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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1 20:55:21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9-4 17:24 編輯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6-2 22:53 編輯

作者:墨妖
書名:大雅之堂


【內容簡介】

岑染覺得老天爺待自己有些過份了。
想她一個二十一世紀闊太,豪宅跑車華鑽美服啥也不缺,就連男人從上到下從前到後從左到後從裡到外都頂尖一流,除了花心之外,真的沒有別的缺點了。
對於自己的生活,岑染真的覺得百分之九十九的滿足。公婆有老公頂著,爹娘有大哥看著,她所付出的不過是嫁了一個自己不愛也不愛自己的老公罷了。比之旁的利益結姻,起碼自家老公從不讓她面子上下不來台。這樣的生活,岑染真的很滿意!
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要讓她穿越?
她又不是孤兒院出來的悲情少女,又不是天縱英才的豪情聖母,TMD的誰穿越也不應該讓她穿啊!
我的豪宅,我的跑車,我的華鑽,我的美服,我那個即使外頭有若干女人也從來不曾帶回家或者出現在她面前的『丈夫』啊!誰來還給她無憂無慮的快活?
老天爺,你太對不起我了!
老娘,不想穿!


【目錄】

第一卷.十里香雪海
第二卷.九重宮闕階
第三卷.八方風雨路
第四卷.七夕雁分河
第五卷.六朝分抗里
第六卷.五陵桃花溪
第七卷.四國共利處
第八卷.三生石心造
第九卷.兩兩映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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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2 22:51:56

【143.四番】

  程媽媽看著陸續走進屋裡來的這些客人,心裡的滋味真是五味雜陳。

  在文化部工作多年,程媽媽真是怕了時下的這些年輕女孩,愛慕虛榮、嬌縱霸道,任性自私,全沒有一點點牽就他人的善良隱忍。所以在遇到岑染後,程媽媽一頭扎進了夢幻兒媳的美夢裡,千方百計的把岑染弄進了程家的大門。

  人、是進來了。

  可是……扭頭看了一邊冷若冰霜的兒子,程媽媽不知道心頭到底是悔還是恨。這個岑染,從來進門後就沒讓兒子高興過一天,客客氣氣的疏遠讓你完全抓不到她的小辮子,不知道到底耍了些什麼手段可是懷不上孩子。即使在兒子帶她離開程家,離開南京後,依然不見半點辭色,天南海北的飛來飛去,到處都是她的……朋友嗎?

  「程先生吧?我是景天律師行的蘇筌,這是您太太岑染生產簽立的遺囑。介於三天前程太太去世,所以今天特意召來了諸位,宣佈岑染小姐的遺囑。」

  程家大宅裡,程爸爸程媽媽程識外,還有岑染的父母和岑印,另外還有牡丹園的丹辰和僖風藥業的老闆甄淵、程曦夫婦以及一名叫舒沙的注會師?

  岑染的遺囑內容為何有這麼多不相干的人?四個大人心裡滿肚子狐疑,程識看著眼前這個律師和丹辰幾個,半句話沒有。岑印這幾天一直處在完全慒掉的狀態裡,對任何事都充耳不聞。

  確定遺囑內所有的關聯人物都到場後,蘇筌開始公佈岑染的遺囑:「岑染小姐於2003年5月13日於景天律師行,委派蘇筌律師訂下遺囑,遺囑內容包括如下:岑染女士如果身故在父母之後,所繼承的岑氏印染集團全部股權以名下所有動產不動產全部條件轉讓給兄長岑印先生;如果身故在父母之前,則將其名下的南京文華路、東陽路兩處的房產贈於岑印先生。銀行帳戶中的所有資金則捐獻於『牡丹園慈善資金』,由丹辰女士代辦;一概首飾珠寶轉贈於好友希顏小姐。如希顏小姐不在,則轉贈於希珣先生。」

  基於中國遺產法中的規定,契約遺囑高於一切遺囑的基本條件。岑染的遺產分配上完全沒有本該是第一順位繼承人的父母和丈夫的身影。程識對此無話可說,岑父岑母卻眉頭直皺。因為那位叫舒沙的注會師已經帶來了岑染名下銀行帳號裡的所有單據,足有七百六十萬之多?岑染從哪裡來的這麼多錢?

  程媽媽直覺性的看向程識,程識依然不說話。舒沙把資產列表遞到了程識面前:「程先生請看,岑小姐的這些帳戶並不包括您附於她的任何附卡,所有收益均來自股票期貨投資還有各種股份分成。原始資金出現在婚前,所以在契約遺囑面前,這些利益您無法繼承。」

  程識看看這個舒沙,調查資料裡沒有她的身影,可看現在的樣子,八成也是牡丹園的一份子。至於丹辰?

  「丹小姐,可否借一步說話?」

  丹辰冷冷的看了一眼程識,斜眼沖程曦使了一個眼色。

  程曦微笑起身,手裡還抓著一隻盒子:「程先生,不介意的話,有樣染染生前委託的東西要轉贈給您。」

  屋子裡眼光掃來掃去,全看著這位甄太太手裡的盒子。程識心頭跳了一下,請手把程曦讓進了樓上自己的書房裡。關上門,屋子裡再無三人。程曦沒有別的話,十分乾脆利落的把手中的盒子放到了桌面上,並且還轉身步到了窗前。程識皺了一下眉,伸手打開了鐵盒……光當一下,盒蓋跌到了地上。程識不敢置信的看著盒子裡厚厚一疊的照片……「這些東西,她是從哪裡弄來的?一羽還是雙星?」

  這人居然還知道一羽和雙星?

  程曦笑著扭回身來,眼光掃了一眼那只盒子,程識立刻拿了一本書蓋了上去。程曦笑著攤手:「不用遮掩,早看過了。唔,當然,這只是中間的一部分。」

  「一部分?」剩下的……「你要如何?」

  「不怎麼樣?談個條件,只要程先生答應將程太太的遺體和後事交予在下處置,並且從此斷絕關係,不再插手一星半點。那麼,剩下的照片和底板則會如數奉還,保證不會有任何的差錯產生。」

  這個程曦說話的時候臉上一直在笑,可眼中的陰冷卻看得程識心生膽寒。總覺得眼前這個女子不知道哪裡有些熟悉,但始終想不起來到底是哪裡曾經見過。偵信所交過來的岑染交友的資料裡也沒有她的身影啊?如果像那位舒沙小姐是後來加入的,沒道理丹辰把這種事交給她處理啊?可是事到如今,除了聽話還能如何?總不能真的弄出個艷照門來吧?

  痛快點頭同意,卻發現這位程小姐眼中的陰光更冷。臉上一陣火燒燙炙,在程曦出門前,不由出聲:「這樁婚事,並不是我強求來的。某種意義上,我也是受害者之一。染染的……冷暴力,歎為觀止。」初時只是愧疚,可後來漸漸生出欣喜,但是不管如何,她始終沒有半點的動心。 這樣的婚姻,要如何繼續下去?

  況且:「她走了,我也很難過。」

  最後一句的難過,真心真意。但是,程曦掉頭反問:「你難過?程少,江菲麗和葉雨娜是誰?」婚後的程識確實不像以前玩得那麼瘋了,可是也算不得什麼守身如玉。這兩個女人便是最常出現在程少床上的尤物!程識臉上益惱,停了數刻後,才道:「若是她對我有一絲善意,對這樁婚事有一點點努力,我又何必那般?」面對丈夫的親近如同死屍,一身『屈辱』,哪個男人還能對她再有情致?

  程曦幾乎笑了出來,找了一隻椅子坐下:「程少的意思是,走到如此地步,都是我家染染的錯了?」

  程識啞住,雙拳捏了又鬆、鬆了又緊後啞聲回答:「自然不是。是、是我母親的錯。」強求來的婚事,被迫出嫁,任哪個有骨氣的女子也不會心平氣和。更何況,染染她、既對自己的錢沒興致,也會程家的勢沒興趣,連帶對自己的這點姿色亦從不動心。但是:「既已成婚姻,既然為了責任已經付出了代價,為何一點努力也不肯做?」一直要以那種情形來反抗?

  「為什麼?」程曦氣的跳了起來,指著那只盒子怒道:「你說為什麼?你是個什麼東西你自己不清楚,那些東西還證明不了嗎?染染有她的責任,沒辦法,她只能屈就這樁婚姻。可不代表她會對你有任何的期待。你品行不端、私德敗壞,憑什麼要求染染對你另眼相看,心生期許?」染染能忍下這人的觸碰,程曦簡直想拜聖母。

  程識恨得幾乎想咬碎滿口鋼牙,可是……卻一句話沒法反駁。

  岑染、她看不起自己。因為這些圖片,因為外頭的許多傳言,所以縱使結婚也只是盡夫妻義務,不會有半點恩愛。更因為看不起,所以才不會對自己的**有任何的反應,對吧?

  可是:「至少、我真心喜歡過她。」費心查她的交友情況,想知道她真正的模樣,曲折婉意想討好她……「我只想知道,她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對於這樁婚姻,自己曾經努力過。

  總算聽到了一句人話。

  程曦的火氣消了些,遙遙的看了一眼神情落寞冷寂的程識,語氣淡淡:「女人對這種事從來都是最敏感的。」哪怕只有絲許的好意,也體會得出來。只是:「她不喜歡你,一點也不喜歡。而這世上,也斷沒有一個人喜歡你,你也必須得喜歡他的道理。程識,要怪就只能怪你的母親獨斷專行,怪你自以為無錯的風流成性。」

  「照你這麼說來,這樁婚事就沒有一丁點可以改變的可能性了?」天下有多少利益婚姻,難道家家皆是如此嗎?

  程曦心笑:「程識,你是願意要一個和你同床異夢、各自風流的體面妻子?還是一天到晚計算你身家的方孔之妻?不然、你寧可依然風流,讓無能懦弱的妻子在家中獨自傷心?」

  三種情形,是利益婚姻中最常見不過的結局。走個這個怪圈,沒有足夠的力量就只能隨著漩渦一點點淪喪。程識沒有回答,只是執著的再問了一次:「真的沒有解決之道?」到底要如何,自己和岑染才不會在走上這條詭異的婚姻曲路上,不走到最後的這樣地步?

  對於這個問題……程曦壓著心頭的歡喜悸動,不管如何,哪怕染染的身體已經**,可她的靈魂得以了重生。在那個奇怪的世界裡,她找到了她尊重愛護,也尊重愛護她的男子。雖然過程曲折離奇,傷心難免、痛苦難免,但至少:「至少得付出尊重、付出誠意吧?程識,你想要得到多少,就得付出多少。」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風流過後想回歸家庭不是什麼罪大惡極的事,但是,名聲已經放在那兒,習慣已經幾乎成了自然。要想讓別人相信你,願意在這樁沒有感情的婚姻中前進,至少得讓妻子感覺到你在尊重她,並且誠心誠意要和她一起走下去。

  可是:「你做到了嗎?」

  這次,程識徹底不再回答了。

  第二天,岑染的身體被移交到了程曦的手上,之後被帶到哪裡去了,程識就不再知道了。只知道隱龍山上多了一個叫岑染的墓牌。沒有喪禮,也沒有儀樂,只有一塊嶄新的墓地。在岑染的墓地邊,是也已經死去的希顏。

  避開了所有人的掃墓時間,程識遇到了亦來給希顏掃墓的齊磊。曾經的狐朋狗友,相見在這樣的境地之中,苦笑過後無盡的悵然。

  「要是、要是時光可以倒流。齊磊,你想倒流到什麼時候?」

  程識的意思,齊磊明白:「我不知道哪個時機最好,但至少要在一切無法挽回之前。當然,時間越提前,翻盤的機率就會越大。」等到一切傷心已經鑄成,就為時太晚了。

  「那你覺得,如何重新開始,她會接受你嗎?」不會再隱瞞,不會再躲開?

  對於這一點,齊磊苦笑:「我不知道。但起碼努力過了,就不會像現在這般後悔。」

  原來如此!

  只此而已!

  〈第九卷.兩兩映一心-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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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2 22:50:22

【142.三番】

  「父皇,您不打算接妹妹回來嗎?」

  朝事議論完畢,葉銘祺試探性的問了問父皇。妹妹又落榜了,情緒低得厲害,一連好幾天窩在恩澤館裡。聽暗衛回來稟報,公主哭了好幾天了,葉銘祺雖然也參與了父皇的這個計劃,但是畢竟是從小疼到大的妹妹,太心疼了。

  還算不錯!還記得擔憂妹妹。

  葉錦天沒有直接回答兒子的話,而是撫摸著桌上的那個小小日曆架:「銘祺,父皇今年五十四了,再有六年,父皇就打算退位了。」

  突如其來的話,驚震得葉銘祺呆在當地,退位嗎?聯想一下朝中的局勢:「父皇可是打算在朝綱裡加上,到六十退任一款?」不然犯不著在身強體健的情況下,就退位。葉錦天很滿意的點點頭:「是有這個打算,如果不是當年出了那麼多事,父皇原本是打算五十就退位的。」只可惜染染一走七年,前面還加上了穆氏等等,一直托到近三十才有了長子。不然五十歲就可以退位了,然後帶著染染到處走走看看。雖說是自已的國土,可幾十年離開慶陽的次數……

  「所以,你還有六年的時間。銘濱的性子你清楚,除了機括術對什麼也不感興趣。唯一能幫上你忙的就是銘琳了。有個妹妹幫忙,實在好處多多。」身份放在那裡,尊貴放在那裡,無所顧忌放在那裡,只要兄妹一心,可以辦成很多別人無法幫忙的事。

  對於這一點,葉銘祺十分承認。父皇和母后就是最好的例子!況且:「您還是不太喜歡世瑾嗎?」

  從小看到大,父皇的性子看似溫和實則果決,喜歡的女子……看母后的模版就知道,聰明獨立堅韌狡詐還帶上一點點捉摸不透。父皇登基那年怪異的天象,到今四國臣民仍然津津樂道。都傳說母后不是人,是仙女下凡如何長短。但事實上嗯?作為仙女的兒子,葉銘祺很肯定自己的母后是正常凡人,當然母后也與平常女子不同。但……那句話其實還是母后自己說的:天下女子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當面,男子亦然。

  「父皇,是您說的,天下沒有最好的女子,只有自己最喜歡的。」

  是、世瑾沒有母后那樣能幹,亦沒有對朝局的敏銳眼光機狡手段。但是世瑾卻偏偏能讓自己開心,雖然文弱但卻明理,認真起來誰也拗不過她,對家庭之人也有足夠的控制權。這樣的太子妃,不就已然夠格了嗎?

  葉錦天淡淡笑笑,沒有反駁兒子的話,只在葉銘祺自知說話有些過頭後,才加言:「你自己不覺得累就好,但作為盛華的君主,必須要在覺得微弱的地方加上一條強項。」夜世瑾那個孩子是不錯,但是就是太溫雅了。手段不夠,將來那些朝臣還不知道會翻出什麼夭蛾子來。銘琳則是最好的加強點。「從今天開始,暗衛有消息先送到你那裡,著情再告知父皇和母后。」到底這個兒子能做到什麼地步,需要時間來證明。

  父皇有意,葉銘祺自然要加倍關心妹妹的進展。

  在屋子裡難過了好幾天後,總算是要強起來。因為過了再考,所以不能再住在恩澤館了。慶陽有很多適合女子任職的商舖住所,銘琳半個月後,到四方局做了一名教員,教小孩子學圍棋。月薪只有二兩,但好在包食宿。白天上工,晚上繼續啃書。如此一年苦讀過去,第三次會考,總算是掛到了榜尾。

  「甄公子問公主是要進國學監,還是直到任職。公主說還是任職好,讀書的天份不算高,實心任事才是正理。甄公子又問公主,要任怎樣的職?」盛華女科入官的人員不太多,七品職一般會給實缺。在京的不是入報藉司,就是到翰林院,不然就是到各部任錄事。可葉銘祺卻覺得妹妹哪項都不會選,大概會……

  果然,半月後吏部的折子送了上來,實放田雨萌山陰縣令!

  實務與朝務不同,縣令官階雖小,但是所經雜事卻多如牛毛。銘琳生長在皇宮,從小萬人叢書捧,哪裡過過上下不著調的日子?再加上縣令的俸祿並不算高,又不肯受賄,日子過得十分清苦。葉銘祺好幾次都忍不住想暗中給妹妹送點金銀去,但最終還是忍下了。

  「銘祺總算是開始學著繞彎了。」自己不動手送金銀給妹妹,而是藉著大婚的機會賞了甄士清些綢緞布匹?葉錦天想起了染染在東京給那個槓頭送布匹的舊事,覺得兒子此事辦得不錯。岑染卻直搖頭:「繞的水平不夠,有人看穿了。」

  幾乎瞬間,葉錦天就知道看穿兒子此策的是誰了?甄衍?

  甄衍離京去了山陰?

  葉銘祺第一時間聽到消息,當下就覺得事情不妙。本日朝會上,父皇淡淡瞟來的一記笑容更是坐實了猜測。葉銘祺氣得銀牙緊咬,一邊幾天手裡的折子基本上都過三遍以上再往下發。新婚時間太子便如此勤奮?夜世瑾不明其中原由,可從太子晚間微怒的激狂上也查究出來一些。婉轉問話,明白了原由,原來是為了這個。悄悄派人去到山陰給甄衍送消息,卻沒成想不知道怎麼回事消息突然走漏了出去。琳公主化名田雨萌的事,不過幾日就傳遍了朝野。太子殿下連著半個月沒有到青鸞殿……夜世瑾知道自己闖禍了,趕緊到母后面前認錯。

  岑染對這個兒媳婦沒有什麼好感,但也不會為難她。可是這件事上……「今後辦事要多前後思量,如今只是走漏了這麼個不關痛癢的事。要是別的事,該當如何?」夜世瑾羞愧難當的回到了青鸞殿,依舊沒有見到太子的身影。派宮人去送東西,太子卻壓根沒有動靜。婚後的第一次風暴就這麼扯開了。

  「是不是不想要這個太子妃了?」一個月銘祺都沒有到青鸞殿後,葉錦天覺得該說句話了。

  葉銘祺低頭沒有說話,過了一會才搖頭,但卻依舊沈默。以前、覺得世瑾清淡溫柔,和她在一起很舒服很愉悅。可……竟這般不中用嗎?只是這麼個小事就辦得七零八落,若將來……

  「是不是覺得這個太子妃選錯了?」父皇的聲音讓葉銘祺心底一刺,卻沒有反駁。

  葉錦天淡淡笑笑,輕輕的撇著茶蓋:「銘祺,如今的盛華是四國之首,平穩基業。若你遇上祖父父皇那般時刻,是不是就該另尋它路了?」國基已鬆,大廈將傾,便不撫危救濟?葉銘祺的臉當時羞到了暴紅,撲通一聲跪到了地上:「兒臣知錯!」

  雖已知錯,當天就回到了青鸞殿夜宿。可到底要如何轉變這個局面,葉銘祺一時沒有頭緒。

  對於東宮的近況,岑染知道了很歎氣,靠在葉錦天肩上,無奈道:「不該讓他們太平順的。」看這幾個,小的倒也罷了,如今連一向聰慧的銘祺都不知道該如何破這個局面了。「我們總不能一直陪著他們,不能事事都教,萬一……」真是想起來都覺得憂心。

  不知道人家的夫妻是怎樣的,葉錦天覺得染染是越來越可愛了,年青的時候傲著骨頭很少撒嬌,年紀大些了反而惆悵起來了。常撒嬌不說,還會軟軟的賴在身上說些擔心的話,真有趣!

  「葉錦天!」自己一肚子擔心火氣,這人居然又想到不知道哪裡去了,真窩火。

  到底還是發飆了!葉錦天不急不慢的繼續玩染染的頭髮:「急什麼?人活一輩子,哪個不遇到些挫折?大路不錯,小路栽幾個跟頭是有好處的。早栽總比晚栽來得好。」

  啊?

  岑染訝住,上下看看葉錦天,嘴角有些抽抽:「別告訴我說,那個消息你漏出去的。」故意提前讓這兩個小的矛盾跳出來?

  天又冷了,雖然有火牆,屋裡很暖和。可是葉錦天還是喜歡抱著染染:「小事上吵,總比大事上無法挽回來的好。況且我已經想好了。」

  想好了?

  想好什麼?岑染心口有些跳,尤其是在迎上葉錦天認真嚴肅的表情後,跳得益發厲害。葉錦天深深的看著染染,正色道:「後年五十五歲生辰後,我就退位。染染,我有足夠的時間陪你了。」雖說了三十幾年的夫妻了,但是葉錦天一直忙於朝政,除卻睡覺時間,每天和染染呆在一起的時間超不過一個時辰。如今孩子長大了!就像染染說的那樣,這些孩子活得太平順了,該是讓他們頭痛一些的時候了。不然真到嚥氣以後,再讓他們手腳紛亂,父皇和自己幾十年心血打造的四國之首,豈不白費?

  「可、可我聽說,你和銘祺說的是六十歲。」為什麼會提前五年?單純的為了嚇唬銘祺,讓他手忙腳亂嗎?

  葉錦天笑著搖頭,卻沒有解釋。

  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轉年一年多便過去了。

  新婚小夫妻雖說彆扭鬧得厲害,但好起來也快。尤其是在夜世瑾懷孕後,夫妻感情直劇升溫。夜世瑾肚皮還算爭氣,第一胎就生了個大胖兒子。葉銘祺喜歡的抱著兒子就給父皇母后獻寶來了,可岑染接過孫子,一腳就是把兒子踢走了。理由十分威武:「學學你父皇的優點。」岑染生三個孩子的時候,葉錦天從始到終一直陪著岑染。盛華再『開放』男人們也是禁產室的,可是皇上堅持,產婆們哪有多嘴的份。只在事後歎道,帝后太恩愛了。葉銘祺從小就知道要聽母后的話,對不對先不說,聽母后的話父皇才會高興,當下便回東宮去了。夜世瑾醒後見太子守在床邊,喜歡得幾乎掉淚。葉銘祺有些訝異,這件事有這麼值得激動嗎?

  事情傳到葉錦天和岑染的耳朵裡,雙雙歎氣。這幾個孩子真的太順了!

  時間總是過的很快,來年景帝八十整壽過後半個月,駕崩了。服喪一年後,葉錦天突然在朝堂上提出要退位的事。滿朝震驚,葉銘祺尤其頭暈腦漲,父皇怎麼……很多朝臣請諫,可是皇上堅持,又有景帝在前面做榜樣,自然最後順理成章了。葉銘祺幾次問父皇為什麼,葉錦天都沒有給他答案。葉銘祺轉頭又問母后,岑染心底也有些疑惑,只說不知道。卻也沒有像以前那樣再打聽什麼?

  葉銘祺心中很失落,找二弟說話。可這個呆子竟然說:「合久必分、分久必合,這是常理。皇兄為何如此執著?」葉銘祺嘴角抽抽,看向二弟,幾乎想暴揍一頓:「父皇母后要一起離宮出遊,你也不介意嗎?」葉銘濱更加皺眉:「為什麼要介意?父皇母后為盛華辛苦半生,年華正好時都不曾舒緩過一日。如今總算有空,父母安樂,做兒子的應該替他們歡喜才是啊。」未了又添了一句:「這不也是父皇信任皇兄,才敢如此托負。皇兄只要勤懇國事,便是對得起父皇母后了,又有何不安?」

  這話?

  葉銘祺心中若有所動,仔細看向二弟:「二弟,你……」想問他是不是真的專呆,可話到嘴邊卻覺得難以問出。倒是葉銘濱滿不在乎的玩著桌面上的小物件:「皇爺爺不是說過生而無罪,享卻有責嗎?皇兄,弟弟與你的職責不一樣。別說我本就喜愛機括術,就不算不喜也會找門與朝權無礙的喜愛。對我自己好,對皇室好,對盛華好。更對咱們的兄弟情誼好。」

  「皇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職責,無所謂誰對不起誰,只有誰選擇誰,誰無悔,誰有怨。」

  看著不再書獃的二弟,葉銘祺緩緩的籲出一口氣,不再說些什麼了。

  父皇和母后在讓位後很快就離宮了。

  暗衛一直有信送回來,先是去了淳國公府在南江省的舊居,在那裡住了一段時間後,父皇帶著母后去了離島!

  「父皇對母后真是好,一直惦記著要帶母后去見見外祖母。」經過上次的事件後,夜世瑾和葉銘祺學會的第一個相處絕招就是大事小情都要說,拿不準的事情先通了氣,商量好再辦。雖然結果不一定全好,但是兩個人想總比一個人想強,最要緊的,不會為此吵架。而且因為分享了許多事,彼此間能聊的事反而多了許多,為此感覺又親密了不少。當太子和當皇上的感覺畢竟是不一樣的,國事全撲過來,葉銘祺覺得肩上的擔子很重,夜世瑾雖然不諳此道,但是給他一些安慰還是可以的的。況且,感情益好,便不由自主的越是互相體貼心疼,原本對朝事沒有多在心趣的夜世瑾看葉銘祺那般累人,心裡也十分不是滋味。要過一些來,從小做起,一件件的再量。

  葉銘祺從小看母后暗中輔助父皇擺弄國事,雖然對有個這般厲害的母后有點驕傲,可是母后總是沒有很多的時間來照理他們。多半是皇爺爺帶著,那種感覺……導致葉銘祺長大後一直偏愛不喜朝事的女子,為此選了夜世瑾。可是當國務的擔子真真切切的壓在身上後,卻發現有個值得依賴的人肯幫自己分擔一些,真的是再好不過的一件事。

  幫多幫少還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不必擔心她長日無聊,不必擔心兩個人中間會產生分歧,因為討論天天在進行。而且那樣有人關懷的溫暖一直持續,在每天要面對那般多的殘殺冷酷面前……那樣的溫暖實在是值得珍惜。

  暗衛最近的工作很困成,皇上要聽太上皇和消息,太上皇也要收集皇上的事奏。他們這些人夾在中間,十分難作。但消息嘛,還是乖乖的呈上,哪怕是在到了離島後。

  岑染最近的心情一直很好,終於離開了那座大籠子可以四處走走。喜歡了多呆幾天,不喜歡少呆幾日,雖然身前身後還是一堆人盯著沒有正經的自由,但比以前的那種生活實在好了許多。到了離島後,沈夫人沈庭居然還都在世,並且居然還冒出來了一個近四十的小弟弟沈世燁。娶的居然是上上上朝廢太子的四代孫女……詭異的親戚關係,岑染都不想數這輩份到底差了幾輩。

  所謂江湖大亂套,便是如此吧。

  不過出來一趟,到底是值得的。那兩個孩子在無人可靠的情況下,反而鬥志高昂相互關懷更加親密。銘琳和甄衍兩個還是針鋒相對,但也已經是『朋友』了。至於什麼時候會變過去?

  「不必擔心,就算成不了咱們期許的那樣,結一個像樣的朋友,總也是好的。」姻緣這種事,別人哪怕是父母看得再好,結果也只能從兩個人身上找。葉錦天雖然喜歡甄衍,但是對於這個小潘安成不成自己的女婿,並不執著。孩子們還小,跌跌撞撞的總會長大,給他們機會就好,活著支持他們就好。

  人有時候最怕不是遇到逆境,而是找不到機會,或者機遇來了看不到,抓不住。

  成長的代價誰也會付出的,至於會得到什麼?一半要看自己的努力,另外一半則要看上天的賜予。但不管是好是壞,只要想解決,總會有辦法解決出來的。

  就像自己和染染:「染染,知道我為什麼要帶你出來嗎?」

  就知道他另有想法,可是為什麼卻始終猜不到。

  葉錦天微笑,攬住染染的腰看著眼前一望無際的海域:「關於當年的那件事,我終於想到解決的辦法了。」

  當年?那件事?

  岑染心裡酸酸的過了一遍後,燙得甜絲入骨:「你還記得?」

  葉錦天微笑,捏捏已經不再嬌嫩的臉頰,笑道:「想不想知道辦法?」

  岑染點頭,葉錦天眼中淘氣的光華閃過:「辦法就是告訴你,我的計劃。你願意和我一起做這個計劃,咱們就一起努力。要是不願意?」

  「不願意如何?」

  「不願意就照老辦法唄。」只不過逃的理由不再相同,但結局是一樣的,放她出去為的是改天把她抓回來。但是理由不同……想必、想法也會不同,不會再有那麼多的怨,那麼多的無法遺忘吧?

  「如果我還是生氣嗯?」

  「染染,要得到自己喜愛的東西,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

  「哪怕是輸?」

  「但起碼我不會後悔。」

  「況且輸了又如何?輸了還可以重新開始。」生命不結束,就永遠不會有全輸的一天。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2 22:50:00

【141.二番】

  大皇兄的名字叫葉銘祺,聽說是皇爺爺取的,取壽考維祺之意。

  二皇兄的名字叫葉銘濱,是父皇起的,取海濱廣斥之意。

  然後……葉銘琳看著這一桌子的花帖,心情很鬱悶。明天就是自己十五歲的生辰了,皇爺爺父皇母后都屬意給自己大操大辦,反正近兩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的,找個機會樂一樂也是好的。更何況,盛華上下哪個不知道琳公主是太上皇皇上皇后的心頭寶?從記事起來,到處都是巴結奉承的聲音。

  「公主,這是羽衣坊送來的吉服,有四套,您看看明天穿哪套?」

  葉銘琳很沒感覺的起來看了看這四套華服,送到自己這裡來的,能不好嗎?

  紗青看琳公主沒精打采的樣子,擺手讓宮人們下去後,笑著過來哄問:「又不高興了?」

  「紗青姑姑,本殿在那些人眼裡,是不是就是一塊香餑餑,一個五代候?」葉銘琳為此快鬱悶死了。本公主長的雖然不算國色天香,也算一流美女,從小在皇學司成績一直名列前矛,外加上母后給開的許多小竈,自認為才華學智不輸給世間任何一個女子。為什麼在那些『追求者』眼裡,自己就只是一個五代候的代表?十五歲以後,就不用再到皇學司了。當公主的自然不可能去考國學監,或者任女官盡職朝事,或者造福一方。只能有等嫁二字!真的鬱悶死了!

  哀嚎的扎進鳳床內,捶得軟枕幾乎變形。

  紗青笑眼瞇瞇:「公主不想嫁人嗎?」

  「也沒有啦!可是真的很討厭那些人看本殿的眼神。」真的噁心透了。尤其是明天那麼一個大日子,肯定會到處充斥著那種眼神,想起來就渾身不舒服,卻又不能裝病。翻身平躺在鳳床上,非常模樣的身姿只能在紗青姑姑面前表現。在外人眼裡,自己要做一個完美無缺的皇室公主。這是身份帶來的責任,享受富貴要承受的義務。

  「姑姑,你說父皇和母后,會給我指婚嗎?」大皇兄比自己大十歲,二皇兄比自己大五歲。大皇兄前年被指婚了,因為女方家的母親過世了,要守孝,所以婚事拖到了明年年初辦。自己、也會被指婚嗎?十五歲離二十三歲……葉銘琳滿肚子鬱悶,不經意眼光掃處卻看見紗青在笑?秀眉頓時擰緊,跺足嬌喊:「紗青姑姑!」

  「好了好了,這是紗青最新打聽出來的噢。大公主,您要不要聽,是太子指婚的內幕噢?」葉銘琳為什麼最喜歡紗青姑姑?因為紗青總能挖掘出一堆有趣的內幕來供葉銘琳消遣,當下就把耳朵送過去了。

  「母后!」

  嬌甜甜的聲音和又香又軟的綿綿一起撲過來……砸得岑染差點跌倒,十五歲的丫頭了,不是小寶寶了。

  「母后母后,大皇兄的娘子是他自己相來的,不是您和父皇指的,是不是?」葉銘琳興奮得一路琅玕殿『跑』過來,速度堪比奧運會的競走運動員。岑染若有所思的看著小女兒紅撲撲的臉頰,年輕就是好,怎麼看怎麼漂亮。「怎麼?你也想自己選夫婿?」

  「不可以嗎?母后,我和大皇兄可是從您肚子裡一起跑起來的。」怎麼能厚此薄彼?況且比之娶媳婦,女兒家選夫婿更重要啦!葉銘琳一氣纏著母后撒嬌,岑染讓她磨得頭痛,只好反問:「那你準備找個什麼樣的?」

  呀?

  葉銘琳怔住,這個問題倒是沒有想過。

  下晌,葉錦天歸來後,岑染很鬱悶的和葉錦天抱怨:「你看你都把銘琳慣成什麼模樣了?」十五歲了,還像個孩子一樣。雖然在現代社會,十五歲確實還是個孩子,但是在盛華這裡……沈世雅十五歲的時候已經幫葉錦天坐穩東宮的位子了,對付裡外一干朝臣內眷,殺氣淩利。可銘琳嗯?「不能再這麼下去了!她現在這個樣子,不要說將來幫銘祺銘濱的忙,就怕連自己家裡的一攤都擺不平。」

  葉錦天今年五十三歲了,可是因為一直有調息內功鍛煉身體,所以精神很好。銘祺十八歲開始就搬到了東宮,開始開始正式幫他的忙,如今已經有四成的國務在銘祺的手上了,錦天為之輕鬆了許多。大半下午就回宮和染染閒話玩笑了。

  一轉眼,小丫頭都十五歲了!

  「我這不是心疼你當年小小年紀就陪我精心耗事嗎?咱們就一個女兒,總要讓她過得舒心快活才是。」

  「可我看那丫頭,並不快活。」一個金絲雀,能有多歡喜?從小金堆玉砌的養大,再好的物件也不過新鮮兩天。年紀越大,心裡的空洞就越大。這是教養得好,若是教養不好,還指不定養成些什麼奇裡古怪的毛病出來嗯。

  葉錦天最喜歡看染染一本正經想事說理的樣子,又可愛又有趣,而且還十分貼心安心。柔柔過去親了臉頰一下,岑染有些發窘:「多大的人了?」讓小宮女們看見了,成什麼樣?五十出頭的人了,卻越發沒正經。葉錦天笑得眼睛瞇成了一條線,語氣十分溫柔:「染染,你說我多大了?」咳!這個……岑染在累積了很多年的經驗後,非常識實務的正色回答:「二十八歲!」

  「很好!染染最乖了。」葉錦天笑得更瞇,但話裡已經沒有了剛才的陰森。岑染心頭發笑,這個人……「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了,說說女兒怎麼辦吧?」

  「有什麼難辦的?十五年的快活日子過去,就是大人了。小孩子有小孩子的日子要過,大人自然有大人的事要做了。」對於寶貝女兒的前程,葉錦天早就設想好了:「借月不是嫁給甄士清了嗎?我看她家那個小子挺不錯的,過完生日就把銘琳放到甄家去好了。」

  二十幾年過去,報藉司已經發展成了一個獨立的衙門,甄士清和宇文休各執一半,分管男女報紙,官職皆為司長,正三品。甄士清那個女子樣樣皆好,就是斷掌無人敢聘。借月從西涼回來後,呆在酒樓裡也甚不是滋味。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兩個人就認識了,然後名媛那隻狐狸在得知了太子妃有意讓女子娶夫的事後,就和借月通了氣。借月跟了太子妃幾年,把個本來就有些歪的孩子帶著更加歪了,一聽這主意立馬就同意了。瞞著古板道人甄士清,裡應外合就把生米給做成熟飯了。當然,中間肯定鬧了一大通亂七八糟,但是因為借月輔助太子妃有功,而且又是小倌出身,同意『嫁』給甄大人。最後在朝野一片詭異的看笑話情形中,兩個人算是成婚了。成婚當日甄士清一身女子官服,借月卻是扮成女子的模樣。雖這主意是某些對立大臣出的,但是看到這位『新媳婦』那般的美貌後,還是感覺彆扭。

  婚後兩個人的感情一直很好,曾有幾個不長眼的要繼續送甄大人『美妾』,卻在借月淩利鋒銳的劍鋒下,嚇得不顧衣衫被劍氣掃得淩亂,跑出了甄府。從此,再無人敢說甄大人家的『媳婦』『妖嬌嫵媚』之類的。後來刑部追緝一夥盜匪時,左筵受了皇后娘娘的意請借月助劍,結果自然大勝,名聲傳遍大江南北。自那後,女官娶夫之事就慢慢有了軌跡了。

  「莫非你中意甄衍?」岑染有些訝然。借月的兒子確實很不錯,繼承了父親的美貌、母親的多才,小小年紀在慶陽遍有再世潘安的傳名。但……借月曾是小倌出身,就算岑染本身一點也不在意,可是作為公主的駙馬?多少人會……

  葉錦天眉毛一挑,狀似淡淡的靠在了榻枕裡:「朕的女婿,自然要最好的。」家世好,家世再好能好得過皇室?葉錦天這些年用人一直秉持著學問好人品好能力好的三好政策,挑女婿自然更不能例外。況且:「這對你的事,可是最好的助力了。染染。」岑染笑得發甜,還有什麼比選上駙馬,更能提升女官所生子地位的事?從母姓之子,近年來數量一直在增加,入仕的資格是有了,但是為官的資格卻一直沒有爭取到。可駙馬,不同於為官嗎?如果連駙馬的位子都從了,那麼當個朝官就更是不在話下了。

  葉銘琳並不知道父皇母后暗中算計她的事,很鬱悶的過完十五歲生日後,晚間照例是小家宴。

  皇爺爺已經近八十的年紀了,閒話幾句就回宮休養了。大皇姐新雲嫁在海崖,幾年不回來一次。宮中剩下的就只是大皇兄和二皇兄。大皇兄在東宮執政,二皇兄在國科院領著一幫匠人研究機括術。兩個哥哥裡,銘琳更喜歡大皇兄,雖然二皇兄常給她一些機巧有趣的小玩意,但是為人太死板,滿腦子除了他的機括術還是機括術,不像大皇兄總能逗得自己高高興興的。不過這兩個哥哥今天都有些奇裡古怪的,晚膳後對視一眼就全溜了。然後銘琳被父皇單獨召天了極天宮!

  「父皇!」

  葉銘琳其實並不怎麼怕父皇,因為父皇總是溫溫柔柔文文雅雅的,從小到大是最寵自己的一個,要如何便如何。可是,一切都建立在父皇笑著臉,沒有冷下來的情況下。一旦父皇的臉上不再笑了,葉銘琳就想鑽到床底下不出來。當然,那只是想想,應該曾經鑽到床底下一次不出來的葉銘琳,在父皇命四個侍衛把床直接舉高,暴露無疑後,再也不敢違拗父皇的旨意。今天……父皇的臉色、好可怕!

  「銘琳!」

  「兒臣在。」葉銘琳小心翼翼的回話,腦海裡一直在轉,自己今天哪裡做錯了?除了笑得勉強了些外,沒什麼啊?為什麼會被削?而且母后和兩位皇兄似乎早就知道,卻全溜了?事情很大條嗎?

