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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2-8-1 23:37:49

從那以後,我不再試著跟遊君麟約時間了,反正就算約了也一定會被妨害。他彷彿讀出我的心思,也沒有其他表示。我們甚至不能聊msn或噗浪,因為我的電腦被我媽借去看韓劇。事實上,我們現在除了即將到來的期中考以外什麼都不談了,比一般的家教老師跟學生更生疏。我想何智奇一定很高興,他的目的達成了。

這樣也好,我努力說服自己。一面擔心小霞,一面偷偷摸摸地跟遊君麟來往真的好累,我又不是小偷。

但是我發現,我好像對別的事也提不起勁了。不想讀書,不想逛街玩樂,什麼都不想做,只是不停地聽邱弦的歌,聽完了以後心情又更浮躁。

最糟的是,我甚至不想靠近小霞。只要看到她,就覺得打從心�疲倦跟煩悶。

現在只能靠兩件事幫我集中精神:一週後的期中考,以及期中考之後的歌王大賽決賽。到時我就可以見到我的偶像了。



決賽在連假的第一天舉行,幾乎全校都跑來了,整個體育館擠得差點炸開。

比賽休息時間,我跟一大群同學興奮雀躍地等在評審休息室外,等到門打開,三個評審走出來簽名,我們立刻尖叫連連地圍了上去。邱弦比我想像中更受歡迎,她身邊的人群幾乎是另外兩個評審的總和,我一下子就被擠到最後面。我不想硬擠,決定耐心等待。

好不容易人群漸漸減少,邱弦跟我之間只隔了兩個人,她的頭髮都快撫到我臉上了。

啊,她真的好可愛,笑容很溫暖,聲音輕輕柔柔的卻充滿自信,讓人打從心�舒服。真希望趕快輪到我,好想跟她握手……

「對不起各位同學,休息時間結束了,評審要上台了,簽名到此為止。」她的經紀人出聲了。

什麼?可是下一個就換我了呀,怎麼可以在這種時候停止?

邱弦一臉歉意地對剩下的幾個人說:「對不起各位,等比賽結束再幫你們簽吧。」

看著她被經紀人帶走,我非常悔恨,剛才應該手腳並用殺到最前面才對!

下半場比賽我坐立難安,恨不得立刻結束,讓我趕過去找邱弦,誰知比賽竟整整拖延了快一個小時。好不容易頒完獎,比賽散場,我卯足全力衝向邱弦,卻只能再度目送她被經紀人拉上車。晚上好像還有什麼活動之類的。

我好想大哭。我那麼想見她,甚至自不量力跑去參加初賽,結果連個簽名都拿不到?這陣子的辛苦到底算什麼?

我喃喃地說:「可是她答應等散場要幫我簽名的,她答應過了!」

小霞輕拍我肩膀,「文瀞,算了吧,那些明星都是這樣啊。走吧,我們去吃冰。」

我虛脫地說:「對不起,我不想去。」

「好吧,那去逛街。」

她熱心地安慰我,但我完全提不起興趣。

「對不起,我想回家了。」

小霞被潑了一盆冷水,咬緊了嘴唇。我知道她不高興,但是我現在沒有力氣安撫她,只能再次道歉。

「好吧,隨便妳!」她丟下這句話就走了。

我拖著腳步,慢慢走向校門口,還得避開那些一臉同情安慰我的善心人士。

「人跑了就去追啊,呆子。」

學校圍牆邊,遊君麟正靠在他阿嬤的機車上,事不關己地亂出餿主意。我這陣子這麼難熬,他倒過得挺愜意的嘛!

我心中苦水一路湧到喉頭,只能勉強忍住,再送他一記白眼。

「我聽到她經紀人說,晚上要去某電台上節目,現在騎車過去,還來得及在電台堵到她哦。」

「什麼堵她,又不是黑道。」

「她不是答應要幫妳簽名嗎?結果說話不算話自己走掉,被堵也是活該。」他拍拍機車座椅,「怎麼樣?要不要我載妳一程?」

我陷入嚴重的天人交戰。我的確很想要簽名,但是為個簽名追到這種地步,好像不太對。而且萬一又出狀況怎麼辦?上次是下雨,這次搞不好會被雷劈哩。

話說回來,我等著跟邱弦講話,等了那麼久,而且還是搭遊君麟的車……

他發動了車子,「妳到底去不去?趁我現在心情好,快點上來,不然待會我就不理妳了。」

我不再猶豫,坐了上去。

事實證明,我真的不能跟他靠太近,否則一定倒大楣。這回車子騎到半路就故障,我們只好很悲情地推車。

「呃,還是妳先搭計程車去電台,我自己去修車就好了。」

「算了啦,只是個簽名而已,以後一定還有機會。而且要是我自己走,你搞不好又要到處說我放你鴿子。」

我的理智總算恢復,不再為了簽名崩潰。況且我怎麼可能丟下他?

「我才沒那麼大嘴巴哩。真可惜,要不是車子不幫忙,我早把妳載去酒家賣掉了。」

「白癡!」我笑了出來,跌到谷底的心情也輕鬆了點。

雖然恐怖的惡運再度襲擊,但是一起推車也是難忘的經驗。之前連從他家到我家短短幾步路都會被人打擾,現在總算可以單獨相處了。

他偏要殺風景,「真倒楣,想要兩個人輕鬆一下散散步的時候,一堆人一直冒出來,現在正缺人幫忙推車的時候,偏偏一個人都沒有。」
我想也沒想地接話,「這就是報應啊。」

他回頭,「什麼報應?妳到現在還認為小霞受傷是我的錯嗎?」

「我……」我無言以對。

跟他無關,這是「我」的報應。我背著小霞喜歡上拒絕她的男孩,所以活該遇到這些倒楣事。但是我該怎麼跟他說呢?

他看到我的表情,歎了口氣。

「隨妳怎麼想吧。雖然我並不覺得我是故意傷害她,但是搞不好我潛意識�就是個破壞狂呢。」

「為什麼這樣說?」

「妳沒聽九班的Jason說嗎?我在美國的時候曾經偷開校長的車,不但撞倒德蕾莎修女的銅像,還把車子開到水池�去哩。」

他大笑起來,顯得很得意。這有什麼好得意的?

「你為什麼會變這樣?我記得你以前很守規矩呀。至少在大人面前。」

他聳肩,「根據我媽的說法,我是交到壞朋友學壞了。但是她不知道的是……」

我接下去說:「你自己才是別人的壞朋友。」

「沒錯!反正我就是這樣,看到整整齊齊的房間就想把它弄亂,看到聽話又老實的乖孩子,就想把他帶壞。」

「哦,怪不得你一下拐我翹課,一下子又威脅我偷東西。」

他苦笑,「放心,我已經學到教訓了。每次想婊妳,都會被妳婊得更慘。」

「我才沒婊你,只是做該做的事。」

「是嗎?我看是因為妳自己也是個壞女孩吧。」

「亂講,我是全世界最乖的小孩,每個人都這麼說!」

他輕哼一聲,沒再開口。

車推到車行,檢修的結果是「已經沒救了」。我們只好走到公車站搭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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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2-8-3 00:05:03

他一直沈著臉,直到這時才開口。

「妳有得到什麼好處嗎?」

「啊?」

「當全世界最乖的小孩,有什麼好處嗎?」他說:「據我所知,當你很乖很聽話的時候,爸媽跟老師只會有兩種反應,第一是要求你表現得更好更好,永遠沒完沒了,第二就是完全不注意你。妳是哪一種?」

「……」

「應該是第二種吧?妳哥房間�有小提琴、遊樂器、電視、望遠鏡、數位相機,妳房間有嗎?」

「我又不愛打電動也不會拉小提琴,要那些東西做什麼?」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會吵著要這些玩具,妳不會。」

「那又怎樣?小霞家�整天吵吵鬧鬧,我卻有個完整的家庭,這樣就該感恩了。」

他輕歎一聲,「是啊,要感恩。」然後又不說話了。

「所以你是第一種對不對?爸媽對你要求一大堆。」

之前也說過,他的一切表現都是為了讓爸媽有面子,對自己沒好處。

「這還用說?我是灰姑娘的兒子啊。」他嘿嘿一笑,「所以妳叫我『灰兒子』對吧?」

「呃……」居然被看穿了,糗啊……

「身為灰兒子有個重責大任,就是要出人頭地給灰姑娘老媽掙面子,不然媽媽一直被親戚看輕很可憐。」

「可是你表現得這麼好,你媽媽應該很滿意才對。」

「是啊,為了讓她滿意,我得在小提琴大賽前一個月,每天練習六個鐘頭,練到兩隻手僵住差點放不下來,全是為了讓她滿意。」

「你不是只要聽過一次的曲子就會拉嗎?」

「要參加比賽可不是只要『會拉』就行,要『拉得非常好』才算數。搞到後來我一看到小提琴就想吐,開始問自己:這就是我的人生嗎?唯一的目的就是讓媽媽向親戚炫耀?這時我就想到妳。」

「我?」我驚呼。

他點頭,「說真的我連妳的長相或聲音都記不住,卻一直記得最後一次見面的時後,妳走出餐廳的背影。我心想,要是文瀞被逼成這樣,一定會把小提琴一摔,頭也不回地走出去吧。」

「我……那只是小時候不懂事,我現在才不會這樣哩!」我滿臉通紅。

「所以等我得名以後,我就死也不肯再拉小提琴了。本來以為我爸媽會很失望,誰知道他們完全無所謂,反正獎拿到了,裡子面子都有了,接下來應該是我專心讀書的時候了。正好那時全家搬到舊金山,離矽谷很近,我的人生目標變成『進入好大學,畢業以後去矽谷當工程師,再自己開公司,變成比爾蓋茲第二』。」

我低聲說:「這個目標也很好啊。」

「是啊。只是有一天我讀書讀到半夜,忽然想到,從此以後不管我去哪�,做什麼事情,都只是從一個暗無天日的房間移到另一個暗無天日的房間而已。我是很崇拜比爾蓋茲沒錯,但是這樣到底有什麼意義?然後我就覺得腦子�有東西『喀嚓』一聲斷掉了。」

「那你就跟你爸媽說不要當工程師嘛。」

「我說啦。但是我爸反問我『那你要做什麼?』我完全答不出來,然後腦袋�又有東西『喀嚓』一聲斷掉了。」

「你腦袋�長剪刀嗎?整天一直喀嚓。」

「說不定哦。」他笑了。

「所以你才跑回台灣?」

「是啊。我媽本來要幫我辦轉學,但是我不肯,寧可等著被本來的學校退學。反正我什麼都不在乎了,事情鬧越大越好。後來我媽就問我要不要當交換學生回來台灣,總比被退學好。我考慮了一下,覺得回來一陣子也不錯。而且,也許見到當年的文瀞,我就會知道該怎麼做。」

我快昏倒了,「怎麼可能啊?又沒人叫我去矽谷!」

「是啊。我真是蠢斃了。」他又笑了。

我頭暈目眩,所以他真的是為了見我才回來的?

他一定很失望吧,大老遠回來只看到一個普通的高中女生,當年那個衝出餐廳的勇猛小女孩早就不在了。

要是我可以更果決更帥氣一點就好了……

公車來了,我們擠上車,太陽正好下山,一片火紅的光照進車窗�,把塞成一團的乘客全染紅了。等紅色消失,接下來就是黑夜。

每到這個時刻,我就會覺得特別孤獨。我十七歲,照理應該在廣闊的天空�自由自在飛翔,揮灑青春,但我卻又累又熱地擠在公車上,聞著別人身上的汗味和冷氣機�吹出來的怪味。一天就這麼莫名其妙地過去了。

當初遊君麟看著日出的時候,是不是也是同樣的心情呢?

還記得開學那天,我一面聽著邱弦的歌,一面看著窗外,渴望自己的人生有所改變,等待著某個特別的人進入我的生命。

現在我已經知道,我等待的人就是他。因為他,我的人生起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我再也沒辦法忍受原本一成不變的生活,和一成不變的自己。

無法克制的衝動湧上心頭。我也想要進入他的生命去改變他,給他一個努力生活的理由,不要再整天渾渾噩噩。

但是我辦得到嗎?

「君麟,我……」

「Hey,Alex!long time no see!」

喜悅的尖叫聲打斷了我的話,也吸引了全車的注意。一個染著藍色頭髮的女孩從人群中擠到遊君麟身邊,開始劈里叭啦地對他說了一大串英文。她是樓下某班的交換學生,名字我根本懶得記。

我只知道一件事:我跟遊君麟的相處時間又被打斷了。真是夠了!

遊君麟聽著她滔滔不絕,一面禮貌地點頭,顯然他也受不了了。

也許這是我的錯。我一直覺得對小霞有愧,不敢奢求太多,只要跟他單獨散散步,講兩句話就夠了。這麼卑微的要求,當然容易被破壞。

我以後再也不要這麼客氣了。

我要理直氣壯站在他身邊,叫世上所有的電燈泡閃邊涼快自動熄滅。我要每天跟他一起並肩看日出,然後給他一個大大的笑容,讓他知道接下來的每一天都會很美好。因為有我在。

做下了決定,長久以來一直卡在心�的某種東西徹底融化了。我不再猶豫,擠上前拉他的袖子,把他的注意力從藍髮女身上轉回來。

「喂。」

「幹嘛?」

「我現在打從心�相信,小霞的事不是你的錯,只是一連串不幸的誤會加在一起。但是,」我說:「要是傷了我的心,你就準備倒大黴吧。」

「啥?」

他還沒搞清楚狀況,我湊上前去,無視藍髮女的存在,也無視旁邊擁擠的人群,深深地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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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2-8-8 22:42:07

第四章

世界很大,我們卻很小,一個不小心就會被淹沒。

我們只能緊緊擁抱,把彼此當成浮木。就算一起沈下去,也沒有關係……



假日早上的麥當勞實在不適合約會,到處擠滿了人,小孩子的吵鬧聲響遍整棟樓,我都快聽不見君麟的聲音了。不過,兩人一面喝著奶昔,一面默默對望的感覺也不賴。在昨天的精彩經歷之後,我們都需要平靜下來。

昨天我們在中途就下了公車,開始探險。先買一本漫畫,再從四周的招牌跟門牌上找出漫畫對話框�出現的字,找到一個字就可以得到一個吻。找累了以後,我們隨便在小吃店吃過晚餐,然後坐在某間教堂的臺階上,不斷不斷地說話,好像要把過去這幾年的空白全部補起來一樣。

回到家已經十一點多了,我筋疲力竭,胸口卻飽漲著,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我體內衝出來。第二天早上,亢奮的餘韻還留著,我好怕自己承受不了這麼強烈的感情。

所以當我跟新出爐的男朋友坐在麥當勞吃早餐的時候,我決定什麼話都不說,只要看著他傻笑就好。

君麟又在霜淇淋上加蕃茄醬,還要我也吃吃看,我勉為其難嘗了一口,好詭異的味道。

他看到我的表情,奸笑兩聲,「妳一定覺得我吃東西很沒品味,對吧?就跟我選女人的品味一樣。」

我瞪他,「你說什麼?再講一次!」

他笑得更得意了,「息怒息怒,不然妳生氣的樣子會讓我更想親妳,這樣又要被怨恨了。」

「被誰怨恨?」

「路人啊。昨天我們兩個一路放閃光,旁邊好多人都一臉想把我們咬死的表情,妳沒看到嗎?也對,妳眼�只有我,當然看不到別人啦。」

我白他一眼,「誰像你啊?一面拉著我的手還一面偷瞄路邊的正妹!」

「冤枉,我是在確認路邊沒有男人偷瞄妳!」

雖然吃了一堆蕃茄醬,他嘴巴還是蠻甜的。

當我們快要走到店門口時,他拉住我,當著滿屋子排隊的客人面前又吻了我,然後在我耳邊輕聲說:「我才不怕被人怨恨。」

雖然被吻得頭昏眼花沒辦法回答,但我也不怕。

回家路上經過公車站,剛好一輛公車進站,一個女孩下了車。小霞。她下車的第一眼就看到我跟君麟,還有我們緊扣的手。

原來我跟君麟這種每次出遊必突槌的惡運還沒有結束。

昨天就下了決心,要主動告訴小霞交往的事,我不想偷偷摸摸。萬萬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被發現,真是有夠倒楣!

