪,躺在上沒了聲息。

屋子裡頓時亂成一團,趙有德伸手他的鼻前探了探,發現還有氣兒,連忙吩咐下馮虎火去找大夫。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綠萼,你一定要堅持住。」李雲天雙目緊閉地躺在那裡,心裡暗中為綠萼鼓勁,現在他能為綠萼做的也就只有這麼多了,希望張有德看在他如此器重和依賴他的份上救綠萼一命。

從大夫那裡得知李雲天只是昏了過去沒有生命危險後,張有德一顆懸著的心這才放了下來,讓小翠留下照顧,領著馮虎等人離開了。

此時夜色已深,月光如洗,地面上猶如鋪了一層潔白的輕紗,天地間一派沉寂。

啪的一聲,不久後,縣衙的一個廂房裡傳來了一個清脆的聲響。

「混帳東西,你真是膽大包天,竟然敢動大人的貼身侍女,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房間內,張有德一改先前的和藹,甩手給了一名三角眼、瘦高個子、身穿錦袍的青年一記響亮的耳光,神色猙獰地瞪著他。

「大舅,是那小浪蹄子得我,她想讓我納她為妾,我沒答應,她就撞了牆,想要陷害我。」錦袍青年捂著火辣辣的臉頰,一臉委屈地向張有德狡辯,他就是那個企圖強暴綠萼的秦公子。

「沒出息的東西,遲早你要栽在女人的身上。」張有德伸出手指在秦公子的前額戳了一下。

他才不相信秦公子的這番鬼話,秦公子什麼德行他一清二楚,肯定是貪圖綠萼的美貌,想要趁著李雲天將死之際把她給霸佔了。

「張叔,只要綠萼一死,她就是撞牆殉節。」立在一旁的馮虎開口給秦公子解圍,陰沉沉地說道。

「她現在的情形如何?」事已至此,張有德再怎麼懲罰秦公子也晚了,皺著眉頭在房間裡來回踱了幾圈,面無表情地望向了馮虎。

「還沒有斷氣,不過挨到明天的話必死無疑。」馮虎想了想後肯定地回答,他在縣衙當差近二十年,判斷傷情的眼力還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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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10-13 10:47:34

第二章 處境堪憂

「公子,綠萼先走一步了,下輩子繼續伺候公子。」李雲天剛才差點沒被秦公子悶死,貪婪地呼吸著空氣,不等他喘上一口氣,猛然聽見綠萼說道,語氣中似乎有著一絲不捨。

「下輩子?」他一時間沒明白綠萼的意思。

「不要!」秦公子高聲喊了起來。

幾乎與此同時,李雲天聽見砰的一聲悶響,好像是重物撞擊牆壁後發出的聲響,隨後他就猜到了怎麼回事--綠萼撞牆了!

這使得他大為震驚,萬萬想不到綠萼的性子竟然如此之烈,寧死也不願意受辱。

秦公子見事情鬧大了,跌跌撞撞跑出了房間,由於太過驚慌中途的時候甚至絆倒了一張凳子,結結實實地摔了一跤。

此時此刻,氣勢囂張的秦公子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他的悲劇命運已經悄然拉開了序幕。