  葉錦天看著小白兔一樣可愛的女兒,心裡滋味很複雜。染染十一歲到了世雅的身體裡,根本沒有過得平靜快樂的少年時光,為此葉錦天一直很愧疚,所以輪到女兒頭上,就一氣保護她,讓她很快樂的活了十五年。但是,也只能有十五年了!像染染說的,銘琳該長大了。

  「聽你母后說,你也想自己選夫婿?」

  「是。」

  「你可知道你大皇兄做了什麼樣的成績,才能得到這樣的機會嗎?」父皇的話,聽得葉銘琳發慒。成績?想想吏部審核官員的三年一小考五年一大考,再想想鄉學州學朝學國學。父皇和母后的制國理念……「父皇請明示,兒臣到底要如何才能……才能自己選擇夫婿。」只要父皇能提出來,銘琳想,憑自己的本事應該能辦到吧?

  屋中一片沈默,許久後,葉錦天才道:「說來也簡單,你明天起就出宮住到甄司長家中,更名改名,過上普通人的生活。銘琳,什麼時候你可以不用公主的身份,招回來一個願意入贅,又讓父皇母后都滿意,有益於盛華國體的男子,什麼時候你就可以成婚了。」

  啊?

  葉銘琳有些發暈,不用公主的身份,做普通人嗎?但是為什麼要住到甄司長家中?因為借月曾是母后的護衛,會易容術,又能保護自己的安全吧?葉銘琳揣著如是想,第二日離開了慶陽宮。沒有任何人來送她,連紗青姑姑都沒有跟來,只有一襲布衫兩套換洗的衣服而已。包袱裡甚至連一枚銅板都沒有。站在皇宮外牆,看著外面廣闊無垠的天際……葉銘琳心裡突然有些發慌,也許、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那般出色。

  葉銘琳的身份只有甄士清和借月二人知曉,連兒子都瞞著。只對外說田小姐是大人娘家的遠房親戚,因自小身體不好,沒有入學,特意入京準備來參加國學考的。盛華如今的規矩是只要考進國學監,那麼就可以得到七品的官員,在國學監三年畢業後,可以得到五品銜。不論男女皆適於這一條。

  甄洐性情高傲,並不理這位田小姐。葉銘琳雖然也曾聽說過小潘安的名頭,可初見之下,也讓甄洐英美風流的模樣弄得有些臉紅。但這位滿不在乎的態度實在是讓葉銘琳難平心憤。他看不起自己,除了公主的名頭,竟這般可憐嗎?

  「五十七名?」

  為爭一口氣,葉銘琳在家苦讀了四個月,備戰七月國學考。以為即使不是三甲,前十應該也是不成問題的。卻不想竟然連國學都沒有考進!五十七名?連七品官的尾巴都摸不住!

  「何必這般生氣?今年女生員不過三百名,你能考在第十九,算是不錯了。」甄衍倒是沒想到田雨萌看著嬌滴滴不知世事的模樣,學問卻還不錯!本是好心勸慰,卻不想惹炸了:「要你管?」

  葉銘琳氣得無處可說的鬱悶爆火!自己果真沒有那麼好!一界考生裡才五十七名。如果論在天下,哪裡還有自己可站之地?重考嗎?重考要在明年,這一年裡………

  「什麼?公主要出去到恩澤館去住?」恩澤館是朝廷、準確來說是皇后娘娘出資建的,來京考生經濟不富裕的皆可住在這裡,落榜的前五十名可繼續在這裡住到明年再考。那地方雖然食宿無憂,可沒有僕人,什麼事也要自己做,公主她……甄士清很擔憂,借月卻覺得無所謂:「反正有暗衛護身,更何況公主若是來玩的,就用不上這些事了。」

  第二天,銘琳果然搬走了。

  這般氣性大?甄衍覺得這個遠房表妹真是有趣又好笑。偷偷摸過去看了幾次,實在皺眉,連衣服都不會洗,更不用說燙熨了。頭髮梳得都亂七八糟,看來是慣壞了!

  「母親,那個表妹怎麼回事?」

  甄士清愣了一下,隨即好笑:「你個機靈鬼!是自己跑出來的,不想在家招婿,想為官。」盛華近年來註明獨生女招贅後可繼承家產。這下甄衍就算是明白了,原來是怎麼回事,怪不得氣成那樣?後來常過去看看,先開始日子過得確實亂七八糟,可後來漸漸有了模樣。而且似乎還有功夫,不算好,但自保足以。

  一年苦功,第二年……自考完那天起,葉銘琳就沒有睡著一個覺。每天在國學監門口等著!眼巴巴的樣子看得那叫一個可憐,甄衍幾次忍不住想逗逗這個表妹,可是想起這丫頭的臭脾氣就算了。放榜那天,甄衍一早就去了。火紅的卷宗從頭到尾、仍然沒有田雨萌的名字。

  葉銘琳徹底呆住,用沒有?又沒有?比之上次,名次僅僅前進了三名。五十四,最好的水平便是如此了嗎?就算是自己的名字,不過是母后偶然發現,大皇兄名字裡有一個祺,二皇兄名字裡有濱,所以冰淇淋冰淇淋!為了好玩,才給自己取名為琳嗎?

  什麼盛華唯一的公主?不過是一場玩笑罷了。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2 22:49:07

【140.傳說】

  關於申媛的提問,岑染沒有回答。這隻狐狸自然沒有再問,反而是興奮之極的談起了關於女權道路的種種設想,有些辦法給了岑染很多靈感,但也有一些想法有些天雷或者小白。岑染沒有指出什麼來,畢竟自己是從女權運動後來的,要怎樣才能最自然的引發出女權運動的思想,要看盛華女子本身的意識。當然,盛華從來與實際意義上的封建社會不同,威後遺留下來的現代精神絲絲微微的穿插在內,讓這個莫名其妙的時空既陌生又熟悉。

  名媛一直和太子妃討論到申未時分,才自離宮。

  在宮門口上車的時候,卻發現定南候府的馬車竟然沒有離開?名媛訝然,回想剛才左箏的應對,一絲心慌由然而生。

  「我就知道你不會走。」

  所以在名媛走後,見左箏悄悄的從一邊的書室裡鑽出來,岑染一點也不訝異。有別於剛才被申媛濤濤不絕數落時的面色蒼白,現在的左箏……岑染看之即為之心喜:「想通了?」

  「世雅,你真好。」從和王勤開始離心的那天起,前前後後有過無數人勸左箏。教她使用媚術來誘惑夫君,教她婉轉曲意來迎合夫君的心意,教她如何面上一套心裡一套,教她如何陽奉陰違演戲做假的對付根本不可能只喜歡你一人的夫君。當然更多的則是勸左箏認命,既嫁了這麼一個男人,既已經給他生下孩兒,既然不可能拋下孩子離開,那麼就只能認命。因為你沒有足夠強有力的娘家為你撐腰,又沒有象世雅這般的能力可以讓太子回心轉意朝臣們不得不敬服。沒有任何的資本,連容色都在一天天老去,你不認命,還能如何?

  多少人都是這樣過來的,哪個後宅的主母沒有被姬妾噁心忤逆過?沒有被夫君薄情傷害過?憑什麼別人能忍得下,你就忍不下?你左箏就比別人金貴,清高?你憑什麼傲氣到不願意屈就?王勤都肯為你曲意哄轉十幾年了,你還有什麼值得可慪氣的?

  無數的聲浪一波一波的襲來,婆婆的慈愛,公公的威壓還有那世人的羨慕都像巨山一樣的壓在左箏的肩上。似乎、嚥不下這口氣就只是左箏的不對,王勤肯認錯肯改錯至今沒有別的女人便已經是足夠悔改的誠意。更何況當初的事情,左箏並非沒有過錯。

  一條看不到出口的死路,除了認命似乎已經別無它路。

  好幾次左箏都想咬牙忍過去,把那事忘得一乾二淨,像別人希望的那樣將舊事揭過,好好珍惜現在的好日子。

  但是……就是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可是做不到能怎麼辦?根本想不出辦法來?以前婆婆這樣勸左箏,左穩忍了,因為她是婆婆,她待自己算是很好;賀世儀這樣勸自己,左箏也忍了,因為表姐的日子曾經是左箏心中的模範,能過上表姐那樣的日子就會足夠滿足了。可是……不知道從何時開始,開始不滿足不滿意。

  回想當初嫁到王家前,左箏只想著如果能嫁到一戶不寵妾滅妻綱常有制的人家就好,誰家沒有幾個姬妾,哪個姬妾不比主母得寵。只要夫君可以像表姐夫那樣明白就好,少來自己屋裡也沒關係,只要大面上讓自己下得來台就好。然後嫁進了王家,不用自己動手,婆婆就把王勤的通房在婚前全打發了。看見乾乾淨淨的新房,左箏的心裡像泛了千年蜜一樣的甜。但是……太甜了!甜的忘記了初衷,忘記了警惕。被鴛兒背叛,左箏不難過。因為在左家十幾年早已經看慣這樣的把戲!可是王勤的偏寵讓左箏心頭發痛,不明是非的男人讓左箏感到心寒心冷。這就是自己費盡心機嫁的夫君嗎?想冷冷的回復初嫁前的心態,可世雅的手段扼死了那樣的決然心狠,婆婆的事後提點讓王勤羞臊難當,手段淩厲的處置了那兩個通房,並且應允了以後夫妻之間再無第三人。可是為什麼左箏就是高興不起來?曾經夢也不曾夢到過的待遇擺在眼前,為什麼就是高興不起來?

  這個問題,左箏想了很多次,想了很久,一直想不出來。可昨天,在見到小靜朝氣燦爛的笑容後,左箏突然明白了。自己丟掉的不是一段萌萌喜愛夫君的傷心,也不是初婚時最美麗夢想的幻滅,而是對未來的期許!沒有辦法改變的情形,只能忍耐認命的前路,還有什麼可以值得期許盼望的?而沒有盼望的日子,哪裡能品得出滋味來?

  「世雅,下一步,你要做什麼?有什麼要我做的嗎?」左箏問的很認真,話聲說的慢卻極其堅定。

  岑染笑了,拍拍身邊,左箏坐了過來。岑染從一邊的小幾上拿過來了一本冊子,攤開後,竟是一連串的人名?

  「這些都是李霄庭在盛華遊歷積攢下來的人名,皆是全國各界出名的女子。你拿回去,全部背下來記清楚,然後派值得相信的人挨家的送信結交。大嫂,我說的是結交。」不是命令,也不是施恩,只是結交。今後要做的事很顛覆傳統,能不能成功尚在兩說,更加要謀劃清楚,一步步的慢慢來。一子下錯就有可能滿盤皆輸,所以要用的人必須要慢慢摸清楚底細。哪怕已經過了李霄庭的手,仍然要重新摸底牌。

  左箏明白世雅的意思,那件事確實太過驚震,如果露出口風,朝上那些男人還不反了天去?指不定會弄出什麼事來,所以必須小心謹慎的處置。接過冊子,左箏的心跳得極快,比初嫁時的感覺還要興奮,細細的摩挲著冊面上的錦皮。這裡是比鮮紅的嫁衣,還要美麗的事務。如果事情真的能做成,那麼……

  「我要是晚生幾十年,趕上這樣的好時候。一定從小好好讀書,考中女官,痛快一生。」娶不娶夫婿不是頂要緊的事,最重要的是終於可以走出那個破爛不堪的娘家,可以憑借自己的力量在這個世上佔有一席之地,堂堂正正的單府獨居,無人敢置疑。說完,左箏突然想起來了一件事:「世雅,可不可以讓辦一個什麼選制,讓和離或者被休的婦人,亦能出仕當官?」

  岑染笑著點頭:「有這個計劃,但是實行起來會很麻煩,所以要慢慢來。」

  「行!只要有這個設想,就可以。」左箏的戰鬥值頓時滿血復活,原先一片漆黑的眼前已然過去,一個嶄新的令人想之都心血沸騰的新夢想就在眼前。當下告辭就要離宮,準備回家好好看這本冊子,仔細研究,然後開始結交。卻不想,才提出要走,世雅卻重新把自己拉回了身邊坐下:「你和大哥打算如何?」

  左箏眉頭擰了擰,想想王勤,想想曾經前後,沒有再歎息,只是抿唇半晌後回看世雅:「我一直做的很好,誰也挑不出我的半點毛病來。」孝順公婆,友愛叔嬸,照顧子侄,打理家務,還幫王家拉近與東宮的距離。在私房之內,對王勤也是體貼照顧,關懷體貼,任他想耍什麼樣的花式都會依從。只除了……除是喜愛他!

  「大嫂!」岑染沒奈何的開頭,左箏卻搶著先說了:「世雅,不要勸我認命,你既不是那樣為了表相忍辱偷生的婦人,亦不是只管名聲不管實利,只看重王勤不顧我感受的外人。」曾經勸過左箏的這些人,婆婆不用說肯定是站在王勤那邊的,王勳是幫哥哥的,恆浣是幫王勳的。表姐雖然是為了自己好,可她的那套左箏實在是看不慣了。

  「我只是想要尊重體諒的夫君。他真心待我,我也真心待他,不摻半點假,不想弄半點違心的手段。」爭寵獻媚是有貪圖者所為,王勤現在沒有自己貪圖的東西,王家家規已定,左箏更沒必要有後顧之憂。就算鬧翻,也無所謂。只要世雅支持自己,王家就不會和自己鬧翻。有手上的這本冊子在,今後的日子就不會再無聊的想那些破事。熬到兒子長大,女兒嫁人,就算真的解脫了。

  「大哥他、就一點不值得你留戀嗎?」世雅的話讓左箏心中一卡,剛起昨夜王勤的體貼,小心翼翼問自己是不是生氣的模樣,心裡不知道是怎麼個滋味。那個冤家……

  「回家去,好好和他說一次,就當是最後的離別那樣,把所有的話都說出來。」看他會如何的反應,聽清楚他心裡真正的想法,然後再好好選擇,介時……不管是哪一種選擇,都不會再有後悔和彷徨的時候了。

  —————

  王勤知道左箏這兩天又在幫世雅做事了,所以把手頭的公事一氣幹完了,才回的府。

  天色已過戌二,王家是酉二開飯的,這會子……給父親母親請完安後,回自己院子。才進院門就聞到了飯菜的香味,心裡咯登一下,提起精神進屋,果然見織錦紅的桌布上擺著四盤素炒、一樣湯羹。

  「知道你今天肯定又要晚回來,所以讓廚下做了這百合鵪鶉蛋枸杞甜湯,又潤肺又養元氣的。嘗嘗,不太甜的。放的是桂花冰糖。」左箏幫王勤洗漱換上常服後,到桌邊舀了一碗甜湯擺在了王勤的手邊。不曾過分慇勤,自自在在的彷彿平常。可王勤已經太瞭解這個妻子了,蠻好的湯羹吃在嘴裡,卻又沒了味道。一頓飯菜,樣樣都是王勤喜愛的,卻道道吃到嘴裡發苦。晚飯後,左箏還又沏了茶來,微澀的茶湯將嘴裡的苦澀映得更加味濃。她、想……

  「勤郎!」好久沒有聽到的稱呼,像只尖針一樣刺痛了王勤的心,看著手中的茶盞,不敢擡頭。

  左箏看之,也覺得心中甚不是滋味。為了那件事哭過鬧過吵過,好過將就過委屈過,兩個人演過戲鬧過彆扭,玩的累了倦了,安然的躺在一起卻始終無法親近起來。雖然在外人眼裡已經足夠模範,可是:「今天太子妃給了我一本冊子,要妾身記熟悉看懂上面的每一個人,然後開始不動聲色的慢慢結交。太子妃……確實是有計劃的。她想改變盛華的一些制度,想讓女子可以名正言順的出仕為官,可以有自己的私產,可以私產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裡不被任何人奪走。然後,在有可能的將來,女官可以娶夫生子,然後子從母姓。」

  王勤驚得擡頭,瞪大眼睛看著左箏,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裡聽到的話。

  左箏說的也十分緊張,但、已經說開了頭,那麼就真正的說個清楚吧。「勤郎,在嫁給你以前,妾身想要的只是一個有秩序綱常的夫家。嫁給你以後,妾身貪心了,想要一個偏心自己一些的夫君。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可能是太子妃的事影響了妾身,也有可能是您的忍讓寵過了妾身,哪怕如今王家不許納妾不要通房,您不再和妾身生氣,凡事順從,都無法讓妾身感到滿意了。也許您會生氣,會指責妾身不知足,會拿許多許多的婦人與妾身比,責罵妾身身在福中不知福。但是、妾身已經想通了。妾身不願意學其它婦人那般表面一套暗地裡一套,妾身不是不會演戲,是不想演戲。妾身不想要那些虛以偽應的幸福表相,妾身從頭到尾真正想要的是一個真正尊重妾身,體貼妾身的夫君。為了這份尊重和體貼,妾身可以忍耐許多事,可以去做很多事,卻除了背叛和傷心。」

  「你這是要離開我嗎?」王勤的話空得像山峰上飄來的梵音。早就知道會有這一天,早就知道她不是那等甘願作假的女子,死磨活纏了許多年,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嗎?

  「箏兒,當初,是為夫錯了。」王勤認真的認錯,再沒有不甘和彆扭。左箏緩緩的走過來,坐在踏板上伏在了王勤的膝頭:「妾身也錯了。如果可以重來,妾身不會再自恃正妻的身份,妾身會除了尊重體貼夫君外,好好研究您喜愛什麼,怎樣會歡喜。然後好好的依從,共享,不給您喜歡上別的女子的機會,一心一意的迷惑您。」

  王勤覺得眼尾有些濕潤,可溢出嘴角的卻是輕笑:「不!那樣一來,你就不是左箏了。那樣做的是申媛,是遲嫣,是江瑩,是賀世儀。可是不是你,不是賀靜,也不是世雅。」王勤曾經很糊塗過,但是這些年細心觀察,王勤在這等事上真的已經通透:「箏兒,雖然這些年,我們吵過鬧過別過扭,甚至到如今也不曾真正的親密,沒有放下心結。可是為夫覺得這樣的日子過的很塌實!真的,很塌實。你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都擺在臉上。高興就是高興,不高興就是不高興,有心事就是有心事,為夫不用在白天和一堆人鬥完心眼後,回來還得繼續和你鬥心眼。是的,為夫承認,為夫曾經很想要你剛才說的,那般的女子。可是如今,為夫更想要的是你這樣的妻子,特別是你。和我吵過鬧過,但卻從來沒有騙過我。雖然埋怨我甚至心裡恨過我,可是王家有事仍然願意一力承擔的左箏。箏兒,不要離開我,我想和你一直過下去,一直過下去。哪怕你永遠不原諒為夫,為夫也願意也想和你一直過下去,一起變老,一起離去。」

  「你不覺得不值嗎?」

  王勤失笑:「什麼是值?娶一個像你說的那般的女子?表面上哄的我開開心心的,可她心裡想什麼你卻根本猜不到?無法真正相信的妻子?」

  「如果她真的喜愛你嗯?那樣有多好?」一個年輕貌美,又對自己情戀喜愛,沒有任何心結,願意一心討好的妻子?

  王勤低下頭來,看著眼中晶亮的左箏,突然覺得心中喜歡起來。拉起左箏,自己也站了起來。攬住她的腰。沒有新婚時那般纖細了,生了兩個孩子到底豐腴了。臉皮也不像十八歲那般的瑩亮細嫩,只有一雙眼睛,比那時更加明亮。

  「箏兒。」

  「嗯。」

  「為夫花了十幾年的時間,終於找到了真正的你。讓我真正的全心喜愛的女子。她不是最漂亮的,不是最溫柔的,不是最體貼的,但卻是最讓我信任,和一起走過風雨的,嘗過酸甜苦辣的女子,為夫想和他一輩子在一起。如果有下一輩子,可以從頭來過,一定不讓她再傷心委屈。」

  —————

  「你覺得她們這次會和好?」

  如果不是有那般肯定的信心,染染不會給左箏提出那樣的建議。最後一次說清楚!不成功則成仁。「你就不怕王勤拗不過那個彎來?或者左箏話不及義,把話說擰了?」這兩個錯誤是那兩個最愛犯的。

  岑染笑著搖頭,看著東宮之東,牆外又牆外,那裡有定南侯府,有王家,有可能正在解讀心事的王勤和左箏。

  「大哥要還是拗不過那個彎來,這麼些年又豈會由著左箏一會兒冷一會兒熱?左箏常把話說擰了,不過也是因為她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可如今,左箏已經找到了出路,找到了目標和希望。哪怕大哥氣惱休了她,她也有我做退路。更何況這些年大哥如何待她……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左箏要是感受不到大哥的歉意和縱寵,就不會一直為難。」

  「所以嗯?」初夏的夜風溫暖適和,站在青鸞殿外既可遙看星空,亦有遠看燈火。或者說你心裡看到是燈火,那它就是燈火;你心裡看到的星辰,哪怕眼前亭的只是燈火,它也便是星辰。

  「所以,一次說清楚吧。把所有的話都說清楚,不管會不會丟臉,不管會不會傷心,說清楚了,知道了答案。那麼不管做出什麼樣的決定,都不會因為如果二字,而懊惱悔恨。」人這一生,最惱的不是命運的無情,不是自身的無力,更不是別人的設計薄待,惱的是曾經有可能把握住的幸福,卻因為自己的軟弱和多疑而生生喪失。

  「所以嗯?」

  葉錦天這次看向了染染,果不其然,染染一臉笑意的問道:「聽說有個又甜又香的公主想嫁給你?還是甘願當小老婆的?」

  「是啊!怎麼了?你不高興?」

  「我不高興,我很不高興,我不願意你娶別的女人,你想辦法把他趕走,行不行?」

  「可以!有什麼不可以?只要你說的,我都願意辦到。」

  —————

  盛景三十年,景帝退位,稱太上皇避居後宮。

  同年,太子葉錦天登位,號天帝。太子妃沈世雅為正宮皇后。

  登基之日,文武百官列隊朝賀,帝后共上祈天台時,天象突然生異。滿天烏雲壓來,不到片刻滿天烏雲,四晝盡黑時。天際上突然裂出一道天縫,然後天縫慢慢的拉大,直到化成一個整圓。圓中是另外一個世界,青山綠水鳥語花香間,雲煙飄渺,宛若仙境。一男一女如若仙姿立在圓中,表情欣喜的朝著這邊說著不知道什麼話,然後……太子妃、不、是皇后居然用同樣的語言回話。雙方對話足有半個時辰後,整圓收籠成一條細線,天色慢慢變亮。一切、雨過天晴般的恢復常態。

  可文武百官也好,宮女內侍也罷,還有讓天相震呆的羽林軍龍衛軍都怔呆呆的看著皇后,是、是真的天後嗎?

  「那、是你的朋友!」

  葉錦天的話聲有些抖,岑染點頭:「是希顏的朋友,他說有辦法帶我回去。」

  「那……你不願意回去,對嗎?染染,我不要你回去。」葉錦天緊緊地抓著岑染的手,抓的有些痛。岑染笑著攬住了葉錦天:「你在這裡,我怎麼會走?葉錦天,你讓我傷心難過過七年,我要連本帶利收回來,欺負你一輩子。你認不認罰?」

  「認罰,哪能不認罰。只要你不離開我,怎樣罰都可以。」葉錦天的笑得過於燦爛,完全不符他平日溫和文雅的作派,岑染卻覺得那笑容像一條針一把刀,刺穿了什麼,又劃開了什麼。

  只要我們彼此相信,有什麼話講在當面,總會過好的。

  染染,你想要的那條路,我也想要。可是我一個人,是走不下去的!

  不是兩個好人就可以過好日子的。

  你怎麼不想,你推她一把,她就不走絕路了?

  若只是一味聽天由命,那麼讀書識字何用?

  重來一遍,如果選項相同,那麼起碼你對得起自己。

  我只能改變能力之內的疏忽和錯誤!

  怪不得人家都說醫者不自醫,你當初怎麼和我說的?

  只要手拉著手往一個方向走,總會想出彼此交融的合諧之路的。

  然後,看花開花艷,花凋花謝。

  再然後,一起把希望的種子種下去,來年花開,再一起看花開花艷,花凋花謝!

  只要愛你的心不變,希望的種子就不會變。只要一直拉著手,那麼再大的困難,都有有過去的一天。只要不越過彼此心中的底線,那麼再不同的思維,也終有融合的一天。

  不要輕易說放棄,不要賭氣不說出心裡的話。

  想要的盡全力去爭取,哪怕失敗了,世上也沒有絕路。

  只要你想過的好,那麼總會找到一條最適合你,而你又最喜歡的路。

  「染染,我們一起走下去,走一輩子,好嗎?」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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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2:48:01

【139.結局(下)】

  「你們兩個怎麼一起來了?」

  岑染最近在研究水塔,在西涼的時候借助風車帶來的動力,拉著壓桿一上一下,才能把山下的水壓到山上去。西涼的風大,是天生的能源。可是這東西到了江南後,麻煩就來了。江南風柔力微,除非到了海邊,也看天氣才會有大風。沒有能源作為動力,相應的東西便轉不起來。威後的書裡倒是畫的蒸汽機的圖冊簡介,看嘛大概看得懂些,可是從哪裡來那麼許多的煤?用油燒成本更高?但是沒有煤沒有油,就要耗費大量的木材,就會有毀林伐山的可能。如果開煤礦…………呵呵,威後沒留下相關的書,岑染本身也不行。到底要怎麼履行這個水塔,才可以解決灌溉的問題咧?江南是水鄉,但也有山田旱地,雨水豐沛時要怎麼才能盡快的把水導出去?難題啊!

  正在書案上擺弄一堆鋒銀處給打造的小齒輪小拉桿套筒之類的小東西時,左箏和名媛一起來了。這兩個人怎麼湊在一起了?真是難得。

  離開書室,到了花廳。

  初夏時分,風暖花開的,屋子裡擺了許多花卉,香氣宜人,很是養眼。

  南疆如今是盛華的地盤了,每年都會貢上來許多新茶,讓錦紅給兩個人沏上新茶嘗嘗鮮。對於茶這東西,左箏既沒研究也沒愛,名媛卻說了一大通。寶劍贈英雄,自然包了一斤讓名媛帶回去。然後,開門見山:「一起來,有事?」

  左箏低頭沒說話,不想對上世雅的眼睛,倒是名媛左右瞟了瞟,含笑回話:「殿下,能和臣婦們講明白,您辦那個行,到底想幹什麼嗎?」這事不只左箏好奇,申媛的心裡也癢癢死了。在左箏來找之前,申媛就懷疑太子妃另有目的,左箏上門問了那種話,就更錯不了了。

  怎麼會這樣?

  岑染看了一眼左箏,昨天這人出去不是打聽那件事去了嗎?怎麼會轉到金玉滿堂行上面去了?

  不過這種事遲早是要和這兩個人說清楚的,早說清楚些也好。放下茶盞,正色道:「你們兩個要是有強硬的娘家後台做底,還會如此嗎?」當初在東京時,申鏡離做首輔,葉家那兩個夫人要是知道兒子要娶申媛,八成樂得會開花。可轉到慶陽後,卻看申媛死活不順眼了。至於左箏……「我要是娘家得力,大概婆婆也不會一直瞞著他,出了事也不說,等著讓他自己明白。」就算是死了,也不過死的是一個兒子並不是十分喜愛的媳婦。如果娘家得力,效果就完全不一樣了。千不看萬不看,還要看娘家對王家的助力。所以說,有個可靠的娘家真的是很大的福氣。

  「只可惜,天下像您這樣有福氣的,可沒幾個。」王家又有軍功又忠誠,還無異心,無拖累。

  名媛的話有些怪怪的發酸,岑染聽得想笑:「照你們兩個的意思,要是沒娘家撐腰,就要伏小作低或者說任人作賤,無法可想了?」

  左箏皺緊眉頭,十分痛苦這個現實問題。

  名媛的心裡卻直跳,因為她大概想到太子妃的用意了。岑染對上名媛,瞧那一臉的竊笑,就自了了,挑眉繼續說道:「沒有強有力的娘家,就得有強有力的本事,再不濟起碼要有自食其力的本事。」

  「您的意思是,要慢慢培養讓女子出仕,女子經商,女子打工賺錢?」在外流浪的那些歲月裡,名媛看過了許多平民夫妻的相處方式。要是妻子嫁妝不厚或者家務不力,賺不來銀子,在家裡的底氣就要薄很多。反之如果嫁妝豐厚,或者很會賺錢補貼家裡,不只丈夫不敢凶,婆婆也不敢管的太厲害。如果家裡生計要女人來賺的話,簡直就是頂樑柱啊,一切要繞著妻子來。當然,個別極品人家除外,大流是這樣的,誰賺的錢多誰在家裡就最有發言權。說得再白一點,就算是和離了,不能回娘家,起碼也能養活得了自己啊!

  只是:「賺錢了也要給保住才行啊。」嫁妝盛華都規定私產了,照樣讓夫家侵佔了也沒處講理,除非真的不要過了。就算是真的不要過了,無權無勢也無人會管。

  「所以金玉滿堂行實施的是本人存銀本人提取,任何人不得代理的制度啊!」

  岑染笑得太陰險,樂得名媛想通其中的關鍵後,笑得捧腹。左箏卻聽得皺眉:「這說的都是沒孩子的,有了孩子不是該忍的還得忍?」你離開了再娶後娘,孩子讓欺負作賤成什麼樣?世間夫妻恩愛相敬的有幾對,多半妻子忍讓都是怕孩子受罪罷了。「您要是有本事,就讓和離的時候孩子可以跟娘走。」那才算是真本事。

  這回不待岑染說話,名媛的臉就先撂下來了:「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宗室名譜豈能改動,跟娘走是可以,遷出族譜,將來進學入仕怎麼辦?」這個左箏,到底懂不懂什麼叫天真可恥?左箏自覺失言,低下頭去。名媛不待理這個不知道到底是聰明還是愚笨的左大姐,直接看太子妃,又問:「經商不是大問題,民間多的是女子經商,可是入仕……真的沒法改那個終生不嫁的祖訓嗎?」為了這條規矩,壞了多少女子進仕的心思?

  岑染重重的點頭:「威後訂的這條很有道理,若是女子可以為官,那麼夫妻一心……」朝廷裡最怕的就是結黨營私。如果女子可以為官,不受限制,那麼夫妻同朝擰成一股勁,要皇上怎麼當?

  名媛也覺得這事很難辦,左箏知道自己想不出辦法來,所以乾脆不想。可是擡頭卻看見世雅的臉上泛著古怪的笑意,心頭一動:「難不成您要在這件事上動手腳?」名媛聽之趕緊擡頭,果然見太子妃一臉的壞笑,有些忍俊不禁的左右看看,花廳真的無人後,才壓低了些聲音道:「為官女子終生不可嫁人,但是好像沒有規定,不準娶男人吧?」

  什麼?

  名媛和左箏都讓驚到了。娶男人?這、這、這、這太……

  岑染當然知道會嚇到人,不過她更清楚的是:「這事不能急,要一步一步慢慢來。開始的時候先同意養小倌,然後慢慢發展成可以招上門女婿,男子不入朝為官就可。至於生子……既然是入贅,自然跟的是母姓。」

  「可是天下哪有男人肯這般的?」太驚世駭俗了!

  名媛不知道是讓嚇到了,還是讓那樣的前景給鎮到了,都顧不得禮儀從椅子裡站了起來,滿地的打圈:「您可千萬不能急,這事要是讓朝裡那些大臣知道,非集體苦諫不可。就像您說的,不能急,一定要慢慢來,一點點的小心翼翼的來。」

  左箏訝然,名媛這到底是支持還是反對?剛才叫的聲音那麼高,不想竟然是興奮的?左思右想一下,那樣的前景確實是很讓人垂涎的。如果女子為官後,可以娶夫,可以生子掛在母親名下,就真的不一樣了。但是:「太子殿下知道嗎?」可不要因為這件事弄得太子殿下心裡在有了彆扭,那就得不償失了。

  名媛也很快拉回了心思,靜待太子妃的回復。岑染笑著點頭,有些遙遙:「大概是知道吧!不過並沒有明說,殿下只說不管男子還是女子,哪個好用用哪個,都是他的臣子爾。」既如此說,就說明那隻狐狸猜到了。當時笑的那般古怪,大許是在嘲笑岑染這樣的幻想吧?他認為一定弄不成的,所以才放手看自己瞎胡鬧?

  「殿下真是英明!」居然連這種事都同意太子妃做。名媛看看沈世雅,感覺很複雜。不知怎麼的突然蹦出來了一句:「您還和太子殿下因為那件事鬧彆扭嗎?」

  岑染楞了一下,看向左箏,左箏趕緊搖頭。可是名媛狐狸已經證實心中所想了,似笑非笑的看著左箏:「左姐姐,恕妹妹說句不中聽的,您也當勸著太子妃往正經的地方想想。成天思索著那些個陳年舊事,有什麼用?是能把以前的事抹了,還是能把現在的男人扔了?」兩下都不可能做到,成天想著折磨著自己不痛快不說,還把別人的心事也往起勾。算什麼事?

  左箏臉上發燙,自知這事做不太好。可是:「要是你碰上這種事嗯?」別只說別人說的痛快,臨了碰到自己頭上才算。

  名媛冷哼一聲:「我不可能讓這種事發生。」

  「為什麼不可能?」沈香就不是男人?左箏心頭開始發氣,名媛的冷光掃來卻更冷:「我不會讓他把心思放到別的女人身上,他喜歡什麼在意什麼,知已知彼百戰不殆。要是裝聾作啞的夫妻自然不用這般費事,可他是我求來的夫君,喜愛至深,我想要他心裡只有我一個,自然要施展些手段本事。不管什麼套路,把他迷得心裡眼裡只有我,這才是正經。」

  左箏頰上紅得幾近染了霞,咬著牙關瞪著名媛:「什麼叫不管什麼套路?」

  名媛暗中瞟了太子妃一眼,見她並不著惱,反而很認真的在聽,心下安然,若有笑意的看著左箏,語氣放了甜膩粘稠:「左姐姐是過來人,難道不知道男人喜歡什麼嗎?」左箏又羞又氣,咬緊牙關不說話,但形容已經說明了一切。名媛信然微笑:「其實不只是那些事,別的事上也要讓他如意才好。比方說我家那兩個婆婆再刁鑽苛刻也得服侍得好,夫君是個明白人,自然會更體諒愛重我。家裡家外的事,我都要清楚都要明白,這樣的話不管他碰到什麼事,也與我有個商量,一起想轍處置,才不會疏遠。不疏遠就不會為人所趁,左姐姐,你說妹妹講的可對?」

  「你、你不覺得這樣,有……有失身份嗎?」取媚討好,那是妾室賤婦幹的事,嫡妻怎可如此自賤身份?

  左箏的話聽得名媛都快笑出來了:「左姐姐,身份?什麼身份?你是人家的妻,還沒有足夠的娘家做後盾,有什麼身份可講?端著架子要夫君來體會你的心意,配合你的性情才不算有失身份嗎?你也不想想,人家為什麼要哄你?是喜愛你喜愛得不得了,除了我天下就沒有別的女人,還是你有特別的本事離不了你?」左箏聽的臉色雪白,名媛的臉色卻冷了下來,眼神中崩出淩利的目光:「我不知道左姐姐當初與世子是怎麼回事,可名媛知道,沈香是我喜愛的夫君,為了嫁給他我付出了太多。他為了娶我,也忍受了許多。這般相知心意的夫君在前,我為何要他不喜歡?我喜愛他才費盡心力嫁於他為妻,為的是開開心心的過日子。怎麼把日子過得甜蜜幸福就怎麼來,難道也算自賤身份?我喜愛他,用些計謀也只是為了讓他舒服喜愛,讓他更喜歡我。難道喜愛一個人,不是要他開心快活?」

  成天把家裡弄得烏煙瘴氣,霜刀冷劍的,就算是原先有那幾分情誼,也會讓磨得薄淡消失。日子要過好,不動腦筋怎麼行?更何況:「我是皇上賜婚的嫡妻,正經老婆。我與我的夫君恩愛,是再天當順理不過的事。難不成左姐姐認為,夫君和小妾濃情蜜意花前月下才是正統?」

  左箏讓名媛一會兒冷一會熱的話,說得啞口無言。低頭坐回椅中,抓緊裙面,身子竟有些犯抖了。

  申媛微微笑著走了過來:「左姐姐,這天下的事兒總是要正過來想一遍,反過來再想一遍,再過來時才知道對不對。你和世子的事,妹妹也聽說了一些。別怪妹妹臉皮厚,多管閒事。世子什麼脾性,喜歡什麼,厭惡什麼,多少年的夫妻您真的知道嗎?就算是知道,您又肯做他喜歡做的事嗎?當然,這樣說也許左姐姐心裡還是犯堵,咱們反過來說好了。左姐姐為什麼一直和世子處不好?還不是因為你喜歡的和他喜歡的東西不太一樣?他喜歡的你不喜歡,你自然看他不是很順眼。這是成了婚了,若是在成婚前,左姐姐還有選擇,那麼在一個和你喜歡的一樣的男人,和一個和你喜歡的不一樣的男人中間,左姐姐會選擇嫁哪個?」

  一語中矢,左箏呆住了。

  名媛語氣放的更加柔軟:「左姐姐的委屈妹妹明白,可左姐姐有沒有想過,為什麼會發生那種事?一開始你就沒做好,漏了那麼個大洞。這些年難不成總結出來的經驗就是怎麼和世子嘔氣?當然,他也有錯,你不原諒他也沒關係。你不覺得難受就行。」

  岑染聽得快笑出來了,碰到名媛送過來的眼神後趕緊低眼簾。

  申媛說得更加得意:「一邊揪著舊事不放,一邊又不可能放下男人和離出門,左姐姐,難道你不覺得你這樣糾結著實在沒用的緊?有本事你就和離走人,不要管兒子女兒。要不你就施展手段,把他迷得七頭八暈,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最不濟就乾脆一路走到黑,冷到底,各走各的,半點不原諒。」

  「就不可能尊重體諒嗎?」彼此尊重,互相體貼。不奴顏卑膝,只憑性情相投,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左箏的語氣裡已經沒有了怒氣,有的只是茫然。

  名媛見事情有了大進展,話說得更加溫和:「左姐姐,誰都想要過那樣的日子。可是左姐姐有沒有想過,兩個陌生人,只憑身份,人家為什麼要尊重體諒,處處牽就一個婦人?夫君是你的依靠,可他的選擇不僅僅是你。你要想成為他唯一的選擇,就必須讓他喜歡你,喜歡到無法再在意別人的地步,尊重體諒就全來了。若你不能讓他喜歡你,那面子上的幾分尊重體諒,又能讓左姐姐滿意嗎?」

  左箏讓名媛說的徹底啞口無言了!