小霞原本就蒼白的臉色現在開始發青。「你們……你們在幹嘛?昨天看到妳坐他的車走掉,我才要找妳問清楚,現在居然……現在到底是怎樣?」

我眼睛花了一下,一定是昨天沒睡飽。

君麟緊握著我的手,「就是妳看到的這樣啊,還有哪樣?」

「我沒問你!文瀞妳說!」

「我……對……」我很快把衝到口邊的「對不起」吞了回去。我為什麼要道歉呢?

小霞的眼睛變成紅色,「所以你們一直在騙我?背著我交往,還假裝交新女友?」

我大叫:「沒有,我們昨天才在一起的!」

「騙人!遊君麟就算了,可是妳,我這麼相信妳,妳居然這樣對待我!」

我覺得自己的眼睛也變紅了。一口就否決我的回答,她這樣哪叫相信我?

君麟挑眉,「『對待妳』?小姐,妳還真以為別人都是衝著妳來的啊?我回國是為了見文瀞,文瀞跟我在一起是因為喜歡我,跟妳一點關係也沒有,不要以為全世界都是繞著妳轉!not everything is about you!」

「君麟,你不用這麼狠吧……喂,小霞,小霞!」她已經跑開了。

我追上她,硬是拉著她的手,「我們真的是昨天才在一起的,我沒有騙妳!」

她甩開我,「好啊,那妳證明給我看,現在就跟他分手!」

「什麼……」

「既然只在一起一天,感情一定還不深,分手應該不會怎麼樣吧?」

「妳一天也沒有跟他在一起過,還不是很在意?」

她狠狠推我一把,害我差點撞上垃圾箱。

「妳既然知道我在意他,為什麼還要跟他交往?妳算什麼朋友?」

她推我。她居然為了一個只認識幾個月的男生,對我動手動腳。

我明白了,重點不在於我到底什麼時候開始跟君麟交往,到底在一起一天還是一年。重點是,只要君麟身邊的女人不是她,她就不能容忍。

除了她,沒有人可以得到遊君麟,尤其是我,一直跟在她身後,毫不起眼的文瀞。

她到底把我當什麼呢?認識十年以來,她到底有沒有真正在意過我的感覺?

這瞬間,我內心深處一個緊緊密封的罐子打開了,�面那些我不願再想起的記憶和心情全噴了出來。

永遠當小霞公主的陪襯,幫她拒絕不要的男生,承受他們怨恨的眼神。

只要她一通電話隨傳隨到,隨時聽她抱怨,幫她擦眼淚,無條件提供同情和支持。

無止境地忍受她的任性,種種離譜行為,還要一次又一次擔心受怕,怕她做出更誇張的事。

這些事我都可以不計較,不要求任何回報。但我沒想到她居然連「跟男朋友分手」這種要求都提出來了。接下來是什麼?幫她倒茶搥背?
腦中有個冷冷的東西浮了上來,我再次想起思索多時的疑問:友情跟愛情兩難的時候,我能不能為了朋友,放棄心愛的人?

答案出來了:絕不!

「這麼說來,最沒資格當朋友的人應該是妳才對。」

她不敢置信地瞪著我。

「當妳在單戀君麟的時候,我雖然不看好還是一直支持妳,現在我跟他在一起,妳居然跟我提這種無理的要求,妳又算什麼朋友?」

「明明就是妳……」

「我怎樣?我搶了妳男朋友嗎?對不起哦,他從來沒有跟妳交往過!我跟妳這麼多年的朋友,一路挺妳到底;現在我戀愛了,妳卻只會找麻煩。妳還真以為我是妳的婢女,得要處處討妳歡心嗎?我欠妳嗎?如果一定得放棄男朋友才配當妳的朋友,那我棄權,妳另請高明吧!」

我轉頭,把十年天真無邪的歲月拋在身後,投入詭譎的未來,以及正在等待我的溫暖懷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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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2-8-9 20:09:05

「文瀞,真不好意思,我禮拜五臨時有事,唱歌只好取消了。」

本來一群同學約好星期五去ktv唱歌幫同學小晶慶生,小晶卻在星期三早上一臉愧疚地通知我,計劃取消。

「真的啊?那要改期嗎?」

「呃,再說吧。」

小晶匆匆地回到座位,她的左右鄰座立刻湊到她身邊交頭接耳,還有人偷瞄我,以為我沒看見。他們原本都是約好一起唱歌的成員。

我心�明白,唱歌不會改期,更沒有取消,是我被他們從名單上取消了。

經過小霞四處哭訴我如何背叛她傷害她之後,任何有骨氣有良心的人都不會願意跟我為伍。

短短幾天,原本三不五時找我聊天的人一個一個消失了。 不但如此,只要我一出現,聊得正高興的一群人會立刻安靜下來,等我離開才重開話匣。

君麟在我身邊坐下,遞給我一罐果汁。「妳還好嗎?」

「很好,學到寶貴的教訓。」我的喉嚨好乾。

「請說。」

「所謂朋友,就是平常跟你稱兄道弟,卻不願意了解你,等出了狀況也不願意相信你的人。」

他拍手,「厲害厲害,妳已經悟道了。」

我打開果汁,好酸。想到我居然花了那麼多時間和心力,跟這群翻臉不認人的現實鬼維持友誼,嘴�的酸馬上變成了苦。我差點吐出來。

「喂喂,沒事吧?」

君麟急忙拍我的背,我搖手表示沒事,但嘴角還是溢出一些果汁。討厭,丟死人了!

連忙抽出衛生紙要擦,君麟卻把衛生紙接過去,「allow me--讓紳士為淑女服務。」

他一手托著我一下巴,另一手擦著我嘴角,動作輕柔,仔仔細細,好像生怕把我擦壞一樣。擦完了,他仍然托著我的臉,面帶笑容端詳我,害我的臉燙了起來。

「你也不用笑成這樣吧?」

「想到這麼美麗的臉只有我能碰,忍不住就笑了。」

「好了啦!」我笑著拍掉他的手。

一轉頭,教室�好多人在看我們,表情都有點抽搐。包括剛剛跟我劃清界限的那群人人,還有雙眼快燒起來的小霞。

以前,像這種會引起全班側目的舉動,我總是能免則免;但是現在,我覺得非常爽快。怎麼?看不順眼?誰叫你們要看?活該!你們就看到眼睛抽筋吧!

晚上的家教時間,我仍然沈醉在亢奮又甜蜜的情緒�。君麟又買了一罐果汁,插了兩根吸管。他講課的時候我拿著喝,等他講完,我把果汁遞過去,他把嘴湊過來吸了一口。

「喂,那根是我的吸管啦!」我嘟著嘴。我以前從來不嘟嘴的。

「小氣,吸一口有什麼關係。不然妳用我的?」

「我才不要喝你的口水!」

「哎喲,講得好像妳從來沒喝過一樣!」

「砰!」

何智奇重重把課本摔在桌上,「兩位,現在是上課時間,可以麻煩你們不要放閃光嗎?」

「真對不起,」君麟愧疚不已,「我是個失敗的家教老師,我對不起你,對不起你爸媽,對不起校長跟教育部長。我現在馬上辭職,同學,你另覓良師吧!」

何智奇臉色鐵青,「怎樣?你急著把妹,嫌我礙事,想趕我走是吧?」

「孩子你想太多了,為師是擔心你的前途啊。」

「那你就不擔心文瀞的前途嗎?你不但浪費她的家教時間,還公然在課堂上做那種事,你知不知道她會被講得多難聽?」

「被誰講?」我說:「如果是班上那群人,不管他們說什麼,都只是身體自然排氣而已。」

君麟噗哧一聲笑出來,「『身體自然排氣』,嗯,文瀞的文學素養越來越高了。」

「是老師教得好嘛。」

何智奇站了起來,「文瀞,可以出來一下嗎?我有話跟妳說。」

君麟說:「不行,你在外面大小聲會吵到我阿嬤。」

「我是問文瀞!」

「這�是我家。」

我按著他的手,「這樣吧,你先出去,我跟智奇聊一聊。」

他眉頭一挑,把我的手拉到唇邊吻了一下,走出房間。

何智奇的臉看起來很像海鮮過敏,又紅又腫。

「我早知道他對女人很有一手,但我沒想到妳也會中他的招。妳忘了小霞的下場嗎?」

「放心,小霞是紅顏薄命;我不是紅顏,一定會活得很硬朗的。」

「如果妳父母知道妳從早到晚不念書只顧跟遊君麟打情罵俏,他們會說什麼呢?」

在幾個禮拜之前,這話可能會讓我心�發涼。但是現在我已經明白了,有股力量一直不斷在冥冥之中破壞我跟君麟,為了對抗這股惡運,我一定要堅強起來正面迎戰。

我甜甜一笑,「我也很想知道,如果你爸媽發現你花錢上家教只是為了把妹,不曉得會有什麼反應。」

他的臉更紅了。「把妹?妳也未免自我感覺太良好了吧?」

「咦?我是指君麟的表妹啊。」

「她才小學四年級!」

「搞不好你喜歡蘿莉啊。」我再度甜笑,「既然你沒有要追我,當然也犯不著擔心我的前途吧?那就沒事嘍。」

我起身要去幫君麟開門,他擋在我面前。

「文瀞,對不起,妳說的沒錯,我的確想追妳。我以前不懂事,看到小霞長得正就昏頭。但我現在知道我真正喜歡的人是妳,請妳給我個機會好嗎?我一定會好好疼妳的。」

「先生,對死會的人講這種話不好吧。」

「我不管。當小三有什麼關係?反正我比遊君麟好。」

是誰自我感覺良好啊?

「你很……」

他打斷我的反駁,「我知道我不像他那麼有錢,功課也沒有他好。但是我比他更有教養,而且更專情。看到小霞的下場,我怎麼能把妳交給那種爛人呢?」

「交給」?他以為他是誰?

他再度阻止我開口,「也許妳覺得我很煩,沒關係,我一定會讓妳明白我的心意的。」

我的怒氣昇到最高點,但我反而笑了出來。「老實說,我已經明白了。」

他臉色發出光彩,「真的?」

「是啊。我明白你的心意,非常明白。」我説:「我只是不在乎而已。不管你有多喜歡我多關心我,我就是不在乎。」

何智奇拎起書包氣急敗壞衝出門外之後,我靠在君麟懷�,心跳快得像鑽地機,手腳卻有些冰冷。

我所熟知的那個安穩、平和的世界,就像龜裂的油漆一樣,一點一點地剝落。

油漆背後露出的世界,會是什麼樣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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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2-8-10 21:23:39

該來的總是會來,就算早有預感,事情真的發生時仍是措手不及。

擺脫了何智奇,兩人獨處的甜蜜家教時光沒有維持多久,新的風暴又來了。

這天晚上我正要出發去王婆婆家,媽媽叫住我。

「我跟王婆婆說了,從今天開始家教停止,妳不用再去了。」

我大吃一驚,「為什麼?又還沒有找到補習班。」

「妳跟君麟真的是在上課嗎?」

這冷冷的聲音讓我背脊發涼。何智奇真的告狀了?

媽媽的下一句話解開了我的疑問,「妳以為可以瞞我嗎?鄰居那邊早就傳遍了,居然在麥當勞那種地方親嘴給別人看!」

我定了定神,「親一下又不會死。」

「妳還敢頂嘴!」媽媽氣得全身發抖,「妳爸爸快氣炸了,要不是我攔著他,他早把妳打死了!」

難怪爸爸一直躲在房間�,晚餐也不出來吃,原來是不想看到我。

真要命。

「沒有那麼嚴重吧?都什麼年代了,親一下有什麼關係?」

「只要在我們家就不準!妳是學校老師的女兒欸!妳這樣叫妳爸怎麼帶學生?」

媽媽從來沒有這麼大聲吼過我,而她看我的眼神,好像我是什麼不知檢點的骯髒女人一樣。眼淚湧入眼眶,我不自覺提高了聲音。

「哥哥還不是有交女朋友?我就不信他不會在公開場所親熱!」

「不一樣,妳是女生啊。而且妳也不該找君麟當男朋友。」

「為什麼?妳不是很喜歡他嗎?」

「我只要他教妳功課,沒叫他勾引妳!妳想想,他明年暑假就回美國了,怎麼可能對妳認真?一定只是玩玩而已啊。」

「才怪,他說他是為了我才回來的。」

「隨便講講妳也信?妳又不像韓國女明星那麼漂亮,他幹嘛專程為妳回來?」

我差點氣昏,「他也不是好萊塢大明星,為什麼不可以喜歡我?」

「就算不是大明星,他多的是機會,才不會對妳真心哩!等他丟下妳自己回美國妳就知死了!」

我的腸胃緊縮了一下。跟君麟交往以來,我一直避免想到這個問題,但是它始終在我腦子�載浮載沈,不肯消失。

一咬牙,我大聲說:「我會打工存錢,跟他一起去美國!」

「妳是腦袋燒壞啦?哪有辦法存那麼多錢?就算妳去了,他爸媽也絕對不會答應你們在一起的!」

「誰管他們答不答應?」

媽媽火冒三丈,「我跟妳爸也不答應!我們怎麼可能讓妳跑去那麼亂的地方?」

「妳又沒去過美國,怎麼知道那邊很亂?」

「我去過日本啊!日本那麼亂,美國一定也一樣!」

這話不說還好,一提到日本我火氣全上來了。當初媽媽抽中全家到東京旅遊三天兩夜,我興奮得不得了,買了一堆日本旅遊書,努力研究景點,只盼著大開眼界。但我什麼都沒看到。

三天之中我只聽到我媽不斷抱怨日本東西太貴買不下手,而且路太遠人又擠。我們還得陪我爸滿街找中華料理店,因為他吃不慣日本的食物。至於觀光,只要景點距離飯店稍遠,附近人潮稍多,他們就不肯去。而我哥呢,他只在乎能不能買到最新的電玩光碟。

結果我們沒有去皇居,也沒有去明治神宮;沒有去上野公園看櫻花,也沒有去台場跟六本木,迪士尼更是休想。在我苦苦哀求之下,我們總算登上東京鐵塔,但我爸上了暸望台,只說了一句:「沒什麼嘛。」只待了十分鐘就下來了。回家之後父母兩人還異口同聲發誓,從此再也不出國。

現在我媽媽居然說,日本跟美國一樣?

