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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3:48:11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9-4 17:27 編輯

作者:惡來
書名:磨刀霍霍向新郎

【內容簡介】
女承父業做一名合格的鏢師是蘇靈琳的夢想,
不料她執掌鏢局接到的第一單生意,卻是要去劫別家的新娘,
而給這樁生意下單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即將成為丞相兒媳的新嫁娘上官雲。

蘇靈琳愁雲慘霧被迫上路,卻發生了一樁天地不容的疏忽:
她,把新娘劫成了新郎!

不明人士挾持丞相公子上路,通緝的敕令遍佈江湖。
蘇靈琳企圖向沈瑄表示善意以求原諒,誰料沈瑄眼睛翻起,得意洋洋道:
「有本事你劫持我一輩子,否則我有朝一日回到京城,一定令你全家抄斬。」
這種時候,粗線條的蘇靈琳才驚覺自己騎虎難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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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28:10

【55、終點也是起點(下)】

  七年後的冬天。

  巷子口杏黃旗迎風招展,顯眼的「金陵鏢局」四個大字。鏢局門口一隊送鏢車馬正欲出發。

  「這次去要小心,路上有空就托人捎個信,」婦人清點完畢貨物,挺著微微隆起的腹部對丈夫道,「早去早回。」

  「嗨,知道了,」宋武說話間嘴裡哈出的熱氣在冷天裡瞬間凝成霧氣,「娘子,你也要保重身體,和我們的孩兒。」

  宋文發牢騷:「老爺真是的,我們以前在相府乃是堂堂四大高手,現在在鏢局幹鏢師趟子手的活兒,少爺當我們免費勞力使啊。」

  程雪臉一沈,挺著肚子道:「沒用的廢物,要是你們兩個怕麻煩,我親自去。」

  宋武急了,忙回頭叱宋文:「你說啥呢,明知我娘子身懷六甲,你惹她幹嗎。娘子我去我去,別聽我哥瞎說。」

  宋文氣得不行,真是有異性沒人性,回頭對程風道:「重色輕兄弟。」程風頗為同情地看他一眼,礙于姐姐還在不好說話。

  程雪道:「快走吧,早點去,別耽誤。我還要替小少爺做東西。」

  程風奇道:「咦,小少前幾天昨天不是才讓人做了個搖椅,還自帶撓癢功能的,管它叫啥……安,安?」

  「按摩椅。」

  「哦對,按摩椅。」

  「小少爺天天要新東西,你又不是不知道,前天小少爺讓人做了個會跑會叫的木馬,沒到一天就玩膩了。今天他要一條不用劃槳就可以航行的船。」

  宋武滿腦黑線道:「這樣下去,沒人能滿足得了他的要求。你們就不能找點別的事轉移一下小少爺的興趣?」

  「有什麼辦法,不肯讀書,不肯練武,天天就玩、折騰人,夫人都說了,那是魔星轉世,神仙都救不了,」程雪哀歎一聲,「如果我生出這麼個玩意兒來,我就塞回去重頭來過。」

  正說著,庭院裡傳來一聲脆嫩的童音:「雪姨,雪姨!我的一卦靈到哪裡去了?」

  程雪呼出一口氣:「又來了。你們走吧,我去看看。」

  程雪回到院中,只見一個七八歲的男孩,富貴王孫打扮,眉目細緻清靈,眼睛裡透著早熟的狡黠和精明。

  男孩左手捧著個卦盤,右手拿一根樹枝在地上寫寫畫畫,見到程雪來,擡頭道:「雪姨,你來,我給你算命。」

  程雪好容易忍住,和顏悅色道:「沈歡,你今天功課做了沒有?」

  「早做完了,」沈歡滿不在乎道,「雪姨,今天幫我做個捉鳥的玩意兒吧。」

  遠遠裡一個光頭少年走來,腰裡懸著流星錘,程雪如臨大赦,招呼道:「板磚小師父!」

  光頭少年聽到,大步流星地走來:「什麼事?」

  「啊我突然想起有點事,歡兒你讓板磚帶你玩啊,我先走了。」程雪腳底抹油,溜了。

  板磚俯身一瞧:「喲呵,沈歡,今天算出個啥玩意來了?」

  沈歡擡頭瞥他一眼,一板一眼道:「你出家人戾氣太重,不妥不妥。不如讓我給你支個招,改改運?只需要二錢銀子……」

  「啊呸,又想訛我銀子,」板磚又好氣又好笑,「這招只對阿言管用……哎,阿言呢?」

  「板磚哥哥,歡哥哥!」書房裡跑出來一個小姑娘,紮著羊角辮,穿一件紅花小襖,腳踩一雙虎頭鞋,五六歲模樣,蹬蹬跑出來。

  「跑慢點,別摔著……」板磚話音未落,小姑娘就吧唧一聲摔倒在地,哇地大哭起來。

  「白癡。」沈歡不屑地看了一眼。

  板磚無語,忙走過去把她拎起來。

  「歡哥哥,我抄完了,你說帶我去捉鳥的呀。」沈言揚起被凍得通紅的小手,手裡捏著兩份抄書作業。

  板磚虎著臉道:「沈歡,你又讓妹妹替你寫作業,你羞不羞?」

  沈歡懶洋洋道:「板磚哥,是她自己願意的,我攔不住啊。」

  沈歡才七歲,說話已經儼然一個小大人,比猴兒還精。板磚無奈至極,只好對沈言道:「你歇會,帶你去捉鳥。」

  「帶她幹嘛,她什麼都不會,笨得要死,礙手礙腳。」

  沈言一聽哥哥這話,剛止住的眼淚又哇地一聲哭出來:「賴皮,你說了要帶我捉鳥的……」

  沈歡翻白眼:「吵死了。」說罷眼珠一轉道:「你板磚哥哥有鳥啊,你去捉啊。」

  板磚怒髮衝冠道:「沈歡,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是不?」

  天空中飄落下小雪,三個人都擡頭望。

  「下雪了,」沈歡眨眨眼,「這麼冷的天,鳥一定很難找到食物。」

  「你們三個還站院子裡幹什麼,別著涼了。」

  三人循聲望去,蘇靈琳頭髮綰起站在屋簷下,臉蛋還是圓潤泛紅。她裹著一件狐皮大麾,絨毛圈住雪白的脖頸,腰間還懸著那多年不曾變過的雁痕,笑容溫柔地看著三人。

  沈言看見母親,心裡很高興,嘴巴卻有點打結說話還不利索。她自小就有點笨,尤其是相對那聰明伶俐的哥哥沈歡而言,故而常常被沈歡欺負。

  「娘!」沈歡一看見母親,搶先一步撒嬌奔去,蘇靈琳抱起沈歡,笑道:「板磚,快進來,我弄了米酒湯圓,喝口暖身。」

  「娘,給我做只彈弓。」

  蘇靈琳嗔怪地彈了彈沈歡的鼻子:「這麼冷,不要跑出去瞎鬧。在家好好呆著,陪你妹妹玩會。」

  沈歡一指沈言:「是她非要求著我去打鳥的,一不高興就哭鼻子。」

  沈言愣了愣,沈歡瞪她:「你自己跟娘說,是不是你想捉鳥?」

  沈言結結巴巴道:「是,是……」

  「好了沈歡,不要再嫁禍給別人,」板磚笑著抱起沈言,「走,吃東西去。」

  進了屋,蘇靈琳點好暖爐,給孩子們盛米酒:「小心燙。」

  沈歡瞧了自己的碗一眼,又掃一眼沈言的碗,馬上目測出沈言的湯圓比自己多兩個,靈機一動:「阿言,你知不知道東西吃多了會長肥?」

  沈言趴在桌邊踮著腳目不轉睛地看碗裡的湯圓:「嗯?」

  「肥了以後就會變成大胖妞,很醜很醜,沒有男人要。」

  「為什麼沒有男人要呢?」

  「因為男人都喜歡漂亮的老婆,就像爹,如果娘不漂亮,爹就不喜歡娘。」

  「哥哥你胡說,爹很喜歡娘。」

  「那是因為娘漂亮,所以你如果變得很醜,就會沒人要,被男人丟在外面,不給吃穿,還要幹活兒……」

  板磚的大手一巴掌排在沈歡後腦勺上:「閉嘴,又打什麼鬼主意,吃你的東西!別欺負妹妹。」

  沈歡不爽地揉揉腦袋,心想,臭和尚,早晚幹掉你。

  「爹回來了!」沈言聽到外屋腳步聲,放下湯勺欣喜地跑出去,「爹——」沈歡趁機把沈言的碗和自己調了個。板磚無奈搖頭。

  沈瑄把女兒舉起來轉了一圈,笑道:「今天跟哥哥做什麼了?」

  「寫作業,哥哥還帶我抓板磚哥哥的鳥。」

  沈歡和板磚吃到嘴裡的湯圓噗地吐了出來。

  「哦,是麼,」沈歡把女兒放下,拉到身後,臉對著兩人黑下來,笑眯眯裡帶著威脅,「沈歡,板磚,湯圓不好吃?」

  沈歡擱下筷子:「娘我吃飽了。」一溜煙跑得沒影兒。

  板磚心裡只罵沈瑄小混蛋,臉上陪笑道:「好吃,師父做的湯圓最好吃。」

  「那就多吃點,」沈瑄滿意地點點頭,「娘子,你的湯圓越做越好了。」

  蘇靈琳不好意思道:「咳咳,熟能生巧。」

  沈瑄微笑一百八十度大轉變,苦下臉道:「但是,你能不能不要總是做湯圓,一天三頓吃湯圓,你不怕兒子女兒都變成湯圓?你看看板磚的頭,已經咕嚕圓了!」

  板磚摸摸自己的腦殼,心想,這有啥關係?

  「嗚,相公,可是我只會做湯圓。」

  「那可以麻煩你下次做湯圓,在糯米裡包點餡兒嗎?」

  「嗚……」

  「不要每次我說你就這樣好不好?」

  蘇靈琳眼睛一瞪,罷工道:「我就知道你開始嫌棄我了!我不幹了。」說罷扭頭就走。

  板磚搖頭:「又來了……」

  「娘子,別生氣啊,喂!」沈瑄無語,「靠,女人怎麼都這麼不可理喻!」急急忙忙追出去。

  「板磚哥哥,爹和娘怎麼了。」沈言拉拉板磚的褲腳。

  「沒啥,走,叫上你哥,我們打鳥去。」

  -----

  一個少年和兩個小孩兒的身影在雪地裡慢慢前行。

  「你們說,爹娘吵架了會和好嗎。」

  沈歡頗為老成地聳聳肩:「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鬧,然後就是關上門親熱一番和好,你還沒找出規律來?」

  「親熱?」沈言歪著腦袋,「可是我有一次看到爹脫了娘的褲子打她的屁股……」

  板磚慌忙捂住沈言的嘴:「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切。老夫老妻還不知道節制。」沈歡聳聳肩,走到最前面去,儼然一個小大人。

  走了一段到了城郊,尋著一片枯樹林。

  「看,這裡有鳥巢。」沈歡伸手一指。

  板磚道:「就在這裡設陷阱。」

  沈歡開始掏腰包裡的誘餌,彈弓,和網兜。沈言好奇地要看,沈歡回頭嗤道:「什麼都不懂,一點忙都幫不上,還不閃邊兒去!」

  沈言氣得癟嘴:「我才不稀罕。」

  「哦?你說的,那你等會別跟著我,反悔是小狗。」

  沈言氣壞了,不跟就不跟,有什麼了不起。她一扭頭,反方向拋開,走了一段,見板磚和沈歡忙著佈局,都沒有追上來留自己,心裡更委屈。

  索性把牙一咬,在雪地裡奔跑起來。

  沈言跑著跑著,忽然發現越走越陌生,竟然迷了路,怎麼也找不到原來來過的地方。沈言嚇壞了,急得在雪地裡大哭。

  「嗚嗚嗚嗚,爹,娘……」

  「你叫誰?」

  空茫茫的雪地裡,竟然會有人回應她的話。

  沈言擡起頭,眼前站著一個陌生的男孩,年紀和沈歡差不多大,氣質卻迥異。男孩衣著清淡樸素,氣度卻雍容閒雅。

  男孩眼中似有疑惑。

  「我爹娘不管我,歡哥哥和板磚哥哥也不要我了。」沈言鼻子一酸,眼淚鼻涕都流出來,卻又在這寒風裡立刻結成了冰。男孩見了眉頭微微蹙起,半響道:

  「跟我來。」

  他從袖中伸出的手玉白修長,勻淨勝雪,那微微拂手的姿態似乎充滿了魔力,沈言怔了一怔,把爹娘告誡的不要跟陌生人隨便走忘得一乾二淨,只覺得這男孩兒似曾相識,定定地望著他,傻乎乎地伸出小手放在他掌心。

  男孩牽著沈言走了一段,忽然想起什麼:

  「你怎麼不問我帶你去哪?」

  「去哪?」

  「我父母在此地拜訪舊友,我帶你去尋找他們。」

  沈言憨憨地瞧著他,像是聽見又像是沒聽見,腳下乖順地跟著他走。

  「你不問我姓名麼,不怕我是壞人?」

  「不怕,你是好人。」沈言很肯定。

  沈言又問:「你叫什麼?」

  男孩止住了腳步,他的目光明若春水暖如和風。或許因為不愛笑,那的忽然降臨的笑容也格外驚豔特別,回頭的一瞬,清淺流燦的眼神幾乎驅走整個冬天的寒冷:

  「我叫蘇容。」

  「我是沈言。」

  兩隻小手交匯在一起,大雪傾城,雪地之中兩行深深淺淺的腳印,匯成恢宏背景下最浪漫的結點,金陵這座古城如此善解人意,它包容和掩護著一切最溫馨浪漫的秘密,然後悄悄將他們串聯,織成網織成夢,織成那柔情似水的傳奇。

  〈完〉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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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27:09

【54、終點也是起點(中)】

  沈瑄回家之際早就做好了被父親大罵一通的準備,蘇靈琳挽著他手,兩人對視微笑,走近大門。

  府裡卻出乎意料的安靜,原本應有家丁守衛的位置竟都沒有人,兩人都有些納悶。沈瑄往父親房中走去,恰逢沈璧從書房走出來,一看那懊喪的臉相,就知道剛遭一通大罵。

  蘇靈琳見了沈璧有些害怕,退後一步躲到沈瑄之後。沈瑄問道:「怎麼家裡都沒人了?」

  沈璧搖頭:「還不是給上官雲鬧的,爹把人都派出去幫上官家找女兒去了。該死的上官雲,我就不該幫這臭妮子,被她活活連累死。」

  沈瑄愣了愣:「關上官雲什麼事?」

  「你還不知道吧,她要幫你們倆在一起。騙我做你替身,結果半路上跑了,整整三天了,一點影子都沒有。幸好上官家還不知道我在其中摻和,不然……」沈璧伸手做了個刀切脖子的動作,「爹還不廢了我。」

  「混帳東西,又在跟你二哥說什麼,還不快出去找人?」沈時行從背後冒出來,嚇得沈璧毛髮倒豎:「爹我馬上去!」

  「瑄兒,你過來。」

  沈瑄猶豫了一下,回頭對蘇靈琳輕聲囑咐:「在這裡等我。」

  沈瑄和父親進了書房,蘇靈琳叫住沈璧:「你等等。」

  沈璧回頭,斜睨她一眼:「喲,找我有事?」

  「為什麼幫我們?」

  沈璧輕笑:「你搞錯了,我是幫二哥,絕不是幫你。」

  沈璧說這話時,眼裡忽然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落寞,自嘲地笑笑,又道:「很奇怪吧?就算非常妒忌,可是不管他選擇跟誰在一起,為了不看見他因為得不到而不高興的樣子,我還是會選擇去做讓他高興的那件事。」

  蘇靈琳怔怔地看著他,並不完全理解他的話。

  「聽不懂就算了,」沈璧聳聳肩,往外走去,一面低聲咒駡,「死上官雲,賤丫頭,十八輩子的晦氣王,丟到馬房糞坑都腐爛不掉的瘟神,別讓小爺逮著你……辣椒水老虎凳夾爆你的手指……」

  蘇靈琳擦了擦額上冷汗,心想,刀子嘴豆腐心,這倆人能成兄弟也不是完全沒道理。

  -----

  「你收拾東西,擇日離開京城吧。」

  沈瑄萬萬沒想到父親會這樣說。

  「不用再回來了,我已經吩咐帳房給你打點盤纏,一會你去取,然後跟老丁去牽兩匹快馬。」

  父親說的是「兩匹」,沈瑄明白了父親的用意,這是默許他和蘇靈琳在一起了。他一時間不知如何作答,只應允道:「好。」謝字在喉間噎著說不出口,反而提出另一個問題:「爹,那你……」

  「不用管我,」沈時行擺手道,「既然你一心要走,何必問那麼多,早點出發,早點離開京城。」

  「多謝爹成全。」

  「以前的事,我是對不起你娘,」沈時行歎道,「只是那時我年輕氣盛一心要建功立業,加上重兵在雪山行軍,軍隊一天就要消耗數萬糧草,實在是等不起。如果我停下來找你們母子,就有許多將士會在嚴寒中喪命……為了大局,我選擇了先撤離軍隊。」

  沈瑄淡淡道:「這件事,我已經想開了。」

  「願你真的想開才好。」沈時行是個倔強頑固的人,絕對不會開口請求兒子原諒,此番辯解,已經超過他往日為人行事的習慣。

  「我以前把爹你歸為害死我娘的兇手,可是不是;在我心裡,我其實很清楚,是我自己丟下娘在冰天雪地裡,我才是那個真正的兇手。」

  沈時行震動:「瑄兒,你怎麼會這麼想?你娘的死和你有什麼關係。」

  沈瑄苦笑:「不過現在我已經明白了。那日被毒手藥王擒住,我自知命不久矣,也自覺了無生趣,早就做好了坦然面對的準備。只是唯有一件事情放不下,就是想要護住靈琳無恙,當我真的護住她的那一刻,我忽然明白娘死去時候的感受。保護自己最重要的人而死,其實這樣的死去並不孤獨,反而很坦然。每每想起,就好像再活了一次。」

  沈時行聽到兒子口口聲聲稱一個結識不久的女子為最重要的人,雖然有些心酸,但想到自己畢竟這麼多年沒有好好關心過他的想法,也自覺慚愧。何況,沈瑄能明白這些,他這個做父親的也感到稍許欣慰。

  「走了以後,寫信回來。」

  「是,爹。」

  沈瑄從書房出來,只見蘇靈琳還呆呆站在園子裡,自己走到她面前都還沒覺察,不禁笑道:「想什麼這麼入神?」

  蘇靈琳才醒過來,看著沈瑄,忽然道:「我怕你進去了,就不再回來了,又剩下我一個人。」

  沈瑄剛想笑她幼稚,忽見她呆呆傻傻又有點傷懷的樣子,不覺心中憐惜,嘴裡又忍不住冒出一句譏笑之辭:「我就算回來了,你還不是沒看見?」

  蘇靈琳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嘿嘿傻笑。

  真不知道她在笑什麼,沈瑄無奈搖搖頭:「以你的品位,恐怕這輩子都沒辦法完全理解本少爺的優點,真是白玉陷汙泥,遇人不淑一失足成千古恨。」、

  「誰說的,我知道你有什麼好處。」

  「哦,你倒說說。」

  「你嘴賤膚白體重輕,吃人不吐骨頭,罵人不滾舌頭。以後我跟人幹架,你可以在旁邊掠陣,就算對手打過我,也罵不過你,肯定氣得兩腿一蹬烏呼哀哉。」

  沈瑄眉頭大皺:「你什麼時候說話這麼順溜,誰教你的這些?」

  「跟你學的,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腹黑陰著走。」

  「……蘇靈琳,你反了!」

  ……

  -----

  三個月後。

  冬天過去,又到暖春時節。

  蘇靈琳的和沈瑄的婚禮在金陵城舉行,雖然婚禮事先蘇家人已經決定要低調準備,但是鏢局要嫁女兒,還是吸引了許多江湖朋友前來祝賀。

  蘇靈琳新娘子打扮坐在閨房裡,小梅小蘭一人一邊幫她試鞋。

  「小姐,你不要亂動啊,這樣鞋子穿不上去。」

  蘇靈琳捂著肚子無力道:「你們去給我弄點吃的來,好餓。」

  「按規矩洞房前是不能亂吃東西的小姐。」

  「啊,那沈瑄那病貓不早就餓死了?」蘇靈琳很驚訝。

  小蘭笑道:「那是新娘子不許吃,姑爺當然可以啦,姑爺還要在外面敬酒呢。」

  「豈有此理,他在外面胡吃海喝,我在這裡挨餓,」蘇靈琳一看桌上還有兩盤喜餅,「不管了,先吃再說。」

  「使不得小姐!」

  小梅小蘭一著急,一人一邊扯住蘇靈琳腿,蘇靈琳吧唧摔趴在地上。

  「嗚嗚……你們幹嗎扯我後腿……」

  「小姐,成親是終身大事,一輩子一次,就圖個吉利啦。你忍忍吧。」小梅一面抱住蘇靈琳大腿,一面催促小蘭:「快把東西拿出去,一點吃的都不要剩,別給小姐有可趁之機。」

  眼睜睜看著喜餅被小蘭端出去,蘇靈琳氣得淚流捶地。

  鏢局正堂內正在大擺喜宴,推杯換盞一派熱鬧景象。

  「來來來,再喝一杯!」

  老遠裡從京城趕來祝賀的宋氏兄弟和程家姐弟不斷拼酒,宋文看著端著酒盅朝程雪走去,嚇了一跳,拉住他:「你幹啥子,不想活了,去惹那只母老虎幹啥?」

  宋武喝得醉醺醺:「老哥,這小娘們老是騎在我們兄弟頭上作威作福,我終於想到個好辦法收服她。」

  「什麼辦法?」

  「把她追到手不久完了唄。」

  宋文嚇得毛髮倒豎,連忙擡頭看程雪有沒有聽見,又低聲回罵:「你瘋了,咱好好的爺們已經夠男人了,找個比自己還陽剛之氣的幹啥?不怕那只母老虎一槍捅死你?」

  「怕啥,你看咱家少爺,不會武功還把少奶奶給降伏了。是時候讓我們上行下效了。」

  宋武說罷,樂滋滋地湊過去,完全不控制臉上色迷迷的表情:「程姑娘,今天是二少爺的大好日子,我們來幹一杯。」

  程雪冷眼瞥他,一言不發。

  宋武決定發揚百折不撓的精神:「小雪妹子,別這麼嚴肅嘛,喝杯酒怎麼啦?大家同道這麼久好歹給個面子嘛。」

  程雪面無表情,一口氣喝完。

  宋文咂嘴:「哇塞老弟,她幹的比你快。」

  「怕什麼,老哥,你瞧好了,看我這個千杯不倒怎麼搞定她。」

  一杯又一杯。

  程雪淡定地拿著酒盅,一腳踩在喝暈了的宋武身上:「阿弟,把這東西弄出去,別掃了二少爺的興。」

  宋文和程風趕緊來擡,宋文低聲對程風歎道:「你姐這麼彪悍,你這麼多年咋過來的?」

  程風吸了吸鼻子:「別提了,一說都是淚啊。」

  沈瑄一身新郎裝,玉面朱唇,瀟灑雋秀,自有公卿王孫家的氣魄。正滿面微笑地對與賓客寒暄,這已經是他第三次穿新郎裝,難得這次最高興。

  到了拜天地的時候,眾人翹首以盼,左等右等,還不見新娘子出來。連蘇青城都皺起來眉。

  「走快點小姐。」

  小梅扶著新娘子出來,眾人都性急地想要看新娘子的模樣。

  沈瑄微笑看著她紅裙霞帔,忽然那新娘子腳一崴,一個趔趄,把滿堂賓客都嚇了一跳,幸好小梅手腳快,趕快扶住。

  蘇靈琳直叫苦,肚子餓太久了,走路都沒力氣。

  「一拜天地——」

  蘇靈琳正要跪下,腰一彎,袖子裡,腰裡,劈裡啪啦掉出一大堆東西。

  眾人伸頭一瞧,居然滿地的包子、紅蛋、喜餅,紛紛傻眼。

  蘇靈琳恨不得一頭在地上磕死。

  原本趁著小梅不注意,偷了點吃的藏在身上,還沒來得及吃被拖出來拜堂,現在全糟蹋了。

  「蘇靈琳,你在幹什麼?」準備拜天地的沈瑄跪在蘇靈琳身邊,咬牙切齒道。

  太丟人了。

  蘇靈琳窘得想要大哭一場。

  還是小梅機靈隨機應變,忙高聲宣佈道:「這是我們的老規矩,新娘子向諸位派發喜餅,新娘子摸過的餅會沾更多喜氣呢。」

  眾人釋然,立刻彎腰來撿去。蘇靈琳看著一地食物被七手八腳撿走好不心疼,手腳蠢蠢欲動也想去撿,被沈瑄從邊上捅了一肘子:「給我安分點。」

  「我的餅……」

  沈瑄氣得無語問蒼天:「皮癢了?」

  「嗚嗚嗚。」

  沈瑄表面上朝眾人微笑著,牙縫裡暗暗擠出幾個字鑽入蘇靈琳耳朵:「今天是本少爺第三次辦喜事,事不過三,你要是敢攪黃了……」

  蘇靈琳氣哼哼心想,今天還是我第一回成親,你這老嫁不出去的困難戶大少爺憑啥不讓人吃東西。

  好容易拜完天地入了洞房,蘇靈琳累得半死,屁股往床上一坐,自己就要掀蓋頭。沈瑄忙搶在前面掀了,只見蘇靈琳花容嬌俏,唯有小嘴嘟著,笑道:「幾百年嫁不出去的婆娘好不容易抓到一個倒楣新郎官,為何還這般不高興?」

