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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0-1-8 22:58:00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8-30 16:14 編輯

本文最後由 killers 於 2010-5-17 20:18 編輯

第一章

「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把這句話濃縮成三個字,就是「前女友」。



有句話說,外在環境會因為人的內在心境而轉變,這話我非常贊同。尤其是在我贏得國際學生經濟學論文大賽優等獎,接受總統表揚之後,整個世界看來真的跟以前不一樣了。陽光更燦爛,樹葉更翠綠,花朵更芬芳,就連老舊的校舍也沒那麼破爛了。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所以我萬萬沒想到,剋星會在這種時候上門。

見完總統的第二天,我起了個大早,出門去買報紙。雖然昨晚跟幾個朋友慶祝到半夜兩點才睡,我仍然精神抖擻,抬頭挺胸,像個最標準的有為青年,踏著穩健的腳步走向校外的便利商店。

校園裡已經有不少人走動,不曉得他們看過報紙了沒。我再次檢查我的服裝儀容,確定衣服有拉好,褲子上沒沾東西。搞不好會有人跑來跟我說:「你是經濟系楊敬棠對不對?我在報紙上看到你跟總統合照耶,真有你的!」

這時我就會謙虛地回答,「沒有啦,我只是運氣好,剛好弄出一點成績而已,真的沒什麼好表揚的,大家都太抬舉我了。」

沒錯,我要保持謙遜的態度,不可以得意忘形。我有遠大的抱負要實現,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這只是一小步而已,絕對不能被一點小成績沖昏頭……

媽的,為什麼還沒人來找我簽名?我都走幾百公尺了!

早知道還不如騎腳踏車,唉。

踏進便利商店,發現年輕的女店員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這也難怪,她要把報紙上架,一定很清楚地看到我的照片。我買了早餐,不慌不忙地往報紙架走去,昨天我看到好幾家平面媒體的記者,鐵定每家報紙都有登,連挑都不用挑。

奇怪,每份報紙的頭版都沒有我。大概在第二版吧,最近社會大事那麼多,不能指望他們把我放在第一位,反正買回去翻一翻就有了。

我走到櫃台付帳,女店員卻遲遲不接過我的錢,只是瞪大眼睛看著我,沙啞地問,「你是不是……報紙上那個人?」

終於來了!我春風滿面地回答,「沒錯,就是我,請多……」

「指教」兩字還沒出口,她已經發出淒厲的尖叫聲,差點把貨架上的東西給震下來。

「你為什麼這麼快就放出來了?他們怎麼沒送你坐牢?」

「我……我沒事幹麼坐牢?」

「你上星期不是跑進女生宿舍偷窺,還偷人家內褲嗎?」

在滿屋的顧客注視下,我差點炸開。「小姐!妳看清楚,我哪裡像那個色狼了?」

她驚恐地打量我,「很像啊,尤其是,」她指指頭髮,「捲毛。」

真是夠了!這是髮型歧視!我要抗議!還我公道!

她又說:「而且你不是說你有上報?」

「我上報可不是上那個版!我是……」我展開報紙,拚命翻找我的照片。第二版沒有,第三版也沒有,第四版是國際版,只有一張母豬餵小獅子吃奶的照片。找了半天,終於在藝文版的右下角,找到一個小小的版面。

「看好,這個才是我,跟總統握手的那個!」

她湊過來,仔細端詳了許久,做下了結論,「你的西裝好醜。」

正當我搜索枯腸,想找出一句話回敬她時,我腦中浮現了一張臉,是冰河的臉。無比地清晰逼真,我幾乎可以聽到她的呼吸聲,感覺到她的長髮掠過我鼻尖。

明明已經兩年不曾想起她,居然還能清楚到這種地步,讓我毛骨悚然,心跳也亂了。於是我火速結了帳走回宿舍,只想趕快回到日常生活,把這個離譜的早晨拋到腦後。然而,那種有事即將發生的感覺卻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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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0-1-10 22:05:39

「敬棠,早啊。」在宿舍大門口,我碰到同班同學林志偉。他有一張清瘦而黝黑的臉,總是帶著誠懇溫和的笑容,不過我經常覺得他的眼睛其實沒有笑意。

「早。」我露出燦爛的微笑。

「昨天一定很愉快吧?不好意思,我最近很忙,一直沒時間恭喜你。」

「哪裡,你太客氣了。其實我這次只是運氣好,你這麼優秀,下次他們一定會注意到你的。」

林志偉跟我都參加了論文比賽,但是只有我得名。基於禮貌,不得不安慰他兩句。

「謝謝你。看來今年暑假,麻省理工的暑期研修名額也是非你莫屬了。」

「哪裡哪裡,還沒確定呢。」我非常謙虛,優秀的人總是謙虛的。

他微微一笑,眼中仍然沒有笑意。「也對啦,離名單宣布還有一個月,誰也不曉得會不會臨時發生什麼狀況,讓煮熟的鴨子飛掉。所以我祝福你,順利地度過這個月,千萬別出什麼差錯。」

呵,這麼酸的祝福我還是第一次聽到呢。不用他提醒,我也知道以後要謹言慎行。別的不說,我可是受過總統表揚的名人,當然不能做出丟人的事。更何況,麻省理工的暑期研修耶!說什麼也得抓牢這個機會。

打開寢室門,正打算好好向室友阿欽抱怨一下在便利商店受到的不公平待遇,不料一個黑影向我撲來,差點把我撞飛出去。

「親愛滴──你終於回來了!」

什麼什麼「親愛滴」?為什麼這樣叫我?這個頂著西瓜皮,穿著緊身T恤和幾乎看不見的短褲的女人是誰?她為什麼抱著我?

「人家好想你喔──」這聲音也太嗲了吧!可是又有點耳熟……

一抬頭,室友阿欽靠在書桌旁,顯然是一大早看到女人上門,興奮過頭,表情有點痴呆。他指向我座位上的大包小包行李。

「這位小姐等你很久了。捲毛,你有這麼漂亮的女朋友,怎麼都不介紹一下?」這位仁兄,口水擦一下吧!

「我才沒有……」熟悉的柚子香味鑽進鼻孔,到口的話立刻吞了回去,心跳和體溫隨即火速上升。

「冰河?」減了長髮,多了濃妝,但是那副五官卻錯不了。

她嘟起嘴,「喔,現在才想起來喔?沒良心!」用力搥了我一拳,隨即咯咯一笑,又在我臉上狠狠啵了一下。

我這才真的相信是她,這副白痴態度沒幾個人學得會。但是……

「妳怎麼會在這裡?」

「喔,我三個小時以前剛下飛機,一出機場就來找你啦。時差還沒調過來,好睏喔,還好老師知道你地址。她都好注意同學的狀況喔,她還說……」

我打斷她,「我說,妳、怎麼會、在這裡?」

「這還要問?因為人家想你啊。」她噘著嘴,塗著橘紅色唇蜜的嘴唇顯得更亮了。「喔,你又長高了唷。」

我真的不知道該哭該笑,「妳想我?我跟妳整整兩年沒聯絡了!」

兩年了,有時感覺像二十年,或兩百年。

「就是兩年沒聯絡才想你啊!」

哇勒……要不是礙著阿欽在場,我真想問她,「妳忘了我們是怎麼分開的嗎?」

「啊啊,睏死了。」她伸了個大大的懶腰,腰跟肚臍都露出來了,「你的床是哪一張?這張啊?謝謝。」她向熱心指路的阿欽道過謝後,居然爬上了我的床。「我要睡囉,晚安!」

安個頭啦!「喂喂喂,幹麼睡我床?」

「就跟你說我很睏呀。」她含糊不清地說。

「那妳去住飯店啊,這裡是男生宿舍!」

「對呀,所以才這麼亂。」她完全沒變,仍是那副只要本大小姐爽,管其他人去死的架勢。「亂歸亂,還是比飯店便宜。反正只住幾天,我可以接受。」

什麼?「住幾天?開玩笑,妳現在就給我下來!」

「捲毛,你別這麼小氣嘛,借人家住一下有什麼關係,飯店那麼貴。」見色忘友的阿欽居然幫她說話。

「貴什麼貴,這位小姐家裡有的是錢!」我伸手搖她,「大小姐,妳搞清楚,這裡是我的寢室,憑什麼要讓妳住?」

她抬起頭來,雙眼筆直望著我。我心頭一緊,居然忘了,這傢伙有世界上最大、最美、最嚇人的眼睛。

「問我憑什麼?」她輕笑一聲,「是你欠我的呀,楊同學。你忘了嗎?」

當然沒忘。我真想咬掉舌頭。這就叫自掘墳墓吧?

「當初劈腿的人可是你唷。」

沒錯。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我還是個清白正直的高中生,從來不做傷人的事。可是到頭來,我卻背叛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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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11 22:51:55

國中畢業後,我考上第一志願,離我家最近的國立高中。開學的時候,班上很多人早就彼此認識,只有我單槍匹馬,又坐在教室最後面的座位,感覺挺寂寞的。不過我一點也不擔心。

不是我自誇,在下從小品學兼優,人格高潔,雖然不是超級美男子,至少也是玉樹臨風,眉清目秀。雖說長了一頭可以拿來刷鍋子的天然捲,害我從小被取笑到大,「捲毛」這綽號也跟定了我,但我人緣還是不差的。

國小六年、國中三年,我整整連任了九年的班長,沒有一次例外。領導全班同學的責任雖然沈重,我仍然甘之如飴。將來找工作或申請學校的時候,只要在自傳寫上「從國小開始年年擔任班長,處事圓融,熱心服務」,絕對可以加很多分。

什麼?說我心機重,權力慾旺盛,簡直就像小丸子�的丸尾?開玩笑,我才不像丸尾那樣,厚著臉皮到處求人家投他一票哩。只要在開學自我介紹的時候,用充滿熱情的聲音大聲說,「我熱愛為同學服務,為班上盡一份力量」,選幹部的時候自然會有人提名我,然後全班無異議通過。

懂嗎?是同學自己選我的,這叫眾望所歸!

