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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0-1-8 22:58:00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8-30 16:14 編輯

本文最後由 killers 於 2010-5-17 20:18 編輯

第一章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把這句話濃縮成三個字,就是「前女友」。



有句話說,外在環境會因為人的內在心境而轉變,這話我非常贊同。尤其是在我贏得國際學生經濟學論文大賽優等獎,接受總統表揚之後,整個世界看來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陽光更燦爛,樹葉更翠綠,花朵更芬芳,就連老舊的校舍也沒那麼破爛了。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所以我萬萬沒想到,剋星會在這種時候上門。

見完總統的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出門去買報紙。雖然昨晚跟幾個朋友慶祝到半夜兩點才睡,我仍然精神抖擻,抬頭挺胸,像個最標準的有為青年,踏著穩健的腳步走向校外的便利商店。

校園裡已經有不少人走動,不曉得他們看過報紙了沒。我再次檢查我的服裝儀容,確定衣服有拉好,褲子上沒沾東西。搞不好會有人跑來跟我說:「你是經濟系楊敬棠對不對?我在報紙上看到你跟總統合照耶,真有你的!」

這時我就會謙虛地回答,「沒有啦,我只是運氣好,剛好弄出一點成績而已,真的沒什麼好表揚的,大家都太抬舉我了。」

沒錯,我要保持謙遜的態度,不可以得意忘形。我有遠大的抱負要實現,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這只是一小步而已,絕對不能被一點小成績沖昏頭……

媽的,為什麼還沒人來找我簽名?我都走幾百公尺了!

早知道還不如騎腳踏車,唉。

踏進便利商店,發現年輕的女店員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這也難怪,她要把報紙上架,一定很清楚地看到我的照片。我買了早餐,不慌不忙地往報紙架走去,昨天我看到好幾家平面媒體的記者,鐵定每家報紙都有登,連挑都不用挑。

奇怪,每份報紙的頭版都沒有我。大概在第二版吧,最近社會大事那麼多,不能指望他們把我放在第一位,反正買回去翻一翻就有了。

我走到櫃台付帳,女店員卻遲遲不接過我的錢,只是瞪大眼睛看著我,沙啞地問,「你是不是……報紙上那個人?」

終於來了!我春風滿面地回答,「沒錯,就是我,請多……」

「指教」兩字還沒出口,她已經發出淒厲的尖叫聲,差點把貨架上的東西給震下來。

「你為什麼這麼快就放出來了?他們怎麼沒送你坐牢?」

「我……我沒事幹麼坐牢?」

「你上星期不是跑進女生宿舍偷窺,還偷人家內褲嗎?」

在滿屋的顧客注視下,我差點炸開。「小姐!妳看清楚,我哪裡像那個色狼了?」

她驚恐地打量我,「很像啊,尤其是,」她指指頭髮,「捲毛。」

真是夠了!這是髮型歧視!我要抗議!還我公道!

她又說:「而且你不是說你有上報?」

「我上報可不是上那個版!我是……」我展開報紙,拚命翻找我的照片。第二版沒有,第三版也沒有,第四版是國際版,只有一張母豬餵小獅子吃奶的照片。找了半天,終於在藝文版的右下角,找到一個小小的版面。

「看好,這個才是我,跟總統握手的那個!」

她湊過來,仔細端詳了許久,做下了結論,「你的西裝好醜。」

正當我搜索枯腸,想找出一句話回敬她時,我腦中浮現了一張臉,是冰河的臉。無比地清晰逼真,我幾乎可以聽到她的呼吸聲,感覺到她的長髮掠過我鼻尖。

明明已經兩年不曾想起她,居然還能清楚到這種地步,讓我毛骨悚然,心跳也亂了。於是我火速結了帳走回宿舍,只想趕快回到日常生活,把這個離譜的早晨拋到腦後。然而,那種有事即將發生的感覺卻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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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0-5-17 20:17:54

「只是我到的時候已經十點,那時妳已經回去了。妳一定很失望吧?七點多的時候,我還在考慮要不要去,偏偏我老爸又發酒瘋。他說他絕對不會准我離家念書,叫我死了這條心。我說等我拿到學位找到好工作,可以請更多人來顧店。他說會讀書的人只會丟下父母不管,不讀也罷。我火了就回他一句:不會讀書的人就只會見不得別人好。他又想打我,可是他忘記一件事,我已經比他高一個頭了。」

「你……還手了?」

「沒錯。我跟他大打一架,店�被砸得亂七八糟,連那台平面電視都打壞了,超可惜的。」我在笑。明明是該哭的事,我卻在笑。

「打完以後我衝到學校去,心想這次一定要帶妳離開,再也不回來。問題是,我真的讓妳等太久了。」整整遲到三小時,真的是無話可說。

「接下來一年,我爸不再打我,也不罵我,完全不跟我說話。我收到入學通知的第二天就搬離了家,一天也沒多待。但是開學以後,系辦公室轉交給我一封信,�面是三千塊錢。從此以後,每次開學我都會收到。一個字都沒有,只有錢。每次收到錢,我就會在心�發誓,總有一天要把這些錢加一百倍寄還給老爸。但是,這個希望現在已經破滅,我爸過世了。」

要是我曾經寫封信回家該有多好,就算只是「謝謝」兩個字……

「那是前幾天的事。我每天忙喪事,弄得很累,但是晚上還是睡不著,因為感觸太多。我以前老是覺得有這樣的家庭很丟臉,很痛苦,但是我從來沒想過家人的心情。我爸不是壞人,只是受了很多苦沒有辦法排解,才會變成這樣,其實他真的很愛我們。我媽也是。她離家不是因為她沒心肝不愛家,她就是太愛家了,沒辦法原諒自己沒顧好我哥,只好逃走。我哥,他才十五歲,受不了家�亂七八糟才跟著朋友做傻事,也不能全怪他。我的家人並不可恥,只是很辛苦而已。錯就錯在我們沒有團結起來熬過去,所以我也有錯。

「我只想著拼命念書,早日跟我家一刀兩斷。但是我現在才想通,這不是我要的。我最大的心願是我老哥不要死,老媽不要離家,老爸也不要喝酒,一家人永遠幸福快樂地生活。就因為這個心願不能達成,我才想藉著念書改變一些東西。無論是總統表揚還是麻省理工還是念博士,這些根本都是次要,我只希望我的家人回來……」

有水滴在我的手背上,然後我才注意到臉上濕濕的。我哭了。終於哭了。

一隻柔軟的手伸過來,拭去我臉上的眼淚。我抬頭看冰河,她臉上關注的表情讓我非常感動。我把摺好的紙鶴遞給她,她輕輕地把玩著,終於露出了一絲微笑。

「如果可以重來一遍,我會在我老哥死後多關心老媽,讓她捨不得走。就算留不住她,我也該多陪陪老爸,勸他別喝酒。最糟的情況,至少在考上大學以後多花點力氣,試著跟我爸和好。但是我一件都沒做,現在已經來不及了。我不希望這種事再發生,也不想再後悔。如果我就這樣讓妳走掉,我會後悔到死。

「我知道妳不想拖累我,但是真的無所謂拖不拖累。不管妳犯過什麼錯,妳永遠是我的冰河,就像我老爸不管做人多糟糕,永遠是我老爸一樣。重要的不是妳的負擔有多重,能不能跟我結婚生子;而是我不想失去妳,只是這樣而已。一個人的幸福跟不幸,只有自己才能決定。對我來說,幸福就是跟最愛的人在一起,就算受苦也心甘情願。人生辛苦是正常的,只要值得就好。不對,為值得的人辛苦才叫做正常。」

胡子提倡的那種輕鬆生活,根本一點也不適合我,只會把我搞瘋。

「上次妳問我,願不願意幫妳照顧媽媽跟妹妹,答案是願意。」我阻止她開口,「我會去上看護課程,拿到看護執照,這樣就可以全天候看著她們,又可以跟妳一起生活。」

「你瘋了你!」

「也許吧,但是我非做不可。」

「你那麼討厭我妹妹。」

「我以前以為她有公主病才討厭她,現在知道她是病人,當然會拿出十二萬分的愛心對待她。不然怎麼當專業看護呢?」

「在英國耶!」

「知道啊,在這個地方,對吧?」我從口袋中拿出她扔在咖啡座的藥包,這幾天我一直帶在身上,沒事就拿出來,把那所醫院的名稱跟地址牢記在心。

「我會去找妳,不管要花多久,我一定會去。所以無論日子過得多苦,妳都不可以放棄希望。這次,麻煩妳再等我一陣子,我一定會跟妳會合的。」

她快瘋了,「捲毛,我拜託你……」

「我絕對不放棄。」我說:「這就是妳當初喜歡我的原因,不是嗎?」

就算走散,我也一定會找到她。這是我的誓言。

冰河鐵定是給我嚇傻了,張大著嘴說不出話來。我忽然有點得意,向來是她把別人嚇傻的。

她畢竟大病初癒,體力不夠,努力撐著想說話,身體卻不由自主朝枕頭上軟下去。

「妳休息吧,我該走了。」我幫她蓋好被子,她伸手抓著我。

「捲毛……」

她怔怔地看著我,水光閃動的大眼讓我目眩。我把她的小手在手中握了許久,再輕輕放回棉被。

好想現在就把她帶走。真的好想……

我在她耳邊說:「妳絕對有資格幸福。我會證明給妳看的。相信我。」

她微微點頭,閉上了眼睛,兩行眼淚從眼角滑了下來。

我深深地凝視她的睡容,試著把這一幕刻在腦�。

下一次再看到她,不知是多久以後了。

忍著心口的刺痛打開門,只見羅老爸面無表情站在門外。真是位光明磊落的長輩。

「你還真會花言巧語。」他冷冷地說:「要雪川等你?等你當上看護跑去英國,都不知道是幾十年以後了。」

我聳肩,「我腦袋聰明體力一流,有什麼做不到的事情?」然而我心�在盤算,的確,不能讓冰河等太久。我必須休學,早早當完兵,早點開始上課考照,早點完成訓練實習,趕快工作存夠錢去英國。麻省理工就算了,總統的表揚狀不曉得可不可以賣錢……