  蘇靈琳沒力氣跟他辯論,走到桌邊抓乾果填肚子,又被沈瑄攔住:「先喝交杯酒。」

  「空腹喝酒不好!」蘇靈琳氣壞了。

  「那直接洞房。」

  「……」

  「等等。」蘇靈琳耳目靈敏,忽然聽到什麼響動,豎起手指示意沈瑄噤聲。

  她彎下腰,掀開床簾,宋文和程風果然躲在床底下。

  沈瑄大怒:「你們兩個!」

  「少少少少少少爺,不管我的事,」程風趕快撇清,「是宋大哥非要說鬧新房聽牆根的……」

  「誰說的,你小子不也興高采烈來了嗎?」

  沈瑄邪笑:「這麼喜歡聽牆根是吧,本少爺交給你們一件差事。到後園的茅房牆邊站著,好好聽,沒有本少爺的吩咐不準回來。」

  宋文頓時悲傷淚流成河:「少爺,這茅房的牆壁哪能有聲音啊。」

  「是嘛,所以才要仔細聽,一般人都能聽出來,這等無難度的差事怎麼會交給你們倆,」沈瑄笑眯眯地彎腰摸摸宋文的頭,「去吧,聽出了聲音再回來向我回報。」

  宋文和程風垂頭喪氣走了,沈瑄吐了口氣:「這倆傢夥,也不知誰帶壞誰。」

  蘇靈琳繼續在房中巡視,猛地打開櫥櫃——

  「唉喲吼,雜家的老腰!」

  蘇靈琳一個閃身,躲開櫥櫃裡跌出的那人。

  居然是懷遠和尚和板磚父子倆。

  蘇靈琳驚喜交加:「板磚!」

  板磚一蹦跳入蘇靈琳懷中:「師父!」又回頭朝沈瑄扮鬼臉:「師娘——」

  沈瑄無語:「你們怎麼會來?」

  懷遠和尚揉著屁股站起來:「大和尚說了要來蹭酒吃肉,可是兒子不同意,非要先來這裡,餓死大和尚了。」

  沈瑄無奈道:「你吃東西,來新房做什麼,我帶你去外廳。」

  沈瑄引著懷遠出去了。蘇靈琳把板磚放下地:「你們怎麼來了?」

  板磚道:「方丈老爹有急事要回藥王穀一趟,所以想把我留在這裡,我想以後繼續跟著師父學武功,師父你不會嫌棄我吧?」

  「怎麼會,你回來師父高興還來不及。」

  板磚坐到桌前,開始吃東西,鼓起的腮幫子裡包著食物,西裡呼嚕地向蘇靈琳講述分別之後的見聞。沈瑄送完懷遠回來,看到板磚還沒走,心裡便有點不高興,礙于蘇靈琳臉上還要堆著笑:「板磚啊,吃也吃了,見也見到了,要不要休息會?」

  「嗯好,」板磚拍拍手,跑到大床上又蹦又跳,「這鋪真軟和,板磚今天睡這裡!」

  什麼?沈瑄五雷轟頂,虎著臉道:「不行!」

  板磚哇地一聲鼻涕眼淚直飆:「師父——師娘他……」

  蘇靈琳極是無奈,拉拉沈瑄的衣袖,沈瑄氣得一把甩開。

  「板磚走了這麼遠的路來看我們……」

  沈瑄態度堅決:「所以就可以睡在我們的喜榻上?」

  蘇靈琳求道:「大不了和你一起打地鋪……」

  沈瑄氣得胸口一起一伏,最後無力地坐下,惡盯板磚。

  板磚朝沈瑄得意地撅撅嘴,整個人鑽進龍鳳被。

  是夜,沈瑄和蘇靈琳趴在桌上夜不能寐。

  沈瑄心癢難耐,總要悄悄伸手過去捏捏碰碰蘇靈琳,板磚就在床上似寐非寐地翻身,兩個人趕快拉開距離。

  沈瑄無奈,推門出去,只見碧空如洗,月色正好,淡淡的輝光照得他心神清爽。

  蘇靈琳也跟了出去。

  「沈瑄,快看,」蘇靈琳捧起房門邊一隻盒子,「這是什麼?」

  沈瑄一看盒子就頭疼,該不會是外公又想出什麼坑人的禮物了吧。

  蘇靈琳拆開,只見一枚玉佩和一顆明珠,粲然奪目,一看就知道是寶物。

  蘇靈琳好奇怪,誰把禮物送這裡了?翻遍盒子內外也找不到隻言片語的署名。

  沈瑄拾起明珠,仔細盯了一會:「這……」

  「你認得這物事?」

  「看著像小雲的東西,我記得她十五歲那年生辰,我爹準備了一顆明珠非要我親手贈給她,看來像是這顆。」沈瑄頓了頓,忽然領悟到上官雲的意思:

  還君明珠。

  當年父親讓他親手送珠,也暗含要撮合倆人的意思,如今明珠歸還,正是此意。

  「這個是我大哥的玉佩啊,」蘇靈琳捧著玉佩左看右看,忽而傷感,「大哥失蹤都三個月了,上官小姐也沒有回家,不知今生今世還有沒有機會見到他們。」

  「他們一定來過。」

  「為什麼不肯見見我呢?」蘇靈琳泫然,「我很想念我哥。」

  沈瑄微微一笑,透著無盡溫柔:「這不是見到了嗎。」他把東西裝回盒子,放到蘇靈琳手裡。

  天空月色茫茫,地上明珠碧玉交相輝映,映出月下一對戀人相依偎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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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26:20

【53、終點也是起點(上)】

  蘇靈琳策馬飛奔,沈瑄在後面狂追,兩人一路趕出城門進入城西樹林。

  林中障礙甚多,蘇靈琳不得不放緩馬速。沈瑄馬好,眼看就要趕上,誰料蘇靈琳回頭屈指一彈,射出一枚小彈丸打在沈瑄馬腿上。那馬驚嘶一聲,沈瑄勒馬不及,被掀翻在地,連著滾下坡。蘇靈琳見了,趕快下馬來救,她抓著兩邊枯枝慢慢滑下坡,只見沈瑄坐在斜坡地下,像是崴了腳。

  「你怎麼樣?」蘇靈琳忘了要記仇,急忙去看他腳踝,誰料沈瑄順勢摟她入懷,笑道:「有你在,我什麼都會好。」

  蘇靈琳怒不可遏,這種時候,他居然還敢騙她!

  「放手,我跟你早就是路人了!」

  「今天是本少爺成親的大好日子,被你這刁婦給攪黃了,說,要怎麼賠?」

  蘇靈琳怒道:「怎麼賠?」

  「這也不難,你賠我一個新娘子來,我就饒了你。」

  「沈瑄,你別欺人太甚了。」蘇靈琳使勁要推開沈瑄,不料弄道沈瑄傷處,沈瑄低呼一聲,汗水從額上滲出來。蘇靈琳看他不是假裝,連忙放棄掙扎,反而關心起他來:「真的傷了,讓我看看。」

  「蘇靈琳撩起沈瑄褲腳,果然腳踝處青腫一片。

  「忍著。」

  蘇靈琳給沈瑄接骨,沈瑄忍痛咬牙抱住她,把臉貼在蘇靈琳肩上。

  「好了。我送你回去。」

  「嗯,回去做什麼?」沈瑄一臉無辜。

  蘇靈琳咬牙恨恨道:「今天是你的大好日子,新郎官,別讓新娘子等急了。」

  「所以我才來找你啊,」沈瑄笑眯眯地擁緊她,手不老實地上下摩挲,「娘子,你果然還是關心為夫的。」

  蘇靈琳被他揉弄一番,身體不自覺地軟下來,心中更為窘怒。她忽然想到蘇瑞小說裡的一句臺詞:「就算你得到我的身體,你也得不到我的心!」

  這丫頭什麼時候這麼文藝范兒了?沈瑄暗自好笑,摟著她放在腿上親了又親:

  「你的身子早就是我的了,還管什麼心在哪裡,心就在身體裡,帶著一起走。」

  「放開,放開,沈瑄,我不會原諒你的!」

  「你真的不原諒我?」

  「決不原諒你!」

  「那好,反正你都不會原諒我,我不要你原諒我,我只要你,」沈瑄微笑著壓上她的身體,手指玩弄性地挑散她的衣帶,一字一頓重複道,「我、要、你——」

  嗚哇!為什麼跟這個人永遠都說不通道理。

  「你罵吧,隨意罵,你罵多少句,我都吃進肚子裡,絕不還口,隨你高興罵。」沈瑄說罷,便用唇封住了她的小口。既然情況緊急,還是先辦要緊事;解釋什麼的,來日方長。

  蘇靈琳欲哭無淚,這傢夥的臉皮真夠銅牆鐵壁的。她明明下定決心要狠狠生他一回氣的,怎麼就被這麼輕易地破功了呀?

  -----

  沈璧帶著隊伍出了巷口,在馬背上屁股還沒坐熱,老遠裡又追來個丫鬟,連聲叫道:「小姐,小姐!」

  正是上官雲的貼身侍婢小碧。

  小碧跑到轎子跟前,上官雲打起簾子,主僕二人交談一陣。上官雲臉色都變了,連忙讓轎夫壓轎,提著裙子匆匆走出,來到沈璧馬下:「下來。」

  沈璧弄得莫名其妙:「怎麼了?」

  上官雲沒耐心等他,把蓋頭揭開,狠狠一拽沈璧的腿,沈璧不得已下馬。上官雲翻身上去:「沈璧,這次謝謝你了!」

  這算個什麼事兒啊?沈璧的眼睛瞪得老大,半響才回過神來:

  「喂,上官雲,你說要替我頂的!回來!」

  沈璧一陣無語,現在的女人見到男人,怎麼都跑得比兔子還快。這下讓自己怎麼回府跟老爹交待?

  上官雲趕到蘇家,遍尋不著蘇瑞,又跑去南山書院找。書院的夫子告訴她蘇瑞辭了教職要走,剛剛才拜別離開,上官雲又急急忙忙沿路尋找,策馬尋出一裡路,在驛站附近見著蘇瑞。

  「蘇瑞,你去哪裡?」

  上官雲勒轉馬頭,蘇瑞擡頭見她紅裝,也是一愣,沈吟道:「你該回去。」

  「蘇瑞,不管你信不信,我都沒有要嫁給沈瑄的心,我只是想幫他和靈琳永遠在一起。我……」

  蘇瑞返身從馬廄裡牽出一匹馬,付過銀子,從驛站裡出來,一面緩緩走路。

  「蘇瑞?」

  「那又如何,與我何干?」

  上官雲一怔,說不出話來。

  「上官小姐,話說完了,」蘇瑞微笑,口氣拒人於千里之外,「可以回去成親了,吉時耽誤不起。」

  「你別走,你要去哪裡?」

  蘇瑞不答,眼看他就要上馬,上官雲急忙拉住他韁繩:「你不要走!」

  蘇瑞把目光移到她身上:「還想怎樣,難道你覺得被我折磨得不夠,或者你天生就是想要被人折磨?」

  上官雲想起他對自己的威脅,不禁手又一縮。蘇瑞是個危險的人,留住他,等於給家人製造危險。想到這裡便又猶豫。

  天空淅淅瀝瀝下起雨。驛站的馬倌趕緊跑出來地收攏棚戶,嘴裡罵罵咧咧:「倒楣催的,這好好的天怎麼說變就變,還讓不讓人做生意了?」

  上官雲和蘇瑞一人牽著馬韁的一面,蘇瑞見她不鬆手,自己放手道:「便是這樣,也留不住我,你又何必自尋煩惱。」說罷冒雨徒步上路。
   
  上官雲緊緊跟著他,淌過泥濘的驛道。

  雨越下越大,路人匆匆地回家避雨,偶有幾個先知先覺帶了蓑衣斗笠的慢慢經過,都不禁要駐足回頭看一眼這路上一前一後走路的兩人。上官雲一襲新嫁衣實在打眼得很,她相貌又招搖,在這雨裡走,頗有楚楚可憐的模樣,不明就裡的路人還以為是哪家的姑娘千里追夫,紛紛憤慨地對蘇瑞指指點點,當他薄情郎。

  蘇瑞又走了一陣,已經快要離開官道,前面是無人跡的荒野。蘇瑞回頭,只見上官雲還亦步亦趨地跟著,臉上頭上都是濕淋淋雨水,他唇角動了動,什麼話也不曾說,回頭把步子邁得更快。

  上官雲原本跟著蘇瑞已經十分勉強,他這般加速存心要甩掉她。上官雲見距離拉得越來越大,在泥沼裡跑起來,豈料腳下不慎踩到裙角,跌倒在泥水裡。

  她倒地時水聲濺響不小,蘇瑞明明聽見,也頓了一頓,卻只是側過臉,依然沒有回頭,接著冒雨往前走。

  上官雲咬牙站起,瘸著腿腳跟著他走,蘇瑞的身影卻越來越小,距離拉遠,她眼看就要跟丟。此刻頭頂一個炸雷滾過,上官雲腳下又是一絆,再次跌倒。她的臉貼近汙泥之中,顧不得腿痛,心裡直覺痛苦難受異常,不自覺地大哭起來。

  身體一輕,被人從後抱起,蘇瑞不知何時折回,把她扶至路旁,用袖管給她擦拭。上官雲一把抓住他的手,已經全部豁出去,哭道:「蘇瑞,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麼解救自己,你若是知道,請你告訴我,或者求你殺了我,讓我解脫吧!」

  蘇瑞臉色僵冷,眼底波瀾起伏,聲音不穩道:「上官雲,你非要這樣嗎?我已經放了你,你為什麼不珍惜機會?在金陵之時也是如此,你原本可以走,卻非要纏著我,是你自己逼我的!」

  他說著話之時,眼裡殺意驟現。

  上官雲不顧一切地抱著他的手臂,把脖子湊過去:「你說你奪走了我,你說我是你的奴隸,你說得對,我不是我自己,我只能跟著你,跟著你我時常想要拋棄生命去死,但是離開了你,我卻比死更難受!縱然你對我千般狠,我還是記著你的好……」

  「不要再說下去!」蘇瑞卡住她的脖頸,泥漿混著淚水從她眼角流出。

  上官雲閉上眼睛,喃喃道:「蘇瑞,把我的命奪走吧。」

  她在愛人手底下生出死志,也自覺是最好的解脫。蘇瑞的手卻像被百煉鋼抵住,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往昔一幕幕在腦海裡浮現,從最初的相識到最後的相遇。

  起先她對他有興趣,總是想法設法纏著他,他深覺厭煩,一心要避之則吉;後來迫不得已和她上路尋找蘇靈琳的下落,一路上她卻拋尊棄貴,對他無微不至;喜怒明朗,愛恨鮮明,她從不掩飾……相比她而言,自己又是何等陰險殘酷!

  和她在一起,無時無刻不在痛苦著,他的方法唯有傷害她,強制她,直到最後發現自己無法回頭。

  上官雲氣息奄奄地閉上眼睛。他猛然驚覺,連忙收手,一生中從未有過如此慌亂之刻。

  「上官雲,你?」

  他竟然親手殺了她。蘇瑞震驚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驟然覺醒,他抱緊她被雨水打濕的身體,嘶聲道:「小雲!」

  他全身的力量如痛被抽幹,頭頂一股劇痛刺得他無法呼吸和思考。世界在這一刻崩塌了。

  上官雲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慢慢地撫過他的臉頰。蘇瑞驚覺看她,上官雲方才不是死,而是哭到氣竭盡暈厥,此刻神志才慢慢恢復過來。

  「你……哭了?」

  溫柔滑膩的手指,輕輕地擦過他的臉頰,上官雲躺在他懷中靜靜地望著他。蘇瑞不知道該以何種言語形容這一刻重生般的感覺,抱著她良久良久,耳邊都是淅淅瀝瀝的雨聲。

  「不是我奪走了你……是你,是你奪走了我啊。」

  上官雲驚愕地睜大眼睛,蘇瑞把她按在胸口,她看不到他的臉。

  「不要離開我,永遠陪在我身邊,上官雲,我早就是你一個人的東西了。」

  感激的淚水,終於毫無顧忌地流下。她屏住氣,控制著聲音的顫抖:「我跟你走,我們離開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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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25:55

【52、禁愛強制(下)】

  宋文宋武趕到的時候,沈瑄屋外已經圍了裡三層外三層人。

  「怎麼回事兒?」宋文喝止旁人,圍觀的家丁們告訴他:「少爺在罵人呢。」

  奇怪,二少爺自從回京以來很久沒罵過人了,怎麼忽然又心情不好了?宋氏兄弟撥開人群往裡鑽,只見門開著,沈瑄臉朝屋外,面對著蘇靈琳道:「你走吧。」

  「沈瑄,我們不是說好了……」蘇靈琳背向眾人,看不見她臉上什麼表情,然而從聲音裡依稀可辨哭音。

  「我已經改變主意了。你知道的,男人都是如此,」沈瑄打量她,「總有個頭腦發熱神志不清的時候。你自己也知道吧,以你的身份和條件,你配不上我。我爹是朝中一品大員,我的妻子除了要門戶相當,而且也須是個知書達理的女人,你哪一點符合?」

  蘇靈琳絕料不到這種話會從沈瑄口中出來,一雙大眼睛充滿淚水,正愣愣地流出來,嘴裡喃喃道:「我可以……很努力去學。」

  「我早就想通了。與其花時間重新教會你,我為什麼不找一個現成的?上官雲做我妻子沒什麼不好,何必棄珠玉求敝屣,你死心吧。」

  宋武揉揉眼睛,低聲問宋文:「老哥,我沒看錯吧。那是蘇姑娘?二少爺在罵蘇姑娘?」

  宋文扶著下巴道:「沒看錯,少爺不單是罵蘇姑娘,還要甩蘇姑娘。」

  「什麼,男人怎麼可以這樣,」宋武化身婦女之友發出控訴,「真是太缺……」宋武「德」字還沒說出口,就看見三公子沈璧站在旁邊,連忙改口道:「太男人了。」

  沈璧沒搭理他,只站在人叢中靜靜地看,若有所思。

  蘇靈琳站了良久,道:「原來我和別人沒什麼不同,在你心裡,只是要個合適的妻子罷了。」

  「你說對了蘇靈琳,」沈瑄此刻的笑容顯得異常殘忍,「上官雲抑或你,沒什麼區別,只是我沈瑄,在不同的時候需要不同的人罷了。」

  「你說過喜歡我,也是假的嗎?」

  沈瑄果決地掐滅她最後一線希望:「你以為呢?」

  「我知道了。不用你趕,我自己走。」

  蘇靈琳轉身離開。一路上宋氏兄弟叫她,失魂落魄全似沒有聽見。

  -----

  總有些事情要超出預想,蘇瑞莫名地湧上一股情緒,這情緒令他難以控制,臉上的微笑不自覺僵硬:「上官雲,你想報復我?」

  上官雲愣了愣,道:「隨你怎麼想吧。我已經決定三天后出嫁。」

  蘇瑞冷笑:「隨你的便,反正我已經玩夠你了。」

  上官雲一窒,放軟了語氣:「蘇瑞,我們在一起,只不過互相折磨;我求求你,不要在我出嫁之後找我父親的麻煩……你若恨我,可以沖著我來,不要傷害我的家人。」

  「這樣的話從你嘴裡說出來真罕見啊,」蘇瑞冷笑著,食指抹過她的唇,「賤人,你明知我妹妹心系沈瑄,卻要嫁給他,你何曾照顧過我的家人?」

  上官雲無言以對,然而沈瑄千叮嚀萬囑咐切不可把地牢之事說出。情急之下,卻反而搶白蘇瑞一句:「對,我就是這樣的賤人,你千萬千萬不要再來找我!」

  話雖這樣說,她心裡卻極為害怕,害怕蘇瑞此後便不再來找她,害怕自己再也見不到眼前這個人。

  蘇瑞淡淡一笑,轉身道:「如你所願。」

  她急忙道:「你要走?」

  「你不要要我走麼,怎麼,不捨得?」

  「……我沒有。」

  蘇瑞平靜地冷笑,眼神幽暗:「玩物而已,我可以選擇要,也可以選擇丟掉。上官雲,你放心,我不會再來找你麻煩,因為我現在已經決定丟掉你了。」

  門關上。

  上官雲站在房中,朝著蘇瑞方才站立過的位置呆呆凝望。

  玩物……而已嗎。

  她掏出手絹擦拭眼角,現在不是哭的時候,她要抓緊時間完成安排部署。連忙喚來丫鬟:「小碧,你把這封信帶到沈府,記住給三少爺。」

  「三少爺?」丫鬟應聲而來,卻又愣住,小姐要嫁的不是二少爺嗎。

  「對,三少爺,千萬記住了,一定要親手交給他本人。」

  -----

  雖然說是第二次,但畢竟相府大婚,當日還是全城轟動的排場。門前照舊沿街擺滿流水席,前來祝賀的人都有彩金和喜糖發送。

  上官雲坐在梳�檯前,有一搭沒一搭地梳著頭髮,整個心不在焉。

  「小姐小姐,哎呀,怎麼還沒有弄好鳳冠,你們這些婆子怎麼搞的,」丫鬟小碧沖進來,責駡幾個喜娘,「手腳這麼慢,還敢出來混飯吃,都出去。我來給小姐弄。」

  趕走了旁人,小碧附在上官雲耳邊道:「小姐,一切順利。」

  上官雲點點頭,依舊滿懷心事地梳頭。

  「小姐,可是我們非要這樣嗎……他們倒是好,比翼雙飛了,可是小姐你怎麼辦呀?要我說,沈家人一個比一個不像話,逃婚一次就算了,還要……」

  上官雲制止她說下去:「你去看看迎親的花轎來了沒有。」

  丫鬟扁扁嘴,出去了。

  ……

  沈時行此刻擔心的是兒子又會耍什麼詭計花招,剛剛特地吩咐下人一定要盯緊沈瑄,直到他出門迎親到花轎回府為止。這邊便有人來報沈瑄來了,沈時行料定沈瑄沒有什麼好話說,冷著臉決意無論兒子說什麼都不理睬。

  「爹。」

  沈瑄進來的時候穿著喜服,沈時行瞥了一眼,心裡有些詫異。

  「爹,我曾經為了我娘的事情怨恨你,更恨我自己。但這些日子在外以來,明白一個道理。為自己最重要的人而死,是自己的選擇,是讓內心幸福安穩的選擇,怨不得旁人。」

  沈時行從不曾遇到兒子這樣坦誠說話,更加詫異:「你……」

  「我為什麼知道對嗎,是她讓我明白的。我可以為她生為她死,自然也可以為她聽你的話娶別的女人。爹,我不在意你是不是改變心意,我只在意我能不能心安理得。縱然她不知道我想什麼,我也無愧無悔了。爹,我答應你,不會再另生事端。事到如今我已經把所有話跟你說了,你是不是能夠相信我,把蘇靈琳的外公給放了?」

  原來他什麼都知道。沈時行深深歎息。他也想要做個寬容的好父親,然而這其中的內情,根本無法開口說清楚。他欠妻子兒子的,永遠也還不清。

  ……

  沈時行送兒子出門迎親,回來之後便派人將蘇青城帶入書房。

  「相爺,令公子走了?」

  「迎親去了。」

  蘇青城搖頭歎道:「為了我一個老人而阻礙兩個年輕後生的幸福,這不值得啊!」

  「不關蘇老先生的事,若是我們兩家人不撇清關係,日後定會讓你們收到牽連。」

  沈時行正說著,書房內傳來一聲響動,驚得兩個人都站起身來:「什麼人?」

  蘇青城掌下生風,便要攻去,只聽對方從書櫃後喊道:「蘇爺爺,我是靈揚。」

  「靈揚?」走出來的果然是楚靈揚,蘇青城訝道,「你在這裡做什麼?」

  楚靈揚道:「我有一個辦法,可以讓兩家人都免受其害。」

  蘇青城和沈時行面面相覷。

  「沈丞相,你親自把我押送進宮,交到太後手上,向她表忠。如此一來,她便不會再懷疑你當年對太子的包庇之罪。」

  「使不得!」蘇青城道,「傻孩子,我們都是快要死的人,不值得你去犧牲。」

  沈時行亦道:「老夫雖然沒有經天緯地之才,但可以說為人處世頂天立地,豈能向奸後投誠。」

  「沈丞相,如你們所說,你們雖然年華已老,晚節可保;但是你們的家人呢,沈瑄,蘇瑞,靈琳妹子他們都還年輕;還有,若是蘇家脫不了干係,蘇瑞就算身份不泄,他作為蘇家的一份子也逃不過,我想過了,唯今之計,只有我出去頂下這個身份。讓太后的人抓到我,事情才算有個了結。」