正因如此,即使身在陌生的高一恭班,我仍然信心滿滿,百分之百相信自己可以成為班上的支柱。

開學典禮完畢,我們班從座號一號開始自我介紹。我是十四號,在前面十二個人上台的時候,我一直全神貫注地聽,把大家的姓名、喜好記下來,做為將來建立良好人緣的基礎。

「第十三號,羅雪川同學。」老師點到我面前一號,卻沒人回應。「十三號,羅雪川!」還是沒動靜。

記得這傢伙新生訓練的時候也沒來,現在居然連開學也缺席?這位仁兄不是暑假過太爽,就是根本不想念。

「好吧,十四號楊敬棠先上來。」

我抬頭挺胸,大步走上台,台下有些人已經在偷笑我的頭髮,我不理會,朝氣蓬勃地開口:「老師各位同學大家好……」

「報告!」響亮的兩個字打斷了我排練多時的自我介紹。聲音的來源是一個靠在前門邊,喘得像支脫水金魚的女生。

她非常狼狽,書包從肩上滑到手肘,手上提著一個塞得滿滿地,凹凸不平的大塑膠袋。看不清她的長相,因為她的一頭亂髮把臉蓋掉一大半,只露出一隻眼睛。我立刻聯想到剛跑完馬拉松的貞子。

「對不起我遲到了,我是十三號羅雪川。」

老師跟全班都吃了一驚,照理前二十號應該都是男生。

「咦?可是點名表上說妳是男生。」

十三點,不是,十三號聳肩,「弄錯了吧,因為我名字有點像男生,這是常有的事。」隨即她指著我大叫:「哇,你好高!你是長頸鹿轉世嗎?」

我身高一七九,而且還有繼續往上的趨勢。這就表示我是長頸鹿?我還沒說她是貞子的表妹哩!

老師有點昏頭,「那正好,現在輪到妳自我介紹。楊敬棠你先下來吧。」

老師啊,好歹我已經站在台上了,妳應該先讓我講完吧?遲到的人又不是我!

那個遲到的人毫無愧色,「好!」說著便把臉上的頭髮一撥,原本自由奔放的頭髮,立刻柔順地回到她腦後,露出她的廬山真面目。

那一瞬間,我聽到全班─包括我自己─小小的驚歎聲。

她簡直就像電影�的女神,活生生地走出來。任何有常識的人都會同意,她應該去走秀、去拍化妝品廣告,做什麼都行,就是不該穿著醜陋的制服站在破舊的教室�。

擦身而過的時候,她朝我吐舌,「對不起哦,長頸鹿同學!」嘟嘴給了我一個飛吻。全班哄堂大笑,只有我面紅耳赤。

拜託,女神就應該優雅一點,這樣三三八八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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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0-1-15 23:04:43

「老師各位同學大家好,我是羅雪川,冰雪的雪,河川的川,所以朋友都叫我冰河。不過大家不用擔心,我是一條熱情的冰河,不會凍傷你們的。」

我臉上浮現三條線,這什麼跟什麼?熱情的冰河?天底下有這種東西嗎?

「很抱歉我今天遲到,因為我剛從歐洲回來,時差還沒調過來。」她打開大塑膠袋,倒出許多五顏六色的糖果盒,「這是我帶回來的禮物,請大家笑納。前面同學傳一下吧?」

全班齊聲歡呼,立刻動手傳糖果盒,還有人一拿到就彼此交換口味,整間教室頓時成了兒童樂園。

老師提高聲音,「等一下,上課不可以吃東西,等下課再發!」她喊了好幾聲,場面才穩定下來。

對自己的行為造成大混亂,羅冰河小姐一點自覺也沒有,繼續說:「為了慶祝開學,我想邀請全班同學,今天放學以後來我家開party。我已經準備好很多點心和飲料了,請大家一定要賞光,老師也要來!」

好不容易安靜下來的教室,當場又沸騰起來,花了老師一堆口水才鎮壓住。

不用想也知道,當我上台的時候,根本沒有人聽我說什麼,大家只顧興奮地竊竊私語,討論待會的party,我後面上台的人也是敷衍了事,快速下台。人人都恨不得馬上下課,衝向滿桌的點心飲料,好像已經餓了幾百年一樣。

選幹部的時候,馬上就有人提名羅雪川當班長,一堆人叫好附議。我心想,看來她今天大鬧教室,還耍手段賄賂老師跟同學,為的就是這個。好個權謀的女人!

這時她站起來說:「謝謝大家的支持,可是我不想當班長耶。我提名長頸鹿同學,他好像很想當的樣子。」

什麼?我跳了起來,「我才沒有!」

她睜大眼睛,天真無邪地說:「可是你剛不是說你喜歡為同學服務?那不就是想當班長的意思?」

原來她有聽我自我介紹啊?不錯不錯,孺子可教……不對啦!

「我不用當班長也可以為同學服務啊。」我大聲說:「服務是一種精神一種態度,跟職位沒有關係!」

「那你想當什麼長?」

我已經被她鬧得眼冒金星,想也沒想就衝口說出:「我什麼長都不想當!」

媽呀,我說了什麼?糟糕了!

「是嗎?那真是失禮了。」她轉向全班,「各位同學,我收回剛剛的話,請大家通通不要選長頸鹿同學。」坐下之前,她還對我眨眨眼。

我還能怎麼樣?只好彬彬有禮地說:「同學,我叫楊敬棠,不叫長頸鹿,謝謝。」

最後,正如她的建議,我什麼幹部都沒選上。

這女人是專門來整我的嗎?

放學的鐘聲一響,馬上一大群人湧到羅小姐身邊,簡直就像在朝拜女王。坐我前面的海藻王回頭叫我:「捲毛,走吧,去冰河家開趴。」

我端坐不動,「你去吧,我不去。」

「為什麼?」

「才剛開學,我想收收心,不要玩太瘋。」我的聲音八成太高了,那群準備去開趴的人不約而同回頭看我,羅小姐也盯著我瞧,我臉上一陣辣。

搞什麼,男子漢大丈夫,幹嘛為一點小事跟女生嘔氣?而且這下子同學一定會認為我耍自閉不合群,那我從小保持到大的超高人氣不就有危險了嗎?不行,再不願意也得趕快改口,然後拎著書包跟上去。

還沒來得及講話,羅雪川笑了,那笑容讓在場男性全部頭昏眼花,「長頸鹿同學真是用功耶,佩服佩服。那我就不打擾你收心了,你好好加油吧!」

喂,這什麼態度?別人婉拒妳的邀請,妳不是應該更熱誠地再邀一次嗎?至少也做做樣子吧?

「呃,謝謝……」

下一秒鐘,全部的人都走了,教室�只剩下某個大呆瓜。

我實在很想立刻移民到火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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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16 23:09:21

「捲毛你看,這小錢包漂亮吧?冰河送我的耶。」

「她也送我一個髮箍,好可愛哦。」

「她家好漂亮,東西也好吃,你沒去真是太可惜了。」

一個早上下來,類似的話已經聽得我耳朵快抽筋了。

我們班有不少有錢的同學,羅雪川的氣派卻是無人能及。那天去她家的人,每個人都拿到小禮物。她八成很討厭自己家�的東西,迫不及待要把它們全送走。

於是,從開學第二天開始,一年恭班正式陷入「冰河熱」。羅雪川小姐以她的美貌,富裕家境,還有大方慷慨的個性,贏得了同學的心。即使有些女生私底下會酸溜溜地談論「不知民間疾苦的公主」,一回頭看見她進教室,馬上又一臉愛慕地迎上去。

總之,每個人的目光都放在羅雪川身上,就連我一個人辛辛苦苦把髒兮兮的蒸飯箱刷得閃閃發光,也沒有人注意到。

我可不是在嫉妒她。只是,家境富裕加上長得漂亮,行為就應該低調點,像她這麼囂張,實在有點看不下去。

為了吸引羅雪川的注意,班上男生天天挖空心思想花招。常可以看到有人在離她不到二公尺的地方,故意提高音量現寶,不是討論自己以前參加比賽的豐功偉業,就是秀他新買的高檔球鞋,眼睛還不忘往羅小姐的方向瞟過去,生怕公主沒聽見。

很可惜,根據我的觀察,這些努力對羅雪川完全起不了作用,要是有人講話太大聲打擾到她,她還會直接起身走開。奇怪的是,當她要離開的時候,總會有意無意地朝我看過來。不管身邊圍了多少人,吱吱喳喳吵得多熱鬧,她的視線就是會跟我對上,隔著整間教室交會兩秒,然後再分開。

問我怎麼會知道她在看我?拜託,在下我坐在教室最後面,只要一抬頭,整個教室的情況一目瞭然。我可絕對,絕對沒有整天盯著她看,頂多一天看個一、兩次而已。或是三次。呃,五次。不,十次。好吧,十分鐘一次。

羅雪川對班上的影響還不止如此。她顯然認為自己太迷人,一般的常識跟規範對她都不適用,所以一天不作怪就不舒服。開學當天遲到扮貞子,已經是她最正常的表現了。第二天開始,她的書包、課本、文具上面全鑲滿彩色水鑽和亮片,足以閃瞎全校的眼睛。最可怕的是,班上女生馬上一窩蜂模仿她,弄得整間教室都是光害。

上下課時間對她也沒有什麼意義。某天下午第一節英文課,她小姐失蹤四十分鐘,直到快下課才腳步輕盈地滑進教室。

素以濃妝豔抹、尖酸刻薄、脾氣兇暴、特別討厭美女學生聞名的英文老師面帶殺氣地問:「妳跑去哪�了?」

她臉不紅氣不喘地回答:「哦,我去散步,校園�開了好多花,我想好好欣賞。」

老師臉都綠了,「為了賞花就不上課?妳到底是來學校做什麼的?」

羅雪川的回答非常經典:「我來散播歡樂散播愛啊!」

這時下課鐘響起,英文老師已經氣得青筋爆凸,連粉都蓋不住了,「羅雪川,到辦公室來!」

「是!」她甜甜地回應。

接下來十分鐘,辦公室方圓十里的人都聽得到英文老師的尖聲叱罵,什麼難聽的辭都出來了,就連教官都從教官室衝出來查看,以為發生流血事件。

根據海藻王的轉述,班上一群同學生怕羅雪川被罵哭,圍在辦公室外準備提供精神支持,誰知上課時間一到,辦公室大門打開,羅小姐容光煥發地像隻蝴蝶一樣翩然而出;而我們的恩師則癱在座位上,頭髮散亂,妝容脫落,無力地張大著嘴,顯然聲帶已經啞掉了。

下一節課我們全班自習。

同學們紛紛為羅雪川的勝利叫好歡呼,只有我一顆心直往下沈。一群呆子,讓老師認定我們班全是頑劣份子,這種事有什麼好得意的?