雖然李雲天非常關心綠萼的傷勢,可他現在無能為力,只能在那裡暗自著急上火。

「不好了,綠萼姑娘給大人殉節了!」莫約過了五六分鐘的樣子,一個人急匆匆跑了進來,隨後又衝了出去,站在門口高聲大喊道。

「殉節?」聽到這兩個字,李雲天的心中冷冷一笑,很顯然這個傢伙是秦公子的人,故意擾亂視聽,企圖掩蓋綠萼撞牆的真正原因。

不久後,門外傳來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幾個人進入了房間。

「頭兒,還有氣,送醫吧。」很快,一個人沉聲請示,好像查看了綠萼的傷勢。

「你看仔細了,究竟還有沒有氣兒?」李雲天聞言不由得感到一絲欣慰,不成想下一刻,一個陰森的聲音傳來。

「沒氣兒了,屬下剛才看錯了。」先前說話的人慌忙改口,對那個「頭兒」好像十分敬畏。

「抬到後堂大廳去,用白布蓋了,等明天仵作來了驗屍。綠萼姑娘能為大人以身殉節,也是咱們縣裡的一樁美談。」那個頭兒冷哼了一聲,起身離開。

屋子裡的人隨後抬走了綠萼,既然那個頭兒已經下了結論,那麼綠萼以身殉節的事情無疑已經板上釘釘。

「混……混蛋!」李雲天萬萬沒想到那些人竟然見死不救,眼睜睜地看著綠萼死,心中頓時無比憤怒。

在憤怒之餘,他也清楚地意識到了自己糟糕的處境,雖然貴為堂堂的一縣之尊但卻無法掌控住縣裡的局勢,不僅那個秦公子敢明目張膽地來他的房間凌辱綠萼,而且身邊的人也沒有站在他的一邊,對受傷的綠萼袖手旁觀。

「綠萼,我一定要救你,我要讓他們為今天的行為付出慘痛的代價!」憤怒之餘,李雲天逐漸冷靜了下來,心中暗暗發誓。

不知不覺間他已經把綠萼當成了家人,或許綠萼本來就是他的家人,只不過現在還沒有想起來罷了,既然有人想要致他的家人於死地,那麼當然就要做好承受他熊熊怒火的準備。

可是,他現在自身難保,如何才能救綠萼呢?

就在李雲天心急如焚的時候,眼前忽然傳來了一絲光亮,接著緩緩睜開了雙目,由於受到剛才事情的刺激他從沉睡中甦醒了過來。

因為昏睡了許久的緣故,外界的亮光使得李雲天覺得異常刺眼,旋即又把眼睛閉上,好一會兒才逐漸適應了外面的光亮。

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發現自己在一個古香古色的房間,環境清幽,佈局考究,桌子上點著一盞油燈,他先前看見的亮光就是那盞油燈的燈芯發出來的。

注意到牆上掛著的一幅「忠君報國」的條幅時,他猛然想起自己在什麼地方了,這個房間是他在湖口縣縣衙後宅的臥房,而牆上的那幅字是他來湖口縣後寫的,以示自勉。

這時,他腦海中的那兩段本已經平靜下來記憶好像受到了什麼刺激,又激烈地纏鬥在了一起,使得他頭疼欲裂,萬分痛苦。

不過與先前不同的是,那兩段記憶較量了一番後並沒有休戰,而是緩緩融合在了一起,不僅使得那些斷斷續續的記憶片段變得完整了起來,也使得他思緒隨之豁然明朗,終於想起了綠萼是誰。

綠萼比他小兩歲,是他的貼身侍女,十歲時因為家貧被賣進了李家,簽了賣身的死契,一直陪在他的身邊,給他端茶研墨,整理房間和書籍,雖說是貼身侍女但其實也是半個書僮。

迄今為止兩人已經共同生活了七年,今年上半年,也就是大明永樂十九年,公元1421年,他高中辛丑科殿試二甲進士後家裡催著他納綠萼為妾,給李家開枝散葉。

由於當時忙著準備庶吉士的考試,他沒有顧上這件事情,後來又因為未能進入翰林院意志有些消沉,緊接著補缺了湖口縣,一番忙碌下來納妾的事情也就耽擱了。

與娶妻不同,納妾非常簡單,既不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需要三媒六聘,只要男方到官府的戶房報備一下就可以了,明媒正娶是只有正妻才能享受的榮譽和禮儀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去年他考上舉人的時候家裡就給他定了一門親,是當地的一個大族之後,與李家門當戶對,等他弱冠後就娶對方過門。

至於這門親事他知道得並不多,一是他當時忙著準備會試的事情,心無旁騖,二來婚姻大事向來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裡容得上他插嘴。

不僅綠萼,其他的事情李雲天也都想了起來,他的祖籍在山東濟南府石門縣李家莊,家裡是石門大族李氏一個旁支的長房。

自大明立朝以來,李氏一族已經出了三個舉人,是濟南府有名的書香門第。

補缺湖口縣後,意氣風發的他想在湖口縣一施所學,轟轟烈烈地幹出一番事業,可誰成想到任不久就遇到了迎頭一棒。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自然也不例外,第一把火燒在了縣衙的那些胥吏身上。