  楚靈揚說得不無道理,沈時行和蘇青城都深明這一點,不禁相視歎氣,躊躇不已。

  「兩位前輩都是明事理的人,知道我說的辦法可行,那麼蘇爺爺,你立刻收拾行裝離開京城,以免惹來嫌疑;而相爺則有另外一事想要麻煩您……」

  -----

  宋文宋武護衛著花轎,隨著沈瑄從上官府邸出來,一臉愁苦之色。

  「大哥,你說蘇姑娘還會不會來搶親啊?」

  宋文看看前面騎著高頭大馬的沈瑄,低聲不滿地嘀咕:「女人臉皮薄,被少爺那樣當眾一罵,還能來才怪。」

  宋武極為失望地長歎一聲。

  程風程雪姐弟兩個也跟在隊伍中,聽見這話,程雪道:「聽你們的意思,像是期待有人會來搶親。」

  宋武忙要辯解,宋文冷著臉道:「現在說風涼話也沒用,不管旁人怎麼想,蘇姑娘她是一定不會來的了。」

  「大哥,你為啥這麼肯定啊?」

  宋文道:「昨天我去了趟中原鏢局。」

  宋武和程家姐弟都愣了:「啊?」

  「我讓蘇姑娘來找二少爺,她不肯;我還問她是不是被二少爺氣著了,你猜她怎麼說。」

  「怎麼說?」

  「我哭,不是因為他當眾譏諷我羞辱我,也不是因為害怕以後嫁不出去或是被一個病貓小子給騙到失身會被人恥笑,我哭是因為我覺得他不喜歡我了,就是這樣,」宋文模仿著蘇靈琳的口氣,活靈活現道,「而且她當時一滴眼淚都沒流,你說正不正常,恐不恐怖?」

  程雪沈吟道:「所謂哀莫大於心死,大概就是如此。」

  「喂喂……」程風忽然叫道,「你們看。」

  「這麼感傷的時候你應該跟我們一起默哀!」宋武剛說完,自己也愣住了,只見遠遠望去,路口轉角站著一人,沁藍衣裳,腰佩長刀,不是蘇靈琳又有誰。

  「出現了!」

  宋氏兄弟歡呼起來,程家姐弟一頭黑。沈瑄和蘇靈琳對望著,隊伍越來越接近。

  沈瑄喝道:「護駕!」

  眾帶刀護衛立刻圍上去護住沈瑄,宋武離蘇靈琳還有丈餘遠,就開始激情四射地表演,裝作搖搖晃晃要摔倒:「哎唷,好強的內力!」

  宋武也道:「對手簡直是絕世高手,恐怕我們兄弟兩敵不過。」

  沈瑄無奈:「……」無奈轉向程家姐弟,低聲囑咐:「你們把她趕走,小心點,別傷到她。」

  程家姐弟領命,正要出手,蘇靈琳卻只在街角轉了一轉,隨後跨上馬,消失在路口。

  「二少爺,這?」

  沈瑄望著路口,擺手道:「不用追了,回相府。」

  「等等,二哥!」

  送親的隊伍拐過巷子口。迎面而來一人,策馬狂奔,身著紅色喜服,英姿朗朗,乍一看和沈瑄還有點像。

  沈瑄眉頭一皺,望著沈璧道:「你做什麼來?」

  沈璧笑吟吟地撣撣袖子:「我替二哥來娶親。」

  上官雲掀開轎簾,探出個頭道:「沈猴子,莫說我沒幫你,這回你該去追靈琳了吧?」

  沈瑄無語:「你們……」

  上官雲道:「你放心,探子來報,靈琳的外公剛出了東城門。我才叫沈璧趕出來替你的。」

  沈瑄又是一陣無語。原本他是想讓上官雲與自己假意成親,誰料上官雲動作更快一步,連這偷龍轉鳳的花招都想好了。

  「沈瑄,發什麼楞,還不快去追?」上官雲朝著沈瑄嫣然一笑,擺擺手道,「大恩不言謝,若想報答我,等追到靈琳一起想。」

  沈瑄朝兩人拱手,二話不說,調轉馬頭離開。程家姐弟還猶豫要不要追,被宋氏兄弟摟著肩膀壓死:「哎呦剛剛扭了腳,搭把手扶一下啦!」

  上官雲道:「沈璧,這次多虧你幫忙。」

  沈璧聳肩攤手:「有言在先。若是我父親追責,你得站出來替我擋。」說罷,望著巷子盡頭沈默良久。縱然最親愛的兄弟不再身邊,只要他能得到幸福,一切也罷。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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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24:20

【51、禁愛強制(上)】

  蘇靈琳慢慢從門口走回。沈瑄早已等在門口:

  「為什麼一個人亂走?」

  沈瑄關心則亂語氣裡微微帶著斥責,蘇靈琳猶豫半響,道:「剛見了你三弟。」

  沈瑄的臉色紓解開,笑道:「這院子這麼大,難怪你找得到路,原來是沈璧幫忙。」

  蘇靈琳一窒,腦海裡迴旋著沈璧的話,什麼也開不了口。

  兩人進了屋,沈瑄掩好門窗,壓低聲音道:

  「靈琳,我剛剛見我爹派人去上官家下貼,想來他是鐵了心要我娶上官雲。我爹怕我再逃,已經派人將我監視起來。」

  蘇靈琳回想剛剛經過走廊,的確增加了不少守衛:「那怎麼辦?」

  「唯今之計,只有你趁著婚禮當天,再劫我一次。」

  「什麼?」蘇靈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沈瑄笑微微道:「怎麼,又不是沒做過,一回生二回熟,女俠你不敢了?」

  蘇靈琳無語。

  「這府上可以信任的人不多,我已找宋氏兄弟商議,到時候他們會在迎親隊伍中接應你,至於三弟,我明日探探他口風,他素來好說話,想來應該會站在我們這邊。」

  「沈瑄……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旁人不喜歡我們在一起,你也會很艱難?」

  沈瑄的臉色一沈,冷聲道:「什麼意思?」

  蘇靈琳搖頭。

  沈瑄牽起她一隻手按在自己心口:「你一定要來劫走我,無論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離棄你,你也決不準離棄我;無論誰說了什麼,你絕不能動搖意志!」

  蘇靈琳眼睛一酸,摟住他脖頸:「沈瑄,只要你這麼想,我做什麼都是可以的。」只要你不嫌棄我,縱然為你背負惡名,被你身邊的人討厭,也無所謂了。

  -----

  侍郎府邸。

  丫鬟端著點心進了西廂,輕敲小姐閨門:「小姐,你身體不舒服沒有吃飯,夫人讓我送點甜湯來。」

  屋裡傳來上官雲疲憊的聲音:「我不想吃,你拿回去。」

  「小姐,多少吃一點吧。」

  「不用了。」

  「是小姐。」

  丫鬟腳步聲漸漸遠去,上官雲才敢把強自壓抑下去的喘息放出來。她趴在梳�檯上,鏡面裡映出衣衫淩亂的自己。

  「嗯……啊!」

  上衣已經滑至香肩,褻衣被拉高,豐挺的胸脯隨著身後那個人的撞擊跳蕩不已。蘇瑞按著她的雪臀,技巧性地突入她的身體。

  「啊……不,」心裡一陣悸動,她弓起身,不禁仰起脖頸喚了一聲,「蘇瑞……」

  「叫我什麼事。」

  蘇瑞臉上掛著一如既往的冷笑,手伸向前,雪乳在他大掌的擠壓下變幻出各種形狀,她慌忙閉上眼,無顏面對這一切。身體深處的酥癢之感更為深切地傳來。

  她斷斷續續地呢喃:「夠了,夠了……會有人發現的,啊……」蘇瑞躲在她房中,已經挾持她纏綿了三個日夜,她渾身的骨頭要散架一般酸痛。而且三天三夜不出門,難免惹人懷疑,她真怕父母會敲開自己的房門;倘若看到這樣的畫面,父母親定然當場氣暈。

  「發現了有什麼不好,讓所有人看看上官大小姐的真面目。你外表文弱端莊,內心卻是如此□。」

  蘇瑞冷淡地笑著,手指輕輕一撚。她胸口的突起頓時感到一陣刺痛,奇怪的快感伴隨產生:

  「不要……不要戲弄我。」

  「你說對了,我正是在戲弄你,」蘇瑞微笑著匍疊在她光裸滑膩的背上,壓著她望向鏡中,「你是我的玩物。」

  「不是!」

  蘇瑞加大了幅度,開始暴雨般的突進,她還來不及多做抗議,便在他兇猛的攻勢裡淪陷。她的身體酥麻要命,尤其當蘇瑞尋到她最興奮的硬核,改變驟雨般的突刺為沈重有力的頂撞,她全身感到要命的難受和舒服。她大哭著湧出淚水,下面同時也湧出汁液。

  「啊,真□,」蘇瑞的喘息聲漸漸粗重,伸手撥弄兩人的連接處,「這麼多。」

  她綿軟無力地趴在梳�檯上,快要支持不住身體力量,意識漸漸模糊。

  「別昏過去,你還沒有滿足我,」蘇瑞額上漸漸沁出汗水,加快了速度和力量,把她撞得無法入睡,「別忘記你作為玩物的職責,你是我的東西,服從我。」

  她無法辯駁,回京以來,她雖然知道和蘇瑞在一起會遭此待遇,卻仍然選擇悄悄留他在閨房之中。一方面她為自己辯解是為了看住蘇瑞,穩住他不讓他對父母採取報復行動,而內心深處,她究竟怎樣想,她不敢深究。

  她總是無法拒絕這個男人,從心靈到身體都迷戀著他。

  蘇瑞在她體內爆發,濃稠的汁液滑出,浸淫著兩人的身體。噩夢抑或美夢,又苦又甜的夢終於過去,她知道可以昏睡了,漸漸閉上雙眼。

  夢境深處,好像有人在她耳邊痛苦地悲鳴:「我一直以為……你是我的東西……其實我才是你的東西,我才是!不要離開我!否則,就一起死去……」

  當上官雲再度醒來,已經是在自己的床上。丫鬟見她睜眼,忙捧著雞粥過來:「小姐你醒啦,我就說不吃東西是不成的,瞧你都餓昏了……」

  上官雲坐起身:「他呢?」

  丫鬟莫名其妙:「誰?」

  「沒什麼。」上官雲低頭檢查自己,身上已經換了乾淨衣物,歡愛之後的證據也被清理掉,看來蘇瑞已經走了。

  「小姐,喝點吧。」丫鬟舀了一勺粥吹涼,遞到她嘴邊。

  上官雲興趣缺缺地喝粥。

  「哎呀,當心燙!」丫鬟驚叫起來。上官雲捂著被燙到的嘴唇,好像沒多大感覺:「沒事,我不喝了。」

  丫鬟笑道:「小姐一定是知道沈家又來提親,所以高興得吃不下睡不著了吧?」

  「沈家提親?什麼意思。」

  「小姐別裝啦,今天上午沈相爺親自來過府裡,說一定會讓沈二公子迎娶小姐過門呢。還一個勁兒為上次道歉,老爺已經答應了,三日之後沈家就來迎親。」

  上官雲神魂俱散,父親還要把她嫁給沈瑄?如果蘇瑞知道,一定會震怒。

  丫鬟收了碗筷離去,上官雲仍一個人坐著發呆。蘇瑞從帳幔後走出:「原來是要做相府的少奶奶去。」

  上官雲受驚:「你沒走?」

  蘇瑞冷笑道:「你很希望我沒聽到麼,可惜……」

  「我不會嫁給沈瑄的!」

  她說得如此突然而堅決,蘇瑞反倒愣了。

  「沈瑄也不會娶我,我們自小相識,可以說是青梅竹馬,要是能在一起,早在一起了,不必等到今天。他若有那樣的心,又何必逃婚?」上官雲從床上起來,迅速拿衣物換上,「定是沈伯伯逼他,他出於無奈才勉強妥協的。沈伯伯讓他逃了一次,這次必然看管得更加嚴密;,我先去找他商量商量,從長計議。」

  上官雲又道:「蘇瑞,你放心,我不會嫁給沈瑄的。」

  蘇瑞一窒:「你……」

  「只求你不要傷害我父親。」

  原來是為這個。蘇瑞恢復了平靜的冷笑,睨視著她:「看你表現了。」

  -----

  上官雲進出沈府暢行無阻,雖說新嫁娘有出嫁錢不入夫家門的忌諱,但她已經嫁過來一次,在許多人眼中儼然是少奶奶的資格,也攔不得她。她便一路尋到內院。

  剛巧趕上沈瑄悄悄從房中出來,一臉鬼祟。

  上官雲暗忖,在自己家裡頭,偷偷摸摸為那般?她便不做聲,悄悄尾隨沈瑄。

  她跟了一段,才發現沈瑄在跟蹤的人是沈時行。沈時行一路走過穿山遊廊,不時回頭看有沒有人。

  沈瑄立刻躲到柱子背後,上官雲立刻趴到花圃之下。

  沈時行走進了花園假山的洞口,許久也沒有出來。上官雲暗忖,這假山山洞內興許有寫古怪。正這樣想,只見沈瑄也跟了進去。

  上官雲猶豫一陣,趕快跟上。

  剛進洞,便被一隻手捂住嘴巴,另一隻手攬住腰肢。她驚得雙手亂揮。

  沈瑄在耳邊低聲道:「噓!」

  上官雲趕緊閉嘴。

  沈瑄放開她,一臉不爽:「你來幹嘛,這麼急著做我老婆?」

  上官雲惡瞪他一眼,以眼神表示不屑:「你還沒死?」

  沈瑄不怒反笑,她這個表情,顯然是站在和自己統一戰線的了。他正色道:「想跟著來,就別做聲。」

  上官雲點點頭。

  「爹走進這裡面就沒影了,一定有秘道,」沈瑄一面說一面抱臂思索,「你找找。」

  上官雲趕快用手挨個觸摸石壁,敲敲打打:「為什麼要跟蹤你爹?……你也來幫忙啊!」

  沈瑄借著一點微光仔細打量,石洞裡佈滿青苔,唯有一處石壁尤為光亮寸草不生,便道:

  「你試試看這。」

  上官雲伸手一按,石洞裡竟然擡起一道暗門。上官雲大喜過望,朝沈瑄看了一眼,沈瑄得意洋洋朝她揮揮手:「前面探路。」

  密道通往地下幽深異常,因為潮濕,常常可以聽到水滴的聲音。兩人在黑暗裡摸索前行,終於在前方看到一點光亮。

  上官雲正要上前,被沈瑄一把拉住:「你傻?我爹一定就在前面。」

  兩人匍匐著前進,儘量不在光線的範圍之內。

  沈時行的聲音從秘道那頭傳來:

  「委屈你了。」

  沈瑄聽到父親的聲音,眉頭一皺。敲敲上官雲的腳心示意她快點爬,上官雲從沒幹過這種事情,本身已經緊張;被他一催,頓時彈腿一踢,踹在沈瑄臉上。沈瑄吃痛大怒,卻只能噤聲。

  又傳來另一個人的聲音,在這幽靜的地道中尤為清晰:「我沒事,只是勞煩了相爺您如此費心。」

  這個聲音好熟悉!沈瑄愣住,好像在什麼地方聽到過。

  他非常肯定他聽到過這個人的聲音,只是一時無從想起。

  「你快點。」沈瑄低聲催前面的上官雲。

  上官雲回頭小聲道:「不可以再前進了,在上去就會被光照到!」

  沈瑄無奈,兩個一前一後人匍在秘道裡,只有前面上官雲可以看到密室裡的情況,在後面的沈瑄只能看到上官雲的腳後跟。

  真是悔青了場子不該帶這個倒楣催的女人一起來,好奇心害死人。

  沈時行又道:「老夫已是半死之身,早就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是委屈那兩個孩子。我對瑄兒從小苛責,便是怕他走了歪路。他性格邪僻乖張,老夫也有責任。他難得為某件事來求我,我仍要為了大局而犧牲他,實在……」

  「相爺,若是為難,大可不必這麼做,何必要為了我……」

  沈瑄越聽到後面越聽不清,不由得催問上官雲:「跟我爹說話的人長什麼樣?」

  上官雲道:「是個老頭。」

  「什麼樣的老頭?」

  「白髮長須,八尺長,挺精神的,怎麼,你認識?」

  沈瑄實在不耐煩了,捏住上官雲腳踝往後一扯:「你給我下來!」

  他爬上前,扒拉著密道口偷看,頓時呆住:

  靈琳的外公!

  難怪父親如此自信地去上官家提親,原來手裡早就捏著一張王牌。他要脅了蘇青城,把他關在這秘道裡。

  沈瑄的心一下子涼到冰點。

  「我們走。」沈瑄開始往後退。

  上官雲還心有不甘:「不繼續往下聽他們說什麼?」

  「不用了,走。」

  兩個人從秘道裡原路返回,來到花園涼亭中坐下,上官雲看沈瑄一臉沈重,問他:「剛剛那個人是誰?為什麼被你爹關在那裡?」

  沈瑄極為倦躁地托著額頭。

  上官雲見他神色異常,連忙挪到他身邊:「倒底怎麼了,很嚴重嗎?那個人是誰?」

  「靈琳的外公。」

  上官雲愕然。

  沈丞相挾持了蘇家人,以此要脅拆散蘇靈琳和沈瑄,如此一來,沈瑄便只有乖乖就範。

  縱然沈瑄不願意,自己難道要眼看著蘇瑞的親人奔向死地?那樣蘇瑞會更加憎恨她的。

  上官雲心頭一片慌亂,半響,目光滯然地轉向沈瑄,眼裡有了淚意:

  「沈瑄,我們,是不是完了?」

  沈瑄沈默半響,忽而轉向她,極為艱難地吐出這句話:

  「順他們的意思吧。」

  她緊咬著唇,忍住快要爆發的情緒:「我不,我不可以這樣……我已經不能再……」

  沈瑄暴躁地吼道:「只有這樣,還能怎樣。你要眼看著無辜的人受牽連嗎,這件事都是我們兩個弄出來的!」

  上官雲掩住臉孔。沈瑄緩和口氣,緩緩道:「對不起,剛剛話說重了。」

  上官雲抽噎起來,沈瑄猶豫一下,替她擦拭淚水:「事到如今,從哪裡開始,就從哪裡結束吧,先把外公弄出來再說。以後的事,走一步看一步,未必沒有轉機。」

  轉機。上官雲淚痕未幹,卻又苦笑。蘇瑞不會放過她的,她已經是蘇瑞眼中最惡毒最下賤的女人,現在還要背負更多的惡名。蘇瑞會原諒自己嗎?

  這般想著,心口便又難以忍受地揪痛。

  沈瑄心中亦是紛亂如麻。兩人默然相對站立,沈瑄無以安慰,唯有靜靜替她擦拭不斷湧出的淚水。

  不遠處,蘇靈琳正隔著影壁望著亭中親密無間的兩人。她只能看到畫面,卻聽不到他們說什麼,也不想聽。

  「哦,有情人終成眷屬,真感人哪,」沈璧不知何時湊到蘇靈琳身後,背著雙手眺望沈瑄和上官雲,笑眯眯地搭上蘇靈琳的肩膀,「可是這邊的小可憐,要怎麼處置呢?」

  -----

  密室裡,沈瑄不曾聽完的對話仍在繼續——

  沈時行道:「蘇老先生,你對太子有恩,便是對沈家有恩;我莫說犧牲我孩兒的幸福,便是要我舉家以性命相報也甘願。如今太后的人已經盯上沈家,為了讓蘇家撇清關係,唯有將兩家人劃清界限,才能保蘇家人免受牽連,望你不要因為心疼外孫女而動搖!」

  蘇青城歎道:「相爺之恩,無以為報。只是靈琳她還是個孩子……我實在不忍心,唉!」

  「小不忍則亂大謀,現在這個時刻,老夫也自身難保,你們蘇家若是再有事,便關係到太子安危。蘇老先生,委屈你在這裡忍耐一段時間,等瑄兒成了親,我自會給你外孫女輕判一個罪名,將你們蘇家逐出京城,此後便可遠離是非之地。」

  -----

  蘇靈琳站在房中靜待沈瑄回來。門被推開,沈瑄垂手而立,神情複雜。

  「靈琳……」

  蘇靈琳等著他開口。

  「我決定娶上官雲。」

  ……

  上官雲推開房門,蘇瑞仍坐在桌前等待,見她回來,冷笑一聲道:「怎麼樣,沈家二少可曾看上你?」

  上官雲深吸一口氣,避開他的目光:

  「與旁人無關,我決定嫁給沈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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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23:45

【50、回京之口蜜腹劍】

  蘇靈琳上一次來沈府是為了劫上官雲,偷偷摸摸來的;這一回被宋氏兄弟光明正大地帶進正門,很有做賊心虛之感。

  進了正院兩重垂花門,往左沿著壁廊轉,便來到公子居住的地方。蘇靈琳見窗子開著一道縫,便往裡瞧,還沒看見什麼,宋文忙道:「少夫人,這是三少爺的屋,二少爺的在那邊。」

  蘇靈琳嗯了一聲,跟著宋文到對面廂房。沈瑄正伏案寫字,聽見宋氏兄弟的聲音,便知道蘇靈琳來了,收了紙筆起身來迎。蘇靈琳果然第一個跑進來,一臉焦慮地瞧著他:

  「你爹有沒有罵你?」

  沈瑄見她神色有些憔悴,捋起她鬢角髮絲,笑道:「我這人不怕罵。」

  蘇靈琳仍是擔憂,沈瑄把她往案邊一拉,讓她坐在自己腿上,指著桌面道:「你瞧我在給誰寫信。」

  蘇靈琳一看開頭就是「纖雲」二字,臉色都變了。

  沈瑄道:「你放心,我只當纖雲是知己,談論些文字人生;現在既然有了你,這個知己也避避嫌的為好,我寫封信去,說明要娶親,想來纖雲姑娘一定……」

  沈瑄原本想逗逗她轉移注意力,誰知蘇靈琳的臉色更難看了,簡直面如死灰。

  她想的是,要是沈瑄知道互為「知己」的人是大哥,會不會氣她知情不報?沈瑄這人最好面子,讓他丟了臉,可有苦頭吃。

  沈瑄以為蘇靈琳吃醋,又捧起她的小臉啜了一口,正要說幾句好聽話,不料有人進來,嚇得蘇靈琳慌忙站起,扯開纏在沈瑄身上的衣角。

  匆忙進來的是三公子沈璧,見到蘇靈琳一愣,隨即笑道:「二哥手腳真快,看來我來得不是時候。」

  沈瑄悠然笑道:「知道錯了,還不退避。」

  「二哥,你先莫開玩笑,爹娘知道你帶了位姑娘進府,正要拿你問話呢。我看你還是準備一下為好,一會兒錢伯就來。」

  話音未落,管家錢伯果然在門外道:「二少爺可在?」

  沈璧努努嘴:「喏,我說吧。」

  沈瑄站起身,把蘇靈琳拉到身邊:「什麼事?」

  「二少爺,老爺有事要交代,讓你去正廳。還有少爺您帶回那位姑娘,老爺特別囑咐要一起去。」

  「知道了。」

  沈璧笑道:「二哥你歸家也不主動去拜見爹娘,恐怕這會爹又要發火了,還是早點做好打算吧,別連累人家姑娘。說這麼多,口也渴了」

  沈璧說罷走過來,蘇靈琳連忙讓路,沈璧朝她笑了笑,伸手去抓案頭沈瑄的茶杯。

  沈瑄擋住沈璧的手:「想喝你二哥這口茶,拿什麼好處來換?」

  「不是吧,二哥,」沈璧瞪大眼睛,「不就一口茶,值得這麼小氣。虧我趕在前頭給你們通風報信。」

  「待會到了爹娘面前,你少隔岸觀火,多給我說些好話,聽見沒有。」

  沈璧端過茶碗,用蓋兒攏著邊沿,撮起嘴吹氣:「二哥放心,爹那個脾氣你是知道的。你只要拿捏到位,爹還是奈何不了你的。大不了,讓這位劫匪姑娘,再劫你一次?」

  蘇靈琳想不到自己惡名遠播,臉上一紅,低下頭去。沈璧瞧著她嘿嘿笑。

  -----

  沈瑄把蘇靈琳帶至正廳,只見沈時行端坐在堂上,臉色尤為難看,像是吃了火藥,隨時準備從沈瑄的話裡挑刺踩點爆發。

  沈瑄知道現在絕不能說錯話,他現在被父親拿住痛腳,父親治不了她,但治得了蘇靈琳。於是勉強擺了個笑臉,跪道:「爹。」

  蘇靈琳也跟著下跪。

  沈時行冷哼一聲:「這位姑娘,老夫雖然教子無方,逆子不肖,但老夫作為他的爹,受他一跪還當得起;姑娘你跟老夫一家人非親非故,你這一拜,老夫倒有些莫名其妙受用不起。」

  蘇靈琳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她沒接觸過官宦人家,不知要怎麼說怎麼做才不失禮,只好呆跪著。