我終於了解,君麟所說的「腦子�有東西喀擦一聲斷掉」的感覺。從小一直相信、認定的真理在一瞬間翻轉,就是這種感覺。

一直以為像我條件這麼差的人,留在家鄉是最好的選擇。現在我下定決心,不管我再醜、再笨、再窮,我絕對不要在這個鎮上終老。我要到更廣大的世界去,看很多風景,認識很多人。不管那個世界有多黑暗多危險,都好過窩在小小的安樂鄉�,生活中除了八卦流言和家務事什麼都沒有。

我不要成為跟我父母一樣的人。這種想法很不孝,但我就是不要。

「媽,不管妳怎麼說,我將來一定會去美國,還有很多地方。還有,我一定要跟君麟在一起,除了他我誰都不要。是妳自己叫我跟君麟好好相處,也是妳叫我跟他上課,現在結果就是這樣,妳不喜歡我也沒辦法。最重要的一點,妳剪的髮型我都不喜歡,請妳以後不要再拿我的頭髮當實驗品了。可以嗎?」

媽媽的臉扭曲,「阿瀞,妳居然這樣跟媽媽說話!都是遊君麟把妳帶壞了!妳本來是很乖的啊!」

「當乖孩子有什麼好處?我們家的人向來是會吵的才有糖吃。或者說,只有男生才有糖吃?」我說。

媽媽哭了起來,我嚇了一跳,這是我第一次看她哭。

其實只要我立刻道歉,事情還有轉寰的餘地,但我腦中忽然浮現一個疑問。為什麼只要有人哭,其他人就必須讓步呢?為什麼呢?

結果我沒有道歉,爸爸從房�衝出來打了我一巴掌。我的手機和電腦都被沒收;我被禁止外出,除了學校哪�都不準去。

但是有一件事,我父母無能為力:我們學校不準隨便轉班。所以直到學年結束為止,我跟君麟都會一直同班。

我從來沒像現在這樣,感謝學校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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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2-8-12 21:17:02

不知道為什麼,似乎每所學校都會有一扇神秘的門,它永遠是關著,門上掛著牌子「禁止進入」。乖巧的學生們永遠不會想去把它打開,因而永遠不會有人知道門後面到底是什麼。

既然我已經放棄當乖孩子,當然可以毫不猶豫把它打開。

門後是一道小樓梯,一路通到禮堂的屋頂。屋頂的門早已打開,禮堂比較矮,屋頂有一半籠罩在旁邊圖書館的陰影下,非常涼快。
地上鋪著一塊塑膠布,我親愛的男友就躺在上面朝我微笑。

「怎麼這麼慢?」

「我又不像你,可以說翹課就翹課。我還得跟體育老師假裝生理痛要去保健室,很麻煩耶。」

他裝模作樣地搖頭,「嘖嘖,妳真的被我帶壞了。」

「哪有?我的技巧比你有水準多了,應該是你被我超越才對。」不過這也沒什麼好比就是了。

我不喜歡翹課,更不喜歡對老師說謊。但是家教已經停止,我又被禁足,只能在學校跟君麟見面,當然要把握機會好好單獨相處。

我在他身邊坐下,「你家�怎麼樣?你阿嬤都沒有再念你嗎?」

「沒有啊,就那幾句,叫我注意點,不要破壞鄰居的感情。反正她也管不了我。」

「真不公平,我天天被罵耶,連我哥都打電話回來罵我。」我一面抱怨著,一面舒舒服服窩進我的專屬位置,也就是他的臂彎�。

「你阿嬤會不會跟你媽告狀?」

「應該不會吧。如果講了,我媽一定會立刻從美國衝回來,到時我阿嬤會被她罵得最慘。」

我鬆了口氣。才剛開始享受戀愛的甜蜜,我可不想立刻面對那位精明厲害的灰姑娘。

「現在怎麼辦呢?總不能天天翹課。」只有下課時間和午休可以講話,根本不夠。

「簡單,晚上等妳爸媽都睡了,妳就把床單接成繩子,從窗口爬下來,我在下面接著妳就行了。」

「……我窗口有鐵窗,沒辦法爬出去。」

「你們家真是太沒sense了,鐵窗總要加個安全門吧?不然失火的時候很危險耶。」

問題是全台灣都這樣啊!

我翻個白眼,「幹嘛爬窗?等我爸媽睡了,我再開門跑出來不是更好?問題是,三更半夜的我們要去哪�?」

「可以去麥當勞啊。再不然去看午夜場,我知道有間戲院不查證件,不過妳要打扮得成熟點。還有,可以去河濱公園看夜景。」

我搖頭,「晚上不要去河濱公園,那�有些不良少年會收戀愛稅。」

「那妳就女扮男裝嘛,他們看到兩個男生就不會收戀愛稅了。」

說的跟真的一樣!

「想太多了,兩個男生剛好被抽同性戀稅。」

他思考了一下,「那如果我男扮女裝,會被抽女同性戀稅嗎?」

看他一臉認真,我同樣認真地回答,「不,但是你會被抽『半夜出來嚇人』稅。」

我們同時大笑出來。笑夠了以後,我們並肩躺在塑膠布上,享受片刻的安靜。

下課鐘聲把我們吵醒,原來我們不知不覺睡著了。我在他額上一啄,起身下樓。要是被人看到兩個人一起回教室,就會被拆穿了。

結果這一切功夫都是多餘,還是被拆穿了。

正要進教室,忽然一隻手臂擋住門口,正是一臉厭惡的小霞。

「我去保健室問過,妳根本沒去。」

我連編謊哄她都懶。事實上,光是看著她,我就覺得受不了。

經過這幾天的波折,我現在已經明白,追求真愛不需要哀求任何人諒解,更不用妥協。

別人對我有敵意,不用難過也不必自責,把敵意原封不動還回去就好了。何況她是我的情場敗將,討厭我是理所當然的事,根本不值得在意。

很顯然的,她是個會拼死狂追喜歡的男生,連「妳必須為了我跟男朋友分手」這麼厚臉皮的話都說得出口的人,今天如果換成她跟君麟在一起,一定會把我拋到九霄雲外,連看都懶得看一眼。

既然如此,我又何必顧慮她的感覺?

「妳這麼想我啊?謝謝。可是妳再跟蹤我,可能會被當成變態哦。」

「妳根本沒有生理痛對不對?」

「妳要檢查嗎?」她以前哪次生理痛不是我去幫她買巧克力兼聽她發牢騷?她可從來沒注意過我的生理狀況。

她不理我的諷刺,聲嘶力竭地喊著:「妳說謊翹課,跑去跟遊君麟親熱對不對?」

我聳肩,「妳說是就是嘍。」

她漂亮的臉扭曲得非常厲害,狠狠地推我,害我差點摔倒。「妳不要太囂張!」

她又對我動手了。但她要是以為我會再次容忍,就大錯特錯了。

我一伸手,推得她倒退好幾步。「妳再碰我一下,我就讓妳後悔到死。」

下一秒鐘,我們已經在走廊上扭打起來,四周全是同學的驚叫聲。

很快地,我們被用力拉開,小霞尖叫掙扎,一面像瘋子一樣朝我怒吼,好幾個人合力來拉住她。我並不介意衝上去跟她再打一回合,可惜按著我的人是emily,她的臂力強得驚人。

「Jean,妳來一下,我有事跟妳說。」

她把我拉到福利社的座位區,仔細檢查我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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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2-8-13 23:29:16

「還好,沒有流血,不過待會可能會淤青,最好冰敷一下。」

我想了很久才想通她在說什麼。雖然君麟有指點過我的英文會話,腦袋還是常常會打結。

她把手帕沾上熱水幫我熱敷,說:「為什麼打成這樣?我以為妳跟小霞很要好呢。」

我咬牙切齒,「才不好呢!那個人的心�只有男人,根本沒有朋友!」

「呃……」她的表情有點猶豫,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我知道,因為現在是我跟Alex 在一起,所以每個人都以為我為了男人背叛朋友。但是Alex根本就不喜歡她,也好好地跟她道過歉了,她憑什麼怪到我頭上?如果真的是好朋友,不是應該祝福我嗎?」

她聳肩,「也許就因為是好朋友,她才不能接受吧。她以為妳一定會站在她那邊支持她。」

我衝口而出,「她從來沒有支持過我!」眼淚也跟著迸了出來。

這話其實不太對,至少在小學�,小霞是支持我的。當我被全班孤立的時候,只有她站在我這邊。我永遠忘不了那個時候心�的感激。但是,因為她幫我一次,就表示我一輩子都欠她嗎?我到底要報恩到什麼程度?一輩子當她的跟班,心愛的男人也拱手讓給她,只有這樣才能扯平嗎?

Emily默默地看著我,說:「I am sorry。」

我擦擦眼淚,「算了,我已經看開了。所謂的朋友不過這樣而已。身邊缺人的時候拉來作伴,不缺人的時候就一腳踢開。要是利害有衝突,隨時可以翻臉,一點都不可惜。」

話說完我才想到,這樣講不好吧?Emily算不算我的朋友?我這不是把她也拖下水了嗎?

她並沒有生氣,只是淡淡一笑。

「妳說的沒錯,友情的確是不能信賴,不堪一擊的東西。但是妳要知道,愛情也一樣。」

我正要問她是什麼意思,她望著我身後,「妳的騎士來了。」

果然是君麟,朝我們跑過來。我向Emily道別,走過去跟他會合。

「妳怎麼樣?沒受傷吧?」看我身上沒傷,他鬆了口氣,又開始嘴賤。「可惜我不在場,女生打架最刺激了。」

「想得美,門票錢先拿來!」

「結果妳們到底誰贏啊?」

我翻個白眼,「她贏。我故意輸給她,這樣才可以甩掉你!」

「不行啦,那我押在妳身上的錢會賠光的!」

一路鬼扯著回到教室,上課鈴已經響了,照理在老師來以前教室�會先熱鬧一陣,現在卻靜得像鬼城一樣。每個人一看到我們,都急忙別開視線。我本來以為小霞會再撲上來,誰知她頭垂得低低地縮在座位上,雙手抱胸,好像在提防被人圍毆一樣。

我把君麟拉到一邊,小聲問他:「怎麼了?氣氛怪怪的。」

他冷冷一笑,「沒事啊,我只是跟小霞說,叫她注意點,免得『又』被人說成愛惹麻煩的大小姐,她問我是誰說的,我說:『就妳背後那群啊。』她一回頭,班上那些作賊心虛的人全都把頭低下來了,還真是老實哩。大小姐發現有這麼多人討厭她,非常震驚。真不知道她在震驚什麼,她三天兩頭出狀況,不是翹課就是鬧自殘,還以為她可以得最佳人緣獎嗎?」

老實說,我也有點震驚。「真的有人這樣說她?」

「那當然。這麼說吧,我們班同學都有點天真,以為我是交換學生,沒有殺傷力,常會跟我說些有的沒的。例如某人暗中嫌棄他女朋友不夠正,卻不知道他女朋友也在偷偷哈她學長。再不然呢,兩位如膠似漆的麻吉,其實彼此都有心結,這個怪那個愛亂拿他東西,那個嫉妒這個長得高又受女生歡迎。這些事情要是被掀出來,我們這個和樂融融的班級大概就要炸掉了。」

我一顆心直往下沈。為什麼這世界�有這麼多骯髒事呢?

「你不會說出去吧?」

「那當然啦,我沒事幹嘛挑撥離間?不過如果再有人找妳麻煩,我就不客氣了。」

看到他這麼認真地保護我,我很感動。只是同學們看著我們的眼神,就像我們是抓著別人把柄的惡棍一樣,看來我們以後再也交不到朋友了。

沒關係,我已經覺悟了,再也不期待友情,只要有君麟就好。不管別人怎麼破壞我們,不管EMILY說什麼,我跟君麟的感情絕對不會動搖。

回座位之前,他在我耳邊輕聲說:「晚上還是要看星星哦。同樣的時間。」

這當然是我們的暗語。

「同樣的時間」指的是晚上十一點半,「看星星」當然就是到頂樓用望遠鏡看他的窗口。

不能每晚通電話的苦命情侶,只能用這種方法表達情意。

來到頂樓,點亮手電筒朝夜空揮三下,這是「準備OK」的代號。

望遠鏡鏡頭�,他的窗口再度掛出海報。

「今天委屈妳了,不要難過。」

我知道他也會用望遠鏡看這邊,就拿出一個大姆指形狀的海綿玩具朝他比了一下,表示「我很好」。

第二張海報:「雖然不能上家教課,我們還是要用功讀書。只要成績好,爸媽就不會說什麼。」

我努力點頭,順便連海綿大姆指一起點頭,希望他看到。

第三張海報:「那麼,晚安嘍。KISS。」

我拿出一張事先做好的大愛心海報,舉得高高地。

對面傳來手電筒光芒,表示談話結束。我收拾東西走下頂樓,太多的溫柔跟愛意塞滿全身,讓我飄飄欲仙。

晚安,我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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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2-8-14 22:57:02

期末考前兩個禮拜,惡運再度來襲。小霞在上體育課的時候,忽然拿自己的頭去撞公告欄的玻璃,當場血流如注。

當她被老師拖去保健室的時候,還回頭朝全班同學尖叫,「你們通通都是壞人!我討厭你們!我恨你們!」

老師走了,全班呆站在體育館�。隨即幾十道冷冷的目光朝我射過來,四周靜得像冰原一樣。

怎麼,現在又是我的錯了?她剛剛不是說「大家通通是壞人」嗎?

何智奇帶頭發難,「怎麼樣啊文瀞,把自己朋友逼到這地步,感覺很爽吧?」

我還沒開口,君麟從身後環抱住我,笑咪咪地回答:「這不算什麼,告白被拒絕以後,再找機會打嘴砲,感覺更爽。」

何智奇臉色一僵,別過頭去。

我只能做一件事:緊緊靠在君麟懷�,抓住此刻的溫暖。

下課後,導師把同學一個個叫去查問事情經過。在聽過十幾個人講我的壞話之後,她才叫我進辦公室。

她的表情看起來生不如死,讓我有點同情她。帶到我們這一班也真是夠倒楣的了。

「我直到今天才聽說妳跟小霞打架的事,實在很驚訝。妳跟小霞不是很要好嗎?」

我只能聳肩。

「小霞撞玻璃跟那件事有關嗎?」

「不知道,老師。我不是小霞的保姆。」

她臉上浮現怒氣,「就算妳不能照顧她,但也不該加倍刺激她呀。」

「老師的意思是,因為她很脆弱,我就必須把男朋友讓給她囉?」

「不是這意思,妳至少好好跟她說讓她諒解嘛,為什麼要鬧成這樣?」

「小霞不是好好講就會聽的人。而且她今天會抓狂也不是我一個人害的。」我把同學們在背後批評她的事情說了出來,不知不覺把君麟告訴我的,班上同學明爭暗鬥的八卦也說了。

說完之後我有點後悔:難道我真的是個爪耙仔嗎?

老師一臉沈重地聽完,歎了口氣。

「我覺得妳跟小霞都太偏激了。有時候,私底下批評朋友並不全是惡意啊。人難免會對身邊的人有所不滿,但是又很珍惜對方,怕講出來會破壞感情,只好跟別人發洩,這也是很正常的,為什麼要反應這麼大呢?」

我覺得很可笑:在背後講別人的不是也是友誼的表現?