沒辦法,大家都還年輕,不像我有顆成熟敏銳的心靈。

雖然對羅大小姐的作風不太認同,我仍然秉持我一貫的低調原則,絕不去招惹她。

問題是,我沒辦法不讓她來招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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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18 19:43:09

「嗨,長頸鹿同學,今天好嗎?」

熬過昏昏欲睡的國文課,正打算趁著下課時間,研究一下我在半彌留狀態中留在課本上的塗鴉,偏偏就有人故作超級名模狀往我桌上一坐,把課本壓住了。

真沒教養,我媽說過,讀書人不可以坐在書上的。

「我很好,多謝關心。不過我叫楊敬棠,不叫長頸鹿,不然叫我捲毛也行。」

「可是叫捲毛很無聊啊,所有捲頭髮的人都叫捲毛,多沒創意。啊!」她一拍手,「那就叫你花椰菜好了。」

好個頭!「小姐,我想人生有很多比幫我取名字更重要的事,妳就別麻煩了。」

「花椰菜有什麼不好,很營養耶。」

由於她賴在我桌上,許多人的注意焦點自然也集中在我這卑微不起眼的小角落�,馬上旁邊就有人起鬨了。

「欸,那個花椰菜不是又叫做菜花嗎?」

全場哄堂大笑,「對哦!以後捲毛就改名叫菜花!菜花,菜花……」

冷靜,我要冷靜,他們年輕不懂事,不像我有顆早熟的心靈──只是熟到快發爛了。

我嘿嘿乾笑二聲,回頭給我桌上的罪魁禍首一個大白眼。她回我一個幸災樂禍的笑容,好像在說:「這可不是我害的哦!」

不是妳害的才有鬼!

上課後,我在桌上發現一張紙條。

「長頸鹿同學,謝謝你把蒸飯箱刷得這麼乾淨。每次我被便當盒燙到,就會想到你。」

怪了,她被便當盒燙到關我什麼事?

話說回來,原來她有注意到我的辛勞啊?

有點奇怪的是,那節下課之後,羅雪川開始規規矩矩地叫我「捲毛」,偶爾心情好的時候喊一聲「長頸鹿」。那個難聽得要死的「菜花」,她一次也沒喊過。

看來她多少還是給我留了點面子,我不禁暗暗感謝了一下。

不過,這並不表示我從此可以耳根清淨了。羅小姐的花招怎麼可能只有這麼一點呢?很快地,她又發明了新遊戲:水槍。對,不要懷疑,就是國小男生玩的水槍。

每到下課時間,就會有一群人身披輕便雨衣,手持水槍到處射來射去,戰得天昏地暗,把教室弄得活像剛從海�撈出來的鐵達尼,黑板、桌椅、講台,全都濕得可以種香菇了。不管老師怎麼罵,不管有多少人踩到水漬滑倒,大家還是樂此不疲。

幸好上天還是很眷顧我,仗著天生長腿和過人的敏銳度,我總是可以在他們開戰之前,用最快速度溜到籃球場上避難,並且準時在老師踏進教室的前一分鐘回來上課,順利地避開流彈攻擊,這點讓我非常自豪。

這天早上,我下了公車,精神抖擻地走向學校,準備展開勤奮好學的一天。忽然間,從路邊停放的機車後面跳出一個人影,隨即一道水柱迎面襲來,淋得我一頭一臉。

「早安!」羅小姐拿著水槍,擺出一副霹靂嬌娃的架勢,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了。「射得很準吧?有沒有很涼?」

「羅同學。」我盡量維持口氣穩定,「勞煩您一大早專程埋伏在這�突襲我,真是辛苦了。」
「哦,小事一樁不足掛齒,」她非常謙虛,「重要的是,要是不能至少打中長頸鹿同學一槍,人生的樂趣就會減少一半哦。」

最好是有這麼誇張啦!

她咯咯地笑了起來,「打中捲毛了!我打中了!哦呵呵呵!」說著就快樂地跑開,留下我站在原地,頭髮滴水,滿臉黑線。

這位小姐,妳到底幾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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killers
見習騎士 | 2010-1-20 21:34:18

音樂課是最不叫好的一堂課。音樂教室�又悶又熱,一踏進去,睡蟲馬上來襲。高一的主要課程是直笛,每節課都得練一段新曲,下節上課時一個接一個上台驗收。頭昏,眼皮重,耳朵還得忍受尖銳的直笛攻擊,真是三重折磨。

這天,輪到大魚同學上台。這位仁兄是市議員的兒子,可惜長相不太OK,圓滾滾的臉配上一對綠豆眼,一頭亂髮不知何故總是油膩膩,可能是偷用了老爸的髮油。不過他對自己倒是深具信心,總是自居氣質才子,沒事就要引經據典高談闊論一番,也不管別人愛不愛聽。

言歸正傳。照理大魚應該上台吹直笛的,他卻帶著一疊紙走向鋼琴。

「老師,我覺得直笛太簡單,不能看出一個人的音樂素養。我昨天一晚沒睡,做了一首鋼琴曲,想請老師和各位同學指教一下。」不顧老師一臉錯愕,逕自坐上鋼琴椅,打開琴蓋。

我們音樂老師太好說話,才由得他這樣亂來。換了別的老師,早把他電死了。

「這首曲子叫做《維納斯》,戲給我心中永遠的維納斯,羅雪川同學。」

我就知道,他只是想在羅公主面前耍帥。要是老師真的修理他,搞不好他還會很得意,覺得自己很有英雄氣概呢。

他得意洋洋地彈了五分多鐘,看得出來技巧很熟練,曲子好不好我就不知道了,感覺跟百貨公司的電梯音樂差不多。不過,由於他占掉很多時間,害全班延後下課,大家都不太爽。

走出音樂教室,大魚飛快地擠到羅雪川身邊。我隔著五步的距離,清楚地聽見他們的對話。

「冰河,妳覺得我做的曲子怎麼樣?喜不喜歡?」

「嗯,不錯啊。」

「謝謝。妳有興趣的話,我可以教妳彈。對了,我有兩張禮拜六瓦薩里演奏會的票,我們一起去聽好不好?他彈的李斯特跟貝多芬都超讚的……」

羅雪川非常爽快地回答:「不好意思,我不會彈琴,也不聽古典音樂的。」

「啥?」大魚瞬間變成翻肚魚。

「聽不懂啊。我向來只聽男孩團體的歌,像新好男孩,西城男孩,還有男孩特區都很讚。他們每個人都好帥,聲音好聽,歌詞又浪漫,聽那個才有意思嘛。」

「可是妳家不是有鋼琴?還是史坦威的。」

「那是我妹的,我才沒興趣呢。你想,我已經長這麼漂亮了,要是再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不是太沒天理了嗎?總要留點空間讓醜的人表現一下嘛。哦我不是說你醜啦,你也知道我這人就是這樣,講話不經大腦,別介意啊。」

劈里啪啦說完一大串,她轉了話題,「對了,你幹嘛說我是維納斯?」

「因為維納斯是愛跟美的象徵啊,而且米羅的維納斯號稱是全世界最美的雕像,跟妳很相配。」

「才怪。美術課本�的維納斯都嘛又胖又醜,肚皮好幾層,我還以為你嫌我胖哩!」

將大魚徹底擊沈後,她又出其不意地轉頭看我,四目相接的瞬間,她揚起一邊眉毛,咧嘴給了我一個得意的笑臉。

我不禁深深感歎:原來正妹也可以笑得那麼賤啊……

說真的,無論是大魚,還是其他整天跟在羅雪川身邊團團轉的男生,都太沒腦袋了。那樣的大小姐,對別人的奉承討好早就見怪不怪,當然不希罕。對付特別的女孩子,本來就該想點特別的招數。沒看過「全民情聖」嗎?又矮又肥的宅男,就因為拿出氣概當眾教訓千金小姐,人家反而覺得他很帥氣,這種招數才有效呀。

不然的話,刻意耍酷不理她,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就拿我本人來說好了,我從來不去找羅雪川搭訕,也絕對不跟在她身邊當蒼蠅,讓她知道不是每個男生都吃她那套。正因如此,她對我多少有些另眼相看,不然幹嘛專程在上學路上埋伏我?

用這麼多招數只為了要我注意她,還真是勤奮啊。

不過,我可不是為了引她注意才跟她保持距離的,絕對不是。

當然啦,我並不討厭她。男人哪有討厭正妹的道理?但是我才不像其他男生那樣為她著迷哩。只是看著她那頭烏亮亮的長髮,心情會很好。當涼風吹進教室,撥動她的髮絲的時候,我會有種錯覺,彷彿那頭髮正輕柔地從我臉上撫過。當她水汪汪的大眼睛朝我的方向照過來的時候,我心�就好像有什麼東西融化掉了。

我對她的感覺就只是這樣而已,跟那些一見正妹就昏頭的傢伙完全不同,這點讓我很自豪。

她的條件真的很好,讓人羨慕,也難免眼紅。當然,條件好不是她的錯,要是她不懂得珍惜,那就真的該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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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21 21:05:20

那節體育課,我們要測一百公尺。羅雪川的座號跟男生排在一起,自然也跟男生一起測驗。我接在她後面跑完,站到一邊休息。羅小姐跑得很喘,一群男生圍在旁邊噓寒問暖。班上有個女生,綽號鴨鴨,這節不能上體育,也站在旁邊看。羅雪川跑步之前託她保管手表,她現在拿來還。

「冰……雪川,妳的表。」鴨鴨原本就很內向,站在羅公主面前,顯得更加緊張。

「哦,謝謝。」

鴨鴨很努力地找話講,「這支表好漂亮,好像藍寶石。」

羅雪川的表做成手鐲的形狀,表面是亮麗的藍色,根本不用浪費時間猜多少錢。

「是藍寶石沒錯啊。」公主殿下漫不經心地說:「妳要不要戴戴看?」把表套在鴨鴨的手上,「嗯,很好看耶。送妳吧。」

這話簡直就像顆大炸彈,把四周的人都嚇傻了,鴨鴨更是臉色發白,小小的五官都快看不見了。

「不行啦,不要開玩笑了,這麼貴重的東西……」

「沒關係啦,反正我爸每年都會再買一支給我,拿去吧。」

她們兩個推來推去,半天沒個結果,旁邊一群笨得像驢的男同學只會抓耳撓腮,沒人想到要開口解圍。

我本來打算堅持原則不蹚渾水,但是看鴨鴨那副滿頭大汗的模樣,真的有些可憐。此外,那天我嘴角貼了條ok繃,表面上是刮鬍子弄傷的,其實是前一天晚上,我跟老爸的「親子時間」留下的痕跡。傷口不大,但是一整天都隱隱作痛,影響了我的判斷力。

「哎呀,妳收下吧,妳不收就表示不喜歡我,不給我面子。」

我衝口而出,「不喜歡妳又怎麼樣?有哪條法律規定每個人都要喜歡妳?」

在全場錯愕的注視下,我走到羅雪川面前,把表硬塞回她手�。「妳家有錢是妳的事,麻煩不要拿錢來捉弄別人!」

她一臉震驚,顯然從來沒被人當眾嗆聲過。太好了,人生總該有個第一次。

有騎士開口救美了,「喂,捲毛,你幹嘛那麼兇?冰河只是跟鴨鴨開玩笑而已,沒必要罵人吧?」

我冷冷地說:「這種玩笑一點也不好笑,我為什麼不可以罵人?」

羅雪川委屈地說:「我沒有開玩笑,我是很認真地想送禮物給鴨鴨。」

「那人家也是很認真地不想要妳的禮物,可以嗎?憑什麼妳送她就要收?就憑妳是羅雪川公主?」

眾親衛隊又紛紛開罵,羅公主卻連眉毛都沒動一下,只是深深地注視我。我看得出神,簡直不敢相信,她臉上也會出現這麼沈靜,這麼深刻的表情。

她輕輕搖頭,「不是,因為我快要消失了。」

啥?消失?我的腦筋頓時打了幾個大結,為什麼忽然出現異次元對話?