縣衙的各項事務都需要胥吏來執行,可謂縣衙運作的根本,故而他對胥吏進行了考核,擇優錄取。

考核的結果非常不理想,三分之二的胥吏都沒有達到要求,被他給革了職,隨後他在縣裡貼出了招募告示,準備任命一批新的胥吏。

在他看來,告示一出應該響者雲集才對,再怎麼說胥吏也是一份體面的差事,屬於官府的在編人員,吃的是官飯,同時這也是一個為國效命的機會。

可事實卻出乎他的意料,整整半個月沒有一個人來縣衙應募,這使得縣衙的運作處於了癱瘓狀態,無法處理日常事務。

尤為關鍵的是,秋稅的時間日益臨近。

稅收乃立國之本,如果秋稅收不上來事情可就鬧大了,這不單單是他今年的考政績評要被記為差等,搞不好還要被上司革職查辦。

縣衙管稅收的戶房除了司吏張有德外,兩名負責日常事務的典吏由於考核未過被革職,兩人走後湖口縣各鄉鎮的稅收通通亂了套,別說秋稅了就是平常的稅都無法徵收,使得他十分被動。

他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個地步,萬般無奈下在張司吏的勸說中妥協,讓張司吏把那些被革職的胥吏都重新招回來重新任用,縣衙這才恢復了運作。

這件事情使得他深受打擊,在縣衙更是威信掃地,於是以巡視地方事務為由,租了一葉扁舟,領著綠萼跑去了鄱陽湖上泛舟散心。

由於心情鬱悶,他在船上喝了不少酒,結果晚上小解的時候失足掉進了湖裡。他是北方人不習水性,如果不是船夫搶救及時的話就被淹死了。

其實,歷史上他已經死於那場落水事故,現在身體裡的靈魂是六百多年後的那個李雲天,只不過兩人的記憶融合在了一起,這才使得他覺得自己沒死罷了。

一幕幕往事在李雲天的頭腦中像放電影一樣閃過,他發現以前的自己真的是太幼稚了,完全就是一個不懂人情世故的愣頭青,初來乍到就想對縣衙的胥吏下手,簡直就是自取其辱。

有句老話說的好,「鐵打的胥吏流水的知縣」,胥吏豈是那麼容易對付的?

知縣幹上一兩任就要調離,而胥吏很多都能在縣衙裡幹上十幾年甚至二十幾年,有些還父子相承,可謂是官場上多年的老油條,在縣裡的勢力更是盤根錯節。

因此,那些新任知縣到任後通常都會善待胥吏,因為他們要依靠胥吏來辦事。

有手段的縣太爺往往恩威並施,對胥吏既拉攏又打壓,掌控縣衙的大局;而沒手段的縣太爺則與胥吏和平共處,大家井水不犯河水,相安無事,落個賓主盡歡。

而他一上任就拿胥吏開刀,這無疑得罪了整個胥吏團體,自然也就要受到那些胥吏的反抗,結果吃了一個悶虧,心中的鬱悶可想而知。

李雲天現在沒心情理會那些聯合起來刁難他的胥吏,也顧不上去找秦公子和那幾個見死不救的傢伙算帳。

他並不是以前的那個屁事不懂的書獃子,理智告訴他這個時候千萬不能衝動,以他目前的處境根本就沒有跟人算帳的資本,搞不好還會送了小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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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rawler | 2017-10-13 10:40:34

第一卷智鬥胥吏 第一章 命懸一線

漫無邊際的黑暗中,李雲天覺得身體輕飄飄的,猶如一片沒有重量的羽毛,在空中四處飄蕩。

他不知道自己在什麼地方,四周萬籟俱靜沒有絲毫的聲響,令他感到無比的壓抑和恐懼,他想高聲喊叫引起別人的注意可喉嚨裡像是堵了一團棉花,無論如何都發不出聲音。

尤為令他感到痛苦的是,他的腦海裡出現了兩段記憶,時不時就糾纏在一起展開一場廝殺,好像要吞噬掉對方,使得他頭疼欲裂,恨不得一頭撞死。

雖然那兩段記憶都是斷斷續續的,但都非常真實使得他身臨其境,以致於他分不清楚哪段記憶是現實,哪段記憶又是虛幻。

一段記憶來自二十一世紀,他是一家著名的國際金融投資公司的總裁,身家數十億美元,事業有成,意氣風發。

在一次上流社會舉行的聚會上,他因為公司的效益達到歷史新高,一時開心多喝了幾杯,躺在休息室的沙發上閉目小憩,醒來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另一段記憶則來自十五世紀,他自幼寒窗苦讀,一路過關斬將,最終在殿試中名列二甲中等,不僅獲得了進士出身,而且還得到了考庶吉士進翰林院的機會。