「為了雪川的錢,你還真是豁出去了是吧?」

媽呀,老天保佑我,將來千萬不要變成這樣的糟老頭。

「真那麼擔心你的錢,趕快把財產過給你兒子不就得了?廢話那麼多幹什麼?」

他上下打量我,「你幾歲?」

「跟你女兒一樣。」

「哦,二十是吧?難怪這麼天真。」他冷笑,「你到底有沒有想清楚?要照顧兩個精神病人,不能過正常的婚姻生活,連孩子都不能生,你真的知道嚴重性嗎?」

「現在人口爆炸,孩子還是不生也罷。至於『正常婚姻生活』,這話從你嘴�講出來很好笑。」

「又在說夢話。沒關係,反正早晚你會後悔。要是你太慢想通,把時間都白費掉,可怪我沒警告你。」  

後悔是吧?我老哥十五歲就掛了,他連後悔的機會都沒有。

走出羅家,我知道我丟下了一些包袱,又背起了新的負擔,心�一半輕鬆,另一半更沈重。將來的路很長,很孤獨,我要非常勇敢才撐得下去。前途渺茫啊。

但是,當我抬頭看著遠方晴朗的天空,和路旁翠綠的樹木時,我心�充滿了希望。

我希望等放學時間一到,可以看見許多年輕情侶快快樂樂牽手走出校門。

我希望今晚可以看見美麗的星空,或是月亮。

我希望幾年之後,可以牽著我的女孩到海邊去聽真正的海浪聲。

我希望不管我活到多老,見過多少烏煙瘴氣的事,我心�能夠有一塊地方,永遠不受污染,永遠潔白晶瑩,閃閃發亮。

那是極地山峰上積雪的顏色。

青春的顏色。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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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0-5-14 20:34:13

雖然早就放棄了衣錦還鄉的白痴念頭,我還真沒想到,居然得在這種情況下回家。

由於經濟上不許可,老爸短短三天就火化了。隔壁鄰居伯伯幫了我不少忙,但是臉上常常帶著不耐煩。我不怪他,畢竟老爸曾經跟他當街大吵,他還肯幫忙已經很夠意思了。弔喪的客人不多,大部分都是勉為其難來參加的,表情都有點尷尬。

最尷尬的當然就是那個面無表情,只顧忙來忙去的孝子,連硬擠幾滴眼淚配合一下都辦不到。一連串的事讓我的感官有點麻痺,沒辦法正常運作。

喪事結束後,我去戶政事務所辦除戶登記。辦完事正要離開,在事務所門口熱烈打招呼的兩個女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因為其中一個是陳阿姨。

「哎呀,妳怎麼會來這�?」

「來幫大老闆辦入籍啊。這�學區好,他要把二號的兒子遷來這�。」

「真是不要臉欸。那妳們那個大小姐已經去英國了吧?」

「還沒啊。不曉得跟哪個男生跑去山上玩,回來得了重感冒還掛急診,住院三天才退燒,現在還在咳嗽,沒辦法上飛機。」

「哎喲,可別燒壞腦袋。」

「早就壞了啦……」

我沒空聽她們八卦,拔腿衝出事務所。

冰河還沒走,她還在家�!這一定是老爸在天上保佑,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要把握!

來到那棟久違的白色洋房,對講機�傳出的居然是羅老爸的聲音。「哪位?」

想必是為了防止他女兒再度烙跑,親自坐鎮吧。

「您好,我是雪川的朋友,聽說她生病了,來看看她。」

他顯然沒想到我會知道冰河的消息,聲音很警覺。「雪川不在,她出國了。」

「真的嗎?那我仰天長嘯兩聲,您不反對吧?」我抬頭對著冰河房間大喊:「冰河!冰河!」

「你安靜點,不要吵到她!」

「她不是出國了嗎?」

「你快點走,不然我報警了。」很冷的聲音,可惜嚇不倒我。報警要是有用,世界上就不會有那麼多跟蹤狂了。

「大叔您不要激動,我走就是,您考慮一下,我五分鐘以後再來。如果您還是不放我進去,我再過五分鐘再來。我不像您是大忙人,我很閒,您慢慢來沒關係。」

一片沈默,然後鐵門開了。我走進院子,羅大老闆站在家門口,怒目瞪視我。

「年輕人,你實在是太沒有禮貌了。」

我輕笑,「老伯伯,您實在是太沒有幽默感了。換了你女兒,一定會認為我很聰明。」

他臉上怒火更旺,想必是「老伯伯」三個字傷害了風流中年的自尊心。

憤怒中又加了一絲狐疑,「我是不是見過你?啊,你是大溪那個男生嘛。雪川不是已經跟你說清楚了嗎?還來吵什麼?」

「我要來告訴她,並不是每個男人都像她老爸一樣沒良心的。」

「你嘴巴放乾淨點。」

「哦,你敢做卻不准人家說嗎?」

「小子你醒一醒,再鬧也沒有用,你永遠不可能跟雪川在一起的。」

「當然啦,她得當你的替死鬼,一輩子留在醫院替你看著你的瘋子前妻跟女兒嘛。」

「雪川現在只是在逞強,過兩年等她吃到苦頭,就會死心乖乖跟我安排的對象結婚了。我給她找的結婚對象,一定會有能力如她所願,把她媽媽跟妹妹接出來一起生活,而且一輩子不愁吃穿。你有那個本事嗎?」

「我也許沒有錢,但是我可以陪著她。當我答應要來看她,我就一定會來;當她過生日,我不管再忙也會幫她慶祝,當我要買禮物給她,我會親自買,親自送到她手上。當她有病痛,我會守著她而不是把她丟著不管,這點你就做不到!」

「少花言巧語,我早看透你了。你想把雪川騙到手,將來她的財產就歸你了。你這種人我還不清楚嗎?」

「你當然清楚啊,這招不就是你發明的嗎?拿尊夫人的財產養二奶很爽吧?」

他氣得青筋亂冒,顯然想揍我,不過看到我的身高和眼�的兇光,還是改變了主意。

「你先進來,我去看雪川醒了沒。你陪她聊聊,然後就給我出去,不要再來惹事了。」

客廳的布置仍然一樣,只是鋼琴上的相框全收了起來。等二號夫人搬進來,這�想必就會面目全非了。

羅老爸從冰河房�走出來,「進去吧,給你半小時。」

冰河縮在床上,懷�抱著她的大抱枕。她臉色蒼白,不過看來是退燒了。她眼睛盯著對面的白牆,牆上的海報全都拿掉了,空無一物。

「冰河。」

她板著臉不看我,也不出聲。

「妳不想跟我說話嗎?」

她想把這個冥頑不靈的男人氣走,我知道。但是我既然來到這�,就不會輕易認輸。

「沒關係,我來說,妳聽就好,就當我是在自言自語吧,有些事情一定要讓妳知道。」

我在床邊的椅子坐下,桌上有本舊雜誌,我撕下一頁,開始摺紙。

「其實,妳出國的前一天,我有去水池邊找妳。」

她終於回頭看我了,一臉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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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0-5-13 21:32:52

第六章

「冰河」絕對不是不長久的東西。冰河曾經統治過地球,千萬年來一直佔據地球的兩端,一旦冰河消失,地球一半以上的生物都會滅亡。
絕對不能消失的東西,對我而言就叫做「永�」。



寢室的百葉窗拉下來,屋�陰暗而悶熱。我坐在書桌前,發紅的雙眼盯著電腦螢幕上的影像。兩個老男人坐在餐廳�用餐的畫面其實很曖昧,不曉得沒有人注意到。

這幾天我就是這樣度過的:窩在寢室�看DVD,除非必要絕不移動。

其實我不是第一次這樣過日子,年節期間我沒地方去,一個人留在空蕩蕩的宿舍�,三餐吃泡麵,從早到晚看影片,日劇韓劇偶像劇歐美劇還有電影,一樣不缺。那時我裹在棉被�,一面發抖一面告訴自己,這只是暫時的,總有一天我會脫離這種生活。

現在我準備一輩子過這種生活。

窗外傳來笑語聲,幾個男女嘻嘻哈哈地經過,很快樂的樣子。即使是這麼簡單的快樂,也有可能在下一秒破滅。偏偏他們不會想到。

冰河離開幾天了?四天?一個星期?我搞不太清楚。反正我什麼都不想管了。

上課,下課,吃飯,打工,考試,約會,所有在一個學生的生命�最重要的東西,在我眼中全變得毫無價值。生活在其中,跟困在沙漠�沒有兩樣。沒有廣闊的藍天和翠綠的山丘,沒有樹林�的海浪聲,也沒有一雙全心全意看著我的美麗眼睛。

螢幕上,一黑一白兩個老頭正在吵架,前幾天阿欽也跟我吵了一架。他試著要我離開桌前,好好去上課,我沒理他。他還罵我臭。好像真的有點臭,我好幾天沒洗澡了。最後阿欽搬去別間寢室睡覺。

要走就走吧,反正我什麼都不在乎了。他說我毁了我自己的人生,這種比渣還不如的人生,毁了又有什麼關係?

為什麼我沒有攔住冰河?為什麼我沒辦法阻止她跳進深淵�?

我恨死自己,也恨死這個世界。居然如此殘酷地對待一個女孩。一個沒有任何奢求,只想快快樂樂玩水槍,摺紙鶴的女孩……

寢室門開了,居然是林志偉,一臉厭惡地看著髒兮兮的我和滿屋垃圾。

「我跟阿欽借鑰匙,想來勸勸你。」

你來勸我?這世界發瘋的人真不少。

「你這是什麼樣子?太離譜了吧?不是跟你說過,這一個月不能出任何差錯嗎?你還要不要去麻省理工?」

麻省理工?哦,那是某所學校的名字嘛。

我微微挑眉做為禮貌的回應,轉頭繼續看電影。他衝上前來,一把關掉了我的螢幕。

「麻煩你振作一點好不好?你這個德性,就算我贏了你也沒有意義啊!」

這又關我什麼事呢?

他冷靜了些,「對不起,我講話很沒禮貌,但是我實在太失望了。論文比賽輸掉,我很難過,但是至少是輸給你,我可以接受。你對我來說,一直是個可敬的對手。你的腦筋比別人清楚,意志又堅定,能夠跟你競爭,我覺得很高興。」

你高不高興是你家的事,我心想。我從國二開始,每晚關在房間�埋頭讀書,兩耳塞棉花堵住老爸敲門狂吼的聲音,可不是為了參加這種無聊的競爭,做某人的白痴可敬對手。我是為了得到幸福。

問題是幸福到底是什麼?