  這般犀利的嘴舌……岑染歎息:「想當初,申姐姐可不是這樣的。」拘謹寡言,頂著端方穩重的殼子,一步不會多動。哪像現在……

  「殿下是不是想說臣婦和夫君一樣,一對狐狸?」名媛的臉皮厚到岑染失笑,名媛卻以嚴肅:「臣婦覺得夫唱婦隨,是再好不過的事。殿下以為嗯?」

  岑染心頭緊了一下,看向名媛。花廳內已經沒有了第三人,左箏滿腹心事,告退先出宮了,留下名媛一個在這裡陪岑染『瞎聊』。

  「名媛是想勸解我嗎?」

  「勸解不敢當,只是有個疑問想問殿下。」親切的疏離,誰不會?

  「什麼疑問?」

  「如今、如今如果再來一個南疆公主,那麼您會如何?」仍然像上次那樣,拐了七個變個圈的暗示卻不明說,最後毅然離走?還是……「殿下,恕臣婦說句不尊重的話,您如今頗喜愛太子殿下了吧?臣婦瞧兩位殿下最近相處的很是和睦。原先那件事,當時的情形與現在比起來如何?不說國政,不說朝務,只說您對殿下的心意。」名媛的話極其犀利。岑染深吸了一口氣後,正色回復:「自是比當時要情濃。」

  「也比當時瞭解、比當時信任吧?」申媛的雙眼緊緊地盯著太子妃的表情,臉上從未有過的鄭重:「臣婦一直覺得當時的事變成那般,是因為您對太子殿下沒有十足的信任,對未來沒有信心,寧可逃避也不願意正容面對。而太子殿下很聰明,您對他的情意有幾分,在意有幾分,殿下心裡有數得緊。太子妃殿下,臣婦大膽問您,如果情形反轉過來,對於一個從未曾給您全心依賴和信任的夫君,您會做到幾何?可會賭氣,可會心懷怨懟,可會暗藏機鋒?都會吧,但是卻絕不會輕易再委應於人,是嗎?」

  「如果太子殿下在那件事後,納妃生嗣,那麼不管當時是誰的錯,或是兩個人的錯,太子殿下的試探越過了您的底線,那麼不回頭,無可厚非。自己不後悔就好。」

  「可是殿下沒有,他雖然氣您惱您,但卻一直堅持著等您回來。沒有越過底線的事,再氣惱也終究要有個期限吧?更何況那件事上,您也並不是一點錯誤沒有。」

  「所以嗯?」

  「所以在如今您已經不可能再離開盛華,離開太子,必須對未來充滿信心,或者沒有信心也得咬牙走下去後,臣婦問您,再來一個南疆公主,您會怎麼辦?」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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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2:44:27

【138.結局(中)】

  看過花開花艷、花謝花凋,來年浸潤心血種出來的花朵,反而會覺得更加美麗!?

  左箏臉上瞬變的顏色,看在賀家姐妹眼裡,滋味頗是不同。時候不早,左箏告辭。賀世儀沒有送,賀靜卻緊趕了幾步追上了表姐,有些……不知所措的拉住了左箏的袖子:「表姐,我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什麼意思?」左箏的心裡有些涼,在左箏的心裡,大表姐就是幸福的典範,一生可以嫁到姐夫那樣的男子,是世間女子最好的歸宿。曾經很完美的目標,卻因為剛才的話——碎了。大表姐開始的辛酸忍讓,左箏明白,明白她是為了母親和妹妹的安穩,不得不為之的退讓。可如今,卻認為那樣的……那樣的……

  「表姐,妹妹沒有經過那樣的事。卻也知道,那種事是不能忘也忘不了的。」賀靜不擅言辭,想解釋一下自己剛才話裡的意思,卻似乎找不到太合適的話語,只能緊攥著表姐的袖子,努力思索:「嫁給夫君前,妹妹是真死了心的,與其象平常婦人那樣掛著面具虛虛偽偽的過一生,不如乾脆求個清靜。反正父母不再,姐姐又不用我管,為何不順著自己的心意活個自自在在?」情緒上來,賀靜的語速反而降了下來,臉色也不再急慌,變得沈穩下來:「我就是這麼個拗脾氣,那幾年大姐賭氣不理我,我也沒有半分回轉的意思。直到……直到碰到了夫君……」想起夫君,賀靜的話裡都沁出了幾分甜意:「成親後,妹妹曾經想過一個問題。如果當初沒有那般執拗,現在過的該是何種日子。」

  左箏眼神一亮,擡頭看賀靜。賀靜左右看看,丫頭僕婦們都很訓識的閃了老遠,有些淘氣的摟緊了表姐的胳膊:「這話是不敢讓大姐聽到的,她聽了肯定會訓我。可我覺得當初的執拗是對的,若非那般,怎能等來這樣的緣份?夫君雖然不像沈世宗那般溫柔體貼,可是妹妹覺得和他在一起更痛快些。夫君不講究繁文縟節,行事利索明快,有什麼話都可以挑開話,偶爾意見不合還會大吵一架,但夫君從不記仇,吵完就算,照樣待我很好。雖然看上去有些那個,比那等相敬如賓的實是要強許多。」未了又補了一句:「我現在可一點也不羨慕姐姐了。我家夫君比姐夫好多了。」

  噗!

  左箏讓賀靜略帶些孩子氣的話驚到了,忍不住笑出來。賀靜見表姐笑了,更加得意:「難道不是嗎?咱們這些認的人裡面,哪個比我過的好?你就不用說了,表姐夫那事擱你身上你忍了,擱我身上我早和他鬧翻天了;我以前倒覺得大姐日子過的不錯,大姐夫在後宅多明智。可如今……」

  「如今怎麼了?」左箏左右看看,尋了一處亭子拉著賀靜坐了進去,表姐妹兩個膩在一處繼續說私房話。賀靜得意的顯擺:「我家夫君自成親後,可沒招惹過半朵桃花,哪像姐夫……說來大姐也真是命苦,高嫁果然難為的很。」要是娘家爭氣些倒也罷,偏偏不爭氣,累得大姐裡裡外外受了許多閒氣,有事相求自然得小心翼翼。想到這裡,賀靜臉上羞慚,因為自己就是讓大姐受委屈最甚的那個『元兇主惡』。

  左箏也知道賀世儀的日子早些年,外頭風光裡面破絮。老王妃和中山郡王都是精明狡干的主,在這兩個人面前既不能不聰明,又不能太聰明。有事相求,分寸更是拿捏得妥當,過了有仗勢欺人的嫌疑,還有不敬尊上的可能,不及則怕辦不成事,裡子面子全部丟光光。「真難為她一路熬過來了。」

  「是啊!要是沒有大姐,我和娘真不知道……」賀靜的語氣也落寞起來了。左箏趕緊打岔:「不管如何,都過去了。」

  賀靜靈光一閃,趕緊抓緊了表姐的手,急道:「我剛才說的就是這個意思啊!表姐,我說那花開花謝什麼的,可不是要你原諒表姐夫。憑什麼男人傷了妻子的心,認一句錯動動嘴皮子就算完了。不賢惠不懂事又如何?總比憋死自己來的強。」大不了束髮做女冠,要不乾脆削了頭髮做尼姑去。離了男人活不了似的!「那是你沒孩子。」所以底氣這般足,要幹什麼就幹什麼,萬事無所牽累。

  關於這點,賀靜也承認,不過臉色卻漸漸泛出粉嫩來,手指輕輕的撫上小腹……左箏訝然,驚喜問道:「可是有了?」

  「嗯!已經三個月了。所以這次夫君回來,想和太子商量,在京裡呆上一兩年,好歹讓孩子大些再出去。」賀靜臉上也掩蓋不住的甜蜜,語氣自是更加溫柔:「我還以為這輩子沒有這樣的福氣了。」就在道觀中清寂一生,了此殘念。卻不想有了這般的好緣份!「表姐,我曾經想過,要是萬一夫君忍不住……該怎麼辦?以前總覺得害怕難過,可有了他以後,反而不怕了。一來,兩年了,他如何待我,又是怎樣一個人,我心裡總是有些底了。二來,就算是他不喜愛我了,有這個孩子,我也滿足了。」就像母親那般,早已經對父親失望寒心,將滿腔的溫柔用在了兩個女兒的教養上,費盡心血。縱然父親再是薄情無恥,亦不覺得心寒難過了。自己和長姐孝順體貼,母親的晚年過的算是幸福吧。

  左箏冷寂的心裡漸漸的溫暖,想起家中那兩個小傢夥,嘴角泛起的全是笑意。

  賀靜繼續努力,一鼓作氣:「我學的是道法,講不來佛家的那些恩怨輪迴前世今生的,不過道觀的論法也很有意思。師傅說夫妻之間便像是太極輪盤上的黑白雙流,此消彼長,一進一退。當然中間夾雜著別的人的便沒有上太極盤的福分,沒有心思要一輩子走下去的,也必然是此漲彼不消,無法再相融所以分開的。一對好夫妻,要長長久久的過下去,總是要互相忍讓的。當然,這中間要是一個人一直退,那麼遲早也是要分開的。」就算面上仍是夫妻,但命盤也早不在那太極大輪之上。

  居然講起道法來了?

  左箏有些流汗,她對這條不精通,屋裡供的是觀世音菩薩。

  可賀靜卻說的來了興致:「師傅說過,天下無完人,是人便有缺點。朋友也好,夫妻也好,要長長久久的相處融洽,便要如太極輪盤一樣。相互忍讓,該退時退,該進時進。若是他真的珍惜你,願意和你好好的過下去,那麼就不只是他進要你退,你進的時候,他也會退的。」如果不是這般,那麼就沒有再堅持的必要了。

  這個表妹的話其實還是說得有些雲山霧罩的,可裡面的意思大概左箏明白了一些。想起前些年自己鬧意氣,王勤忍讓並不著惱的事,心頭的氣略平了些。卻因為這般,反而覺得那個汙點更加刺目。賀靜看著表姐的臉色,心裡也很不是滋味。表姐遇到的這種事,實是女子心中最噁心的事件。就算是表姐夫這些年一直忍讓討好,也很難回到曾經。但是:「曾經、真的那麼好嗎?」

  「你什麼意思?」左箏有些明白但依然糊塗,彷彿有什麼東西就在眼前,卻隔著一層綾紙看不真切。

  賀靜略略撅起紅辰,支頰在桌面上,無奈又苦澀的看著表姐:「妹妹不覺得曾經很好,曾經的日子不是沒有好的時候,可很多的時候都很苦澀。」父親的薄情、母親的無助、長姐的委屈還有沈世宗眼中從來沒有自己,他和世雅越走離自己越遠,再加上奇怪的際遇,波瀾的遭遇。那樣的年月想起來賀靜都會覺得彆扭難受。但:「沒有經過那些事,大概妹妹現在還是個脾氣爆燥頭腦簡單的傻丫頭。雖然曾經的天真回不來了,但是現在不好嗎?經過那些事,知曉了世情,懂得了人心,明白進退得失。再碰到事情的時候就不會慌了手腳,亂了分寸。若有緣份在前,便不會因為本可以避免的事情毀了好不易等來的緣份。」

  「表姐,為什麼你要把那句話,想成那般嗯?花開花艷,是女子的美麗。花謝花凋了,又如何?只要活著,只要還想著過好日子,那麼總會有希望。種下種子,明年再開花,知道避風擋雨,才會開得更加美麗嬌艷。這句話妹妹是送給表姐的,又不是送給姐夫的。你何必那樣想?為什麼不往自己身上想想嗯?」

  —————

  左箏讓賀靜的話徹底鎮住了,坐在馬車上一路搖晃回府,路上有些渾渾噩噩,回屋的路上也是思緒飄渺。小靜、居然能講出這樣的一番話來?曾經的小靜,那般的急燥天真,意氣用事。大表姐為了她不知道操了多少心,耗了多少神,就怕她一個行差踏錯,毀了自己的路。那些年,小靜的際遇跌宕起伏,連左箏都看得發愁,幾次婚姻不果大表姐躲到左箏這裡哭了好多次。然後,就是那麼一個傻丫頭,如今卻說出那樣的一番話來,讓左箏驚歎之餘,平生敬意。

  花開花艷,是女子的美麗。花謝花凋了又如何?只要想過好日子,心裡有希望,種下種子,總有花開明艷的一天。

  小靜的話響在耳邊,左箏思及不由得發笑。腦海裡不知怎的,突然想起了世雅大婚前……太子把她帶走,行了那般事情……左箏氣的哭了一夜,卻不想看到的世雅卻沒有半分可憐,反而很有興致的與自己玩笑:為什麼要想成是他欺負你?不能想成是你在嫖她嗯?

  同樣的一句話,開始想的是男子薄性後不知恥的要求妻子原諒,不原諒就是害人害已。

  可經小靜解釋清楚,卻發現:那是再好不過的一句話。花是女人心,你想讓它開得多嬌艷,它就能開的多嬌艷。要是失了本心,那只能由泥土做主,豐沛時嬌艷,貧瘠時枯萎。真是可憐啊!把全部的思想寄居在男子身上,卻忘了自己還有一顆心。

  「賀二小姐真的長進了!」

  在把一天的見聞講給婆婆聽後,韓彩甚是歎然欣慰。反手摸了一下左箏臉上泛著信然光澤的粉頰,思味有些複雜:「小靜說的對,你能想開,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左箏伏在婆婆膝上,有些埋怨的撒嬌:「您幹什麼不早指點箏兒一下?箏兒瞧您便過的很好。」公公再風流,再不著家,照樣該怎麼過怎麼過!三十年歲月熬出頭,如今的定南候府,太子太子妃寧可捨了公公,也不想捨了婆婆。想到公公那般憋氣的模樣,左箏就想笑。韓彩擰了一下左箏,嗔笑:「哪有你這般當人家媳婦的?」居然敢說笑起公婆的屋裡事了。

  「箏兒這不是恃寵而嬌嘛。娘您要是不疼我,箏兒哪裡敢?」甜生生撒嬌還兼帶著耍無賴,哄得韓彩這個舒服。拉起坐在踏板上的左箏,摟在懷裡,無奈的點她的額頭:「你這個蜜兒精,就會哄娘高興。你要是把這分本事,使在勤哥身上,放一百個天仙,也爬不到你頭上。」

  說及舊事,左箏臉上還是閃過了一絲尷尬。

  韓彩抓住機會哄兒媳婦:「娘是過來人,知道你的心思。可勤哥和他爹不一樣,那個老不死的半分良心也沒有,可勤哥這些年待你是上心的。」

  「娘!媳婦知道。」象王勤這般肯放□段好好哄妻子,死磨活纏著不肯罷手的夫君,亦是沒有幾個的。多半是哄兩天,你不依不饒便惱了臉,兩下裡各自堅持,各走各路,終至越分越遠。再有美姬嬌妾,曾經的那麼點恩愛便會被比得一錢不值,至於曾經的愧疚,更有可能變成你不識大體的鐵證。相較而言,王勤真的算是『不錯』了。

  見左箏的神色還是漸落,韓彩心裡歎氣,嘴上卻仍是不停歇:「娘不是替他說好話,這些年娘替你打了多少陣仗。」

  「娘疼箏兒,箏兒知道。」左箏撒嬌的摟住婆婆,有些不捨卻也有些隔離,婆婆終究是婆婆,始終是站在兒子角度上來看事的。

  韓彩無奈的拉了拉左箏的衣角,語氣溫柔:「娘雖然偏心自己的兒子,可也是想讓你們過的好。你看娘就是再明白不過的例子。雖說照自己的脾氣行事,照樣可以把日子過的有滋有味,可是無人憐愛少人關懷的滋味並不好受的。女人嘛,一輩子過得孤冷清寂,終究是可憐的。娘不希望看見勤哥像他爹一樣,老來無人說話陪伴,也不希望你像娘一樣,面上風光,心裡的苦自己知道。」

  此夜,左箏翻來覆去睡不著。王勤已經習慣她不想事即可,一想事就沒個盡頭的性子。她不睡也沒關係,不想說話也無所謂,閉著眼養神就好。「是不是擾得你睡不著了?」翻過身來,正好迎上王勤睜著雙眼。左箏反思自己不該這般轉側,他是一天要在朝裡辦事的,不像自己白日裡可以休息。

  王勤笑的搖了搖頭:「你睡不著,我哪能安歇?」話有些纏綿意,左箏覺得嗓子有些癢癢,眼簾放下。王勤識相的岔開話題:「又出什麼事了?」今天白天好像進宮見世雅了,難不成……「昨天,你惱了?」近兩三年都沒有那樣的興致了,昨天似乎耍的是狠了些。欺負得她又求又饒,又哭又咬的。雖然當時爽快了,可今天一白天心裡都不塌實。

  左箏臉上發臊,這個魔星……「也沒什麼,就是想不通世雅到底要幹什麼?」堂堂一國的太子妃,鑽到錢眼裡了。要那麼多錢幹什麼?又不是不得寵的,攢錢用人爭寵。也沒有兄弟姐妹外戚等,家裡在幫襯資助。成天收籠銀子?左箏真的很頭痛。

  說起這碼子事來,王勤的眼眸發深,平躺在枕裡想著最近發生的事。看似水波無痕,但……王勤到底是跟著這個表妹從東京一路過來的,世雅的招數千變萬化,卻有一點老規矩。不是不做,一擊必中。這次前前後後醞釀了這麼些事,不可能沒有所圖,而且圖的必是大事。

  「朝裡的傳言有很多。」

  「噢?說什麼?」提起世雅,左箏就來了興致。坐起身來,聽王勤細說:「大多官員們都認為太子借太子妃辦那個金玉滿堂行,是要動稅收上的大主意。江南稅務五成出在商號上,可是盤不清商號的具體帳目,提稅也沒個章程,手指頭縫裡到底放走多少稅銀,誰也摸不到底,但肯定不是個小數目。可有了這麼個金玉滿堂行,推至全盛華,擠垮了銀號當鋪,商號的帳就很難瞞住了。」到時候稅上想做假,就要費大功夫了。

  關於這件事,左箏也聽說了些:「可這是太子的主意,世雅就一點自己的私想沒有嗎?」

  話說得太沖太直接,發現王勤變了臉色時,就後悔說得太白了。王勤坐起身來,上下打量左箏:「你這麼說什麼意思?」世雅設局辦事,不都是從來為太子鋪路架橋的嗎?怎麼左箏今天的話說出來,卻有些別的意思似的?

  左箏心裡暗自罵了自己十萬八千遍,叫你嘴快。但這樣的事……「我也猜不透,可是世雅做的事,就是讓我想往那裡想。」雖然猜不透,但隱隱約約覺得世雅像是還有什麼打算似的?

  可到底是什麼打算嗯?

  第二天,王勤上值去後,左箏備了些禮物坐轎到了離得不遠,亦在東城居住的沈香葉府。

  見過兩位葉夫人,客套幾句後,和申媛回到了他們的院落。這些年這兩個人生了兩個兒子兩個女兒,甚是高產。堵得兩位葉夫人一點沒有『納妾』的想法,四個子女足夠豐厚的後嗣了。況且孩子多了,申媛一個人看不過來,自然要勞煩祖母太祖母照看,兩個老太婆雖然性格古怪了些,但是看沈香的樣子,就知道教養後代還是有些辦法的。四個小傢夥都十分有規矩,兩個男孩都到了進學的時候,女孩小些,大半時候呆在祖母太祖母身邊。

  「但願出嫁前,能圓了你婆婆的願。」男孩子家無所謂,頂著沈香公子的名頭,不怕娶不著好媳婦。可女兒就不一樣了,要是回歸宗室,便是宗女。論起婚嫁來,自是再添一份尊貴。「殿下有沒有漏過口風,打算封沈香一個什麼?」

  左箏不是外人,申媛也不瞞著:「太子嘴一向是緊的,太子妃倒是露了些意向出來,再怎樣也封個侯。」這樣才能和宗室其它的力量對抗。

  算了算宗室的這些葉氏親貴,左箏得承認,確實得至少是個候。否則可真不好弄了!

  「不過算下來,到底算是哪輩的?」

  申媛想起這事來就有些想笑:「他家幾代晚生子,沈香的輩份可是不低。比尊上還要大一輩。」

  啊?

  左箏先是驚訝,而後忍不住也噴笑出來。比皇上還長一輩,豈不是比殿下要大兩輩了?可真是亂套了。

  又東拉西扯了一番,續茶的時候,申媛眼中閃過一絲流光:「說吧,您大架光臨,到底有什麼事?」

  左箏有些為難,兩件事,哪一件都不太好問。這個申媛的腦子頗好,聽世雅在背後說過好幾次,沈香和名媛兩個正經的一對賊夫妻狼狽為奸的很。自己的腦袋……

  申媛慢條斯理的把玩著手裡的茶盞,太子殿下新賞的貢瓷,婆婆太婆喜歡的什麼似的。不過話說回來,這貢瓷確是要比市面上賣的好許多!

  「殿下,有和你們說過什麼……比較有趣的話嗎?」想了半天,左箏總算是找到一個突破口了。

  申媛十分配合,前思後想一翻後,有了定案:「最出彩的一句,便是太子妃殿下在頭一次到慶陽的時候,與沈香說的:身在高位,當知天真可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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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2 22:43:43

【137.結局(上)】

  一個女人能碰到的最糗的事,不是表白的時候被發好人卡,也不是新郎結婚了新娘不是我,而是你要給老公生孩子,人家直接拒絕你!

  葉錦天的那聲拒絕,只有兩個字『不行』,乾脆簡潔得岑染想吐血。很沒面子的從懷裡脫出來,扭頭鑽到軟枕裡,自我催眠。葉錦天看得好笑,貼身靠過來,笑問:「生氣了?我這不是為你好嘛,韋尚宮說隔五年再生孩子,才不傷元氣。你有這個心意我很高興,可是我不能不顧你的身體啊。」

  真是『溫柔體貼』『善解人意』的想讓人活活掐死他!猛的反撲過來,把葉錦天壓在身下,雙手掐他的脖子,狠狠的往死裡掐。動作太狠,葉錦天當然不可能不反抗,不過也沒有反抗得太厲害,只是抓緊一對貓爪子,擺在脖子上裝好看,不讓正經掐死就成了。一邊玩,葉錦天還不忘一邊繼續逗她:「染染,你看我多顧忌你的面子?」貓爪子仍然保持著『掐死』的模樣,任誰看見都會認為她『厲害』的。

  「我怎麼以前就沒發現你還有這種怪癖?」好歹算是親密無間的兄妹扮了好幾年,怎麼就沒發現沈世宗居然還有這種隱癖?「你是以前就有,還是最近養成的?」

  葉錦天笑瞇瞇的欣賞著母老虎的表相:「什麼怪癖?為夫覺得為夫如此體貼,怎稱得上怪癖二字?」

  還酸上了?岑染臉上抽抽,才要張嘴罵他,又扮豬吃老虎!可是話到嘴邊靈光一閃,趕緊來了個急剎車。萬一他反問,乃是老虎怎麼辦?萬一他又問,我是豬,你是什麼怎麼辦?玩腹黑?岑染屏息寧氣的轉過一周天氣息後,原本急燥的心境平復了下來。恢復了一臉淡然溫柔,收回貓爪子輕輕揉了揉,笑瞇瞇的□來摟住葉錦天的胳膊睡覺去也。

  從第二天起,青鸞殿內殿服侍的宮人們就很快返現了。太子和太子妃之間的關係又到了詭異難解的地步了,不像是在吵架,也不像是吵過架。可是兩個人就那麼客客氣氣的,感覺十分彆扭。太子殿下一慣是風致溫柔,文雅體貼的形象,可是太子妃也變成那模樣,就讓人很理解不了了。杉枝有些摸不到這兩位殿下的路數了,就讓錦紅借出宮的機會到定南侯府送點東西去。

  恰巧這日王勤受了些風寒,在家裡休養。聽外屋裡錦紅說的事後,忍耐不住笑出聲來,左箏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錦紅有些摸不著頭腦,可左夫人已經答應明日進宮,便告退了。

  屋裡無人後,王勤硬憋的笑才算是放聲出來:「沒想到,沒想到,太子殿下也有這種愛好。」

  「什麼愛好?不過是欺負世雅如今的心眼沒他轉的快罷了。」左箏對太子的印象……幾起幾落,如今就算是頂得再高,有些感覺也變不過來了。昔日那麼溫柔體貼的沈世宗……怎麼就變成現在這個模樣了?左箏一肚子鬱悶,卻見王勤躺在床上越笑越可樂,滋味有些不大好,輕輕推了一把,有些埋怨:「世雅可是你妹妹,你還分得清楚內外了不?」

  王勤摟住了左箏的腰,笑道:「夫妻兩個哪有什麼裡外?更何況又不是什麼要緊的事。不過是太子殿下喜愛世雅,逗著玩罷了。」

  逗著玩?左箏皺眉,表情詭異得王勤覺得剛才還悶悶的頭,瞬時清亮了不少,眼睛直冒光。看得左箏有些心裡發虛,抿著嘴思索著該怎麼和王勤說這事的模樣,讓王勤心裡沈寂了許久的促狹念頭又冒了起來:「箏兒,想什麼嗯?」

  左箏聽了這話,覺得後背越有些發涼了,王勤現在的表情……讓左箏不由自主的聯想到以前兩個人鬧意氣的時候,尤其是玩些不知名的花樣的時候……眼風左右一瞟,正在逮機會開溜時,外頭傳來了丫頭們的行禮聲:「二爺,您來了。」

  「是二弟來了?快進來。」正大光明的理由,先用一個再說。左箏起身相迎,把王勳讓了進來。

  「我聽恆浣說二哥今天身子不太爽利,可好些了?」王勳以前和大哥一個在皇宮一個在東宮,雖各幹各的,但上下值的時候常能相攜走。可是自打王勤進了兵部,就很少能碰到一處了。就算回了家,不是這個有事就是那個有事,扯來扯去,五六天才能見上一次面。今天才回屋,就聽恆浣說大哥今天有些不爽利,早早的就報病回家了。過來一看……

  「大哥,你又玩什麼?」左箏『識相』的出去了,留出地方來讓哥倆兒聊天。王勳一看大哥亮晶晶的眼神,嘴就撇到一邊去了:「大哥,你是不是嫌最近日子過的悶了,又想找點樂子?又逗大嫂玩?」小時候王勳覺得大哥的性子算是沈穩的,不像自己每天瘋來跑去的,可略大些才發現,大哥好玩的性子在骨頭裡。如今都三十幾的人了,兒子都十二了,還……「別怪弟弟沒提醒你,惹惱了可沒人幫你哄。」娘現在只顧支應爹的,沒空幫忙,有空不搗亂就不錯了。至於王勳和恆浣,也沒心思管這種玩笑事。到時候孤軍奮鬥,別說不夠兄弟。

  王勤無聊的看了一眼二弟:「你們兩個就不耍著玩?」這個弟弟也不是什麼端肅的主。王勳尷尬的咳了一下,當即腳底下抹油溜走了。

  一早上起來就聽杉枝說了,大舅奶奶今天上午會來東宮拜見。岑染為此專門沒有算冊,只是捧著一本閒書看,打發時間。可一路等到近午了也沒見左箏來,這個訝然。難道是王勤的風寒又重了不成?走不開?可那應該派人來捎個話吧?結果,午膳後時分,左箏施施然的出現了。九月初的天氣,慶陽還是很熱的,可左箏卻穿著立領襖衣……岑染咳了兩下,大概明白怎麼回事了。左箏這個窘,待到花廳內沒有旁人後,氣得發飆:「那個渾蛋,他老毛病又犯了。」都老夫老妻的人了,憑白白的又耍起那些花招來,簡直豈有此理。

  岑染笑得有些抖,這等夫妻辛秘之事,不大方便共享。左箏也不是那等豪放之人,在世雅面前發發牢騷可以,真要說些什麼,也是說不出口的。可是……「你一直看我幹什麼?」岑染在發現大嫂居然眼睛一直往自己身上掃後,有些炸毛髮冷。左箏有些賭氣、壯著膽子問了一句:「您沒有碰到過這種事嗎?」

  這種問題實在有些尷尬,岑染訕訕笑笑,很痛快的搖了搖頭。左箏看之更加鬱悶,為什麼人家的夫君都正常的很,偏生讓自己碰上這麼個魔星?

  「那個、大嫂,你為什麼這麼反感?」按說夫妻之間某方面和諧可是很重要的恩愛標識,為毛左箏反應會這麼強烈?看她走動的樣子,王勤應該也沒玩什麼禁忌類□之類的東西啊!更何況,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左箏這個年紀應該是很享受這種事才對啊。為毛會這種反應?岑染有些不大理解,又不是剛成婚的小媳婦,抹不開面子,兒子都一把年紀了,左箏在這種事上較真,到底是為毛啊?

  世雅很好奇的問話,讓左箏坐立難安得很。但是這種話,除了世雅,自己還能和誰說?幽幽的歎了一口氣後,沈默了一陣子才道:「大概是我小心眼的緣故吧。他、一那樣、我就會想起……」想起初婚時自己臉皮薄,不肯依從他耍那些花樣。後來……鴛兒大概服侍得他很好吧?一想起這件事,左箏的心裡就像堵了一個石頭疙瘩,上不來下不去的,難受酸澀且反感得厲害。

  這般痛快的坦白,岑染聽後也是沈默。

  貌似每對曾經恩愛的夫婦都會碰到這麼一個坎,邁過去了就能揩手百年,邁不過去便是孽虐情深。

  左箏有鴛兒的舊事耿耿於懷,而自己……「您忘了那件事了嗎?」左箏想知道世雅的心思,她是怎麼想的,和自己一樣是為了孩子嗎?不太像。岑染苦笑的看了看左箏,突然覺得這場穿越真的有許多詭異難解的地方。

  比方說:

  左箏和王勤的婚姻,一個男人在年輕的時候犯了是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惡!

  王韁和韓彩的婚姻,年輕的時候在外面風流瀟灑夠了,老了才想起家庭的溫暖來,覺得老婆不錯卻已無法回頭。默!

  宇文休和遲嫣的配對也很有趣,遲嫣當初迫嫁李氏,新婚守寡,以為一生已毀。卻不想景帝南遷,宇文休喪妻,有了這樣一樁看著不體面不完美卻實惠多多,夫妻恩愛的第二春。霧!

  上官的情路也很坎坷啊,本來是個花花公子紈褲子弟,卻因為朝廷的變遷有了新的人生起點。容忍了元配,默認了繼室,開始的時候都很差勁,卻架不住最後一次變革的時候,抓住了萌點。當然,這裡面也脫不了江瑩的奮力反擊,和對上官亨不納通房的感激,從而引起的奮力爭取……不管如何,這兩個人是熬過來了。

  還有沈香和申媛,若是沒有那場朝廷動盪,這兩個人誰也不會說破心事。不挑明,便不會有接下來的變故,不會有申媛的爭取,不會有沈香的等待,更不會有名媛夫人的封號,和景帝親賜、讓兩個難纏的葉夫人無法拒絕的婚事。

  當然,賀家姐妹的婚事也是個很有趣的對比點。

  賀世儀從出嫁的那天就一路『順風順水』,夫君後宅明智,自個兒爭氣機狡,得寵重用。誕育方面亦無碰到任何的不妥,婆家的祖母那裡也順利過關。看似一切完美,卻總是擺不脫那些等著臨幸分寵的備胎姬妾。若不是這場……這場葉錦天的設計、岑染反擊的刁難……沒有那樣的朝綱,賀世儀想得到真正的夫妻恩愛,怕是此生無望。畢竟女人總是比男人老得快,她老了,自會有大把的青春粉嫩的女孩子貼上去。哪怕是姬妾地位如此尷尬的盛華,做一個王爺的偏寵外室,也好過在普通民戶裡艱苦度日。物質為上的女子,不管是古代還是現代,從來不曾缺失過。

  而中山郡王……葉庭杉到底是出於一種什麼樣的想法來接受這種事嗯?

  岑染想不明白,便要左箏去問賀世儀。

  賀世儀沒想到左箏難得登門,問的居然是這種事。有些羞窘,可是看左箏執著的模樣,又覺得頭痛:「你總記得以前的事幹什麼?都是過去的事了,況且他也認錯知錯了。糾結著,不是徒惹自己不痛快?做女人該糊塗的時候糊塗一點,才不會氣著自己。」

  「我也想啊!可是就是做不到。」左箏也很苦惱這樣的局面。不碰到那一塊,覺得日子真的幸福,可一旦勾起舊傷來,就覺得眼前的一切幸福彷彿變了味道,酸苦得厲害,無法平心靜氣。「表姐,你就沒有這樣的時候嗎?」

  「怎麼會沒有?難道我不是女人?」賀世儀無奈的拍了拍左箏的手,語重心長的說:「別怪做姐姐的多嘴,你那時候也太憨了些。若是有你這個時候的本事,十個鴛兒也掀不起大浪來。男人不中用,自己犯蠢,兩個巴掌才拍響的。」只怨別人,有用嗎?

  左箏知道賀世儀的意思,一昧怨著別人,只會讓心裡的結越來越重,偶爾埋怨一下自己,才會讓結塊小些。但是,那個坎,那個永遠忘不掉的痛楚,到底該怎麼辦嗯?

  「不如就當做了一場夢,夢醒了一切就都算了。」

  簾瓏一挑,一身藍衫的賀靜鑽了進來。她和李霄庭剛剛回慶陽,李霄庭進東宮回話去了,賀靜則摸到了中山郡王府,原本想唬姐姐一跳的,卻不想正碰到大姐和表姐兩個在說私房話。關於那件事,賀世靜有自己的想法:「妹妹曾經糊塗過的事,表姐不是外人,應該是清楚的。那一關……比表姐的關如何?」

  左箏拉了賀靜坐到右手邊,賀靜迷戀沈世宗幾乎成魔,為此哪個男人也看不上眼,加上許多事情糾結在裡面,一再錯過花期。兩度訂婚,未婚夫都婚前亡故,不管是天災還是人怨,『剋夫』的名聲是跑不掉了。年紀又大,父母雙亡,全靠著長姐姐夫的體面才依然有人求親。可她偏偏對沈世宗無法忘懷,最後寧願躲入道觀,亦不願屈就。心意是堅定的,左箏知情後幾乎認為表妹這輩子真的要和三清真人結緣了。卻不想,憑空跳出來了一個李霄庭。

  「其實夫君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是姐姐姐夫使力,也是太子殿下有意成全。」別人暗中細心的安排,再加上賀靜憨直的性子,往日事上是缺項,可卻因為置之死地的決絕,反而在李霄庭眼裡產生了別樣的美麗。覺得這個少女固執倔強,卻又矛盾脆弱。然後一場場老天爺恩賜的,別人暗中幫助的機緣,成就了最後的良緣。

  「我也不知道表姐是怎麼想我和夫君的這樁緣份的。在當時,我只想著這是我最後一次的機會了。抓到不一定能過好,可放過就永遠沒機會了。」更何況李霄庭那時說的話,讓賀世靜根本沒嘴辯駁。不管嫁對嫁錯,過好過不好,左右最後不過是一個出家。既如此,為何不搏一把?賭了有一半贏的機會,不賭就永遠都是輸家。

  「那……妹夫知道……」左箏不好意思問太深。

  賀靜回答的卻很明確,笑厴綻放的全是自信驕傲揉和成的甜蜜:「夫君說,他以前也喜歡過別的女子,不過現在覺得我最好。」賀靜當時很厚臉皮的回李霄庭:「妾身以前覺得沈世宗很好,現在方知夫君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互相認真八百的吹捧完畢後,對視一眼哈哈大笑,李霄庭不是那等迂腐之人,賀靜也不是小心翼翼的世系小姐,兩個人把話說開了,反而在坦蕩外更添親密無間。

  「那如今,算是真的放下了?」

  像賀靜自己說的那樣,就當做了一場夢。夢醒了,記取教訓,往事就讓它隨煙散去?

  賀靜擰眉想想:「其實也不算是忘記什麼吧?夫君曾問我,喜歡沈世宗哪裡?是喜歡他本人?還是喜歡他的溫柔體貼?還是喜歡他對女子尊重呵護?」

  「你選了最後一條?」左箏的試問得到了肯定的回復。

  賀靜眼光一時有些遙遙,像是回憶到了在東京初見沈世宗的情形:「當時真的覺得很好,天下怎麼會有這樣好的婚事緣份?」世雅和自己談得來,沈夫人是個大氣寬和的婆婆,沈世宗又尊重妻子溫柔體貼,如果能嫁到沈家,真的沒有比這更好的婚事了。執念太深,深的忘了原本的心意。「妹妹所求的不過是一個肯尊重妻子,呵護體貼的夫君罷了。這個不成,換一個亦可。只要心意是一樣的,那麼表相如何並沒有那樣重要。就像師傅曾經予我說的。花開了花會謝,結了果成了籽,明年種下去亦是花。總是想著原來的那朵花,又有益處?知道花的本心是一樣的,就好。」

  甚至因為在看過了花開花艷,花謝花凋後,來年浸潤心血種出的花朵,反而會覺得更加美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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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2:43:16

【136.交心】

  青鸞殿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對於岑染來說沒有區別。

  近身服侍的仍然是原來那幾個,新來的這個林涵玉小妹妹分給了紗青,負責給太子妃梳頭髮裝髻。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這等服侍人的活計,這位小姐以前大概沒幹過。開始的時候,紗青只讓她在旁邊看著,後面加上讓她梳發的活計,盤髻就暫時不用了。每天看著姑姑們怎麼做事就行了。

  林涵玉的父親是鳳陽縣的縣令,家中十年獨女後,才又得的幼子。所以名字還是按照獨女起的,但在家中的情形卻因為有了幼弟一落千丈。父母對於得來不易的幼弟疼入心坎,幾乎忘了她這個人,林涵玉三年後進了朝學。中間縱有假期也沒有再回過家中,而是選擇在淨雲庵裡陪姑母度日。這次選女官,林涵玉是第二個報名的,為的就是在太子妃這裡爭出一條路來。關於太子妃沈世雅的事,林涵玉聽了很多,想了很多,得以分入青鸞殿很意外卻也很驚喜,可是到底要如何和太子妃表露忠心,卻一直想不出主意來。

  半月下來,林涵玉發現太子妃其實是個很好服侍的主,不挑食不挑裳,只是話有些少,特別安清靜,孤自一人坐在書案後沈思的時間佔了一日中大半的時光。早晚都會到還巢殿裡的那個大水池中遊半個時辰的水,偶爾還會在花廳裡做些奇怪的類似舞蹈的動作。特別喜歡吃葡萄,卻對梨水不太欣賞。衣衫以正紅金黃正紫月白四種極貴的顏色為主,偶爾一半件其它顏色的。首飾匣子裡很多,卻從不挑剔,偶爾心情來了把玩一二,並不把時間放在這些裝扮上面。

  「這個小丫頭倒是個伶俐的。」

  伊春很少誇人,但這個林涵玉的確是個不錯的苗子。在青鸞殿當差,天天能見到太子殿下,但是除了第一兩次多瞟了兩眼外,再不肯多看。有一次杉枝叫她一起進淨室服侍太子殿下沐浴,小丫頭窘得厲害,腦袋一直往外偏,說死不往那邊看。杉枝看得悶笑,還挨了太子殿下一拍首。

  「殿下親自挑的,自然不會錯到哪裡去。」

  這五個學員都是葉錦天親自挑的,送到內宮的那三個,一個端莊知禮、一個溫柔細心還有一個驕傲過眼,但都是多情的屬性。挑進東宮來的兩個,林涵玉就不用說了,棲梧殿的那個屬於迎風流淚型,才學雖好卻不中用,放到棲梧殿讓她對著空屋子好好無病呻吟吧。至於這個林涵玉……岑染扭頭看伊春:「布藍該回來了吧?」

  伊春點頭:「說好了,明日來給殿下回話。」

  —————

  「民女布藍給太子妃殿下請安,殿下千歲千千歲。」

  畢竟是經久服侍過的,知道太子妃殿下的習好,所以叩頭完畢後,布藍就站起身來了。一年多不見,布藍清瘦了許多,臉皮讓曬黑了不少,可人卻精神。一年前,她和青哥的婚事走到了邊緣。布家雖然依從了,可是青哥卻離開了慶陽,一句話沒有給布藍留下。

  「這人倒也算是個有些骨性的。」不肯為女子折腰,更不願意為女子帶來的權勢利益所伏。

  葉錦天的話讓岑染聽得很不順耳:「你也是這般想的,不喜歡女子比自己能幹嗎?」貌似很多主流言情小說裡的悲摧情節都是這樣的,男人受不了女人比他能幹,比他賺得多,比他有權有勢。一旦符合了上面條件裡的某一項,兩個人的關係肯定岌岌可危,不管被炮灰的是哪個,男人身邊最後肯定會出現一個柔情似水的溫柔小女子。對於這種情節,岑染實在是惡得厲害。

  「你比我厲害?」葉錦天挑眉反問,惹來岑染一記狠咬,不就是讓你用手段給逼回來了嘛要,至少拽成這樣嗎?