她看到我的表情,搖搖頭,「老實說,我覺得你們都被君麟帶壞了。」

我厲聲說:「沒這回事!君麟沒有做錯任何事!」

「是嗎?」

老師從抽屜拿出幾張照片丟在桌上。畫面很暗,似乎是在晚上拍的。相片上是一台很眼熟的機車,停在一座陰暗的騎樓上。

「警方查了很久,發現在破壞公物事件那兩天晚上,都有一台可疑的車停在這家店門口。查過車牌號碼,發現車主是遊君麟的外婆。」

糟糕!我全身發抖。那台車都已經報廢了,居然又回頭咬君麟一口!

老師冷冷地說:「他為了躲監視器,還刻意把車子停在離學校兩百公尺遠的地方,心機還真重呢。」

我衝口說出,「不是的!那兩天晚上他帶我出去玩,我們把車停在那�,就跑去泡網咖……」

「哪間網咖?」

「呃……忘了……」

「奇怪,我並沒有說破壞公物的人就是君麟啊,妳何必這麼緊張?不過,三更半夜在外面泡網咖是違反校規的哦。」

該死!我真是個大笨蛋!

老師無視我又氣又恨的眼神,繼續說:「不用擔心,學校並不打算報警抓君麟,不過應該會提前中止他的交換計劃,把他送回美國。這樣他在那邊的紀錄可能會變得很糟糕哦。」

我嚇得渾身發抖。

「拜託,老師,不要把他送走,他已經改過了。自從當了我的家教,他一直很安份,而且也教很多同學功課,妳總該給他個機會吧?」

「什麼機會?在班上興風作浪的機會?」

「我保證他不會再做壞事了,我會看好他的!」

她想了一下,「看好他倒是不用,妳如果真的不希望他回去,就跟他分手吧。」

「什麼?」我大叫:「怎麼可以這樣!」

「班上會發生這麼多風波,最大的原因就是妳跟他交往不是嗎?只要你們分手,事情就解決一半了。而且我覺得他對妳有很不好的影響。」她盯著我,「怎麼樣?妳是要跟他分手,還是讓他回美國?」

我抖得更厲害了。這次是因為憤怒。

為什麼,為什麼每個人都想拆散我們!

到底該怎麼辦才好……

腦中浮現君麟寫在海報上的話:「只要成績好,爸媽就不會說話。」爸媽是這樣,師長當然更不用說了。

我深吸一口氣,「老師,妳這樣逼我,要是害我成績退步,考不上大學怎麼辦?」

她皺眉,「妳想威脅我?」

「老師還不是一樣威脅我?」我大聲說:「而且君麟教我功課以後,我真的進步了很多。妳逼我們分開,不是會害我考不好嗎?」

「少來,妳上次期中考總分才增加十分而已,而且上次題目還比較簡單。」

「那時候家教才剛開始啊,期末考我一定會好好表現的。」

她瞇起眼睛,打量我許久,然後她開口了。

「那我們來談個條件吧?這次期末考,只要妳擠進前十五名,剛剛的話就當我沒說。要是妳考到第十六名,馬上給我跟遊君麟一刀兩斷,否則我就把他送回美國。可以吧?」

我打了個寒顫。上次只考到二十八名,這次居然得進入前十五名?太離譜了,她擺明是刁難我!

可是如果我拒絕,君麟馬上會被趕回去。他在那邊的紀錄本來就不太好,要是再加上這一筆……

也許,我們兩個註定要在大風大浪中求生存,在強敵的圍攻中相愛。除了放手一搏,沒有別的辦法。

只能硬著頭皮往前衝了。

我握緊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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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2-8-16 23:15:50

體育館事件之後,小霞休學了,班上再也看不到她美麗的身影。我正式被同學列為拒絕往來戶;各科小老師發作業時,永遠都是把我的作業簿往講台上一扔讓我自己去拿。做實驗的時候,同組的人集中在實驗桌的一頭,把我丟在一邊。

這些事我完全不在乎,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忙。

「obsess,根深蒂固。 Obsession,執念。He is obsessed with his girlfriend,他對女朋友很執迷……」

午餐時間,我隨便扒了兩口飯就開始努力讀英文,君麟卻在旁邊鬧我。

「有這種愛整人的女朋友,也難怪他要obsessed啊。妳翻譯一下:『我女朋友昨天晚上讓我在窗口等了四十分鐘還不見人影』的英文怎麼講?」

我疲倦地擡頭看他,「說過很多遍了,我昨天忙著念書,忘記上頂樓的時間,真的很對不起,ok?我已經三天沒睡了,書還是念不完,麻煩不要吵我,拜託。」

「妳休息一下吧,累壞了怎麼考試?」

「不行啦,後天就要考試,我至少要全部再讀兩遍才行。」

「時間那麼趕,哪來得及?居然跟老師約定要擠進前十五名,妳膽子也太大了。」

這時,我因為疲累而極度敏感的神經已經成了導火線,一擦就著。往桌上重重一拍,我大吼:「那又是誰閒著沒事亂潑漆啊!又不是我自己犯賤愛自找麻煩!」

話一出口我才想到,這下不是全班都聽到了嗎?

但是,比起同學們異樣的眼神;君麟微側著頭,一臉抱歉的苦笑更讓我心痛。

這麼努力讀書,不就是為了跟他在一起嗎?為什麼要對他發脾氣呢?

「對不起,我……我有點睡眠不足。」眼前有點模糊,不行,不能哭。這時候哭就撐不住了。

「Hey,」他伸手托住我的臉,「不是妳的錯,ok?是我太任性了,明明是我拖累妳還一直惹妳生氣。我只是想說,好像很久沒跟妳說話了。」

「亂講,我有……」

我閉上了嘴。他說的沒錯,自從跟老師做下那個恐怖的約定之後,我就一頭栽進了書本�。幾乎沒有正眼看他,也沒有好好跟他說過話,就算跟他講話也只是找他問功課而已。事實上,不止是他,我沒有正眼看任何人,也沒有好好跟任何人說話,包括我的父母。

我看到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雙頰凹陷,兩眼充滿血絲,眼睛下面有黑圈,而且面無表情,像個活殭屍。我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副德性了呢?

倒影開始流淚,一摸才發現我的臉已經全濕了。

「文瀞,文瀞,」他忙著安慰我,「沒事的,別哭了。」

我嗚咽不止,「要是我考壞了怎麼辦?只要差個一分,我們就得分手了……」

「不會的,有我在,妳一定考得到。妳是文瀞耶,妳想做的事一定做得到。」他摟著我,哄了我好久好久,我的眼淚才停下來。

我覺得很丟臉,這樣亂發脾氣又當眾大哭,比小霞又好到哪�去了?更糟的是,等我哭完午休時間也結束了,我又沒念到書。

放學的時候,君麟拿給我一條童軍繩。我一頭霧水,他是想要我一旦考壞就上吊嗎?

他耐心地說明,「今天晚上十二點,妳探頭到妳房間窗外,把這條繩子從鐵窗的縫�垂下來。」

「幹嘛,你要抓著繩子爬上來嗎?」

他丟給我一個「我懶得吐槽妳」的白眼,說:「十二點,別忘了。」

那天晚上,當我正讀到兩眼發黑時,定好十二點的鬧鐘響了。我打開窗戶,果然看到君麟站在樓下對我招手。我照他的指示把童軍繩垂下去,他在繩子末端綁了些東西,再打手勢要我拉上去。

繩子上綁了個小紙盒,大小剛好夠通過鐵窗的格子。

盒子�是兩顆包裝精美的松露巧克力,和一張紙條。

「my precious(我的寶貝):

外層的苦味溶掉以後,就可以嚐到�面的甜。雖然不能一起讀書,我會在我自己的房間�陪著妳。我們會一起撐過去的,在真愛之前,考試不算什麼。加油吧。Kiss。


                                            妳的  灰兒子」

我噗哧笑了出來,暖暖的眼淚滑過冰涼的臉頰。我朝窗外揮手,他也揮手,朝我拋了個飛吻之後,轉身離開。我把一顆巧克力放進嘴�,外層的巧克力粉真的很苦,但是慢慢地,甜味滲進嘴�,溫暖了我全身。我打開書本,繼續往下讀。

他說的對,考試不算什麼,真的。

寒假第一個禮拜,成績單來了。我考了第十三名。

看到成績單的前五分鐘,我陷入半昏迷狀態。然後我回過神來,顧不得還在禁足,抓起成績單直衝王婆婆家,抱著君麟又哭又笑,完全停不下來。

「看吧,我就知道妳一定行的!」他毫不顧忌,當著他外婆、舅舅全家人的面在我臉上親了一口。他那四年級的小表妹立刻「唉喲!」叫了出來。

我有點不好意思,輕輕從他懷�掙脫,這才注意到客廳�放著一個大行李箱。

「有人要出門啊?」

「對啊。」他說:「我要去美國陪爸媽過年。耶誕節沒放假不能回去,總不能過年也不回家。」

話是沒錯,但是好不容易放寒假,我又考進前十五名,正想好好慶祝……

他看我一臉要哭的表情,連忙安慰我,「放心,我一個禮拜就回來了。美國那邊新年照樣上班,我爸媽忙得要命,沒空理我。」

我點頭。說的也是,況且考試這關雖然過了,家�的禁令還沒解除,我也沒辦法陪他。可是,想到要分開那麼久,又不能通信通電話,真的好難過。

王婆婆輕咳一聲,「文瀞啊,謝謝妳來看君麟,但是妳還是快回家吧,待會妳媽媽怪罪起來,王婆婆會很為難的。」

我只好乖乖道別。在他們眼�,我一定是個隨便的女孩吧。

君麟送我到門口,俯身在我耳邊低聲說:「明天早上五點半,在巷口等我。」

「好。」

我這才想起那天在禮堂頂樓的談話,不禁緊張又興奮。他該不會真的要男扮女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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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2-8-20 23:10:02

父母看到我的成績單,表情都很僵硬。我知道他們心�在掙扎,到底該獎勵我還是修理我。

我拿到有史以來最高的成績,照理應該好好獎賞一番。但是這麼高的成績卻是用幾個禮拜跟家人冷戰換來的。而且我一接到成績單,居然第一個拿去給君麟看,更讓他們火大。

所以,當我從王家回來以後,整間屋子一直處於尷尬的沈默狀態,只有回家過年的哥哥吹了聲口哨,「哎喲,十三名耶,有了男人就是不一樣哦!」他的下場當然是被爸媽痛罵。

我實在很想要求爸媽,看在我成績進步份上同意我跟君麟交往,但是看他們的表情,我知道不是時候,只好偷偷溜回房間,一面期待今晚的夜遊。

清晨五點二十分,天還是黑的,我偷偷溜下床,躡手躡腳地下樓,輕輕打開大門。

「妳要私奔至少多帶點行李吧?」

這聲音讓我嚇得跳起來,居然是哥哥,坐在黑暗的客廳�。我的視線被理髮椅擋住,沒看見他。

「小聲點!」我急著噓他,「不是要私奔啦,只是出去走走,他今天要回美國。」

「哇,這麼快就被拋棄了?」

「才怪。他只是回去過年,很快就回來了。」

他冷冷地說:「妳確定?要是他一去不回,妳能怎麼樣?就算他這次回來了,到了暑假還不是會走?」

我心�最弱的地方大大抽痛了一下,但我還是嘴硬。

「你不要管那麼多啦,一直講話把爸媽吵起來怎麼辦?」

「不用緊張,我已經跟爸媽說了,不要再干涉妳交男朋友。」

「真的?」

「不然怎麼辦?拿鐵鍊把妳拴起來?」

我又驚又喜,「謝謝……」

他搖手,「不用謝我,我只是不希望把妳逼急了,又做出更多讓爸媽傷心的事而已。妳最近真的太過分了,妳知道媽媽哭了多少次,爸爸失眠多久嗎?」

我心�又抽痛了一下,但是另一種情緒也升了起來。只顧自己在大學�逍遙的人,有什麼資格管我?

「知道啊,我天天住在家�,不像你一個月打一次電話回家。」

「喂!」

「抱歉,我趕時間。你要不要先回去上個交友網站,如果到晚上還沒把到新的妹,再來教訓我也不遲。」

雖然很暗,我知道他在瞪我。

「妳變得好可怕。好像世界上除了遊君麟,其他人妳都不放在眼�一樣。妳以後最好不要後悔,因為到時候不會有人安慰妳。」他上樓去了。

走到巷口,我的心情仍然很差,但是一看到君麟站在清晨的寒風中等我,全身立刻從�到外暖了起來。

「抱歉,遲到了。」

他說:「沒關係,我也要先暖暖身,免得抽筋。」

「為什麼?」

這時我才看到他旁邊停著一輛腳踏車。

「我阿嬤一直沒買新機車,我舅舅的車不能開,只好將就一下了。」

我坐上腳踏車後座,環著他的腰,跟著他進入夜色�。

四周好安靜,整個世界罩著一片面紗。路燈已經熄滅了,天空卻還像賴床的孩子一樣不肯醒來,幾點星光已經淡去,腳踏車的車燈是唯一的照明,在黑暗中像一隻迷路的螢火蟲。

我並不害怕,也沒問他要去哪�。那盞車燈和他的體溫,對我來說已經很足夠了。

約四十分鐘後,我們來到一個熟悉的地方,雲河橋。自從我跟小霞絕交以後,我就沒有再經過這座橋了。君麟把車停在橋頭,就像開學那天晚上,我們住在運動場的時候一樣。

他看了看表,「離日出還有半個多小時。沒辦法,要是太晚出門就會被我阿嬤他們抓到了。」

我笑著說:「那我們就慢慢等吧!」

一直很想再次陪他看日出,沒想到他跟我心有靈犀。

他摟著我幫我取暖,「我曾經想過,要是有一天,太陽忽然毀滅永遠不出來該多好。」

「為什麼?那不就世界末日了嗎?」

「對啊,既然是世界末日,就不會有人在意我能不能上史丹佛了。」

我真不知該給他一個白眼,還是安慰的微笑。不過他兩者都不需要。

「不過呢,跟妳在一起以後,我開始很喜歡看日出。看到太陽出來,就會覺得我們的未來就在前面,總有一天一定可以抓到。」

我給了他一個長長的吻,他也回吻我很久。我有點暈眩,懶洋洋地靠在他胸口,「說到未來,我現在已經決定以後要做什麼了。」

「是哦?請說。」

我得意洋洋地宣布,「我要環遊世界!」

他笑了笑,「不錯啊。」

我有點失望。這麼偉大的宏願居然只得到「不錯」兩個字?