  沈璧站在父母身後朝沈瑄和蘇靈琳擠眉弄眼地笑,他雖然和沈瑄不是一個母親生的,眉眼間卻有幾分相似,特別是耍壞時候的神情,活脫脫就是另一個沈瑄。只是比沈瑄看起來更年輕、更輕浮好動。

  沈瑄見父親為難蘇靈琳,忙介面道:「沒什麼受用不起,她馬上就是你兒媳。」

  沈時行氣得直捶桌子:「放肆!你這不要臉的小畜生,這話都說得出口;婚姻大事,沒有父母做主,你哪裡來的權力?我們為你指配了妻子你不要,卻做出這等忤逆之事;上官家的雲丫頭為了找你,還親自跑到金陵去,你卻帶了這麼一個潑婦回來,你如何對得起她?如何跟她交待?」

  「我跟她又不曾有過男女私情,有什麼不好交代的?說起不好交代,恐怕是你自己對著上官侍郎不好交待吧,別說得像是為我著想一般,爹,恕孩兒也受用不起。」

  「你你你……不孝子!」沈時行差點沒背過氣,拱起胸大口喘息。

  沈瑄和父親針鋒相對,正要再爭辯幾句,蘇靈琳連忙扯住他衣角示意他停下:

  「沈瑄,別跟你爹爭……」

  沈璧也打圓場,一個勁兒給老爹捶肩過氣:「爹,你緩緩,二哥就這幅死脾氣,你為他氣壞身子不值。要不然你看這樣,既然二哥把人家姑娘都帶回來了,如果就這樣攆出去,人家名聲也不好聽……」

  沈瑄聽到這話,贊同地點頭;沈時行聽見小兒子像是在倒戈,臉色一沈,嚇得沈璧馬上話鋒一轉:

  「當然啦,上官家那邊絕對不可怠慢。你想想,侍郎的女兒,對二哥又情深意重千里尋夫,這麼好的姑娘打著燈籠也找不著,何況是明媒正娶……」

  沈瑄猛然咳嗽兩聲,慍怒地瞪著弟弟,拳頭在虛空裡狠狠一握。

  沈璧哆嗦一下,閉著眼睛叫道:「不過呢!我看這位姑娘也是良家女……」

  沈瑄和沈時行都怒視著沈璧,沈璧很有一頭撞死的衝動,急中生智道:「不如這樣,我有個兩全齊美的辦法。」

  沈瑄沈時行繼續盯他,沈璧深感責任重大,說話也小心翼翼:「上官家的女兒,絕對不能不要。」

  沈時行點頭,沈瑄大怒。

  「但是蘇姑娘也是好女難求。」

  沈時行臉色一變,沈瑄臉色稍稍和緩。

  「何不熊掌於魚兩者兼得?」沈璧道,「把上官家的女兒娶過來做大,蘇姑娘納為妾室。」

  沈瑄暗地咬牙,這小子還嫌不夠亂,非要火上澆熱油。

  沈璧好像完全沒領會沈瑄的意思,還自作聰明地慫恿老爹,壓低了聲音在沈時行耳畔:「爹,你知道二哥的脾氣,把他逼急了一定又要離家出走,你管得了一時管得了一世嗎。與其讓他和這姑娘偷偷摸摸令外人說我們家的是非,不如乾脆給她一個名分,省事兒。」

  沈時行口氣堅決:「絕不能縱容這個小畜生。他只能有一個妻子,那便是上官家的女兒,上官雲已經歸京,明日我便去侍郎府商議婚事,擇日成親。至於其他人,哪裡來哪裡去,一刻也休想多停留!」

  沈瑄也口氣硬朗:「她去哪裡我便去哪裡,你休想安排我的人生,你要升官發財,不要拿我的人生做籌碼。靈琳我們走。」

  說罷拉著蘇靈琳,氣勢洶洶地離開正廳。

  沈璧見二哥和蘇靈琳走遠,緩下了捶背的速度:「爹,你看這如何是好?」

  沈時行搖頭歎息:「明日你替我備齊車馬,我要去上官家一趟。」

  -----

  蘇靈琳和沈瑄在房中用過晚膳,沈瑄想起還沒有準備好蘇靈琳的衣物,親自去後院催下人,蘇靈琳一人在房裡閑得無聊,又懷著心事,便推門出去逛逛。

  早春的夜裡還有些微涼,蘇靈琳在遊廊裡走,不覺迷了路,又怕被人發現惹禍,只好避著守衛往人少的地方走。走了半天還不見沈瑄房間,不覺心下著急起來。

  「蘇姑娘?」沈璧從祠堂出來,趕巧遇上蘇靈琳。

  蘇靈琳見到沈璧,忙道:「能不能帶我回去,我……我找不到路。」

  沈璧笑了笑:「這個家是有些大,院子也深了些。」

  沈璧又跨腳回到祠堂裡,蘇靈琳在門口看見大堂裡擺著許多靈位,知道這是沈家祖先的祭祀地,便站在門口等。沈璧回頭看她一眼:「進來吧,沒事。」

  蘇靈琳跟進門。沈璧把門掩上,走到一個靈位之前皈身下拜,燃了一炷香插到香爐。又站起來,彈去膝蓋上的塵土,朝蘇靈琳微笑道:「蘇姑娘可知這位是什麼人?」

  蘇靈琳看去,靈位上寫著:沈氏堂中歷代宗親長生之位。

  她搖搖頭。

  「長生是我大哥。」

  蘇靈琳愣住,沈瑄沈璧的大哥已經死了?

  「大哥夭折以後,二哥既沒有母親,又失去親兄弟,加上和爹的關係時常鬧僵,所以整個沈府,能和他說上幾句話的只有我。此外,便是常來我家串門的上官家小姐上官雲。」

  沈璧笑了笑,又道:「我原以為,二哥以後一定會和上官雲在一起。」

  蘇靈琳默然無言以對。

  「蘇姑娘,沈府是口井,雖然不大,水卻很深,要不要我教教你怎麼做人?」

  「教我,為什麼?」

  「因為你是要做我二哥妾室的人啊,做人妾室,自然要學會如何做小伏低,藏鋒之道,最為緊要。」

  蘇靈琳一窒:「沈瑄……他還要娶別人嗎?」

  「這是自然,」沈璧依然笑著,眼角彎起的深處,卻毫無溫度,「雖然我二哥寵你,可是我爹從來沒寵過我二哥,你以為你找到了靠山,卻把不住這相府裡的風向;憑你這副身家模樣,能在我們家平安呆過幾天呢?嘖嘖,我很期待。」

  此刻的沈璧,竟然和白天堂上的沈璧判若兩人。他挑釁地微笑,靠近蘇靈琳,一步一步把她逼到牆根,伸手把她格在牆角,端詳著她的臉,一字一句重複:

  「你攀上我二哥,不就為了一個利字?我查過你,你們家世代開鏢局,做的是下等人生意,如果嫁進我們家,那真是……」

  「不是的!」蘇靈琳震驚地伸手擋開他。沈璧順勢抓住她的手,一臉做作的驚愕:

  「咦,你真的要打我?可是我是你和二哥在這相府裡最後一個可以信賴親近的人了哦,從前二哥挨打受罰,都是我去通風報信;我陪他跪祠堂睡柴房的時候,你在哪裡?你確定你這一拳下去之後,我二哥還會一如既往地把你捧成心肝寶貝」

  蘇靈琳胸腔裡擰著一股氣,只覺呼吸困難。想到沈瑄,便心中微微起了悲哀之意,的確如此。沈瑄再愛自己,另一頭畢竟系著他的至親,二十多年的時光並非虛度,她又怎能為了自己而拆散沈瑄和他的家人。

  蘇靈琳動搖的神情自然逃不過沈璧的眼睛,他揚起嘴角,勝利的微笑:「你也知道你的存在,會害了我二哥前途?那麼不如這樣吧,你好好聽話。我會給你一筆錢,夠你嫁妝豐足再找個好人家。放了我二哥如何。你總不至於要看這個家散了,才會開心吧?」

  他盯著蘇靈琳,期待著她說出自己想要聽到的答案。蘇靈琳咬緊嘴唇,忽然擡頭道:

  「我不會離開沈瑄的!」

  「你?」

  「他為了我也付出了很多,我如果中途放棄,一定會更傷他的心。我能做的,就是讓你們能接受我,我喜歡他,他喜歡我,為什麼不可以在一起?」

  「看來你對自己的處境還缺乏認識啊。」

  沈璧冷笑,目光一寒,朝她逼來。蘇靈琳雙掌發力,頓時把沈璧掀翻在地,奪門而出,不忘丟下一句大叫:「對不起!」

  沈璧癱在桌腳,愕然地擦去嘴邊的血,忽然聳肩失笑。

  挺硬氣。可惜想把二哥從我身邊奪走……你還欠點本事。

  -----

  沈瑄從帳房回來,卻四下找不到蘇靈琳,他生怕父親派人對她不利,趕去父親的書房察看。剛走近書房,便聽到裡面有人交談的聲音,他連忙躲避到走廊下面一棵大灌木下。

  房裡說話聲被故意壓低,內容聽不清,過了陣門打開,沈時行送一個人出來:

  「賢侄保重,還是要萬事小心。」

  「相爺,草民告退。」

  沈瑄借著月色看了兩眼,不由得愣住,楚靈揚?

  沈瑄覺得自己興許是看錯了,等想要再跟上偷看的時候,那人步伐矯健輕快,已經走出老遠。

  楚靈揚遠在金陵,沒道理會跑到京城來,自己也從未聽父親說過和楚家有過什麼交情。沈瑄這番一想,便覺得自己真是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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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22:49

【49、回京之天黑做家務】

  沈瑄道:「何須驚動官兵,我跟你們走。」

  眾人都望著他,程氏姐弟也面有疑色。

  沈瑄握緊蘇靈琳的手:「她跟我一起。」

  程風立刻阻道:「不可。」

  沈瑄反問:「為什麼,我爹只說要你們把我帶回去,沒說過要帶幾個人回去。」

  程風想了想,丞相的確好像沒規定不可以多帶個人,正在為難,宋文插嘴逼著他下結論:「我們替人辦事的,聽主子的話就好;下屬還考慮這麼多,要主子幹嘛?」

  程風一陣語塞,回身探詢姐姐程雪的眼色。程雪面不改色:「可以,只要二少爺肯合作安安分分隨我們回到京城,其他事情屬下一概不管。」意思是,至於蘇靈琳到了京城以後什麼下場,也不關他們的事。

  沈瑄牽著蘇靈琳,深深凝視她:「靈琳,你可願意與我同行?」

  蘇靈琳大力點頭:「嗯,回家吃肉!」這幾天在竹林口守沈瑄,連飯都沒有吃好,回家一定要海吃一頓。她心中急盼回京城老家,心想搭個順風車沒啥不好,省去路費不少銀子呢。

  懷遠和尚一看沒有架打,失望地垂下肩膀唉聲歎氣:「小老弟你要走了,又沒人跟大和尚喝酒劃拳了。」

  沈瑄笑著拱手:「多謝和尚相救之恩,日後若有什麼用得著的地方,到京城沈府尋我便可,就說是沈瑄的朋友。」

  蘇靈琳摸摸板磚的小光頭,板磚眼看就要分別,滿臉哭相,睫毛上沾得濕漉漉一片水。蘇靈琳抱起板磚,心裡很是不捨得,還是笑著道:「板磚,你跟著你方丈爹爹雲遊四海,別忘了來中原鏢局看師父,師父帶你逛京城。以後跟著你爹爹練功,定比跟著師父出息得多。」

  板磚撅著嘴,摟著蘇靈琳的脖子蹭來蹭去:「師父,師娘他肯定不讓我來看你。」

  沈瑄眼睛一瞪。嘿!小子揩油不說,還學會挑撥離間了。哪知道蘇靈琳護著板磚小,也反瞪一眼沈瑄:「他要是不讓你看我,我也不理他。」

  板磚得意洋洋地朝沈瑄眯起一隻眼,沈瑄無可奈何翻白眼。

  懷遠和尚和板磚把眾人送到官道上,便不再送了。蘇靈琳隨著眾人行遠,一路回頭朝板磚揮手。

  又走出半裡,程雪上前道:「二少爺,路途遙遠,顛簸勞頓容易傷身,不如換坐車。」說罷做了個請的姿勢。

  沈瑄和蘇靈琳同乘一匹馬,從馬上下來,也牽著蘇靈琳。程雪放過沈瑄,卻把蘇靈琳一攔:「為確保二少爺安全,劫匪不可與少爺同車。」

  沈瑄回頭盯程雪,臉色頗有不快之色;蘇靈琳一聽自己這頂劫匪大帽子還沒摘掉,就有點腿軟,生怕得罪了程雪日子更難過,連忙陪笑:「那我就不坐車了。」

  程風在馬上回頭:「不,你有車。」

  「哦?」蘇靈琳受寵若驚。

  「跟我來。」

  程風把蘇靈琳帶到官兵隊伍後面,一隊官兵分流劈開,兩人倒行至中,擺在路中間的竟然是一輛囚車。

  「丞相大人不但命我們要保護少爺平安回京,還要我們捉拿劫匪歸案;蘇姑娘,我們已查知你家人都在京城,若不想給家裡人添麻煩的話,還請合作上車。」

  原來程家姐弟剛剛見武功好的懷遠和尚在,不敢多作要求,對要捉蘇靈琳歸案之事隻字不提,等把蘇靈琳騙到官軍之中,再想辦法加以控制。

  沈瑄在後面冷笑:「好得很,反正本少爺也沒做過囚車,還要謝謝你們姐弟兩想得周到。」說罷就要拉蘇靈琳上囚車,擺明瞭要共進退的架勢。

  程風慌忙滾下馬,拜伏於地:「少爺,請你不要為難屬下。」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若凡事給人臺階下,又怎會怕別人難為你。」沈瑄說罷,便牽著蘇靈琳上了囚車。那管鑰匙的卒子先還猶豫不敢開門,沈瑄眼睛一橫,目光幽暗地盯他,卒子嚇得汗流浹背,慌慌張張打開鎖,把兩人恭請進了囚車。

  沈瑄把車門反鎖,摟著蘇靈琳親了一口,笑道:「娘子,這荒郊野外沒什麼新婚禮物可送,為夫送你一趟囚車之旅。你看可好?」

  蘇靈琳大窘,一想到邊上人人在看,恨不得把頭塞到枷裡去,語無倫次:「這這,沒沒有……不是那個……」沈瑄這壞傢夥,要不要再送她一個枷戴著更好啊?

  宋武故意大驚小怪:「哎呀少爺使不得,這車子沒遮沒蓋的,別說風吹雨淋弄壞了身子,就是你和少夫人親熱起來,都叫外面看去了,便宜了外人。」

  程風被這一提醒,才想起來,如果沈瑄在囚車里弄出個小傷大病什麼的,絕對要鬧騰著怪到自己頭上。雖說相爺有令在先,但畢竟是親生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還不等著抹脖子掛刀尖上送過去。這一思量不禁也慌了神,語氣緩和起來:

  「少爺……這這這,囚車就算了,你和蘇姑娘還是回馬車歇息吧。」

  沈瑄仿佛沒聽見周遭有人說話,眼裡只顧蘇靈琳,笑微微地把她攬過來,讓她橫坐在自己膝蓋上。蘇靈琳臉漲得緋紅,把臉掩在沈瑄懷中,手裡暗暗掐他:「你要死了,幹什麼你?」

  「噓,」沈瑄壓低聲音在她耳邊,「想不想好吃好喝好睡?」

  什麼意思?蘇靈琳擡頭,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那就別動,」沈瑄說罷,把蘇靈琳壓倒,故意放大聲音,「娘子,為夫的家務還沒有做,你不會生氣吧?」

  「家務?」蘇靈琳想不出來囚車有什麼家務活兒要幹,就算有活兒,也是她忙前忙後,沈瑄這懶鬼哪裡幫過忙。

  宋文宋武看到這幅架勢本來想要回避的,聽見這話又忍不住湊到囚車外:「什麼家務?」

  「她的家務要白天做,我的家務要晚上做。來娘子,反正天快黑了,我們做家務。」

  沈瑄說罷,又在她櫻唇上吮了一口才分開,宋氏兄弟嚇得全部捂臉:「看不見看不見看不見……」

  官軍隊伍轟然,哪裡還有趕路的心思,都偷偷瞄著囚車看。程雪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猶豫半響,猛然從馬車裡掀起綢幔,走向囚車。

  程風趕快過來幫忙,姐弟兩把囚車用綢幔圍起來封住,從外面看進去望不見了,這才緩了一口氣。

  「姐,這事態嚴重,咋辦?」程風扶著額頭一臉無力狀。

  程雪不回答他,臉色難看地吆喝著圍觀士兵:「看什麼看,還不守好車子上路,有什麼差池,拿你們是問!」

  「慢著,本少爺還有話要說。」囚車裡傳來沈瑄的聲音。

  程雪站住腳:「二少爺請講。」

  「讓宋文宋武兩個看守囚車,其他守衛一概退避。」

  程雪暗忖,宋氏兄弟顯然幫著沈瑄,若是這樣他們逃跑幾率很大:「這樣多有不便。二少爺,對不起,恕屬下難以從命。」

  沈瑄好像料到會有這樣的回答,悠聲慢氣道:「嗯,那便算了,其實本少爺是為你們好。」

  程雪正在納悶,只聽囚車裡傳來一聲奇怪的嬌啼。

  「……啊!」蘇靈琳的聲音。

  而且這詭異的變調,顯然是某種特殊情況下才會發出的聲音。

  程雪臉色都變了。周遭一片聳動,軍士們面面相覷,臉上掛著會意的壞笑,還有人狼眼睛賊兮兮地朝程雪看來。程雪大怒:「看什麼看,挖了你的狗眼!」

  宋武搖搖頭,心想:當兵不容易,幾百年見不到一個母的,有點癢有點饞很正常。你怪人家有啥用,要怪就怪自己為啥是個母的還來軍營。

  「啊!不要……好痛!」蘇靈琳的聲音已經從嘟囔變為帶點求饒的意味了。

  程雪覺得自己快要瘋了,程風驚慌失措地望著姐姐:

  「姐,怎麼辦,二少爺獸性大發了,這、這傳揚出去怎麼得了,光天化日之下……」

  「閉嘴!」程雪倒叉柳腰,指著前排兩個軍士,「你們,去把車裡的被絮扯出來,每個人發一團,耳朵都給我堵上!誰要敢聽見一丁點兒聲音,或是對外走漏半絲口風,我要他的命!」

  士兵們迅速分發棉花,一陣手忙腳忙,總算完成掩耳任務。

  沈瑄狂放的笑聲從囚車裡傳來:「程護衛,勞煩你這麼保護我沈瑄的名譽,只是你能堵著天下人的耳朵,又能堵住他們的眼睛、鉗制他們的想法麼?我看你這條守護之路,恐怕是任重而道遠。」

  程雪冷冷回應:「二少爺不必替屬下操心,保護少爺是屬下的本分,定能完成任務,將少爺平安送抵京城。」

  囚車裡沒了回應,又只剩下蘇靈琳的哭叫,沈瑄的喘息聲也漸漸粗重。程雪回頭,見宋氏兄弟還趴在囚車外湊著耳朵,怒喝一聲:「宋氏兄弟,你們還不過來開道?」

  宋文宋武戀戀不捨地走開,一面還小聲討論著:

  「老弟,你說是少夫人比較主動還是少爺?」

  「當然是少爺,你沒聽見剛才多威猛、多男人?少夫人哭得嗷嗷嗷叫呢。」

  「可是剛剛明明好像少爺也慘叫了一聲,不會有問題吧?」

  「不會,別看少夫人樣子厲害,在少爺面前服帖著呢。」

  程雪忍無可忍:「宋文宋武!」

  兄弟兩吐吐車頭,一溜小跑上前。

  囚車裡真實場景——

  沈瑄揪著蘇靈琳的臉頰,蘇靈琳掐著沈瑄脖子,兩人陷入鏖戰。

  「你居然來真的,刁婦,你謀殺親夫……」沈瑄雙手揪住蘇靈琳臉頰不放,扯得她咧開嘴露出一排小白牙。

  蘇靈琳被他揪得說話都牙齒漏風,不住嗷嗷亂叫:「啊……嗯!是你先掐我的!好疼好疼!」

  「我那是為了逼真,讓你叫幾聲。逼真、逼真你懂嗎?」

  「那我也幫你逼真一下!」蘇靈琳放大手勁兒卡脖子,卡的沈瑄直翻白眼。

  沈瑄又開始撓她的胳肢窩:「你還不夠逼真,你要再逼真!」

  蘇靈琳滾在車板上又哭又笑,把手伸到沈瑄腋下回擊:「你也要再逼真!」

  夜色漫漫,這有關於逼真的激|情戲還很長……

  程家姐弟畢竟不敢讓沈瑄有差池,當夜就把囚車的頂棚給拆了,換上防風防水的頂棚。加上宋氏兄弟的熱心配合,幾天趕路歇息的空擋,囚車就被改裝成了豪華馬車,還加了絨毯和棉被,枕頭也放了一雙。宋文還貼心地在枕邊放了本《韶華錄》作為閨房讀物。

  沈瑄和蘇靈琳掀了帳幔和宋氏兄弟隔著囚車欄杆打牌九。

  「我出萬字,不不不,我不打萬字,我打條子。」

  「大哥你耍賴,落章無悔,你這算啥,把三條拿出來!」

  「你做夢,我知道你要杠上開花,我不打三條!」

  ……

  蘇靈琳沈瑄一路顛簸坐囚車,吃喝俱備,沒事還能打打牌九,如此到了京城,竟然比坐官轎還要舒服。

  蘇靈琳按沈瑄的吩咐先回家一趟。她進了家門,只見娘親在家中一人默坐,大叫一聲:

  「娘!」

  蘇夫人愕然回頭,見是女兒回來,感動自不必說,母女兩喜淚交加地抱在一處,說了一陣話。蘇靈琳才知道父親還不曾歸家,仍在嶺南參與各大鏢局剿滅馬賊之事。

  「怎麼沒見大哥?」

  蘇夫人擦乾淚,低頭緘默一陣,歎道:

  「你大哥被鬼迷了心竅,三天兩頭往別人家裡跑,夜裡都不回來了。」

  「人家,誰家?」

  「還能有誰,就是那個官老爺的親閨女,侍郎小姐。」

  「上官雲?」蘇靈琳啞然失笑,上官雲還真是有毅力有耐心,倒真讓大哥金石為開了,「娘,這有什麼不好,上官小姐人漂亮,家境又好,哪一點配不上大哥。」

  蘇夫人連連搖頭:

  「上官家哪裡是我們高攀得起的人家?那些當官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上,怎麼會看得起我們家?你娘年紀大了,不想搖尾乞憐去求人,以後娶個兒媳婦,還要跟公主一樣伺候。我只攀著你大哥找個門戶相當的姑娘,能安安穩穩喝口媳婦茶,這就夠了,沒想要什麼富貴榮華。靈琳,你記著,千萬要勸勸你大哥,別再想著那家姑娘,我看他最近是中了風魔,在家都魂不守舍。這樣下去,早晚要出事。」

  蘇靈琳原本想要把自己和沈瑄的事情和盤托出,卻聽母親這樣一番話,心想,娘連大哥和上官雲的事情也要反對,總不會答應自己和沈瑄在一起。一時間心亂如麻。

  正在想著,趟子手老趙就跑進內堂,慌裡慌張:「夫人,夫人,丞相家派人來了。」

  「丞相?」蘇夫人站起來,手都在顫抖,「不是侍郎嗎,怎麼又來個丞相?」天啊,這是招誰惹誰了。

  蘇靈琳連忙穩住母親:「娘,你在這裡,我先出去看看。」

  她跑到外廳,果然是宋氏兄弟等在那。

  「少夫人……不,現在還不能這麼叫,」宋文笑著行禮,「少爺派我們接你入相府。」

  現在?蘇靈琳愣了愣,雖然她是個粗線條的姑娘,但是也知道,入男方家門應該經過明媒正娶,現在是不是唐突了點?何況這事兒不小,經過了丞相同意沒有?