打開螢幕按下倒帶鍵,正好看到摩根費里曼和家人一起吃大餐。這個主角年輕的時候,不小心搞大女朋友肚子,只好休學養家。他一直心有不甘,覺得被家人拖累。後來他老年得了絕症,跟著有錢的朋友到處冒險,但是讓他最快樂的,還是回家後看到老婆和滿屋的兒孫在歡迎他。

林志偉火氣真的上來了,「你搞什麼鬼?為了一個女人,放著大好前程不管,把自己弄成這樣,值得嗎?」

我嗤之以鼻,「當然值得。」

「什麼?」

「不要一副很懂的樣子。你認識我多久?對我了解多少?你看到的什麼可敬對手,只是個假象。坐在教室最後一個位置,每天盯著班上的大正妹流口水,這個人才是真正的我。如果有一天我不再想念冰河,不再為她頭痛煩惱,那我就不是我自己了。你瞭嗎?」

話一出口,原本有如一團漿糊的腦袋忽然打通,血液也流得順暢多了。是啊,本來就是這樣。我寧可窩在寢室�傷心鬱卒,也不願意跟窗外那群活蹦亂跳的傢伙交換。因為他們跟冰河無關。

用來思念冰河的每一分每一秒,不管有多難受,都是有意義的。  

看到林志偉一臉錯愕,我反倒笑了出來。

「不過還是要謝謝你,你提醒了我很重要的事。」

雖然這世界實在很爛,我還是很幸福。當我思念冰河的時候,我很確定她也在想著我,沒有比這更幸福的事。所以我不該抱怨。

敲門聲又響了,是教官。「楊敬棠,到警衛室來,有你的電話!」

打電話的人是我家的老鄰居,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我。

我老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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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0-5-12 22:16:16

我們坐車下山,兩人都在車上睡了一覺。下車的時候冰河已經恢復精神,又開始活蹦亂跳。

我們去逛了兩條老街,再去看大溪公園,公園也有一道往下的步道通往吊橋。不過這回是水泥柏油吊橋,非常堅固,沒有昨天那麼刺激。

走完吊橋回到公園,我們坐在陀螺廣場上休息。廣場上立著一顆超大陀螺,風一吹就會開始旋轉,轉得很慢,感覺很悠閒。

冰河舔著霜淇淋,說:「可惜現在是白天,我剛聽到有人講,那座吊橋到了晚上會有投射燈光,夜景超浪漫的。」

「那我們在這�待到晚上再下去就好啦。」我說。

她淺淺一笑,「好。」

我很清楚她那個表情,意思是「為了不掃你的興,我就不明說了」。

「妳不想留在這�?」

她苦笑,「我很想,但是不行。剛剛在公車上,我趁你睡著的時候打了電話回家。我爸已經過來接我了,再過一下子就到。」

「妳這是在幹嘛?」好熟悉的感覺,我又被她晃點了。

「我說過呀,待個幾天就回家。」

「喂喂喂!」明知這事一定要有個了結,我還是無法接受,「妳搞什麼鬼?大老遠跑回來,搞得我雞飛狗跳,然後拍拍屁股就走?不是這樣吧?妳專程回來,就是想要我救妳,不是嗎?」

「你要怎麼救我?」

我努力思索著兩全的解決方法。找不到。

「妳清醒一點好不好?為什麼老要認為妳沒有資格幸福?妳當然有資格!讓她們留在醫院接受專業的治療,妳有空就去看她們,這樣還不夠嗎?為什麼要把妳整個人生都砸進去?」

「你看過一個作母親的,哭著跪在地上求女兒帶她出院嗎?換了你,你有辦法狠心丟下她嗎?」

是啊,我有什麼權利要求她割捨親情,把母親單獨在醫院�?明知道她那麼愛她的家人!

「還是說,」她露出久違的痞笑,「捲毛你要跟我結婚嗎?既然你這麼心疼我,就來幫我照顧她們吧?白天上班賺醫藥費,晚上所有時間用來伺候病人,沒有一點休息時間,也不能生小孩,你覺得怎麼樣?」

我胸口發涼。這樣像地獄一樣的生活,我做得到嗎?

事實就是事實,我當年沒有本事照顧她,現在還是一樣。我只會說大話,卻什麼都做不了。我他媽真是有夠廢!

她微笑。「你做不到,因為我不會讓你過這種日子。你要出人頭地,要擺脫不愉快的過去,過得比誰都幸福。我比你更希望你達成,因為我自己做不到。所以,我絕對不會變成你的負擔。」

「妳,妳就不能為自己好好活一次嗎?」

「我不想變成自私的人。」

「我說……」

我還想爭辯,身後的馬路上傳來喇叭聲。我順著冰河的視線回頭,看到路上停著一台很眼熟的轎車,車邊站著一個男人。

她老爸居然親自出馬,真是難得。

無視我激動的表情,她揹起背包,「我這幾天玩得很開心,謝謝你。順便講一下,我來找你不是想要你救我,只是因為我之前不告而別,總覺得欠你一聲再見。」

這是第二次,我眼巴巴地看著最愛的人離開,只留下關上車門前的最後一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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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0-5-10 17:23:27

青年中心的露天咖啡座是沿著山壁建造的,坐在大涼亭下的座位,可以清楚俯瞰整個河谷。兩條溪流會合,夾出一塊三角洲,上面佈滿整齊的農田和農舍,就像是小時候在課本�讀到的農村景象。

冰河靠在欄杆上,微瞇著眼遠眺三角洲,頭髮在精緻的側臉旁飄揚著 。「我好想住那�哦,感覺好舒服。」

她喝了一罐啤酒,現在正處於愉快的恍惚狀態。

「怎麼辦,我不想下山耶。」

我點點頭,把她老媽的空藥袋塞進口袋,待會再扔掉。

她把頭埋在臂彎�,用作夢般的聲音繼續說:「其實很簡單。」

「什麼很簡單?」

「我家的故事,超簡單。我爸本來只是個普通上班族,人家介紹他認識一個小姐,是地主的女兒,有錢又漂亮,而且女方家人也不反對他們交往,我爸就高高興興地娶過門了。等結婚以後,才知道我媽曾經因為輕微的精神分裂住院治療一陣子。但是我媽堅持她已經康復了,而且她的舉止也很正常,我爸就沒放在心上,我們全家過得很快樂。他得到我媽的資助開了公司,事業越來越發達,然後就糟糕了。」

我很清楚所謂的「糟糕」是指什麼。男人有了錢跟事業,下一個花招就是「外遇」。

「我媽媽剛生完我妹,就發現爸爸外面有女人,心情非常不穩定。整天賴在床上昏睡,再不然就一直哭,幾乎不理我,也不照顧妹妹。有一天雪映肚子餓哭了,我去叫媽媽,媽媽沒醒,我只好去搖搖籃想哄她,沒想到用力太猛,整個搖籃翻過來,我妹摔在地上,腦部受了傷。」

我想到羅雪映走路時身體歪一邊的姿勢,莫非就是那時的後遺症?

她看到我的表情,苦笑一聲,「沒錯,她行動不方便就是這時候引起的。她住院好久,差點就沒命了。而且因為腦子受傷,精神狀況一直很不穩定。因為這件事,我媽徹底崩潰,行動越來越激烈。那年我過生日,媽媽說要放煙火慶祝,卻放火把房子燒了。然後爸爸就把她送進醫院,從那以後,我爸就理所當然不再回來,家�只剩我跟雪映。雪映因為身體上的缺陷,變得不愛跟人來往,也不肯上學。雖然她嘴�不說,我知道她心�最恨的不是爸爸,是我。爸爸也一樣,心�在怪我。如果我沒有害雪映受傷的話……」

「這又不是妳的錯!」

「不是嗎?」

「妳又不是故意的,而且身邊的大人都在擺爛,怎麼可以只怪妳?」

「就算理智知道是這樣,事實就是我把妹妹推到地上,這是沒辦法改變的。」

是啊。這種打擊和愧疚感,絕對不是一句「這不是妳的錯」就可以解決的。

每天每天不斷地回想,如果那時小心一點,如果那時先去找其他大人,如果那時乾脆放著妹妹不管,如果那時……

每回想一次就傷害自己一次,更恨自己一分,直到把自己逼得走投無路。

就像我媽無法原諒自己讓老哥死去一樣。

但是我媽媽可以離家出走,冰河卻無處可去。

「我知道,這件事會變成我一輩子的負擔,永遠卸不下來。但是我還是抱著一絲希望,希望爸爸可以原諒我,把媽媽接回來,全家再像以前一樣幸福地聚在一起。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但是雪映的精神狀況越來越糟糕,變得跟我媽一樣,反而把我爸推得更遠。有一天爸爸告訴我,將來結婚一定要挑一個可以幫忙照顧媽媽跟妹妹的對象。那時我就知道他已經放棄她們了,以後她們只能靠我。」

我打了個寒顫。這個死老頭還真打算把責任全推給女兒啊?太沒良心了吧?

「所以我下定決心,一輩子不結婚。媽媽跟妹妹是我的責任,我不可以連累別人。可是一碰到你,我就動搖了。我不敢告訴你我的狀況,我好怕你會不要我。」

我能回答「沒這回事」嗎?如果當年她告訴我實話,要跟她結婚還得負擔瘋子媽媽和殘障妹妹的生活,我能保證絕對不會嚇跑嗎?
之前還指責她「為什麼連我都不能說」,白痴得要死。正因為是我才不能說!

所以,她才會說我們當然沒有未來。

所以她才會胡鬧搞笑盡情玩樂,對任何東西都不執著。因為她知道自己早晚要失去它們。這是她面對命運的方法。

冰河不勝酒力,咯咯笑了起來,身體左搖右晃,我連忙伸手扶住她,免得摔下椅子。她深情款款地看著我,雙手托住我臉頰。

「捲毛,你好溫柔,我好想嫁給你說。跟你在一起真的很快樂,但是越快樂我就越愧疚。媽媽跟妹妹都在受苦,我怎麼可以自己一個人幸福呢?其實像我這樣沒有資格幸福的人,一開始就不該跟你在一起,免得浪費你的時間,但是我控制不了。

「耶誕節那天,我真的很想丟下一切跟你私奔,但是一聽到你家�的事,我就覺得我好自私。不但丟下媽媽和妹妹自己跑掉,還害得你必須放棄你的前途來照顧我,這種事我實在做不到。我只能盡量讓你過得開心,趁我們還在一起的時候。我希望你每天都過得快快樂樂,把家�的傷心事全部忘掉。可是我反而讓你更難過。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

我很想大叫:不要再對不起了,妳什麼都沒有做錯啊!

但我只能握著她的手,勉強擠出笑容。

太帥了。自己叫她把一切全告訴我,讓我分擔,現在她說出來了,卻只讓我恨不得摀起耳朵逃走。

我能為她分擔什麼?根本什麼都做不到!

「所以,那天上課教官把妳帶走,是因為妳妹妹?」

她點頭,「雪映發病了,家�鬧得天翻地覆,所以我沒辦法跟你聯絡。後來爸爸回家,決定把她送進媽媽住的醫院,我也得一起去英國。」

眼不見為淨是吧?好帥的老爸。

所以那時冰河會對我說「辦不到」。那時我們的時間真的在倒數計時了,我這個又瞎又聾的笨蛋卻不知道。

「老實說,當你背著我跟鴨鴨在一起的時候,我氣得恨不得掐死你。但是我很明白你的心情。你想在被我拋棄之前先拋棄我,對吧?你就是這樣的人。」看到我的臉色,她笑了。

「而且我實在沒資格怪你。鴨鴨可以給你正常的生活,還有幸福的家庭,這些我通通給不起,所以呀,只好摸摸鼻子自己走人了。」

我的喉嚨發乾,很想告訴她,她給我的東西,是鴨鴨或任何女孩都不能給的。

她為我付出她有限的時間,每天用笑容面對我。因為沒有未來,她只能珍惜當下,努力給我一段快樂的時光。她那句「我們當然沒有未來」,�面包含的悲傷和溫柔,到底有多沈重?