「那你呢?你想做什麼?」

「我還沒決定。」

「你不想跟我一起環遊世界嗎?」

「當然想啊,但是要環遊世界總得先工作存錢吧?所以應該先決定做什麼工作。」

「也對啦。」

我覺得有點悶。為什麼要悶呢?他說的沒有錯啊。

只不過,要是他能夠更熱烈地贊同我,我會更高興吧。

不行不行,做人要知足。他已經答應跟我一起去,這樣就足夠了。

「你要搭幾點的飛機?」

「中午十二點半。所以我八點就得出發去機場,待會看完日出就得回去了。」

我點頭,忽然衝口說出:「你會回來吧?」

「當然會回來,說什麼傻話?」

那麼,學年結束以後呢?我很想問,卻問不出口。

他似乎感受到我的掙扎,用力摟緊了我,低聲說:「別再想了,我也不想回去啊。回去一定又要被爸媽逼問:想通了沒有啊,有沒有好好反省啊,也該定下心來準備考史丹佛了吧,之類的東西,煩都煩死了。賈伯斯跟比爾蓋茲能有那麼大的成就,一定是因為沒有父母在旁邊囉嗦的關係。」

我笑了,「他們兩個連大學都沒念完呢。」

蘋果跟微軟的老闆都是君麟的偶像,他書架上的幾本書全是這兩人的傳記和著作。我當然沒辦法讀整本英文書,只好上網查他們的資料。這兩位成功人士給我的共通印象是:聰明、果斷、堅忍、自大、難搞。總之,我將來絕對不要嫁給這種人。

君麟苦笑,「不用念啊。他們早在我這年紀就確定自己的目標了,誰像我還在渾渾噩噩。」

「不用跟他們比吧?這世界也不需要那麼多個賈伯斯跟比爾蓋茲。而且你已經不再渾渾噩噩了呀。」

他正要回答,忽然眼睛盯著前方,「開始了。」

我連忙回頭,正好看見渾圓的太陽出現在山坳後,真的很像一伸手就抓得到。黑夜的陰鬱一下子融解在金色的陽光�,我臉上的寒意也融解在他唇上的溫暖�。

等天色全亮,我們也必須回去了。我的心情逐漸下沈,君麟踩踏板的步調也越來越沈重緩慢,只希望永遠不要到家。但是,腳踏車終究還是到了。

因為君麟只留了張紙條就出門,王家的人現在忙成一團。王婆婆正急著打電話找人,一看到我們,立刻跑過來。

「大淸早的,你跑去哪�?而且還這麼晚回來!馬上就要出發了!」說完還瞪了我一眼。

君麟含糊地應了一聲,回房間去把行李搬上他舅舅的車。他本來還想跟我多說幾句話,被他舅舅硬拖上車,只能從後車窗不斷朝我揮手。
我目送著車子開走,漸漸消失在視野�,強烈的孤獨和酸楚再度湧上心頭。

拜託,一定要回來。

一定要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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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2-8-24 00:00:46

第五章

我一直以為只要意志夠堅定,戰勝所有敵人,就可以得到幸福。

但我沒有想到,最可怕的敵人,是我自己。

*

"my precious:


    妳的電腦好像還是沒解禁,msn都不通,我只好寫信給妳,希望妳能在我回去之前收到。

    之前跟妳說,回家以後一定會很無聊,結果我錯了,比無聊更糟糕。我媽請了一堆朋友來家�開歡迎party,活像我剛從戰場上回來一樣。那群客人每個都很假惺惺,講話超沒營養,煩死人了。真想快點聽到妳的聲音。

    但是,還是得告訴妳個壞消息:本來預定初四回臺灣,但我媽要我在家多待幾天,還硬把我的機票改成初十,所以我們都得再忍耐一陣子了。有件事讓我稍微安慰一點,明天要去史丹佛聽賈伯斯演講,我爸媽很高興,以為我終於對史丹佛有興趣了,他們不曉得我是去向賈伯斯學習反抗父母的藝術,哈哈。我現在的心情,大概就像妳等待邱弦的簽名一樣。

    等我回去以後,我們再去找她要簽名吧?

    想妳。        
                                    
                                 灰"


原本我哥已經說服爸媽解除我的禁足,但我大清早跟君麟去看日出的事情又讓他們大怒,不但過年沒有壓歲錢,還一直拖到年初四才把手機跟電腦還我。我還得再三保證,絕對不會再做出讓家人丟臉的事,否則就自動休學,在家�關一整年。

一打開電腦,看到這封email,我的頭都快炸了。天天算日子等君麟回來,現在居然還要延期六天?等他回來,寒假就結束了!

而且,他口口聲聲說想我,怎麼看起來還蠻愜意的?只要能聽賈伯斯演講就什麼都無所謂了是吧?

我氣得直跺腳。火氣消下去之後,又覺得自己很可笑,沒事去跟一個素不相識的美國歐吉桑吃醋幹什麼?

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小心眼了呢?

我回信給他,告訴他我已經解禁了,很期待他回來。他卻沒有回信,一封都沒有,也沒有上msn,我的不安升到最高點。

這是什麼意思?延後回來就算了,居然不回我的信?難道他根本不想回來了嗎?

我煩惱到極點,卻沒有人可以商量。現在王家的人一看到我,臉色都很奇怪,我根本不敢厚著臉皮去問他們。

開學前一天,照理他應該到家了,但我站在樓頂眺望王家看了一整天,連他的影子都沒看到。第二天的開學典禮,他也沒有出現。

我茫然望著台上滔滔不絕的教官,耳邊隱約聽見同學們的嘲笑聲:「哎喲,這麼快就被甩了啊?」我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只覺得全身空蕩蕩的。

典禮結束,我魂不守舍地跟著隊伍回到教室,剛要踏進門口,卻被一雙有力的手從背後一把抱了起來。我嚇得大聲尖叫。

「哇,妳真是中氣十足啊。」熟悉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我等了一整個寒假的聲音。

我的眼淚頓時迸出眼眶,回頭在他肩膀上搥了一拳,完全不管這�是走廊,我們班還有隔壁班同學的目光全朝著我們。

「你幹嘛這麼晚回來啦!而且都不回我信,連電話也沒有!」

「抱歉抱歉,飛機誤點,轉班的飛機也沒有趕上,我一下飛機就衝過來了,連阿嬤家都沒回去。」

幾個禮拜不見,他變瘦了點,也黑了一點。可能是長途飛行加上時差的關係,黑眼圈非常深,因此他的笑容也有點滄桑。總之,有種忽然老了好幾歲的錯覺。

我還是不肯放過他,「那你為什麼不回信?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他又笑了,然後他將我摟進懷�,用力緊緊抱著。我把臉貼在他胸口,因為抽噎得太厲害,全身顫抖。隨即我發現,不止是我,君麟也在發抖。而且他的手臂,箍得異常地緊。

「君麟,很痛耶。」

他放鬆了手臂,「啊,對不起。實在太想妳了,忍不住就……」伸手撫摸我的頭髮,「新髮型啊?我喜歡。」

喜歡就好。這可是我花光了從外婆那�得到唯一的一包壓歲錢弄出來的。但是……

「發生了什麼事嗎?你看起來好奇怪。」

他沒有回答,只是對著我微笑,笑容顯得很淒涼。

「我回來了。」

放學後,我們去簡餐店吃午餐。我問他賈伯斯的演講怎麼樣,他居然一臉茫然。

「呃,不錯啊。」

「不錯?親眼見到偶像的感覺只有不錯?你本來不是很興奮嗎?」

他還是呆呆地看著我,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Tommy死了。」

「什麼?誰是 Tommy?」

「我以前認識的大學生。我想說難得去一趟史丹佛,去找他聊聊天,結果他室友說……他死了。」

他搖搖頭,好像要甩開什麼似的,咬了一大口三明治。

我終於知道他之前臉色難看的原因了。「怎麼死的?」

他聳肩,繼續猛吃,也許是不想談,也許是不知道,我不想研究,只感覺到內心醜陋的嫉妒。

「還說沒朋友,明明有這麼要好的朋友,怎麼都沒跟我提過?」

他仍舊滿嘴食物,「不是什麼好朋友,只是以前參加數學營,他當輔導員,聊過幾次而已,這幾年完全沒聯絡。」

「既然不是好朋友,你為什麼這麼難過?」

「我沒有難過啊,只是嚇了一跳。」

「少來!」

「不要講這個了。我們下午去哪�玩?整個寒假沒見面,要好好補回來才行。」

「喂,你朋友過世你還有心情玩啊?」

「當然有,」他擦擦嘴,「光是我們還活著,就值得慶祝了。」

不知道為什麼,我覺得背後有點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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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2-8-25 22:40:53

學期的前兩個禮拜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時光,我跟君麟幾乎所有時間都黏在一起。上學,放學,下課,午休,只要一湊在一起,就會有講不完的話題。就算兩人都暫時閉上嘴中場休息,光是四目相對,彷彿就能看到彼此的腦波在空氣中交流,放出劈里叭啦的火花。

生活變成一個繭,牢牢包圍住我跟他。繭�溫暖又安全,外面的噪音傳不進來,我們之間的火花也不會逃出去。

很幸福。幸福得讓人想流淚。尤其當他輕撫我的頭髮,柔聲說他喜歡我的髮型時,我總覺得心臟快要撐不住,馬上就爆裂開了。

那個週末,君麟像瘋了一樣,帶著我連趕三場電影,其中一場還是在不同電影院播的。我們一面算時間一面在電影院之間衝來衝去,比電影情節還刺激。有一場我們直到開演前一秒鐘才趕到,我們兩個手牽手坐在黑漆漆的戲院�,相視傻笑了好久,完全沒注意螢幕上演什麼。

當我們筋疲力盡地走出電影院時,已經是晚上十點半了。不知是不是累了,君麟臉上的表情忽然全部消失,就像戴了副石膏面具一樣。他的手仍然緊緊牽著我,手心卻有點冷。

我正努力找話題,他先開口了,「我們下禮拜一恢復上家教吧。」

「咦?可是我跟Emily約好去她的寄宿家庭耶,她要教我化妝。」

「妳已經夠漂亮了,不化妝也沒關係。」

我白他一眼,「才剛開學,幹嘛那麼緊張?」

「還是皮繃緊一點吧,要是妳成績退步,妳爸媽又要生氣了。」

也對,反正只要能跟他在一起,上家教課跟約會也沒兩樣。

「禮拜二再開始吧,都跟Emily約好了。」

他籲了一聲,「小姐,妳想清楚, 已經高二下了,Emily無所謂,妳可不是啊。」

一個關鍵字打中我心口:高二下。等這學期結束,他就要跟Emily一起回去,留下我一個人。我生氣了。

「Emily無所謂,我當然也無所謂。為什麼我要那麼拼?又不是考試機器!我不想考了行嗎?」

他一臉無奈,「拜託妳好不好?妳要是不上大學,我怎麼跟妳爸媽交代?」

「你的意思是說,只要我上了大學,你就對得起我爸媽,可以問心無愧回去美國了是吧?」

他的表情就像我在逼他吞劍一樣。

「文瀞……我們現在先不要談這個好嗎?」

「是誰先開頭的?自己說我不知道自己要什麼,只會做乖小孩,我現在不做乖小孩了,你居然在擔心我爸媽!所以你之前全都是隨便亂講的嘍?太不負責任了吧!」

他目光淩厲地瞪我,「那妳告訴我,不上大學妳要幹什麼?」看我張嘴說不出話,他哼了一聲,「是誰不負責任?」

我氣得胃酸逆流,「不要拿你爸那套來堵我!」轉頭跑開。

不到十秒他就追了上來,擋在我面前。「妳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好:妳跟家�鬧得那麼僵,妳爸媽為什麼答應我們交往?」

「……」

他代替我回答,「第一,我們家住得近,又同班,他們防不勝防,又不想鬧太大,只好解禁;第二,妳跟我在一起以後成績有進步,他們覺得我對妳有幫助……」

我接話,「第三,反正你早晚會回美國,我跟你不會有什麼發展。」

他別開頭,深吸了一口氣,「如果妳不肯好好考大學,真的惹火了妳爸媽,後果就不是禁足那麼簡單了。轉班,休學,甚至被送去我找不到的地方都有可能。妳想要那樣嗎?從此再也見不到我也沒關係嗎?」

我咬著嘴唇,搖頭。

他鬆了口氣,「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好好讀書,不要激怒父母。至於以後的事情……總有辦法的。而且我一直覺得當妳的家教很快樂,難道妳不覺得嗎?」

聽到這話,我的心整個都溶化了,哪能再說一個不字?

但是,當我再度投入他懷�的時候,心中一直留著一個缺口,隱隱地發冷。

為什麼他就是不能說一句「我會永遠留在妳身邊」呢?



中午吃完便當,我站了起來。「好了,我走嘍。」

君麟一臉莫名其妙,「妳去哪?要午睡了耶。」

我輕鬆愉快地說:「去圖書館打工啊。中午半小時,放學後一小時,所以晚上看你是要等我還是先走都可以。」

「妳幹嘛沒事去打工?而且都沒跟我說。」

「我說了啊,是你自己心不在焉,都沒聽我說話。也不曉得是在想誰哦。」

「少來,妳根本沒說過……」他恍然,「所以妳是在生我的氣嘍?我做錯了什麼事?」

「沒有啊。」我低頭收東西。

「那妳為什麼忽然來這招?妳缺錢嗎?缺錢我借妳啊。」

「哦?那你可以借我到美國的機票錢嗎?」

他呆呆地看著我,然後露出快瘋掉的表情。「文瀞……」

「不行吧?那我只好自己打工賺錢嘍。掰。」

拋下他走出教室,我的心情糟到極點。

既然他不能為我留下來,只好我自己去美國找他。這是我苦惱了好幾天想出來的結論。

「如果你愛我,就留在台灣吧。在這�上大學也很好啊!」要是說出這種話,我就跟小霞一樣了。

我絕對不會這樣要求他,絕不。

去美國的第一個條件,就是錢。機票錢和生活費,都不是小數目。我不可能跟爸媽要,只能自己想辦法。

圖書館打工雖然賺不了多少,至少是個開始。等時間多一點,我就去餐廳端盤子。

但是君麟說的沒錯,我事先完全沒告訴他。這樣一聲不吭跑來打工,的確是存心跟他嘔氣。因為他不肯開口承諾為我留在台灣。因為他是灰姑娘的兒子,因為他的家在美國。

因為他跟我生活在不同的世界�……

我狠狠搖頭。什麼不同的世界?現在是什麼年代了,去美國還不容易?他家有錢又怎麼樣,有人規定小學老師的女兒不能跟灰姑娘的兒子在一起嗎?只要有決心,什麼都辦得到。

我最不缺的就是決心。

在書庫�排書排了半個小時,差點被灰塵嗆昏。一走出書庫,就看到某人坐在閱覽室�,一臉悠哉地翻著英文雜誌。我的臉立刻燒了起來。

「你幹嘛不睡覺跑來這�?」

「我聽說圖書館新來一個美麗的工讀生,趕快來偷看一下。不對,光明正大地看。」

我翻個白眼,「現在你看到啦,回去吧。」

「我有說是妳嗎?」

「哦,對不起。這�是有另外一個美麗的工讀生沒錯,不過她都是半夜的時候從牆壁�跑出來,你慢慢等吧。」

我走向門口,聽到他的腳步聲跟在背後,差點忍不住笑。

「幹嘛又跟過來?不是要留著看美眉嗎?」

「我也沒說美眉不是妳呀,這麼愛生氣。」

我笑出聲來,「神經!」

從此以後,每當我打工,他都會坐在閱覽室最靠近書庫的地方等我,然後跟我一起回教室,或是回家。晚上就繼續上家教課,假日再出去玩一下,很開心,但也不會過份開心。我的心情漸漸穩定下來,覺得沒有必要一直為了回美國的事糾纏不清。

就像他說的,先把眼前能做的事做好,不要想東想西。這樣持續下去,一點一點累積幸福的時光,我們的感情會越來越好,也許我父母會慢慢接受他,也許他父母也會有所改變,也許……

也許會有奇蹟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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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2-8-27 23:17:12

當王婆婆邀請我們全家去聚餐的時候,我真的以為奇蹟出現了。

爸爸媽媽和我盛裝出席,王家的人似乎也忘了對我的不滿,我們兩家開心地吃吃笑笑,就像以前一樣。

吃完飯,王婆婆說:「阿麟啊,剛好你媽把你這次回美國照的照片寄來了,開來大家一起看吧。」

我這才想到,我還沒看過他美國的家長什麼樣子。「好啊好啊,我要看。」

王叔叔打開電腦,亮出一大排照片。大草地上的紅磚房,有像宮殿一樣的門廊和露台,圓弧形的大玻璃窗。後院是湛藍的遊泳池,遠處還看得到海灘。在那大房子�,一群穿得漂漂亮亮的男男女女對著鏡頭裝模作樣地微笑,想必就是灰姑娘請來參加歡迎會的客人。

連看了好幾張後,我注意到一件事:每張照片�,坐在君麟旁邊的都是同一個女生。長長的頭髮,大大的眼睛,完全就像是少女漫畫中的公主。

這時畫面一轉,秀出一張照片:在眾人屏息環繞中,公主坐在鋼琴前入神地彈奏,而旁邊拉小提琴伴奏的人,就是自稱永遠不再拉琴的遊君麟。

我爸說:「喲,這小姐好漂亮,是誰啊?」

王婆婆驕傲地說:「是我女婿客戶的女兒,也是從小學音樂,準備進音樂學院。她跟阿麟從小就認識,感情很好呢。」

爸爸說:「不錯啊,青梅竹馬,很相配。」

很相配?爸,你居然說你女兒的男朋友跟別人很相配?有沒有搞錯?