她默默垂下頭,長髮蓋住她的臉,完全看不見表情,但是,連瞎子都能讀出她的落寞。看到她肩頭的顫動,全部的人都慌了手腳。

「喂喂,冰河,妳不要哭嘛,這種事沒什麼好哭的。」

「捲毛都是你害的,還不快道歉!」

鴨鴨六神無主地看著我,我也是腦中一片混沌。

看吧,這就是現實。對女孩子大小聲絕對只會倒大楣,「全民情聖」根本就是騙人,威爾史密斯還我的青春來!

不行,不能慌亂,要冷靜。「等等,妳先等一下。『消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妳會消失?」

從長髮後面,傳來低低的聲音,「因為我是冰河呀。」

「所以咧?」

她緩緩抬頭,「現在全球暖化,冰河在溶解,所以快要消失了呀。」

「……所以呢?」

她眨巴著晶亮的大眼,「所以你應該要愛護我,不可以兇我呀。不然等冰河溶光光,大家就要泡水了。」

這……為什麼我有種被冷到的感覺?

就在下一秒,她大笑出聲。「你的表情好好笑哦!哈哈!」

在哄堂大笑聲中,我體會到一件事:全世界最沒腦袋的人,不是大魚,不是她身邊那群蒼蠅,而是會去認真跟她講道理的在下敝人我。

「妳愛笑就笑吧,」我努力維持著僅存的尊嚴,「但是,不是每個人的爸爸都會送這麼好的禮物,請妳好好珍惜,別再隨便帶來學校現寶了。」說完就落荒而逃。

第二天,鴨鴨跑來找我。她雙頰緋紅,小小的眼睛閃著亮光。

「捲毛,昨天謝謝你幫我說話,不然我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那個哦?沒什麼啦,也沒幫上忙,只是讓人當猴子耍而已。」我沒精打采地說。

「不是哦,你講的話很有用的。」她遞給我一樣東西,「你看,這是早上放在我抽屜�的。」

那是一張精緻的卡片,封面印著可愛的水彩插畫,內頁是羅雪川有些潦草的字跡。

「鴨鴨:

        昨天讓妳為難了,真的很對不起。

                                                     冰河」

我抬頭,望向那個熟悉的座位。羅小姐正忙著擦指甲油,沒注意到我,但是我清楚地看到,她手腕上的藍寶石手表已經不見了,換成一支普通的〈以她的標準而言〉皮帶手表。

剎那間,我心中湧起一股得意。在這所學校�,能夠讓羅小姐改變作風的人,八成只有我一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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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22 19:32:45

第二章

戀愛的美妙,並不在於有人接送或有人撒嬌。而是當你想著一個人,又從她的眼睛看出她也在想著你,彷彿兩人連心跳也合一了。這是最終極的快樂。



「喂,捲毛!」在前往教室路上,阿欽踩著腳踏車飛快趕上我。「這樣不好吧?」

寢室的門是自動上鎖的,我們兩個丟下睡成死豬的冰河,趕著去上課。

我頭也沒回繼續往前騎,「你少囉嗦。對付那傢伙,這樣剛剛好。」

「你趁她睡覺的時候擅自翻人家包包,拿走她的東西,這樣還叫剛剛好?」

「她還不是擅自闖進我們寢室,強佔我的床?」

她最心愛的一對手工布偶熊:布布和裘裘,現在正躺在我的背包�當人質,不,熊質。我在床邊留了張紙條給她:「睡飽了吧?現在馬上收拾行李離開,我會把布布跟裘裘寄回妳老家給妳。要是我回來,看到妳還賴在這兒,我馬上把它們捐給孤兒院!」

為什麼,為什麼她要在這種時候冒出來?

我好不容易才把過去放下,適應了眼前平靜的生活,眼看就要有一點成績的時候。為什麼她又要來擾亂我?

阿欽搖頭,「你也不用這麼狠吧?反正有空床位,讓她住幾天有什麼關係?對了,不知道她願不願意當我們攝影社的麻斗?社員都說,老拍風景無聊死了,偶爾也該拍拍正妹。」

「你去找別人啦!要是給教官發現有女生留宿,我們兩個會被趕出去欸。」

「趕就趕,這種爛宿舍不住也罷。」

「你不住我要住啊!」誰有那個閒錢租房子?

他翻個白眼,換了話題,「對了,她真的是你前女友?」

「剛剛不就講了嗎?」我不耐煩地說。

「厚,原來你是真人不露相耶,我還以為你是那種永遠追不到女生的阿宅,居然還曾經交過這麼漂亮的女朋友!」

我差點摔車。「大哥,我到底哪�像阿宅啊?」

他空出一隻手,毫不猶豫地指向我的頭髮。真是夠了,一群以髮取人的傢伙!

「我不只交過女朋友,還交過兩個!」這話一出口,我立刻後悔了。今天怎麼老是自尋死路?

他一臉瞭然,「哦,對對對,你劈腿嘛,所以是兩個。欸,那你另一個前女友長什麼樣子?能夠讓你拋棄冰河那種大正妹,一定是超級大正妹吧?」

我長歎一聲,心中第一萬次唾棄自己。「錯。她不及冰河的一半。」這話很失禮,偏偏是事實,幸好當事人不在場。

「嗯,那想必二號女友是以內在氣質取勝吧?人不能光靠外表嘛。」

「老實說,她的內在也不是我的菜。」

他很疑惑,「那你為什麼要劈腿?」

為什麼呢?這個問題我已經問過自己無數次,答案總是只有一個。

「因為我跟冰河,一開始就不應該在一起。」

真的,我們從頭到腳沒有一點相配的地方,照理是絕不可能湊在一起的。如果某隻白痴水蛭沒有出現的話。



「同學,你有什麼事?」

清晨六點半,我踏進教室,赫然發現�面有人,卻不是我們班的。他鬼鬼崇崇地把手伸進羅雪川的抽屜,不曉得在幹什麼。被我一質問,他慌忙跳了起來。他制服上繡著一條槓,和一個「敬」字,原來是樓下敬班的。另一邊的胸口繡著他的名字:「杜明義」。

「我,我是冰河的朋友,有東西要給她。」

「既然是朋友,你可以當面給她呀,幹嘛偷偷摸摸?」

他睜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我居然會問這麼失禮的問題。

「我想給她個驚喜不行嗎?我們是朋友!」

朋友就朋友,幹嘛一直強調?

「好好好,失敬失敬。這位『羅雪川的朋友』同學,東西放好就請便吧。」

他瞪我一眼,快步走出教室。

我很清楚,這傢伙鐵定是羅雪川的愛慕者,專程來放情書的。所謂的「朋友」,八成是某天羅公主跟他說了聲「借過」,讓他自動把自己列入她的朋友名單。

我之前也看過不少來偷放情書和小禮物的人,但是這個人卻讓我莫名地感到很不舒服。一接觸到他的視線,就覺得好像有什麼又溼又冷又黏答答的東西在背上爬。真奇怪,這位仁兄的外表明明還蠻清爽的呀。

一個小時後,羅雪川在她抽屜�找到一個信封,果然是情書。看她邊讀邊笑,我不禁有些同情那位杜「朋友」。因為她讀任何人的情書都是這副笑臉:沒有惡意,卻也沒有半點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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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23 21:30:07

後來,我又在清晨的教室�撞見杜明義好幾次,也曾經在走廊上跟他擦肩而過。他每次總是一臉不自在地快快閃人,我當然也不會無聊到去招惹他。只是,他給我的那種溼黏的印象總是無法消除。後來我終於想通,為什麼我不喜歡他。

一個開口閉口「我們是朋友」的人,通常都很難搞。

某次生物課放映記錄片,演到水蛭的時候,我立刻直覺聯想到他。癱軟、溼冷、而且黏糊。一旦黏上了別的生物,就會緊吸不放。現在,他黏上了羅雪川。

但是我能做什麼?警告羅雪川離杜明義遠一點?我可沒那個資格。而且這只是我個人的偏見,不見得是對的。搞不好人家外表像水蛭,親一下就會變王子呢。

算了,別自找麻煩。離考試不到二星期,我忙得很。

期中考結束後,敝人不勝惶恐地考到全班第一,全年級第五名。但是這個成績是否使我成為師長的驕傲,同學們的偶像呢?抱歉,沒有。大家的注意全被另一件事吸走了。

羅雪川同學在考歷史的時候,忽然雅興大發,在考卷上畫起圖來。她畫的是桃園三結義,劉關張都長著飄逸長髮,水汪汪的大眼睛和櫻桃小口。既然是桃園,背景當然是滿天飛舞的美麗桃花瓣。在遠處還有一位身材曼妙的少女在觀禮,一隻纖纖玉手拿著扇子,另一隻手掩嘴輕笑。旁邊有支箭頭指向人物說明:「諸葛亮」。