胡子說她太複雜,複雜個屁。她是全世界最單純的女孩,對她老爸的不公平待遇,和殘酷的命運,一概逆來順受。她也沒有什麼奢望,只要爸爸摺紙鶴給她,只要把兩隻小熊分開又粘起來,她就會很快樂,心滿意足地笑著。

她還有一個願望,希望我回去學校水池跟她會合,希望得到第二次機會。結果我讓她空等。

她真的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女孩,她愛這個世界,但是這世界讓她失望。我讓她失望。

「那妳這次回來是……」

「我媽最近狀況變好了,開始吵著要回家,但是我爸卻在這個時候提出離婚,因為他另外一邊的小孩要上小學了,他想順便給對方一個名分。現在我媽跟我妹真的只有我了。」

她疲倦地把臉埋進手�,「我本來打算把她們接出來,再請個看護。但是過了這麼多年,我媽的錢已經花得差不多了,現在的錢只夠付她們兩個的醫藥費,沒辦法另外找地方住。我準備休學,直接搬進醫院,一面工作一面陪她們。」

「妳瘋了!一個人怎麼照顧兩個病人?而且還要住進醫院,要是妳也生病怎麼辦?」

「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我趴在桌上,心痛得恨不得拿刀切開胸口。

才剛滿二十歲,就必須當兩個病人的監護人。這責任實在太沈重了。

我無法想像,那纖弱的身體要如何承受這樣的重擔。

幾隻手指伸進我的頭髮,輕柔地梳理著,完全沒被卡住。

「等我做了這個決定,忽然就很想來看你。因為,以後我就不能到處亂跑了。」

我抬頭,對上她的臉。她眼中充滿了深深的溫柔,更讓我心口絞痛,而且非常惶恐。

這個女孩真的很愛我。問題是我真的值得她愛嗎?

我握住那雙美麗柔軟的小手,輕輕搓著,試著溫暖她微涼的手指,這是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了。我沒辦法想像,一旦放開這雙手,會在我心�留下多大的空洞。即使這已經是迫在眉睫的事,我仍然想要延後它,一點點也好。

「我們去大溪玩吧!」我說。

她笑靨如花,大大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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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0-4-29 18:09:47

由於夜�的大鬧,每個人都睡過了頭,直到離退房時間不滿半小時的時候才驚醒。頓時天下大亂,大家忙著刷牙換衣服,差點把通鋪拉門撞壞。

在兵荒馬亂之中,唯有冰河小姐整個人縮進薄被�,拒絕移動。我真的受不了了。

「冰河快起來,要退房了。」

被窩�傳來她的聲音:「不要。」

「什麼不要,時間到了!誰叫妳昨天不好好睡覺,偏要出去亂跑。等上車再睡啦。」

「我不要!我不要下山!」

這傢伙是腦力退化了嗎?

我伸手扯被子,「少廢話,快起來!」

「走開!」她伸手突如其來地一揮,我臉頰上出現一道傷痕。所有人呆若木雞地看著我。很好,太好了。

「沒關係,」我氣得差點咬到舌頭,「我叫妳老爸來對付妳。」

拉開她的背包找手機,手機是找到了,卻看到另一樣東西,之前找熊寶寶的時候沒注意的東西。一個空藥袋。

我拿出藥袋,上面全是長串的英文,有藥名、醫院名稱,和電話住址。我看不懂那些長長的藥名,但是醫院名稱�有個我認識的單字:mental。

精神。這是精神病院開的藥。

我不知道這些藥有什麼功效,總之絕對不會是健胃整腸幫助消化。

藥袋上寫著病患的英文姓名和年齡、性別,名字不是冰河,不過也姓羅,年齡是四十五歲,女性。

冰河的媽媽。

她不是在英國的鄉間豪宅當貴婦,而是住在精神病院�。

我頭昏眼花。每次問冰河她媽到底得什麼病,她總是含糊其詞,說她媽身體虛弱,動不動感冒神經痛,所以送去空氣好的地方療養。

我開始有點了解,為什麼她對我總是欲言又止了。

有人在抱怨,「現在到底是怎樣?再不走就來不及搭車了!」

「那就走啊。」白喵拎起旅行袋,一馬當先地走出房間,其他人默默跟著出去。

阿欽拍我肩膀,「捲毛……」

現在怎麼辦?只要拿起行李離開,就可以擺脫冰河跟這三天的混亂,回到我原本井然有序,奮發有為的生活�。

但是,要是我做得到,我就不叫楊敬棠了。

「你先走吧,我留下來跟她談談。」我說。

阿欽離開了,只剩我跟冰河兩個人。

我對著棉被堆說:「妳是不是有話跟我說?」

「……你也走吧。」

「不好意思,我昨天晚上說錯了。即使是妳,也不會無聊到專門為了整我而從英國跑回來。應該是有話要對我說吧?既然這樣為什麼不說?現在只剩我們兩個了。」

「少自作多情。我還沒有悲慘到要向背叛我的男人訴苦。」

這話在我心口扎出一個小孔,慢慢地滲出血來。自作孽不可活,痛也只好吞下去了。

「這是兩回事。妳以前也一樣不肯說。我一直拜託妳,心事一定要告訴我,妳偏要嘴巴關緊緊。到底是為什麼?有個精神病的媽也許不光彩,但也不是罪過啊。我還不是明白告訴妳我老爸是酒鬼?難道妳覺得妳的自尊比我的值錢?」

她從棉被�翻身坐起,通紅的大眼瞪著我。

「那麼,如果你的家人被你害得生不如死,整個家因此破裂,你也講得出口嗎?」

我這下真的呆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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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4-28 20:34:49

我把阿欽搖起來,「喂,冰河呢?」

「嗯?不知咧,大概出去散步吧。」

我找遍活動中心,還有院子和外面的小公園,都沒找到。兩個剛夜遊回來的高中生告訴我,剛剛看到一個女生走步道下去了。

剎那間,我腦中浮現冰河從漆黑的台階上滾下,摔得頭破血流的畫面。我衝回房間找手電筒,驚動了阿欽。

「怎麼了?」

「冰河跑去走吊橋了!」

阿欽一躍而起,又把其他男生也叫起來,我們衝下步道找人。

夜�的步道完全沒有照明,加上剛下過雨,連月光都沒有,地上一片濕滑。我不住拿手電筒掃射四周山坡,在心�罵遍冰河祖宗十八代。每當光圈�出現疑似人形倒在草叢�,我就會心跳暫停,幸好都是虛驚。

「冰河!冰河!」我們扯開喉嚨大喊,卻一直沒有回應。

快到步道盡頭的時候,從樹林間傳來熟悉的聲音。

「……where the fields are green ,to see you once again, my love……」

終於找到她了。也不知她是哪來的力氣,居然爬上那顆掉在路中央的巨石,用手電筒照著天空,一面哼歌。旁邊的銅像,在黑暗之中顯得更加陰森。

「哈囉,大家都來啦?」她快快樂樂地揮手向我們打招呼,在場所有人的頭頂都快變成噴泉了。
  
「妳到底在幹什麼?」我冷冷地問。「知不知道這樣亂跑很危險?」

「我在這�聽海浪聲啊。而且我有手電筒,不會有事的。」繼續哼歌。

我全身的血液都冷掉了,只是腦袋�有把火在燒。伸手拍拍旁邊的樹幹,「這棵應該可以吧。」

她停下歌聲,「可以什麼?」

「可以上吊。還是妳希望我跳到河�淹死?妳下午就暗示過了吧?我現在就去吊橋上面往下跳,可以嗎?這樣妳滿意嗎?」

其他人都被我話中的殺氣嚇了一跳,只有她還是搞不清楚狀況。

「你在說啥?」

「這不就是妳的目的嗎?大老遠從英國跑回來,不就是為了要把我整死?誰叫楊捲毛有眼無珠,居然敢背著羅公主偷吃,這是我應得的懲罰,不是嗎?」  

「我說了,我只是來看你……」

「放屁!我是什麼人,哪敢勞駕妳大小姐專程來看我?妳可以隨便放我鴿子,可以一聲不吭自己跑去英國,交往不到一個禮拜就跟鴨鴨說我跟妳沒有未來,我這種用過就丟的低等人種根本不值得妳一看!妳根本就是來看我死吧?」

「呃,捲毛,你冷靜點……」阿欽想勸阻我,我不甩他。至於其他人,早就站得遠遠地。真可憐,平白扯進別人的感情糾紛�。不能怪我,又不是我找冰河來的。

冰河的表情非常平靜,彷彿我剛剛的怒吼只是在報氣象。

「是鴨鴨跟你說的?她說你就信?也不來問問我?」

一股寒氣爬上我背脊,難道……

「妳沒說過那句話?」

「有。」

去妳媽的!「那還有什麼好說?」

「因為我改變主意了。耶誕夜那天,當你叫我跟你私奔的時候,我就改變主意了。所以我才說,萬一走散就到學校水池會合啊。不然依我的個性,走散就走散,幹嘛還要會合?因為我不想結束!就算分開了,我也要第二次機會,所以才這樣跟你約,你不懂嗎?我出國前一天還約你見面,我等了二個小時,沒來的人是你!」

我啞口無言。沒錯,當年她這個舉動就讓我很困惑,真的很不像她的作風。但是這麼細微的線索,我怎麼可能會懂?又不是柯南!

「那妳到底為什麼要跟鴨鴨說我們沒未來?」

「因為我跟誰都沒有未來!」

我一呆。這話什麼意思?