  玩鬧過後,葉錦天才又說:「這世上的哪個男人繡花比得過女子?女子比男子有力氣有又有多少?」這是天生的優勢,亦是後天的教養。「在本殿的眼裡,人只分有用還是沒用,該怎麼用。」至於他是男是女根本不重要。

  這樣的答應聽得岑染臉皮快抽掉了,欣賞夠染染詭異又有趣的表情後,葉錦天才正色道:「比不過就退,算什麼真男子?有本事就急起直追,追上去超過她,才叫男人該幹的事。」

  這樣的答案岑染滿意急了,然後讓小施把太子殿下的話轉告了那個青哥。聽小施回來講,青哥當時的臉臊得通紅,當即跪在地上朝著慶陽的方向脆生生的磕了四個響頭。然後一樣的任務,分成了兩半。青哥負責在慶陽以西計算田畝,分類出哪裡是水田多澇,哪裡是旱田缺水,附近哪裡有河。布藍則負責東面,最後看兩個人誰的差事辦得多辦得好。

  一年過去,這兩個人總算是回來了。

  重重的十卷圖本,記要的很清楚詳細。布藍的字還算能看,青哥的字嘛,練到後來也將就了。不過就內容來講,青哥到底是種過田地的,經驗比布藍強許多。岑染略微翻了幾頁後,覺得不錯。差事驗完後,也不忘把正經事吩咐一下:「孤芳館裡不能沒有管事,你和青哥就且到那邊先照應一下里外。以後有了差事再吩咐你們辦。」

  布藍應諾稱是,抿了抿嘴後,又道:「那民女家中的生意……」那個水晶鑽,真的很漂亮,銷量一直很好,價格居高不下,布家賺得盆滿缽鼓了。「民女的意思是他們也該急流湧退了。」布家原來不過平民中三餐才只溫飽的,如今腰肥體壯,十分不成體統。一年來布藍不在跟前看著,簡直鬧得亂七八糟。哥哥居然納了兩個外室,嫂子天天和他吵,父親那麼老實的人都讓拉著去過了青樓。再長此下去……

  伊春眼中閃過一絲安慰,眼睛看向太子妃。岑染微笑柔語:「這你不必擔心,已經安排好了。」

  君恩是什麼?

  要放的時候放,要收的時候收。

  布家藉著布藍在太子妃跟前當差的機遇,搖身一變不只賺得家財萬貫,還日漸驕橫起來,裡裡外外得罪了許多人。往日看在太子妃的份上,不曾正經叫門,更加助長了布家的氣焰。豈不料,一遭旨下,太子妃收回了水晶鑽的圖紙,敕令布藍從此不準再經商營賣,小本生意都禁止了。布家上下徹底嚇呆,當天就奔到孤芳館找布藍說話。可孤芳館的大門一開,外院的管事竟然是青哥。氣焰頓時消了一半,待到布藍從內院出來時,話更是直接撂在了當面:「驕縱家奴,上不敢用。」

  這事一傳開,慶陽上下多少人家喜形於色的,嘲笑布家不學無術的下場倒也罷了,最要緊的就是那個水晶鑽的生意。但凡家中有與珠寶釵環生意有牽扯的人家,紛紛托關係找人馬往東宮送話。甄士清的二伯母家中便有這樣的買賣,好話好料好禮的說了一羅筐三斗箕,可是甄士清理都不理她們。甄余氏氣得離開孤芳館,回家就找夫君說話。甄二伯便托了甄父出面,甄父卻思及當初家中人逼迫士清離家的事,很是不願前來。甄二伯最後又走了母親的路,甄老太太派人下帖子去請甄士清回家敘話,可帖子送到孤芳館一個月,都沒動靜。然後等甄父終於願意出面時,水晶鑽的生意落下來了。

  懷安縣安氏,朝學這次畢業生楊世琳的姨丈家。家中雖然亦有金鋪,卻只是縣城的小門面,

  至於太子妃為何選安氏,理由很簡單。楊世琳父母身故,家產被族人所奪,身無長處又在弱齡,安氏卻肯照妻子表外甥女,貢職入學,人品堪重,是故賞恩。只是:「聽說太子妃要三成的贏利!」三成,可不算是小數字。

  「安家才叫上道,太子妃要三成贏利,聽說是要用在孤芳館的,安家自動把比利升到了五成,願意貢養無家才女。」瞧這手段,比布家強的不是一星半點,這樁子買賣,安氏不用上十年也能用上五年,這中間就算是五成,也絕對比原先的家計成算得多了。

  「聽說綢綠姑姑的周家,也有樣學樣的要奉上五成紅利。結果太子妃只要了兩成,卻指了八戶商家,劃出區片來,九家分害產片,互不干涉,一家提兩成爾。」這下火牆的法子可以恩澤全盛華了,太子妃的腰包也鼓了。

  「你說太子妃位極榮寵,這麼多錢幹什麼?」世系小姐出身,這般財迷為哪般?

  為哪般?

  自然是為了證明太子妃要賺錢很容易,利潤也很大嘍。

  於是近年關的時候,慶陽城內第一家『金玉滿堂行』開業了。

  鋪面開張的那天,很多人去湊熱鬧。可是進去以後,發現鋪面裡一件物品沒擺,裝的像當鋪似的,一重鐵欄杆將裡外分成兩室,四個窗口後面擺著八張對桌。窗口上分別寫的『存』『貸』『取』『押』,這算是怎麼回事?店裡店外的人都搞不懂的時候,一張捲起的布藍在鋪面左面垂下來了,上面介紹的很清楚。金玉滿堂行有三種業務:第一種是存錢,不似其它票號那般,銀子存進去還得再交託管費。在金玉滿堂行裡,你把銀子放在這裡,放一年是百分之三的利息,放兩年是百分之四,放三年以上是百分之五。也就是說一百兩銀子存進去,一年會給你增三兩銀子。一年後到期取出,一百兩銀子就變成了一百零三兩。第二種是貸款,你可以用房產珠寶等物抵押,借價值相仿的銀兩出去周轉。性質與當鋪相仿,可卻沒有當鋪的利錢那麼高,只有十分息,一百兩銀子借一年還十兩,不會利滾利,愈期不還會有一年的延期,再不還就會吞沒壓物了;第三種則是保管,金玉滿堂行有極安全的暗屋,你可以將你的東西寄存在內,租用小櫃即可。但租用的費用高了些,一年要十兩銀子。

  這個鋪面開的古怪了些,雖然可以白得利錢,但是無人敢先試。直到名媛夫人、宇文夫人等太子妃鐵桿親信先行表示,把銀子存進行裡,然後換了一個小本子和印章出來後,才算是有了些眉目。只是效果並不算很好,畢竟是新東西,敢嘗試的人並不多,雖然明知道是太子妃在搞,但是到底要怎麼弄,總是心裡慌慌的!

  「接下來要如何?」逗完兒子,葉錦天心情愉悅,抱著染染說話。

  在青鸞殿加了火牆後,效果自然是好的。哪怕是臘月天,蓋床薄被就儘夠了。「自然是辦分行了!一個州府辦一個,只要拿著本子和印章,一個地方存了錢,別的地方都可以用。」

  「不怕有人冒用?」民間巧手之人極多,不過一枚印章罷了。

  「所以還有暗號啊。答對問題才可提錢,而且非本人提不可。」染染的話說得很痛快,可葉錦天卻聽出些別的味道來:「只準本人提?家人父母夫君子女,皆不可?」話聲有些怪怪的,岑染眼珠子亂瞟,卻也沒有反對。葉錦天心裡大概有數了:「我說嘛,你幹什麼規定行裡的夥計全部都用女子。」不管是當鋪票號,夥計都是男子 。可金玉滿堂行裡卻是一色的全是女子,未嫁的戴面紗,嫁人的……嫁人以後的婦人在家做家務,孝敬公婆都來不及,哪裡有時間出來幹活計?雖然金玉滿堂行裡給的工錢很高,一月二兩銀子……一個四五口的平民家中,一月開銷也就這個數。大半家庭要三四份工才能賺到這個錢,可是如果有識字的女子願意出來做工,一月坐著就能賺這麼多錢。要求的不過是管緊嘴巴,不貪汙錢財兩項罷了。實在是份肥差!

  「你這是要平民家中鼓勵女子入學識字嗎?」盛華雖有女科,但入學的我是權貴富商人家。哪怕因為和風報的事,免了縣學州學的束侑費用,但更多平民人家願意要女兒在家刺繡紡布賺錢,補貼家用。染染的這個辦法一出,相信有些能力的人家更願意女兒入那不用束侑的學堂,學了讀書算數寫字,也好爭個美差。反正從十五歲到二十三歲,可以為家裡賺八年的錢。

  葉錦天不反對臣民女子識字讀書,愚民難馴,多讀些書總是有好處的。他擔心的是:「位子不夠多的話,效果怕是不強。」先在慶陽開,然後府開,縣開,一處行裡就算是用上二十個女子,名額也是極少的。平民人家,總是數量驚人的,只二十個名額的缺,怕是不足調動起平民父母讓女兒入學的心思來。

  岑染當然明白這一點,所以:「這事急不得,來日方長。況且法子有很多,一樣一樣的來。」太急了辦不成,砸了牌子可就麻煩了。

  「只有這一項好處?」葉錦天依稀記得岑染說過,這個什麼銀行的東西,對於國家稅務亦是有用的。到底怎麼個用,想不出來。岑染笑嘻嘻的給解釋:「這樣也得慢慢來,銀號裡最大的客戶不就是那些商號嗎?與其掏銀子保管,幹什麼不放到銀行裡?還有錢賺?」

  「理是這個理,可是一年的期限太長了。」到時候再取,事情早黃了。

  「所以,在穩定一段時間後,會再推出散取的方法,將利息精準到天上,存一天得多少錢。這樣一來的話,商戶們自然是樂意的。平民們不會經營者多,與其投出去賠本,放在裡面錢生錢是更安全的方法。」富戶有富戶的存法,平民自然也有平民的存法,反正不付保管費,還倒給錢。放多少也是個增數不是?

  「還是沒扯到稅銀上。」葉錦天淡淡提醒。

  岑染這才發現有些跑題,趕緊往回拉:「有了帳目上的銀錢往來,大商號的來往銀錢自然就能慢慢摸清了。畢竟這鋪面普通天後,票號就倒了,當鋪也得倒一半。」雖然會因此得罪不少人,但是只要有糧吃,非常大些也沒關係,只要一直讓吃糖就可以。

  「還有嗯?」葉錦天越聽越來趣,一雙星目責令璀璨明亮。

  岑染益自興奮:「小本子上寫的是誰的名字,就只能誰來取。這樣一來的話,那些有外室的主母們還不拚命的往自己懷裡撈銀子?反正只要錢存到誰的名下就是誰的,哪個主婦會不替自己著想。」這樣一來,後院家中起火,那些在外面有瘋有玩的夫君們就想仔細想一想了。在外面玩也許是可以的,但是安撫不好妻子的情緒,就是家底被不知名的撈空。而女子一旦有了私產……受制於人的機會就將大大降低。那些嫁入極品人家的女子,只要把嫁妝折成銀子存在行裡,就算再極品的家庭只要媳婦不同意,也貪墨不了媳婦的嫁妝。而只要有錢再手,哪怕被休,亦有銀錢傍身。

  老馬同志說的多好?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

  當女子手中有錢,足可保障的時候,哪怕離家出走、被休離家等等等待,命運再坎坷亦會有爬起來的勇氣了。

  女權運動,其實不過就是經濟權和出世權的對辯。

  和古人說女權什麼的純屬白瞎,可要講的世俗些,為自己打算如何如何?千百年來女子們的心思從來都是一樣的。公婆好服侍,夫君和自己一條心,子女順心健康。這便是所謂的在家從父、出嫁從夫、無死從子的真正由來。而當這三個條件無可依靠的時候,能靠的就只有自己的本事。有本事的護住嫁妝私產,沒本事的任人欺壓。有本事的用腦袋賺出自己的前路,沒本事的不是為人所欺,就只能出賣色相。

  說到底,生活不過因為一個『錢』字。當官從商等待,所有的目的不過是為了富貴榮華。

  而只要女子手中有了錢,那麼嫁人也好,不嫁人也罷,都不再是難題了。

  「那不是最基本的重點吧?」銀子固然可以過活,但更重要的是:「有智慧有勇氣!」岑染攬著葉錦天的脖子,真是一天比一天順眼了。為二人漸漸回復的交心狀態,還是共同的前途目標?封建社會和社會主義的思想代溝是弘大的,男人和女人的思維也從來是南轅北轍的。可是只要手拉著手,往一個方向走,那麼,總會想出彼此交融的合諧之路的。

  「錦天,我們再生個寶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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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2 22:42:35

【135.信任】

  葉錦天說是開玩笑,可岑染還是在兩天後把小林子拎了過來。

  這位小公公素來是個乖覺的,如今更加是有什麼說什麼:「太子殿下把新雲縣主做荷包的事告訴陛下了。陛下聽後十分震怒,把劉妃娘娘叫來痛斥了一頓,責令韋尚宮換掉了劉妃娘娘身邊所有的侍從宮女。至於新雲縣主已經搬出了劉妃娘娘的宮裡,遷到欣荷殿居住了,一概僕人全部調換,隨身所用的物件在搬運時搜檢了一番,果真找出了幾樣很不合體的東西。韋尚宮撥了兩個最嚴肅端方的教養尚宮到新雲縣主身邊,太子也吩咐過那兩個,要好好服侍,往正裡引導。」至於能不能搬過來,那就不知道了,但總歸比跟著那個劉妃娘娘強了。至少無人敢暗中挑唆,幫助使壞了。

  岑染對此淡淡笑笑,沒有多話。

  小林子走後,杉枝摸了過來:「殿下,為什麼不把新雲縣主接到東宮來?就近著,想怎麼調理她不成?」放到遠遠的,不管怎麼說名聲都不太好。殿下是嫡母,教養庶女是本分內的責任。反正殿下不會管她,幹什麼不弄回東宮來?反正外人不知道會怎樣。

  岑染拿起書冊來一邊看一邊解釋:「東宮就這麼大,我能像對待穆氏一樣把她關著不讓出門嗎?」就像是能,各種家宴上總會讓她露面的,到時候說出來太子妃把她關著不讓出門,豈不更糟糕?至於這丫頭出了門,誰知道她會幹出什麼事來?不如放著遠些的好,天下哪有那麼好的名聲。況且這次的事……葉錦天處理得太黑了。

  果然,劉妃娘娘身邊服侍的人全部更換,原者發送出宮的事很快傳得朝野內外無人不知了。紛紛打聽到底出了什麼事,有那機靈的很快聯想到了新雲縣主送給太子長子的那個荷包上頭了。果然又過了幾天新雲縣主被遷到了欣荷殿,並且身邊的人也被全部更換後,大概劇情就再容易不是過了。劉家上下小心翼翼的夾著尾巴,再不敢象平常那般放肆囂張。至於隱隱約約散出來的劉妃娘娘身邊有藥監的事,則引得內情更加撲朔迷離了。

  「內監這個東西實在是不好!既被人殘忍,也容易對人殘忍。」俗稱變態!

  「那你想如何?禁監?」聽上去是個善舉,可是後續問題會很大很麻煩。宮中雜役何人承擔?全部用女子,若有心術不正者該當如何?

  關於這個問題,岑染倒是想了一部分:「國制已改,想必今後內廷不會有太多的主子。主子少奴才自然也會用得少。宮女從民間選擇的舊例不需要變。進宮時人人額頭上點上守宮痧即可,一旦失貞自己的臉皮就先過不去。」

  葉錦天合上折本想了想,確實也是個法子,女子的貞節有時候不如名聲更要緊。「那重役嗯?」太監在宮中承擔的職責更多的是修膳、灑掃、搬運等粗重活計,這等活計女子怕是承擔不起。「外宮的可以用雜役,內宮的可用婦人。」

  「婦人?」

  「是啊!從民間選力氣大的婦人進內廷,每日白天四個時辰上值,到點出宮。用專人司管!按月發薪。」合同工比包身工有時候更好用。

  岑染的這個想法,很快在葉錦天的包裝後,得到了景帝的贊同。內監身體不缺、心思本便比別人陰沈些。宮禁又自複雜,內外牽扯,十分容易走上邪路,影響朝局。如果能斷了根,就再好不過了。以往留著這些奴才不過是因為後宮女主居多,許多事情宮女無法勝任。可往後……景帝笑著看了一眼低眉順眼的太子,錦天的心太大了!

  有了景帝的支持,禁監之事在朝上幾乎沒有受到任何的反對。很快定案就下來了:慶陽宮包括東宮在內,共有內監四十六名。按俗例每年會添五名小內監,從小調教。從今年起,斷絕。現有內監繼續留用,滿五十歲後自願出宮者會發撫恤銀,無處可去者皇室會修善堂一座,收養這些為皇室效過力的可憐之人。至於今後內宮外廷將徹底分開,內宮只有女子。宮女進宮前全部在額頭點硃砂守宮,粗重之役會由民間選壯力婦人提職,每日辰時進宮,酉未離宮,按月發制俸薪。外廷雜役照例。

  「照這麼算下來,光這一頂,每年就只少開支十萬兩。」還這是在慶陽宮,本就宮室殿少,奴僕減約的基礎上,如果放在東京宮,數字會更加驚人。

  「太子殿下是不是要動稅收上的主意了?」江南雖利重,但商人狡猾,官商勾結,稅務上始終行止不暢。國庫不豐,大概太子是盯上這一塊了。禁監之事不過是個開頭,更不過是個幌子。

  滿朝文武但凡家中有商戶結親的,皆提高警惕,準備接太子殿下的招數。卻不想,此事過後竟然再沒有了動靜。反而是太子殿下又盯上了刑獄一塊。不是要翻舊案如何,而是下旨在各州府處設了獄監所,將全州的犯人定罪後全部收到了一個地方關押,每日不再是只困在屋中,而是使其勞役。女犯織布繡工,男犯則是重干粗役,所贏之利補貼地方財政之用。當然,各地火耗抽銀之事全部禁止了。

  這招雖然怪,但看著可以奴役罪犯使利的份上,反對的聲音也沒有多少。不過由此,朝臣們更加認定了,太子殿下要衝國稅開刀了。

  不想太子殿下接下來的動作竟然是……

  七月依舊是盛華國學考的大試。朝學畢業生今年共有男科九十名,女科三十名。國學只內收二十名,外收十名,競爭自然慘烈。

  葉錦天藉機打趣染染:「要不要再出題啊?」

  岑染撇嘴:「除非你不要國體臉面了。」上回出的那題目實在是……狗血天雷了點。不過當時那般做,是專門要用狗血天雷招來讓朝臣們摸不著頭腦的,現在自是不行了。文言文……岑染不通不通很不通,還是有能者居之來的好。葉錦天笑著離開了,岑染卻逕自發起了呆。想當初頭一眼睜開便自殺,後來好不容易冷靜下來後,曾經很氣急敗壞的和老天爺叫囂過:她又不是孤兒院出來的悲情少女,又不是天縱英才的豪情聖母,TMD的誰穿越也不應該讓她穿啊!結果咧?曾經在小說裡鄙視過無數遍的狗血天雷招,居然到頭來自己也用了一把兩把好幾把。很惡俗的招數噢,但是當時卻是唯一能想到的,比較管用的招數。這算什麼?證明自身能力不足,只能狗血裝小白?亦或者……

  岑染輕撫著手腕上的這對暖玉鐲,想著沈夫人和沈庭。外人看來沈夫人的際遇再糟糕不過了,可事實上除了沈世雅的離世讓人痛苦遺憾外,沈夫人一生算得上幸運二字。沈庭肯為她放棄,景帝雖然不甘但該承認的事一樣樣都達到了。清高這種東西嘛,心裡有,外面偶爾裝裝就好。總把自己端著高高的,離得『世俗』那麼遠,又是何必?每個人都會有世俗的一面,更會有小白的時候,更更會有必須狗血的際遇。

  放輕鬆些,也許日子會更好過。

  朝學生畢業時的年紀是一樣的,男女皆是十六歲。像曾經的舊例,女孩子二十歲以前便嫁人,縱使有女官的例子,也多是虛銜。可如今朝規改了,女子二十三歲才可嫁人,這中間便有了七年的時間。所以,在朝學大試前,葉錦天又公佈了一條讓朝野全部呆懵的事:宮中尚宮職從此不由宮女晉陞,宮女十二歲進宮,二十二歲離宮。尚宮職改為女官,由朝學女科選出,十六歲進宮服侍,二十一歲出宮。后妃從此由女官中挑選,不再顧忌家世。

  一旨發出,震驚朝野。

  太子殿下這是在幹什麼?還發令從明年起讓宮中所有的尚宮全部退職,由今年補進的女官勝任?女學員進宮任個女官不算什麼太新鮮的事,前朝就有過前例。可是因為朝學女子多半出身官宦,嬌氣任性,所以在宮中的日子並不好過。偶爾一半個出色的還發生了與帝胄皇族曖昧納妃的舊事,極不體面。太子殿下這麼做……就不怕太子妃多心?皇上那裡倒也罷了,東宮女官的職位肯定是十分油香的,太子如今雖然獨寵太子妃,可是朝學女科畢業的小姐們哪個不是美貌才學並進的,若有個萬一……

  「難不成太子殿下有別的什麼心思?」膩味太子妃了,卻礙著國策不能動彈,然後……

  她又不是孤兒院出來的悲情少女,又不是天縱英才的豪情聖母,TMD的誰穿越也不應該讓她穿啊!

  很多朝臣皆是如此聯想的,卻也有那精明的覺得事情不對。

  「太子是不是在為太子妃以後攝政做準備?」後宮的尚宮們再聰明,也是從宮女堆裡拔起來的,見識有限。可若是從朝學裡出來的,就不一樣了。有家世有學識有關係也有背景,這些人用起來可遠比那些宮女升起來的尚宮,力量要大得多了。

  「現在只是往後宮安插,如果這又是太子殿下的餌,將來準備往前朝也安插,怎麼辦?」

  「有什麼好怕的?祖宗的規矩放在那裡,女子為官終生不嫁。有哪個女子捨得如此?」除非像報籍司的那個甄士清一樣終生不嫁。

  這是棲梧殿,不是青鸞殿。

  甄士清哪怕是在那年接手和風報時,都沒有見過太子妃。一切事務都是遲夫人和名媛夫人交待的,六品官沒有晉見太子妃的資格,而太子妃也從來不曾召見過她。事隔八九年,甄士清幾乎都快以為太子妃把自已這個人都扔到九霄雲外時,東宮的內使令傳到了報藉司,太子妃接見?地點還是在棲梧殿?聽說太子妃住在這裡是因為青鸞殿在裝火牆。可是……背脊挺直,端坐椅邊上,手心裡直髮汗。這位太子妃在朝內朝外的名聲極其詭異,有說她天縱奇才的,也有說太子妃詭詐權謀之術不遜太子的,亦有說太子妃驕傲霸道任性自私,是個妒婦的,還有說太子妃其實就是太子和景帝的一枚棋子,身世堪憐的。總之,甄士清不知道太子妃在這個當口傳她進來,為的是什麼?分寸又該如何拿捏。

  「聽說你如今不住在家裡了,一人獨居,單門獨院的俸銀不太夠用吧?」瞧這官服,頗有些舊澀了,臉上容色肌光也不甚容亮,可見平常吃穿用度不很理想。

  甄士清急忙起來回話:「微臣不敢有負殿下所托,和風報雖贏利一直不少,微臣不敢有汙。」只憑俸銀,日子自然不好過。原本還一直居住家中,生有斷掌無人敢聘,父母亦有所虧,何況家中出了任女官,又是幫太子妃做事,總歸還是有好處的。但是那年太子妃離慶陽,東宮無妃,甄士清二伯之女亦參選了,最後被太子逼罰嫁入商戶,雖是聖命不敢不從,卻惹惱了家中老幼。甄母病逝後,父親又行續娶,很快生了一個男丁。甄士清在家中飽受排擠,最後被擠出了家門。居所是沈香公子的別苑,家人亦是沈香公子所有,甄士清六品官的俸銀只照養人情都……

  岑染語氣放溫:「為了本殿的事,你受委屈了。聽說你家人最近有邀你回去住的意思,對嗎?」去年甄家不過走動一二,今年銘祺出世,甄家的態度就全變了。甄士清想起難過,低頭沒有說話。岑染微笑:「這次的女科裡有兩個學員,情況比較特殊。一個叫楊世琳,父母過世後被族人搶了家財,靠姨母供養升到朝學的,曾經訂婚,未婚夫病喪後發誓不嫁;還有一個叫李曉瑩,姨娘得罪了嫡母又行失寵,這次更改朝綱裡被逐出了家門,姨娘靠典當供她上朝學,為的就是升女官之職。這二人,你可認得?」

  「王世琳詩詞不錯,常到和風報來韻稿,見過幾次卻無深交。至於李曉瑩,微臣在淨雲庵見過幾次,很是剛強。」

  「可用嗎?」

  甄士清擡頭看了一眼太子妃,朱紅色的錦繡雲紋服上繡著金黃色的牡丹花,是姚黃。

  「應是可用,卻也要因材而制。」是個聰明的女子。

  報藉司甄士清被太子妃傳到東宮的事,當天就傳遍六部了。結合最近太子的怪招,報藉司內所有的人都在盯著甄士清回來後的言行。可是這位除了臉上欣喜之色顯著外,並不急不燥的。宇文休看在眼裡,不動聲色。

  時過五日,輪到甄士清沐休了。一大早出門,去的地方竟然是……

  「她買了琦園?」

  宇文休怪聲看著管事:「可當真?」

  「千真萬確,銀兩當時交付清楚,琦園如今姓甄了。」宇文休皺眉,回屋後把這事和遲嫣說了:「你明天進東宮一下,看看太子妃到底是什麼意思?」遲嫣聽話,第二天便進東宮了,近晌的時候才回來。宇文休心中牽掛,午休的時候趕回了家。 遲嫣把太子妃的意思和宇文休講了:「買琦園的錢是太子妃掏的,琦園位在東城,佔地又不算小,可住下不少人。太子妃示意甄士清將琦園奢靡之處盡改了,隔成一處一處的小院。傢俱用器按中上等排置,照模樣,幾乎可以隔出十多處小院來。名字聽說都擬好了,叫孤芳館。」

  孤芳館?

  宇文休皺眉:「太子妃到底要幹什麼?看上那兩個女子,打算收為女官?」可一界只允許有一個啊,一下子置那麼大個園子,動靜太大了吧?

  遲嫣也想不太透,太子妃不說,她也不敢深問:「我只太子妃話裡話外的意思,似乎是甄大人平常過的十分清貧,雖然沈香公子照應一二,但畢竟是借居,場面事上的禮數就夠甄大人消受了。」

  「換個地方住,承太子妃的情,就算是有所改進?」宇文休才不信,太子妃這麼幹,只是要讓甄士清盡忠。一定有大動作的,可到底是什麼動作嗯?

  七月大考完畢,男科內選二十名,外選十名進了國學館。女科三十名,除李曉瑩外,無人學識考進國學館。李曉瑩順理成章的得封女官,帶著母親住進了太子妃置備的孤芳館內。至於宮中女官,今年只選了五名,慶陽宮撥了三個,東宮撥了兩個,一個放在了棲梧殿,一個放在了青鸞殿。放進棲梧殿的那位小姐是緬恩候夫人王氏的親侄女,王世吟。年芳十六歲,容貌美艷動人,身姿纖楚,一手古琴極賦風韻。並未訂親!

  「不太好吧?」王韁對遠遊沒興趣,繼續呆在了家裡。當然,也沒有再緊緊逼韓彩,兩個人還照以前相敬如賓的法子。關於那件事,韓彩也沒有反對得太厲害,只要王韁沒有步步緊逼,哪怕天天那樣也無所謂。對此,王韁反而感覺很複雜,可經過上次的事,王韁也知道韓彩對他是徹底不上心了,將就過日子而已。

  太子殿下這次搞出來的事,雖然到現在為止沒人知道太子要幹什麼,可是把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放到棲梧殿,朝夕相對……

  韓彩最近接了太子妃新派的任務,拿棉毛和在一起紡線,這東西韓彩沒幹過,但是研究起來卻也有些意思。這個紡車看著簡單,可要弄好了十分不容易,請回兩個民婦來指教,單用棉花還好些,可是往裡頭摻毛就……動不動就斷,心情有些煩燥:「有什麼好不好的?太子殿下又不是一般男子。幾年熬下來也沒見如何,更何況青鸞殿已經修好了,自然是回那邊住的多。王家的那個小姐不過是個擺設,當然也有可能有些別的打算。至於青鸞殿的那個姓林的,有那麼多人看著,放著也白放。」

  最後一句,韓彩沒說出來,王韁看那表情大概也猜得出來。韓彩說明是想說,你當太子殿下是你啊,見著女子就動心。

  可是:「太子殿下到底想幹什麼啊?」

  真是越來越迷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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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2 22:42:10

【134.互醫】

  一百天的日子說難過也難過,說好過其實也好過。

  岑染不需要親自帶孩子,貳味手下帶著兩個宮女兩個奶娘一個醫婆近身服侍小皇子,一切妥當得很。小孩子又貪睡,醒的時候並不多,醒來時分抱過來給太子妃看看玩玩,睡著便又抱走了。葉錦天白天依然不回青鸞殿,岑染除了在床上睡覺外,就是被強迫休息。偶爾看書一會子也會被杉枝念個沒完,不過如果只是想中思索的話,就無人管得了了。

  慶陽的天氣進了十月後就漸漸的冷了,青鸞殿內有產婦嬰兒,自然火爐強的很。但是因為沒有改建暖牆,還是不怎樣暖和的。

  「明年開春後,叫司工來把火牆建起來吧。」東宮的屋子大半都改了,就連變成遊泳池的還巢殿也改了,只青鸞殿是最後的一座。以往無人敢提,因為太子和太子妃之間的關係有些微妙,如果要在青鸞殿動工,那麼太子妃就誓必要搬到太子的棲梧殿去住。那樣一來……太子沒有發話,無人敢提這個岔,現在太子妃主動說了,底下人一片歡喜。

  伊春平素嚴肅淡定的臉上都漾出了微笑,和顏悅色的應下後,又道:「殿下如果嫌冷,出了百天就搬到棲梧殿去也是可以的。」小殿下是八月二十九的生辰,出了百日正好進了臘月。裡外都是好兆頭!

  岑染知曉這幫丫頭們的心事,淡笑沒有反對。

  那就是同意嘍?杉枝興奮得幾乎想跳起來,看來太子和太子妃是真和好了。這下總算是安心了!

  當天葉錦天回來後,岑染把百天後想搬到棲梧殿過冬的事和葉錦天說了。這樣主動示好的事,葉錦天自然歡喜萬分。早早讓人把棲梧殿重新收拾了一番,許多不住都有些沒人氣了。該搬的東西搬過去,百天過後,臘月初九日,岑染帶著兒子正式搬到了棲梧殿住。

  「染染!」一年多沒有正經歡愛,如今又搬來了棲梧殿,原以為頭一夜這人怎麼也忍不住的,卻不想,葉錦天居然帶著岑染串上了房頂的空窗。就像當年在東京時,葉錦昭帶自己去看煙花一樣,只不過這次沒有煙花,看的是北面的月亮。初九的月亮其實不算很好看!岑染更喜歡初五的弦月或者十六的滿月,像這樣圓不圓滿不滿弓不弓的實在無甚美感。可是……他喜歡。

  「還記得我們當初在東京宮時,從地室裡出來,你答應過我的話嗎?」

  「記得。」當初葉錦天問她:世雅,我們永遠站在一起,一起走下去,走一輩子,好嗎?當時的沈世雅答應了,可是……

  「我現在再問你一次:染染,我們永遠站在一起,一起走下去,走一輩子,好不好?」葉錦天沒有看岑染,而是看著遠處的北方。回歸東京,那是一條艱苦又時長的路。葉錦昭並不是個昏君,郁王暗中協助,雖說江北一片破爛,但這幾年也逐漸建設出些模樣來了。盛華雖然財力豐厚,可兵勇不精,起碼不及華昭那千錘百煉出來的鐵血戰士。想要打回江北,重新統一盛華,這條路很不好走!

  半晌沒有聽到岑染的回復,葉錦天平靜的面容上開始有些裂紋,忍住不要扭頭看她,雙手已握成拳。岑染看到了,心中輕輕的一歎,伸手過去握住冷硬的拳手,斜靠在了肩胛之上:「我不是在顧念他!要我說幾次,你才會相信?」上次的事過去多久了?這人怎麼還在記著?「你要是還這麼糾結著,我可真不知道要怎麼和你過了?」

  葉錦天的身形似乎鬆了鬆,扭頭回來看著靠在肩上的染染,心裡的感覺真是又嫉又驚。前日傳來的消息,齊妃在誕下了第四個女兒後,瘋了。齊後順理成章的接管了齊妃所有的女兒,卻在當天夜裡就死了兩個。葉錦昭雷霆震怒,叫來英國公讓他看得辦。英國公晉見了郁昭太后,商談僅僅半個時辰,三日後,齊後自盡了。遺書上稱葉錦昭的另外一名寵妃之所以一直生不出孩子來,亦是她在搗鬼。遺文一出,英國公府戰功再顯赫,也臭名遠揚了。英國公齊遙已經近七十的人了,這些年征戰上頭,三個兒子死了兩個,唯一剩下的還是二房的,既沾不上郁昭太后的光,亦和齊後無礙。如今兩個孫女在後宅全倒了,就是覺得其中有問題,也抓不到一絲的把柄。七個孫子裡沒了五個,餘下的兩個一個斷了胳膊,一個身弱不能上戰場,齊家……大枝真的枯塌了。內外焦困下,齊後自盡後的第二天就病倒了,才進臘月就熬不過年關,沒了。喪事上頭偽昭帝倒是還給了些恩撫,可是也只是正常恩撫罷了,絲毫沒有出格的恩典。加上後宮已無齊氏,基本上英國公府潦倒之勢無可挽回了。朝臣們紛紛上折請昭帝廣納妃嬪,綿延皇嗣。畢竟後宮一後二妃只剩下一個,還是不能生了的。然後……

  發生什麼事了嗎?

  岑染有些疑惑的看著葉錦天陰晴不定的臉色。葉錦天看著岑染,想了半天後,還是說了:「偽昭帝的齊後自盡了,齊妃瘋了,納了越進家的表姑娘為夫人,嘉號依元夫人。」

  十萬根黑線齊刷刷的掛在了岑染的腦袋上,有些哭笑不得的看著葉錦天:「關我什麼事嗎?」

  葉錦天怔了一下,看著岑染,抿嘴了一會兒後,才問:「為什麼不關你的事?」初元夫人不管是不是沈世雅,頂的都是越進嫡長女的名頭。這會子昭帝取了越家的表姑娘,又起名為依元夫人。依元,不就是依賴初元的意思?

  這口醋還真酸!岑染有些無聊的看著天上那只並不漂亮的月亮,無奈道:「他那三個不過是棋子,比你年紀大還沒有嫡子,總會納妃生嗣的啊。越家是他的忠屬,自然會提拔一二。有什麼好奇怪的?」大概是岑染的態度太過坦然,葉錦天憋在心裡的那口氣緩息了大半,看著身邊的女子,無奈:「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想到了沈庭。」父皇當初對母親不可謂不癡愛,但是沈庭的手段更高一籌。父皇縱使是君王,卻也在情場上一敗塗地,半點比不上沈庭,反被襯得更加無情冷血。這種滋味……葉錦天抿了幾抿,到底還是沒有忍住:「你就沒有想過,他那四個女兒的來歷?」

  岑染怔住,眨著眼睛看葉錦天:「你的意思是?」

  葉錦天懊惱的別過臉去,不說話了。事實很明白,偽昭帝的那四個女兒根本不是他的,學了沈庭和自己的辦法倒也罷了。偏偏在銘祺出生後讓其中兩個『身故』了。那分明是在暗示葉錦天,你能做到的我照樣能做到。至於娶越氏家的表姑娘入宮的日子,居然訂在了沈世雅生辰的那天。簡直欺人太甚!