王婆婆呵呵兩聲,「哎呀,其實大家都還年輕,講什麼配不配還太早啦,時代不一樣了。」

這才像話,沒想到王婆婆還挺開明的。

沒想到她的下一句話是,「所以啊,我女兒就想趁現在讓他們多相處,多培養感情,等時機到了,事情自然就成功了。」

「阿嬤!」君麟提高了聲音,「不要講這個好不好?」

「君麟,你不要害羞嘛。」我媽笑咪咪地說:「年輕人就是要多交一些朋友,免得以後糊里糊塗結了婚再來後悔。而且你媽從小就對你交的朋友特別注意不是嗎?對結婚對象要求當然更高,所以才會現在就幫你物色啊。」

我火大了,「結婚對象應該要自己選吧?哪有讓媽媽決定的!」

母親輕笑一聲,「傻瓜,天底下的事情,本來就有很多事由不得妳啊。」

看著滿座的長輩頻頻點頭附和,我明白了。今晚根本不是未來的親家聚餐,而是一場我爸媽跟王婆婆一家聯合起來教訓我的鬧劇。

這個世界上,終究沒有奇蹟。

我求救地看著君麟,只要他出聲支援我,不要說是我爸媽跟王婆婆一家,就算天底下所有人都跟我作對我也不怕。

「就已經說了,一切都還早嘛,幹嘛一定要扯這些?」這是他的回應,跟我的期望差太大了。

我爸爸冷冷地說:「是還早啊。但是你一下子在大庭廣眾下親我女兒,一下子又天沒亮把她帶出去,這樣話傳出去,文瀞以後的名聲怎麼辦?她怎麼嫁人?」

「爸!你幹嘛這樣?我們又沒做什麼……」

君麟擡手阻止我,低聲下氣地說:「對不起文伯伯,我以後會注意的。」

什麼叫「以後會注意」?意思是說,就算我將來嫁給別人,他也無所謂嘍?他為什麼會變這樣?以前那個敢作敢為的遊君麟哪去了?

我狠狠地瞪他,發現他眼底深處,不知何時藏著一抹陰影。不,應該說他剛從美國回來的時候就有了,只是我太遲鈍,沒有注意到。

所以他早知道他母親在幫他相親,卻一聲不吭任由她擺佈?那我到底算什麼?

爸爸點頭,「你知道就好。我們是這麼久的鄰居,你跟文瀞又有緣同班,一輩子當好朋友多好,別再做出難看的事情。馬上就是大人了,也該懂事一點。好了,回家吧。」

一進家門,我立刻發作。

「你們為什麼要這樣?故意讓我在王家人面前丟臉!」

爸爸殺氣騰騰地瞪著我,「妳也知道丟臉?怕丟臉為什麼還不知道檢點?」

「我哪有不檢點?這年頭在公開場合親熱的人多的是……」

「別人是別人,我的女兒就是不準!妳以為成績單上多個幾分,就可以隨便亂來嗎?」

我咬著下唇,「反正你們都只顧自己的面子,都不替我想就是了!」

媽媽說:「是妳自己不會想吧?遊君麟明明就是妳配不上的對象,妳還要去丟人現眼?妳知不知道他媽媽管多嚴?從幼稚園就開始挑選他的朋友,看不上眼的就不準跟他來往,妳是要去給人家照三餐羞辱嗎?」

「我是要跟君麟在一起,又不是跟他媽媽在一起!」

爸爸說:「妳以為遊君麟會為了妳,跟自己媽媽作對嗎?」

我理直氣壯回答:「當然會!她那種教育方法根本就不合理!」

爸爸哼了一聲,連連搖頭,顯然連話都懶得跟我說了。

媽媽也搖頭,「妳真的是愛情小說看太多了。」

我強忍著眼淚,「反正,反正不管你們說什麼,我絕對不會跟君麟分手!」

「沒有要你們分手啊。」媽媽說:「妳只要記住,遊君麟是不可能娶妳的,所以絕對不要做出會後悔的事。要是可以快點覺悟更好,再不然等他回去以後,妳就自己看著辦吧。」

他們回房去了,留下我在寒冷的客廳�顫抖。

我一次又一次地撥君麟的手機,沒開機。等到半夜,他來了一封簡訊:「對不起,剛剛在跟外婆說話不能講電話。很晚了,先睡吧,明天見。」

我連忙回撥,手機又關機了。

第二天上學的時候,君麟照樣牽著他的新機車在家門口等我。

「上來吧。」

我明明急著要見他,但是經過一個晚上的煎熬,焦急已經變成了怒火,我看也不看他一眼就逕自走向車站。

「文瀞,喂!」他推著車追上來。

「對不起啦,我真的不知道我阿嬤會來那招。不過我看她跟妳爸媽是套好的,這些老人心機還真重啊!」

這還要你說!我不理他,繼續往前走。

「我知道妳很生氣,被講成那樣誰都會不爽,我也很不爽啊。但是老人家就是愛念,不要理他們就好了。」

我爆發了。

「誰管老人說什麼?我氣的是你!」

「我?」

「你到底是怎麼想的?我爸那麼過分你還跟他道歉?所以你也覺得我們不應該在一起是吧?」

「我……不然妳是想要我怎樣?跟妳爸大打一架?這樣有用嗎?」

「誰要你打架,你要把話講清楚啊!據理力爭你沒聽過?」

「那妳跟妳爸媽『據理力爭』的結果是什麼?對情況一點幫助都沒有。」

「管它有沒有幫助?你如果真的想跟我在一起,就該幫我說話!」我的眼淚灌滿眼眶,「如果你不想跟我在一起的話……」

「拜託!」他抓了抓頭髮,「妳先上車好不好?上學快來不及了。」

「我不要!除非你跟我說清楚,你是不是也打算回美國去娶那個練鋼琴的千金大小姐?」

「喂!我已經說了,那種事還早……」

「還早?意思就是現在不會,將來可能會嘍?」

「我才十八歲,怎麼可能知道以後跟誰結婚?」

我氣得差點把心臟嘔出來。他就非得這樣刺激我不可嗎?

「是啊,不過你心�很清楚,絕對不會跟我結婚,對不對?」

他的火氣也上來了,「我哪有這樣說?」

「沒有嗎?」我哽咽不能成聲,「我爸說我將來還要嫁人,你一臉不在乎的表情!」

「妳本來就要嫁人啊!未來的事……」

「我不管未來,我要知道你現在的想法。你到底有什麼打算?這學期只剩三個多月,到時候你想怎麼樣?」

他瞪大了眼,與其說是瞪我,更像是嚇呆了。當他垂下眼時,我的心也沈到谷底。

「我不知道。」

滾燙的眼淚流下臉頰,被冷風一吹馬上就涼了。

「沒關係,我知道。分手吧。」

「開玩笑!幹嘛搞成這樣?」

「現在分手跟三個月以後分手有差嗎?拜託你不要再浪費我的時間了!」我快步跑開,他沒有追上來。

一個早上,他不見人影。我魂不守舍,好像身體�有某種東西被抽走了一樣。我甚至不記得我是怎麼走到圖書館,也不記得到底上架了幾本書。當我走出書庫,看到閱覽室�空無一人的時候,頓時雙腿發軟,跪倒在地上。

對啊,為什麼我還要打工呢?已經不需要存錢去美國了,不是嗎?因為我已經跟君麟分手了。

分手……

好陌生的字眼,這是哪一國的語言呢?總覺得跟我沒有什麼關係呀。

下午君麟還是沒有回來,放學後我還是又去打工了,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也許我只是害怕回家而已。害怕一旦走出校門,殘忍的現實就會迎面而來:我失去他了。

圖書館還是得關門,我背著書包,失魂落魄地走出學校。就在熟悉的路口,我以為自己看到幻覺:君麟靠在機車上,像平常一樣等著我。

我像著魔一樣走向他,他望著我,嘴唇微微顫動,好像要說什麼,終究還是吞了回去,只是默默把安全帽遞給我,我也默默接過。我們上車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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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2-8-29 21:27:47

世界彷彿靜止了一樣,我們每天過著同樣的生活,上學、放學、打工、回家、家教。為了存錢,現在我們假日不出去玩了,而是站在路邊發傳單跟面紙- -當然是在家人看不到的地方。

我們沒有再提起上次的爭執。只有一次,君麟摟著我說:「再給我一點時間。」我把臉埋在他胸前,一句話也沒說。

我們活在假象�。假裝世界是靜止的,一切都不會改變,假裝沒注意到,時間正嘩啦嘩啦從身邊流過去。

第一次期中考結束了,我又前進了一名,老師同學不得不對我刮目相看。爸爸對著成績單只說了句:「我寧可妳考試少考幾分,變回以前的乖女兒。」

不可能的,爸爸,時間是不會倒轉的,你不明白嗎?

比起成績,我更在乎我的出國資金。打工賺不了多少錢,從小到大的壓歲錢雖然都有存起來,一旦媽媽有急用,總是有去無回。總之以我現在的存款,坐飛機坐到半路就會被丟下海了,得想辦法賺更多錢才行。

平常要上學,沒辦法去餐廳端盤子,還是得找假日工讀。我上網查了半天,找到一個攝影師在徵外拍模特兒,酬勞比發傳單高多了。只是有個問題,得在上班時間過去面試。

我模仿爸爸的筆跡填了請假單,送去教官室。這是我第一次做這種事,緊張得快休克,總覺得連在教官室門口睡覺的狗都可以看穿我。誰知教官只是瞄了一眼就把假單收下了,真是簡單得讓人害怕。

不過下一關就沒那麼容易過了。君麟的反應跟我預料的一模一樣。

「妳為什麼又不跟我商量就做這種事?」

「我現在不就告訴你了嗎?」

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對他處處保留呢?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麼尖銳呢?

「這種工作很危險,不準去!」

「咦,我好像沒有哀求你準許哦?」

他歎了口氣,「好,那我求妳不要去,好嗎?」

「我說過,你幫我買機票我就不用打工了。」下一句話連我自己都沒有預料到,「還是說,君麟你要留下來呢?只要你留在台灣我就不用拼命存錢去美國了。這樣不是很好嗎?」

還是說出口了。搞了半天,我跟小霞一樣,自私任性又不懂事。但是再不說的話,我就要憋死了。

「妳瘋了!如果要在台灣考大學,我還得重新拿高中學歷,很多科目都要重讀,這樣會晚別人好幾年欸!」

「晚幾年有什麼關係?你又不用當兵。而且你不是不想照你爸媽的意思念史丹佛當工程師嗎?剛好趁這機會做自己想做的事啊。」

他漲紅了臉,大聲說:「問題是我根本不知道我想做什麼啊!要是留在台灣,到時候失業怎麼辦?」

「你不是說未來的事不用太早擔心嗎?幹嘛又想這麼多?」

「我……」他迸出一句,「我女朋友這麼幼稚,我不多想一點怎麼行?」

我跳了起來,「我哪�幼稚了?」

「問妳自己啊。問妳未來的志願,妳居然說環遊世界?那個是消遣不是志願好嗎?既然妳這麼不食人間煙火,我當然只好先找個錢多的工作,存夠了旅費才能帶妳去啊。」

「我又沒說要坐噴射機去!很多人也沒什麼錢,還不是背個背包就上路了?」

他呆了一下,然後冷笑。「哎喲,好帥哦。帥完以後呢?環遊世界一圈回來,工作全部被搶走,然後活活餓死,這樣很爽嗎?」
「你……幹嘛老往糟糕的地方想啊?」

「事實就是事實!現實是很可怕的。拜託妳清醒一點不要再孩子氣了,都幾歲了啊?」

我氣昏了。他不肯答應我的要求就算了,居然還侮辱我的夢想!