賴打出來打圓場,「好了,我們快點回去睡覺吧,這�很冷欸。冰河,下來吧。」他伸手把冰河從巨石上攙下來,牽著她往回走上山,另外三個男生臭著臉跟上去。

「不好意思,給大家添麻煩了。」沒人理我,周遭只剩阿欽和我。

我咬牙切齒地說:「回學校以後,我馬上就要把她轟出宿舍,你別想阻止我。」

他的回答很奇怪,「我不會阻止你,因為你做不到。」

「什麼?」

「本來覺得你很可憐,平白無故被前女友糾纏。經過兩天的觀察,我發現糾纏不清的人是你。」他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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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4-27 20:28:10

直到晚上十一點,我才察覺情況不對。其實我應該早一點發現的。

經過早起、轉車,又來回那條號稱有四百多階的步道,加上到處取景照相,一群人回到青年中心時都已經累趴了。冰河卻精神抖擻,在我們下榻的通鋪內外跑來跑去,到處拉人去夜遊,或是逛街。但是大家都興趣缺缺,只想玩個牌輕鬆一下。

冰河看到沒人要陪她,乾脆惡作劇起來。先是在玩牌的人身邊轉來轉去,故意把人家的底牌念出來,後來甚至躲在走廊轉角,只要有人經過,她就跳出來嚇人,就算嚇到其他房間的人也不管。

我知道她向來玩得很瘋,但是這次實在太過分。看其他人的表情,我知道她已經從最佳模特兒變成最不受歡迎人士了。

鬧了半天,白喵邀她一起去洗澡,其他人這才得到解脫。

十五分鐘後,她們回來了。冰河不知何故,一直咯咯笑個不停,白喵則滿臉通紅。

我沈著聲音問:「什麼事那麼好笑?」

「捲毛,幾年不見,你的女人緣還是這麼好耶,真有你的!」

「冰河!」白喵臉色大變。

冰河一屁股在我身邊坐下,笑得臉都快抽筋了。「這位白喵喵小姐啊,她說她暗戀你整整兩年了,為了你還特地改頭換面,可是你都不理她。啊,實在好辛苦哦!」

我不敢看白喵,只能狠狠瞪著冰河。「這有什麼好笑?」

「因為你的理由很可笑啊,什麼『忘不了前女友所以不能談戀愛』,自己沒良心還要牽拖別人,太離譜了吧?」她笑得更開懷了,「結果喵喵小姐就怪到我頭上來了,說我傷了你的心,才會害她被拒絕。她跟我說,已經離開了就不該再回來糾纏,要我快點放了你耶,好有魄力哦。」

媽啦,這傢伙真的瘋了!

白喵大叫:「妳答應我不能說的!」說著就衝回自己的床位,啜泣起來。另外三個女生連忙湊過去安慰她。

「啊,對不起,我忘了。」冰河一臉歉意地抓頭,「我這人腦袋不太好。沒辦法,長得漂亮腦袋就會變差,這樣才會平衡。」

有個女孩低聲說:「差勁!」我一個冷冷的眼神掃過去,她立刻別開視線。

「欸,我說捲毛,你那個忘不了的前女友應該不是我,是鴨鴨才對吧?你不是要跟她生活三四十年嗎?對了,她到哪去了?」

「別鬧了,趕快睡覺!」

她用力扯著我的袖子搖晃,「你害人家背黑鍋還這麼兇?趕快回答!」

我冷冷地說:「妳聽錯了,我是說鴨鴨比妳好三四十倍。我沒有跟她在一起是因為沒有緣份,絕對不是為了妳!」

才怪。

「真的哦?所以你拒絕喵喵也是因為沒有緣份嘍?白喵喵小姐聽到沒,跟我沒關係哦!」她對白喵憤恨的眼神視若無賭,繼續滔滔不絕,「告訴妳吧,這位仁兄才沒有那麼感性哩,不過倒是挺性感的啦。要是他喜歡妳,就算有一百個前女友抱著他大腿不放,他也會一腳踹開。但是既然他拿這個當藉口拒絕妳,就表示……唉呀呀,此路不通。請節哀順變。」

「妳鬧夠了吧!」我快瘋了。

白喵跳了起來,哭著跑出寢室。

「喂,白喵!」阿欽急著叫我,「捲毛,你快去追呀!」

「為什麼要我去?」又不是我惹她哭的。

冰河呈大字型躺在棉被上,她的緊身T恤往上拉,露出一截肚皮。「女孩子哭著跑走,為的就是要男人去追呀。你怎麼一點常識都沒有?前女友都沒把你教好哦?哎呀,罵到自己了。」

我翻個大白眼,起身走出房間,暗自希望她快點把衣服拉好。

戶外下著小雨,白喵就站在院子�一條叫做「情人道」的小走道上,低頭哭泣。

我帶著發漲的腦袋走近她,「白喵。」

她沒有回頭。「她這個人怎麼這樣講話,一點禮貌都沒有!難道長得漂亮就可以隨便傷人嗎?」

「沒辦法,她已經承認自己沒腦袋了。」

她回頭,「你到底喜歡她哪一點?」

我該怎麼回答她?冰河身上的柚子香味,她的頭髮飛揚的模樣,她微噘著嘴折紙鶴的傻樣子,她在我頭上堆課本的模樣,她的眼睛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的模樣……

「因為年輕的時候不懂事,看到正妹就昏頭了。」

「那你現在總該清醒了吧?」

對,我很清醒,清醒到想殺人。待會回到房間,絕對要讓羅冰河好看。

「我還以為妳也清醒了。都過了一年了,現在妳身邊又有那麼多男生。」

她哭著說:「我知道啊!我也想放棄,想要對你死心,可是我就是沒辦法啊!我不想放棄,我真的不想!你為什麼不能試試看呢?你連一點機會都不給我,怎麼知道你以後不會喜歡我?」

老實說,她現在講的話,還有私底下找情敵嗆聲的作法,完全就是偶像劇�那些註定被甩的女配角的專利,除了丟自己的臉以外沒有半點用處。但是這麼缺德的話我講不出來。

「對不起。」

「不要道歉!給我個回答呀!」

「對不起。」我堅持。

她錯愕地看著我,不敢相信我心腸會這麼硬。然後她撲進我懷�,放聲痛哭。我沒有閃躲,也沒有伸手抱她,只是站立不動任她發洩。

白喵哭了很久,終於推開我,抽泣著走回活動中心。

通鋪早已熄燈,一群人全躺平了。只有冰河的床位是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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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wzp
鄉紳 | 2010-4-27 12:51:44

非常有用的信息, 感謝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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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0-4-23 20:34:44

步道不算太陡,階級也很平整,不過真的很長。白喵走得氣喘吁吁,我得伸手扶她。從樹木的縫隙中,可以看到下方寬闊的溪谷,還有天青色的水面,非常壯觀,引得攝影社的社員不時停下來猛拍,因此前進速度非常慢。有時還會有長得很像鵪鶉的小鳥從旁邊的樹叢鑽出來,在路上到處啄食,贏得女性成員一致讚歎:「好可愛哦!」

隔著眾人的頭頂,我看到冰河開心的笑容,胸口發漲,不知是溫暖還是酸苦。這時她跟我四目交接,嫣然一笑。

我腦中暈眩,一個聲音不斷重播:我想回去,回到當年……

山風吹動樹梢,嘩嘩的聲音非常驚人。

冰河已經跑到前面我看不到的地方了,但我還是可以聽到她高興地喊著:「好像海浪哦!」

海浪。不愉快的回憶再度湧上心頭:明明說好要去看海,她卻臨時取消。

我真是傻瓜。人哪能回到過去?就算真的回去,也不全是好事。

「呃,捲毛,好痛。」

白喵的聲音讓我回神,我正攙著她下台階,卻把手握太緊。我趕緊道歉。

轉了個彎,隊伍停住了,因為有兩塊巨石不偏不倚地卡在步道上,真是奇景。我由衷地希望,它們掉下來的時候步道上沒有人。

我們繞過巨石,從旁邊寬闊的空地上走過。空地上立著一座雕像,紀念某個下水救人罹難的義士。事蹟是很感人,只是銅雕的表情看起來很痛苦。再轉一個彎,就到了溪口吊橋。

吊橋是淺紫色,又長又窄,輕巧地架在開闊的河谷上。這�完全沒有遮蔽,風刮得更加強勁,讓人有些懷疑吊橋的鋼索到底撐不撐得住。站在橋頭,白喵握緊我的手,臉色發白,我只好耐心安慰她,叫她別怕。

至於冰河,早就開開心心地衝上橋了。

「冰河,慢慢走,不要用跑的!」我牽著全身發抖的白喵,小心翼翼地踏上橋面,一面還得制止興奮過度的冰河。

以我的腳程,這種吊橋兩分鐘就走完了,但是現在我得牽著白喵,小步輕移,真有種一輩子也走不完的錯覺。這時一陣風吹來,吊橋微微搖晃,白喵尖叫一聲,抱住了我。

冰河已經走到正中央,回頭看到我們兩個活像尤加利樹和無尾熊,笑了起來。

「不要擔心啦,這橋沒有很高,就算掉下去也不會摔死。」她看了一下水面,「是說搞不好會淹死就是了。可是能夠淹死在這麼漂亮的地方,也是一種不錯的死法啊。總比被垃圾車撞到的好,或者是……」

看到我的眼神,她吐吐舌頭沒再說下去。然後她整個人靠在旁邊扶手最低矮的地方,大聲說:「相機準備!拍照!」

其實不用她提醒,攝影社的人已經蓄勢待發了。

蔚藍的天空,夾在兩片翠綠的山丘之間,下方是有如鏡子一般的水面,鋼索橋上的小人兒沐浴在陽光�,短髮飛揚,無憂無慮地開懷大笑。我雖然不懂攝影,也知道這鏡頭不可錯過。尤其是當她面對鏡頭,眼睛卻看著我的時候。我希望我心�也有張底片,可以把這個景色牢牢地刻下來。

白喵緊緊抓著我,帶著哭音說:「拜託不要再拍了,我們快點過橋吧!」

我做了個明智的決定:直接帶她折回原處。如果過了橋,待會還得走回來,她鐵定會瘋掉。

走完了吊橋,沿原路爬上山,馬上又去旁邊的角板山別館取景。那�現在是雕塑公園,有很多各國的雕塑作品立在梅樹林�,是拍照的好地方。

雖然有兩個模特兒,但是所有人的鏡頭幾乎都朝著冰河,女社員也一樣,卯起來拍她,偶爾才拍一下白喵意思意思,白喵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我有點同情她。

她之所以被冷落,跟剛才在吊橋上的差勁表現也許有點關係,但最重要的原因還是冰河。冰河最大的魅力來源不是臉蛋,而是她那種天不怕地不怕的態度,還有即使把生命一併燃燒也在所不惜的熱誠。跟她一比,白喵只是個很會打扮的普通女孩罷了。

至於我,看著他們為冰河的活潑外表著迷,我心�在冷笑。一群呆子,冰河根本不是你們想的那樣。她只是個被老爸和老妹牽著鼻子走,受了委屈也不敢發作,只敢自己躲起來哭的可憐蟲而已。我很清楚她的真面目,因為我看過她哭。只有我看過。

那又怎麼樣呢?心�的另一個聲音問我。

是啊。那又怎麼樣呢?我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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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4-21 21:41:54

為了掩人耳目,我們七早八早就起床,像小偷一樣摸出宿舍,到攝影社辦公室集合。半小時後,我赫然發現還有另一個模特兒──白喵。

我把阿欽拖出辦公室,準備大動私刑,他倒喊起冤來了。

「拜託,我怎麼知道學長會堅持要找她?而且這樣也好啊。這趟你就多跟白喵親近,離冰河遠一點,她就會死心回去了。」

「然後白喵再跟我糾纏不清?什麼餿主意!」

「別擔心,我知道你一定會拿捏得很好的。」

居然講這種不負責任的話!