  岑染雖然不明白其中具體情由,可是大概也猜到了。兩個無聊的男人居然用這種事情在堵氣!看葉錦天的模樣,幾乎都要在磨牙了,要是葉錦昭就在他面前,不衝上去把他撕個粉碎才怪吧?伸手把葉錦天的臉強扭回來,然後湊上去親了唇瓣一下。「你吃醋,我很高興。不過醋這種東西嘛,一點點就好。吃多了會傷身的!我可沒有吃過那兩個禦女的醋吧?人家那可是實打實的醋噢。」

  葉錦天臉上青青紅紅的,狠狠瞪了一眼染染,想說什麼卻又說不出來。

  岑染很舒服的靠在葉錦天肩上:「難怪人家都說,醫者不自醫。前些天你和我說什麼來著?什麼只要彼此相信,什麼話也說在當面,才會過好?你這是不相信我嗎?」葉錦天很無奈的捏她的臉頰:「我這不是都已經和你說了?」雖然說的很艱難,也不是主動要說的,但是染染開了頭,葉錦天就順嘴接下去了。

  「那如果我要是覺得你在疑心我,和你堵氣,一直不說話怎麼辦?」這種情況貌似是可能發生的。如果他那天沒有一直陪著自己的話,也許真的可能會堵氣,或者乾脆漠視。都是極可能的事件!岑染一本正經的模樣看得葉錦天氣極失笑,狠狠捏她的臉頰,氣罵:「你個小心眼的壞丫頭。」上次的事,說是為將來設計,其實也夾雜著堵氣的成份,問不出口的難堪尷尬。以及想看她到底會如何選擇的私心。想到這兒,葉錦天不由得又想起東京宮裡在那個鳩佔鵲巢的偽昭帝。臉色又是不佳了!岑染低歎一聲,很無聊的靠著葉錦天的肩膀,直到迷糊來襲,淺淺的睡著。

  想前想後,想前幾代的恩怨,想李氏的餘孽,想盛華和葉氏的榮寵……

  想現在想將來,想朝中局勢的明暗變化,想如何才能打回江北,一統葉氏江山……

  可是真到了那一天,她會不會覺得為難?不管如何,葉錦昭待她不錯,為了她一直在和郁王對抗,明暗護持,甚至不惜送走她一次又一次。就算秦瀚……葉錦天想到那個對手,總算是心平氣和了些。送來那樣一個東西,大概是最後的一招了,如果自己上當,那麼他就斷了染染所有的後路。染染就是不喜愛他,也只能呆在西涼了。可偏偏自己沒有上當!不就是一截羊腸嗎?直接讓人割了一隻羊尾給他送了回去。狗尾續貂,小人之術也敢搬來大雅之堂?

  冷哼完畢,才要和染染說些什麼時,卻不料……天色已經漸漸發亮?一抹瑩白自東方升起,而身邊的染染……雪白的狐氅內睡顏沈靜……虧的坐的是風道之內,雖然氣溫有些冷,但卻並無烈風吹入。柔臂緊緊地摟著葉錦天的右臂,頰兒靠在肩頭上,信賴依戀。

  不管如何,終究自己保住她了!

  —————

  年關將至,又是一年的臘月底。

  各場慶宴自然是岑染的份內事,有了去年的事打底,今年辦起來就順手許多了。韋尚宮一直從旁提攜,若有不是不穩之處,直接提出來。話說得比較直,或者說非常直,左右都有人看韋尚宮,覺得韋尚宮的態度實在有些那個了。可是太子妃半點不惱,虛心接受,卻從頭到尾並不和韋尚宮多置一辭。

  宴慶場上,岑染幾乎場場要參加,雖然只是坐在葉錦天身邊當擺設,可是也得裝樣子擺不是?輪到年宴上,前宮□分開後,場面更是熱鬧。景帝的那個妃子純粹是擺設,近年來景帝一年召幸不到二十次,若不是有個新雲給她作伴,大概悶也悶死了。不過她家裡人倒是得了實惠,這位的娘原來只是個通房,生了女兒也沒擡姨娘,女兒進了宮升了姨娘,這次盛華上下掃動後,雖然移到了外室,聽說那院子倒也裝扮得不錯,供養也算豐富。女人啊!

  「母妃,這是新雲給皇弟繡的荷包,請母妃收下。」新雲居然已經十二歲了!外表看來與小時候的驕矜霸道全不相似,知禮數懂進退,哪怕一直養在別處,亦無怨言。反而還給新出生的皇弟繡荷包?

  岑染眼風左右一掃,九成以上的人都在往過看啊。賀世儀的眼神一直往過送……微微笑笑,示意錦紅收下,只是略瞟了一眼,連手都沒碰。新雲臉上跳了跳,溫柔的笑問:「母妃不喜歡這花樣?」明明很乖的小兔子,一下子破功了。岑染給了她一個很同情的眼色,無奈的搖頭看了看上位處的庶妃。劉妃皺眉,用眼神示意新雲回來,可這個拗丫頭竟然根本不聽勸,一臉微笑的等著母妃的回答。岑染忍住笑,用很柔和的聲音回答:「這荷包又不是送給母妃的,待母妃回去給你皇弟看,他喜歡才是正經。」

  「那母妃喜歡什麼花樣?新雲好孝敬您一個。」還真是不屈不撓啊!賀世儀不高不低的歎了一口氣,左右命婦都知道怎麼回事,看熱鬧的有,無聊的也有,感歎這個新雲縣主不上道的更是數不勝數。如今都是什麼樣的局面了?太子妃獨寵東宮,又誕下了嫡子,地位無可動搖。別說沒折騰新雲,就算折騰一二,太子本便不待見這個庶女,景帝更看其無所謂。不知道巴結太子妃就罷了,還添堵?看她將來落個什麼下場。

  岑染曾經很反感和這母女兩個打交道,可如今……很有耐心的和新雲磨嘰:「母妃喜歡五鳳朝珠的圖案,也喜歡正陽牡丹圖。一樣繡一個吧,繡好了母妃有賞。」就順你的話說了,小丫頭還有招?

  新雲臉色微微變了一變,看看劉妃越來越不好的臉色,應下退到一邊去了。

  這出插曲,晚間葉錦天回東宮的路上,就聽小林子講了。回到棲梧殿,原以為會看到一個略有不耐煩的染染,卻不想染染居然很有興致的看著托盤裡被折解開的荷包。眉頭一皺,快步過來,看著裡面的東西,似乎並無不妥。但是杉枝的臉色很差勁,見太子的眼色掃過來,立馬跪在地上回話:「香料沒有問題,蠶綿也好物,只是緞料上有蒼耳的痕跡。」

  「什麼東西?」葉錦天於醫道不精通。

  杉枝氣得身上發抖,強壓著怒氣回話:「蒼耳是味野藥,食之可損心肝腎使之出血,若中小主子不小心舔食到……」小皇子正值幼期,什麼也不懂,逮到什麼都往嘴裡塞,若是……後果不知道會怎樣?

  葉錦天的臉一下子陰了下來,岑染卻覺得無所謂,看著盤中的東西,淡笑:「不過是個不甘心的小丫頭罷了。她就是想挑事,莫要順她的意就成了。伊春,你拿著東西去見劉妃,告訴她這上面有什麼。」新雲畢竟是劉妃撫養的,出了事她第一個逃不了責。一個小丫頭怎麼可能知道這種事,多半是身邊有人教!要緊的不是怎麼處置新雲,是把她身邊教『好』的人逮到。

  伊春領命退下了,左右看太子的臉色不對,也先退下了。

  偏殿裡無人後,岑染才笑著過來摟住了葉錦天:「一個不懂事的丫頭而已。為了大家的臉色不要和她計較就是了。橫豎又不影響咱們。」葉錦天無奈的搖頭,卻不說話。岑染想想後,眉頭有些皺:「難不成劉妃有問題?」景帝對她寵幸並不甚,甚至夠得上冷淡。承歡後聽說一直有服藥劑,倘若新雲的身邊有人教這種東西,難保劉妃……

  「父皇是機警之人,亦有決斷。」再不濟,葉錦天的太子位已然足穩,再來一個庶子亦無用。反正會把劉妃自己逼到景帝伸手就會掐死的地步!景帝受李氏逼毒多少年,最煩這種后妃,劉妃若有心思,便是自己在給自己找死。

  猜了幾次都不對,岑染有些沒耐心了。

  葉錦天閉目長長的籲出一口氣後,臉色總算是恢復些了。睜眼看岑染一臉真無所謂的坦蕩模樣,心中笑甜:「為什麼不惱?」

  「她又不是你的,我犯不著和個不相干的小丫頭生氣。她自己給自己找死罷了。」穆氏從小就沒教好,到了劉妃手裡,更加有趣了。

  「那如果是我的嗯?」葉錦天問得很認真嚴肅,任誰看到這表情都以為太子殿下在說『實話』。可岑染是誰?乾坤丹的宿主,葉錦天他就算是想生,也得生得出來才行啊。玩這種招?

  「你最近很無聊是不是?」

  「我這不是想和夫人開開玩笑嘛。」

  這種玩笑?葉錦天啊!乃太有才了!岑染徹底翻白眼了。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2 22:41:40

【133.改變】

  因為有威後曾經存在的關係吧,盛華這裡推斷受孕期和產期的方法還是比較科學的。

  九月初三是產婆推斷下來的產期,岑染的算法比較精確,是九月初一。但是這麼個東西,提前半個月推後半個月都是常事。所以當八月二十八的晚上,肚子突然痛起來時,青鸞殿內所有服侍的人一下子全部醒了。因伊春大姑姑早有吩咐,所以近半個月來都是合衣睡的。不到一刻鐘,所有的人各就各位。兩個產婆進得內殿時,就見太子殿下抱著太子妃,憂急又憐惜,不住的拿帕子給太子妃撫額上的冷汗,嘴裡還直說:「別怕,我陪著你。」

  兩個產婆齊齊低頭,真是恩愛啊!

  岑染沒生過孩子,可是因為希顏是婦產科的,所以聽說也聽說了不少。從頭到尾知道生孩子很疼,可是沒有想到會疼成這般模樣?產婆說太子妃的宮口開得太快,雖然產程雖縮短,可是痛苦會比別人大許多!從頭到尾,岑染的耳朵裡也只聽到了這句話,以後旁邊的人再說什麼,就完全沒有印象了。只知道下腹處一陣陣的痙攣抽搐,疼得無法形容,既像腸子在打群架,更像有人在生生的往開推趾骨開路。耳朵裡嗡嗡的一片,眼前紅的黃的滿天的都是星星,什麼也看不見。只知道緊緊的咬著口中的軟木,然後按照希顏曾經說過的那般,均勻的呼氣吸氣,然後一次次的使力,直到一浪最高的劇痛之後,猛然的輕鬆間緩緩睜眼,看見伊春淚流滿面的抱著一個血汙滿身的孩子,喜淚縱橫的給自己道喜:「殿下,是位皇子,是位小皇子。」

  —————

  一片的黑暗,全然的解脫放鬆。岑染覺得自己像是睡著了,卻又覺得自己像是在宇宙黑洞裡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裡飄浮著。感覺不到任何的酸甜苦澀痛楚艱澀,只是那樣很平靜很平靜的飄著,直到身邊的黑暗完全吞沒了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上的冰冷漸漸退去,溫暖裡有些潮濕的感覺讓岑染覺得既舒服又不舒服時,熱熱的帕子撫在了身上,溫柔的試去了身上蒸發出來的汗水,帶走粘膩留下乾淨的舒爽。

  「殿下,您休息去吧!」像是貳味的聲音。她在喊誰殿下,讓誰去休息?心念轉動時,耳邊傳來了既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沙啞聲音:「不用,在這裡瞇一會就好。枕頭又發潮了,再換一個。」然後頭被輕輕的擡起,而後慢慢的落下,濕熱的枕頭換成了略有些冷但卻乾燥清香的軟枕……再度陷入昏迷的渴睡之中,只是這一次沒有再飄浮在不知名的黑洞中,掌心的溫暖一直在延續著。

  他、陪著自己。

  不知道睡了多久,只曉得再次睜眼時,天色已經大黑。屋裡的燈燭點的頗亮,身上依然乾爽清潔,淡淡的薄荷味沖淡了屋中淺淺留著的血腥氣。眨了兩下眼睛,腦袋輕輕右轉……一瞬間,岑染的嘴角彎成了弦月。葉錦天、居然靠在床頭睡著了。衣衫仍然是那套裡衣,只是外面披著一件月白色的淺衫,總是抿著整齊的髮髻有些發毛了,下巴上長出了青青的淺須。低頭俯看,他的手與自己的手緊緊地握著……

  「染染?你醒了?」

  才微微一動,葉錦天就發覺了。睜眼一看,果然岑染一臉微笑的正看著二人相握的手。葉錦天俯□來親了親岑染的額頭,語氣輕柔溫和:「餓了嗎?身上還痛不痛?你真是倔強,那兩個產婆說,從來沒見過你這麼要強的女子,從頭到尾一聲都沒有哼過。」

  「你一直陪著我嗎?」話說出口竟比幼貓兒還低弱,岑染覺得自己真的用了力氣,可不想竟然還是如此虛弱?

  葉錦天微笑,替她抿了抿髮鬢,神色益見柔和:「你會害怕的。雖然你不肯說,我知道你還是害怕的。」

  沒來由的,眼睛突然好酸,控制不住的熱燙滑下了眼角。葉錦天低身含住淚珠,輕輕地低喃:「是甜的!」

  外面服侍的宮人聽到有動靜,自是趕緊進來了。

  染染醒了,葉錦天也有精神去梳洗了。沐浴更衣後,太醫們也來了。三個太醫輪流看診後,都道太子妃雖然產程太快痛苦太甚,但是並沒有虧了大元氣。好好漿養,過個一年半載便可再誕育皇嗣了!兩個產婆也來替太子妃看了身,說一切都好,只是還需要臥床靜養半個月才可活動。百天後就可恢復了。其中婉轉的語氣,聽得岑染忍不住發笑。

  「你笑什麼?」

  「你不是也在偷笑嗎?」相互打趣完後,葉錦天也憋不住笑出來了。那兩個產婆的言下之意分明是,過了百天才可夫妻親近。可卻偏要說得那般隱晦,換個心腸直些的哪裡聽得懂。不過皇室裡有心腸直的人嗎?

  「還是床上舒服!」兩天沒伸個展腰了,躺在床上真覺得舒服。雖然很睏,可是葉錦天這會子卻一點也不想睡,很有興致的和染染聊天:「父皇知道你生了個皇子,高興得不得了。對了,染染,你知道我們生的是個皇子吧?」

  岑染微笑點頭:「恍惚間聽到了。孩子好嗎?怎麼沒抱過來給我看?」這個娘當得太悲摧了。

  葉錦天親了她一下,笑道:「這兩天他可忙了。又要進宗人府留印,又要去太廟拜祭。過了三天才會回來的。你放心,有許多人看著,父皇幾乎抱著不撒手,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岑染話聲漸低,眼簾一點點的往下垂著,語氣焉然:「睡吧。」說完,螓首一歪就睡過去了。葉錦看著染染那快倒的睡顏,均勻的呼吸,心裡酸酸的那粒果子突然甜得無法言語,在額頭輕輕的印下一吻,又覺不夠,在臉頰兩側親了又親,才是在一邊安睡下。因為太累了,所以頭一沾枕頭便睡著了。岑染悄悄的睜開眼睛,看著那邊一臉倦意的睡顏,輕輕的笑了。

  —————

  說是三天,真的是滿滿的三天,第四天早上,岑染才看到了自己的兒子。

  吃了三天的奶水,不再是皺巴巴的小模樣了,雖然還是紅紅的,可是岑染知道,這會子皮膚紅,長開了就會變得很白。岑染不能動身,也不讓起來,只能側著身看著身邊的這個小傢夥,一點點大的小嘴裡泛著淡淡的奶香,十指纖纖的像是一碰就會斷掉,皮膚柔嫩的幾乎像一汪水……「他真可愛!」

  「那是自然,我的兒子自然是可愛的。」葉錦天也看得甚是得趣,自信的語氣聽得岑染忍不住笑出聲來。透過紗簾一看,殿邊立著的宮人們個個低頭,大概也是想笑不敢笑。突然的,岑染想起來了一件事:「父皇給起名字了嗎?」三天了,如果已經帶到宗人府,去過太廟,應該是有名字了。

  葉錦天笑著用手指在床上寫了一個『祺』字:「大雅行葦篇有壽考維祺一說,父皇希望他長命百歲,所以取了一個祺字。」

  「葉銘祺?」聽得不錯,將來就算是登基,祺帝也是個好意頭。想到這兒,岑染突然發現……

  「你怎麼了?」幹什麼看著自己笑成這樣?葉錦天有點想不明白,岑染勾手把他叫到了身邊,壓低聲音道:「你若了登基,尊號叫什麼?」

  「當然是天……」說到一半,葉錦天自己怔了一下,然後忍不住也笑了,苦笑。天帝!?父皇,你給兒臣起的這個名字太……看一邊岑染笑得嘻裡嘩啦的模樣,葉錦天有些埋怨的瞪了她一眼:「你好到哪裡去?」我是天帝,你不就是天後?

  太雷了!

  皇室不似民間那樣,不辦洗三宴。倒是滿月禮辦的極其隆重!

  太子妃一舉得男,皇上賜名『祺』。太子殿下每天朝上朝下眉開眼笑的,滿面春風。話語越來越溫柔和氣,比之剛登位時還好溝通,許多能放過的就都高擡一手了。滿朝文武盡皆唏噓,雖然盼著太子殿下脾氣好些,不要那麼陰陽不定雷霆霹靂的,可是這般……這麼容易為太子妃的事情所左右,是不是也太……

  懼內?不應該這麼形容,當初要行那般事時,不照樣狠得下心設計太子妃離開?

  疼寵?算是不錯的字眼,可是好像疼寵正妃不算是什麼罪名。

  太子妃生下嫡子了!這個位子便坐得牢不可破。怎麼辦?巴結唄,除了這條路還有什麼路可走?當官要當得久,眼光就要放長遠。所以皇嫡孫的滿月禮宴上,百官盡皆高唱讚歌。那個場面,岑染雖然沒有看到,可是聽伊春念的禮單也知道如今的朝官到底是什麼態度了!

  「沒有人想把女兒獻出來嗎?」

  想當初沒生的時候,那麼多臣子期盼太子妃生女兒,好撈那個五代侯的名爵。現在生的是皇子,價值應該會更高吧?一個月了,岑染可以隨意起身了,今天還在伊春杉枝的監視下,洗了一個只有一刻鐘的澡,雖然每天都有擦若干遍,可到底比不得泡一個熱水澡來得舒服。雖然只是一會兒,可全身都舒坦了。

  葉錦天的產假只有五天,五天過後就又是忙得白天見不到面,晚上回來時倒是時辰早。用過晚膳有足夠的時間逗弄孩子,然後說些俏皮話。對於染染的提問啊,葉錦天很遺憾的搖頭:「沒有一戶表現的。」且不說盛華的婚例男子一般比女子大一兩歲,銘祺剛誕生,適合他的女子還沒有生出來。就算是生出來了又如何:「你的名聲太厲害了,哪家女子敢奉養你這樣的婆婆?」

  「什麼嗎?我哪裡厲害了?」岑染覺得這個帽子扣得太不地道了。

  小傢夥玩了一會兒餓了,貳味便帶了奶娘進來,把小皇子抱走了,一來要吃奶,二來兩位殿下也該安寢了。

  「貳味很細心,你把她撥過去照顧祺兒,很好。」

  挑被上床後,葉錦天尋了一個最舒服的位子躺下,然後染染軟軟的身體靠了過來,攬住說話:「我的名聲真的很差嗎?我覺得我不是個壞婆婆。」種田宅斗文岑染也看過一些,自覺自己雖然不是那等和藹可親的婆婆,但也不是要媳婦如何立規矩,更不會給兒子塞人,或者暗地裡迫害媳婦的主啊。為毛會落那樣一個名聲?

  葉錦天最近很想笑,滿臉的全是笑意:「和你說笑罷了,這麼認真幹什麼?」染染自然不會是壞婆婆,但是……葉錦天突然覺得有些不是滋味,當父親了?不對,應該叫父君。

  「你在想……父皇嗎?」許久沒有聽到葉錦天說話,岑染試探性的輕問,果然葉錦天的身體僵了一下,低頭看著連頭都沒有擡的染染,葉錦天心裡微不查閱的籲了一口氣,沒有說什麼。對父皇的感情,真的很複雜!既覺得他是個了不得的皇帝,亦覺得他是個冷血的君王。他對母親很癡情,但對他的皇后后妃卻冷酷殘忍。楊妃……再不喜歡也是生母,但是,被他一道旨意生生的扼死了。聽到這個消息時,葉錦天沒有太悲涼難過甚至憤恨的感覺,畢竟從小的認知裡楊妃就是個壞人,該死的壞人。可是……「父皇離我很遠。」哪怕在朝臣們眼裡,自己與父皇彼此間十分的信任,聯手抗敵,對創朝基。幾乎沒有分歧對峙過,雖然盛華朝父子反目成仇的事在皇族中極少,但是太親近的也不算多。自己與父皇,在朝臣們眼裡,算是那等很好的了。可葉錦天卻仍然覺得……心裡有些空,卻不想走得太近。是敬畏?還是疏離陌生?分不太清楚。

  「我不想我的父親,至於母親,她有決意要走的路。」哪怕是女兒擋了她的道,也要革開。所以在那次年度總匯上,母親提出帳目有問題的具體證據後……岑染離開了岑家。「母親她、有些入魔了。她眼裡再也看不到我和哥哥。」看到的只是父親的小三小四和小崽子。為那個男人弄得自己面目全非已經不值,最後竟然連親生的子女都不在關心的範圍之內了。岑染真不知道該埋怨母親好,還是可憐她好!

  葉錦天從迎枕上滑下來,緊緊地把染染抱在了懷裡,這個倔強的丫頭總是有著驚人的體貼。前提條件是,如果她肯體貼你的話。想起一月餘來,染染對自己的關懷和自然而然的收放,葉錦天覺得這樣的日子過得才算是有些滋味。

  「我沒有埋怨父皇,也不覺得他的處事不對或怎樣。只是……無法親近起來。哪怕再接觸交融意見,也沒有突破。」在東京時還可以以種種理由推托逃避,可是到了慶陽……整個皇宮除了父皇和一個小小的妃子外,就只有自己了。但是陌生的感覺一直存在,無法象普通父子那般相處,有時候葉錦天可以感覺得到父皇的孤寂和親近,可是轉眼便又變成了冷淡自持。可是那幾天父皇喜愛銘祺的模樣卻總在心裡晃:「染染,也許我有些貪心了。」本不是從小朝夕相處的兩個人,中間偏偏又夾雜著養母的悲苦,養妹的離世。就算是厭惡楊妃,可到底是生育自己的……也許這就是生在皇室的代價!回身摟住岑染:「我能保住你,就應該滿足了!」不然如果連染染都失去了,那這個皇位擁有的未免也太……太可憐了!

  這一夜葉錦天始終沒有睡著,岑染也沒有心情入睡。看著身邊的這個男子,心裡真是說不出的滋味。

  沈世雅是挺命苦的!可是這位也沒好到哪裡去!沈世雅好歹還有一個娘是永遠的精神支柱,可……葉錦天嗯?正經的豬八照鏡子,裡外不是人。和生父沒有辦法親近,在養母那裡卻又偏偏欠了養妹的一條命。這是沈夫人讓送到離島了,不知道女兒的事。如果就在身邊,那麼他該怎麼辦?雖然沒有比他更疼愛沈世雅的哥哥,可如果沒有景帝送來的區氏,或者說景帝沒有把葉錦天送到沈家,或者再往前推一些,如果沒有李氏後黨的囂張跋扈,也許一切就都不會發生了。

  可是……岑染髮笑,李氏為什麼要不跋扈嗯?或者李皇后為什麼要約束家人嗯?仁帝待她又不好,看某某縣主的德行就知道李皇后的心情。哪怕威後留下嫡室的尊榮,留下繼承的絕對優勢,留下永不廢後的保障又如何?景帝的那位李皇后還不是病故了?

  生而無罪,享卻有責!

  景帝……如果他當初對李皇后好些,結果會不會不是這樣?不對,有那樣的恩怨在前,怎麼可能恩愛?可如果再往前推……

  岑染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好笑。以前發生的事,不管再怎麼推,都是假設,都是死局。性格、環境、恩怨幾乎決定了一切!而已經發生過的事……無可改變!也來不及改變,或者改變改變不了。那不是因為你一個人犯的錯,蝴蝶效應再美麗也只是幻想!能改變的從來不是過去,而是眼前。

  「錦天,如果讓你重新再活一次,你想改變什麼?」起身前,岑染問出的話讓葉錦天呆住,看著染染認真的模樣,既感安慰,又覺得悵然:「如果可以的話,我會看好世雅,不讓她……」

  「為什麼不說不出生的皇室?」

  染染的話題真是傻!葉錦天無奈的揉揉她的臉頰:「那不是我能管的事!我只能改變我力量之內的疏忽和差錯。」出生是永遠無法改變的,犯不著為了改變不了的事生氣。想到這兒,葉錦天突然感覺輕鬆了許多。自然心中也是一動,低頭在染染臉上親了一下:「謝謝你,我好受多了。」

  「同樣謝謝你,因為我也好受多了。」岑染這次的笑顏比任何時候都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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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2:37:43

【132.生情】

  從那天葉錦天說了那句『如果只是一昧聽天由命,那麼讀書識字何用』後,岑染就時常處在一種遊魂的狀態裡。

  自己上一世是不是真的有點聽天由命的意思?岑染反思,似乎看上去沒有。

  沒有自暴自棄,學習成績一直很好,哪怕上大學放棄了和衣華一同進正規大學,進了北舞。但是財務上的事卻一直在經手,做假帳查假帳,雖然沒有文憑,但卻深諳其中精理。公司裡那幾個會計師雖然各有後台,可誰也不用想在岑染眼皮子底下把帳弄混。若不是後來出了那件事,岑染也不會退出公司。再後來有了很多朋友,不少經營的,要動些心思查看帳目都會叫岑染去幫忙,為此在朋友之外又交了許多朋友。當然,也為此得罪了不少人。不過岑染從來沒有想過世界上的人都喜歡她,有自己喜歡的朋友陪伴就好。哪怕是在嫁給程識後,也沒有變成阿信之類的小媳婦,程媽的圈子分毫不入,程識想幹什麼壓根不接他的招,岑染有自己的生活圈子,不受別人的『汙辱』。但是,真的算是自強了嗎?

  『只要我活著,就不會罷手我想要的。』

  葉錦天說這句話時,眼睛一直盯著自己。自己是他想要的,所以不管情況如何,他都不會罷手。不同的時期頂多辦法不同罷了,可是想要的東西就是會要。像他說的,如果情況實在不允許,派暗衛或者讓韋尚宮直接拎回來再說。

  岑染扶額苦笑,被這麼個『優質』如此『強勢』著『喜愛』……感覺很瓊瑤!主流言情小說裡最愛葉錦天這樣的角色,英俊有權有能力XXOO本事強,又能呼風喚雨,還霸道得要死的只喜歡你一個,別的女人撲上來一腳踢開不說還最後處置得一家人慘兮兮!除了開頭的那兩個,沒有別的女人,一直只喜愛你一個………………『優』得讓所有不喜歡他的女人都會『覺得』自己很『矯情』很『傻帽』很『不上道』!

  別說岑染還讓逼得不得不承認確實有些喜歡這位『哥哥』『老公』『夫君』?摸摸已經圓鼓鼓的肚腹,岑染覺得這些日子過得真是又糊塗又迷惑。什麼事也不多想,每天只管養胎,享受葉錦天溫柔體貼的寵愛,時間過得很快。感覺很平靜,貌似還有淡淡的溫暖和喜悅。可是他離開後,卻常又在想,自己是不是犯賤?沒骨氣?當初他那麼冷血的設計自己離開,眼睜睜的看自己糾結半年多,離開近七年,顛沛流離還要挨盡世人的嘲笑譏諷。到現在沈世雅這三個字代表的都是擅專獨寵,不順她的心意就鬧得天下大亂的代名詞!岑染扭頭看了看那邊的鏡台,裡面的『沈世雅』到底是幸還是不幸啊?

  「殿下,定南侯韓夫人求見。」

  「請進來吧。」產期將近,青鸞殿裡幾乎每天都有客人。左箏專門挑葉錦天在的時候來,打聽消息後就滿足了;賀世儀是近中午的時候來,說上幾句話就回,順便講些她生孩子時的事給沈世雅安心;遲嫣來送過幾本有趣的笑話本子;江瑩送過醃製的酸甜果子;世靜和他男人到外頭瘋去了,一年不在慶陽了,倒是中山郡王府的老王妃大駕光臨了兩次,說了許多生孩子的趣事。至於舅母?很久沒見了。今天來……岑染有些訝異的發現,韓彩今天的氣息竟然有些不穩?

  「舅母,家中有事?」這位韓夫人可是一向很有女中豪傑風範的,王韁駐邊不在家,定南侯府一切應支還不都是韓夫人的差事,裡外皆宜,走沈世雅這條路,更是幾乎條條掐到準。朝裡朝外說起來,都道定南侯娶了一位佳婦。今天這是怎麼了?眼圈幾乎發紅,進來半天說不出話來。左右看看,伊春領人出去了。

  正殿裡左右無人後,韓彩這才憋不住話:「殿下,定南侯他……他瘋了!」

  啊?

  岑染徹底楞住,而韓彩也不顧什麼臉面了,直接濤濤說了出來:「臣婦與他的事,您不是外人,應該是知道的。一輩子都熬過來了,大家相敬如賓也就行了。可這人打前天起,竟和瘋了似的。死活要纏著你,哪裡都不放人。臣妾不待和他一般見識,他倒好,竟然……」竟然什麼沒有說出來,不過大概內容岑染猜到了。聽左箏說,婆婆打著公公有腰傷的事,很少親近。王韁今年五十剛出頭,那個事……其實還算是心有力身也有力。但是韓夫人多少年的活寡都守過來了,哪裡甘得下這種心思?很好理解,很好理解。

  「舅母想讓我如何?」

  沈世雅說的痛快,韓夫人也就不繞別的圈了:「您賞臣婦一套大藏經吧,就說為了皇子祈福用的。」

  大藏經?

  以前岑染對這種東西不在行,可是穆琬在的時候,罰了不少次抄經,逐漸有了些心得。大藏經,那可是一輩子也抄不完的經!左右想了想後,岑染慢慢起身,韓彩趕緊上來扶住,肚子太大,行動要小心。一直扶著太子妃到了書案,然後岑染從架子上拿下來了一本《消災吉祥神咒》。很薄,但是:「拿這個回去吧,就說您見我自個兒抄得累,請過差事來,要抄一千零八百遍。為祈祥瑞,要淨身沐浴,俗事不沾。」

  韓彩要的就是這句話,滿聲應下了。

  結果,當天下晌酉後,定南侯呈見的折子就遞了進來。岑染沒有推托不見,只是讓宮女們都避開,留了小施在跟前服侍。

  「您是來興師問罪的吧?」

  「微臣不敢。」王韁讓韓彩的這招應對氣得心肝肺一起疼,在書房想了幾個時辰後,決定來東宮除根。「微臣只是疑惑,太子妃不是最喜夫妻和睦嗎?為何要這般行事?」

  小施低頭垂眼,一直不多說話,就像屋子裡沒他這個人一樣。

  岑染看看王韁,神思有些搖曳,如果自己碰到的是這種極品,大概會很好解決吧?既不可能有一點點的喜歡產生,抽刀斷水的時候亦會乾淨利落。「定南侯覺得,您和舅母還算是夫妻嗎?」

  王韁臉上僵了一下,韓彩昨天怒罵的話湧上了耳畔:你何時當過我是你的妻子?當年你寵那幾個小嬌精和我作對的時候,我是什麼?問都不問我一聲,話都沒一句就領人回來的時候,我又是什麼?一去邊疆十幾年,家務兒子半句話也沒有的時候,我又是什麼?這會子你沒事幹了,沒有小妖精哄你高興了,想起我來了?早幹什麼去了?

  「微臣知錯了,願改也不行嗎?」

  耳風中聽到世雅輕輕地嘲笑:「改?拿什麼改?舅母獨身支持過一個女人最美麗的年華,舅舅,你要用什麼來賠?拿你剩下的風燭殘年,雞皮鶴髮嗎?」太不值錢了!王韁身形硬如冷鐵,盯著面前的地磚半晌後,忽爾挑眉:「總比不悔要來的好吧?」

  很堅定的理由!聽上去似乎很強勁,但是岑染卻笑著搖頭:「不一定吧?所謂補償,最要緊的是要對症下藥,看虧欠之人需要什麼再行補償之事。舅母現在需要您的呵護愛憐嗎?舅舅,說句您不喜歡聽的。舅母如今大概連巴不得您死的心思都會有。您是死是活對於舅母來說,一點分別也沒有。定南侯府如今的聲威一半是舅母積攢下來的,她有兩個至孝的兒子傍身,兩個聽話的媳婦,五年服帖的孫兒,要您何用?舅舅,舅母隱忍多年苦心經營,難道是為了您?不過是為了她將來的生計罷了。」把自己看得太高,結果就是一踩踏空,慘不忍睹。

  王韁的臉上青一陣紅一陣,顏色交來換去,極是精彩。過了好長的時間才又道:「那殿下說,臣該當如何?」該如何才能走出眼前的這個困局?朝事不能管,家裡兩個兒子都與自己不是很親近,更不用說貼心。孫輩更是不親膩,唯一左右親近瞭解的只有韓彩一個。可是……

  該怎麼辦啊?

  這個問題有些糾結。

  —————

  「你讓定南侯出去遊歷?」葉錦天在聽到白天發生的事,尤其是岑染的回復後,聲調有些起高。

  岑染點頭:「我覺得這辦法不錯啊!王韁對舅母就算是有感情,也不足以改變什麼。現在舅母完全不需要他的存在,他離開舅母眼不見心不煩,日子過得更高興。既如此,為什麼不乾脆分開?讓舅舅出去遊山玩水,旅途寂寞就算招個人服侍一二,也不算壞了規矩。反正他不過是寂寞無聊,又不是真的渴求些什麼。如今朝局,舅母總比他重要些,也好用得多。」把不順眼的打發出去,舒心的可不只是韓夫人。

  染染分析得很到位,葉錦天也不得不承認,王韁的作用已經用完了,軍中的力量已經徹底捏在了父皇和自己手中。定南侯府不過是一面旗幟,就算是備用,也是王勤王勳兄弟的事了,王韁身子壞了一半,就算上戰場也無多大用處了。況且那人打起仗來有些本事,勾心鬥角團弄朝事的本事遠不如韓夫人慧眼通達。染染這辦法是不錯,可葉錦天卻覺得身上有些冷,從身後抱住岑染,聲音有些失落:「若是我納了妃子,你是不是也會如此待我?」如同韓夫人那般,縱使同道齊心,也不過是自己的生計前途。

  岑染笑笑,沒有回答。

  葉錦天心裡歎了一口氣,堅定地說:「我不會那樣的。我知道我要的是什麼,更明白要得到想要的東西,要捨棄些什麼。染染,你在我心裡很重要,沒有任何女子趕得上。我也沒那麼多功夫去顧忌別的女子。」不必為此憂心。

  「我知道!我也願意相信。」

  「願意相信?」這話聽著味道很是有些不對。葉錦天的眉毛皺了起來,側臉看染染的表情:「你還是不信我嗎?」頓了頓後,十分無奈的撫著岑染的髮鬢:「我也就設計過你那一次。」可是大概一次就足夠了!葉錦天這次沒有再等岑染的回復,因為關於這件事,他早有腹案:「太子妃沒有參政的權力,可是皇后有。介時,你有了參政權,我允你入朝理事,你有了自己的心腹手下,有了底氣,就不會再這樣擔心了吧?」岑染在盛華不過孤身一人,所有的親戚都是假的,朋友一二也斷沒有那等為了她全力拼故的。而自己……要做什麼,她完全沒有能力反抗。華昭和西涼的路全部堵死了,她心裡不發慌才叫奇怪。

  聽著是不錯的主意!

  可是岑染卻覺得:「用權力來證明感情,那樣太可悲了。」就算岑染自己堅信自己不會被權力所動搖,但又怎麼能相信手下那些為權力投奔來的『心腹』不會做出越格之事?許多錯事一層層一件件積疊下來,最後的結果便是越走越遠,無法回頭。權力,根本證明不了感情,甚至越扯上它,許多事情就越壞。

  「那、你要我如何?染染,你我之間本是我在強求。那次的事,確實是我傷了你的心,所以不管你要如何,我都會依你的。除了要離開我,別的,什麼都可以。」葉錦天從小見慣沈夫人和沈庭之間的恩怨。知道如母親那等剛強自傲的女子,是容不得有些關卡的。有些刺一旦扎進肉裡,要拔出去,就必須剜去生生一塊血肉,但那樣也會留下一塊疤,一塊永遠提醒你背叛和傷害的傷疤。

  要如何?

  岑染不知道要如何。曾經以為碰到這樣的事,離開斷絕關係是最好的解釋辦法。可是別說這等辦法現在行不通,就算行得通……岑染有些無奈的看了一眼葉錦天。為什麼兩個互相喜歡的人總會碰到這些事?過不去的心結,邁不過去的門坎?老天爺真的很愛捉弄人,要不就不要讓兩個人喜歡,為何既讓喜歡了,卻又生出許多波折衝突?而往往這些事,偏偏沒有解決的辦法?

  有些困懶的靠在葉錦天身上,淡淡輕語:「我沒有想過要你如何?你會對我很好,我一直是知道的。」若不是因為這個,岑染真的不會喜歡上他。就像當初在東京時,不過也是兄妹相親,欣賞關懷戰友而已。但是……三年的夫妻生活,改變了許多,套句很狗血的俗話:日久生情的情,最無奈最不捨,卻也最貴重最廉價。一念之間,考驗的過去的就是永恆,考驗不過去的便是遺憾。

  前一次的考驗,敗得一塌糊塗。今後的路,岑染不知道該如何走。

  葉錦天親親的吻著染染的臉頰,沒有再說什麼。

  —————

  宮裡一向是備著專業的產婆醫婆和奶子的,但是這些物件都扔在東京沒帶過來。慶陽宮裡只有一位后妃,而景帝似乎沒有讓她生育的打算,這些備件是韋尚宮在得知太子妃有孕的,才開始準備的。八九個月下來倒是挑了不少順眼的。

  產期一天天臨近,提前半個月,韋尚宮就把備下的四個產婆兩個醫婆還有四個奶子送進了東宮。由太子和太子妃親自挑選,岑染當著韋尚宮的面是不說什麼話的,葉錦天每個人都問了幾句話後,選出了兩個產婆一個醫婆還有兩個奶子留下。這幾個人選,說是葉錦天挑的,其實不如說是染染選的。葉錦天太瞭解她了,喜歡哪個不喜歡哪個,對何種問話滿意,一試便知。

  盡皆如願,岑染心裡很快活。未了還和葉錦天一起看了針線房和司造處奉上來的皇子用物。都是精緻極了的好東西,尤其是那些小衣小服小褲小鞋,可愛的岑染拿在手裡就不想放下來。葉錦天一直陪著她,自己勾在手裡玩,也甚是得趣。

  「兩位殿下還真是恩愛。」

  產期將臨,兩個產婆按規矩提醒太子妃,每日要多走動著些。太子就每天抽出時間來陪太子妃在東宮裡散步,一天好幾回,每次時間都不算長,但是架不住次數多。這兩個產婆在慶陽也是服侍慣富貴人家的,幾時見到這般體貼的夫君?都替太子妃感到慶幸。嘴上雖然說的是恩愛,可實際上嗯?