「是,我錯了,我不該孩子氣,所以我現在就要很成熟地去賺錢,拜託成熟的你不要來扯我後腿!」

接下來,我一整天不跟他說話。



聽說有很多色狼會假借徵模特兒的名義,騙一堆想摘星的傻女孩上門,再對人家上下其手。所以當我踏進那間位在老舊住宅區的辦公室時,心�真的很緊張。

但是我永遠不會知道,這間攝影工作室是不是幌子,攝影師是不是壞人。因為我才剛在辦公桌前坐下來,跟對方講不到兩句話,一個高頭大馬的傢夥就衝進來。

「對不起,我女朋友家�臨時有事,不能面試了,請你們找別人吧。」

也不等別人回話,就拖著我走出辦公室。

「你幹嘛啦!」我用盡全力甩開他,「怎麼這樣隨便把人家拖出來啊?美國人都這麼沒教養嗎?」

君麟狠狠地瞪我,「當然不是。我要是真的用美國的方法做事,早就出人命了!妳怎麼這麼沒腦啊?自己跑來這種地方,到時候人家把門一關,妳連逃都沒地方逃!」

「你又知道人家是壞人了?我才剛進去而己欸!」

「等妳確定的時候就來不及了!」

我冷笑。「你管那麼多幹嘛?反正等學期結束你就跟我沒關係了,不是嗎?哦,我懂了,你是怕我賺到錢,跑去美國跟你勾勾纏,是不是?」

「妳……」他臉都綠了,「妳為什麼一定要把事情弄得這麼難看?」

「那你為什麼就是不肯講清楚?學期結束以後你到底打算怎麼辦?你說啊!」

他深吸一口氣,「如果我要妳等我呢?妳肯不肯?」

「等你?」

「等我念完大學找到工作,再回來台灣接妳。」

我覺得很可笑,「那要多久?六年?七年?你要我在台灣可憐兮兮苦守寒窯,你在美國跟鋼琴公主談情說愛?你開玩笑嗎?」

「妳幹嘛把我想得那麼壞?我跟Jessica根本沒什麼!」

「哇,Jessica,好好聽的名字哦。聽說你們是青梅竹馬是吧?真相配呢。」

他苦惱地抓抓頭髮,「妳要怎樣才相信我?」

我想了一下,「你立刻打電話給你媽,跟她說你已經有女朋友了,叫她不要再給你亂相親,這樣我就相信你。」

「開玩笑!這樣她會立刻從美國衝過來,把我拖回去的!」

「腳長在你身上,你不走她拖得動嗎?」

看他一副我要押他上刑場的德行,我差點七孔流血。

「你不敢反抗她,是吧?我為了你跟最要好的朋友翻臉,得罪一堆人被全班孤立,還跟我爸媽冷戰,現在只是要你為了我跟你媽說清楚,你居然孬成這樣!你……你可以更俗辣一點啊!」

看到我氣得結巴,他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妳知道Tommy是怎麼死的嗎?」

「我不想知道!」

「他是自殺的。」

「……」

「他的家庭環境跟我差不多,父母要求更嚴格,所以他一直壓力很大;也因為這樣,他跟我很談得來。營隊結束以後我們就沒再聯絡,那天我去史丹佛找他,想告訴他我找到喜歡的人,過得很幸福,希望他也能幸福。沒想到他室友告訴我,Tommy跟父母大吵了一架,辦了休學,搬出去跟女朋友同居,兩個人在大賣場工作,生了一個小孩。但是養小孩太花錢,薪水不夠用,兩個人天天吵架。最糟的是賣場還倒閉,Tommy到處找不到工作,最後他回到史丹佛校園�,吊死在他最喜歡的樹下……」

我背後一陣惡寒,嘴上還是逞強,「這關我什麼事?」

「關係可大了。妳不覺得我們現在是最容易做出錯誤決定的時候?一旦走錯路就再也回不了頭了。我一直在想,要怎樣做才是最好的作法。眼前最好的辦法就是妳乖乖等我,不然就算妳來了美國,沒學校念又沒地方住,我也沒辦法照顧妳,這樣不是更糟糕嗎?」

我很想表現得更體貼一點,真的,我很想。我知道他失去朋友很難過,我也知道他很迷惘。但是,為什麼要把別人的狀況硬套到我們身上來啊?意思是如果他為了我放棄父母規劃的道路,他就會像Tommy一樣窮困潦倒橫死校園嗎?

「你錯了,最好的作法就是回美國當乖兒子,跟門當戶對的鋼琴美女結婚,不要再跟我這個窮人家的女孩糾纏不清。你放心,我是很識相的人,不會害你落得跟Tommy一樣下場的。再見!」

他擋在我面前,「妳不要變得跟小霞一樣不講理好不好?」

「哦,我跟她一樣?那你是不是要用對付她那套來對我呢?那句話怎麼說?Not everything is about you?我發音很準吧?」

他咬著牙,握緊了拳頭。我還以為他要打我,但他沒有。一轉頭看到路邊放了一面大玻璃窗,可能是住戶準備裝修房子用的,他想也沒想,撿起一根木頭狠狠地把玻璃敲得粉碎。真是成熟。

他深吸幾口氣,「我已經給妳答案了,妳考慮考慮再告訴我。在那之前,我們還是先保持距離,讓彼此都冷靜一下吧,這樣下去只會更難看而已。」

他載我回家,我們沒有再說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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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2-8-31 22:45:03

接下來幾天,家教課暫停了,君麟又開始翹課不見人影。

我的心�好像有幾千隻手在拉扯,快要把我拉成碎片。只要跟他說一聲「我願意等你」,這一切爭執就可以結束,至少可以相安無事度過這個學期。但是……

他只不過回美國一個寒假,事情就變化那麼大,真的分開六七年,會是什麼結果?這麼久的時間,這麼長的距離,光想到就睡不著。我為他失去這麼多,下場居然是一個人被丟下來?

扯了一大圈,他還是寧可「從一個暗無天日的房間移到另一個暗無天日的房間」,也不肯跟我一起去尋找更遼闊的天空。說得更難聽一點,他根本就不是為了見我才回來,只是被父母逼急了,想找地方逃避鬆口氣而已。

每次想到這�,我就會感覺到強烈的憤怒。他根本就是在騙我,玩弄我的感情!

他心情不好還可以逃回台灣休息,我呢?我要逃去哪�?

Emily說的沒錯,愛情跟友情一樣,不堪一擊。

為什麼,為什麼只有我要面對這些事?

乾脆故意懷孕好了,這樣就可以逼他帶我回美國了。

當我稍微冷靜一點的時候,我又覺得很可怕:我真的被小霞上身了嗎?簡直跟瘋女人沒兩樣!故意懷孕根本行不通,才剛發生過Tommy的事,他絕不可能重蹈覆轍。

等到冷靜期過去,所有的壞念頭又全部湧上來。

總之,各種亂七八糟的聲音天天在我腦袋�打架,打得我快精神分裂了。

直到某天,我在網路上看到一則小小的廣告:邱弦要開小型簽唱會,地點在學校附近的咖啡店。

說來諷刺,我跟君麟是在前往電台堵她的時候決定交往,所以她等於是我們的媒人,但是交往之後,我卻再也沒有聽過她的歌了。

本來以為只要有愛情,我再也不需要陌生人的歌聲來填補空洞的心靈,誰知愛情讓我的心更加空虛。

把她的CD放進電腦,那悠揚歌聲已經不像以前一樣讓我心猿意馬。但是,這次我從她的聲音中聽出以前沒有察覺的東西:孤獨。

一個家世良好,擁有高學歷的女孩,卻決定以歌唱為生,壓力一定很大吧?也難怪她會孤獨。後來她單獨旅行走唱,心情又是如何?她是怎麼撐過來的?為什麼經過一堆別人無法想像的事之後,她還能唱出那麼溫柔的歌聲呢?

我決定,這次說什麼也要得到她的簽名。



外面下著大雨,但小小的咖啡店還是擠滿了人。

現場演唱跟CD真的不一樣。音波不是鑽進毛細孔,而是像大浪一樣洶湧而來,卻又溫柔無比地把我整個人浸在�面。

邱弦才唱了幾句,我的眼淚就流了滿臉。靈魂從深處開始震動,把幾天以來累積的鬱悶全打碎了。

還好我來了,還好……

演唱結束後,開放Q&A時間。我拼老命把手舉得高高的,舉了好幾次,主持人總算點到我。

我望著偶像溫柔的笑容,和滿屋巴不得我快結束的聽眾,擠出全身力氣問出,「當妳在走唱的時候,心�會害怕嗎?」

「嗯,有一點啦,畢竟一個女孩子獨自旅行蠻危險……」

「對不起,我不是這意思。我是想問,妳會不會害怕自己做了錯誤的決定,走上錯誤的路?妳會不會害怕一旦走錯,以後就會窮困潦倒永遠不能翻身?」

邱弦笑了笑,「這是兩個問題哦,不過問得很好。我那時要做這種決定當然很怕,家人也都不看好,但是我覺得,很多事情本來就是要等做了以後才知道是對是錯。既然沒辦法預料,就只能問自己,到底有多想要這個東西。那我評估的結果是,如果我不去做,我會一輩子遺憾,與其整天坐在原地遺憾,不如帶著害怕走下去。至於翻不了身哦,因為我已經盡力去嘗試過了,就算失敗,還是有很多豐富的經歷做我的後盾,一定可以找到新的出路的。」

滿座熱烈的掌聲稍歇之後,她又補充了一句:「總之,如果妳不曉得該不該去做妳想做的事,就先做到妳不想做,覺得討厭為止。」

聽到這話,我的眼淚當場噴了出來,我泣不成聲。一群不認識的歌迷圍過來安慰我,遞面紙,還有人給我大大的擁抱。我的眼淚流得更兇。

已經好久好久,沒有感受到這麼多溫暖了。

回家的路上,我做了決定。我要告訴君麟,他盡管安心回美國,我會等他。只要還喜歡他一天,我就會等,直到我不再喜歡他為止。

奇怪的是,不管我打了幾次電話,他都沒有接。我硬著頭皮去王家找他,得到的答案是:「誰知道他在哪�?也不曉得是誰害他心情不好,整天往外跑。」

我再度陷入煎熬。不是說要等我的答覆嗎?這樣人間蒸發我要怎麼答覆他?

還是……他已經不需要我的答案了?

熱油鍋般的生活過了三天,我得到了解答。

下課時間,我正盯著門口發呆,盼望看到君麟走進來。這時何智奇走了過來。自從上次大吵,他就再也沒有跟我說過話了。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這次也沒有什麼好話可說。

「嗨,最近怎麼都沒看到妳跟男朋友在一起?」

我冷冷地說:「怎麼,你想他嗎?」

「我不用想他呀,我昨天晚上才看到他呢。」看我吃驚地瞪大雙眼,他笑得非常燦爛。「他看起來很開心哦,來,有圖有真相。」拿出他的手機,讓我看上面的照片。

在熱鬧的夜晚街頭,雖然隔著一段距離,仍可以看見我心心念念的男人,還有他臉上目空一切的囂張神情。我好久沒看到他露出這樣的表情了。他得意的理由,想必是來自身邊的長髮辣妹。

Mandy。

她緊緊貼在君麟身上,彷彿從來不曾離開那個位置。

「不愧是美國人,真是大膽豪放呢。我想妳一定不會介意吧。」何智奇收回手機就走開了,留下全身凍結的我。

那天我翹課了,跑去Mandy的大學,在校園�到處亂轉,想揪出那對狗男女。當然失敗了,我連她讀哪個系都不知道。

然後我去他們被拍到的那條街,來來回回走了十幾趟,也沒看到人影。當我終於坐上回家的公車時,兩條腿都沒知覺了。

回到家,我冒著寒風爬上頂樓,拿著望遠鏡整晚盯著王家。當初他第一次跟Mandy 在一起的時候我也做過這種事,一樣沒等到人,但是我此刻的心情比當時絕望幾百倍。

第二天我發了高燒,請假在家休息。全身發燙,怎麼也睡不著,只好爬起來開信箱查郵件。君麟沒有寫信來。當我隨手點進臉書,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昨天那張打了我當頭一棍的照片,旁邊的附註是:「給某位美麗又『文靜』的小姐:多行不義必自斃。」下面還一堆人按讚。

我眼前冒出一堆金星。多行不義?我做了什麼不義的事?只不過是堅持跟自己喜歡的男生在一起而已啊。原來這也是罪過?

話說回來,當初我自己很帥氣地說我不需要朋友,只要有君麟就好了。現在弄成這樣,只好自己看著辦。

我摔在床上,暈死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被門外的爭執聲吵醒。

「阿瀞在睡覺,你不要去吵她啦。」

「我只要看看她就好,說幾句話就行了……」

我苦苦找了一個多禮拜的人,終於在我只剩半條命的時候出現了。

「她在發高燒,你講話她也沒力氣聽啊。讓她休息啦。」

我爬起來,緩緩把房門打開,每個動作都耗了極大的力氣。

媽媽和君麟原本在樓梯口拉扯,同時停下來看我。

「文瀞……」

君麟一跟我視線相對,立刻垂下目光,臉上的心虛和愧疚一覽無遺。他穿著跟照片�一樣的衣服。我感到一陣厭惡,他居然敢帶著別的女人的氣味來見我!

我一言不發,砰的關上門。

「文瀞, 文瀞,我……」

「好了,你已經見到她了,回去吧!」

「文瀞,對不起,對不起!妳原諒我吧!」他也只有這句話可說了。

我把頭蒙在棉被�,再度陷入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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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2-9-3 21:58:53

睡了兩天之後,我終於回到學校。一進教室就被一群人團團圍住,顯然他們決定不等我自斃,先大卸八塊再說。

「妳把智奇害得那麼慘,還敢來學校?」

我莫名其妙,「何智奇怎麼了?」

「少來,明明就是妳叫妳男朋友去打他的!整張臉腫得跟豬頭一樣!」

我大吃一驚,「我不知道啊,我這兩天都在發燒。」

「嘜假啊!你們兩個根本就是半斤八兩,一樣低級!」

「哦,所以你們只要一大群人欺負一個女孩子,就跟找我算帳是一樣的嘍?」君麟從人群中擠進來,一臉不屑,「人是我打的, 文瀞一點都不知道,你們有種就衝著我來!」

「你打了人還這麼囂張啊?」有人說。

「他偷拍我照片還給我貼上網路,我不打他打誰?還有你們這群在下面亂回文的,有沒有家教啊?」

「你敢劈腿就不要怕人家拍!做了虧心事還不讓人家講啊?」

「各位!」我高聲打斷他們的爭執,「有件事我要講清楚:我沒有必要找人去打何智奇,因為這張照片跟我沒有關係。遊同學也沒有劈腿,因為我們老早就分手了。」

君麟聽到這話,呆站原地,同學之中則傳出竊笑聲。空氣實在太差了,我把書包放下,轉頭走出教室。

「文瀞,等一下!」君麟追了上來。

我不想理他,但是病後的體力根本沒辦法擺脫他。

「妳看著我好不好?」

「有什麼好看?你的照片比本人帥多了。」

「我只是……」

「只是想冷靜一下,結果冷靜到Mandy床上去!」我的怒氣徹底噴發,「你幹嘛不回去繼續冷靜,要跑去亂打人呢?居然還拖我下水!」

「我跟Mandy不是認真的,因為妳給我太多壓力,我一時忍不住,所以才想發洩一下……」

「我給你壓力?壓力大就可以偷吃?那你要不要問問看我是怎麼發洩的?」

他急得眼睛都紅了,「我不愛她,真的不愛她。我愛的是妳啊!」

這種時候說這種話要做什麼?