社員到齊後,幾個非社員開始自我介紹。

「我叫羅雪川,冰雪的雪,河川的川,大家叫我冰河就好了。」

因為太早起的關係,冰河還沒全醒。她臉上脂粉不施,對著大家睡眼惺忪地笑著。那幅模樣,像極了剛從美夢中醒來的小天使。一群人全都像失了魂一樣盯著她看,我忽然有股衝動,想叫她立刻把妝化好,或是戴個面具。

經過讓人頭昏眼花的幾趟轉車,我們來到角板山上。路邊兩排商店,幾乎都是賣小吃,黑豬肉香腸或是烤杏鮑菇之類的,還有水蜜桃冰沙。我們到了住宿的青年活動中心,剛放下行李,馬上就跑去街上大吃特吃。吃飽之後,原本半睡半醒的小天使冰河,徹底轉變成精力充沛的人來瘋。

「啊,香菇,香菇!好可愛!」她指的是公園花圃�的香菇型小路燈。她在公園�跑來跑去,不時大呼小叫,還堅持要摸摸每一個小路燈。真是丟死人了。

攝影社的社長賴打輕聲細語地提醒她,「冰河,玩夠了吧?我們該下去看吊橋了。」

白喵驚呼,「什麼,吊橋?你們怎麼沒先跟我說?我最怕吊橋了,我不要去!」

冰河說:「為什麼?走吊橋很好玩啊,我最喜歡吊橋了。」

「什麼?」我的聲音稍大了些,引來其他人驚訝的視線,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冰河從來沒跟我說過她喜歡吊橋。當然這不是什麼大事,一般人也不會閒著沒事大聲嚷嚷「我喜歡吊橋」。問題是,我沒辦法忍受自己對她有一丁點的不了解。

是的,經過這麼久,發生這麼多事之後,我還是這副德性,半點長進都沒有。

大家輪流對白喵動之以情,然後阿欽拍胸脯保證他──的室友會拼上性命保護她的安全,白喵終於點頭答應去看吊橋。

我心�發下重誓,回去以後一定要把阿欽的牙膏換成辣椒膏。

要看吊橋得沿著公園旁的步道走下溪谷,成員剛好五男五女,因此下去的時候就以一男一女為一組,男生還得幫忙扛較重的攝影器材。阿欽濫用職權把我跟白喵配對,要我們墊後,冰河則跟社長賴打一起走在最前面。

我有點擔心賴打的安全,因為他只顧看著冰河傻笑,幾乎沒看路。

白喵低聲說:「就是她嗎?那個讓你忘不了的女孩?」

我聳肩,「妳說呢?」

「我覺得不是。她不像是你會喜歡的那型。」

「我會喜歡哪一型?」

「應該是更文靜,更有氣質的。」

我苦笑。大家真的都看錯我了。

「而且,她來找你,你好像並沒有很高興的樣子。如果她是你一直在想念的那個人,你不會這種態度。」

我再聳肩,沒說話。這位小姐的觀察力實在應該再練一下。

「到底是不是她?」她追問。

我正在考慮要怎麼回答,前面的賴打開始對冰河進攻。雖然隔了一段距離,他們的對話我聽得清清楚楚。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冰河身上,聽不到才有鬼。

「老實說,我現在不太敢接近女孩子。」

冰河問:「為什麼?」

賴打輕歎一聲,「因為我是個花心大蘿蔔,傷害過很多女生。所以我要小心,免得又害人受傷。」

雖然只能看到其他人的後腦勺,我敢打賭,他們一定都在翻白眼。我想起當年在圖書館�的對話,清清楚楚迴蕩在耳邊。那時冰河還說我是個心機很重的壞人……

冰河說:「真的嗎?可是我覺得你是個善良的大好人耶。」

「為什麼?」

「因為你把大腦也捐出去了。」

我大笑出聲,其他人晚了二秒才會意,跟著笑起來。賴打的表情非常經典。

冰河笑著拍他肩膀,「開玩笑開玩笑,別生氣哦?」

「當然不會啦。」他不會生氣,只是臉部抽筋。

我緊盯著冰河的背影。如果在高中時代,這種時候她會回頭對我痞笑。這次她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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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4-20 21:32:08

冰河躺在我們為她清出來的床位上,那張嘴還是不肯安份。

「哇,跟捲毛一起睡耶,人家好害羞哦──」

「大小姐,我求妳閉嘴好嗎?快點睡覺,明天要早起!」

「人家睡不著啦,你唱搖籃曲給我聽。」

我決定不再跟她糾纏,堅決不回答。她叫了我好幾聲都得不到回應,轉向阿欽訴苦。

「阿欽,你看他啦,都不理人家。」

阿欽長歎一聲,「唉,冤孽,冤孽。」

冰河不屑地說:「阿欽啊,這句話是武俠劇�的老頭子在說的!」

我笑出聲來。幾年沒見,冰河還是可以輕易打中我的笑點,真要命。

「楊捲毛你笑個屁啊?睡覺啦!」老頭子的心靈是很脆弱的。

寢室�安靜下來,只聽到阿欽均勻的呼吸聲。我睜大眼睛,看著印在天花板上的走廊燈光,一點睡意也沒有。我很清楚,跟我睡在同一側的冰河也沒有睡。回憶的浪潮瞬間把我淹沒。

胡子問我:「你不想輕鬆過日子嗎?」我當然想。

但是他沒有告訴我,當一個人滿心愧疚的時候,要怎麼輕鬆?

高三一整年,不管別人怎麼議論我,我都保持沈默,絕對不向別人提起我跟冰河間的恩怨。只有一次,我趁著酒意把這筆爛帳的始末告訴了海藻王。他皺著眉頭說,他覺得鴨鴨介入我們兩個的手法很卑鄙。我倒不這麼覺得。

情場如戰場,本來就是兵不厭詐。鴨鴨能夠抓準時機使出她的大絕,是非常高明的手法,我還蠻佩服她的。

只是,再怎麼高明也不會有好結果。

冰河出國之後,我的一部分也跟著走了,只剩行屍走肉。這種狀況下,我跟鴨鴨的關係自然好不了。之前一心想報復冰河,很輕易就可以跟她相處;冰河一走,把心思放在鴨鴨身上變得非常困難。我的眼睛總是不住看著教室門口,盼望著下一秒會有一個美麗的身影跳進來,大聲說:「各位同學大家好!我回來了!」

更糟的是,鴨鴨會問問題。我爸在做什麼,我媽在做什麼,家�還有什麼人,為什麼我的便當內容總是那麼缺乏營養,還有,她什麼時候可以見我的家人。

我用盡各種藉口推託,但她不接受,認定我是因為她條件不如我上一任女友,羞於帶她回家。我告訴她冰河也沒去過我家,她卻更生氣。

「不要拿我跟冰河比!我對你是認真的,跟她不一樣!」

的確,冰河從來沒有問過我的家庭狀況。即使看到我三不五時臉上帶傷,她也從不追問,只是默默為我貼上小花OK繃。當我口袋�飛出課本碎片的時候,她沒有大驚小怪,只說了個白痴笑話,然後對我說「辛苦你了」。

她什麼都沒有問,而是讓我自己告訴她。因為她知道,每個人都有不想說的事。

冰河不認真嗎?我不知道。她的確不夠坦承,在心�築起一道牆把我擋在外面。但是我也沒有用心理解她的溫柔,只會抱怨,甚至用那種缺德手段傷害她。

最不認真的人,是我。

後悔也沒用。我對自己說,好漢做事好漢當,既然跟鴨鴨在一起就要好好待她。只是,越是鞭策自己,我越想從她身邊逃開。

敏感的鴨鴨很快就看出我的不專心。剛開始她默默忍受,最後她的忍受到達極限。我們的相處變成一個月一次的惡性循環:爭吵、哭鬧、鴨鴨提分手、然後她再來找我復合。不管她怎麼指責我,我都默認,無論分手或復合我都依著她,因為這是我欠她的。沒想到這種作法更加倍傷害了她。

終於她爆發了,哭著對我說:「為什麼每次都要我來找你?為什麼你不來找我?你一點也不在乎嗎?我知道你是為了忘記冰河才跟我在一起,我願意接受。但是你也該表現得積極一點啊!就算做個樣子也好啊!」

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她一面嚎哭一面捶打我,完全無視路人的眼光。至於我呢?老實說,我嚇死了。

一直以為我見過的火爆場面已經夠多了,這時才知道我還差得遠。我手腳發軟,舌頭完全不聽使喚,最後只能憑著直覺行事:下跪。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在求她息怒還是求她殺了我,總之我就是跪下了。

她呆住了,怔怔地看著我,彷彿整個靈魂都被抽走。過了很久,她轉身搖搖晃晃地走了。我想我應該去追她,但是等我拖著疼痛的膝蓋站起來,她已經被人群淹沒了。

我終於看清了我的真面目:一個身高一八三〈剩下的兩公分是在大學�長的〉,自以為成熟穩重,其實根本沒長多少腦子的自私混蛋死高中生。

這個發現雖然傷人,卻有個好處:我從此處處謹慎,絕不招惹感情糾紛。在大學�,男同學個個滿腦子想著把妹,我一點也不受影響。我對幾個女生的暗示視而不見,並且果決地拒絕了白喵;她變美之後全班男生趨之若鶩,我仍然毫不動心。

所謂的感情,其實就是荷爾蒙和自尊心聯合作祟搞出來的爛攤子,真的不值得去沾。我不想再造孽了。

要命的是,我的荷爾蒙和自尊心,還有我的理性,都對眼前這個和我頭頂對頭頂,睡在同一側上鋪床位的女孩束手無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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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4-19 20:07:16

我忍辱負重地向教官解釋,「我剛剛只是天氣太熱,脫掉上衣打赤膊而已。」

「你打赤膊為什麼不讓我進來?」

「因為我不能在師長面前衣冠不整。」

教官哼了一聲,「聽說今天有女生來宿舍找你?」

該死的林志偉,果然是一點也不放過整我的機會。

「對呀,我高中同學。我們很久沒見了。」

「那她人呢?」

「回去啦。」

「真的?」他一臉獵犬嗅到狐狸的表情,「可是我聽說那個女生住在你們寢室�。」

「怎麼可能?我向來最反對女生留宿了。上次還碰到長髮女生半夜在浴室吹頭髮,嚇得我差點心臟麻痺。」

教官並沒有被我說服,目光犀利地在我們寢室�巡查起來。我跟阿欽一聲不吭,盡量保持無辜的表情。

「你們要出去?」他指著地上的旅行袋。

「對呀,去山上。」

他瞄到一樣東西,眼睛瞇了起來。「那麼,這是什麼?」  

在床鋪下方的書桌上,放著一對耳環。我猜我至少爆了十根腦血管。

「我跟我同學吵了一架,她把我送她的耳環扯下來就走了。我以前跟她有點……」

教官笑了笑,「原來你也是個風流浪子啊……」說沒說完,猛地拉開衣櫥門。�面沒人。

突擊失敗,教官不知是滿意還是失望地走了,我跟阿欽差點虛脫。

冰河從她的藏身處─上鋪空床位的棉被堆後面─爬出來,咳嗽連連。「灰塵好多哦,我要洗澡。」

我一直等到晚上十二點半,浴室沒人的時候才准她去洗澡。我先出去探路,等確定走廊上沒人了才把身穿阿欽的睡衣褲,頭上蓋著大毛巾的冰河拖進浴室�,我還得站在淋浴間門口把風。而那位沒腦袋的大小姐居然開始邊淋浴邊唱歌。