基本上,桃園三結義的時候諸葛亮是不可能在場的,但是看到圖的人,個個都會腦神經打結,沒有那個餘力去糾正她。

總之,羅雪川的歷史交了白卷,挨了歷史老師一頓痛罵,補考胡亂考了個六十五分。

這件事讓她再次成為本校傳奇人物,一堆人專程跑來我們教室偷看這位神人,彷彿拿有膽量拿考試胡鬧是件非常偉大的英雄事蹟。
奇怪,這到底有什麼了不起?她家有錢,就算考試被當,就算考不上大學也不痛不癢,當然可以胡鬧。

她就是這樣的人,要什麼有什麼,卻從不珍惜。像我這種一無所有的人,就只能乾瞪眼。

話說回來,世界本來就不公平,再抱怨也沒有用。                                                   



事情是在星期一發生的。

那天原本就是個大日子。首先,它是羅雪川生日。她早在上星期五就宣布,星期一晚上會在家�舉行生日會,邀請全班參加,所以一大早全班就處於興奮狀態。

第二,那天的值日生輪到十三、十四號,也就是我跟羅雪川。

從開學以來,每次輪值日生都會有人找我交換,藉以跟羅雪川單獨相處。我向來很有成人之美,每次都贏得同學的感激和不錯的謝禮。這個星期一早上要開週會,值日生要留守整整兩節課,當然是眾人爭奪的黃金時段。

我上個星期就決定了交換的人選〈由於競爭激烈,只好用競標〉,誰曉得那位幸運兒居然在週會開始的前一秒鐘,腸胃開始作怪,還吐了一地,隨即請假回家。而清理地上那一團糟的責任,就落到了原值日生,也就是在下我的身上。

當我一面拖地,一面感歎著淒涼的身世的時候,赫然發現另一位值日生不見了。

該不會是晚上過生日太興奮,連當值日生都忘了吧?開什麼玩笑!

清理完地板,她還是沒回來。我越想越火大,決定出去找她。

就在池塘邊,我看到了難以置信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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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25 21:45:29

羅雪川坐在種楓樹的花壇邊,低垂著頭,瀑布般的長髮披散在顫抖的身體上。她雙手掩著嘴,卻還是有小小的嗚咽聲不時漏出。她在哭。

我呆住了。怎麼會有人在高高興興辦生日趴的當天,一個人躲在校園�哭?況且,我以為公主是不知眼淚為何物的。

我站在花壇的另一頭,離她不到十公尺,只要一抬頭絕對會看到我。但是她沈浸在悲傷中,完全忽視我的存在。

不知過了多久,我猛然驚覺:不好,教室�沒人顧,萬一遭小偷就慘了。於是我用最輕巧的動作,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現場。

下課前十分鐘,她回到教室。「哈囉,親愛的捲毛同學,你想我嗎?」

她戴著口罩以掩飾泛紅的鼻頭,髮際有點溼,鐵定是洗過臉。

「幹嘛,沒錢辦生日趴,跑去搶銀行嗎?」我邊整理掃除用具,冷冷地說。

「討厭啦,這是最新的時尚!」又來這套,那種近乎白痴的開朗態度。但是這回騙不了我。

看我還是不理她,她輕歎一聲,「對不起嘛,人家今天忽然心�輕飄飄,忍不住想接觸大自然,就忘記當值日生了。今天剩下的事讓我一個人做,好不好?」

「謝了,我可不想被妳的親衛隊打死。」

我從她身邊走過,她忽然用一種奇怪的語調在我背後開口:「楊同學,你剛剛去過水池旁邊嗎?」

啥咪?我倒抽一口冷氣,仍然維持冷靜,「我又不像妳那麼無聊,當值日生還到處亂跑。」

她走到我面前─眼眶仍有些微紅─伸手從我糾結的頭髮中拉出一樣東西:一片楓葉。

「你去賞楓了嗎?真是風雅耶。」她面無表情地說。

媽啦,我恨死這頭捲毛!

那對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盯到我心�,看起來更是大得可怕。我狡辯,「那是我早上沾到的。」

「是嗎?剛剛掃地的時候,你頭上可沒這個東西哦。」她講得斬釘截鐵,「怎麼樣?水池邊風景好嗎?」

喝,看得真仔細,她是名偵探柯南嗎?但是憑什麼我要被她拷問?

本想反駁她,嘴巴卻不聽話:「不曉得耶,我只看到貞子的表妹坐在那邊哭,然後就快快逃命了。」

她白我一眼,轉頭走開。這時我清楚地看見她整隻耳朵都紅了,顯然是被我撞見她偷哭,害羞了。

原來她也有這麼可愛的一面。

等到週會結束,同學們回到教室,她已經拿下口罩,嘻嘻哈哈,完全恢復正常。我感到強烈的疑惑:我們是不是都被她的外表騙了?她是不是一直像今天這樣,在別人面前故作歡樂,自己卻一個人躲起來偷哭?

搞不好,她種種誇張胡鬧的舉動,都只是一種偽裝,只為了不讓別人看到真正的她。

為什麼要這樣?難道她身邊圍繞著那麼多人,卻找不到一副可以依靠的肩膀嗎?這也未免太慘了吧?

這只是前奏,真正的大災難在第三節上課時來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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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26 21:08:07

教官的廣播聲打斷了老師的叼念,「一年恭班羅雪川同學,現在請馬上到教官室來……啊!」隨著這聲驚呼,擴音器�傳來一個女人歇斯底里的嘶吼聲。

「全校同學注意,羅雪川這個小賤人,她欺騙我兒子感情,害他想不開自殺,她是禍水,殺人兇手!你們一定要馬上把她關起來……」喀嚓一聲,擴音器被關掉了。

教室�,不,整個校園都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像中了定身咒一樣,呆在原地。羅雪川緩緩站起來,向老師一點頭,走出了教室。

下課後,消息傳來了。一年敬班的杜明義,早上在家�割腕自殺,現在在醫院急救。由於他在遺書�很哀怨地指控羅雪川踐踏他純真的少男心,他老娘殺上門來算帳了。

這件事驚動了校長、訓導主任、教官、我們導師,所有人集中在教官室�調查事情原委,同時要安撫杜明義的媽;另外還出動了很多老師守在教官室外面,嚴禁學生靠近。  

直到快放學的時候,羅雪川才回到教室。她臉頰紅腫,手表握在手上,因為表帶被扯斷了。她一句話都沒說,也沒人敢去找她交談,晚上的生日會自然是泡湯了。

那天晚上,我泡在網咖�跟我們教官聊MSN。他跟我向來談得來,這回被操了一天,累到快瘋掉,更是卯起來吐苦水。從他那�,我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杜明義已經脫離險境,送進加護病房。他的日記�,滿滿的都是他對羅雪川的愛慕之情,還有她跟他如何相親相愛,海誓山盟。而他的遺書上寫著:「我一直活在黑暗中,直到遇見妳才知道什麼是光明,妳卻狠心地把光明奪走,明知我已無法再次承受黑暗的折磨……」

羅雪川的回應是,她只跟杜明義講過幾次話,根本不熟,而且杜明義常做一些讓她很困擾的舉動,所以她一直避免跟他碰面。

杜明義的媽當然是大大抓狂,不但訴諸暴力毆打她,還揚言要開記者會討回公道。不能怪教官沒保護好羅雪川,在場的教官每個人手上都被抓出好幾道。

雖然沒有證據,直覺告訴我杜明義在說謊。羅雪川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絕不可能,我打死都不相信。

本以為羅雪川一定會很消沈,誰曉得星期二早上,她照樣快快樂樂地進教室。「大家早!」

沒有人回答。

她顯然早有心理準備,聳聳肩走向座位。但是當她目光跟我接觸的時候,我清楚地看見她眼中的落寞。

這傢伙又在硬撐了。到底是該罵她笨,還是摸摸她的頭安慰她?

我想也沒想,朝她扮了個大鬼臉。她噗哧一笑,吐舌回應。有些人驚訝地看著我,我懶得搭理。

我已經完全確定了,她的囂張行為只是一種保護色。內心越是不安害怕,她越是表現得活潑歡樂。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其實只是個脆弱孤獨的女孩罷了。

下課時間,我剛從洗手間出來,就被迎面而來的水柱給淋成了落湯雞。羅小姐高舉水槍,大聲歡呼。

「第二槍!正中紅心!」

「請問妳在做什麼?」

她理直氣壯地說:「花椰菜要澆水才會長高啊。」

「我已經很高了,謝謝。」

「怎麼這麼沒志氣,你不想更上一層樓嗎?」

「這不是重點吧?在走廊上玩水槍很危險的,要是害人跌倒怎麼辦?」

她噘嘴,「我本來就是害人精,你不知道嗎?」

這話可真不中聽了。「少廢話,把水槍給我。」

「不要!」她把水槍往背後藏,我不跟她客氣,伸手去搶,她轉身就逃。拜託,那雙短腿跑得贏我嗎?

我三兩步追上她,「拿來!」

「不要!」我們兩個你爭我奪,在走廊上扭成一團。

「羅雪川!」導師站在教室門口,氣得臉都綠了。「妳到辦公室來一趟。楊敬棠,你回去教室!」

當她跟著導師離開的時候,我隱約聽到導師的聲音:「妳現在還有心情跟男生打情罵俏?」

我火冒三丈,誰打情罵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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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27 20:51:51

看到四周路人的眼神,我一顆心直往下沈。媽呀,我該不會真的害了她吧?這下別人更會以為她是個輕浮的女生了。

照理杜明義事件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但我仍然覺得雙肩沈重。不為什麼,因為全校只有我看過她哭泣,只有我看過藏在那副蠻不在乎的外表下,真正的她。就憑這點,我總覺得對她多了份責任。想要保護她,不讓她再一個人哭泣。

想到她縮在楓樹下痛哭的模樣,我的心就糾成一團,她的那句名言「我快要消失了」,在這種時候也顯得特別驚悚。

拜託妳,千萬不要消失……

星期三,惡夢成真,羅雪川請假。昨天沈默了一整天的同學們,今天開始議論紛紛。

「今天沒來耶。昨天不是還挺開朗的嗎?」

「昨天沒人理她,今天不敢來了吧。」

「我看她根本就不在乎吧。把人家害到割腕,她居然還在跟捲毛又打又鬧,完全沒反省,好過份。」

海藻王跟本班阿福小姐聊得正興起,沒注意到我來到他們身後。我開口,「兩位對我有什麼意見嗎?」他們兩個立刻嚇得跳到半天高。

海藻王一臉尷尬,「不是在說你啦。只是,你跟她明明就不是一掛的,為什麼忽然變這麼親熱?」

「我只是為了同學們的安全,阻止她玩水槍而已,請不要亂講,謝謝。」我很有尊嚴地說。

阿福不服氣,「可是你們看起來就很曖昧啊,我還以為你跟她怎麼樣呢。」

「那又怎麼樣呢?」

「你沒看到敬班那個是什麼下場,還敢招惹她?」

「他叫杜明義。」我說:「真奇怪,妳連他名字都不曉得,居然就這麼相信他,不相信自己同班同學?」

海藻王說:「當然相信他啦,他都住進醫院了,難道還會說謊?」

哦,所以有膽割腕的人講話最大聲就對了?