原本,以他的才華考入翰林院十拿九穩,可惜臨考前大病了一場,導致發揮失常,最終與翰林院失之交臂。

不過隨後他就遇到了一個機會--江西九江府湖口縣知縣致仕,知縣位子出缺。

由於湖口縣境內鄱陽湖水匪猖獗,因此湖口縣知縣歷年來的政績考評幾乎都為差等,這使得湖口縣知縣一職成為了燙手的山芋。

除非那些臨近致仕想在卸任前撈一筆養老錢的官員,其他在京城候缺的官員都不願意去湖口縣,以免壞了履歷和名聲,影響了以後的仕途。

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他並沒有像那些候缺的官員一樣沽名釣譽、畏首畏尾,也沒有像同科的進士那樣選擇窩在各大部院裡面熬資歷,拉關係。

抱著為君分憂和為國效命的心態,憑藉著殿試二甲中等的優異成績,他毅然補缺了湖口縣,準備在湖口縣大展拳腳,一展所學,造福一方百姓。

到湖口縣上任後的事情他已經忘了,只是模模糊糊記得在鄱陽湖上泛舟,夜間小解的時候不慎墜船,喝了幾口水後就失去了知覺。

在這兩段記憶裡,他唯一能斷定一件事情是自己的名字都叫李雲天。

面對現在的處境他不由得想起了一句哲言:莊周夢蝶,是周莊夢變成了蝴蝶,還是蝴蝶變成了莊周?

「綠萼姑娘,大人這兩天是否醒來過?」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他的耳邊忽然響起了一個男子沙啞的聲音,語氣裡充滿了關切。

「有勞張司吏掛念了,大人尚未醒來。」隨後,一個略顯疲憊女聲回答。

「綠萼?張司吏?」李雲天的心裡一陣疑惑,他對綠萼沒有絲毫的印象,更不知道那個張司吏是何方神聖。

「這位是咱們九江的名醫柳大夫,我特意從九江城請來給大人診治,有柳大夫在大人一定能轉危為安。」就在他冥思苦想的時候,張司吏的聲音傳來。

聽見「名醫」兩個字,李雲天精神不由得為之一振,立刻對這個張司吏產生了好感,張司吏此舉無疑是雪中送炭,救他於水火之中。

「柳大夫一路行來辛苦了,婢子去給您泡杯茶解乏。」得知了柳大夫的來歷後,綠萼的聲音充滿了驚喜。

「不必了,救人要緊。」伴隨著一個蒼老沉穩的聲音,李雲天感覺一個人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腕上,好像在診脈。

「柳大夫,我家大人為何還未醒來?」過了一會兒,搭在他手腕上的手離開了,綠萼緊張地問。

「老朽來晚了一步,大人氣虛血虧,心脈不暢,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境地,縱使華佗再世也無能為力!」柳大夫歎息了一聲,言語中滿是惋惜。

正滿懷希望的李雲天聞言心中頓時一涼,他沒想到自己竟然這麼倒霉,還沒有來得及睜開眼看一眼外面的花花世界就要掛了。

「綠萼姑娘,你有什麼需要的儘管開口,雖然大人上任時日尚短,但勤政愛民,一心為公,在下十分欽佩,只要能辦到的事情一定盡力而為。」張司吏對這個結果也顯得很是失望,囑咐了綠萼一聲後領著柳大夫離開了,房間裡隨即陷入了沉寂。

「綠萼大姐,綠萼姑奶奶,你可千萬不要放棄希望!」聽張司吏的口氣好像在交待自己的後事,李雲天不由得心亂如麻,他可不想就這麼掛了,暗自祈禱。

「大人,想你一腔熱血,滿懷抱負,竟然被那些下作的傢伙合夥算計,他們一定會遭報應的!」不久後,綠萼一邊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頰一邊抽泣著說道,「大人,你放心,我一定會帶你回家,讓你進李家的祖墳。」

李雲天頓時傻了,如果連綠萼也認為他沒得救的話,那麼他豈不是死定了?