  紗青負責安排這五個新來的,從衣食起居到行止端方樣樣都要操心,當然,最要操心的就是這五個強烈的好奇心。對於太子殿下對太子妃的溫柔體貼,紗青是看慣了的,可是這五個卻是頭一次見,新鮮稀罕得厲害。天天有話題往這上面繞,開始的時候紗青還躲避一二,可後來所幸攤開來講:「這算什麼?幾位媽媽新來,不曾見識過,以後日子長了就知道了。」

  「還有更體貼的不成?」劉產婆訝然得厲害。

  紗青淡笑:「體貼不體貼的,你們又不在內殿服侍,大概是看不到的。那些事做奴婢的不好說,你們也不方便聽。」這樣一說,這五個過來人大概就明白了,心裡綺思各起,盡皆意會。至於有沒有想過分,想歪,就不是紗青該管的了。她只知道:「內殿服侍的人,看慣太子殿下的體貼,自然知道該怎麼辦。外殿的看不到,卻也有殿下的話放在那裡。」

  「什麼話?姑姑提醒一二,也省得我們犯錯不是?」

  「很簡單!太子殿下只是要服侍的人記住一件事,東宮只有一位主子。」

  「一位主子?」五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快要想歪的時候,紗青才笑著解釋:「太子殿下的意思是,太子妃的意思就是太子的意思。」不要妄圖左右逢源,從中挑唆,借力打力如何的。東宮只有一位主子!無心可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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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2:37:15

【131.知用】

  王韁賦閒在家,不問政事,每日過得既清閒,又有些過於清閒。

  韓彩身體康健,所以兩個媳婦都不管家事,繼續由婆婆主持中饋。因為家中迎來送往的事情少,所以也沒有多少好管的。閒下時間逗逗五個孫兒,十分得趣。王韁很想摻和進裡面去,可是五個孫兒對於這個常一臉嚴肅的祖父總是畏懼得緊,尤其是三個小丫頭,基本上繞著祖父走。兩個小子,一個已經上學,白日城基本上不在家,一個才自走路搖搖晃晃的。

  「要不,給您弄些雀兒來?」身邊管事是從侯爺年輕的時候就跟在左右的,知道王韁年輕時曾經很喜歡逗弄羽雀。著意奉迎,可王韁卻沒有回話。七八月的天了,慶陽裡外熱得厲害,大下午的躲哪裡都不涼快,就這片葡萄架子下還有些蔭涼,瞇著瞇著竟然有些發困。身邊的小僮兒細細的扇著風,並不出聲。正當王韁瞇得快睡著時,聽到不遠處有人說話。似乎是兩個兒媳……

  「大嫂又去看太子妃了?」恆浣也曾很想融到太子妃身邊去,可是似乎總是機緣不太好,太子妃本身也並不是個熱絡的。為此曾經還寫信向祖父詢問過,祖父的回話讓恆浣從此放心。士歸於隱!和太子妃的關係太親近,有時候並不是一件太好的事情。巴好大嫂就行了!

  左箏笑著點頭,那種笑、是真真心心從心底裡發出來的。恆浣試探的問:「太子妃最近好嗎?」算下來月份也有八個月了,再有月餘就要生產了。頭一胎這時候都是焦燥的,所以大嫂跑得特別勤快,三天兩頭去看一次。左箏知道弟妹的意思,笑著點點她的腦袋:「其實我並沒有見到太子妃,只是到伊春姑姑那裡打聽打聽。」

  沒有見到?恆浣訝然:「大嫂三天兩頭去,一次也沒見到嗎?」

  左箏聽了笑得更加歡暢:「是啊!以前太子殿下白日裡是從不回青鸞殿的,可是如今下晌時分會呆在酉初。天氣涼了才回東極宮理事,大臣們也為此省得犯熱。不然這大熱天的,太子殿下那麼勤勉,他們免不得要脫層皮的。」盛華的官服可是一點也不涼快的!面見太子怎能服衫不整,一年裡數夏天的日子難過。可今年倒好,太子妃懷孕了,太子殿下沒有整理朝政的心情,天天陪著太子妃養胎。青鸞殿裡常傳出太子殿下撫琴的妙音,皆是悠揚清心的樂曲,聽之心安。那兩個人,很是恩愛!

  「聽伊春姑姑講,太子妃夜裡常腿疼,太子殿下都不用別人管的。」左箏那時候有孕,月份大的時候也常腿疼,可是只有媽媽管。想起來不免有些唏噓!恆浣倒還好些,王勳也幫她揉過幾次,只是……那是太子殿下啊!

  「太子妃到底還是有福氣的,古往今來,就算是威後也沒有享過這樣的福氣吧?」

  恆浣的話裡有些隱隱的酸溜溜,左箏聽了故意拉長調子:「這是在埋怨二弟不體貼嗎?」

  「哪有?」

  「那就是二弟太體貼?」

  「嫂子?」

  妯娌兩個嘰哩咕嚕的嘻笑一陣後,覺得累得熱了,坐在樹蔭下的石凳上,閒坐:「婆婆還要一會子才會起身,咱們再等等吧。」恆浣派了小丫頭到主院外瞅著,要是韓夫人醒了立時回報,所以可有時間可以閒聊。左箏笑笑沒有說什麼,這個小弟妹在家事處理上常有一套『聰明』,進門也十二年了,上上下下楞是沒一個嗆過聲的,真是會做事。

  「說吧,到底有什麼事?」故意堵在這裡,左箏才不信恆浣會沒正經事。

  恆浣看看左右,丫頭婆子都在遠處,前面是湖,後面是花牆。應是無人:「夫君讓我這把東西給大嫂看一下。」說著從袖筒裡抽出一封信來。左箏楞了一下,接過打開一看,臉色頓時白了。左右看看,怒道:「你們真是糊塗,這種事……二弟還和那邊有聯繫?」那是偽昭帝!雖說幼時情誼是真摯,太子和皇上也心知肚明,可是……不要命啦?尤其現在信上所說的事:「不行!我是不會傳這種信的。」要是讓太子殿下知道,江北大旱,昭帝書信給太子妃,看看有無良方。事情一旦曝光,那可是塌天大禍!

  恆浣也知道這事不太好辦,但是:「大嫂是知道的,我和那位是一點交情也沒有的。夫君也從未與那邊還有聯繫,這信是下值的時候,在馬身的毯墊下發現的。」

  「這麼說來,龍衛營裡有那邊的人?」左箏的臉色有些發白了。

  恆浣無奈點頭,大概是這樣的,否則王勳的馬匹鞍墊下怎麼會有這種東西出現?「夫君拿不定主意,便讓我來問大嫂。說句不怕大嫂惱的,上次……」在左箏訝然驚怔的反應下,恆浣小聲把上次的事說了一遍,把左箏給驚得半天出不來聲,點指著恆浣,想想那個二弟,真的頭痛:「一次不夠,還要再來一次?」這兩口子瘋了是不是?

  一個時辰後,左箏還是出現在了青鸞殿內。

  葉錦天已經去東極宮了,青鸞殿內只餘午睡才醒了一小會兒的岑染。好久不見左箏了,許多閒事可以說,比方說肚子裡的孩子已經開始會踢人了,最近又胖了不少,夜裡腿總是愛抽筋,胃口卻開始不太好了,總是吃不下東西去。左箏極有耐心的給世雅講:孩子踢人證明孩子身體康健,胖了才有力氣生產,腿疼是常事聽老人們說多曬曬太陽會好些,胃口不好也不是怪事,世雅的胎懷的靠上,頂著胃自然沒胃口了。往後肚子沈下去了,胃口會好些的。閒七雜八的拉拉扯扯了一大堆後,見左箏還是說個沒完,岑染大概心裡有數了。讓左右人下去後,花廳左右無人時,左箏硬著頭皮把信拿出來了。

  岑染一看信皮上的字,眉頭就是一跳,看完信中的內容後,許久沒有說話。

  「我也知道這事不好,可是……恕臣婦說句不中聽的,以前許多事雖說您不是主動的,可到底怕太子心裡有結。藉著這個機會,把事挑明了,有什麼該說的說清楚。您又是這個時候,太子殿下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會太生氣。殿下是個胸懷天下的,早些解了早好。」若不是為了恆浣解釋的這個理由,左箏是說什麼不會來的。

  岑染歎了一口氣,看看左箏,微笑,她到底還是真心替自己想的。

  當天晚上,葉錦天回到青鸞殿,用過晚膳,洗漱乾淨宮人們退下去後,岑染把信拿了出來。

  葉錦天一看那字也認了出來,心裡頓時一陣不舒服,可是看染染的態度……「真討厭!」「討厭他還是討厭我?」岑染問得有些死皮賴臉。葉錦天無奈的捏捏染染的臉頰,復又把信的內容看了一遍後,眉頭漸漸鎖緊:「這信是從哪裡來的?」今天只有左箏來過,難道是走的王勳的路?岑染想起來也直擰眉:「龍衛營不安全,有人把這東西放到了王勳的馬匹鞍墊下的。」王勳是龍衛營的第一執官虎賁將軍,他的坐騎是有專人看管的,又皆是親信。這般情況下都有人能送進去?安全係數真是太不讓人放心了。

  「那你覺得這是他的親書嗎?」偽昭帝雖說幹過一次這種買賣,但是郁王能出什麼招,誰也料不到。

  岑染很果決的搖頭,指著信封的擡頭落款:「他不會管我叫元,亦不會自稱昭。」象上次的落款就是五陵如何,取二人分別時岑染念的那首五陵豪傑墓之意。可是這片上沒有,多半又是郁王幹的好事。

  說的太痛快了!

  久不見葉錦天說話,岑染有些想笑,坐到了葉錦天身邊,靠緊伸手攬住腰背,歪著腦袋看面色有些不郁的太子殿下。也不說些什麼,只是眼睛眨啊眨啊眨的,眨得葉錦天一肚子的不悅都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摟緊脖頸俯頭深吻憐愛一番,才納入懷中長長的歎息。「真的很討厭他喜歡你。」這是葉錦天的真心話,那位小王爺堂兄,從在定南侯府第一見次都不太對盤。是命運還是別的?葉錦天既搞不清,也不想搞清,只知道反正是敵人,多討厭些也是,少討厭些還是。

  岑染好笑的靠在葉錦天肩上,淡淡的竹葉清香傳進鼻中,既清雅又安寧:「我如果心裡還有他,那時候就跟他走了。」去做那個恆一夫人,追尋所謂的愛情。葉錦天搖頭:「不!那不是理由。染染,我不是想說你心裡還想著他,可是……你拒絕恆一夫人的理由不是那個。一來是不願為妾妃,二來,是不想滾沾那些討厭的朝事,第三……你不想與我為敵。」哪怕『背叛』在前,也頂多是毀了情愛二字,多少年的親人,那樣的感情葉錦昭是比不上的。再加上郁王、郁昭太后,還有滿朝沒一個值得相信的朝臣,葉錦天縱使不甘也不得不說:「你總是把環境是否安全無憂放在第一位的。華昭不行,哪怕昭帝再獨斷,也護不得你周全。所以,你當時寧可呆在西涼。」

  西涼雖亦有四百餘年的歷史,但到底只是國公府,比不得朝野上下的繁複。秦瀚一人獨大,左右無人與他爭國公之位,軍權牢牢的抓在手裡,岑染只要表現出合適的價值,秦瀚但凡施壓,沈世雅就是安全的。況且西門的民風彪悍開放,不甚講那些禮儀規矩的,不然她也不會想呆在那裡。如果秦瀚對她沒有別的心思,只是收攏為臣,這個染染怕早在那裡安營紮寨了。

  想到此時,一句話葉錦天有些忍耐不住:「染染,沒有情愛對你來說,不算什麼大事,對嗎?」從十三四歲時,還沒有進東宮時,她的打算就是找一個平淡人家清閒度日,哪怕身有殘疾只是營商也無所謂,只要家境簡單為人忠厚些就好。進了東宮後,更是幾度打算和葉錦昭鬼混在一起,一邊打消父皇的那個兄妹成親的念頭,一邊替自己安排後路。用感情拴死葉錦昭也罷,郁王父子叛國後她獨身索居也好,名節榮譽她都看得很淡很無所謂。她只想安安靜靜的過她的日子,有自己的時間,適當的財力,足夠的自由就好。至於天下女兒心中都期許的情愛,她壓根沒有抱任何的指望吧?

  岑染有些苦笑的點頭:「是的,我沒指望過,也不算什麼大事。其實看看左右,能得到一副尊重的情愛,是多麼困難的事?」在現代尚且如此,更不要說從睜眼開始那天就極品滿天飛的盛華朝了。岑染從來沒有指望過能在這裡得到所謂的愛情,但是……擡頭看看葉錦天,不知道是該慶幸好還是悵然好:「如果我沒有來,世雅只是世雅,你會如何?」會娶妹妹嗎?

  葉錦天果絕的搖頭:「不會!世雅沒有你這般玩弄人心的權術,更加看不懂威後的天書。她……我真願意封她做個郡主,找個合心可靠的人照顧她就好。」至於自己?

  葉錦天回看染染,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如果不是遇見你,大概我的日子會和普通帝王無甚差別。」

  從進到東宮那天開始,就注定不會再有單純喜愛自己的女子。世雅對感情有潔癖,葉錦天何嘗沒有?對於別的居心的女子,哪怕七分愛慕在心,也不過尊重二字,背後依然是十分的提防。更加不會為她費這麼許多的心思,甚至幾乎冒著傾毀朝基的危險。當然,葉錦天本身並不是重欲之人,一後二妃是大概的規格,情勢再添一半個也無所謂,偶爾消遣罷了。

  「那樣的日子也許看起來會輕鬆許多,愜意許多。可是,染染,我更喜歡現在的日子。雖然前些年我們看起來鬧得差勁得厲害,可是心中有個寬闊的計劃,更有必會得回你的信心決心。中間吃再多的苦,總都是值得的。不然,一輩輩重複先輩們一朝一代都皆一樣的生活,有何趣味?」朝上和臣子鬥,回到後宮和后妃們鬥,從睜眼到閉眼,不死不休的爭鬥。「想得到自己喜歡的女子,過上情況允許的範圍內最好的日子,自然是要付出代價的。所以前些年的事……別人看著太子很苦,可我自己卻覺得每天都過的十分充盈。我在為我的目標努力。」

  「如果敗了嗯?如果我不回來嗯?」岑染的聲音有些發顫,葉錦回復的卻自堅定:「我認準的事就一定要做到。就算是最後失敗了,至少不會後悔。更何況老天爺既然給了我這麼好的時機,不做努力就憑白放棄,豈不暴殄時機?父皇健在,我有足夠的時間,你又有能力又有名聲在外,只要在適當的時候加一把火營造氣勢,那麼得到我想要的並非不可能。」

  「哪怕只有極小的機會?」七年的佈局,一朝一夕皆是爭鬥,一個閃失不夠,便是前功盡棄,甚至有可能化主動為被動,毀掉先前所有的根基。就這樣,葉錦天還是要一意孤行嗎?

  葉錦天負手站了起來,信自卓然的看著這間青鸞殿,最後目光鎖到了岑染身上,語氣堅定:「自來完美之事便是天之珍物,得之不易是理所應當的。若伸手便可夠得,又有何珍貴之處?機會越小,就證明它的價值越高。最甜的果子總是最難摘的那個。既要摘最美的花,就不要怕刺扎手。」

  「可要是敗了嗯?一敗塗地怎麼辦?」岑染的話聲也堅決甚至嚴重起來,葉錦天心中若有所悟,臉上卻更顯卓然:「敗了就敗了,又要如何?」

  啊?

  岑染眨眨眼睛,不太明白葉錦天話裡的意思。什麼叫敗了又如何?君帝之術,一旦敗北便會不堪設想,成者王侯敗者寇,他怎麼說的這般輕巧?

  葉錦天嘴角彎起,眼底深處皆是笑意,一派自信的回答:「別說我現在只是太子,做錯了事上面還有父皇頂著,頂多斥飭一番教養幾次,只要父皇沒有別的皇子,除了丟些面子什麼都不會變。反正是那些給我下絆子的要注意一件事,掰就掰徹底,掰不倒、倒的就是他們。」

  「可如果你是帝王嗯?」介時,還會如此選擇嗎?岑染的心跳得厲害,臉上的認真怕是連她本人自己都未曾預料得到。葉錦天看著心底益發溫柔起來:「如果我已成帝,當初就不會設下那樣的計放你離開。染染,什麼時候用什麼樣的計策,量天時地利人和,這點你應該心中有數啊。」這丫頭計算起人心來,本事可是很不差的。在東京那會子,多少老油條老狐狸讓她的出奇不意給整到了?那時葉錦天不能光芒盡露,看著世雅整他們,心底實在是爽快。

  岑染低頭沈默了一會兒後,復又擡起頭來:「如果是我離開後,你才成帝嗯?」介時,又會如何?

  按說是逼問,被逼者應該氣憤怨懟才是,可葉錦天卻因為岑染的一再逼問,心情一時比一時好,走到榻邊,低手撫著染染的墨緞一般的烏髮,滿是情意的許說:「如果時間來得及,我會盡量加緊計劃,有王家在手,軍權緊緊地握在手裡,怕那些文臣做什麼?如果時間不夠,直接派暗衛或者讓韋尚宮把你弄回來。這次不成,還會有下次,只要我活著,就不會罷手我想要的東西。」

  「染染,母親曾經與我和世雅說過,教你們書籍典章不是為了讓你們賣弄文騷清歌雅談,是為了讓你們通前史知前事,知成敗曉世事,洞愁成敗關鍵,然後想方設法,提到你想要的一切。」

  「母親還說過,若只是一味聽天由命,讀書識字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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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2 22:36:40

【130.選項】

  在岑染印象中,封建社會大多重男輕女吧?尤其是在皇室,生男孩基本上就是地位的保障、價值的體現。沒兒子的女人在二十一世紀某些地區都受到歧視。但是……為毛,為毛會這樣咧?

  那些朝臣們竟然私下裡想讓太子妃頭一胎生女孩?

  「這有什麼好奇怪的?盛華朝妾妃無權,後黨素來是君王與朝臣對抗的利器。你本便是個厲害的了,父皇偏心你,我又寵你,如果頭一胎再生兒子……他們可怎麼辦?來討好你,按說是好法子,可是誰讓沈世雅脾氣不好,小氣挾私的名氣已經大江南北,無人不知了嗯?」葉錦天說的很愜意,手撫在染染四個月才自微起的肚腹上。雖然還很小,可是感覺真的很好。一個月前,宗人府公佈了太子妃有孕三個月的消息,舉朝歡慶後一些奇奇怪怪的現象就又出現了。朝臣們私下裡嘰嘰咕咕的,左拉右扯的,目的竟然不是往東宮送妃,而是猜測太子妃肚子裡的是男還是女,男孩該怎麼辦?女孩該如何?

  「定南侯府又一向是不接朝客的。」在東京時並不這般,遷到慶陽後韓夫人告知門房的第一件事,就是朝裡任何大臣來拜門,都推拒出去。沈香上官等是因為私交才進門的,平常定南侯府的大門大半時間都在關著,生日慶宴大小喜宴更是只喚幾家親朋過來,從不大加門宴。是『潔身自好』,卻也是『避嫌瓜田』。對於此項,景帝和葉錦天一向是滿意的。

  「所以嗯?」

  岑染想聽後緒。葉錦天叉了一塊切得梅花樣的西瓜遞到了染染的嘴裡,有些忍俊不禁的笑道:「定南侯府關門拒客,沈香更是一天到晚不在家,他是我的絕對親信,哪個朝臣都摸不到的。剩下的自然只有宇文家和上官門上了。畢竟江蒙和徐嵑還靠著外面些,遲嫣和江瑩一天要接待好幾撥女眷夫人,都是套近乎的。」說著說著,葉錦天都笑出來了。回撫染染的肚子,眼睛都笑得瞇起來了:「你說有趣不有趣,咱們的大公主還沒生出來,就有幾十個想當駙馬的了。」遲嫣的兒子大了,江瑩的兒子雖然年紀也差不多,可上官亨早就表示過不攀那樣的高枝的。所以那些沒地兒鑽的夫人全衝到那裡去了。

  「至於這麼高興嗎?一堆人等著要算計你。」愁還愁不過來吧?這人怎麼這般高興?

  葉錦天看染染嚴肅以對的模樣,越發歡快:「坐在這個位子上就沒有不被人算計的時候,多幾個少幾個,日子一樣過。我只是高興,我的寶貝女兒還在肚子裡,本殿就嘗上鳳台選婿的滋味了。」

  「怎麼?朝上也有動靜?」

  「那是自然!想和皇室攀親,自然得有些本事才行。」這裡的本事可不是治國輔政的本事,是察顏觀色的本事。葉錦天這幾個月來神色鬆快,心情愉悅,申飭官員嚴厲處罰的事少了許多。許多朝臣憋的尾巴都藏不住了,可是當染染懷孕的消息一散出去,卻是立馬跳出來了幾個『忠臣諫臣』!葉錦天心笑,總算是把被動的局面徹底扭轉過來了。

  「那、你想要女兒了?」前段時間可是一直說想要兒子的,難不成現在變了風向?

  葉錦天愉悅搖頭:「不!頭一胎最好還是兒子,那些朝臣們,吊吊胃口,好好吊個幾年再說。」頓了頓,有些壞意的看岑染,眼中晶晶亮的全是詭計促狹:「找個機會,讓左箏放出個風聲去,就說咱們私下裡說好了,將來不能委屈了女兒,怎麼樣也給女婿弄個五代侯,如何?」

  岑染撲噗一下,笑了出來,這個葉錦天越來越壞了!

  —————

  盛華朝的侯分兩種,一種是宗室侯,爵延三代,宗室侯下是子爵,兩代後就算是出籍了。另外一種就是功勳侯,如定南侯府這類,一般只承兩代,父傳子,子傳孫時就要看介時的情況了,如果孫兒出息或者子輩又有建功,那麼介時便會有延爵的旨意,如果沒有,兩代完了侯府的牌子也就摘了。所以盛華朝的功勳侯很多,但是撐下三代的卻很少。大部分到第三代的時候都摘了,豪門多紈褲,二代都靠不住的多,不要說三代了。而在超出三代的侯爵當中,歷代駙馬的數量佔了一半。最長的一代外姓侯就是懷帝的養姐,福成公主的駙馬,當年錦親王的次子,另封了煙恩侯,足足延了七代,景帝前一朝才襲完。

  太子殿下居然已經和太子妃說好,要給女婿五代侯的享恩?

  「那些人都快瘋了!殿下,臣婦們的日子太難過了。」

  江瑩和遲嫣實在是受不了了,逮了個機會進東宮一起來找太子妃告狀。原本日子就繁累了,那個五代侯的消息一散出去,真是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了。岑染聽了眉眼生笑:「委屈你們了。茶水錢多支了不少吧?」以前岑染是不太在意這些的,十天看一次小帳,一月看一次。大面上不出錯,偶爾有個閃失也不待多管。可是自從年前臘月里拉好宮裡的慶宴後,東宮的帳目伊春便交了出來。平素的瑣事因為岑染有孕了,還是伊春在管,可是帳目上一進一出岑染卻是心裡逐漸有數。就像葉錦天說的,其實,並沒有那麼難。

  遲嫣看了一眼江瑩,微笑的反問:「難不成殿下還打算給臣婦們貼補貼補?」

  本是作笑話講的,看得出來太子妃最近心情不錯,哄太子妃高興些,太子自然會樂意。太子高興了,還有什麼比那個更實惠的?江瑩才要張嘴湊趣說幾句更有意思的,卻不想太子妃居然承認了:「不錯!是準備給你們兩個貼補貼補。」說完,一擡手。紗青端著一隻錦盤從書室出來了,盤裡放著的是一些圖樣。遲嫣和江瑩都是正經閨閣小姐出身,看不太懂這東西。可是大概也知道,是賺錢的法子。想想自家的親戚……遲嫣有些皺眉:「殿下好意,只是臣妾裡外兩家都沒有經商的。」遲家宇文家歷代家主都講『風骨』,嚴格執行等級制,絕不會娶商戶的女兒為妻,至於妾室遲家幾乎沒有,宇文家活下來的也沒有。

  江瑩看太子妃的眼睛掃到自己身上,訝然:「您的意思是讓大嫂家的妯娌……」那是個商戶出身,雖說家裡出過幾個仕子,但卻無人為官,仍以行商為主。岑染點頭:「沒錯,你那個親戚家不是做木器的嗎?這都是些小孩子用的玩具童車之類的。不過不會白給他們的,我要三成的份子,給你們兩家一家一成。願意接就干,不願意,本殿另找別家。」

  一半的紅利分出去?江瑩不太懂商,不知道合算不合算。留了幾分餘地沒有直接應死,回去和大哥大嫂說了,江蒙喜形於色,有些埋怨妹妹:「這是太子妃的恩典,你留餘地作甚?」賺得少些不怕,重要的是和太子妃拉上關係。太子妃此舉,擺明是要扶江家上位。這個阿瑩……

  江瑩沒有反駁,等了兩日後,大嫂那邊傳來了確切的消息,於家同意太子妃的意向,並且把約書都簽好奉上來了。江瑩接過約書仔細看了兩遍後,沒有出聲。默默的回了家,晚間上官亨回來後,發現江瑩的情緒有些低落:「怎麼了?」

  「夫君,太子妃……是不是……」江瑩不知道該怎麼說這件事,按說是恩典,可是槍打出頭鳥。而且大哥原本便是個有野心的,江瑩真怕太子妃這麼扶下去,大哥有一天會走上父親的老路。介時……

  上官亨拍拍江瑩的後背:「不需要想那麼多,雖說是你大哥,可是這種事連父母都是管不得的。盡了你的心就夠了。若真擔心他走錯路,多走動著打聽些,太子妃看在你忠心盡事的份上,也會給你大哥留條路的。」

  也只好如此了。

  江瑩這頭是作如此憂心想,宇文休卻是一肚子滿意,看著遲嫣收到的於家送來的約書,笑道:「太子妃果真體貼,以後你也不用再為家計發愁了。」宇文家清流出身,又不與商戶結親,所以家底並不算豐厚。宇文休的官雖然當了,位子也不算低,可是只靠俸祿場面功夫都難做。平素小打小鬧的孝敬一二,收的都不太情願,畢竟宇文休是打算走正經『忠臣廉吏』路的。可是生計也不能不顧的,遲嫣雖說常可收到太子妃賞的錦鍛首飾之類的,可到底家用並不算豐厚。這下子有了於家的一成分子,日後是不必再擔心了。

  遲嫣心裡也喜歡,但是:「太子妃此舉,會不會另有深義?」那個江蒙……

  宇文休心知肚明,太子並不算十分喜歡江蒙,野心露得直白了些,如今再這麼扶一下,要不就收心養性的還算上個可造之材,要不就要倒黴了。「管好我們自己就行,別人的事,不要多管。」

  於家不愧是多年木器起家的,店裡精工手藝的老師傅們很快就把試樣做出來了。一共七件,一件是能搖動的放小孩子的睡床,有東夷那邊的悠車有些像,卻比那個精緻漂亮,掛上帳幔保證半個蚊蚋都進不去;一件是可以讓小孩子躺在裡面推進來出去的小車,輪軸部分可以從飛鴿那裡買現成的;此外還有可以騎的小三輪車,手扶腳踩一蹬就滑出去的滑車,大大小小不同形狀卻可以拼在一個平板裡的七巧板,比魯班鎖多了許多形狀的叫積木的東西,腳下踏著彎板的木馬。都是孩子用的,做出來後奉了一套進東宮,太子妃指了幾點後,回來又修了,再奉進去時總算是點頭了。於家一邊讓人大批生產,一邊用最好的香柏木細細的打了一套送進了東宮。另外還做了幾套往太子妃的近臣家裡都送了。小孩子玩的東西,本身也不算什麼太貴的物件,王家帶頭全收了。

  如今關於太子妃的消息是盛華上下最吃香的,東西還沒上市就已經有人排好隊了,一上市後,幾乎搶購。

  「於家還算上道!」價格訂的不算高也不算低,既有新品的『精貴』,也不至於太過『暴利』。值得一用!相較之下,江蒙就有些失形了。

  「他受賄?」江蒙被調到吏部任侍郎去了,那可是個肥差。

  葉錦天搖頭:「要是受賄倒好了。」既可拿捏住把柄,亦有罪證可拿。可江蒙倒好,居然結交起『朋友』來了。

  「要不要讓江瑩提點一下?」畢竟是上官的大舅子,鬧得太凶了不太好。

  「你啊!」葉錦天無語的看著岑染,自從有孕後,染染豐滿了不少,頰上泛出絲絲紅潤來,脾氣都隨和了許多:「若是當初在東京,你肯定不會這麼回話的。」那時的她就像只戰備的雌虎,但凡發現哪個對東宮不利,便會一口咬下去,不咬死也咬殘。但是如今,竟然心軟了。

  岑染沒有反駁,低頭看著又顯懷了一些的肚腹,這裡面有一個孩子嗯。將來也會像葉錦天和自己一樣,站在這個所謂的人生最高點上,面對一撥一撥湧上來的對權力和富貴奢望不止的群狼,永無何止。

  「染染,這不是心軟與否,善良與否的問題。得了這個身份,便只能選擇將這條路走下去,要走到最後勢必會有所犧牲。更何況,路是自己走的。你我的路是自己走的,別人的路也是自己走的。我這樣說並不是要替自己辯解,只是人生路上誰也會碰到誘惑,不管是來自別人的,還是老天爺安排的。碰到了只能選擇,選擇對了就對得起自己,對得起別人。選擇錯了,就是害了自己。給他機會,敲打提醒幾次,便是仁義了。」葉錦天說的鄭重,岑染聽之點頭:「我明白,我沒有埋怨你。只是……只是有些擔心他。」

  腹裡的孩子嗎?

  葉錦天神色頓時放鬆了許多,伸手過去撫去,小傢夥的個頭好像又大了些,肚腹已經看得很明顯了。

  「其實,沈世宗之前並不喜歡當官。」葉錦天突來的話,聽得岑染怔住,看著面前低頭說話的男子,靜默沈聲。葉錦天輕輕地撫著染染的肚子,思及曾經的沈世宗,真的覺得恍若一夢:「雖然那時入仕當官是必須的路徑,但是也只是必須而已。不從政當官就沒有力量保護母親和你,可是官場黑暗權力勾結,這些事早在學堂裡家裡早已經看得清楚。那樣的生活並非我心之所想,你不是世雅,大概不會知道,曾經我很喜歡了一陣子竹雕之術。」

  竹雕?岑染想起了沈世宗屋子裡那些擺在多寶閣高架處的精美雕器,當時就有些奇怪,竹雕那般清雅的東西,沈世宗為什麼要放那麼高?不是手裡把玩才算喜愛嗎?如今……「是你自己放棄的?還是母親……」說到後面,聲音有些變小。

  葉錦天燦然一笑,染染真的很聰明,拉住她的手:「是母親先說的,卻也是我自己想通的。雖說有一兩門喜歡的閒藝可作休閒,但是如果喜歡過甚,便容易沈迷其中。母親知道我的性子,凡事不喜歡則可,喜歡了就很難拔乾淨。所以她把我雕的最好的那些東西放到了最高的地方。擡頭的時候就可以看到,可是要去探手拿,卻必須踩凳。染染,你知道凳子是什麼嗎?」

  凳子?

  岑染想了想,有些悟了:「凳子是踩踏之物,也是坐倚之物。坐著的時候離地近,所以非有大動不會摔倒。可是如果要到很高的地方,要踩著它,那麼它就有可能摔倒。起碼要比坐的時候機會多很多。」

  「可是要到高的地方,則必須踩它。」越高的地方踩的越多,一個不行便要再加一個,一層一層壘上去,直到搖搖晃晃。這就是權力!

  「雖然這是一條不在心中期許的路,可既然踩上來了,就不能往後退,更不能想著曾經,想著如何會怎樣。只能一條路往下走,不管遇到再大的難關只能咬牙走下去。走過去你就是勝者,走不過去輸了,敗的是自己還有家人。」不會有哪個外人來同情你,不踩在你的屍體上踏過去就是好的了。而為了自己,為了家人,都不能軟弱,不能放棄!

  岑染看看葉錦天,低頭看了看肚裡的這個小傢夥,重重的點頭了。葉錦天微笑:「其實,你曾經做的不是很好嗎?」那時在東京,初入東宮時,滿目皆是陌生人,完全不知所措的戰場上,染染表現出的既是一種孤勇,一種絕決,何嘗又不是一種自信傲然,還有孤注一擲也瀟灑無畏的氣度?

  「我很喜歡那時候的你,光芒閃耀得無人可及。」哪怕隨時都是殞落前的最後一瞬,卻也連敵人都不得不承認那樣的美,炫目得驚人。

  「染染,告訴我,你後悔那時所作的一切嗎?」

  岑染搖頭。

  「那,你覺得那段歲月值得回味嗎?」

  岑染點頭。

  「那再給你重來一次的機會,你還會那麼做嗎?」

  岑染睜大著雙眼,看著坐在面前緩緩言語,不急不燥的男子,突然心裡暖得厲害,歪身靠了過去。葉錦天心知肚明她的意思,嘴角起彎,看向殿外:「父皇曾經告訴我一句話,要知道你做的對不對,重來一次,看看是不是還願意那樣,就足夠了。」人生的路上不可能讓人人都滿意,但只要重來一遍時還願意選同樣的選項,那麼就證明,你起碼對得起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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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2:35:30

《第九卷.兩兩映一心》


【129.懷孕】

  既然決定好好過,那麼許多事情就是不能再逃避的了。

  第一樁便是懷孕的事。葉錦天和沈世雅的身體都是二十七歲了,正是最佳受孕的時間。此外……在這個時代,二十七歲的男子在平民家都早就兒女豐贏了,葉錦天卻因為很多原因到現在只有一個『女兒』。不管再如何,反正是離不開了,要過下去了,那麼早生早了。

  想了三天,徹底下定決心後,岑染和葉錦天把話說了。葉錦天有些訝異:「我以為你會再過一段時間。」雖然染染答應了自己不再離開,也承認有些喜歡自己,但……她和母親世雅真的很像,傲氣入骨,不接受一點點的背叛和傷害。這次同意和好,一半是看在自己從始到終相信她的情份上,一半亦是因為無處可去吧?可是:「不管如何,我不會讓你後悔的。」

  岑染笑笑,沒有接話。葉錦天也沒有惱,第二天進宮和父皇講了。

  景帝盼孫子盼了這麼些年,終於等到這一天了。雖然歡喜,卻也愁悵,更加湧到心頭的則是:「父皇真不知道你為什麼對她這麼執著?」開始的事也就罷了,頂著沈世雅的肉皮,親近相信,然後並肩戰鬥的感覺確實值得錦天為她付出。可是後來嗯?景帝雖然喜歡阿清,但是這位岑染的行徑卻比阿清更加偏執,而且該死的『交友廣闊』。

  葉錦天依舊半分不惱,微笑以對:「父皇,您能再找出一個比她還勝任的太子妃嗎?」是!盛華朝不缺才女,不缺美女,更不缺溫柔服順的女子。但是要找到一個對江山沒有半分在意,沒有任何親族扯後腿,甚至值得你相信的女子能有幾個?更否論那個女子的存在是否能幫你穩住這個朝局了。景帝這次沒有回嘴,確實不易,甚至很難。這個岑染的身上除了不溫順之外,倒也沒有什麼太大的缺點。上下瞟了瞟葉錦天:「你願意就好。」

  「你……」岑染不知道該怎麼和眼前這位太子殿下說話,這種事他都和自己說?而且內容居然還那般功利?岑染覺得嘴角抽抽,葉錦天卻一派坦然,把玩著手中的玉梳笑道:「那是勸服父皇最捷近也最有效的理由,況且如今在父皇的心中,只有江山了。」淡淡的悵然隱隱流露在葉錦天的臉上,岑染亦是黯然,回手撫住了落在肩上的手。葉錦天微笑,繼續拿著梳子給岑染順頭髮,母親曾經說過,這是養發最好的法子。玉養人、人養發。

  「韋尚宮今天已經去配藥了,明天我要休息一天,割血以後要養元神。中午回不來的,那藥雖然難吃,可是委屈你一個人吃完,好不好?」葉錦天的臉上仍然是幾乎萬年不變的微笑,岑染淡淡的笑笑,沒有多問。

  第二天早上,韋尚宮果然一大早就來了。葉錦天當著岑染的面,劃開了左腕,鮮血流出,竟然放了滿滿的一中碗?

  「需要這麼多嗎?」看樣子沒有二百CC也差不多了。

  鮮血不宜久放,韋尚宮接好血蓋好碗蓋便走了。雖然杉枝幹這個很在行,但是沒想到太子妃處理傷口的本事竟然很不錯,繃帶裹得又平整又乾淨利落?左右看看,帶著宮女下去了。用銀剪剪掉最後的末梢後,將剩下的布頭挑卷一彎,嚴嚴實實的藏在了近臂的帶頭裡,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葉錦天眼中閃閃卻沒有問話,岑染有些想笑:「不要往歪裡想,是以前學的。我有一個朋友是學醫的!她家開醫院。」

  「那也不會用你去包紮吧?難不成你去學徒?」雖然岑染曾經說過他們那裡男女皆可工作,醫者想必也已經不分男女了,但是岑染不是跳舞的嗎?怎麼可能到醫院『幫忙』?