  宋文像是看出她的疑慮,忙道:「少爺說,特殊情況特殊安排,請少奶奶不必多疑,去了便知。」

  蘇靈琳腦海裡又浮現沈瑄那狡猾的微笑,心裡不覺一動,用力點點頭:

  「好,那就有勞兩位帶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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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22:27

【48、用計,吃掉!(下)】

  板磚從石室裡送飯出來,急吼吼地跑進竹林:「師父不好了!」

  「怎麼了怎麼了,」宋氏兄弟擠上前,「我們家少爺怎麼樣?」

  蘇靈琳眼巴巴地看著板磚,板磚吞吞吐吐:「師父,我方丈老爹說,師娘他,他……」

  「沈瑄到底怎樣,板磚你快告訴我。」

  「老爹說,師娘傷得太重,實在救不過來,只剩下一天一夜的命了。師娘,你有什麼話就快點……」

  話音未落,蘇靈琳飛一般地奔向石室。宋氏兄弟像是遭到雷擊,面面相覷,又有抱頭大哭的趨勢。

  板磚看蘇靈琳跑遠,對著泫然的宋氏兄弟擺擺手:「噓,先別忙著哭。我告訴你們個秘密。」

  蘇靈琳跑進石室通道,恰好和剛出來的懷遠和尚撞個滿懷,懷遠和尚拉住她:「小媳婦兒,你節哀啊,你家相公……」

  蘇靈琳甩開懷遠,頭也不回往裡沖。氣得懷遠直鼓眼睛,一個勁兒搖頭:「出家人不打誑語,大和尚好不容找個正當藉口編謊,居然沒人聽,氣死我也氣死我也!也罷,出去哄哄那憨子兄弟兩過過說謊的癮頭,走嘞!」

  沈瑄聽得外面腳步聲,知道蘇靈琳闖進來了,連忙丟了酒壺捂住心口,爬到床上翻來覆去呻吟:「唉喲,疼死我了,哎喲……」

  「哪裡痛,」蘇靈琳忙按住他心口,「這裡?」

  「這裡。」

  「腰痛,剛剛不是這裡痛嗎?」

  「啊可能是轉移了,」沈瑄演出過於賣力不小心按錯了位置,「現在哪兒痛,全身都痛。」

  蘇靈琳幫他揉著「傷口」,揉得沈瑄全身舒舒服服,服服帖帖,就差沒偷笑了。

  蘇靈琳聞到沈瑄身上一股酒氣,含淚嗔怪:「傷得這麼重,還喝酒。」

  「唉快死了所以喝點酒,死了就喝不到了。靈琳,那天我說的話,你不生氣吧?」

  「不生氣。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想趕我走。」

  沈瑄心頭一熱,心想,這丫頭還算是瞭解自己的。

  「疼疼疼……」

  「還疼嗎?」

  「嗯,」沈瑄想了想,哆嗦一下,「好點,就是有點冷……好冷好冷。」

  蘇靈琳扯過被子給他裹上,沈瑄叫喚得更厲害:「冷死了!」

  蘇靈琳連忙抱住他。沈瑄要的就是這效果,反摟住她,順勢往被窩裡一倒。還不忘衰弱地喘息一下表示緩過氣兒來了:「嗯好多了。」

  「你的傷……」

  「不礙事,」沈瑄作凜然狀,「人固有一死。我也不是貪生怕死的人。」

  兩個人鑽在被窩裡,蘇靈琳把臉拱在沈瑄胸口。沈瑄覺得胸口涼涼的,低頭一看,原來是教她淚水打濕了。原來蘇靈琳怕惹沈瑄難過,一個人偷偷忍哭。沈瑄心頭發酸,只覺自己玩得有些過分,卻又不敢在這節骨眼自拆西洋鏡。正在猶豫,只聽蘇靈琳道:

  「沈瑄,有句話我一直想說,一直沒跟你說。」

  他愣了愣。蘇靈琳伸手環住他,像是回應他的擁抱似的,把臉靠在他肩頭:「沈瑄,我喜歡你,非常非常,不,我是很愛你。」

  他愣了愣,笑道:「你什麼時候懂這個了?」嘴上輕描淡寫,心頭卻火熱。

  「是你教會我的。」

  沈瑄笑著低頭看她:「我可沒教人這個。」

  兩個人靠在一個枕頭上側身互望。沈瑄見她哭過的小臉紅得像個水果,心下愈發憐愛,原本想好的陰謀詭計都統統拋到腦後去,不自覺地君子起來。他把她臉上淚水拭了又拭,生怕碰碎她一丁點兒。

  「沈瑄,你不親我一口嗎?」

  誒?沈瑄又是一愣。蘇靈琳眼睛閃閃地望著他,咬著嘴唇,臉頰上兩團淡淡暈紅。

  「好,我親你,」沈瑄微笑著把臉靠近,還要先預告一聲,「來了。」

  「那個……不用先說了啦。」蘇靈琳還是有點羞怕,但一想到明日之日沈瑄便會告別人世,心中的悲傷便讓她提起許多勇氣,閉起眼睛把臉湊過去。

  沈瑄輕輕地在她櫻唇上啄了一口,觸感溫軟如酥。他看著她,唇邊又漾起笑意,伸手輕柔地整理著她散亂的髮絲,緩緩道:「靈琳。」

  蘇靈琳已經羞不可抑,閉著眼睛睫毛顫動。

  原來任他怎麼計畫周詳,她都是可以打亂的。以簡單對複雜,四兩撥千斤。

  沈瑄微微一笑,這個反制,他被制得心甘情願。

  蘇靈琳此刻卻內心在掙扎。

  好,豁出去了。她知道自己一定要為他做點什麼才甘心。

  「那個,你很色的吧?」

  「什麼?」沈瑄詫道,「怎麼突然這麼說。」

  「那麼,你一定喜歡這樣……」

  蘇靈琳湊過去,因為太害羞之故,不敢多做停留,給了他偷襲式的一吻。臉上已燙得厲害。

  沈瑄一怔,笑容漸漸舒展:「嗯,我喜歡。」

  「那這樣呢?」蘇靈琳環住他的脖頸,靠近他懷中。

  「嗯……」沈瑄點點頭,像是在感受她的體溫,攏住懷中人,「好像還少點什麼。」

  糟糕,後面要怎樣,不會了。蘇靈琳尷尬得想要暈死過去。以前就算有什麼肢體接觸,也是他先主動的啊。

  「我也做你喜歡的事情吧。」

  「嗯?」

  沈瑄捧著她的臉對著自己,眼裡閃著細膩的微光:

  「蘇靈琳,你聽好,我只說一遍。早在很久以前我就愛上你了,你不用計較那是什麼時候,只要知道是我先愛上你的就可以。我愛你,以前愛你,現在也是,想必將來也會愛著你吧?」

  她對著他認真的眼神,竟然哽住喉嚨,怎麼也發不了聲。

  「所以,你也要像我愛你這般愛我,以前的我不和你計較;不過以後、將來,你要把這些統統都補上,知道嗎?」

  沈瑄說罷,吻上她的額頭,漸漸地掃過面頰,對上她的唇。這一次並非淺嘗輒止,而是情真意切的深吻。

  他鬆開,放她換氣:「討厭這樣嗎?」

  她閉緊眼睛搖頭。此刻她是完全信任他的,也放鬆身體交由他處置。沈瑄的吻細密而溫柔,漸漸剝落她的衣衫,灑落在她身體的每個角落。他溫柔而耐心地對待她,不願讓她有任何不適的記憶。

  當含胸前的蓓蕾被他輕輕含住圈弄時,她忍不住有所感應,逸出一絲低吟。

  「舒服嗎。」

  「嗯……」她頓覺羞臊,怎麼問這種問題?她會想一頭撞死的,慌忙改口,「不不不是。」

  他低笑:「就問你是哪樣了。」

  她實在招架不住沈瑄這般溫柔而又富有進攻意味的動作,無意識地脫口而出:

  「嗯。」

  「那我可以再……繼續嗎?」

  她以溫馴的行動回應著他。

  他用吻來標記著她的身體,畫地為牢,鎖住她的心;占山為王,宣示他在她身上的威權。他比任何時刻來得都想成為她的君主,無論身體,無論心靈。

  檀口丁香,這是屬於他的領地。

  粉頰軟頸,這是屬於他的領地。

  身體尖銳地一痛。蘇靈琳低下頭,恰好對上自己和沈瑄肢體交纏的情景,頓時羞慚難抑地閉上眼,淚水爬出眼眶,哭泣混著呻吟,隨著沈瑄的興致而波動。

  天生蠻力的蘇靈琳,變成了疾風暴雨中隨著命運無力擺蕩的樹葉,嬌軀隨著他的律動綿軟而狂放地顫抖著,她忍不住瞪大了淚水迷蒙的眼睛,帶著哭腔:

  「沈瑄,沈瑄……我怕!」

  他已經淪陷在欲|望的重圍,沈瑄的愛很溫柔,然而身體的渴求卻很凶蠻,聽到她的哀求,他卻無法掌握她的疼痛,唯有更緊擁她,在她耳邊熱切地低吟:

  「蘇靈琳,今生今世只許你唯有我一人,若你做得到,我也便是如此。」

  「你你你,你不納妾了?」

  聽到這話,他不禁氣裡好笑:

  「別走神,笨蛋!」他加大幅度,惹得她頭腦一片眩暈,完全無法把持自己的身體。

  石室裡便成了兩人溫馨纏綿之地。

  ……

  沈瑄將她擁在懷裡,心中感慨,計畫永遠不比變化;想當初他也是步步攻心,預計好了要離家出走,卻不料遇上她;原想利用她逃出父親掌控,卻不要又把一顆心放進她的掌控;就連這預謀好的吃掉,居然也要被她反吃一口,要不是他臨危不亂隨機應變,哪能這麼快重振夫綱。

  「蘇靈琳,你睡著了?」

  她迷迷糊糊答應:「嗯。」

  「睡著了還能說話,你神了,」他捏住她的小鼻子,「別睡,陪我說話。」

  她閉著眼睛嘟囔打掉他的手:「要睡覺,好困……」

  「不準睡。」

  「我要睡。」

  「……一般來說應該是男的比較會想睡覺吧,你還號稱力氣多,」沈瑄鬱悶了,「你的力氣哪兒去了?」

  蘇靈琳累得半死,身上又酸又漲,還有些悶痛。索性把頭埋到枕頭底下趴著睡覺,不再理他。

  「喂喂喂,蘇靈琳,」沈瑄湊到她耳邊,「你再不起來,我明天就娶妾。」

  蘇靈琳頭還埋在枕頭下,手伸出來抓住沈瑄脖子往身邊一拉:「明天?」

  「嗯,明天後天大後天,一天娶一個,妻妾成群。」沈瑄得意洋洋,不知道已經死到臨頭。

  「你不是說你明天就死嗎,不是絕症嗎?」

  完蛋,說漏嘴了。沈瑄僵住,馬上咳嗽兩聲:「咳咳……好虛弱啊。」

  「沈,瑄。」

  蘇靈琳的語氣非常非常地,不對勁。

  一滴冷汗流過沈瑄腦門。

  蘇靈琳從枕頭底下探頭出來,臉上表情非常嚴肅外加陰險:「我剛剛就覺得不對勁,快死了的人哪有這種力氣……」說罷臉一紅,惱羞成怒:「沈瑄,你是不是裝病騙我?」

  「咳咳,好痛好痛,不要對病人這樣。」

  「你撒謊,混蛋!」蘇靈琳雙手鉗著他的脖子,可惡,被這偽裝病貓的死小子擺了一道!現在虧得真是不小!她一肚子氣,也不顧腰肢酸軟渾身沒力,趴在沈瑄身上一陣亂捶。可惜她力氣花光,拳頭也不管用,捶在沈瑄胸口像撓癢。沈瑄知道她虎落平陽,哈哈大笑,翻過來壓她在身下,逗著她鼻子笑道:

  「好你個蘇靈琳,非禮本少爺在先,意圖謀殺親夫在後,該當何罪。」

  蘇靈琳又羞又氣,內心深處還有一點點難以啟齒的甜蜜,嘴巴上強道:「你你你……無恥!」

  「你已經是我的人了,什麼無恥,哪有罵相公無恥的,」沈瑄眉毛一挑,「難道你還想找下家?」

  蘇靈琳下定決心不理這個流氓,閉上嘴巴不講話。兩個人折騰間已經把被子踢倒床下,沈瑄見她膚白如雪,脖頸胸脯間還有兩人輕狂間留下的印記,心裡又一陣騷動,把她翻了個身,讓她趴在身下。

  蘇靈琳立刻警覺:「你幹什麼。」

  「為夫要盡好一個丈夫的本分。板磚等著要媳婦兒呢。」

  「你你你,不要臉……啊!」

  蘇靈琳立刻覺得這個小狗趴街的姿勢好丟臉、好丟臉……

  沈瑄擁著她的後背忘情親吻,發出滿足的喟歎:「靈琳,今生今世我只有你一人,縱有三妻四妾,也不及……你一人在我身邊。」

  她心頭一顫,被這言語深深打動,便忘了身處何地,丟臉就丟臉吧……反正,也只給他一個人看見。她隨著身體的觸感靈魂出竅,漸漸失去意識。

  -----

  當沈瑄摟著蘇靈琳出現在石室門口,眾人都是一臉心知肚明的壞笑。唯有懷遠和尚興趣缺缺地蹲在樹林裡畫圈圈……什麼事兒啊,我大和尚忙前忙後功勞最大,結果有什麼好事兒都輪不到,連個騙人的機會都沒有。連那堆憨子兄弟都第一時間知道了,切!

  「師父師父,什麼時候給板磚生媳婦,板磚要挑個樣子好的姑娘做老婆。」

  板磚興沖沖地撲上來,被沈瑄一攔,修長的食指戳著板磚腦門頂開:

  「走走走,凡是性別為男的都要離我沈瑄的女人三尺以外。」

  宋文宋武聽見,立馬警覺地跳開三尺。

  板磚委屈至極:「板磚還是個小孩子。」

  沈瑄眼睛翻起,把蘇靈琳摟得更緊:「那也是有把兒的,邊兒去。」

  「師娘真小氣!」板磚心想,等你們生了女兒給我當媳婦,我以後也不準她認你這個霸王老爹!

  蘇靈琳憋紅了臉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宋氏兄弟打趣逗這位未來少夫人道:

  「蘇姑娘,你一定要來再搶一次親,我們哥倆都支持你。」

  「搶親?」

  「少爺,蘇姑娘,你們還不知道吧,」宋文道,「老爺已經知道了少爺的行蹤,這次派人來接你們回府,就是要發落這事兒。」

  宋武也面有難色:「老爺他堅決不準少爺和蘇姑娘你……說是一定要少爺和上官家的小姐履行婚約,否則就……」

  沈瑄臉色一沈,極為不快:「否則如何,我既然能逃一次,便能逃第二次;他能關我一輩子不成?本少爺決定的事,誰也管不了。」

  「是是是,可是少爺,這不是我們兄弟兩能做主的;我們奉老爺之命一定要把少爺帶回去和上官姑娘成親……」宋武舉起手,「不過少爺,我們挺你,我發誓,如果蘇姑娘來搶親,我第一個被她打得滿地找牙!」

  宋文也急著表忠:「我也是我也是,我也要滿地找牙!」

  蘇靈琳擦了擦額角冷汗:這年頭做搶匪的,有前途。

  沈瑄沈吟不語,還在思考。

  「宋氏兄弟,你們辦事不力,放任劫匪擄走少爺,還敢在這裡出攛掇少爺麼!」

  一聲斷喝,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一男一女走近竹林。男子手中握著畫戟,女子持紅纓槍,正是相府四大高中其他兩位,程風程雪。

  宋文宋武臉色都變了,程家姐弟辦事以秉公無私著稱,遇上這兩個不通人情的傢夥,凶多吉少。

  「二少爺,」姐姐程風拱手施禮,「相爺在京城已等候多時,請跟我們回府。」

  蘇靈琳望瞭望沈瑄。

  沈瑄挑眉道:「我若不跟你們走呢。」

  「二少爺,不要做無謂的抵抗,」弟弟程風將畫戟往地上一豎,插在土中,抱拳道,「林子外有官軍一千人,少爺不走,是要斷送其他人的性命。丞相只吩咐我們要平安帶回少爺,可沒有說過要留其他人。」

  沈瑄眉毛擰緊。

  「少爺,請上車吧。」

  懷遠和尚老遠裡跳起來,聳肩甩手踢腿做準備活動,熱血沸騰地叫道:「吼吼!有架打了,大和尚要大顯神威了!」

  沈瑄回頭,對上蘇靈琳的眼睛。一千人,即便這裡所有人合力,也沒有逃脫的機會。

  程雪的語氣更為嚴厲起來:

  「少爺,請立刻與屬下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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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21:36

【47、用計,吃掉!(上)】

  京城丞相府邸。

  沈時行倒背著雙手,來回踱步。家丁來報:老爺,有人求見,說是從金陵來的。

  小兒子沈璧伸長脖子:「爹,會不會是二哥有消息了?」

  沈時行聲音沒好氣道:「逆子,不管也罷!」臉色卻滿懷期待地望向來人。

  被帶進來的卻是一個陌生面孔的年輕人,見了沈時行,卻不下拜。

  沈時行擰起眉頭:「……你是?」

  楚靈揚臉色平靜:「我是丞相大人在金陵時想要見,卻沒有見到的人。」

  沈時行大吃一驚,上前沖了兩步,沈璧從沒見過老爹這樣失態。

  「是你?」沈時行仔細打量楚靈揚,一把攥住他的衣袖,「跟我來。」

  沈時行把楚靈揚帶到密閉的書房,鎖上門,俯身便要下拜。楚靈揚攔住:

  「相爺莫要拜錯人,我並不是太子。」

  沈時行愣住:「你不是楚家長孫?」

  「我是。」

  楚靈揚看著沈時行,這是一切身世事件的發出點,是改變自己一生命運的始作俑者。

  他穩住自己的情緒,把事情經過說給沈時行聽。

  「雄風他竟然……」沈時行閉上眼,扶住桌沿,「現在太子在哪裡?」

  「蘇瑞在哪裡並不重要,東廠現在要的人是我。」

  沈時行盯著蘇瑞:「孩子,你有什麼要求。老夫可以提供保護。」

  「我爺爺的意思是,既然楚家已經遭難,那麼東廠很快會查到沈家;現在唯一有機會不被牽連的就是蘇家人,他們對保護太子有功。相爺,你若真初衷不改想要為太子和娘娘做些事,就好好守住蘇家人吧。他們是無辜的。」

  「是啊,老夫從帶太子出宮起,就想到過有今日,也不怕皇后東廠對我如何;只是這蘇青城與我素未謀面,都是老楚從中牽頭,我貿然對他提供保護,反到引起東廠懷疑。」

  「也不需刻意要掩護,只要劃清界限便可。」

  「賢侄言下之意是?」

  「原本是件差錯,現在看來反倒是好藉口,」楚靈揚道,「只是恐怕要令郎做點割捨。」

  沈時行疑惑地看著他。

  楚靈揚正視他:

  「相爺還不知道吧,劫走令郎的人是誰。」

  -----

  上官雲蜷在床上發愣,門框響了一聲,她縮緊身體。蘇瑞推門進來,力道用得很大,使得這個荒野裡破敗的小屋都好像要發出搖晃的響聲。

  她看得出蘇瑞心情極壞,雖然他的臉色很平靜,但是緊抿發白的嘴唇顯示出,此刻的他很危險。

  上官雲往床裡退了退,有意地找點話題打破死寂:

  「你回來了,今天鎮上有什麼新鮮事。」

  這幾天蘇瑞和她一直在這小屋中避世居住,興許是她生病高燒的緣故,蘇瑞沒有再對她有傷害性的舉動,反而倍加悉心照料。她的病也逐漸好轉。

  「沒有,」蘇瑞把佩劍解下放在桌上,轉過身去洗手,又像想起什麼,「哦,有件事倒是挺新鮮。」

  「什麼?」只要蘇瑞不看著她,她就會松一口氣,緩下心情來問他,「發生了什麼有趣的事?」

  她嘴裡以好奇的語氣說著,內心卻對任何事情都提不起興趣。

  「楚家被滅門,一夕之間。」

  上官雲全身像被冷凍住。

  「怎麼,」蘇瑞一面洗手,回過頭,眼神淡淡地瞧她,「是不是挺有趣,挺新鮮?」

  蘇瑞的眼睛,如果越是平淡,就越是意味著危險。

  上官雲還從這個消息中無法緩過神:「蘇……蘇瑞?那楚靈揚呢,他怎麼樣?」

  蘇瑞漫不經心地揩拭雙手,直到水珠擦乾:「都說是滅門了,你覺得會怎麼樣呢。」

  她捂住心口,用力地吸氣呼氣,好讓自己喘氣不那麼困難。

  「很高興吧,上官姑娘。」

  她睜大眼睛:「我沒有……」

  蘇瑞不容她反駁地打斷:「你們上官家的人都一樣,做事斬盡殺絕,現在楚家人死絕了,你們終於可以高枕無憂,為何不高興。」

  「那是東廠的人做的,跟我們上官家有什麼關係?」

  「你爹和東廠一樣都是皇后養的走狗,有分別麼。哦,我忘了,你和你爹是有不同的,你比他更想要得到我不是麼,」蘇瑞說著走到桌邊把佩劍抽出,對著光線細細擦拭,不時以陰冷的眼光瞥上官雲,臉上怪異地掛著微笑,「你明知道我什麼身份還賴在我身邊,是不是覺得不能把我帶回去給你爹做加官進爵的伴手禮,實在太虧太不值得。」

  「我沒有……」一時間她忽然感到辯解是沒有任何意義的,蘇瑞根本就不會相信自己說的話。她心灰意冷,反而爬到床邊,雙手往下拉住衣領露出脖頸:

  「你殺了我吧,這樣世間再不會有人知道你的身份。」

  蘇瑞擦拭佩劍的手在空中頓住,眼光一凜:

  「你以為我不會?」

  「你會的,我殺了我吧。這樣我們都不會痛苦了。」

  「我痛苦,我為什要痛苦;我見上官儀的女兒這番模樣,我很開心,」蘇瑞微笑著走過來,冰冷的劍抵住上官雲的雪頸,「有什麼比看到高貴端莊的上官大小姐這副落魄的模樣更開心的事情呢。我實在想不出來。」

  「你動手吧,」一心只想求死的她故意激他,「你若不殺我,我回到京城一定會揭破你的身世!」

  蘇瑞的微笑一滯,眼光裡閃過怒意,劍身少許抵近,那雪白的脖頸上便留下一道血痕,慢慢地淌進領口深處。

  上官雲此刻一想到蘇瑞要殺自己,也不覺得軀體之痛,只覺心痛,默默對自己道:要解脫了,只要死在這個人手裡,便一切都能解脫。

  蘇瑞盯著她,手腕懸了一陣,猛然收劍。上官雲愕然睜眼。

  「啊,我剛剛想起來有個更有意思的法子。」佩劍哐當掉落在地,蘇瑞的手覆上她的肩膀,使她感到身體一陣緊縮。

  蘇瑞在她身邊坐下,一手攬住她的腰際,一手扳著她的脖頸,唇向頸部滑去。

  她腦海中又閃過極為可怕的回憶,哆嗦著推他,卻被更牢固地控制住。蘇瑞吸吮舔弄一陣,從她頸窩裡擡起頭,蒼白的唇角沾染著她傷口流過的血:

  「如果不想要更痛苦的話,就向我搖尾乞憐吧。」

  什麼?