「baby,please try to forgive me……」

「拜託妳安靜點!」

我真高興我制止了她,因為下一秒鐘,林志偉就提著一桶髒衣服走進來。

「嗨,敬棠,這麼晚才洗澡啊?」

我忍住給他一拳的衝動,「不是,是阿欽在洗。」

「那你幹嘛站在他門口?」

「哦,因為他昨天看了部鬼片,�面有人在洗澡的時候撞鬼,居然就嚇得不敢自己洗澡,一定要我陪他。很好笑哦?」

他輕笑一聲,走到旁邊的洗衣場,扭開水龍頭洗衣服。

「對了,下午那位小姐回去了嗎?她叫什麼名字?好像姓羅……」

「當然回去了。」怒火在肚�燃燒,我努力保持冷靜,「不過很奇怪,居然有人跟教官誣告我偷藏女孩子。真的很缺德,對不對?」

他聳肩,「既然你是清白的,就不用擔心別人說什麼呀。我個人是很不希望有人帶女孩子進來同居,感覺很怪。我跟羅同學聊天的時候,她好像很想跟你住的樣子,實在很想勸勸她,多愛惜自己一點。」

如果說有什麼是比向教官告密更難忍受的,就是他那種暗示冰河不檢點的口氣。

「是嗎?我覺得最不自愛的,就是那種專門在背後捅人的卑鄙小人。這種人的人格根本就是整個都爛掉了。」

「哦,所以哪天要是換我帶女生進來,你也不會去告發我嘍?因為你是人品高尚的君子嘛。」

「笑話,我當然會告發。不過我不會去對你帶進來的女孩子指指點點。因為我不認識人家,沒資格說人家什麼,就像你沒資格批評冰河一樣。」

林志偉盯著我,沒回話,淋浴間�的水聲停了,四周靜得出奇。雖然沒有鏡子,我知道我自己此時是什麼表情,我也知道林志偉的表情代表什麼意思。這種表情我曾經在我老爸臉上看過一次。

他在害怕。

他眼前的我,不再是隻滿頭傻氣捲毛的長頸鹿,而是個身高一八五,殺氣衝天的男人。我想他怕得有理。

我心�埋著很多地雷,而冰河就是導火線,稍微一擦就會爆。

「我待會再來洗好了。」他丟下一水桶的衣服,匆匆離開了。

浴室�傳來冰河的聲音,「捲毛,你好帥哦。」

「閉嘴。趕快洗好趕快出來!」

搞了半天,終於盥洗完畢,可以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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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4-16 21:36:05

第五章

我一直說服自己,這一段只是年輕時的荒唐,是我的人生大戲開演前的暖場,沒什麼大不了。但是內心深處,有個聲音在說:別傻了,這就是你的主戲,而且已經草草落幕了。


才剛踏進宿舍大門,就看到一個讓我腦袋爆炸的景象:冰河正在交誼廳�,快快樂樂地和林志偉聊天。

「我跟你說,別看捲毛外表客客氣氣人畜無傷的樣子,那都是在假仙。他這個人超愛出風頭,野心也很大。每次不管是選班長還是參加比賽,他嘴�說什麼『把機會讓給其他同學』,其實都嘛好希望人家選他。」

「我也是這麼覺得。」林志偉話一說完,抬頭看到我,尷尬地咳嗽一聲。

冰河的字典�可沒有「尷尬」兩個字,興高采烈地向我招手,「哈囉,親愛滴,你回來了!」

我露出假笑,「林同學不好意思,借一下這位小姐。」連拖帶拉地把她抓回寢室,開始興師問罪。

「妳在搞什麼鬼?」

「跟你同學聊天啊。你們房間門鎖上打不開,他看我站在門口發呆很可憐,就請我喝飲料,真的好紳士哦。」

那妳就去賴在他房間啊!我心�吶喊著。

「妳跟他說了什麼?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吧?」

「當然沒有,我只是告訴他我很想你,想留在這�多陪你幾天而已。」

媽呀!讓我死了吧!

「我還跟他說,你高中的時候超有女人緣,好多女生追你。你說,我是不是很給你面子?」

「我的面子自己會顧,不勞您費心!」我沒好氣地回答。

「對哦,你昨天才被總統表揚說。」她豪爽地在我肩頭一搥,「真有你的!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出人頭地的。」

「多謝。不過妳要是不想害我鳳凰變回烏鴉,就快點離開。要是被我們教官發現妳賴在我這�,不但總統會把表揚狀收回,我還會被宿舍趕出去。」

「這麼嚴重啊?沒關係,我有辦法。」她扯下手上的名牌手表,「你們教官住哪間?」

「妳想幹嘛?」

「我去送禮孝敬他,請他高抬貴手啊。」她義正辭嚴地說:「這年頭啊,做事情要講究方法,懂咩?」

我百分之百確信,這傢伙絕對是專程來送我上西天的。

幸好,不久阿欽回到寢室,兩人很快就聊開了,冰河把賄賂教官的白痴念頭丟到一邊,也把我晾在一邊。我悶著頭整理行李,不時制止他們講話太大聲。根據我對林志偉的了解,今天晚上絕對不會太好過。

不出我所料,敲門聲響了。「開門,我是教官,有事找你們。」

冰河興奮地站起來,正想開口,立刻被我們兩個堵住嘴。

「楊敬棠,李正欽,快點開門!」

阿欽揚聲回答:「教官請稍等一下,捲毛沒穿衣服!」

靠夭啦!

現在不是跟他算帳的時候,我忍著氣把冰河塞進事先佈置好的藏身處,飛快開了門。

天氣很熱,不過教官臉上的表情頗有降溫效果。「你為什麼沒穿衣服?」

阿欽搶著回答:「他喜歡裸睡。」

「喂!」

「是冰河說的呀。」

可惡的冰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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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4-15 23:16:30

那天之後,我公然和鴨鴨出雙入對,冰河繼續遊戲人間。我們不再交談,甚至不曾正眼看對方。

這種狀況當然引起不少耳語。我不確定冰河在背後怎麼說我跟鴨鴨,就算她不開口,還是會有人自動幫她出氣。我三天兩頭被罵,好多人天天送我白眼。這些我都默默承受,毫不回嘴。

鴨鴨的日子當然也不好過,但是她說她不在意,只要跟我在一起就很開心了,讓我感動得痛哭流涕。每次我聽到有人攻擊鴨鴨,一定會跳出去保護她,要他們衝著我來。

幸好期末考快到了,大家都沒有太多時間管別人閒事。班上恢復了表面的平靜。

在考前的第一個溫書假,我正在巿圖讀書,居然收到冰河的簡訊。

「今天晚上七點,我在學校水池邊等你。」

我一頭霧水,都這個地步了,她還想幹嘛?去一趟學校又能改變什麼?

一抬頭,鴨鴨坐在對面的位子上,專注地看著我。我對她微笑,把簡訊刪了。

第二天我頂著烏青眼和腫成香腸的嘴去考試,冰河沒來。導師在午休時間告訴我們,冰河已經去英國留學了。她這陣子一直在辦休學和出國的手續,卻要求老師保密。

導師代她轉告全班,她很抱歉沒跟大家道別就走,因為她很怕這種場合。感謝同學對她的照顧,祝大家期末考順利,一年後都能金榜提名。

這傢伙真是一天不嚇人就不痛快,就連離開都搞得這麼轟轟烈烈。

我胃�又是一陣翻攪。原來她昨天那通簡訊,是想向我告別。

都鬧得這麼僵了,又何必道別呢?真是多此一舉。

我低頭假裝在抽屜�找東西,以掩飾心中的激動。顫抖的手指摸到了一樣奇怪的東西:一隻紙鶴。那可不是普通的紙鶴,是冰河老爸摺給她,她寶貝的要命的那隻。真不懂她幹嘛要給我。

下一堂考試,我第一個交卷,起身走到頂樓教室走廊。這�原本就很靜,此刻全校都在考試,更是一點聲音都沒有,給人一種身在月球的錯覺。

我把紙鶴放在手心,將手伸出陽台。下一秒鐘,強勁的風就把紙鶴捲走了。

這隻我永遠抓不住的美麗小鳥,就此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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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格魯小敏
子爵 | 2010-4-15 10:09:39

好期待續集
裡面劇情時空的交錯用的很好
很想知道接下來會怎樣
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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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0-4-12 21:18:59

「喂,你在哪�?十點十五分了耶。」

「捲毛,發生什麼事了嗎?已經十一點了。」

「你不去也沒關係,回個電好嗎?至少讓我知道發生什麼事了。」

我跟冰河約好,星期六早上十點在火車站會合。不過我沒去,而是帶著鴨鴨逛街,手機當然關機。到了十二點多,我打開手機,總共有二十多通未接來電和留言,告訴我冰河還在等。我再次關機。

下午一點,我寄了張照片給冰河,是我在十分鐘前跟鴨鴨的合照,背景是火車站前的麥當勞。按下傳送鍵的時候,我的腦袋漲得快裂開,手在發抖,心臟跳得像打雷。原來做壞事是這麼刺激的一件事,難怪沒人要當好人。

當冰河提著行李袋衝到麥當勞的時候,鴨鴨已經離開了。她本來想留下來陪我面對,我堅持要她回去。我跟冰河的問題不是她造成的,沒必要把她拖下水。我可能堅持得太用力了,講話口氣有點兇惡,她離開的時候臉色發青。

「你這什麼意思?」冰河把手機扔在我面前,螢幕上正是我跟鴨鴨相擁微笑的照片。

我聳肩,一面把飲料�的冰塊攪得喀啦喀啦響。「沒什麼大不了,只是跟妳說我另外有約,不能陪妳去玩,祝妳旅途愉快而已。」

「你跟鴨鴨?」

「幹嘛那麼吃驚?太失禮了吧。鴨鴨雖然沒有妳漂亮,很多地方很可愛的。」

她咬牙切齒,美麗的臉幾乎皺成包子。看她終於失去控制,我感到一股異樣的快感。

「你這樣耍我,很好玩嗎?」

「是很好玩啊。根據妳的邏輯,我會跟鴨鴨在一起,就表示我跟妳無緣,沒什麼好不爽的。反正等妳到了英國再交新男朋友不就好了?還可以交金髮的哩。」

終於說出來了,這陣子一直積壓在我心�的毒氣一股腦兒傾洩而出。我彷彿吃了興奮劑,心臟跳得非常有力,心情卻很輕鬆,完全感覺不到壓力或緊張,精神好得不得了。尤其是她震驚的表情,讓我痛快極了。

她原本通紅的臉已經轉為慘白,「你……」

「我怎麼知道,是吧?只能說我不像妳想得那麼笨,真可惜。」

她摀著嘴全身發顫,好像要嘔吐,隨即開始滔滔不絕,「因為我妹妹病得很重,所以我爸決定把她送去英國治病,但是她不肯自己去,所以我……」她忽然停了下來,之前的激動瞬間消失,「我沒必要跟你解釋。」

我的腦袋仍然火熱,心�卻一陣寒冷,可能是手上的飲料太冰了。

沒必要解釋?她為什麼要瞞我,為什麼毫無反抗就乖乖答應去英國,為什麼對鴨鴨說那種話,她居然連說明一下都不肯?