我把手朝他一伸,「給我五千塊。」

「啥?」他摸不著頭腦。

「我說,老子缺錢用,借五千來花花。」

「幹嘛呀?」

我逼視他,「你要是不給,我待會就拿刀割手腕,再留張血書,說你對我性侵害,到時看你怎麼辦。」

「你神經啊!」

「做人不要鐵齒,衰事隨時可能掉到你頭上。」

他舉手投降,「是是是,反正你百分之百支持羅小姐就對了。」

「為什麼不支持?同班兩個月,總該有些了解吧?如果她是那種會把男生逼到自殺的人,我們班男生早就死一半了!」

阿福反駁,「你這樣講很過分耶,好像那個杜什麼自殺是活該一樣。」

出乎我意料,有一個人加入了討論,是鴨鴨。

「老實說,杜明義已經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了。」我們三人震驚地看著她,她繼續說:「我國中跟他同班,他很孤傲,都不跟別人來往。我們班長是個很熱心的女生,想拉攏他跟同學的感情,常去找他聊天,沒想到被他纏上了。他每天拼命寫情書,有時還會跟蹤她,好恐怖。班長要是生氣,他就拼命道歉,然後開始鬧胃痛,把自己弄得很可憐,讓班長不好意思發脾氣。後來班長交了男朋友,杜明義居然在課堂上發瘋,拿頭去撞玻璃,要班長發誓跟男朋友分手他才肯停。結果班長就轉學了,以後再也沒人敢去招惹杜明義。」

我感到一陣噁心,姓杜的果然是隻水蛭。

另外兩人的臉色也很難看。海藻王抱頭呻吟,「靠,那我們不就誤會冰河了嗎?」

阿福一臉生不如死,「鴨鴨,妳怎麼不早點講啊!」

鴨鴨的臉因為愧疚而發紅,她瞄了我一眼,低聲說:「我一直很想講,只是,我需要人推我一把。」

就在這一刻,我從早上就焦躁不安的心情,終於平靜了下來。我推了鴨鴨一把,卻一直忘記推自己一把。我不能再呆坐著,一定要採取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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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28 20:56:08

我換了兩班公車,照著通訊錄上的地址,來到羅雪川家門口。

她家是白色的兩層樓房,外面是高聳的白色圍牆和巨大的鐵門。我小時候曾經發下宏願,將來要蓋一棟這樣的房子給全家人住,爸媽、祖母還有哥哥,每個人都會有一個大房間,放假的時候還可以請叔叔全家來作客。

我現在沒那麼天真了。

按了門鈴,對講機�傳出羅雪川的聲音:「哪位?」

終於聽到她的聲音,讓我鬆了口氣,腦中一片空白,張嘴就噼里啪啦說了一大串。

「喂,羅冰河,妳真的很遜欸,被人家講兩句閒話就不敢來上課了?這樣別人不就更以為妳心虛嗎?難道妳要讓那隻水蛭稱心如意?有點骨氣好不好?還是有人支持妳的,不要隨便認輸!明天乖乖來上學,聽到沒有?」一口氣講這麼多話,差點喘不過氣。

沈默幾秒後,我聽到她的咯咯笑聲。「捲毛同學,你好可愛哦!」她笑得岔氣,「我請假是因為我妹妹生病啊!」

也就是說,我完全白擔心,表錯情了?我果然是個大白痴!

正準備落荒而逃的時候,她已經按下開門鈕,「請進!」

我還能怎麼辦?只好乖乖推開鐵門上的小門,踏進院子�。

庭院不大,短短的車道通往車庫,車道兩旁鋪著草地,草地上有石板路通往主屋。庭院的角落還有造景,小小的水池和假山,旁邊種著矮樹,充滿悠閒的氣息。

羅雪川走出房子迎接我,她的長髮紮成馬尾,穿著橙色的長罩衫和橄欖色緊身褲,比在學校�更漂亮。我跟著她走進客廳,這間客廳大約是我家總面積的一半,夕陽餘暉從落地窗射進來,把巨大的白色沙發和米色地毯染成一片金黃,沙發旁邊的平台鋼琴也閃閃發亮。沙發對面是一片黑色大理石電視牆,上面掛著五十吋的電漿電視,大概比我爸店�的所有商品加起來還要值錢。

但是,在這樣明亮氣派的屋�,我卻感到一股陰暗窒悶的氣息,彷彿在華美的表面下壓著一隻怪獸,不斷掙扎吼叫,隨時準備要破壞一切。怪了,這�又不是我家。

管家陳阿姨為我端來一個裝滿蛋糕點心的三層盤子,和一壺茶。

「要吃完哦。」羅雪川命令我,「這本來是生日趴要吃的,結果生日趴取消,一大堆東西我都不知道怎麼辦。」

「妳當我是剩菜處理機啊?」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怎麼可以說這麼高檔的點心是剩菜?

她並不在意,「花椰菜要施肥才長得高呀。」

我翻個大白眼,真是敗給她了。

東西要吃,正事也要談。「這次的事情,妳爸媽怎麼說?」

她的回答很驚人,「他們還不知道。我爸去國外談生意,我媽在英國。」她補充說明:「她身體不好,在那邊休養。」

我腦中浮現一個景象:平靜的英國鄉村,立在翠綠田野�的大房子,�面的貴婦像陶瓷娃娃一樣纖弱,穿著名牌衣服,每天靠著聽古典樂和喝下午茶養病。完全是另一個世界的生活。

「一個人在國外很可憐欸,妳怎麼不去陪她?要念書在英國念不是更好?」快點回去自己的世界吧,不要在這�刺激人了!

她啜了口茶,「我爸也有在考慮要讓我們過去,只是還沒決定。」

怪不得她對杜明義事件毫不在乎,反正一旦惹上什麼麻煩,跳上飛機就解決了嘛!

越想越覺得為她擔心實在很浪費生命,還是趕快回家的好。

這時樓上傳來一連串的撞擊聲,好像有東西摔碎了。「我妹妹不曉得怎麼了,」她站起來,「我去看一下。」

她上樓後,我去了趟洗手間,排除體內廢物,打算等她一下樓就告辭。這時我卻聽到,旁邊的晒衣間�傳來竊竊私語的聲音,仔細一聽,是管家陳阿姨在講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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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1-29 22:28:33

「真受不了她,明知道她妹妹不喜歡陌生人,還一直帶人來家�。我看她根本是冷血,看她每年都要勞師動眾過生日就知道了。她媽媽是在她生日那天被送走的欸,她還有心情過生日!什麼?她爸?還沒啊,跟二號去度假,哪有那麼快回來?學校�鬧這麼大,也不曉得誰要去處理。當然是叫秘書來啊,我才不背這黑鍋。她老爸秘書很能幹的,逢年過節的禮物都嘛是秘書代送,她老爸才不管哩。不過,這種事情羅老闆大概覺得沒什麼吧,反正割腕他們家早就見怪不怪了。」

她的聲音逐漸接近晒衣間門口,我生怕被她撞見,連忙回到客廳。

我走近鋼琴,上面放著許多相框,全是她們母女三人的合照。照片上的羅太太年輕美麗,懷�抱著嬰兒,身邊坐著一個同樣美麗的小女孩,當然就是羅雪川。有些照片有爸爸,有些沒有,但是所有的照片都是十幾年前拍的,沒有近年的合照。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羅雪川會在生日那天躲起來痛哭了。因為那天是她跟母親分別的日子,也因為她父親絕對不會回來陪她。

她才不是冷血。為了不想冷清淒涼地度過生日,只能熱鬧慶祝。不然還能怎麼辦?

同樣的道理,她每天嘻嘻哈哈瘋瘋癲癲,就表示她每天都過著冷清淒涼的生活……

我真的很愧疚,居然一直當她是寵壞的公主;她的日子並沒有比我好過。  

「抱歉抱歉,」羅雪川下樓了,「我妹妹睡昏了,打翻一堆東西。你在看照片啊?我媽媽很漂亮對不對?」

看著我手上的相框,她露出溫柔的笑容,眼中的愛意濃得讓我心口刺痛,險些失手打破相框。我連忙放回鋼琴上。

我們兩個大眼瞪小眼,完全找不到話題。然後她說:「要不要參觀我房間?」  

本以為她的房間會跟她的書包一樣五彩繽紛,沒想到還挺清爽的。朝南的大落地窗外面,有個小小的露天陽台,很適合在涼爽的夜�賞月或賞星,順便傷春悲秋一番。可惜房間的主人不太可能做這麼風雅的事。

窗簾和床單的花色一樣,都是綠色和橘色交錯的楓葉,讓人心情放髮的色調。我坐在她床邊的淺綠色小沙發上,身邊全是巨大的抱枕,鮮豔的朱紅色,跟她的氣質很搭。嚴格說來這房間相當不錯,美中不足的是,米白色的牆上掛滿了西洋帥哥明星和男孩團體的海報,品味立刻遜掉了。

她的書桌上,放著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物盒,一半被埋在翻開的時裝雜誌底下。

「妳怎麼到現在還沒拆生日禮物?」

她聳肩,拿起盒子坐到我身邊拆。沙發的大小剛夠我們兩個人坐,她的肩膀跟我微微相觸,我只覺得半邊身體像有電流通過。照理應該拉開一點距離,但我實在捨不得。

禮物是手表。金色的流線型表面,刻度是鑲鑽的。禮物盒上的小卡片掉到我腿上。

「親愛的女兒:

      生日快樂。

                                      爸爸」

我把卡片遞給她,「妳爸還真的每年送妳一隻表啊?」

她挑眉一笑,看起來卻很像要咬人。「因為他想提醒我,時間寶貴啊。」

想起剛才在樓下聽到的對話:逢年過節的禮物全是她老爸的秘書代買的。她老爸實在應該換個秘書,連買個禮物都這麼不用心。也難怪她把藍寶石手表當成不值錢的東西,隨手就想送給鴨鴨,想必已經看得很膩了吧?