  真是不好糊弄!岑染接過貳味送進來的湯藥,眼風瞅著宮人們又離開後,才解釋:「還有一些……江湖朋友,一些你這裡叫暗衛的,還有一些這裡軍官之類的。偶爾幫幫忙,次數多了,自然就學會了。」

  這次回答的內容很實在了,葉錦天沒有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平靜的吃完藥後,就準備回棲梧殿打坐了。只是臨出門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染染,你想你的父母兄長嗎?」就像適才,自己對父皇心中只剩江山的一點點失落。

  岑染歪頭想想後,有些自嘲的一笑:「也許我死了,對哥哥來說,會是一件好事吧。」岑印頹廢的時間已經太長了,從自己嫁給程識後更是到了腐化墮落的地步,曾經那個光華燦爛志氣昂揚的哥哥被痛苦和失敗折磨得面目全非了。也許自己的『死』,可以震醒他。至於那對父母,岑染沒有說一個字,葉錦天想到世雅對沈庭的態度,歎了一口氣回來抱住了這個在這個地方只有自己一個親人的女子。耳邊低語:「你還有我,我們還會有很多孩子。」

  午膳的時候,韋尚宮果然端著一盤奇裡古怪的東西出現了。聞著氣味很差勁,顏色看起來更差勁,形狀就不必說了。吃到嘴裡的感覺啊……岑染當時甚至過後大半天裡都只有一個深刻的感想:當母親,太不容易了!

  「吃了這藥後,直到有孕之前,您會非常嗜睡。胃口卻有些不好,是藥性衝撞的緣故,也是在調節您的身體。到有孕後就會好很多。乾坤丹的宿主害喜的程度一般不厲害,胎兒也多很健康。生產時會有四位產婆一起相助,請您不必為此憂心。」那件事後,韋菁和岑染之間的關係跌到了零始前以前,對此,岑染無所謂,韋尚宮似乎也無所謂,說完仔細症狀後就退走了。想是仔細吩咐伊春三個了,畢竟眼前殿裡近身服侍的只有這四個小的了。

  岑染又吃了一顆蜜餞,哪怕用藥過去已經一個時辰,還是覺得胃裡的感覺怪怪的。吃些甜的才好些!一粒一粒不覺間吃了第八粒的空當時,小施轉了進來,直接走到了太子妃身前,側身低語:「棲梧宮外面看不出什麼來,門窗該開的都開著,進進出出的都無異樣。」半個時辰前,也就是午膳時分,太子妃吩咐小施讓去看棲梧殿有什麼異樣沒有。小施去看了,然後回來稟報。說完,卻不見太子妃有任何回話。擡頭略看了看,太子妃容色平靜,卻看不出半分喜色或滿意的模樣。心裡大概明白了,食指向下指了指地面。岑染點頭,明白了。

  當天晚上葉錦天都沒有回來嗯!

  岑染披著薄氅站在青鸞殿外,看著隱約燭火依亮的棲梧殿,想著今天割血後,他離開時那般快速的腳步,還有當初在東京時,說著要解乾坤丹藥性的法子,割生血需要割開腕脈嗎?二百CC的獻血量連身體嬌弱的女孩子都能承受得住,他卻那麼快的要離開,還一天不曾露面?

  也許,當父親也是很『辛苦』的。

  —————

  太子殿下一天沒有上朝,聽說是有些微恙。不過好的倒是頗快,第二天早朝時已經是精神奕奕了。朝臣們雖然心裡好奇,但終究是沒有多問。只是後來聽說太子病的那日,晚上沒有歇在青鸞殿,太子妃也沒有過去照顧。難不成這兩個又吵架了?可是還不等朝臣們女眷夫人們猜出個所以然來時,太子當天又宿回去了。一切照舊不說,臘月進後,太子妃甚至還承擔起了宮中年宴的承辦工作。韋尚宮近身服侍,宮裡的各處尚宮內監自然都只有聽話的份。甚至因為太子妃的身份和將來的如何,比之其它宗婦遣派更加出力。起碼在外人看來,太子妃頭一次承辦年宴,竟有模有樣的很。只有岑染才知道,要在短時間內記下那麼多的皇室規範,慶宴習俗有多費事,進得臘月後,幾乎醒著空著的時候全在背這些東西了。當然,葉錦天更不輕鬆,景帝越來越管的朝政稀少了,什麼事都要過葉錦天的手,偏生他又是個勤政的。每日忙到很晚才回來!直到朝廷封筆後,才算是輕鬆了些許。

  然後,岑染的小日子終於過去了。

  「韋尚宮說過五天再行房,這樣得孩子的機率更大些。」一連幾天沒有……岑染有些好奇,葉錦天雖不是個重欲的,可是隔了小日子後總會熱情幾天的,這次……是為哪般?婉轉提了提,卻不想葉錦天居然回答的這麼坦白。微微一笑,看來威後有教過韋尚宮排卵期的大概算法。岑染也注意過這個問題,大概是在第六天上,所以依著韋尚宮的日子還算是正好。只是有件事卻要先問一下:「那你想要男孩還是女孩?」

  「頭一個?」大概是這個意思吧?

  岑染點了點頭,又頓了頓後,擡頭看葉錦天,有些苦笑卻也有些無奈:「是男孩好些吧?」畢竟是『後』嗎?不管是將來皇后的後,還是後嗣之君的後,總之第一胎生個男孩是最好不過的。朝臣們省得多嘴,景帝自然高興,就連岑染都可以少承受許多壓力。

  葉錦天微笑的捏捏染染的臉頰,半嗔笑道:「這個是上天的旨意。」生男生女,那是個人的福份。

  是嗎?岑染笑了,她不想告訴葉錦天,如果按照這個月的法子,如果得孕肯定是個男孩。下個月則是個女孩!眼簾低下轉了十七八個圈後,才又問:「到底喜歡男孩還是女孩?」

  葉錦天認真仔細的想想:「還是男孩好!」

  「噢!」

  大概是岑染的表情有些太想當然,原來如此爾了。葉錦天低頭咬了一下染染的耳珠,笑的情意:「女孩子是需要哥哥保護的。」

  大正月裡的宮裡的慶宴多的數不過來,岑染每天都很忙,裡宮東宮間穿來梭去的,基本上回到東宮就只有倒頭睡的份。當然,除了那幾天外。而在那幾天之後,貳味杉枝白天的功夫幾乎寸步不離身,一舉一動小心翼翼的服侍,就怕有個萬一。雖然當奴才的盡心服侍主子是應該的,可是這兩個也太小心了些。

  賀世儀看在眼裡,回去和祖母稟報:「您看,是不是太子妃有身孕了?」起碼也差不多有點苗頭,不然那兩個丫頭不會緊張成那樣,連太子都小心翼翼的。

  老王妃是除非大宴不參加的,近七旬的人了,精神不濟,可是腦子是夠用的。前後想想:「差不多吧。按皇室的規矩,太子妃皇后有孕,前三個月都是要保密的。為的就是不想讓閒雜人等知道以免滋生意外,也是怕有心人算出孩子的生辰。你既然看著不對,多半是有些意思。再等等看,不然讓左箏去問問。」那姑嫂兩個可很是相得的。

  賀世儀雜事煩忙,隔了幾天過了初五後,才是找機會叫了左箏來。遣散左右後,把好奇的話問了。左箏最近沒怎麼進宮,知道世雅忙沒空。而且就算是年宴上偶爾看見,也因為離得遠些沒正經說上話。進了正月,除了初一那日遠遠看了一眼,就再沒見了。現在聽賀世儀這麼說,知道他們葉氏正月裡家宴多,離得近大概是看出些什麼來了。喜歡的第二天就殺進東宮去了,說巧不巧的正碰上陶太醫楊太醫兩個剛從內殿裡出來,韋尚宮一臉喜色,伊春幾個眼裡都快長出花來了。

  「太子還在裡面。」杉枝很會說話。

  左箏不必問也知道怎麼回事了,趕緊擺手:「你們忙去吧,知道信我就安心了。」

  回府的路上,左箏興奮得都沈不下心來唸經。一回到定南侯府,就直接殺到了後宅正堂,韓彩和王韁都在屋裡,就等左箏的信兒了。見兒媳樂成那樣了,王韁痛痛快快的鬆了一口氣,韓彩則雙手合什,直念阿彌陀佛。不管如何,總算是過去了。有個孩子,就不再孩子氣,會沈穩想事了。許多曾經以為過不去的坎,咬咬牙也就過去了。況且太子又是那麼個聰明的,又是真心喜歡世雅,這下總算是安穩了。

  「娘,您看……會不會有人借此,舊事重提?」立了新法後,民間正宅裡倒是果真連個通房都沒有了,可是有些銀子體面的誰家沒有幾個外室?如果世雅真的有孕了,那麼太子那裡……要是朝臣們藉機要納妃,可如何是好?

  王韁皺皺眉,看了一眼這婆媳兩個。左箏這才意識到公公還在屋裡,說這話有些不大合適,趕緊低下頭去。韓彩卻不在乎:「怕什麼?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這事皇上太子不急,那些個著急的也得掂量掂量,哪個有膽子衝上去。」江扶林厲害吧?隨皇上南遷的功臣,七八年的首輔又如何?為什麼讓摘了?不聽太子的話?當時沒有帶頭阻擋甜湘公主的婚事?都不是。去年不知道從哪裡傳出來的風聲,說太子殿下收拾他,不過是因為江扶林居然想把寄養到堂妹家的庶女送進東宮當側妃。這才不幫忙擋駕,這才是真正惹惱太子的根由。有首輔倒台在前,看哪個不要命的敢衝上去。

  婆婆的話左箏一慣是信服的,當下心裡的大石頭就算是落地了。

  只是……「要是一胎得男就好了!」只要世雅給太子生了兒子,那些朝臣們以後再想打歪主意,就更要掂量一二了。本來盛華朝的規矩就是嫡子繼承,無嫡子的情況下才由庶子繼位。只要世雅生了嫡子,那麼就斷了別的側妃生兒子的價值。生不生的都沒用了,哪個朝臣還會冒著被太子厭惡,惹將來國母不高興的大危險,替庶女出頭的?要是個好色的也就罷了,討好了一頭算一頭,可偏偏太子心裡只有太子妃一個。左箏衷心希望世雅這次一舉得男,徹底打消那些滿肚子歪想,想讓世雅挪位子的爛朝臣鬼主意。

  韓夫人對此倒是不太急,慢條斯理的吃著茶:「只要開始生,不論男女,孩子健康就好。太子寵愛,還怕世雅生不出來皇子?」大不了多生幾個罷了,皇室又不是養不起。生的越多,保障越大。女孩多些還好嗯,那些惦記著招駙馬的,家裡有適齡男孩的,想巴結太子妃找不上理由的,還不全湧上來。到時候揀些好的為已所用,朝裡朝外都有人,就算將來有些什麼,世雅佔著皇后和皇太后的名份,什麼也不用怕。

  這種事畢竟礙著皇室的規矩,不好挑明。左箏又才進宮,便只讓近身丫環送了幾盒果脯到中山郡王府。

  賀世儀打開一看,全是些酸酸甜甜之處,頓時心下了了。喜滋滋的捧了去給祖母看,老王妃也欣然點頭,有孕就好。揀了兩塊嘗了,覺得這果脯竟比往日的味美許多。只是到底年紀大了,牙口不太好,吃了兩塊就擱下了。看看左右,丫頭嬤嬤們皆退了下去後,老王妃才道:「咱們家是沒指望了,同宗同譜的,將來連個伴讀也混不上。你妹妹那裡卻是可行的,皇后的位子看樣子是指望不上。太子妃那性子,多半是要兒子自己選的。可是李家出個駙馬應該是有戲的。世靜那裡,你多看著些。早些得個男孩,將來才有打算可做。」

  老王妃的意思賀世儀明白,長公主的駙馬和普通公主的駙馬自然是有所區別的。「只怕打主意的不只咱們一家。」上官亨那裡倒罷了,江蒙徐嵑宇文休這幾個也都是太子妃身邊的近臣。像王家是斷不肯爭這份虛榮的,他們只要聽話的表相就足夠延錦幾世了,根本不需要錦上添花,越添反而越亂。可餘下幾家就保不齊了,畢竟君心無常,還有什麼比成了兒女親家更可靠的?而要攀上公主的高枝……盛華朝的駙馬從開朝起,可都是一等油香的差使,不但可以受爵,最高甚至可以封錦延七世侯,比宗室都不差的。最主要的是還不禁朝職,手握重權的駙馬歷朝歷代數不勝數,盛華的嫡支一向不太豐碩,雖避了蕭牆內禍,可也左右少了幫手。當然相較於皇子兄弟的幫忙,總比不過姐夫妹夫的更可靠安全些。

  太子妃這胎,不管男女,都是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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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2 22:35:13

【128.定心】

  與上次不一樣,上一次景帝宣自己去乾清宮,葉錦天後腳就趕來了,吞了那個不知道為什麼吃的乾坤丹。

  「當時你為什麼要吃那藥嗯?你分明是知道乾坤丹的,知道那不是毒藥,那麼你搶著吃幹什麼?」回到東宮,很難得的在青鸞殿裡大白天的看到葉錦天在等自己。大概是太子妃去晉見皇上的事被他知曉了,所以在這裡等消息嗎?

  等什麼樣的消息?

  迎面撲來的居然是這麼一個問題?

  葉錦天想想當初的情形:「郁王剛薨,去向不明。收服葉錦昭,總比逼反他強。我當然知道那不是毒藥,可是我更怕的是父皇讓你去嫁葉錦昭,用這藥把葉錦昭困死。」吃下乾坤丹,葉錦昭的子嗣就只能從沈世雅這裡出。而葉錦昭又偏偏是郁王唯一的兒子!「當時我對父皇還沒有很強的信心,我不知道他在這件事上會做到什麼樣的地步。更何況,我很喜歡你。」所以先一步吞下那藥,父皇介時就算是想別的招也沒用了。

  居然是這麼一個答案!

  好像與自己剛才想的又有些不一樣。

  岑染坐到美人榻邊,支著頰想心事,葉錦天也不逼她,靜靜的坐在一邊,沒有再看手裡的書,端坐著等待她的再次問話。岑染又想了一會兒後,直身坐定問葉錦天:「你知道我和……」

  「我知道!」沒有等岑染說完,葉錦天就直接發表了意見,實在不想聽那些事。可是:「你不過是不想嫁給我,不想一輩子困在皇室過這樣的日子而已。如果我還是沈世宗,你不會那般行事的。染染,你那個招術想的很聰明。如果你和……真的有了什麼,那麼我只能罷手,父皇只能罷手。最後的結果是葉錦昭成了你的唯一的任務。」困住他,讓郁王無嗣,再舉事也只能大敗收場。

  葉錦天的話說得有些急,畢竟那實在不是一件值得回味的美事。當時覺得世雅真的不想嫁給哥哥,學會了虛以偽應,明面順從暗中自己想招。可後來知道她是岑染……才覺得:「你從始到終抗拒的是皇室的生活,我的身份,對嗎?」就像那次在天一閣時,問她,如果是嫁沈世宗,同不同意。她說同意!

  既然話已經挑開到這種地步,不如直接說個清楚好了。

  「是的!如果你是沈世宗,那麼我不會想那麼多事,當然也許根本碰不到這些事。或者碰到的別的什麼事。是的!我抗拒這樣的生活。剛才和皇上談話時,你父皇講了一堆國家道義民族責任之類的事。我不否認,他和你都是明主賢君,值得輔佐。我雖然是抹孤魂,可是附在沈世雅的身上,確實有義務為盛華做些什麼。我不排斥這樣的責任,只是……我不想在感情上違背我的心意。錦天,你雖然不是沈世宗,可是你待我……真的不錯,以你的想法這裡的習俗來看,真的已經很好很好。可是……我還是覺得有些心氣難平,有些不甘。你昨天說的話,我雖然聽著很難受,可是仔細想來,你說的沒錯。我、是有些喜歡你。因為你還是沈世宗時我們積攢下來的信任和感情,更因為那三年的夫妻時光真的很好,你是個很好的夫君,我對你有了依賴和喜愛。如果沒有那件事,雖然我心裡討厭這樣的生活,可是……總是要付出的,所以我會忍耐下去,會和你一直走下去。」

  「可是嗯?」葉錦天話聲裡有了一絲發顫。

  岑染苦笑:「可是我們偏偏運氣不好,偏偏那個郁王總是不讓人消停,亦或者身處這樣的地位,總是不可能過平靜的日子。在那件事的處理上,你以你的方式來做,我按照我的想法來辦。不能說是哪個不好,只因為……錦天,我們畢竟是不同社會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價值觀社會觀人生觀完全不一樣。所以,你那麼費心安排,就算裡面夾雜了個人的不滿和小小的賭氣,我還是覺得很感動。起碼這個辦法是在你的想法,你的世界裡最好的。你肯把最好的辦法用在我的身上,為此耗費心血,縱使違背我的心意和想法,我也不能為此怨憤你。」

  「但你不肯接受我的心意?」早在下那個賭注的時候,葉錦天就知道,既然下了賭,那麼就肯定會有輸有贏。葉錦昭的條件不比自己差多少,而且岑染曾經喜歡過他,放岑染出去的下場很有可能就是被別人趁機奪取。而以岑染的個性……只要誰和她有了什麼,她是肯定不會再回來的。所以當收到秦瀚送來的東西時,對乾坤丹護身的信心瞬間消破。心慌的幾乎至死,可是,轉念一想卻又歡喜起來。要是秦瀚用那種辦法和岑染有了什麼,以岑染的行事方法早同意成婚了。和不和他好好過是一碼事,借此斷了自己所有的念想才是正經。可是西涼那邊並沒有婚事確定的消息傳來,就說明即使有辦法,她仍然是拒絕了。

  「你覺得你對我的喜愛,不足以抵消對帝王生活的反感,是嗎?」

  「曾經是這樣想的!」岑染也煩透了以前猜心思的生活,累不累是另外一碼子事,最重要的是經過這兩天的事後,岑染對自己以前認定的『真相』感到惶恐和缺乏信心。不管是本來就沒有能力確認真正的真相,還是各人眼中的真相本就不一樣,當面談天是最好的解決之道。

  「你是看過那本資本論的,當然,你並不一定能夠看懂。那是一本很深奧的書,就算是我們那個時候的人也有很多只看得通表面的意思,看不懂裡面的深義。那是一本好書,但是大概不太合你這樣君王的眼緣。但是裡面的一些意思你應該看得明白。你父皇今天說的什麼國家道義民族責任……說實話,我覺得挺虛偽的。帝王當然要對天下負責,可是維護的卻不是平民的利益。不是不想維護,是在貴族和平民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裡,總要犧牲一樣。皇帝維護的更多的是皇族的權利,葉氏的尊榮。這樣說也許有些不夠體面,但我覺得這是實話。可是我也不得不承認,一個明君總比一個昏君對百姓更好些,朝代更替總是不如國家安穩時平民生活得更幸福些。」

  「所以嗯?」葉錦天覺得自己好像明白岑染的意思了,可好像又有些讓她繞住的感覺。努力在她的思維方式裡找線索條理,可岑染卻是一股作氣將心中的想法傾訴出來:「你父皇說了很多我不贊同的話,可他有兩句話說得很好。生而無罪,享卻有責。我既然坐到了這個位子上,一昧心裡只想著自己的委屈,實在對不起每天的錦衣玉食生活。其次,你父皇又說這世上誰能活得樣樣如意?總是要為了一部分,丟掉另外一部分的。就像你父皇為了盛華放棄了沈夫人一樣,就像沈夫人為了盛華犧牲了小我的一部分幸福一樣。」

  「所以……」這次,葉錦天徹底聽明白了。坐定身形等著岑染的回復。

  就算是剛才打定主意要一鼓作氣,可是真正話到嘴邊的時候,還是停了一下。緩息平穩後,岑染從美人榻上起身,行到了葉錦天的面前:「雖然不知道這場緣份到底是好還是壞,但是既然沒來由又很奇怪的被命運安排的喜歡你,情勢又沒有比保持現狀更好的辦法,那麼……我們和好吧!把以前的事揭過去,從今後好好生活。」

  景帝雖然是個種種觀念都和岑染不合拍的,但是在分析情勢下卻很到位。他給岑染劃出來的道很明白。要不死,靈魂回到你該回的地方去,過你熟悉又覺得安全的生活。這一條岑染否了,死了就一定能回去嗎?基本上沒有任何把握的事,岑染不做;要不就淨身出戶,拋棄沈世雅的身份做一個真正的平民。但是那可能嗎?就算景帝這邊不出夭蛾子,郁王那個老不死也不會放過自己。既如此,就只有保持現有狀況這一條路走了。而……既然有些喜歡他……岑染想笑,怎麼會有些喜歡上他嗯?這個緣份到底是怎麼來的?真是奇怪。

  但是再奇怪也沒辦法,來了就是來了。在保持現狀,又確實有些喜歡這個葉錦天的大情況下,以前發生的那些事,記著不如揭過去。

  畢竟:「我們是來自兩個完全不同地方的人。就算不是這樣奇怪的事,只是平常人家。生活在兩個不同的家庭裡的人,要結婚生活在一起,肯定會有許多想法是不一樣,也許都是好心,也許都不想傷人,但是……就是傷了。」很無奈的事,卻也是岑染對於婚姻最頭痛的一件事。有心傷人帶來的傷害是一時的,無心傷人卻讓人連冤都無處訴,忍不下去就是氣死自己,不然就是行屍走肉,三條路哪條都差勁之極。就像海姐和海姐夫的事,說起來外人看著很簡單。開始不過是海姐夫大男人主義吃瘋醋,以為海姐在外面一夜不歸有了什麼,或者明知道沒有什麼,也氣得要死,說了些亂七八糟珠渾帳話。海姐氣不過離家出走!如果沒有意外的事,有人勸一勸,海姐夫也不是那不講理的,知道說錯話,哄兩句各退一步就算是完了。可偏偏一事不了又添一事,海姐夫從小崇拜的老爸竟然幹出那種事,媽媽讓氣的住院,一肚子火沒地方只能沖海姐發。話說得太絕了,把咬牙為了老人生病回來的海姐氣得掉頭離開。小兒子偏偏又摔破了頭,暈在醫院裡人事不醒,急得打電話找海姐夫,卻來了一句更傷人的。

  就算旁邊的人看不過去,幫忙告訴海姐夫,家裡到底出了什麼事。海姐夫聽說兒子傷成那樣,急著趕了回來,又如何?

  一道血淋淋的疤被永遠的留下了,孩子沒有保住。三胞胎變成了兩個!

  老天爺總是愛折磨人,總是不肯讓人好好過日子,總是要給平靜幸福的生活裡搗亂。更往往你最討厭最害怕什麼事,他就要偏給你來什麼。岑染最討厭家事不幹淨,男人三妻四妾用情不專,更厭惡為了家族出賣自己的事。可偏偏老天爺把她送來了這麼一個地方。好不好?和那些穿越到庶女,被賣到妓院的比。壞不壞,和自己心裡最噁心的事映襯一下。

  再然後嗯?日子該怎麼過?一步一步絞盡腦汁走到最後這麼一個仍然是困局的困局面前嗎?

  岑染可以肯定,再糾結下去,困局還是個困局。因為有些矛盾是永遠無法調和的!自己不可能回到現代社會去!郁王不可能放過自己!葉錦天在盛華是個極品,可夫綱為天,我喜歡你你就得喜歡我,我付出了你就得回應我的霸道男權思想是基本上改變不了的。

  如此大條件下,還被判定莫名其妙的『喜歡』,真像是命運給予岑染最大的諷刺!

  所以,走下去吧,唯一的道路。

  按說是得到了想得到的結果,可是……葉錦天實在是不喜歡岑染臉上的那副宛若悲壯付死的表情。和自己生活……不對,和自己在皇室裡生活,在她看來就是這麼一條糟糕得無以復加的路嗎?

  但是,想想母親沈夫我當年拒絕父皇的理由,想想歷朝歷代的那些後宮雜事,似乎她這般抗拒是很有理由的。換成真正的世雅也好,母親也好,都會拒絕,都會抗拒。皇室的尊貴富麗甚至特權都吸引不了她們,而她們想要的皇室卻給不了,不抗拒才怪。

  可:「染染,當一個庶太子並非我自己的意願。出生是無法選擇的。」雖然葉錦天如今已經適應了皇室的生活,可是偶爾回憶起沈世宗的日子也是有些悵然的。但葉錦天不允許自己想那些事,因為回憶不能改變任何事。「坐在這個位子上雖然失去了一些,可是比起沈世宗,葉錦天的身份更可以讓我做很多以前想做卻做不了的事。」比方說治國,比方說清吏,比方說維護嫡系的尊嚴。這些事,都不是沈世宗可以辦到的涉及的,但是葉錦天可以。當然:「我既然有享受太子身份帶來的利便,肯定也得接受它帶來的麻煩。比方說你,你就是這裡面最大的麻煩。」

  葉錦天狠狠的吐出一口氣,無奈的把岑染拉進了懷裡,環望著這富麗堂皇的太子妃寢殿,有些失笑:「我可以去娶那些溫柔聽話的世系小姐,也可以納很多柔媚嬌麗的妃子。也許那樣的生活會簡單些容易些,可偏偏不是我想要的。我喜歡你這個來歷奇怪的女子,雖然這場緣份也不知道是善緣還是孽緣。」這句話頗有報負的感覺了。岑染髮笑,葉錦天也笑了。兩個人拉著走,坐到了榻上。葉錦天看岑染,有些無奈:「我喜歡你這個來歷古怪的女子,自然也得接受你奇怪的想法。就像你倒黴的喜歡我這個太子一樣,自然也得接受我的身份帶來的困擾。」很公平,誰也沒有佔到誰的便宜。

  這句話算是岑染十幾年來聽到的,對於這場穿越,最公正的判決了。

  幾乎想鼓掌大慶一下,可是雀躍之後卻憑白覺得感傷。為毛老天爺要這樣折騰自己?明明知道自己最討厭什麼,偏偏要安排什麼。但是:「我們不能反對老天爺的決定。」雖然憋火,可是老天爺的安排,是誰也無法抗拒的。你再有錢,再有錢,再貌美如花,再機智百倍神算天下無敵手,也逃不脫老天爺的捉弄。他安排你什麼出生,你就得從什麼樣的娘肚子裡爬出來;安排你碰到什麼樣的另一半,哪怕那個人很無鹽,見面的時候照樣會火花四濺,再不濟也能弄一個日久生情。更當然,老天爺想讓你什麼時候死,什麼時候活,什麼時候遭遇車禍,什麼時候被原子彈擊中,以及什麼時候穿越……都是所謂的不可抗力。

  但葉錦天似乎對岑染的這一說法,很不贊同:「天術之道,變化萬千。蒼天到底有何用意,豈是隨便可以窺破的?不過機緣二字罷了。機緣訂下,如何解釋機緣,對待機緣便是我等凡人之事。壞事變好事,好事變壞事,這中間端要看個人的本事罷了。」

  同樣是小婦養的,有的就淪濺成泥,有的就爬天上堂。

  同樣的讀聖人文章的,有的就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有的則是滿腹經綸才華橫溢。

  都推給蒼天?

  「沒出息!」狠狠的捏了一下岑染的鼻子。

  岑笑失笑,葉錦天說的雖然玄妙了些,但確實是有道理的。一樣的路,千人走出千樣來。只怪老天爺,確實沒用得很。歪歪靠到了葉錦天肩上,還是有些迷惘的歎息:「怎麼辦嗯?」以後的日子到底要怎麼過啊?真的一點頭緒也沒有。

  葉錦天很想順嘴來一句,只要你聽我的話就沒事。但話到嘴邊,想想岑染素日的行徑,大概是不喜這樣話的。便停了,思索一下後,沈聲認真道:「只要我們彼此相信,有什麼話講在當面,不要動不動就發脾氣逃跑,凡事好好商量,總會過好的。」

  對!

  總會過好的。

  〈第八卷.三生石心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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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2:33:46

【127.悔否】

  子時的梆更已經敲響,遠近的燈火漸漸的熄滅,沒有霓虹燈的慶陽深夜象天地間消失的圍城。左眼看去是華麗卓樸的慶陽宮,右眼看去卻是一片黑暗,偶爾星星點點。岑染的鼻尖開始地汗,低頭看著腳前的青磚,雙手握得緊緊的,紅唇抿得幾乎能聞到血絲的味道。耳朵裡什麼也聽不到,只能聽到心臟咚咚咚有規矩的快跳。

  葉錦天看著面前幾乎已經黔驢技窮的女子,唇角微成了一個極溫和的弧度,語氣輕柔卻又誠懇:「你說,染染,你說,你要如何才能相信我?不是去相信一個哥哥,也不是去相信一個君主,是相信一個男子,你的夫君。染染,你說,你要如何考驗我,我都願意接受。只是不要再像以前那樣動不動就生氣,把話憋在肚子裡不說,浪費我們許多時間。我們都不算年輕了,染染,我希望以後的日子可以不再重複之前的困擾。人生路短,珍稀時長,我們把更多的時間放在恩愛甜蜜上,不比這般好?」

  「當然,我知道你心裡有氣,你覺得自己很冤枉。明明是我扯上你這條賊船的,如今卻好像處處是你錯了。」說到這兒,果見岑染的氣息開始不平,葉錦天把話氣放了更加柔軟,上前兩步摟住了這個女子,輕輕地低頭親吻她的鬢角,十分憐愛:「是我手段激烈了些。可你這麼個倔脾氣,死心眼。我不和你這樣,你能和我說實話嗎?染染,我只是很想和你好好的過下去,不想重複父皇和先輩人的悲劇。我們要正大光明的站在一起,就需要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七年的時光雖然過得辛酸,可是那是為了我們以後可以過上更好更多更長久的甜蜜日子。」

  「你說你不願意走這條路,那麼我當初如果不要你,封了你做公主又如何?日子能比現在好多少?其實這次出去,你心裡已經做了選擇,不是嗎?雖然是我逼你回來的,可是你為什麼不願意呆在東京?葉錦昭並不是待你不好,可是你不再喜歡他了,對嗎?西涼沒有那麼多的陳規陋習,民風開放應該很合你的脾胃,可是你還是沒有下定決心呆在那裡,因為你不喜歡秦瀚的做派。如果真的沒辦法,你會忍耐,可是如果還有一線生機,你總是不肯委屈自己的心意,對嗎?」

  「染染,你在別的事情上都很勇敢,為什麼要在這條路上這麼小心?因為不相信我,還是不相信太子的這個地位?」

  岑染沒有說話,可是臉上委屈悵然的表情卻說明了一切。

  葉錦天微笑,低頭親吻了一下紅唇,岑染彆扭閃開,葉錦天也不迫她,只是緊緊的將這個來歷奇特的女子摟在懷裡:「這世上的事,總有開端也總有結束。如果但凡什麼前人無法做到的,左右不能做到的事,哪怕自己再喜歡再想要也因為成功的機率實在太低,而不願付出分毫,那麼就會像那位馬先生書裡寫的一樣,社會還如何進步?活一天活一輩子和活生生世世,根本沒有區別。」

  「染染,大膽一些,我又不是牛鬼蛇神,我只是喜歡你。」

  「染染,承認你喜歡我,有那麼難嗎?」

  這件事積垢很多年,自然不可能一下子就想通。但岑染沒有再反嘴辯駁,就是一個良好的開始。

  葉錦天沒有再逼她,而是帶她回了青鸞殿,洗漱後好好的睡了,沒有鬧她。忙了整整一天,葉錦天幾乎一挨枕頭就睡了,可岑染卻睜著眼半點睡意全無。腦海中一直想著這場奇妙的穿越之旅!

  穿越本就是奇妙不合常理的存在,但如果是穿到盛唐明清,還可以用時空隧道來解釋。但是穿到這麼個根本聽也沒有聽說過,從唐初就開始改變了歷史軌跡的時空,是因為什麼?岑染對網絡小說不是特別忠愛,眾人推崇的也看,可是全面撒網的事也做不到。她更喜歡去旅遊,去跳舞,去幫朋友們的忙,然後……日子就不再苦悶。從別人身上找到一絲快樂,好像自己的世界也不再那麼陰黯了。

  但是……為什麼要讓自己穿越嗯?

  岑染不算信佛,但也沒有堅定的否認過這世間有神靈的存在。在岑染的認知世界裡,與其相信這間有神靈報應,不如說……心事輪迴。傷害過別人的總有一天會被別人傷害,得到超出常理的也總有一天會失去。但差不過是時間的長短,痛苦的多長。或者還要加上一長,每個人對變故的處理不同吧?這場穿越,真的很奇妙。附身在一個比自己還偏激的少女身上,沈世雅為了不公、費力爭取丟掉了自己的性命。岑染常在想,那樣的爭取值得嗎?她爭的又是什麼?父親的寵愛?還是心中不甘的一股怨憤?但不管如何,付出生命的代價實在太大。但如果重來一回……相信以沈世雅的性情,她還會和區氏母女鬥爭到底。技不如人,她也不願意委屈求全,更不願意看到敵人囂張,最不會撇身事外。

  想到這兒,岑染身上一顫,翻過身來,想著舊事。父親在外亦風流,小公館包了好幾個,很少回家來,母親自然獨守空房。當然,在現代社會用那四個字是怪噁心的,左右觀看各玩各的,養個小白臉的富婆比比皆是。可是母親沒那麼做,她寧可在公司爭鬥。爭來賺去,也還是岑家的產業,還是擋不住父親的偏心,安排一些亂七八糟的人進來。那樣的爭取又值得嗎?可是以母親的性情,大概也不會不去爭,她寧可爭也不願意放手讓別人得了一個現實的便宜。

  爭!

  向什麼爭?向天爭,向命運爭,向世俗爭,向不公爭。

  岑染曾經覺得那樣的爭很沒意義,就像沈世雅就算爭贏了區氏母女也不能讓沈夫人和沈庭回到從前,那個父親在她的心裡已經噁心到家,爭回來做什麼,不值得;象母親的爭更加沒有意義,著急上火全力拚搏,落下自己一身毛病,可該丟的還是丟了,反倒因為付出而變得更加傷心難過。這樣的爭,有何意義?

  這世上的事,總有開端也總有結束。如果但凡什麼前人無法做到的,左右不能做到的事,哪怕自己再喜歡再想要也因為成功的機率實在太低,而不願付出分毫,那麼就會像那位馬先生書裡寫的一樣,社會還如何進步?活一天活一輩子和活生生世世,根本沒有區別。

  居然叫馬克思叫馬先生?社會是什麼東西,葉錦天未必真的明白。可是……關鍵讓他抓住了。

  他說的話讓岑染無法反駁。如果這世上的人都像自己這樣,知道得不到就不去爭取,那麼大概就不會有盛唐,不會有二十一世紀,都留在原始社會茹毛飲血算了。爭、似乎是應該的。可是如果爭到了不是自己想要的,又該怎麼辦嗯?

  —————

  「兒臣給父皇請安,父皇龍體康健。」

  極天宮,這次岑染才是第二次到來。景帝的身體一直不太好,早朝過後就回後宮來休養,要緊的一些政事才會由葉錦天捧來請問,一般的事,景帝是再不管了。岑染是掐著時間來的,靜等景帝更換朝服完畢後,才進得殿來。

  看著恭謹立在殿下的兒媳?

  景帝心頭的怒火一重接一重,可是到底有些話是不能讓外人聽到的。擺手讓殿內服侍的太監宮人都退下去了。待到左右無人的時候才道:「真不知道錦天到底看上你哪裡?除了威後的同鄉,看得懂那些書冊,你還有什麼優點?又不溫柔又性情古怪,還動不動就甩脾氣離開,和別的男人勾勾扯扯,真是恬不知恥。」

  岑染柳眉一豎,擡起頭來,冷冷的看著這位皇帝:「如果您沒有打主意要他娶沈世雅,我又何必那般做?」

  景帝眼光閃了閃,笑了:「你知道你身邊一直有暗衛?故意和葉錦昭親近,讓朕知道,好打消那樣的主意?」真是不賴的點子!試問天底下有幾個公公能忍受兒媳在婚前和別的男人親密?聽到那樣的消息傳來時,景帝不得不承認,確實有消了婚事的想法。當時想的法這是沈世雅這個法子不錯,只要打消了葉錦昭的心事,郁王再有邪想也沒用。卻不料,這個丫頭那麼做根本不是……

  「到底有幾分?」在幫錦天敵擊郁王的心思更重些,還是消了這門婚事的心事更要緊。

  岑染負手微笑:「一舉兩得而已,反正哪一條都不是一日可建之功。」一碼一碼的加上去,遲早有一天景帝會受不了。

  「所以你在東京宮裡敢住到葉錦昭的寢殿裡?」就算有乾坤丹在,想必也沒少過其它事。

  景帝的指節發癢,想掐死郁王和郁昭太后,更想掐死那個敢和錦天搶女人的偽昭帝。至於眼前的這個女人:「你就那麼不想嫁給錦天?別說什麼哥哥長短,你又不是沈世雅。如果你在意的是皇族的傾軋,那麼昭帝和錦天的地位有何差別?」為什麼可以忍受那面的事,卻始終對錦天橫挑鼻子豎挑眼,怎麼也不對付?

  岑染臉色一白,那個理由……昨晚葉錦天已經講得再明白不過。苛刻,是因為喜歡!岑染苦笑,居然是這麼個理由嗎?真的是因為喜歡他,所以才總是心氣難平嗎?難道不是因為不想破壞那份完美?曾經、岑染是那樣想的。可是……昨夜岑染想了許多,錦昭不完美嗎?論起個人來說,他真的很完美,可是為何?為何不在意那份完美的破損嗯?自己不是聖母包子啊,還是個很小氣很自私的女人。

  是喜歡吧!

  很無奈,卻也必須得承認,那確實是個正確的解釋。

  景帝的心裡總算是氣平了些,可一想到這個女人的死腦筋就又覺得頭痛。

  「真不知道錦天喜歡你哪裡?」在景帝看來,自己的兒子很完美,文雅聰慧、氣定卓然、胸中自有丘壑,進度又明理有度。哪怕那麼樁前無成例的事情,都讓他做成了。雖然中間有許多天機巧合的因素,可是畢竟也是前無古人之事。阿清把這個兒子教得太好了!

  「父皇,能請問您一件事嗎?」

  這般『委屈』的話,從兒媳的嘴裡還是頭一次聽到。景帝心裡既順氣又因此覺得以前的日子,兒子也好朕這個當父皇的也好,都實在憋了許多的閒氣。於是話語有些不陰不陽:「說吧。」

  「您後悔過嗎?失去沈夫人,娶一個厭惡的女子為妻後,坐上那個如同傀儡的位子,明暗爭鬥數十年,到老還是孤單一人。值得嗎?」景帝的遭遇也夠得上辛酸二字,他這一生所爭所奪……「兒臣知道您對得起葉氏江山,但是就個人而言嗯?就對您自己來說,您覺得這樣的路選擇後悔,曾經後悔過嗎?覺得值得嗎?」對於一個封建君王來說,景帝的所作所為是再正確不過的。可是對他自己嗯?不管如何,這個公公總算是忍受了許多閒氣,以前是因為沈世雅,後來是因為……葉錦天喜歡自己,而恰巧岑染手裡又捏著威後的秘訣。當然,他還是可以耍許多手段的,在一個都有了乾坤丹如此妙物的地方,誰知道還有什麼鬼東西是岑染所理解不了的?