綠萼伏在他的身上嚶嚶地哭了起來,好像在強行壓抑著心中的悲痛,畢竟李雲天還沒有死,她要是嚎啕大哭的話那可不吉利了。

「這女孩也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見她哭得傷心,李雲天心中不由得一陣感動。

這時,那兩段記憶又糾纏在一起,相互咆哮著,撞擊著,使得他頭疼難耐,接著感覺一陣漫天的倦意襲來,昏昏沉沉睡了過去。

「秦公子,請你自重,我可是大人的貼身侍女!」朦朦朧朧中,李雲天聽見綠萼驚惶地聲音。

「小美人,姓李的已經命不久矣,你不如跟了本公子,本公子一定好好疼惜你,收你做偏房,到時候錦衣玉食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就在他有些犯迷糊的時候,一個男子猥瑣的聲音響了起來。

「混蛋,連老子的女人都敢動!」聽到這裡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怎麼回事,也終於知道了綠萼與自己的關係,心中不由得勃然大怒。

雖然他記不起來綠萼的容貌,也忘記了綠萼以前與他的事情,但貼身侍女是什麼他可是一清二楚,那就等於是沒有名分的侍妾,不僅要伺候他的衣食起居,晚上說不定還要侍寢。

那個秦公子竟然敢打綠萼的主意,豈不是給他戴綠帽子?這簡直就是找死,要是擱在以前的話他早就讓手下的保鏢揍得那個什麼狗屁秦公子連他媽都認不出來。

「秦公子,你要是再這樣的話我可就要喊人了!」綠萼猶如一頭受了驚嚇的小鹿,故作鎮定地警告秦公子,她好像在躲避著秦公子追趕,房間裡響著凌亂的腳步聲。

「你喊吧,三更半夜,孤男寡女,你說的清楚嗎?要是讓人知道知縣大人的貼身侍女偷漢子,我看姓李的死了也要被人嘲諷。」秦公子根本就不怕綠萼呼救,大大咧咧地說道,「再者說了,這裡上上下下都是本公子的人,你可以試試看有沒有人來救你。」

聽聞此言,綠萼頓時沉默了,好像對秦公子的話頗為忌憚。

「小美人,如果你不從了本公子,本公子這就送姓李的上西天。」秦公子顯得有些得意,惡狠狠地威脅道。

「我家大人乃堂堂正七品的朝廷命官,當今聖上欽點的湖口知縣,你敢動我家大人的話那就是滿門抄斬的大罪!」綠萼吃了一驚,雖然語氣凌厲,但顯得有些慌亂。

大明的縣官分為幾種,有稱某某正堂,有稱署理或權理某某縣縣篆,也有稱署知某某縣事。

其中,只有某某正堂是正牌的實缺知縣,一定要兩榜出身,其任用要經過皇帝親筆勾劃,其撤任也要報到吏部,然後轉呈皇帝欽准,號稱「天子門生」。

而那些有著署理、權理或知事等名號的縣官,則是出身於各省的舉人,通常由各省布政司藩台)做主上報吏部即可。

在古代,殺官罪同謀反,是大不赦的死罪,而殺害兩榜進士出身的官員更是罪加一等,要滿門抄斬。

「姓李的現在奄奄一息,不過苟延殘喘而已,本公子只要動動小手指就能要了他的命,有誰知道是本公子做的?」秦公子對綠萼的警告不以為然,陰沉沉地說道。

他的話音剛落,李雲天就感覺呼吸變得困難起來,猶如窒息了一般。

「快……快放下枕頭。」聽到綠萼驚惶的聲音,他才知道秦公子竟然用枕頭蒙在了他的臉上,這樣他即使是死了也很難查出死因,別人還以為他是病死了。

「要我放開他也可以,你要乖乖聽本公子的話。」秦公子趁機向綠萼提出了條件。

「好,好,只要你放開我家大人,我就什麼都聽你的。」綠萼此時已經亂了方寸,想都沒想一口就答應了下來。

「小美人,這段時間本公子可想死你了,你放心,本公子等下一定好好疼你,讓你嘗嘗的滋味。」秦公子拿開了李雲天臉上的枕頭,聲音地走向了綠萼,好像準備享受自己的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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