話說回來,就算她解釋,眼前的情況還是不會改變的。

「是啊,的確沒必要。」

我一直很想知道,她發現我劈腿後會有什麼反應。會痛哭流涕,還是歇斯底里破口大罵,或是像那年耶誕夜一樣,楚楚可憐地拜託我不要離開?結果通通都不是。

她深吸一口氣,把憤怒和震驚消去,換上了她的招牌笑容。仍是一樣美麗,只是雙眼帶著紅圈。

「你只要回答我一個問題:你真的喜歡鴨鴨嗎?」

我已經在腦中演練過千百遍,想出最好的用詞把鴨鴨捧上天,順便打擊她。但是我喉嚨梗塞,只說出一句話:「我可以跟她生活三四十年。」

她點了點頭,「哦。」

本以為她接下來還有話要說,誰知就只有一聲「哦」,接著她就走了。簡直就像蒸發一樣。

這就是她的反應。跟手機被偷的時候一樣,平靜接受,不痛不癢。

我望著空氣發呆,過去兩年的情景像幻燈片在腦中飛快閃過,然後瞬間中止,留下一片靜默。興奮感退去了,我開始頭暈目眩,腸胃翻攪,冰冷的飲料讓我手心刺痛。我衝進洗手間,大吐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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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0-4-9 22:17:44

「捲毛,你星期六找我有什麼事?」星期一早上,冰河問我。

一聽到「星期六」,怒火立刻像毒液一樣流遍我全身,帶來強烈的燒灼感。我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沒什麼事,只是想問妳在做什麼。因為妳沒接,我想說妳在忙就算了。」

她盯著我,眼中全是懷疑。這也難怪,我二十分鐘內打了十幾通電話找她,沒事才有鬼。

「後來我有回電耶,可是你把電話掛了。」

「哦,那是我爸啦,他常常亂接我電話又隨便掛掉,不要理他。」

「可是你昨天為什麼沒打?」

「我忙了一整天,太累了。一天不打電話應該沒什麼關係吧?又不是軍隊晚點名。」

「也對啦……」

我不知道她從我眼中看到什麼,我只看到逐漸逼近的未來。我們的時間已經在倒數讀秒了,冰河,妳聽得到嗎?

她走開後,我的視線轉向教室的另一頭,鴨鴨站在窗戶旁,鬱鬱地看著我。我用嘴型向她說:「不要擔心。」

昨晚,我拜託她再等我一陣子,並且誠懇保證一定會跟冰河攤牌,只不過不是現在。現在我要給冰河一個臨別禮物。

我要讓她嚐嚐拼命打電話卻找不到人的滋味,還要讓她體驗被人一聲不吭拋棄的感受。這對她一定是難得的震撼教育,可以讓她帶到英國去慢慢回味。

接下來的日子,我過著雙重生活。表面上繼續跟冰河一起吃便當,一天一通電話晚點名,但是我不再跟她出去,下課以後就各走各的。籃球隊已經交接,我卸下隊長的職位,多了很多時間,我把這些時間全用在打工和鴨鴨身上。

為了避人耳目,我們不能去學校圖書館讀書,只好一有空就往巿圖跑。

鴨鴨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臉上總是帶著溫柔的笑容,眼神卻很陰暗。她說過不止一次:「如果你想回去冰河身邊,盡管告訴我,沒有關係的。」這時我就會很堅決地阻止她說下去,斬釘截鐵地告訴她,我絕對不會跟冰河復合,請她相信我。

雖然連我也不相信自己。

說來可笑,現在我居然還會抱著一絲期待,希望冰河主動告訴我去英國的事,希望她問我意見。我絕對不會像電視或漫畫�的主角那樣,假惺惺地說什麼「這是妳的人生,妳自己決定」之類的廢話。我會很明白地對她說:「不要去。」

但是她始終沒有開口,所以我什麼都沒說。事情很明顯,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這天,我們照例去涼亭吃午餐,冰河告訴我:「我昨天把房間�的紙鶴全燒了。」

「幹嘛燒掉?願望實現了嗎?」

「我說過不是許願。」她聳肩,「只是覺得沒必要再摺了。」

膩了是吧?對她而言,天底下每件東西都是玩膩了就可以丟的。

我一臉不在意地提起在店�碰到她老爸的事,當然也不忘提到那個小男孩,只是保留了她老爸告訴我的大消息。

「看來妳爸對『那邊』的態度,跟對待妳們姐妹完全不同呢。」

她沈默了半晌,低聲說:「不能怪他。」

「是啊。不管妳爸做了什麼事,妳是絕對不會怪他的,這我很清楚。」

「不要講這個了。」她忽然亢奮起來,「下週末你有沒有空?我們去苗栗玩兩天一夜好不好?現在是桐花祭,很漂亮的。」

「不要啦,一定很擠。」

「偶爾擠一下有什麼關係?不用擔心錢,我爸請客,算是補償我上次放你鴿子。」

我哼了一聲,「好孝順的女兒,這麼努力花老爸的錢。將來妳結婚,跟妳老公去度蜜月,是不是也要妳爸請客?」

她想也沒想,「不可能的。」

不可能什麼?是她不可能花老爸的錢度蜜月,還是她不可能結婚?還有,我話中暗示跟她結婚的人不是我,她到底有沒有聽出來?

「話說太滿會遭報應的。」我說。

「好了啦,不要鬧了。那邊有家很棒的民宿,我爸跟老板很熟,只要跟他訂房,他一定會空出房間給我們。」

基於男人的可悲天性,想到可以跟她睡同一間房,我還真的有股衝動想一口答應。轉念一想,不能再歹戲拖棚了。

「算了,搞不好到時候妳家又臨時有事,又去不成。」

「不會啦,我保證,這次絕對不會放你鴿子。去啦,好不好?」

她撒嬌懇求的樣子,總是這麼楚楚可憐。但是對我已經沒有效果了。不要說我對她已經徹底絕望,光是為了另一雙痴痴看著我的眼睛,我就不能再陷進她的溫柔陷阱。

我早就做好決定了,沒什麼好猶豫,必須做個了斷。

「好,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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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4-8 18:39:08

散會後,她還是一臉擔憂,「你沒跟冰河吵架吧?」

「沒有啊,幹嘛吵架?」我手機一整天都關機,要吵也吵不起來。

「我擔心了一整晚耶。要是因為我說的話,害得你們感情出問題,那我不就罪過大了嗎?」

「放心,我跟冰河不會因為這樣就分手的。」是為了更嚴重的原因。

她的臉色更陰暗,「你還是跟冰河談一談吧,也許是我誤會了,她不是故意要那樣說的。」

「妳呀,年紀輕輕地,不要那麼愛擔心好嗎?星期天就是要好好放鬆,我們要把握時間呀。還是妳不喜歡跟我出來,故意講這些話來打發我?」

她急得跺腳,「才不是哩!我是真的很擔心,你怎麼疑心病這麼重啊?」

我大笑,「開玩笑的,妳還當真啊?」趁著這機會,我摟住她肩頭。她有些吃驚地看了我一眼,卻沒有反對。我自己也很驚訝我的大膽,以前我是絕對不會這麼隨便對女孩摟摟抱抱的。

也許,我心�某些東西已經死掉了。

一路上她一直任我摟著,靜靜地聽我說話,直到離她家只剩一條巷子的時候才開口。

「捲毛,你真的不想跟冰河好好談談嗎?」

我心頭火起,「好端端地,妳幹嘛一定要破壞氣氛?開口閉口一直談冰河,不煩嗎?」

她眼睛紅了,「當然煩!最煩的就是,你人明明在我身邊,心�卻一直想她!」

「我才沒有!」

「少騙人了。如果不是跟冰河嘔氣,這兩天你會陪我出來嗎?從高一到現在,你從來沒有正眼看過我!」她的小臉上流下兩行眼淚。「我是你的朋友,你心情不好我當然可以安慰你,可是你只想拿我當備胎來氣冰河,這樣太過分了。我一直那麼喜歡你啊!」

我一呆,隨即湧起強烈的罪惡感。其實我多少感覺到她對我有意,但沒想到她這麼認真。她說得對,我這兩天之所以跟她約會,唯一的原因就是被冰河氣瘋了。想要在別的女孩身上找回自尊和溫暖,證明我不是個只會被冰河耍得團團轉的男人。

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我做了多麼可惡的事。

「對不起。」這是廢話,但是我也沒別的話好說了。「對不起,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謝謝妳陪我。」

轉身正要走開,背後傳來她低低的聲音,「備胎也沒關係。」

我驚訝地回頭,「什麼?」

「我說,當備胎也無所謂。只要你需要我,我就會陪你。我……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打死也想不到會聽到這句話。「妳何必這樣?」

她搖頭,「我已經等了兩年,不想再錯過機會。至少要讓你知道,我有多喜歡你。」

她平淡的小臉被淚水沾溼,在路燈的燈光下閃閃發光;矇矓的眼睛�深情款款,帶著奇妙的美感。我心�一陣溫暖,從來沒想到居然會有人這麼喜歡我,至少比冰河喜歡。冰河的眼淚永遠是為她老爸而流,從來就不是為我。

胡子說得沒錯,如果想安穩過日子,就不能把時間花在冰河那種難搞的女孩身上。我當然不是說鴨鴨好搞定,但至少她的心意清清楚楚,不會讓我撞得滿頭疱。

我希望我能夠更感動一點,好好領會她的深情,但是我的心已經碎成片片掉滿地了,很難正確地回應。

要把我的心重新黏合起來,需要一種黏著劑,叫做「報復」。

報復那個不把我放在眼�的女孩,也報復那個自虐的自己。

然後我才能重新開始。

伸手抱住鴨鴨,在她耳邊低聲說:「妳放心,我跟冰河很快就會有個了結。以後我不會再讓妳傷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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