「也就是說,你只要心情不好壓力大,就可以隨便跟人上床嘍?有沒有這麼髒啊!這下可好,我也得去檢查了。」

「沒這麼誇張吧?」他又抓著頭髮,我希望他禿頭。「妳說吧,要我怎麼做才原諒我?要我留在台灣?要我跟我媽說清楚?好,我這就去打電話,可以嗎?」

早幾個禮拜說這話不就好了嗎?現在聽在我耳�,只覺得無比諷刺。

「抱歉,我可不想要一個隨便亂打人的男朋友。幼稚!野蠻!」

「因為他上網嘲笑妳,我受不了啊!」

「又是我的錯了?好啊,你今天打傷了人,反正史丹佛不會要你,就乾脆把責任推到我頭上是吧?算了吧,我可不想被妳媽殺死!」

他臉色一僵,「妳自己就完全沒責任嗎?妳敢說妳從頭到尾沒做錯一件事嗎?」

我好像聽到腦子�某種東西裂開的聲音。「我犯過最大的錯誤就是跟你在一起!」

轉頭要走,被他一把拉住。

「我的意思是,每個人都會犯錯,重要的是肯認錯,肯改過,然後彼此原諒,繼續相處下去。感情不就是這樣嗎?」

我大吼:「對,每個人都會犯錯;同樣的道理,每個女人遇到這種事,都會想要殺人。我現在只想殺了你!」

他的表情凍結了,張嘴好像想說什麼,終究還是放開了手。我轉身跑遠,沒有回頭。



“文瀞:

    我明天要回去美國了,下午四點的飛機。我已經跟媽媽講好,轉學去念私立學校,據說那所學校升學率非常好,每年都一大群人進史丹佛。

    我逞強了半天,終究還是得照父母的意思升學,因為我還是不知道自己將來想做什麼。但是我很確定,我想跟妳在一起。

    很抱歉,我之前說妳不講理,我現在已經明白,妳那時會那麼激動,一直逼我,是因為妳太愛我,害怕失去我。但是妳知道嗎,我也很害怕,害怕我一旦像Tommy 一樣意氣用事,會把事情弄到最糟,沒辦法讓妳幸福。因為有妳,「未來」這個字眼對我才有意義。所以我說什麼都不想破壞我們的未來。

    妳一定會說,「那你跟Mandy上床難道就不是意氣用事嗎?」這我沒辦法否認。我只希望妳知道,一個犯過錯並且付出代價的人,會不斷提醒自己永遠不要再犯。妳傷心的表情我永遠忘不了,所以我絕對不會再犯第二次。

    如果妳願意給我機會的話,希望妳明天能來機場送我。下午兩點,我會在○○航空公司的櫃枱辦手續,請妳到那邊找我。只要妳出現,我會當場向我媽正式介紹妳是我女友;我還會明白告訴她,不管她為我挑選多少有家世有背景的女孩,我愛的只有妳。美國跟台灣雖然遠,但是遠距離戀愛也不是完全不可能成功。如果妳拒絕我,就算住得同一個屋子�,我們一樣會完蛋。

    人在衝動的時候,會有種直覺想要把事情弄到最糟的結果,但是那結果往往不是我們想要的,希望我們不會走到那一步。如果妳不想來,我也希望妳知道,妳永遠是我最愛的人。

    我在機場等妳,和我們的轉機。

                                                 灰”

因為君麟打了何智奇,灰姑娘終於出面了。她飛回台灣跟何家談和解,並且火速幫君麟辦休學手續。她把君麟帶去住飯店,我從此沒再見到他。

鬧到這地步,她要是再不知道我跟君麟的事就太瞎了,但她卻沒有殺上門來找我算帳。本以為是君麟攔著她,她看在兒子面子上放我一馬。轉念一想,她鐵定是打算冷處理,徹底無視我的存在。我家跟她的娘家離得這麼近,我媽跟她又是老同學,她一次也沒過來打招呼,由此就可以了解她對我的觀感如何。

這天晚上,我收到了君麟的信。原本已經裂成好幾塊的腦袋,現在碎成了細沙。

雖然不甘願,我還是確實地反省過。那陣子我的確表現不佳,他一直保持耐性,試著跟我溝通,我卻歇斯底里亂發脾氣,也難怪他受不了。

但是,如果每次意見不合發生爭執,他就要去找人偷吃,這樣在一起有什麼意義?

「犯過錯並且付出代價的人,都會小心不要再犯」。真的嗎?這世上一錯再錯的人很多呢。

「妳永遠是我最愛的人」,說得很感人,但是未來沒有人能知道,「永遠」卻是太長的時間。

心煩意亂之中,我按下MP3的開關,邱弦乾淨溫柔的聲音傳入我耳中,她之前說的話也在腦中響起。

「如果妳沒辦法預料妳的決定是對是錯,就先問問自己,到底有多想要這個東西。」

我有多想要跟君麟在一起呢?

閉上眼睛,從第一次在校園�見到他的時候開始回想。很多記憶都模糊了,但我還記得,那些珍貴得讓人害怕把它捏破的片段:在我讀書讀得快發瘋的時候,從樓下送進窗口的巧克力糖。還有無數次,從頂樓望遠鏡�看到的,種種溫柔字句。還有在日出的時候,陽光映在他側臉上的光輝……

不知不覺中,我的眼淚再度流了滿臉。

永遠是太長的時間。我只知道,此時此刻君麟是我最愛的人。

就為了這點,就值得一賭了,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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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2-9-4 22:16:49

我家離機場很遠,如果要在兩點趕到,十二點就得出門。我叫了計程車,一路飆到機場,一點四十。

在航空公司櫃枱逛了一圈,還沒看到君麟和他媽。我太興奮,坐不住,決定先到洗手間整理儀容,準備待會美美的現身。要跟灰姑娘正面對決,至少外表跟氣勢不能太弱。

走向航空公司櫃枱,遠遠地看到君麟他們已經到了,他媽媽忙著把大包小包的行李託運,君麟和阿嬤與舅舅話別。

我開心極了,正要走過去,卻看到一幕讓我雙腿結凍的畫面:君麟轉頭向一個站在隔壁櫃枱的女孩揮手。Mandy。

她仍然長髮飄逸,衣著火辣,足以把全世界的男人眼睛都烤瞎掉。這些都不是重點,我只想知道,她來做什麼?

君麟叫我來找他,卻又另外讓她來送行?這是什麼意思?他想要當著我的面跟她說清楚,還是想讓兩個女人排排站給他媽媽選?

Mandy走到他們這邊來打招呼,君麟的媽媽非常熱情地跟她交談。王婆婆擋住我的視線,我看不見君麟的表情。

最後王婆婆終於走開,讓我清楚地看到君麟跟Mandy在擁抱。我跑開了。

可惡,可惡!遊君麟居然敢這樣侮辱我!他以為我還沒到,就可以趁機跟Mandy勾搭嗎?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沒有跟她一刀兩斷,居然還敢來求我回頭!

我坐在機場的咖啡店最隱密的角落�,哭了又哭。一下子想馬上衝回家,一下又想走到出境大廳,當著灰姑娘的面給她兒子一個大耳光。

這時,兩個女孩在我背後的座位坐下,開始交談。第一句話就讓我坐直了身體。

「Mandy,幸好有妳在,不然我會被航空公司搞瘋。」

「不是我說,這家公司真的太誇張,把妳行李搞丟到現在,居然還在裝死。」

我調整玻璃杯的位置,用它的反光面去看講話的人。的確是她。

「對了,剛剛跟妳講話那個男生是誰啊?蠻帥的耶。」

Mandy輕咳一聲,「那個啊,以前的朋友啦。」

「現在不是朋友嗎?」

「應該不算吧。只是想說難得遇見了,打個招呼,可是他一副很不想看到我的樣子……沒辦法,本來要待到暑假,忽然要提前回美國,大概也是因為我的關係吧。」

一股寒意從我頭頂竄到腳底。他們不是約好的?所以他們真的已經沒有來往了?君麟沒有騙我?

我跳起來,拔腿衝向出境大廳。

櫃枱前已經沒有人了,我跑上通往出境大廳的電扶梯,來到檢驗處,也沒有看到君麟,連王家的人都不見了。

時間是四點五分。機場的冷氣轟隆轟隆地響著,彷彿在問我:為什麼這麼多疑?為什麼心胸這麼狹窄?

為什麼這麼不懂得把握自己的幸福?

我的青春,和刻骨銘心的初戀,隨著飛機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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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2-9-4 22:19:10

我家離機場很遠,如果要在兩點趕到,十二點就得出門。我叫了計程車,一路飆到機場,一點四十。

在航空公司櫃枱逛了一圈,還沒看到君麟和他媽。我太興奮,坐不住,決定先到洗手間整理儀容,準備待會美美的現身。要跟灰姑娘正面對決,至少外表跟氣勢不能太弱。

走向航空公司櫃枱,遠遠地看到君麟他們已經到了,他媽媽忙著把大包小包的行李託運,君麟和阿嬤與舅舅話別。

我開心極了,正要走過去,卻看到一幕讓我雙腿結凍的畫面:君麟轉頭向一個站在隔壁櫃枱的女孩揮手。Mandy。

她仍然長髮飄逸,衣著火辣,足以把全世界的男人眼睛都烤瞎掉。這些都不是重點,我只想知道,她來做什麼?

君麟叫我來找他,卻又另外讓她來送行?這是什麼意思?他想要當著我的面跟她說清楚,還是想讓兩個女人排排站給他媽媽選?

Mandy走到他們這邊來打招呼,君麟的媽媽非常熱情地跟她交談。王婆婆擋住我的視線,我看不見君麟的表情。

最後王婆婆終於走開,讓我清楚地看到君麟跟Mandy在擁抱。我跑開了。

可惡,可惡!遊君麟居然敢這樣侮辱我!他以為我還沒到,就可以趁機跟Mandy勾搭嗎?

最重要的是,他根本就沒有跟她一刀兩斷,居然還敢來求我回頭!

我坐在機場的咖啡店最隱密的角落�,哭了又哭。一下子想馬上衝回家,一下又想走到出境大廳,當著灰姑娘的面給她兒子一個大耳光。

這時,兩個女孩在我背後的座位坐下,開始交談。第一句話就讓我坐直了身體。

「Mandy,幸好有妳在,不然我會被航空公司搞瘋。」

「不是我說,這家公司真的太誇張,把妳行李搞丟到現在,居然還在裝死。」

我調整玻璃杯的位置,用它的反光面去看講話的人。的確是她。

「對了,剛剛跟妳講話那個男生是誰啊?蠻帥的耶。」

Mandy輕咳一聲,「那個啊,以前的朋友啦。」

「現在不是朋友嗎?」

「應該不算吧。只是想說難得遇見了,打個招呼,可是他一副很不想看到我的樣子……沒辦法,本來要待到暑假,忽然要提前回美國,大概也是因為我的關係吧。」

一股寒意從我頭頂竄到腳底。他們不是約好的?所以他們真的已經沒有來往了?君麟沒有騙我?

我跳起來,拔腿衝向出境大廳。

櫃枱前已經沒有人了,我跑上通往出境大廳的電扶梯,來到檢驗處,也沒有看到君麟,連王家的人都不見了。

時間是四點五分。機場的冷氣轟隆轟隆地響著,彷彿在問我:為什麼這麼多疑?為什麼心胸這麼狹窄?

為什麼這麼不懂得把握自己的幸福?

我的青春,和刻骨銘心的初戀,隨著飛機一去不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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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2-9-11 23:37:37

終章


人生總會在某段旅途中,忽然迷了路。

但是,正因為跟我一起迷路的同伴是你,這段路途反而成為我記憶中,最燦爛最耀眼的時光。


「妳為什麼不寫mail給我呢?」

陽光燦爛的午後,在鎮上新開的咖啡廳�,他這樣問我。

「只要妳立刻回家寫mail,告訴我機場發生的事,誤會就解開了啊。」

我微微一笑,啜了口咖啡。從他的表情�,我知道,其實他早已明白答案。

事情要從半年前的一個深夜說起。我本來已經就寢,忽然門鈴聲大作把我驚醒,睡在旁邊的世賢也醒了。

世賢是我的現任男朋友,是我同事介紹我們認識的。個子不高,相貌平平,忠厚老實。我們交往一年多,彼此的家人都很滿意,已經有了結婚的打算。

「誰?」我戒慎恐懼打開公寓的門,鐵門外站著一個披頭散髮滿臉淚痕的女人,嚇了我一跳。

「文瀞!文瀞!拜託妳救我,救救我!」居然是小霞。從她高中休學以後,我就沒再跟她聯絡了。

「妳怎麼知道我地址?」

「妳媽告訴我的。拜託妳收留我,我沒地方去了……」

世賢一臉震驚地站在客廳�,「她是誰?」

「我高中同學,你回去睡吧。」我讓小霞進來。

一問之下,她的生活有如最標準的電影情節。

高中休學後就沒再回去念書,胡亂交了幾個男朋友後就結婚了。婚後才發現她老公對她的佔有慾很強,只要稍微掌握不到她的行蹤就會抓狂。小霞本來覺得這樣沒什麼不好,被人這樣瘋狂熱愛也挺高興的。但是她老公變本加厲,越來越緊迫釘人,稍不如意就揍她,然後再跪地求饒。小霞每次都原諒他,但是下一次同樣的事又會發生。惡性循環進行了好幾次之後,他甚至直接把小霞關起來不準外出。小霞用盡辦法才逃出來,但是她跟父母斷絕往來已久,也沒有什麼朋友,找不到人收留她。最後她想到了,很久以前,曾經有個人專門幫她收爛攤子。

她雙眼紅腫,嘴唇腫脹帶血,臉上還有用頭髮勉強蓋住的淤傷,顯然被打得不輕。到底該怎麼處理才好呢?

我還在考慮,世賢已經開口了,「小姐,妳被打就應該去報警,跑來文瀞這邊做什麼?萬一妳老公找上門,我跟文瀞不就倒大楣了嗎?而且我們這�很小,沒地方借妳住,妳還是去找別人吧。」

小霞急著說:「可是我沒地方去啊!而且文瀞…文瀞……」

「我怎樣?妳是想說,因為我搶了妳男朋友,才害妳落到這個下場嗎?」我冷冷地說。

「不是!」她拼命搖頭,眼淚飛濺出來,「我只是,只是……」

我揉揉沈重的眼皮,「今晚妳先睡我的沙發,明天我陪妳去驗傷報警,到時妳可別又心軟。妳還要向我發誓,一定會振作起來。去找專家幫助妳,再另外找房子搬出去。我不可能一輩子收留妳,懂嗎?」

「……」她咬著下唇。

「如果不願意,大門在那邊。」

「好,我發誓。」

世賢探過身來,「文瀞,過來一下。」

我跟著他回到臥室。他對我大發雷霆。

「妳瘋了!怎麼可以讓她留下來?到時候惹麻煩怎麼辦?再要好的朋友也不用冒這種險啊!」

我搖頭,「不是好朋友。她跟我從高二就絕交了。」

「那為什麼……」

「因為我跟她是一樣的。」我平靜地說。

說來奇怪,當我看到小霞出現在門口,忽然有種命中註定的感覺。我註定要再跟她糾纏一回。不是以救星或忠實侍女文瀞的身分,而是一個跟她一樣,一旦愛上了就分不清東西南北,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滿身傷的女人。

「妳在說什麼我聽不懂!這是我們的家,怎麼可以讓別人進來?」

「對不起,」我很客氣地糾正他,「這�應該是我家,你只是剛好來過夜而已。身為客人,應該沒有權利趕走其他客人吧?」

他狠狠瞪著我,「妳真是太讓我失望了。我一直以為妳是個溫柔又明理的女孩!」

「真巧,我也很失望,我一直以為你是個心地善良好相處的男人。」心地善良好相處,這是我現在對男伴的唯一要求。至於心動跟相愛,我早忘記那是什麼了。

他氣急敗壞地穿上衣服,衝出我的公寓,我只是靜靜地收拾房間,拿衣服給小霞換。

聽來也許很誇張,但是自從高中畢業以來,我對所有事情變故的反應都是這樣,不動如山,漠然以對。

君麟走後,我只要一翻開課本就會想起家教課的點點滴滴,無法控制地狂哭。下場當然是成績一落千丈,然後留級。

我在父母的責罵和歎息中熬了大半年,最後終於勉強提起精神,驚險地畢了業,還考上大學。

我沒有去環遊世界,卻也沒有像原先預想的那樣,在小鎮上終老,而是在台北找了個不好不壞的工作,租了間不好不壞的公寓,交了個不好不壞的男朋友。

現在的我,身邊沒有任何會讓我害怕失去的東西,這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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