羅雪川拉開置物櫃的抽屜,把手表盒扔進去,又拉開旁邊的抽屜,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華麗的珠寶盒。「你來看這個。」

還以為盒子�是什麼貴重首飾,誰知竟是一隻用日本色紙摺成的紙鶴。「很可愛吧?」她臉上幸福洋溢,「我爸爸摺給我的。他手很巧,常常幫我做一些小東西。」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我不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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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2-1 21:14:08

「對了,妳跟那個杜明義到底怎麼回事?」還是言歸正傳要緊。

「沒什麼啊。就是我去參加摺紙社的活動,他是社員。我跟他不熟,只是見面會打招呼。有一天他忽然拉著我,問我可不可以跟他做朋友。我說:『我們本來就是朋友啊。』」  

我差點撞牆,「妳幹嘛那麼大方?」

「不然咧?要是連朋友都不能做,未免太小氣了吧。」

「大小姐,妳真的以為男人苦苦拉著妳,只是為了跟妳做朋友嗎?」

「可是我常去他們社上,總不能不理人家吧?」

我翻個白眼,「那當妳發現他在妳抽屜放一堆情書以後,妳總該小心點吧?」

「我一開始根本不知道是他,他都沒寫名字,只是寫一堆好欣賞我,好喜歡我,我是他的光明之類的。後來有幾封信,一下邀我去看夕陽,一下又找我去河濱公園散步,我當然沒去。這星期天我去逛街,他冒出來堵我,問我為什麼放他鴿子。我說我不知道是誰約的,他就說我跟他沒默契。然後又說他原諒我,可是我以後要每天跟他一起上下學。我生氣了,就甩開他跑掉。看他沒追上來,想說他應該會放棄了。誰曉得他回去鬧自殺。」

我深深呼吸,把殺去醫院把杜明義暴打一頓的衝動壓下來。我是文明人,絕對不用暴力。

「我就跟妳說吧,做事低調一點,不要那麼愛現。沒聽過『人紅是非多』嗎?愛出風頭的下場,就是給水蛭盯上!」

她反駁,「什麼愛現,我這叫豪邁!而且人家最近已經很收斂了耶。」低頭看見自己仍然戴著寶石手鐲表,又忙著辯解,「因為皮帶表被杜明義的媽扯斷了,我才戴這隻的,可不是為了愛現哦,而且我也沒有隨便送人。」

「知道啦,緊張什麼。」難道在她心�,我就是個嘮叼又兇巴巴的管家公嗎?     

「對了,」她說:「你剛剛一直說水蛭水蛭,是什麼意思?」

我把水蛭的典故解釋給她聽,她拍手大笑。

「對耶,真的很像,你不說我還沒想到哩。嗯,這件事如果鬧到上報的話,標題就可以用『水蛭恩仇記』,或是『失去光明的水蛭』,還是『水蛭的復仇』……」

我非常震驚,拿起抱枕往她頭上砸。「妳還開這種玩笑?一點危機意識都沒有!」

她砸回來,「我只是說如果,如果!你懂不懂假設句啊?」

我再砸過去,「假設個頭!這種事不可以亂開玩笑!」

又砸回來,「你怎麼一點幽默感都沒有?」

我再砸,「是妳不知死活!」

她拿起抱枕正要回敬,又放下來,微微一笑。「好啦,我知道你很關心我,謝謝你。」

聽了這話,我全身的血流都湧上頭頂,眼睛居然熱了起來。真沒出息。

沒關係。至少我不是自作多情白擔心,她了解我的心意。這樣就好。

天色已經全黑,我非走不可了。她送我到鐵門邊,開了小門。「我還要再請幾天假,你幫我跟大家說不用擔心。」

「可別請太多天啊。」我忍不住再虧她幾句,「小心哪天出現新的正妹,大家全都把妳忘了。」

她嫣然一笑,院子�的橙色夜燈映在她臉上,反射出柔和的光暈。「至少你會記得我吧?那就夠了。」

秋夜的風很涼,這句話卻哄得我全身暖呼呼。我一時衝動,冒出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跟妳說,我叫妳不要隨便把表送人還有一個理由:那隻表只有妳戴才好看。」

她臉紅了,我還是第一次看她臉紅。然後她靠過來,在我臉頰上輕輕一吻。

我暈頭轉向地走出門外,一時還搞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很快地,嘴唇和臉頰接觸的記憶鮮明地浮現,我立刻回頭敲門。小門開了,她就在門�。

我伸手托住她雙頰,毫不猶豫地吻上她的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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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2-4 22:41:23

冰河再度回到學校的時候,已經是兩個禮拜之後了。在那之前,我每天去她家,幫她帶功課,陪她鬥嘴,還有吃生日會的剩菜。這期間她妹妹始終躲在房�,我一次也沒見過她。不過她房�常會傳出各種聲響,然後冰河就會忙不迭跑過去察看。

我忍不住懷疑,冰河之所以對杜明義這麼缺乏戒心,很可能是因為她老妹跟杜某人一樣古怪的關係。

等到她老妹好不容易康復,冰河才回來上課。前一晚我擔心了一夜,生怕她會被人找麻煩;誰知第二天早上,我大老遠就看見她跟班上一群男生在走廊上有說有笑。我的腦漿差點從頭頂噴出來。

「嗨,親愛的捲毛,早安!」她還不曉得我的地雷已經爆了,高高興興地跟我打招呼。我不理她,徑自走進教室。這下大小姐不高興了。

「喂,你這什麼態度啊?」她跟在我身後哇哇叫,「人家這麼熱情跟你道早安,居然理都不理我,太沒禮貌了吧?怎麼可以這樣對待女朋……」

我放好書包,轉身一把抓住她,給她來了記火辣熱吻,教室�立刻響起驚叫聲。我放開她,輕聲說:「夠熱情了吧?」

「喂,捲毛你幹什麼?性騷擾啊你!」在場眾男士已經準備要圍毆我了。

我不慌不忙,伸手摟著冰河的肩膀,理直氣壯地說:「她是我女朋友,我為什麼不可以親她?」

她還沒回神,楞楞地點頭,「對呀。」

這一確認,頓時全班哀鴻遍野。

「冰河──!妳怎麼這麼想不開啊?」

「是不是因為敬班那個傢伙的事情,讓妳受到打擊,所以才隨便找個男人?妳千萬不要衝動,我的肩膀給妳靠!」

當然會有人把氣出到我身上,「捲毛你說,你是不是用了什麼卑鄙手段欺騙冰河?快點坦白招來!」

我對天發誓,我真的是個安份守己、謹言慎行、凡事低調、遵守交通規則、曖曖內含光的好孩子。像這樣轟轟烈烈地公開戀情,造成全班精神受損,絕對不是我的本意。我本來打算保密一陣子,畢竟我們才剛開始交往,太過招搖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問題是,如果不快點宣告冰河名花有主,讓那群蒼蠅速速滾蛋的話,我的腦血管也會面臨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我決定放手一搏,就算變成全班公敵也在所不惜。

不過,五分鐘之後,我真的後悔了。因為冰河要求我以後每天早上都必須比照辦理。

一整個早上,我專心上課,對四周的騷動抱怨充耳不聞。直到中午,冰河把我拖去網球場旁的涼亭吃便當的時候,我才面臨第一次大危機。

那天我的便當菜色是四顆水煮貢丸和水煮高麗菜。其實並不丟臉,畢竟從買菜到裝盒全是我一手包辦,我應該自豪才對。但是,要在這個連吃餅乾都要夾進口果醬的傢伙面前掀開便當蓋,卻變成艱難的任務。再看她豐富的午餐內容,心臟更是直往下沈。

為什麼,我到底為什麼要跟這種富家千金交往?

我一面打開便當,一面注意她的臉色,打定主意,只要她臉上出現一點輕視的表情,我馬上回歸去死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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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2-12 18:52:19

說時遲那時快,她一筷子夾走了我最大的貢丸,我當場爆肝。

「喂!幹嘛夾我的菜?」

她非常優雅地細細品嚐我的貢丸,再非常優雅地嚥下,然後義正辭嚴地訓斥我:「笨蛋,便當就是要分著吃才甜蜜嘛。我的也會分你吃啊,鬼叫什麼?」說著從自己便當盒�夾起一塊雞塊送到我嘴邊,「來,啊──」

我有點懷疑,她八成早就打好主意,藉著這種方法跟我分享她的豪華午餐。也許這就是她獨創的體貼方式吧。

不過當我嚼了幾下正要吞嚥,她竟伸手摀住我的嘴,「要嚼滿三十下才可以吞,不然對身體不好!」

那我噎死就不會傷身體嗎?這種體貼真是太可怕了!

等她再次把筷子遞到我嘴邊,我說:「妳不用餵我啦,我自己吃就好。」

她看我還是不受教,輕歎一聲,又對我曉以大義,「笨蛋,愛妻便當就是要用餵的才甜蜜,懂不懂?」

我誠惶誠恐地提議,甜蜜三次就好,不然便當會吃不完。她嘟嘴嘟了一分鐘,才勉為其難答應。

我終於明白,跟羅大小姐交往,要頭痛的事情絕對比貢丸大很多。

下午第一節下課,我被導師叫去,教官也在,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訓了我一頓。

──我們學校是沒有禁止男女交往沒錯,但是你也要尊重學校,這�是讀書的地方,不是電影院,不是你家花園,當眾親熱像什麼樣子?況且羅雪川跟杜明義的問題還沒有解決,根本不是談戀愛的時候,你沒事跳下來湊什麼熱鬧,我們還以為你很懂分寸……

好不容易重獲自由,辦公室外面有個出乎意料的人在等我──鴨鴨。她氣色不佳,表情很嚴肅。

「挨罵了?」她問。

我聳肩一笑。這不是廢話嗎?

「你現在的表情好像冰河。」她說:「嘻皮笑臉的。」

「喲,有人心情不太好哦。」

「對,因為我很失望。我還以為你不一樣。」

我不懂,「跟誰不一樣?」

「其他男生。」她說得很慢,很輕,好像說這些話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我以為你很理智,不會被一些膚……外在的東西矇騙。結果你也一樣,一看到美女就撲上去。」

我失笑,「怪了,喜歡正妹有什麼不對?這樣就是膚淺,就是被騙嗎?未必吧。而且妳自己不是也幫了冰河嗎?難道妳也被騙了?」

「那是兩回事。也許她沒有傷害杜明義,不表示她不會傷害妳。」

我心中怒火升起,口氣也變冷了。「妳又知道了?」

「她連考試都可以拿來玩,還會對什麼認真?」她咬著下唇,「如果你也只是玩玩,我祝你玩得開心。如果不是,只好請你多保重了。」說完就飛快跑開,沒看到我臉上的苦笑。

對冰河的種種誤解,並不是她的專利,實在也怪不得她。我笑的是,她居然以為我不喜歡冰河,可見我真的很會演戲。

我怎麼可能不喜歡冰河呢?