  景帝沒有想到兒媳會問自己這種問題,這個兒媳……真的和別人家的很不一樣。十分忤逆的作為,卻……景帝暗歎一聲,朕真是個明君,以前忍她是因為她是阿清的女兒,而自己確實對不起阿清。如今忍……自己到底沒幾年活頭了!錦天雖然很好,但是一個人要坐穩這麼一大片江山,實在太難太苦。而她……這個女子雖然有頗多古怪令人不喜的地方,但是她對江山沒有貪求,不過是在情字一字上有些行事亂七八糟而已。其它的方面,作為一個皇后的人選是再優秀不過的了。

  思及一生,景帝要說不感概是不可能的。

  可是:「朕沒有後悔過,從來沒有後悔過。唯一難過愧對的只是世雅的死!你那次在東京乾清宮那般發脾氣,是在憐惜世雅吧?」

  那是個好孩子!

  為了保護母親,又不想汙了哥哥的名聲,所以小小的身影獨自奮鬥。阿清和沈庭那般設計,不過是想讓她從小明白宮廷生活的法則,卻不想因為區氏害了世雅的性命。這個岑染,她對國家家族之事並不怎樣在意,聽說她的家事和世雅很像,所以才那般憤恨不甘吧?

  想到岑染當時為世雅叫屈的舊事,景帝的心裡軟了幾分:「就這一件事,朕這一生就這一件事讓朕感動後悔。」

  「那原先的太子嗯?他是您的兒子嗎?鏡圓嗯?媳婦可以不在乎,他們也犧牲得讓您不覺得痛心嗎?」

  景帝嘴角一彎,眼光瞟向遠處:「反正錦天是認定你了,有些事以後你總會知道。在盛華,有個叫離島的地方。歷代庶太子的養父母都會被送到那裡。在那裡還有的就是象先太子和鏡圓這樣的人。」

  這麼說來?這些人也沒有死?

  就像涼國公府上官夫人的那兩個兒子一樣,失去的不過是繼承的權利,而不是生存的性命?

  岑染心中擂跳,這應該是威後的遺症。當初這般設想,立下離島和這般規矩的目的是什麼嗯?單純的心軟?還是別的?

  結果葉錦天這次設計自己的事,岑染心跳得更加厲害。

  看到的並不一定是真相嗎?自己並沒有足夠的智慧和力量看清真正的真相,是嗎?既然沒有看清真相的基礎,那麼往日堅定不移的行事方針是不是全部都成了笑話?但是……這世上誰又能看清真正的真相?亦或者,自己原本想的並不是真的錯,也許這世上並不存在完全的真相,只不過是各人的心思不同,看到的真相也不同而已。

  想到此處,岑染一直困庸的心裡好像突然亮了一下,但……

  「朕身為葉氏的子孫,皇室的傳人。既享受了皇族帶來的富貴,自然要為富貴付出代價。常人能捨棄的朕不能捨,常人能得到的朕也不一定能得到。但是常人享受不到的朕不管是否天生自願,事實上確實是享受到了。富貴權利還有特權寶位……雖然是壓力是枷鎖,卻也是不能逃脫的責任。生而無罪,享卻有責!朕沒有逃避的權利,更不應該為了自己一人之幸捨棄責任。就算是當時朕可以把皇位讓給郁王,可以帶著阿清離開,結果又如何?朕會心安嗎?看著李氏猖狂,毀我葉家祖脈江山,只為個人安定?」

  「帝王沒有捨身求佛的無私,卻有肩負江山的道義。岑染,你不只是錦天喜歡的女子,更附著著沈世雅的身體,你有責任讓沈夫人安心,更有責任擔當你身為盛華太子妃,還有將來國母的重擔。當然,作為一個根本不屬於這裡的孤魂,你可以以死離開,或者倚著錦天對你的喜愛而要挾他,過你自己清靜的日子。聽說你很吃得起苦,平民的生活照樣可以過得很高興。如果你不喜歡錦天,你當然可以不必負這樣的責任。淨身出戶,不必再與朝政牽扯。可無人護佑的你……當個平民就沒有煩惱了嗎?若遇不公,你又該避到何處?你又能爭到什麼樣的地步?莫非要沾錦天的餘蔭?享權、卻不付責?」

  「這條路是朕自己選的,就算如今心苦一人又如何?朕對得起祖宗江山,對得起天下黎民,更對得起自己的心意。就算不捨阿清,有所失落又如何?誰活著能樣樣如意?阿清跟著沈庭比跟著朕好,可就算阿清不願意跟朕,願意跟著沈庭,也沒忘了她身為盛華子民的責任。」

  「岑染,如果你真的敬重阿清,你就該和阿清好好的學學,她真正的風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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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2:33:00

【126.苛刻】

  「愛情是什麼?愛情就是荷爾蒙。發作的時候天是藍的,雲是白的,星星都是彩色的。過期之後才會發現,天其實是灰的,雲彩其實根本不存在只是你的幻覺,至於星星壓根一點也不漂亮!」

  牡丹園雖然剩女雖多,但是成功從剩女跳到主婦的也不是沒有,當然一個二十二歲就被男人拐走到二十八歲已經是三個孩子媽的女人也不是不存在的。每次朋友們聚會,都會聽這位並不大的大姐講婚姻經:「話說當年俺結婚的時候真的很幸福,公婆在國外,男人很優秀,家裡還蠻多錢。比言情小說還言情!可是誰會想到,他從來不洗襪子?指節長了得他媽提醒才會剪?上廁所小小從來不沖水。吃完飯倒是會洗碗,可是洗完碗根本不擦檯面。戀愛的時候我睡覺他看著我睡一點都不累,結了婚他睡覺的時候我敢碰他,直接和我翻臉發火。這就是婚姻版的愛情,就好比坐在地球上看的月亮和到月亮上看的月亮一樣。」在地球上看是月亮,到了月亮上才發現月亮其實還不如塊破石頭漂亮。

  「不過我還是願意和他過。雖然他身上有很多毛病,可是超過十斤的東西從來不用我拿,知道我開車無能所以即使繞遠路也會先把我送過去,我不吃羊肉和青椒,他就到外面過癮。有美眉向他放電,也會很堅定的拒絕。」

  「那你憂鬱個毛啊?」花泓有些不爽的反問。

  海姐剛才還焉焉巴巴的狀態頓時滿血復活:「又不是我願意生三胞胎的,憑什麼我不能去上班不能去進修?寶寶都上小學了,白天我有足夠的時間,為什麼不能工作?公司酒宴憑什麼不能穿禮服?丫和一堆女人勾勾搭搭就行,我和同事跳個舞就有事?汽車拋錨了又不是我幹的,手機是他給我買的出故障關我毛事?丫有本事就給老娘帶個貞操帶,我沒給他帶,他憑什麼要求這要求那?」

  海姐從來是不發脾氣則可,一發脾氣天崩地裂。結婚第六年暴發全面信任危機,戰爭陷入僵局的時候,偏偏外面干擾不斷。公公出軌了,憑空跳出來了一個比老公只小一個月的弟弟。婆婆氣得腦溢血,直接進醫院,父子開戰大打出手,結果好不容易回去的海姐一隻腳才進門立時收到了一句『我家,你來幹嗎?』『你兒子送回你家去了。』

  然後戰爭徹底爆發!小兒子從樓梯上摔下來進醫院,打電話過去結果得到的答覆是:「有本事你就永遠別回來。」

  當然,事情最後還是解決了!

  海姐夫知道小兒子倒在醫院裡,立馬坐飛機從紐約飛回了上海。

  可是……曾經幸福的感覺再也找不回來了。海姐沒有和海姐夫離婚,只是變成了週末夫妻。禮拜一到禮拜五,各幹各的,禮拜六禮拜天因為三個兒子要回家,所以齊聚一室。如此而已!

  —————

  「你到底想說什麼?」

  大半夜的不睡覺,拉人去看真相,然後完了又在這裡吐了一頓糟,解釋當初的情由與背叛兩個字壓根一點關係沒有。不過是為了對付郁王和南疆的聯縱,不過是景帝看不慣岑染不愛他的寶貝太子,不過是葉錦天……

  「你不知道我在說什麼?」葉錦天的話聲裡開始有些發顫,盯著垂頭看地的岑染,牙根好癢,突然間很想咬死這個女人。

  「你不說,我怎麼會知道嗯?」岑染笑著擡頭,看著這位太子殿下,很好笑的反問他:「我又不是您,不可能猜到您的每一處心思,每一處舉動,更沒有權力指揮您身邊的任何一個人為我所用,必要的時候在背後躥一腳。當然,更加不可能有力量去營造出一個氛圍來,威壓強迫改變別人的決定。」

  葉錦天眼睛瞇起,看著岑染:「你是在怪我拉走了韋尚宮?怪青鸞殿的人都聽我的吩咐?怪我把你逼回盛華?」

  「怪?太子殿下,您說的太嚴重了!岑染一介孤魂,如何敢怪您?不過苟延殘喘著在您手下討生活而已。您想讓我往哪裡走,我就得往哪裡走,不是嗎?」什麼叫放你出去,看你最後到底願意留在哪裡?真是天大的笑話!

  「你喜歡西涼?」葉錦天的聲音裡透著一股尖銳,岑染卻很大方的還給他一個背影,扶著冰冷的牆磚,看著皇城外慶陽城的景色。夜頗深了,遠遠近近散落的燈火疏疏密密的,貧富不均特權第一、古往今來。特權的人想幹什麼就能幹什麼,他們不會在意自己的好意別人是否願意承受,更不管是否會傷害到你,更更不會事先問你一句,這樣的安排,你願意嗎?程媽媽要求的不過是個婚姻,這位太子殿下則直接想要全部?真是可笑。一棍子打懵你,讓你懷揣著負氣和傷心離開,孤身掙扎在敵人的所在,日夜不安,處處小心計算著維持著自己的尊嚴。然後……韋尚宮?真好啊!現實告訴我們,輕易相信一個人的代價是慘重的。哪怕付出的不是生命,只是信任。

  「這個世界沒有什麼特別讓我喜歡的地方!呆在哪裡都一樣,有利有弊,端看個人調節而已。」和葉錦昭當東京做小老婆,固然可以和曾經喜歡過的男子『鴛夢重溫』,但也極有可能將曾經記憶中的美好全部抹殺。在一個內外全是虎狼,只能仰望一個男人垂憐的地方……往好裡說可以深入研習宮斗宅斗的基本技術,往壞裡說,穿越一回當個禍國妖姬也是挺另類的選擇;至於呆在西涼,西涼的民風確實很投岑染的胃口,可是秦瀚那個男人……不能說他不好,只是做朋友挺好,做夫君?真的不來電,沒感覺。被一個那麼強勢的男人佔住……不知道是個什麼滋味;至於盛華這裡,有一些三分四分最高不過左箏也只是五分的朋友。停停的困在一方局域裡,一困便是一生。沒有自由,只有順從,還得內內外外操心一堆事。美麗的光環頭銜下永遠沒完沒了的責任……看不到盡頭的生活。

  「你就這麼不喜歡這裡?」慶陽,真有那麼不堪?

  「喜不喜歡有什麼要緊嗎?」沒有選擇權的人……想來真是自慚,曾經以為頂著沈世雅的肉皮,岑染有權力選擇自己的去向和人生。可離開韋尚宮,一切不過只是個笑話。葉錦天厲害,他直接切斷了最要緊的所在。「只要您喜歡,我就得依從。不依從沒有關係,您有決心有毅力,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江山社稷、朝綱法紀都如此,一個女人算什麼?神奇的穿越女已經落幕,看上去飛飛躍躍,其實不過是因為吊著VY,一旦剝了那些『玄機』,岑染只是一個無力反抗的弱女子。一隻被狐狸緊緊盯住的兔子!要兔子來做選擇題,葉錦天、你太有才了!

  岑染話裡的譏諷和怒意一句比一句強,神色更是冷到了最低點。

  葉錦天眼中的流光轉來轉去,臉上的怒氣漸漸下去,容色平靜的亦看著另一處的空孔:「我以為你即使不驚喜,也會感動。卻原來我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比不過你的自尊。染染,我喜歡你,我想一輩子和你在一起。哪怕你想要的路那麼艱難,我也願意想方設法的讓它實現。為此,我付出了七年的時間。如果我真是像你想的那麼不堪,那麼我何必費這些力氣?反正你在這裡不過一人,我要不讓你走,你根本走不脫。我讓你留下你就得留下,我讓你生孩子你就得給我生孩子。如果我只是想要你的腦袋,想要你這個人,那麼,我遠不需要費這樣大的力氣,耗費這樣許多的時間。」七年的時間,手腳快的生四個也夠了!何至於到今年二十七歲,膝下都沒有一個孩子?

  「那就多謝您的手下留情,多謝您的苦心經營了!」岑染很華麗的拉著裙擺行了一個宮廷禮,西洋的那種。沒辦法,和這種沒經過人權的男人說女人的自尊自由,簡直就是雞同鴨講。

  「你這是存心要和我賭氣個沒完了?」平靜的聲音再度開始溢出怒氣。

  岑染皮笑肉不笑的做恭順狀:「哪裡敢!臣妾恭順還來不及,感謝還來不及,哪裡敢那麼不識擡舉?古往今來,像您這樣的帝胄,肯為一個女人花這麼大的力氣,簡直就是開天闢地,震古爍今。臣妾感激涕淋、誠惶誠恐。」這次彎彎的施了一個九分屈膝禮。像頭一次在東宮看到景帝時的那般,皇權無上的尊嚴。

  葉錦天氣急了,過來抓住她的肩膀,怒道:「難道我就沒有一點值得你留戀喜愛的地方?」

  「有!當然有!曾經您有很多很好的地方。謙遜溫柔體貼細心卻亦有風骨,自有傲骨,勇於承擔責任,全力翼護家人。」幾乎滿滿負荷了岑染對於完美男子的所有幻想,雖然這個人是哥哥,卻也很好很好。心甘情願的為他打拼江山,坐穩銀座。可是:「沈世宗不見了!」眼前留下的這個人是盛華的太子葉錦天,他霸權、強勢、不再以已度人而是要別人順從依柔他的計劃。像所有的君王那樣,只看重結果,過程如何變得不再重要。

  「你可真苛刻!岑染,你到底要我如何,才會喜愛我?你開出條件來。」

  岑染聽得渾身發抖,不知是笑的還是氣的,仰起臉來看面前的男子:「我有必要喜愛您嗎?喜不喜歡你得到的待遇不是一樣?照樣要時時刻刻被人監視,照樣得不到任何的尊重,你想如何便如何?開出條件?什麼樣的條件?我也想問問您嗯,我要做到什麼樣的地步,您才會饒了我?」

  「你對別人不是這樣的!韓夫人因為你有用才重視你,王韁從頭到尾把你當成興起王家的旗幟,王勤王勳更是只看重你的身份,賀家姐妹處處借你的威風起事借力,這些人你一個也不苛求,一個也不責怪。他們做了什麼你都可以原諒,你為什麼就要這麼苛刻的對我?我……我不過是應了父皇的建議,不過是想掙一個明白的說法,要一個心安。就這麼罪不可恕嗎?」二十步外有禦林軍,不能說話太高聲,壓抑的憤怒化成了捏在肩膀上的力道。捏得岑染開始發痛,卻掙扎不開。瞪向葉錦天,卻發現他的眼睛泛著赤紅,溫潤的神色蕩然無存,惡狠狠地瞪著岑染,咬著牙關像是極力忍耐要把岑染撕咬入腹一般。「葉錦昭有一後二妃,三個女兒,你不在意。秦瀚裡裡外外多少女人,你不在乎。我心裡只有你,除卻開始那兩個一直都只有你一個,從來沒有生過外想。你還要我如何?你到底要我做到何種地步才能滿意?才不會逃開?岑染,你為什麼對我這麼殘忍?為什麼對我這麼苛刻?難道我喜愛你是一種罪過?因為我喜歡你,所以你可以毫不顧忌的拒絕我傷害我?」

  「你有完沒完?到底是誰在傷害誰?」岑染終於氣彪了:「是誰不要妹妹要妹妹當妻子的?是誰不顧別人的反對用那種手段成婚的?婚後我對你不好嗎?你沒有時間陪我,我怨過你一句嗎?你裡裡外外一堆爛攤子,處處要我忍氣吞聲,我埋怨過嗎?你當你妹妹當了多少年,你不知道我想過什麼樣的日子嗎?就因為你喜歡我,所以要我過我根本一點也不喜歡過的日子。我都依你了,你還要如何?你不知道我的底線在哪裡嗎?你不知道郁王多恨我嗎?你就那麼把我逼走,你可曾想過在外飄泊七年,我心裡是什麼滋味?到底是誰在欺負誰?誰在傷害誰?葉錦天,你才是對所有人都英明,就對我最不好最苛求的人。」

  「那是因為我喜歡你!別人如何關我何事,不過是君臣。可你不一樣,你是我心裡的人,我看重你喜愛你,想要恭順以外的所有,不對嗎?不應該嗎?不可以嗎?」葉錦天言之鑿鑿,岑染氣的無話可說。論起狡辯來,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又成了自己沒道理了,又成了自己不識相,又全是自己的錯!?

  「我喜愛你,所以才對你無法以平常心來看待,才會對你要求苛刻。那你嗯?岑染,你對所有的人都寬鬆平和,獨對我左挑右揀,處處不滿,如此苛刻,又是因為什麼嗯?」

  葉錦天這次的話說得十分平靜,卻像炸雷一樣轟得岑染全身一陣哆嗦。直覺性的挑眉看他,卻見此時的葉錦天已經沒有了剛才宛若瓊瑤劇裡咆哮馬的瘋狂執拗。他很冷靜、很清淡、很從容不迫的看著岑染,眼神裡幽光閃爍,嘴角輕輕的彎著:「能告訴我,你為什麼對我要求這麼苛刻嗎?」

  一瞬時,岑染的嘴不自覺的抿起,輕輕的咬住。葉錦天的眼中閃過一絲笑意,指尖輕輕撫上緊抿的唇瓣,若似輕笑:「閉嘴了?咬著牙關就可以當作不說?染染,我們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剛才為了套你的話,可是連瘋子都演了。順時推理下來,你不說就能證明那件事不存在嗎?」

  「染染,你對我這麼苛刻,理由很簡單:你也喜愛我。」

  「所以你可以不在乎葉錦昭的一後三妃三個女兒,因為你根本沒有再和他在一起的想法。所以秦瀚有再多的女人也沒關係,你又不喜愛他。可是我不行!穆氏在時你看她不順眼,新雲如何你心知肚明還是不想見到她,甜湘……如果她不是沈平雅,我要把她真納進來,你能拿醋缸把她泡了,把我醃了。染染,你個醋罐子,你都吃醋吃到這般地步了,還想不承認,你喜愛我嗎?」

  「你不過是吃醋的法子奇怪了些!別的女人吃醋是又哭又鬧,你卻嫌那樣折辱你的身份尊嚴。你連一個地方都不願意和甜湘共處,這才離開。你要是心裡沒我,或者真的對我失望之極,憤恨之極,為什麼有了手雷和大炮後不去找郁王?大炮不用說了,有那個手雷,華昭進攻盛華,盛華就只有被動挨打的份。可你沒有找郁王,葉錦昭都猜到你的心思了,所以才用那個恆一夫人刺激你。結果你果然吃不住刺激,一氣跑到西涼。炸山開河,圍土梯田。聽上去對秦瀚真好啊!可是秦瀚出兵高昌,折損了三千人馬。要是你肯把那個手雷的配方給他,那三千人就不用死了。染染,你個偏心鬼。你知道秦瀚不是個久居人下的,更知道郁王在華昭還有足夠強大的控制力,所以堅決不能讓他們聯合在一起,對嗎?染染,你都為我設想如此了,為什麼就是不肯承認你喜愛我?」

  「你……你還是真朵萬年不倒的水仙花!真自戀!」岑染的臉氣到了醬紅色,咬著牙赤著眼晴,胸口一起一伏,似笑非笑的看著葉錦天:「哪裡來的這般自信?誰給你的這般自信?」

  「沒有人給!自信這東西難不成是別人給的?」這個染染,生起氣來果真吵架的段數更低了!葉錦天笑瞇瞇的,半點也不氣惱:「從你十二歲到今年,染染,我們認識十三年了。你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心裡還會不清楚?我相信你,從始到終的相信你。哪怕是秦瀚送給我一份那麼好的禮物,我都從來沒有懷疑過你。」

  秦瀚的禮物?岑染楞了一下。就見葉錦天從容不迫的從袖筒裡掏出一塊帕子,攤在手裡,打開之後……岑染的臉上頓時羞了爆紅,是一截洗漱乾淨的羊腸……秦瀚,你丫個缺德帶冒煙的!

  葉錦天看著這帕子裡的東西,說實話心裡蠻噁心的,可是:「他倒是聰明,乾坤丹的藥性居然還能這麼破?不過再聰明又如何嗯?染染,你的心裡沒有他,你不喜歡那樣的男人。」

  「是嗎?也許這幾年我改胃口了嗯?」這個葉錦天,真是自信的欠扁。

  「改胃口了?染染,你要是真的改胃口了,為何不用這個法子徹底決斷與我的退路?」只要她與秦瀚有了首尾,那麼所有的一切就算是真的終結了。

  「您憑什麼認為我沒有?」老娘又不是處女了,和別的男人上過床沒有,你還能驗出來?

  「憑我瞭解你!憑我相信你!憑我知道,在這條路上,我不是一個人。我喜愛你,而你、也喜愛我。」

  「染染,我相信你,全部的相信。」

  「你嗯?你什麼時候才肯徹底的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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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2:32:13

【125.證據】

  轉眼便要進臘月,各大家宅哪家不是千頭萬緒?賀世儀如今是四個孩子的媽了,又管著偌大的一個中山郡王府,上有祖母要奉養,中有王君要服侍,下面……咳咳:「還真是托了您的福!那些擺設,王爺一個不留全賣了。」

  賀世儀算下來也是三十出頭的女子了,但是容貌卻比岑染離開東京時更艷上了幾分:「看來賀姐姐近年來過的不錯?」

  「那是自然!」賀世儀毫不掩飾自己的得意:「你離開後的第二天我又懷孕了,王爺這次再沒有那樣,一直陪著我。有幾個不長眼的說三道四,還讓王爺狠狠的揍了一頓。是剝了裙子按在凳子上面打噢!」那可是處罰姬妾裡最羞臊面子的辦法了。賀世儀那段時間本來害喜得厲害,結果從那天開始,很神奇的不噁心了。葉庭杉知道後,笑得厲害!不過到底家裡擺的那些東西不入眼,太子妃歸來的條件寫入朝綱後,王爺作為皇上的近臣,是第一個發賣姬妾的。雖然在那之前,已經好幾年沒用她們了,可賀世儀還是開心的很。總在家裡能瞟見這些不入眼的,自然不痛快。如今家裡正經的只賀世儀一人獨大,世靜又嫁了如意郎君,還有什麼比這日子更暢快的?

  看見有人過的歡喜,岑染自然心情也舒暢些。

  賀世儀是趁著午後的時候來的,大冬天的有些睏倦,貳味奉上的茶便濃了些。賀世儀吃了兩口,頗滿意:「你這幾個丫頭可真不錯。看不出來,蠻會調教的嗎?」

  「不是我調教的,是韋尚宮修理出來的,我用現成的而已。」岑染話說得自在清淡,伊春幾個臉上卻是一陣不自在,幾個小的倒還好些。她們進宮不是過的韋尚宮的手,進東宮是韋尚宮挑的,但也只是挑了一下而已。其它的都是這幾個姑姑教的,和韋尚宮扯不上直接關係。但是,上面姑姑不自在,她們也不好太自在。

  賀世儀心知肚明這裡面的把戲,外面都傳遍了,韋尚宮是陪著太子妃離開慶陽的,可是最後賣了太子妃的,也是韋尚宮。不然為什麼韋尚宮回來後一直在皇上身邊服侍,沒有再回東宮?淺淺笑笑,這種事她才不管嗯!今天來的目的其實只有一個:「馬上就要進臘月了,這次您可不能再躲了。裡裡外外的慶宴可是有九大場六小場嗯!」

  啊?

  岑染呆住,猛眨眼睛,看著客椅中的賀世儀。這是怎麼回事?

  賀世儀心裡喜笑,臉上卻訝然反問:「怎麼?皇上沒有正一品的后妃,你這個太子妃不管,難不成又要我們這些族婦來管?以前是因為各種原因不方便你直接出面,管事太多。現在……早點想吧,反正是脫不了了。就算脫得了這次,難不成還能一直撂挑子不管?不過是幾場宴會而已,將來皇上萬年以後,整個後宮都要歸在您的名下,總像現在這樣甩手,哪有那麼便宜的事?」

  —————

  時近年關,不只女人們事忙,男人們也忙得不得了。

  葉錦天直到戌正才回的青鸞殿,晚膳是在宮裡已經用過的,可是洗漱出來後,岑染還是端了一碗魚翅羹到面前?這可是頭一次啊!葉錦天淺淺的笑著接了過來,今天的翅羹裡加了金針,既有乾菜的清香亦有魚翅的潤糯,真是越吃越得味。很快一盞就用完了,岑染居然還很諂媚的端了清茶來漱口?

  「到底怎麼了?」居然這般『承媚』?葉錦天眼神有些發幽,話聲低沈裡透著一絲沙啞。

  岑染卻沒心情聽他話裡的味道,只是很鬱悶的上前坐到葉錦天身邊,拉著領帶,嘟囔道:「非要我去管那些年節宮宴嗎?」很不情願可好像也知道掙不脫?又彆扭又不樂意……葉錦天伸手把她攬進懷裡,額頭相頂,淺淺的白牡丹香脂幽得人心裡發慌。不過她心裡更發慌,有些調笑的問:「不想管那些事?你不可能一輩子不管的,總要管起來的。況且那邊有韋尚宮還有很多人幫你,慢慢學,並不難的。」

  「可是、我不想見韋尚宮。」

  真是孩子氣!

  葉錦天今天雖然忙了整整一天,可是……很久沒有和她親近了,更很久沒有聽到她這般纏膩撒嬌的聲音,其中隱隱的幽怨不願,還有不願意說出口的想請求……葉錦天感覺心裡那顆酸酸的果子開始發紅髮甜,散發著蜜汁一樣的氣息,仙花一般的芬芳,讓人忍耐不住。忽的起身橫抱起來,不顧還有宮女在屋裡,直接走向床邊……

  拚死的纏綿、忘我的擁抱、永遠沒有盡頭的舔吻,一夜癡纏。

  就算是每日都有調息練功,可是……洗了身用冷帕子浸臉許久後,總算是清醒。穿衣佩戴完畢,葉錦天關不住笑意的坐回了床邊,看著仍然在沈睡的岑染,心裡止不住的發甜,低頭親親,摸了好多下髮鬢後,才是起身離開。

  今天早朝上,包括景帝在內所有的朝臣宮女太監或禦林軍,都能感覺到太子殿下異常的歡喜愉悅。早朝上有皇上在,太子幾乎很少說話。可是朝後回事卻都是太子在監管!

  「今天的太子真的很好說話。」剛才還以為就要申飭了,結果只是發回重辦。

  「我也逃過一劫啊!」到底是哪個不長眼的居然連這種錯誤都能犯,偏生沒看出來,要在往日太子不批一個治下不嚴、怠慢失職才怪。可今天只是讓回去查是誰犯的錯,重重處分。很好!正想查到底是哪個不著調,敢出這種錯?

  「不過,殿下為什麼這麼高興?」太子妃懷孕了?可是東宮好像沒傳出這種事來啊,有這種事還不早普天同慶了?

  「誰知道?太子誰也不喜歡,就喜歡太子妃,到底還年輕!」一天好兩天鬧的,真沒法子。

  「拜託太子妃天天心情好!」這樣咱們就算是犯了錯,好像也能留個情面。前幾年的暴風驟雨,真是過夠了。

  王勤和宇文休最近有些狼狽為奸,下朝的時候常揩在一起。耳朵中聽到左右朝臣的議論……

  「昨天中山郡王妃午後到過青鸞殿。」王勤對於青鸞殿的消息總是掌握得很快。

  宇文休挑挑眉,那位中山郡王妃的手段確實不錯。可是:「我覺得事情有些不太對。」賀世儀沒有一舉擊潰太子妃的力量,今天太子這般高興……斜眼看向王勤。王勤摸摸鼻子,這種感覺他經歷過很多次,甜時是很甜,可甜完了——好苦!

  「要不要提醒一下太子?」宇文休有些不太真心的建議。而王勤的回答果然是:「兩口子吵鬧,不能勸。」由他們折騰,若真是有緣有情能在一起,只會越折騰越好。要是不能,那麼……

  「晚上李霄庭請吃酒,去不去?」

  「你們是舊識,我可和他不熟。」宇文休又開始裝酸了,王勤才不管:「到時候,我去接你。一道去!」

  晚上李霄庭請了不少人,王勤王勳宇文休上官亨自然還有沈香以及由沈香帶來的徐嵑和江蒙。各人的女眷也都帶著,在裡屋和賀靜有說有笑。一頓吃的頗暢快,談天論地偶爾談些政事,大多意見也能統一,偶爾各有心思的大家都是聰明人,一語帶過,再談別的。大概氣氛頗不錯,酒宴會還各自開了茶會,到了亥初才散。

  回家的路上,王勤有些神不守舍,有一句沒一句的。車到家門處時,更是往回事處看了好幾眼,沒有動靜?

  「朝裡有事?」左箏接過王勤的衣服往架上搭。王勤搖頭,看著左箏,突然摟了進懷。左箏發笑,由他抱著,像是順從嗯?大概也是真的順從吧?可是,王勤的心裡卻淡淡的發澀:「太子今天很高興。」

  「那不是很好嗎?」世雅回來一年多,兩個人一直陰陽怪氣的,現在總算撥雲見日了,怎麼?「不對?」

  「是!很不對!」王勤悵然:「我覺得世雅在犯糊塗了!箏兒,告訴我,那件事在你們女人來講,是不是真的很難過去?哪怕太子那樣做是為了兩個人的將來好。」

  「用什麼來證明嗯?」左箏不會在世雅的問題上讓一點路,挑眉反問王勤:「一件沒有任何證據的事情,可以往東想,也可以往西想。往東想對自己好,往西想就在否認,誰會願意承認西面是對的?」況且,天下的人……就算韋尚宮真的已經見疑太子妃,鬧得幾乎生冷觸忌,就算太子妃到現在都不肯原諒太子,就算太子一直不曾喜歡別的女子。可是那都不是證據,不是能讓人安心和原諒的理由。

  「就像我當初,說我真的沒有意識到鴛兒會存心害你一樣?」

  舊事重提,她的身體仍然僵了一下,緩息數次後,左箏的心境才算是平復下來。擡頭看王勤,臉上沒有憤恨,只有淡淡的遺憾:「我不該把你想的太好!你又不是神仙,怎麼可能樣樣都好?我能嫁到王家來,真的太高興了。婆婆不用我動手,就把你的通房都遣了,我從來沒有那麼高興過。我只是太高興了!」高興得忘了天底下沒有圓滿,沒有完美。更忘了王勤當時只有二十一歲,尚在年輕。更忘了鴛兒能從一個三等丫環最後升到一等,在左家平安陪自己嫁過來,怎麼可能會是簡單的角色?最重要的一點,左箏忘了,她自己並不是最好的,王勤沒有任何道理對娶來的尚算陌生的妻子愛戀入骨,全心呵護。而自己喜歡的,覺得好的,別人怎麼會覺得不好,怎麼會不去搶?

  「箏兒,你還在怨我嗎?」

  左箏輕輕地搖頭,臉上的笑容平靜卻沒有激情:「我不怨!我自己也有錯,怎麼能怪到你一個人身上?」

  「那你?」

  「勤郎,我只是有些遺憾,遺憾我們為什麼從開始就這樣好。」

  為什麼非得有波折?為什麼非得有痛苦?更為什麼忘不掉那些痛苦?

  —————

  「你這是要去哪兒?」

  回來的時候已經不算早,用完晚膳,不說早些歇著,非要出來散步。雖說岑染知道飯後百步走,可以能活九十九,但是葉錦天這般走路的法子卻根本不像是在散步,而像是要帶她去哪裡似的。

  「飯後百步走,能活九十九。我們一起活到九十九歲,好不好?」葉錦天今天的笑容太燦爛,岑染看得心裡有些發慌,別過頭去,沒有看到葉錦天回頭過來時眼中的深邃。

  慶陽很少下雪,冬季一年能下五場就算好的了,有雪也是落地即化,幾乎看不到東京白雪皚皚的景象。可是若論起冬冷來,其實也是很不遜色的。今天沒有帶任何的左右人,只是葉錦天和岑染兩個,披著黑色的大氅,在東宮不知所在的串房排屋間穿來穿去,最後停在了一處小院前。緊關的院門看不出任何的特別。這片地方是東宮雜役太監居住的地方,這裡?岑染不明白,可是手心卻有些發汗。

  葉錦天沒有回頭,只是緊緊地握著她的手,然後左三右四的敲了門。很快院門就開了,兩個暗衛恭敬的站在門邊。葉錦天拉著岑染進來,院門立時關住。環顧四看,院子不大,可是出得屋子的竟然有六名暗衛?這裡?岑染心突然跳得厲害。葉錦天轉頭問一個此間小頭目的樣子:「人在嗎?」

  「在!」

  「兩個都提出來。」

  進入正屋,屋中擺設簡單,但還算乾淨,只是不甚暖和。

  兩個人都沒有脫大氅,葉錦天坐在上位,岑染自然坐在下位。從大開的門子裡看到兩個暗衛在院門口守著,兩個進了左面的屋子,還有兩個在正屋裡跟前服侍。不一會兒,兩個黑衣披髮的女子就從左面的屋子裡被押出來了。一個賽一個的削瘦,頭髮油膩膩的披在身上,有些亂。衣衫是黑色的,看不出乾淨與否,可是身上這股味……

  「沈世雅!」其中一個在進門後突然像瘋了一樣的尖叫起來,不是身後的暗衛押著就要衝過來了。張牙舞爪,狀似瘋狂。

  岑染楞在當地,因為……雖然費了一些功夫,但還是認了出來。

  眼前這兩個女子,一個是沈平雅,另外一個較平靜的則是司棋?

  扭頭看葉錦天,這是怎麼回事?

  葉錦天略擡下巴,司棋很痛快的解釋:「奴婢是郁昭太后派來的,為的就是在太子妃身邊安插下一個眼線。太后想找機會讓奴婢把您弄回東京去,皇上……他一直惦記著您,無法忘懷。至於沈平雅,她和奴婢不是一路的,應該是郁王派的,派到南疆,偽裝成甜湘公主,進宮刺殺太子和您。」…………

  像是暗夜的一道天雷,炸得岑染腦海中一片空白。

  沒有聽到葉錦天後面怎麼吩咐的,更加不知道沈平雅後來又瘋叫些什麼,只知道葉錦天一直緊緊地拉著自己的手,離開這片平戶,轉到宮牆下。一步一步、一階一階的踏上了慶陽宮的最東城牆。這裡、是岑染離開之前的那夜,呆的地方。當時陪在身邊的只有左箏一個。而今天,葉錦天帶著自己來到這裡?

  城牆頂上,衛兵十步一崗,厚厚的棉衣並不能徹底擋住嚴寒,可那些人看到太子和太子妃時,神色仍然是興奮的。只是,岑染沒有了八卦和閒趣的心情,默默的跟著葉錦天走,一直走,直到走到東北之角的那處塔樓裡,登到最高處。

  慶陽沒有東京那般冬夜的大風,有的只是幽靜的冷,濕潮的傷人入骨。

  「這樣的證據,你還滿意嗎?」那個甜湘公主並不是所謂的美人,只是郁王聯合南疆地盛華的又一次陰謀。同意、也不過是依計而為。

  「為什麼不和我說?」本該氣憤的,本該叫囂著為什麼不坦白?是不信任?還是懷疑什麼?但是……懷疑什麼嗯?他要是懷疑什麼,就不可能放自己離開,明知道離開之後只會去華昭,卻也不解釋。「你想看清楚我會怎麼做?對嗎?」見到葉錦昭後,是否還會有留戀?是否會『曲從』留在他的身邊?更是否會為了堵氣,傷害盛華?

  岑染長長的吐出一口氣,這次沒有怨憤,只是覺得好笑:「真是一場詭異又華麗的夢!」原本的A劇和B劇不過是世人的猜想,與事實相差十萬八千里,本以為猜到真相,卻不過只是臆想。

  「對於我的所作所為,殿下可還滿意?」沒有再留戀葉錦昭,拒絕了恆一夫人的名位,就算是做出手雷和那個大炮……「你覺得他會聽我的話,不會對盛華開火?」影響力這般巨大?真有信心啊!

  「不!我不知道!」葉錦天沒有看岑染,而是緊盯著那東北的方向,在幾千里外,那是東京,是盛華流傳四百餘年的京師!葉氏嫡系的正宗傳福之地,如今卻被旁支所佔。「這個提議也不是我提出來的。是父親提出來的!他說我想要走的那條路太難,不付出足夠的代價根本不可能達到。他並不反對那樣的前景,卻不願意將盛華陷入那樣的困局險地之中。他更不知道你是否值得我這樣做。所以……他需要試煉,需要看清楚你對我,有幾分心意?」這樁婚事,是葉錦天強求來的。婚後的生活不能不算是幸福,可是景帝卻總覺得兒子的笑容裡缺了些什麼。

  「父皇說你並不喜愛我,只是為了情勢所逼,順從生活而已。」

  「可是,我不覺得那樣!」尤其是在納甜湘的事情敲定後,那半年裡岑染的反應讓葉錦天心裡一天比一天發甜。她有些坐立不安,有些欲言又止,更婉轉示意著想知道在那樣的辦法不管用後,自己會如何面對甜湘?她不想與別人分享自己,那——是喜愛!

  可是,她為什麼從來不肯承認?為什麼總給自己留著後路?更為什麼連一句直白的問話都不說出口?

  「染染,你想要的那條路,我也想要。可是我一個人,是走不下去的!」

  「所以……」

  「你心裡不是一直不甘於那樣的成婚理由嗎?你覺得留在我身邊是種強迫,那麼我就放你走。讓你自己走出去,看看你最後,到底願意留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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