早在開學第一天,她跟我擦肩而過,對我扮鬼臉的那一刻,我就愛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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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2-24 18:53:24

第三章

我們還年輕,只要把握眼前的快樂就好,不需要去想未來。那些事情太遙遠,想也沒用。

況且,不管再怎麼想,也只會全身發冷而已。



我發誓,上課從來沒有像現在這麼累過。每一分每一秒都慢得像蝸牛在爬,課本上和黑板上的字都像火星文,一個字也看不下去。我腦子�只有一件事:趕快下課,回宿舍一趟確定冰河已經走了。

或是確認她沒走。

腦中一浮現冰河的安詳的睡臉,馬上心跳又往上竄。課桌椅像火炭一樣,多坐一秒都是折磨。

我一直很喜歡井然有序的大學生活,每件事都安排得有條有理。但是冰河一出現,我才發現過去兩年幾乎是活在一池死水�。

沒有興奮,沒有驚喜,沒有期待,沒有狂飆的腎上腺素。

要命。  

終於下課了,我忙著收拾東西,偏偏這時這時班上的女同學白喵走到我身邊坐下。

「敬棠,我今天有看到你跟總統的照片哦,我還剪下來了。」

我有點驚訝,沒想到她會跟我說話。「妳是總統的粉絲啊?」

她搖頭,「不,我是楊敬棠的粉絲。」

我尷尬一笑,「謝謝。」說真的我只想速速離開。她的殺傷力雖然不及冰河,卻也是個讓我避之猶恐不及的人。

其他男生一定會說我人在福中不知福,畢竟這白喵可是有名的正妹,曾經當過網拍模特兒,還拍過MV。她的網路相簿更是人氣破表,有本校「宅男女神」之稱。不過,本系男生雖然近水樓台,卻沒人敢妄動,只能暗自流口水。原因很簡單,她是系主任的孫女。

說來很難相信,我們剛入學的時候,她完全不是現在這個樣子。戴著眼鏡,絲毫不講究衣著,一頭亂髮隨便紮個馬尾,上課總是勤奮地抄筆記,有空就跑圖書舘,一點也不起眼。

我常在圖書館碰到她,卻很少交談,只限於點頭招呼。顯然「系主任孫女」這個身分太沈重,她總是眉頭深鎖,一臉憂心忡忡的表情。

有一回,我在參考室的書架中間忙著找書的時候,赫然發現她坐在陰暗的牆角啜泣。原來是功課跟不上,壓力大得受不了。

我發揮同學愛,陪她聊了很久,好好開導一番,講的不外是成績不代表一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專長之類的陳腔濫調。總算讓她心情好了些。

之後,她動不動找我聊天談心事,這回換我困擾了。拉她一把是無所謂,要我長期分擔她的喜怒哀樂,我就吃不消了,而且她眼中越來越濃的情意也讓我頭皮發麻。我開始不動聲色地疏遠她,希望她能了解我的暗示。可惜她沒有。

大一第一個學期結束的時候,她正式向我告白。我在腦中努力挑選著拒絕的用語,從「妳不是我的菜」到「我是同性戀」都考慮過,最後選了一個最不傷人的:「我忘不了前女友,沒辦法跟任何人交往。」

這話一出,她總算打退堂鼓,從此不在圖書館出現,在教室出現的機會也越來越少。她開始學打扮,當模特兒,拍廣告,變成萬人迷,不但不再跟我交談,連看都很少看我一眼。

阿欽好幾次拿這事來虧我,一口咬定我是個不解風情的阿宅,苦勸我早日清醒,免得一輩子脫不了團。他不知道我可是大大鬆了口氣。

「這次真的很恭喜你。」她說:「不曉得你的論文可不可以借我看一下,開開眼界?」

「真的沒有什麼啦,我只是運氣好,剛好弄出一點成績而已,大家都太抬舉我了。」這句演練很久的話終於用上了。

「不要這樣說嘛,大家都知道你很用功。說真的,我還發現你變帥了耶,認真的男人果然最帥氣。」

我苦笑,「我看是一高遮三醜吧。」心�暗暗著急,拜託,我得趕快回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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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習騎士 | 2010-3-11 23:34:13

「你太客氣了。還是你怕我程度太低, 看不懂你的大作呢?」

「不是這意思……」

「棠棠──」隨著這令人毛骨悚然的叫聲,我的第一號剋星蹦蹦跳跳地竄進教室,啪地一聲黏在我身上。「你怎麼趁人家睡覺的時候偷跑啊,害人家一覺醒來,看到房間�只有我一個人,心�好寂寞哦。」

「不要亂講話啦!」教室�還有幾個人留著,冰河已經把他們的視線全引過來了。我抓住她手臂把她拖到教室外面,「妳怎麼會在這�?」

「我在外面遇到阿欽,他說你在教室�,我就來找你啦。」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妳怎麼還沒走?」

「我說過,我要在這�多待幾天呀。」

「妳沒看到紙條?」

她一臉莫名其妙,「什麼紙條?」

「我放在床頭的紙條!」這話說得有點大聲,加上「床頭」這個關鍵字,旁邊的路人個個倒抽一口氣。是的,我忘了教室外面也有人,這下又婊到自己了。

他們一定在想像這樣的畫面:男女XX之後,男的趁女方熟睡,扔下一張紙條不告而別……又不是在演連續劇!

冰河聳肩,「我沒看到啊。」幹,紙條一定是被風吹走了。

「敬棠。」白喵走出教室,雖然嘴�叫我,她的雙眼一刻也沒離開冰河臉上。「你朋友啊?」

「呃,我高中同學。」

冰河笑容可掬,「棠棠的大學同學妳好!我是冰河,剛從英國回來,一下飛機就趕來探望我心愛的棠棠……」

我摀住她的嘴,「別理她,她就是愛亂開玩笑。」

白喵露出一個時間最短,善意最少的笑容,「那,中午要不要一起吃飯?我請客。」

冰河撥開我的手,「好啊好啊,我最喜歡免費的飯了。」

我拉住她,婉拒了白喵的邀請。「謝謝,我們中午有事,妳自己去吃吧。」

白喵又邀了幾次,但我的立場很堅決,她微微垂下戴著假睫毛的雙眼,走開了。

冰河看著她離去,一臉調皮的笑容,「挺漂亮的嘛。新女朋友?」

我沒好氣地說:「對啦!被妳這樣一鬧,回去我要跪主機板了!」

她嗤之以鼻,「少來。我才不相信你楊敬棠會被罰跪。」

「目前還不會,要是讓她知道妳賴在我宿舍�,鐵定剝我一層皮。」我激她,「哦,這就是妳的目的對不對?存心讓我好看?」

「怎麼這樣講,人家只是來看你啊,好過分哦。」她委屈地嘟著嘴,「大不了我追過去跟她解釋不就好了?順便問她家有沒有地方借我住。」

「不用了!」要是真給她追過去還得了。「告訴妳,我說的那張紙條,就是我對妳的最後通牒。妳要是不給我立刻收拾東西離開,這輩子妳就再也看不到妳的寶貝布布跟裘裘了!」

她沒開口,水靈的眼睛盯著我,讓我有種快要溺死的錯覺。然後她噗哧一笑。

「捲毛,你實在是好可愛哦!」

「啥?」

「布布跟裘裘你愛怎麼處理都行。因為我本來就是帶來還你的啊。」

就算她戴上手指虎,朝我胸口重擊一拳,造成的震動也不會比這句話更大。

我金星亂冒的大腦終於想起一件事:對啊,那兩隻玩具熊是我買給她的。現在,她不想要了。



「值日生,擦黑板!」

今天的值日生又是十三、十四號。我跟冰河走上講台, 我擦上半部,她擦下半。我從左往右,她由右往左。錯身的時候,我聞到她的髮香,不由得頓了一下,她略一側頭,對我粲然一笑。

「麻煩你們擦快一點,不要站在台上放閃光!」

台下傳來不耐煩的聲音,來源是大魚同學。他自從鋼琴攻勢失敗後,一直沒有從打擊中恢復過來。我跟冰河互望一眼,在半秒內達成共識:沒必要理他。

擦完黑板,我們出去洗手,她秉持著天天過愚人節的人生哲學,用沾了粉筆灰的手偷襲我的臉。我給了她一記白眼,沒有反擊。誰叫我個性成熟,只好多擔待一下她的幼稚行為。

轉眼已經是十二月,我跟冰河交往也超過一個月了。這個月可真是熱鬧,先是一群富有騎士精神的男女同學輪流跑來警告我,一定要好好對待他們的公主,否則就要我好看;其他人則發揮狗仔精神,天天打聽我帶冰河去哪�約會,送什麼禮物,上到第幾壘;還有人想拜我為師,學習追求正妹的秘訣。

回到座位,我對海藻王說:「大魚今天好像心情特別差?」

「那當然。」他得意洋洋地回答:「他跟我打賭,你跟冰河絕對撐不到一個月,結果輸到當褲子。」

我簡直不敢相信,「你們居然拿別人的生活來賭錢?太缺德了吧!」

「這個,你也不用這麼激動吧……」他一臉尷尬。

「我當然激動啦,你至少贏的錢要分我啊。」

他翻個大白眼,推我一把。「白痴啊?你只要把冰河娶到手,就可以少奮鬥三十年了,跟我計較這點小錢幹什麼?」

我推回去,「你才是白痴,我們現在才高一,講什麼娶回家?那是多久以後的事啊?」

他拍我肩膀,「我對你有信心,沒問題的。」

「神經!」

海藻王的視線忽然停在我額頭上,那�有一道兩公分長的傷口。

「你怎麼又受傷了?」

我聳肩,「沒辦法,長太高手腳不協調,容易跌倒。」這話是冰河說的,她還斬釘截鐵地預言,總有一天我會在睡夢中被自己的手腳纏住。最好是啦!

海藻王嘖嘖兩聲,「腿那麼長幹嘛?鋸短一點啦!」

「那可不行。」冰河冒出來,「男人一高遮三醜,怎麼可以鋸短?來,OK繃。」說著就要把畫滿粉紅小花的恐怖東西往我臉上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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