  她以為蘇瑞之前是一時瘋狂,經過這幾日他的照料,她以為自己可以把那個溫柔的蘇瑞喚回,卻想不到等待自己的竟然是更深的仇視和侮辱。

  上官雲想起過往種種,便覺得自己已經不再是個有尊嚴的人。她咬緊牙關,想要守住最後一點自我。

  蘇瑞眸色一深,掐住她脖頸:「你可以咬舌自盡,但無法親手為你爹送終,你不可惜?」

  她瞳孔放大,叫道:「你要對我爹做什麼,不,不可以,你不能傷害我爹娘!」

  「當年你爹又是如何害我的呢,又是如何害楚家?哼哼,不想讓你爹死,求我啊。用你的身體纏住我,勾引我,取悅我,像狗一樣搖尾乞憐啊。」

  他除盡她身上衣衫,她身上摩挲搓揉,眼睛裡漾著惡毒的微笑,玩賞似的盯著她的表情變化。

  她攥緊手心,抵抗著自己的意志:「我不是那樣的人,我是有自尊的人!」

  他的手指往下探,故意在她毫無預感時狠狠一刺,動將起來:「你是。」

  在他的開發下她已初經人事,對於這般刻意的挑逗不禁有了反應,她不自覺地哀吟出聲,痛苦之餘,身體裡也有另一種感覺伴隨而來。

  蘇瑞微笑:「看,你沒有自尊,你為了滿足自己欲|望是什麼都肯做的,因為你骨子裡就是這麼騷、這麼浪的女人。」說罷自己也褪了衣衫,壓上她嬌軟的身軀。

  這一次他故意做足了前戲,把她撩撥得暈眩無力,才放自己進入。

  她哀鳴著,漸漸化為甜膩的喘息和呻吟,身體無法自控地迎合著他。

  蘇瑞克制地律動身體,聲音暗啞:

  「既然你這麼想念你爹,明日我便帶你回京城見他。」

  上官雲不顧虛軟,支撐著仰起半個身子:「回京城?你要對我爹做什麼?」

  蘇瑞停頓,臉上惡毒的笑意:「別緊張,我只是想要拜會一下……嶽丈大人。看看我這個女婿會不會對他有所驚喜。」

  上官雲一窒,心中有不祥的預感,卻沒有機會多加考慮,迎來了他更為激烈的一輪撻伐。她昏昏沈沈地隨著他上天入地攀山下海,仿佛墮入痛苦和歡愉的深淵。

  耳邊還存有蘇瑞熾熱的喘息和夢囈般的低語:「你是最淫|蕩……最惡毒的女人,看看吧……好好認識認識……你自己。」

  是啊,這麼低賤,這麼卑微的自己,她都快要不認識了。

  內心深處,蜷縮著的是卑微和絕望的自己。

  -----

  懷遠和尚已經把沈瑄帶進石室閉關整整半月,蘇靈琳每天都在等。石室之前是一片竹林,因為懷遠和尚說療傷不能為外人打擾,蘇靈琳便日日夜夜在竹林前等,坐得久了便如同一尊石像。

  板磚見師父這副模樣急得不行,也藉口送飯之機跑到石室門口扒門好幾回,回回都被懷遠和尚攆出來,連沈瑄的面兒都沒見著。

  又是一日板磚送飯回來,走出竹林口,蘇靈琳老遠裡站起來迎他:「板磚,見著沈瑄沒有?」

  板磚搖搖頭。

  「那你爹說其他什麼了,沈瑄有救沒有?」

  板磚剛想搖頭,忽然又想起來實話實說師父一定要傷心,便扯謊道:「有方丈老爹在,一定沒問題的師父。」

  蘇靈琳見他猶豫的樣子就知道八成是安慰話,眼裡淚光閃過,卻忍著不哭。她低著頭悶悶道:

  「他為我這麼多,我卻不但沒有回報,還一直帶累他。我總以為自己一身蠻力做什麼都不怕,做人好吃好睡孝順父母,守住自己的本分就可以過得快快樂樂;遇到他以後我才曉得,若是命裡缺了這麼一個人,便做什麼都不順手,心裡空落落。別說他能好起來我會如何如何,現在就是要我拿命來換,我也是願意的。」

  板磚眼睛一紅:「要是師娘能聽到這番話就好了,他肯定會高興得不得了。」

  一邊偷聽的宋武趴在宋文懷裡抹眼淚:「嗚嗚,好感人……比韶華錄上的愛情故事還要感人。」

  「果然是要珍惜眼前人啊,」宋文也一面歎息,忽然醒神滿臉詫異,「咦老弟你也讀韶華錄?」

  「是啊,難道大哥你也讀?」

  「我是纖雲的忠實崇拜者啊!」

  宋武嚎啕:

  「啊,我也是啊,嗚嗚嗚嗚大哥沒有想到你才是我的知己……」

  兄弟倆抱頭大哭。

  板磚無語地望著兩人,多麼溫馨的氣氛,難得師父吐露真心,全被這兩個蠢兮兮的大人搞壞了。大人們還真是蠢:師父喜歡師娘自己都不知道,蠢;師娘暗戀師父這麼久不說,也是似智實蠢;宋氏兄弟就不用說了,一看就是力大無腦的活標本,蠢;方丈老爹雖然又會功夫又懂治病,卻每次燒飯都不知道往雞腿裡放醬油,也是蠢。大人們都這麼蠢,看來唯有小和尚板磚我獨醒,以後我長大了,一定是天底下第一聰明人。唉,江湖的未來和希望都得靠我了,任重道遠任重道遠。

  -----

  相隔竹林不遠的石室內,此刻桌上堆滿板磚送來的飯菜,滿室飄香。

  「兩相好啊,三星照啊四季財啊,五魁手啊!啊啊啊啊啊啊——」懷遠和尚痛苦地抱住光頭在地上扭曲身體,「為什麼,為什麼……」

  「和尚你就不能再練練,贏得我都沒意思了。」沈瑄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左手揀出個泡椒鳳爪,右手拎壺酒。懷遠和尚的目光隨著那壺酒一顫一顫,饞得直咂嘴。

  「小老弟,你就給大和尚喝一口解解饞?」

  「願賭服輸,你該不會是想要耍賴吧?」沈瑄故意誇張地笑出聲,「喔呵呵呵,江湖上德高望重的懷遠和尚居然以大欺小,劃拳輸了不認就要對一個小後生耍賴皮,噗哈哈哈……」

  「放屁!」懷遠和尚惱羞成怒,「大和尚我言而有信,才不會……」

  沈瑄朝著他晃晃酒壺。

  「賴賴賴……」懷遠嗜酒如命,哭喪著臉道,「這不算賴帳,小老弟你喝酒吃肉到現在了,分大和尚一點有什麼關係。」說罷去抓盤中雞腿。

  沈瑄一巴掌打掉懷遠的手:「願賭服輸。」

  懷遠痛苦地直撓牆,想死的心都有了:「大和尚要瘋了,大和尚給你治好了病,你賴著不走就算了,還要白吃白喝蹭大和尚的飯。呀呀個呸,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大和尚悔青了腸子,不該逞能救你!」

  沈瑄眼睛翻起:「別裝可憐。」

  懷遠眼睛眨巴眨巴湊過來,沈瑄實在受不了,擺擺手:「吃吧吃吧。」

  懷遠和尚大喜,風捲殘雲般大吃起來。

  沈瑄把酒壺遞給他:「誰讓你今天跟板磚偷偷放消息,我都聽見了。」

  懷遠吃的呼嚕呼嚕口齒不清:「那還不是瞧著你的小媳婦哭得太傷心,大和尚忍心不過才跟兒子說你這病能治嗎。你放心,我沒把話說死,就說你還在養傷,傷勢很嚴重隨時可能復發死掉,很可能下半生都要殘廢,變成太監……」

  沈瑄嘴角抽了抽:「什麼,太監?」

  「是啊,不是你說越慘越好的嗎?」

  「那也沒叫你把我描成太監……」沈瑄摁住暈眩的太陽穴,擺擺手,「算了,你吃。」

  「對了,大和尚我不明白了,你傷都好了,為啥還賴著不走要大和尚幫你騙人?」

  沈瑄指了指自己臉上貼著的十字貼:「本少爺毀容了你知道不,這副模樣怎麼出去見人?」

  懷遠和尚滿不在乎:「嗨,以為是啥呢,不就這點小傷,頂多留道疤。等紗布拆了,又還你一張小白臉兒。」

  「留疤?」沈瑄跳起來,「你有沒有搞錯,你不是號稱醫聖?」

  「……的徒弟。」懷遠和尚補充。

  沈瑄坐下來,呼口氣:「算了……反正那丫頭也不是計較樣貌的人。」

  「大和尚還有個事兒不明白。小兄弟你既然很喜歡你家媳婦兒,為啥要讓她一個人在外頭替你傷心掉眼淚?」

  沈瑄頓了頓,道:「這也是無可奈何之法……」

  懷遠和尚嘴裡嚼著豬腳筋,一臉莫名其妙。沈瑄低頭沈吟不語。

  這一回已經是退無可退,宋文宋武一到,意味著老爹已經知道自己的行蹤。以老爹挑剔門戶的眼光,絕對不會接受蘇靈琳。自己再不搞定蘇靈琳這丫頭,搶在被帶回京城之前把生米煮成熟飯,他和蘇靈琳的未來實在堪憂。

  沈瑄暗自握拳:小不忍則亂大謀。蘇靈琳,你只要不去自盡,心裡難過就先忍忍吧。乖乖等本少爺用計把你吃掉,回到京城一切都萬事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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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21:13

【46、戀愛的最後條件(下)】

  「沈瑄——」

  蘇靈琳的喊聲和她的力氣一樣大。

  沈瑄的手指抻了抻,毒手藥王的手指縮了縮。兩個在崩潰邊緣的人都像是被這聲叫喊給拉回理智。

  毒手藥王的第一反應就是要脫身保命,他迅速放棄殺沈瑄的念頭,把沈瑄鉗制在手裡做人質,對著破門而入的蘇靈琳等人道:

  「退後。」

  「沈瑄!」蘇靈琳一見沈瑄滿臉的血汙,握刀的手都在哆嗦,全身發抖地盯著毒手藥王,「你把他怎麼樣了!」

  「你們退後,給老夫一條活路,老夫也放他一條生路。」

  沈瑄中毒之後是必死無疑的,毒手藥王為保住最後一顆籌碼,在沈瑄開口揭破之前點住他的啞穴,重申一遍:

  「退後,讓開!」

  蘇靈琳和宋氏兄弟退出屋外,毒手藥王架著沈瑄也跟著出來。

  「你還不放人?」

  「兵器扔掉。」

  蘇靈琳哐啷一聲丟掉雁痕,宋氏兄弟也憤憤把鋼鞭流星錘擲於地上。

  「再退後,站到那棵樹下去。」

  毒手藥王命令沈瑄:「把韁解開。」

  沈瑄把蘇靈琳栓在樹下的馬匹韁繩解下,毒手藥王眼睛盯著前方,把沈瑄一推,翻身上馬。

  還未等蘇靈琳俯衝出去,宋文率先發動,從腰間抽出鋼鞭——原來他身上不止帶了一根,方才丟掉一根,現在還有。宋文甩動長鞭,鞭影如同靈蛇遊走,輕輕一卷,纏住毒手藥王腰際;狠狠回抽,將他掀翻在地。

  那馬匹受了驚,早就撒開蹄子跑遠了。

  蘇靈琳飛奔過去抱住地上的沈瑄。

  毒手藥王團身往地上一滾,和宋氏兄弟纏鬥不休。宋武記恨毒手藥王一筷之仇,嘴裡咬牙道:「老不死,等我拿住你,把你的老屁股捅成馬蜂窩!」

  宋文一面揮鞭,一面嘲道:「這老毒物一身都是毒,你小心蜂窩眼兒裡濺毒汁。」

  宋武甩動流星錘:「屁股只會流尿,哪裡會有毒汁。」

  「那就是毒尿,尿也是毒的。」

  兩人罵罵咧咧一面合作抗敵,一面爭吵不休。毒手藥王心下煩躁,一心想要抓住沈瑄做擋箭牌,他心裡也清楚得很,拿住沈瑄等於捏住這幾人的命門。便撚爪朝沈瑄而來。

  蘇靈琳早有防備,一手攬著沈瑄肩膀,一手格擋毒手藥王的進攻。豈料毒手藥王衣袖飄動,袖子裡鑽出兩條蛇,朝蘇靈琳吐信而來。

  蘇靈琳嚇了一跳,正在發愣,宋文的長鞭遊過來把那蛇斷為兩截。

  趁著毒手藥王回頭與宋氏兄弟纏鬥的空當,蘇靈琳撿回雁痕,從毒手藥王背後捅去。

  沈瑄原本氣息懨懨,見蘇靈琳拿刀擊刺毒手藥王,忽然想起什麼,高叫一聲:

  「不要!」

  為時已晚,蘇靈琳長刀刺入毒手藥王背後那一瞬,老頭的身體像是爆破的氣泡炸開,黑色的血霧漫空噴濺。

  「逃!」宋文提醒宋武,兩人一下子抽身老遠。

  蘇靈琳知道自己捅婁子了,毒手藥王滿身流毒,身上的血液也是致命的毒藥。眼睜睜看著空中飛濺的血花張牙舞爪朝自己飄來,竟然無處可避。

  蘇靈琳的身體被人使勁一扯,沈瑄轉上前,迅速將她撲倒在地,身子死死地壓蓋住她。

  「少爺!」

  宋氏兄弟都震驚了。毒手藥王被穿心,仍然挺立不死,揮動著兩爪猶如僵屍一般。漫無目標地亂攻。宋氏兄弟立刻反應過來,接著和他周旋。

  蘇靈琳慌忙把沈瑄抱在懷裡。沈瑄背上接觸到毒血的部分,噝噝冒著青煙,衣衫焦灼出隱約可見敗壞的皮膚。

  蘇靈琳把他翻過身來,只見他沾了黑血的臉光華不再,容貌盡毀,不禁悲慟地哭出聲。

  被刺中之後的毒手藥王竟然更加狂暴,也不再有所顧忌,反而挺身任宋氏兄弟擊刺,利用自身的毒血攻擊對方;宋氏兄弟反而不敢反擊,行動變得畏首畏尾。毒手藥王猛回頭,以仇恨的眼光看著沈瑄,一步一步走來。

  蘇靈琳此時知道沈瑄已經沒了活路,半點力氣也提不上,像是打心眼兒裡不想活了,雁痕刀放在邊上一動不動。急得宋氏兄弟大叫:

  「淫姑娘,快拿傢夥!」

  「老毒物,敢傷我師傅師娘,」一個脆生生熟悉的童音,蘇靈琳愣了愣,回頭望去,只見板磚騎在一人肩頭,又穿回了袈裟,雄赳赳氣昂昂指著毒手藥王,「方丈老爹,替我收拾他!」

  板磚騎的是一個人高馬大的中年和尚,面貌兇惡長得像個門神,粗聲道:

  「好嘞,誰敢欺負我和尚兒子,老衲跟誰急。」

  說罷大和尚把板磚往地上一丟,攤手給他:「兒子,給你爹拿傢夥。」

  板磚遞過去,和尚眼睛一瞪,聲如洪鐘:「錯了,蠢兒子!」

  板磚訕笑著把山雞腿從和尚手裡拿回來,遞上禪杖:「方丈老爹你每次開飯之前都這麼說……」

  大和尚結果禪杖揮動而來,招招都險要出奇,宋氏兄弟不禁側目,不曉得哪裡冒出這麼一個古怪高手。

  「老毒物,早聽說你道上名號響亮,今兒個來會會你,」大和尚遊刃有餘地以招式逼迫著毒手藥王,「邊上幾個,誰也不許幫手,否則大和尚跟誰急。看好了,教你們見識見識什麼叫做真功夫。」

  板磚急忙忙跑過來,看見蘇靈琳抱著沈瑄這幅光景,也不禁嚇得呆了,顫聲道:「師娘他……」

  蘇靈琳解開沈瑄的啞穴,自己卻抑制不住地流淚顫抖,一句話說不出來。只見沈瑄手指動了動,她忙握住他的手;沈瑄的手慢慢反轉,和她交握著,費力出聲:

  「都來了啊。」

  「你……你別出聲,我給你找大夫。」

  沈瑄知道這都是假話,明知要死,心裡反而坦然。他倦怠地睜開眼睛,瞧著蘇靈琳,像怎麼也瞧不夠似的。心裡想著,老天爺待他不薄,走前讓他見這姑娘一回,也算心想事成。

  蘇靈琳像是領悟到什麼,忽地大聲道:

  「沈瑄,從前我不懂,現在我都懂了。怪我太笨,這話我早該跟你說,我我我喜歡……」

  「喜歡什麼,」沈瑄輕笑,嘴角緩緩挑動,竟然露出一絲嘲謔,「蘇靈琳,你該不會以為我喜歡你吧?」

  蘇靈琳怔住。

  「我只是……」沈瑄咳出一口血,聲音微弱,「只不過逗你玩,你這姑娘……真好笑,竟然當真,該不會是喜歡上我了?」

  蘇靈琳傻呆呆地看著他不知所措,臉蛋上還掛著兩行被灰塵沾染得髒兮兮的淚痕:「是啊。」

  「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那模樣,」語氣都是譏刺,「庸俗……不堪,真乃人間第一俗物,哪能入得了本少爺的眼。從前逗你,不過是因為你好玩罷了。」

  「想我在京城的時候,哪家花樓的姑娘……不認識我。個個比你漂亮,比你溫柔,比你文雅秀氣……你說你喜歡我,你憑哪一點配得上本少爺?」

  蘇靈琳咬住嘴唇,不知不覺又湧出淚水。

  「別這幅可憐樣,本少爺一見你哭就更討厭,又不漂亮,又不溫柔,還一廂情願……咳咳,」沈瑄劇烈咳嗽,蘇靈琳忙給他推背過氣,被他不耐煩地擋開,「煩,讓本少爺死清淨點。」

  板磚嗚嗚地哭:「師娘你不要死,你給還要板磚生漂亮小媳婦。」

  沈瑄闔攏眼睛,喃喃地道:「死了好,死了清淨,你們倆哪來哪去,這輩子不想見到你們,別再煩我。」

  板磚哇地一聲大哭,蘇靈琳怔怔地望著沈瑄,眼淚一滴一滴掉落在他腐灼的面頰上。

  意識尚未退散之前,沈瑄便已經閉上眼睛,不想再多說一句話。他想要安安靜靜地死去,不給任何人留戀不舍的機會。

  蘇靈琳,有的話既然沒來得及說出口,那就一輩子不要說,免得一旦出口,便是放在心裡一輩子的事,空想、掛念、徒傷悲,你都不要有。

  就輩子做個力大無窮、永遠不解風情,永遠開心大笑的直腸女罷。

  -----

  大和尚用禪杖打毒手藥王,一滴血沒讓對方有機會流,還把對方砸成了肉餅,最後擺了個漂亮的收招式作結。他正想等人誇獎幾句,發現沒人再看,眾人都圍著沈瑄泫然。

  大和尚覺得表現沒受到重視,連兒子都沒正眼瞧她,心裡好不生氣,急吼吼道:

  「哭個屁,再不搭把手,這人就沒救了,等著哭喪去吧!」

  板磚反應最快,一骨碌爬起來:「方丈老爹,師娘還有救?」

  大和尚朝天翻個白眼,嘴裡哼哼唧唧。板磚一跳撲倒大和尚懷裡,又親又蹭:

  「老爹,最愛你了!」

  大和尚好不高興,樂呵呵地摸著板磚光頭:「兒子聽話,爹給你買大雞腿吃。」

  板磚回頭:「師父別哭了,快找個地方把師娘安置起來,我爹給治傷。」

  宋氏兄弟一聽,先是不信:「這還能有救?」

  大和尚勃然大怒,禪杖出手,每個人頭上都挨了一錘:「不信大和尚,全都得揍!」

  板磚解釋:「我方丈老爹法號懷遠。」

  宋文愣了愣,覺得這名字不勝熟悉。宋武也不敢信:

  「醫聖穀的懷遠大師?」

  大和尚撓了撓沒頭髮可撓的光頭:「啥醫聖,師父聽了還不尾巴翹到天上去,他就是個老酒鬼外加老賭鬼!」

  管他什麼鬼,醫聖醫術名揚天下,他手下收了三個徒弟都繼承了他的衣缽,第三個徒弟就是懷遠大師。宋氏兄弟喜不自禁,學著板磚抱住懷遠又親又蹭,惹得懷遠大聲咆哮:

  「滾,不要非禮出家人!」

  蘇靈琳擡頭看看大和尚,又低下頭抱緊了沈瑄,眼睛裡淚水漣漣。她從來沒有流過那麼多眼淚,也從來沒有這麼明白過自己的心。

  -----

  金陵楚家。

  楚靈揚一進家門,便被屍橫滿地的景象震住。庭院中的帷幔隨風飄蕩,上面濺著刺眼的風乾血跡,空蕩蕩的宅院裡沒有一點人聲。

  他發狂一般沖向西廂、東廂、暖閣、花廳……

  父親、母親、姨娘、丫鬟童僕……全部都在,又已經全部都不在,他們已經成為冰冷的軀體。

  他緊咬著牙關,直到牙齒都快要碎裂,眼睛都要出血。

  忽然想起來什麼,沖向書房。

  「爺爺,爺爺!」

  書房裡沒有人,也沒有楚雄風的屍體。

  「楊兒……」

  書櫃一轉,暗格被打開,楚雄風靠著牆喘息。

  「爺爺!」楚靈揚沖過去抱住老人家,「你不要動,我給你運功療傷。」

  楚雄風艱難擺擺手:「揚兒,你聽爺爺說。」

  「我在聽爺爺。」

  「這一切都是爺爺的錯,都是爺爺對不住你……」

  「爺爺我知道,我知道是東廠他們來搜太子。」

  楚雄風眼神微微詫異,又顯出悲傷:「你都知道了……也好,其實,你是爺爺嫡親的孫子,爺爺何嘗不想好好疼你,可是爺爺身受喬國丈和瑜妃娘娘重恩,不能見死不救。太子是瑜妃娘娘的骨血,當年皇后意圖加害,娘娘為了保住血脈才通過別人把太子轉手給你爺爺。」

  「爺爺怕有朝一日太子終究會被查出身份,所以把太子交給了當時無子嗣的蘇家。也是想著,若有一日查到爺爺頭上來,懷疑的對象也會是楚家的孩子……而不是真正的太子。你恰好和太子同年……爺爺對不住你……可是你要記住,身受人恩,終身為報,若是當年沒有國丈和娘娘求情,楚家早就滿門抄斬了。你斷不可……洩露這個身世的秘密。」

  「爺爺……」

  楚雄風的神色急切:「揚兒,你發誓,你發誓,你決不害蘇瑞,一生一世保護蘇瑞,即便性命交關,你也會守住秘密!你發誓!」

  楚靈揚痛苦地閉上眼睛:「孫兒發誓,一生守秘。」

  楚雄風喘息著:「還有一件事,你馬上去京城,去找沈丞相,告訴他一件事……讓他……」

  楚靈揚附耳過去,楚雄風吩咐了一通,交代完畢,心中一塊石頭終於落地,歎息著闔眼。

  「爺爺,爺爺!」

  楚靈揚的血液從沸點冷到冰點,又沖上沸點。

  東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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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20:24

【45、戀愛的最後條件(中)】

  宋文宋武躲在角落裡偷看觀察蘇靈琳。

  「大哥,你說這女淫|賊好像也不是很鐵石心腸,看她坐在那抹眼淚都兩個時辰了,是不是在為我們家少爺哭啊?」

  「廢話,不為少爺哭,難道為你屁股上那根兒筷子哭?」

  宋武這才想起屁股還疼,伸手揉了揉:「你說女淫|賊圖個啥子,不就是貪圖我家少爺的美色麼,少爺都被她吃了,她還有啥好哭的。」

  宋文抱著雙臂,腰上纏著鋼鞭,煞有介事道:「廢話,這叫做戲假情真,肯定是玩著玩著玩出火來了,書上說得好,動什麼別動感情。」

  「噓,你瞧你瞧,站起來了。」

  蘇靈琳一瘸一拐地站起來,腿傷潦草地用布條裹紮著,她像是想起什麼,走到宋文宋武面前:「借支筆用用。」

  宋武屁顛屁顛找來文房四寶那殷勤態度讓宋文這個做大哥的直想揍他:丫的難道以為這女賊配當上少夫人麼?你這巴結對象也太遠了點。

  宋武用個諂媚眼神把宋文頂回去:一切皆有可能,四面討好一定不吃虧。

  蘇靈琳握著筆,從懷裡掏出一張小紙在桌上鋪平。宋文宋武好奇地要湊過去看,蘇靈琳猛一回頭,哥倆一個望天一個看地,原地裝作沒事兒篩腿。

  蘇靈琳把紙片兒展開,用手撫平整,仔細地盯著。

  是板磚出的「喜歡」測試,那張紙蘇靈琳當時明明撕爛了丟掉,卻倒底沒扔。

  喜歡一個人的表現一:看到對方會臉紅心跳加速。

  腦海裡閃過的片段是:離家出走歸來,在花廳裡和沈瑄對視。她心裡知道錯怪了他,卻又不敢先開口道歉,只有愣愣站在花廳門口;他卻不經意笑,囑咐她添衣加餐,一時間她心跳都亂了節拍……

  喜歡一個人的表現二:會因為見到對方而高興。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是每個早起的清晨,都會因為可以大吼大叫地把沈瑄從被窩裡拖起來而感到爽快萬分,他照例要賴床;抓亂他的頭髮,掀開他的被子,看他一臉惱怒的神情,在他大發脾氣之前跑掉……都是愉快的事。每一次看到那張臉,雖然帶著諸多挑剔和不滿,卻也滿心歡喜。

  喜歡一個人的表現三:看不到對方的時候會時常思念。

  沈瑄消失三天,她照樣吃飯、練功、睡覺,只是每一樣都漫不經心,每一樣都像做不好,生活像缺了一塊,怎麼也拼不齊。

  喜歡一個人的表現四:失去對方的時候會傷心欲絕,想要永遠和這個人在一起。

  蘇靈琳心口一顫,眼淚滾落。

  毒手藥王從來不給仇家留活口,沈瑄得罪了他,一定……

  她哇地一聲哭出來,先是放聲大哭,後是嘶聲嚎啕。眼淚像噴湧的瀑布滴滴答答濺出眼眶,宋文宋武都給嚇著了:

  「淫|賊姑娘,你你你怎麼了。」

  「廢話,肯定為了少爺。」

  「為了少爺早該哭了,怎麼到現在才哭。」

  「你真多嘴,就不興淫|賊姑娘醞釀一下情緒再爆發麼?」

  ……

  宋文宋武爭吵不休,蘇靈琳忽然雙手一推桌子站起來。宋文道:「姑娘上哪兒去?」

  蘇靈琳狠狠抹把眼淚,小臉雖然稚氣未脫,但那一凜的眼神也把宋文震了一跳。

  蘇靈琳悶聲不響地彎腰、綁鞋繩、系佩劍,調整護腕,拖著傷腿像沒事兒人一樣往外走。

  「姑娘上哪兒去?」宋文總算省略掉前面「淫賊」二字的形容。

  「找人,總等著消息也不是個事兒。」

  「姑娘不妨再等等,毒手藥王雖然厲害,但少爺不會武功跑不遠,我們的探子遍佈四海,很會就會有消息。」

  正說著,門口飛馳而來一騎:「稟宋護院,有消息,有人說在樓街村村口的一座木屋裡看到兩個生人出沒,其中一個很像是沈公子!」

  宋文宋武交換了一個眼神,蘇靈琳也立馬跟著飛奔了出去。

  騎在馬上趕路的過程中,蘇靈琳腦海裡過電一般閃過許許多多片段,和沈瑄的過往歷歷在目:頤指氣使對她呼來喝去的沈瑄;溫柔靠在她耳邊呼吸的沈瑄;受傷微笑的沈瑄;惱怒抓狂的沈瑄;時常對著她流露出悲傷失落的微笑、欲言又止的沈瑄……

  她終於明白,最後一個條件是符合的。

  她早就如愛著她的的那個人一樣愛著對方了。

  -----

  「小兔崽子,越掙扎會越難受,」毒手藥王笑呵呵地抓一起把稭稈隨意編織,「別怪老夫沒提醒過你。」

  沈瑄身體裡仿佛有千萬隻小蟲要噬咬他的肌膚,難以自控地戰慄抽搐著,往日俊美的面容此刻也顯得扭曲,雙手抱頭叫駡:「你,老畜生;白天遇到狼,夜裡遇到鬼;斷子絕孫,生個兒子沒□!」

  「哈哈哈哈,罵吧罵吧,老夫慈悲得很,只要你死前能痛快地罵,老夫就犧牲自己給你罵。」

  沈瑄知道罵也沒用,開口耗費力氣反而徒增痛苦,緊緊抿住唇吸氣。然而剛剛揪痛過去,身體裡又生出一股邪寒,冷得他渾身抖戰,手指關節都在張合痙攣。

  毒手藥王陰測測的聲音還響在耳邊:

  「小兔崽子,還記得自己是誰麼,怕是要忘了吧?」

  沈瑄感到腦髓像是在被吸食一般,眼前白得刺眼發亮,他閉起眼睛:

  「我是沈瑄,沈瑄!」

  兩天一夜這種毒能使人逐漸喪失記憶,越是想要記住的東西越忘得快,重複得越多,也就遺忘更快,毒手藥王故意刺激他:

  「你是誰?」

  「沈瑄!」

  「聲音太輕了啊,看來你不確定自己是誰,再說一遍給老夫聽聽,你是誰?」

  「沈……」靈魂像在被人抽幹,沈瑄痛苦地低吼出聲,「啊!」

  「哈哈哈哈,看罷,你不記得自己是誰了,你是誰?」

  「我是……我是誰,啊!」

  沈瑄用身體撞擊著牆壁,牆體上的石粉簌簌剝落。

  毒手藥王笑嘿嘿地編織著稭稈,瘦削的手指下草席的邊沿已經有了雛形,他不慌不忙道:

  「小畜生別急,慢慢地忘,慢慢地死;等你忘光了,把自己給殺了,老夫再用這張草席給你裹屍身,丟到山裡去喂狼。」

  沈瑄腦海中的記憶在一片片殘缺,身體的疼到麻痹的時候,幾乎同時喪失思考的能力。自己究竟是什麼人家出身?自己叫什麼?腦海裡閃現過的包子、長刀、快馬、庭院落花……亂七八糟交織在一起,幾乎讓他瘋狂。

  「忘得怎麼樣了啊,」毒手藥王又拈起一根稭稈,「還記得你從哪裡來?」

  金陵,京城?還是哪裡?沈瑄捂著頭狠狠撞上牆,發出崩潰的吼叫。

  「別激動別激動,那牆雖然不硬,還是能撞破腦袋,死太快就沒意思了,」毒手藥王伸手一抓,把沈瑄從地上倒拖摔倒牆根,蹲在他面前伸出三個指頭,「這是幾?」

  沈瑄抽搐著身體望向他的手,毒手藥王遊戲一般以他取了,晃動著三根手指:

  「兔崽子,連三歲小孩兒都不如嗎,不識數了?這是幾啊?」

  是幾啊是幾啊是幾啊……沈瑄腦中都是毒手藥王惡毒的笑聲。

  他發狂地跳起來,一口咬住那三根指頭。

  「啊!」毒手藥王完全沒料到這不會武功的小子會給他這樣一擊,手指「嘎吱」發出皮肉撕開骨頭斷裂的響聲,沈瑄渾身承受著巨大的疼痛,牙齒咬得比一般人更用力,竟然活生生把毒手藥王三根手指咬斷!

  「啊啊啊啊啊啊——」毒手藥王發瘋地嘶叫著,一腳把沈瑄踢開。捂著血淋淋的右手蹲□。

  毒手藥王縱橫江湖,靠的就是這一雙毒手,現在缺了中間最要緊的三根手指。他簡直掉進地獄一般暴怒,恨不得把沈瑄一片片撕開了。

  沈瑄一臉一嘴的黑血,面目已經猙獰得不成樣子,頭頂隱隱有青氣發作。毒手藥王一身是毒,以那只毒藥淬煉過的右手為甚,此刻沈瑄咬破了他的手指,接觸他的血液,也是毒上加毒。

  「混蛋!」毒手藥王捂著斷指,渾身發抖,「你竟然……竟然……吸入老夫的血,你必死無疑!」

  沈瑄舒了口氣,反而像是輕鬆了一般。他張開四肢仰天躺在草垛上,任由身體疼痛,任由記憶交錯混亂,眼神空洞地盯著頭頂草廬,口裡喃喃道:

  「我這樣和死有什麼分別,賺你三根指頭,值了。」

  隨即沈瑄發出冷笑:「老畜生,你以為小爺再昏頭,會不認得三這數麼?」

  毒手藥王連遭打擊,幾乎要承受不住,倒退靠著牆,一臉不敢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我的藥,從來沒有錯過,不可能!你不可能還記得!」

  「我記得,」沈瑄視線一動不動,嘴裡卻泛起一絲諷刺的微笑,給他致命的一擊,「我還記得,你是個老畜生、蠢驢、廢物,號稱毒手藥王卻一事無成只能靠替馬賊辦事拿錢的走狗販子。你連一味藥都做不好,你果然是個老廢物,白吃幾十年飯,白占這世上一塊地兒……」

  「閉嘴!」毒手藥王發狂地跳起來,想扼住沈瑄咽喉,卻發現自己右手已經缺了手指,左手便跟上來更加殘暴地卡住沈瑄脖頸,只要他輕輕一用力,沈瑄便會斷頸斃命。

  沈瑄自知中了毒活不了,也不反抗,便無動於衷地任他掐著。

  腦海裡一片模糊,唯有一件事可以支援著他克服幻覺。

  蘇靈琳。

  這個名字,牽連著和他捨不得忘記的回憶裡,一切相關的美好事物。只要想到蘇靈琳,他可以回憶很多,他記得金陵的小吃鎮江的包子,記得外公慈愛的笑容,記得那個嘟嘴的圓臉女孩兒,記得那座溫柔的古城。

  他突然間懊悔萬分,為何朝夕相處的時候,指縫裡流過無數光陰,他竟然放跑這麼多對她坦承心意的機會。

  毒手藥王丟了三根手指,應該會好對付一些了罷?蘇靈琳力大無窮武功不差,加上宋文宋武在她身邊,應該不會再有危險?

  他忽然很想再看那個女孩一眼,只消一眼,生死無悔了。想著想著,呼吸漸漸困難,嘴角卻微微一彎,露出一絲綺麗笑意,眼中華彩重重。

  眼睛裡映出蘇靈琳的幻影。他顫抖著朝那虛空中的幻影伸出光潤姣好的手,想要去觸摸,卻終究無力地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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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19:42

【44、戀愛的最後條件(上)】

  沈瑄被毒手藥王扣著脈門在路上走,經過一家酒鋪,忽然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

  「妖女,你把我家少爺藏到哪裡去了,還不快點交出來?」

  他耳朵一豎,回頭望去,只見宋文宋武兩兄弟一前一後把蘇靈琳堵在酒鋪中央,宋文拿著鋼鞭,宋武托著流星錘。

  沈瑄一看到蘇靈琳的背影,就心頭火熱,想要出聲,脈門上狠狠一緊,痛得他差點背過氣。毒手藥王在他耳邊哼哼:

  「小子,想叫那丫頭來救你?老夫先把你丟回去,再來解決這丫頭片子。」

  沈瑄屏住氣息,此刻他被毒手藥王化裝過,穿著一件灰布罩衫,頭上蓋著斗笠,沒法子讓那幾人看見自己,眼看被毒手藥王拖著快要經過藥鋪,急中生智道:

  「老前輩,你要是現在走,就錯過抓那臭丫頭的大好機會了。」

  「休想糊弄老夫,她是你老婆,你會幫著老夫逮住她?」

  「老前輩你有所不知,自打這賤人過門以來,我是有苦難言,三天一小打,五天一海揍,和她同房的日子裡我身上就沒有過一塊好皮,有言道苛政猛於虎,這賤人的家暴比起苛政來殘暴十萬倍,我早就想把她休了,可她力大無窮殘暴得很,我是敢怒不敢言哪。老前輩若能幫我整治掉這塊心病換回我自由身,別說一千一百兩,我賣了田地貢獻給老前輩都願意。」

  「你小子看起來機靈,怎麼這麼沒出息?」

  「咳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沈瑄眨眨眼,唇角一彎笑道,「老前輩,那兩個男人看上去是找碴兒的,武功還不低,你何不等他們和這潑婦賤人鬥得兩敗俱傷之時出手,正好撿個便宜?」

  毒手藥王略一沈吟,遠遠望去,宋文宋武的兵器看上去都分量不輕。

  「小兔崽子,別耍花招。」毒手藥王扣著他脈門往回走。

  兩個人進了酒鋪找一張角落的桌子坐下。只聽蘇靈琳對宋文宋武道:

  「沈瑄沒有回家?」

  這嬌蠻的聲音沈瑄一聽,心臟便怦怦直跳,腦袋裡都是蘇靈琳的影子在迴旋,想來和她分別已經有好幾日,竟然還沒有離開此地,真是萬幸。

  「妖女少裝蒜,少爺被你掠去這麼久,飽受淩|辱,你玩了他還不夠,還要先奸後殺,你你你……太令人髮指了!」

  沈瑄滿腦黑線,這宋武的想像力也太……那啥。

  「少爺……嗚嗚嗚,」宋武真情流露地撲倒在宋文肩頭大哭,宋文淡定地撫著他的後腦勺:

  「武弟,我們拿下這女淫|賊,好告慰少爺亡靈。」

  蘇靈琳等不及要問:

  「沈瑄他沒有跟你們回去嗎?」

  「少爺一直被你擄在手裡,」宋武擦乾了眼淚鄙視地看著蘇靈琳,「還裝什麼無辜。」

  「這兩臭東西叫喚半天還不動手,真個急死人,」毒手藥王低聲道,「看老夫給他們添油加醋燒把旺火。」

  說罷毒手藥王手裡暗器飛出,一根筷子插在宋武屁|股上,痛得宋武捂著屁股大叫:

  「哥,她調戲我!」

  宋文勃然大怒:

  「敢非禮我武弟,找死!」

  宋文揮舞鋼鞭朝蘇靈琳攻去,蘇靈琳拔劍回擊,宋武也忍著痛拔掉筷子,甩動流星錘跟上來。

  「你別說,你家的母大蟲還真有兩下子,」毒手藥王嘖嘖讚歎蘇靈琳的刀法,「蘇家的回燕刀果然名不虛傳。」

  沈瑄心念一動,試探地問:

  「那跟老前輩比起來肯定不值一提,有前輩掠陣,定能幫我除掉這頭潑婦。」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毒手藥王笑呵呵地捋須:「那是自然,就算硬拼不過,老夫丟兩個毒蟲過去,別說她一個,整屋子的人都放倒了。」

  沈瑄聽了心裡一驚,若毒手藥王真這樣厲害,不知道靈琳和宋文宋武三人加起來,鬥不鬥得過,原本是想要借機脫身,可別弄巧成拙害了她。

  蘇靈琳以一敵二,雖然體力上並無大礙,但是宋文宋武並非等閒之輩,兄弟兩招式上的配合久經磨練已經天衣無縫,她輸不掉也勝不了,完全變成三個人的持久戰。

  毒手藥王皺皺眉頭,卻又微微點頭:

  「嗯,雖然慢了點,不過再等半個時辰也無妨。」說罷提高聲音:

  「小二,再來一壺酒,一碟牛肉。」

  趁著毒手藥王騰出手倒酒吃肉之時,沈瑄竭盡全力喊道:

  「宋文宋武,還不救駕?」

  宋文宋武聽到聲音都停下來,面面相覷:

  「這聲音是……」

  蘇靈琳瞬間往這邊看過來,盯著那斗笠帽子,驚喜地喊道:

  「沈瑄!」

  沈瑄與此同時站起身,帽子掉落下來,他拔腿就跑,豈料腳下一軟,脖頸已經被一隻瘦骨嶙峋的手給鉗住:

  「小兔崽子,玩我?」

  蘇靈琳引劍對著毒手藥王,忽然見他指甲削尖,都呈現黑色,心裡一顫:

  「毒……毒……毒手藥王?」

  「哈哈哈,丫頭有點見識,老夫正是。」

  宋文宋武原本捋起袖子準備上前跟這癟老頭兒幹架,忽然聽見毒手藥王四個字,都倒退一大步,宋武更是掏出一條小花手絹兒捂住鼻子:

  「小心,這老頭全身都是毒。」

  「老前輩,我們跟你無怨無仇,你抓他做什麼,他又不會武功。」

  「哈哈,丫頭,老夫只認錢不認人,有仇沒仇無所謂,抓住你可以領賞錢我才來。丫頭你要是聽話就乖乖跟老夫回去,省得白吃苦頭。」

  「你要抓的是我?」蘇靈琳雖然驚奇,但也沒空深究,「那你把他放了,我來跟你換。」

  「嗯,合作得很嘛。」

  沈瑄掙扎一下,推手阻道:

  「不要過來。」

  「沈瑄你別怕,我……」蘇靈琳見沈瑄額上都沁出汗水,知道毒手藥王對他下手不輕,心裡更急,又上前一步,把雁痕收回刀鞘,「我來救你。」

  沈瑄咬著牙道:

  「宋文,宋武,你們快去準備銀子,拿五千兩銀票來給這位老前輩。」

  毒手藥王一愣:

  「五五五千兩?」一下子翻了五倍。

  「老前輩,比馬幫給你的……要多吧,」沈瑄喘息道,「拿了錢,放人……我們絕不追究……可以吧。」

  毒手藥王正在猶豫,宋文道:

  「我們少爺都發話了,你還不放人?要是少爺少一根汗毛,要你老狗命!」

  毒手藥王笑呵呵道:

  「小畜生叫喚啥,是不是□兒上也缺跟筷子插?」

  宋武勃然大怒:

  「原來是你這死老狗傷我屁股,看招!」

  宋武順過桌上筷子桶,抄在手裡一抖,他腕力剛強,數十根筷子如同鋼針一般飛刺而來。毒手藥王早有防備,抓過沈瑄在身前當作盾牌擋駕。

  蘇靈琳見了渾身冒冷汗,想也不想便撲上前去,揮動刀鞘,嗶嗶剝剝打落一地筷子,卻漏掉一根刺進後膝窩,當即軟下一條腿在地,呼呼地喘著氣。

  毒手藥王呵呵笑道:

  「小兔崽子,你家的母大蟲對你還挺忠心,動不動就玩下跪。」

  沈瑄見蘇靈琳腿上一片鮮血濡濕,早就心疼得不行:

  「靈琳,你怎麼樣?」

  蘇靈琳不怕忍痛,臉色如常地擡頭:

  「藥王,你要抓的是我,你把他放了,我跟你走。」

  「現在還想騙我?」毒手藥王環視四周,周圍已經裡裡外外圍滿了宋文宋武引來的官兵,他雖然不知道沈瑄的身份,但猜測一定來頭不小,他很清楚得把沈瑄抓在手裡,才是鉗制對方好脫身的王牌,「讓開,否則要這兔崽子的小命。」

  縱然眾人恨得牙癢,卻也無可奈何,官兵讓開一條道,蘇靈琳捂著流血的腿單膝跪地,眼睜睜地看著毒手藥王把沈瑄帶了出去。

  -----

  「丞相兒子?」毒手藥王聽到沈瑄的身家,顯得很震驚。

  這回簍子捅大了。他這樣以賺錢為上的行當,深知一條規矩,就是不要惹官,這丞相兒子實在讓他頭疼不已。

  沈瑄此刻被毒手藥王關在木屋之中,雙手反綁倒在幹草垛上,眼睛盯著他:

  「你放了我,還可以不追究。」

  「哼哼,」毒手藥王陰笑,「你以為我會信?出爾反爾的小王八蛋。」

  他心裡想的是,一不做二不休,既然拿不到錢,乾脆滅了這兔崽子,然後找易容大師玉葉嬌換張臉,一切都還好辦。

  沈瑄看出他神情中的殺意陡現,腦子也在飛速地轉動,尋找拖延時間的藉口:

  「處置我的方法有很多,唯獨殺了我,你一點好處都撈不到。」

  毒手藥王轉為沈思的表情,半響森森地笑了,聲音甚是奸險:

  「兔崽子說得不錯。」

  沈瑄看到一線生機籲了口氣,卻又不知道他打算如何處置自己,仔細透視著他的神情變化。心中只盼救兵快到。

  毒手藥王彎下腰,在沈瑄身邊找了塊乾淨地方坐下,從懷裡掏出一件物事,沈瑄也拿眼睛一瞟,卻不認得。

  「兔崽子,沒見識過吧?」

  毒手藥王敲敲那玩意,空空作響。

  沈瑄不知道他打什麼算盤,便憋住嘴不回應。

  「我們苗人最擅制蠱,前些日子我試煉了一種新藥,叫做『兩天一夜』,這名字有趣不?」

  「這兩天一夜啊,顧名思義,就是中了這種毒蠱的人只能活兩天一夜,而且這過程可要比名字有趣得多。」

  毒手藥王森森地說著,一面敲擊那蠱,蠱眼兒裡漸漸三條小蟲冒出個頭,兩條棗紅色的身體,一條月白色,都是細長條兒,蠕動著鑽出來。

  沈瑄咬緊牙關,看著毒手藥王拈起這三條小蟲,放到自己脖頸上。

  「兩條日蟲,一條夜蟲,一共兩天一夜,中了這毒的人,會慢慢失去記憶,直到最後被自己的幻覺折磨到發瘋發狂,自裁而死,這過程絕對不會超過兩天一夜,呵呵呵呵……」

  沈瑄聽了心底發寒,脖頸上忽然一下輕微的刺痛,那小蟲子要破他的肌膚,鑽進了身體。

  「就算撈不到錢,起碼還可以替老夫試驗一下藥效,不錯不錯,」毒手藥王拍拍沈瑄隨著疼痛開始麻痹痙攣的身體,笑呵呵道,「兔崽子,你死的時候一定是自我了斷,不關老夫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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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19:03

【43、束縛(下)】

  意識漸漸去而複返,上官雲模模糊糊地醒來,身上披蓋著蘇瑞的銀狐麾子,雨水和汗水在她身上急速降溫,她無意識地側轉身體蜷起雙腿,打了個寒戰。

  一切都像是夢,然而身體深處傳來的悶痛卻真實地表明,這不是夢。

  蘇瑞在她身邊靠著山洞石壁而坐,目光空洞地凝望著飄入洞中的雨絲。他的臉色更加蒼白,呼吸也未平靜,水珠從他的發梢滑落,一滴一滴濺在敞開衣衫後裸|露的胸口。

  她挪動一下身體,想要拉開和他的距離。蘇瑞察覺到她醒來,把手挨到她額上探測體溫。

  上官雲的額頭很燙。蘇瑞打開水壺,將她摟在懷中,輕柔地灌了一口水給她。

  「在想什麼?」蘇瑞呵護柔和的口吻。

  上官雲甚至能感到他抱著自己的動作都是那麼小心翼翼。

  「沒有。」

  她的淚水一下子奔湧而出。即使在面對粗暴的他的時刻也沒有哭出來的聲音此刻從喉嚨裡溢出。

  為什麼在這個人對自己做了這麼殘忍的事情之後,還可以這麼溫柔地對她說話,還可以這麼若無其事地關心她?

  比起對於陰晴不定忽冷忽熱的他來,她對於無心反抗的自己更加痛悔和失望。

  她捂住臉,聽見自己絕望地哭出聲音。

  蘇瑞撩起她的髮絲撥到身後,把大麾在她身上裹緊,正要開口說話,忽然身子一顫,從後方受了一記重拳。

  「你瘋了,蘇瑞?」

  楚靈揚震愕地站在身後,手裡緊緊攥著拳頭。

  眼前的景象實在令楚靈揚不敢認自己的兄弟。他把視線從衣不蔽體的上官雲身上避開,扭著頭蹲下,脫下外套蓋住她裸|露的小腿。然後緩緩站起,盯視著蘇瑞:

  「蘇瑞,我們小時候一起練功,你外公曾經教誨過,習武之人不求聞達於世,只求能公平于心,於己無愧,你還記得嗎?」

  蘇瑞緩緩轉過身子,唇角綿延淌著一行血跡,依然笑得波瀾不驚:

  「我記得。」

  「你現在還敢說你問心無愧嗎?」

  「不能。」

  蘇瑞說得很坦然,楚靈揚強忍心中怒意,朝上官雲伸出一隻手:

  「回頭再找你這個畜生算帳。姑娘,我送你回去。」

  蘇瑞伸手一攔:

  「你不能帶她走。」

  「你這畜生,還不悔悟嗎?」

  「你放她走,等於是毀了我們兩個人。不,還有你全家。」

  楚靈揚疑惑地看他。

  「靈揚,我很抱歉,讓你替我受過這麼多年,東廠的人以為你是太子,所以才會這樣緊追不放。」

  楚靈揚渾身一震。不敢置信地望著蘇瑞平靜的臉。

  「事實上你的確是楚太守的親生兒子,只是當年太守大人為了報恩,把我交給蘇家人撫養長大,當時的計畫也便是這樣,一旦有朝一日被人知曉太子尚在人世的秘密,也不會懷疑到我身上。」

  「所以……我爺爺,我父親,就這樣把我推出去,做你的擋箭牌?」

  「是。」

  楚靈揚鼓起胸,深吸一口氣:

  「所以,言兒的死,也都是枉死對嗎?」

  「是。」

  蘇瑞歪著頭看楚靈揚眼中狂風巨浪般翻湧的情緒,慢慢說道:

  「靈揚,這一切因我而起,我知道你沒有理由代替我承受這些,如今也該由我親手結束,等我回到京城,親自去東廠……」

  「你放屁!」楚靈揚大吼出聲,攥緊了拳頭,「你死了有什麼用,言兒能復活嗎,你這混蛋,你為什麼不早說?」

  蘇瑞默然無語。

  楚靈揚像是遭受了重擊一般,頹然地退後幾步,悽楚地發出笑聲。

  「其實我不能怪你,你沒得選,這一切都是我父輩早就決定好了的……蘇瑞,你是不是覺得很對不起我?」

  「是。我對不起你。對不起楚夫人。我願意以命來抵償。」

  上官雲躺在地上,聽見這話,身子不禁又是一顫,與剛才比起來,她此刻更想死。

  「又是屁話,你抵償,你賠得起言兒的命嗎,枉我視你為最好的知己,朋友,兄弟……哈哈,你卻……你的確該死!」

  「靈揚,你現在不能殺我,我要死必須死在太后的人手裡,他們確保太子已死,才會罷手。」

  「換都換了,誰又能信?我活了二十多年,忽然發現我不認識我自己是誰,更不認識身邊的人是誰,父親,爺爺,都在騙我,我最親密的朋友騙我,連我的妻子都是東廠派來的奸細!哈哈哈哈!」

  蘇瑞依舊垂著頭,上官雲從地上掙扎著支起半個身子。

  「你真的覺得你對不起我?」

  「是。」

  上官雲看見楚靈揚眼中露出凶光,心頭猛跳,不顧衣衫不整,下意識地撲身過去,用背對著楚靈揚護住蘇瑞。蘇瑞被她這舉動一詫,見她衣衫滑落,伸手將她往懷中一帶,遮住她□的身體。

  「蘇瑞,你若是真想要贖罪,就跟我上京城說個清楚。你死不要緊,莫要牽連我們楚家。」

  「好。」

  楚靈揚目光一沈:

  「我不信你的話,要廢你武功才放心。」

  「好。」

  上官雲緊緊抱著蘇瑞的身體不肯放手,楚靈揚走過來,蘇瑞撿起衣衫往上官雲身上一裹,把她推開。

  楚靈揚伸出兩指,上官雲嘶聲道:

  「不要!」

  蘇瑞的身體軟軟向後倒去。上官雲爬過去抱住他身體,放聲大哭。

  「姑娘,你先住嘴。我還有事要交代你。」

  「我求求你,你若恨他就就殺了他吧,你讓他去東廠,還不如立刻把他殺了,東廠對付人的手段,那是人都無法忍受得下去的!」

  上官雲跪在地上重重磕頭。

  楚靈揚一聲不吭地站著,山洞裡長時間的靜默,唯有額上官雲額頭撞擊石板的聲音,地面上已經染出一片血跡。

  楚靈揚看了半響,歎息一聲:

  「蘇瑞這個人,我雖然看不透他,卻也和他做了二十多年兄弟,他是好是壞,我心裡清楚得很,他定不是有心要侵犯你,我知道你對他情深一往,望你能夠原諒他一時糊塗,莫要報官……」

  上官雲料不到楚靈揚會這樣說,一時呆住看著他。

  「我剛剛點了他睡穴,要十二個時辰之後才能醒來,你記住,一定要看著他,拖住他至少三天。」

  「你要去哪裡?」

  「只要有我在江湖上逃竄,東廠的人是不會把注意力放到你們身上的。」

  「你不能去!東廠的人不會留活口。」

  「既然已經錯了,也只好將錯就錯,也好,言兒死了,我已了無生趣。」

  「別走,別走!」

  上官雲追上去,楚靈揚大步邁出,已經沖入了茫茫大雨之中。

  -----

  蘇瑞醒來天旋地轉,渾身脫力,低頭一看,自己身上竟然密密麻麻捆了好幾道繩索,上官雲已經衣衫齊整地坐在對面,一動不動低著頭。

  「靈揚呢?」

  「他走了。」

  蘇瑞掙了掙身上的繩索,輕輕一發功,便把繩索震斷:

  「你這樣是綁不住我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帶你來這個地方。」

  腳下地面一晃,蘇瑞被顛簸一下,忽然像領悟到什麼,沖出門口一看——

  茫茫一片水澤。

  上官雲租了一艘船,讓船家把船劃到了江上。

  蘇瑞長籲一口氣,慢慢地走回房間,上官雲仍木然地坐著,像是麻痹住了。

  蘇瑞朝她看一眼,想起她早些時候還在發燒,又伸手去摸摸她額頭,竟然比之前更燙了,上官雲接觸到他的手,下意識地向後縮了一縮。

  「怎麼不去找大夫,跑來這地方?」

  上官雲眼裡一抹恨意混著淚水更見濃厚,嘴巴動了動,道:

  「本來是想和你同歸於盡,想在船上鑿個洞,讓它沈了一了百了。心想著反正要死,就省了去看大夫。」

  蘇瑞沈默,上官雲的身子忽然一挺,直直地向後仰去,蘇瑞一驚,把她攬在懷裡,扶到床邊去坐著,一面推著她背心給她緩氣。

  上官雲看他一眼,蘇瑞回過神來,猛地把她推開,口氣冷冷道:

  「休想裝可憐,讓我同情你。你若怨我,可以試著來殺我。」

  「我不殺你。」

  蘇瑞愣了愣,飛快地把詫異掩蓋下去,轉為冷酷挑釁的微笑,那種笑容,上官雲每看一次,就會鑽心刺痛。

  蘇瑞完全熟知用哪種神情和舉動就可以觸動她心裡什麼樣的情緒,他的一顰一笑都在折磨著她,輕而易舉。

  一個炸雷滾過,船艙頂頭被狂風掀得嗚嗚作響,暴風雨像是要毀滅整個天地,船在江心搖晃。上官雲失去重心,蘇瑞把她摟在懷裡,只見她仰起頭,眼睛裡竟然流出兩行血淚來。

  蘇瑞見了心裡一揪,不由得怔住。

  「我不殺你,」上官雲的神情平靜得可怕,她的眼睛裡流露出森森的光芒,蘇瑞從沒見過她這種神情,「不過我恨你,我永遠恨你,永遠永遠。」

  「是嗎,」蘇瑞的眼神又顯出先前的嚴酷無情,玩賞一般擦拭著她眼角流出的血淚,唇邊扯起一絲冷惡的笑容,「我們之間,總算回到了應有的關係。」

  上官雲回頭直視蘇瑞,他冰冷的微笑和她熾熱的眼淚,目光交匯的瞬間,隔開兩個世界。她從來沒有比這一刻更清楚自己的心,當她經歷過那樣種種,當她經過驛站之時一而再再而三回望卻終於走遠,當她嘗試過把匕首舉到昏睡的他心口而遲遲無法落下,她明白自己已經在心底埋下一句話——

  我永遠恨你,可是,我也永遠愛你。

  -----

  耳邊傳來器具碰撞的叮噹響聲,沈瑄眼睛上蒙著黑布,嘗試掙扎了一下,卻絲毫沒有用。他的雙臂已經因為長時間的反綁而感到酸疼。

  「小子,別白費力氣了。」老頭的聲音,正是那夜沈瑄在窗外聽到的聲音。

  沈瑄腦筋飛快地轉動著,討好地笑道:

  「老人家,老前輩,你要抓的是蘇家的女兒,你看是不是搞錯了,我是個男人哪。」

  「嘿,臭小子甭想糊弄我,」眼罩被扯了下來,是個一身苗人打扮的老者,耳朵上吊著暗紅色的大耳環,手裡拿個藥碗篤篤篤地搗弄著,「我早就調查過了,你是那丫頭的小情郎。那丫頭值一千兩,你嘛,少說也能換個一百零頭?」

  沈瑄咬牙切齒,什麼時候自己變成零頭了?

  不過現在不是計較身價的時候,他眯起眼,笑微微道:

  「他們才給老前輩你一千一百兩?老前輩你可被馬幫坑慘了。」

  「哦,這話怎麼說?」

  「你要是不信,拿我去官府換錢,包管比馬幫給你的多好幾倍。」

  敢情這小子身無二兩肉,還是個逃犯?白髮老者上下斜眼兒看他,怎麼瞧都不覺得沈瑄像是身懷絕技。

  「您派個人一打聽就知道了,我向您保證,你把我送到官府,不但平安無事,人家還要點頭哈腰謝您呢。」

  「天底下有這等便宜事?」

  「我這人最尊老敬賢,絕不敢欺騙老前輩。」

  沈瑄笑眯眯地點頭,一臉真誠無辜狀,暗地裡把牙齒咬得格格作響。玩我就算了,還想打我女人的主意,臭老頭,你等死罷。

  老人聽到錢,兩眼直放光,樂哈哈地搓著手:

  「好,你小子要敢騙我,我毒手藥王絕不饒過你,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毒手藥王?

  沈瑄愣了愣,頭上起了兩道黑線——

  完了……聽直腸女說過,這好像是個厲害角兒。

  沈瑄懊悔不叠,早知道去聽什麼牆根,寧可跟直腸女呆在一起生死與共,也不像一個人孤零零被這猥瑣老頭兒給滅了,江湖真的不如想像中的好混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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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18:08

【42、束縛(上)】

   晚上沈瑄起夜,經過客棧一間房,那房裡沒有點燈,只聽裡面有人窸窸窣窣說話的聲音,沈瑄正要走過,忽然耳朵裡鑽進一句話:

  「是一男一女,還帶個小和尚。」

  沈瑄的步子頓住,湊到窗戶口聽牆根。

  「武功如何?」

  「女的有兩下子,男的不會,那小和尚就是個雜碎。」

  「哼,老夫早就聽說蘇家人世代習武,想來那小閨女也差不到哪裡去。」

  「老前輩,這是訂金,只要你能把蘇天意的女兒抓到,我們馬幫……」

  「噓!」

  裡面忽然沒了聲音,沈瑄猜想自己可能偷聽暴露,正想要撤,不料窗戶大開,裡面沖出一道勁風,夾雜著濁黃色的氣體,沈瑄眼前一眩,失去了知覺。

  第二天一早,原本約好了要一起趕路,蘇靈琳和板磚找來找去不見沈瑄,心裡都很疑惑。

  「板磚,沈瑄他有沒有跟你說過他去哪裡?」

  「沒有,師娘昨天什麼也沒說。」

  「奇怪了,行李盤纏都沒帶,能去哪裡呢。」蘇靈琳托著腮,沈瑄該不是又給她惡作劇吧。

  板磚仔細地檢查沈瑄的床鋪,斬釘截鐵地下結論:

  「師娘一定是給師父你氣跑的。」

  「唉?」蘇靈琳莫名其妙,「我什麼時候惹他生氣了?」

  要氣也該是沈瑄氣她吧。

  板磚痛心疾首地搖頭歎氣:

  「就是因為師父你這個不開竅的樣子,師娘才會被氣跑的。」

  「喂喂,小光頭,你說誰不開竅呢。」蘇靈琳伸手揪過板磚的小耳朵,板磚嗷嗷直叫:

  「真的是因為師父你太遲鈍,師娘暗戀了你這麼久都沒結果,一定是灰心喪氣跑掉了。」

  蘇靈琳一愣,松了手。

  「暗戀?」

  「唉!」板磚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做得很到位,「師父你到底是有多遲鈍啊,如果師娘他不喜歡你,為什麼老是纏著你,吃東西的時候把最好的留給你,你高興的時候他也高興,你危險的時候他著急……一看師娘他的吃穿用度就知道出身非富即貴,憑什麼處處要關心照顧讓著師父你啊,這還不是喜歡,那真是出了鬼了!我要是師娘,我也被氣跑了。」

  蘇靈琳頓時被他一番話說得心煩意亂,嘴裡強辯著:

  「你小孩子怎麼會懂這麼多,比我這個師父還要多。」

  說罷她又往沈瑄床鋪上瞟去,忽地發現沈瑄的外衣還掛在床邊不曾帶走。不禁遲疑。

  如果是有計劃的出走,為什麼不把衣服穿整齊再走呢,以那傢夥的個性,應該會很重視儀錶的啊。

  「本少爺的衣服從來沒過重樣的。」腦海裡浮現這句話。

  這麼在意外觀的傢夥,會衣衫不整只穿禪衣就夜奔出去了嗎?

  蘇靈琳的眉頭擰成了一個結。

  沈瑄一連三日未歸,蘇靈琳急了。

  最糟糕的就是,還不能報官,本身他們就是通緝犯。

  「師父你別著急,我以前混丐幫的時候認識了不少兄弟,我去找找常州的丐幫分舵,讓兄弟們幫我打聽打聽師娘的下落。」

  板磚說著出門去了。蘇靈琳仍然坐在沈瑄床邊沈思。

  腦海裡閃過一個念頭:

  該不會被他老爹家的四大高手給捉回去了吧?

  如果是這樣,她和沈瑄都可以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事情都會平息,她也不用在外面做逃犯了,應該感到開心才對,可是為什麼心情這麼沈重。

  蘇靈琳看一眼自己的行裝,心想,是不是現在應該立刻回京城?

  那傢夥走了一句話都沒留,是不是應該追上去道個別?

  蘇靈琳眉頭一皺,哼了一聲,可惡的傢夥,好歹我扮演劫匪劫持伺候你這麼久,臨走也不說一聲,真是徹頭徹尾沒良心。走走走,我才不去追你道別,等回到京城,就算在街上打了照面兒,也別想我跟你說半句話。

  -----

  蘇瑞和上官雲在荒野裡對峙。

  「你走吧。」

  「我不走。」

  如此單調的對話不知重複了第幾次。蘇瑞失去了耐心,扭頭便走,上官雲一把拽住他的手臂不放。

  此刻天空中已經烏雲密佈,雨水由小到大打在兩人身上。

  蘇瑞甩手,上官雲跌倒在泥水裡,頓時愣了一愣,隨即不再說話。蘇瑞知道自己手重了,回頭瞧她一眼,只見上官雲木然睜著眼睛,眼光虛茫茫地一片,像是傻了。

  她做夢也沒有想到溫柔的蘇瑞會這樣狠狠地推她一把。

  「我送你回驛站,讓你爹派人來接。」

  蘇瑞伸手拉上官雲,上官雲一動不動。

  「上官小姐,鬧情緒是沒用的。」

  蘇瑞鐵了心要甩掉她,無論她生氣或哭泣,悲傷或失落,任何一種神情都無法打動他。蘇瑞懶得再勸說,直接把上官雲拎起來,往腋下一夾,跟夾小貓小狗似的走去了。

  上官雲如夢初醒,又踢又蹬,叫道:

  「你放開我,我不走,我要跟著你!」

  「哭完了所以開始鬧麼?沒用的。」

  蘇瑞無動於衷地走著,雨越下越大,兩個人都被打得透濕。

  上官雲還想在說什麼,一行雨水滑入口中,嗆得她咳嗽好幾聲。

  蘇瑞找到個山洞避雨,一進山洞,便把上官雲往地上一丟。動作之粗魯和平日他的溫柔有天壤之別。

  「蘇瑞,我知道你有不堪回首的過去,如果你不願意告訴我,我不會逼你說,我也不會把秘密洩露給任何人,我只想陪在你身邊,不管前路有多艱險……我都可以陪著你生生死死,我……你相信我!」

  上官雲這番話,已經是說得十分明白,鼓足了勇氣,拋開所有大小姐的矜持。

  蘇瑞聽到耳中也是一窒,臉上一抹悲傷飛掠而過,隨即化為冷笑。笑聲越來越大,上官雲愣怔地看著他,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笑:

  「你,你笑什麼,我不相信我說的話麼。」

  蘇瑞抱著雙臂,笑到雙肩聳動,眼神淒冷地盯著她:

  「上官小姐,你到底是喜歡我哪裡呢。」

  「你……你是個……」

  「正人君子,你這麼想是吧?我不是。」

  「你是。」

  「我不是。」

  「你……」

  「我說了我不是。」

  蘇瑞斬釘截鐵地說著,一面朝她逼近,在她面前蹲下身,單膝蜷曲著,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的臉頰,他指尖的觸感冰涼,上官雲不禁向後縮緊了身子。

  「上官家的人都這樣麼,黑白不明,是非不分。」

  上官雲疑惑地回望他,身體卻猛然被對鉗制住。蘇瑞一手摁住她的胸口,一手驟然撕扯著她的濕衣。

  上官雲大驚失色:

  「蘇瑞,你這是幹什麼?」

  「這真礙事。」

  蘇瑞如同剝花瓣地將她衣衫層層褪去,陰暗的山洞裡光線缺乏,但上官雲卻感到自己頭一次展露在男子面前的身體格外刺眼,她羞恥地閉上眼睛不去看。

  「你不是一直想要得到我,今天讓你得償所願不好麼。」

  「蘇瑞,你不能,我是有尊嚴的人!」

  蘇瑞微微一笑,臉色如同臘月的寒冰,無窮冷酷。

  冰冷的手在她身上探索,雨水打在胴|體上分外冰涼,她戰慄著身體,如驚弓之鳥。

  「蘇瑞……你瘋了,你這是在做什麼,你放開我。」

  她伸手護住胸前一對雪峰,卻被蘇瑞強行鉗住雙手扳過頭頂,蘇瑞俯下臉,舌尖在那雪峰上輕輕一掃,濕軟的觸感頓時過電般流過上官雲前身,她驚呼一聲,眼睛也不覺睜開。

  她簡直震驚得無法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

  「如果你真的有尊嚴,早就該在我叫你走的時候走了,為什麼到現在還要像發|情的母狗一樣纏著我?」

  蘇瑞平日溫文爾雅的笑容,此刻看來,竟然是如此惡毒和殘酷。

  因害怕和悲傷流出的眼淚與雨水混在一起,她抖戰著,哆嗦著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蘇瑞的手毫不憐惜地在她身體各個角落摩擦遊走,肆意玩弄著她的敏感部位,他以欣賞的表情歪著頭凝視她的反應,臉上掛著欣賞藝術品一般的微笑:

  「當年若不是你們上官家與皇后勾結,預謀在我母后生產後殺掉我,我又怎會流落至今。若不是你爹,我現在早就登上帝位。我原本早就心灰意冷決意一世隱居,你們偏偏不肯放過,千方百計地追殺到此,我唯一的朋友和家人,眼看便要遭到禍連,你身為上官儀的女兒,竟然還敢用這種無辜的表情跟我說尊嚴,你們父女視我的尊嚴為何物呢。」

  他的手指撥開花瓣,侮辱性地褻|玩著,她害怕地縮緊身體,淚水奪眶而出:

  「不可能……我爹爹他不是那種人。」

  他不容反駁地說道:

  「你們父女都是同一種人。」

  咕嘟,水聲的悶響,手指滑入一處溫軟縫隙。她吃痛地哭出聲音。

  「我最討厭的,就是你和你爹一樣,不得到我誓不甘休,你爹一心一意想要殺了太子,你卻想要俘虜我,把我變成你的奴隸,」蘇瑞冷笑道,「噯,你說如果你爹知道我就是太子,他會不會很驚訝,很懊悔,很不甘心自己的女兒被一個將死之人毀掉清白?」

  身體深處傳來一種羞恥和痛苦混合的感覺,她緊咬住嘴唇。

  蘇瑞的手指向內又探入一寸,她痛苦地呼叫出聲。他惡意地在她身體裡攪動著,弄大水聲,故意要讓她聽見:

  「你看,這麼淫|蕩,你還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自己吧。呵呵,真像發了情的牲畜呢。」

  她再也忍受不住如此羞辱,出聲哭泣。她的哭聲像是煩躁的蟲鳴,細微不絕,蘇瑞厭惡煩亂地打斷,蓋過他的聲音:

  「上官雲,這是你選的,既然你自投羅網,就一輩子別再想逃出我的掌心,就用你的身體替你的父輩贖罪吧。」

  說罷,他解開自己身下的束縛,在她花口之外輕輕摩擦,然後,毫不留情地一口氣貫入。

  身體內部像是有火藥炸開,衝擊性的劇痛幾乎把她擊潰。她緊緊咬住嘴唇,握緊雙拳急速迸出汗水。

  「怎麼不出聲?」

  他像是要把她玩壞似的,長進長出,瘋狂地律動著腰部,面部仍然掛著冷酷扭曲的微笑。

  她不是刻意不出聲,而是因為痛得無法自製,呼吸都會帶來疼痛,她唯有屏住才能減緩。

  「別咬得這麼緊,這樣是不行的。」

  他故意在她耳邊說著猥|褻的話語,男人呼出的灼熱氣體撲在她臉上,雨水都仿佛跟著升溫,她的身體像被他點燃一般,一種前所未有的感覺伴隨著灼痛產生。

  她閉起眼睛緩緩吐氣。

  他咒語般在她耳邊響起:你是我的奴隸,是我的俘虜,你的身體和心全部歸屬於我,永生永世離不開我。我會一輩子束縛著你,讓你無處可逃。

  雖然看不見,但她知道,此刻蘇瑞臉上正掛著那慣有的微笑。

  那種殘酷的微笑。

  比刺穿她身體還要尖銳疼痛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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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16:40

【41、直腸女的戀愛啟蒙(下)】

   楚靈揚和蘇瑞已經許多年沒有這樣搭檔過,然而疾風斬仿佛天生便要和避水劍兩相融洽一般,兩人搭配起來攻守有據,進退自如,很快扭轉了局勢。

  上官雲和小芋頭躲在灌木叢裡偷看,都嚇得手心冒汗。一面是被那血腥的場面所震懾,另一方面則是被蘇瑞這從未示人的一面所駭。

  蘇瑞揮動長劍,面色如同凝霜一般冷酷,不斷有人倒斃于避水劍下,刺喉,穿心,切脈……每一招都是狠辣至極,殺人如斬瓜切菜。小芋頭看得渾身發抖,忍不住攥著上官雲的衣袖,哆嗦著唇:

  「少夫人,這小白臉他……他好狠哪。」

  上官雲默然注視著蘇瑞,一語不發。

  放走東廠的人無異於自掘墳墓,蘇瑞下手這樣果決也無可厚非,但是為什麼她心中仍然會有一絲傷懷呢?

  對於蘇瑞,上官雲發覺自己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

  蘇瑞殺完了東廠殺手,收劍來看薛樂言,楚靈揚摟著愛妻,此刻已是淚水盈眶。薛樂言撫著楚靈揚的臉,眼睛也不覺溢出淚水,顫聲道:

  「楚大哥,對不起,是我騙了你,你能原諒我嗎。」

  「言兒,我不怪你……你不要死。」

  「我原本是東廠派來的探子,臥底在楚家刺探情報,想要殺你的,只是我後來卻喜歡上你,我這一生沒有什麼人對我好過,唯有你楚大哥……」薛樂言劇烈咳嗽一陣,口中湧出鮮血,「我這是自做孽罪有應得,怨不了別人,只是楚大哥你,讓我實在放心不下……」

  上官雲湊上前:

  「姑娘,東廠的人為什麼要追殺你們?」

  薛樂言從楚靈揚腰間摸出那塊玉佩,血淚汩汩湧出:

  「這個……楚大哥,你一定要丟了它,忘了它,千萬不可以再回到金陵。」

  「為什麼,為什麼?」楚靈揚嘶叫著,「爺爺這樣說,你也這樣說,我不明白!」

  「你不用知道,千萬別去找原因,丟了它,」薛樂言支撐著僅剩下的力氣抓住楚靈揚的手腕,「答應我,丟了它。」

  「這是為什麼?」楚靈揚急得眼睛都要迸出血絲來,回頭淒然看著蘇瑞,「這不是蘇老前輩贈給我們的東西嗎,我們一人一件,它倒底有什麼特別?」

  蘇瑞垂頭默然無語。薛樂言聽了這話,身子一震,睜大了眼睛瞪著蘇瑞:

  「什麼,什麼……楚大哥,你說這東西是他的?」

  「言兒,你別激動,我去給你找大夫。」

  「你……」薛樂言張大了嘴,伸出一隻手朝著蘇瑞,血淚滿眶,「你是他最好的朋友,卻為什麼要他……代你受過,你……你不配……」

  她過於激動,胸脯劇烈地起伏著,終於僵硬,那只染著鮮血的皓臂懸在半空也隨之無力地垂下。

  「言兒!」

  楚靈揚抱住她冰冷的身體嘶聲大哭。

  蘇瑞提著劍在東廠殺手身上補刀,目的是為了掩蓋創口,以免對方根據屍體推斷他的劍法,上官雲看他冷靜平淡的神態,不禁心口發寒。

  蘇瑞道:

  「靈揚,你有什麼打算。」

  「我要報仇!」

  「萬萬不可,這位大哥,」上官雲急忙阻道,「你面對的不是一個人,而是東廠!就算你不顧自己的身家性命,可是你的家人呢?你妻子拼死也要保護你,叫你不要報仇,你怎麼能這樣浪費她的心血?」

  「言兒就這樣死了,我心……實在難平。」

  蘇瑞走過來,一隻手按住他肩頭:

  「這裡的人都已經解決,要說報仇也都報了,你還是聽一句勸,先離開金陵,和我們去嶺南避一避,一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蘇瑞,你不明白……」楚靈揚痛心疾首,「一直以來,言兒對我都百般溫順,但我總覺得她有什麼事情隱瞞著我,因此縱然我喜歡她,卻總是防她一著,不曾掏心窩地對她。如今她為了我而死,我……」

  「我明白。」

  蘇瑞沈默半響,回頭望了一陣:

  「我們走吧。」

  上官雲想要跟上,卻被蘇瑞伸手一攔:

  「上官姑娘,你也看到了,我們的路兇險多舛,於你不宜。你還是早日歸家罷。」

  小芋頭聽見,立刻來拽上官雲袖子:

  「少夫人,這窮酸說得有道理,我們……還是先回去吧,打打殺殺不好。」

  上官雲揮手甩開:

  「芋頭,你先回去。」

  「這……」

  「聽我的話,立刻回去!今天的事情不要跟任何人提起,否則要你小命。」

  「是,少夫人,」芋頭轉身,又不安地瞧她一眼,「那少夫人,芋頭走了……」

  「你應該和芋頭一起走。」蘇瑞的口氣漸漸強硬。

  上官雲絲毫不減氣勢地盯視著蘇瑞,兩個人的眼神在緘默中交鋒。

  「蘇瑞,」上官雲逼近一步,靠在蘇瑞耳邊壓低聲音,「你的秘密我都知道,放我回京,不怕引來更多人追殺你們麼?」

  蘇瑞一窒,這一點是他並不是沒有考慮過。

  「所以為了封口,你一定要把我帶在身邊啊,或者,殺了我?」

  蘇瑞又是一窒,眼光愈發陰沈,低聲道:

  「你以為我不敢?」

  說罷迅疾出手,卡住了上官雲嬌嫩的脖頸。

  「上官雲,你剛剛已經看到我蘇瑞是個什麼人了,我不是你想要的那種人,你還不走,就莫怪我心狠手毒。」

  蘇瑞輕輕鬆手,上官雲跌落在地,大口地喘息著,臉上卻毫不驚訝地,反而帶著一抹詭麗笑意:

  「蘇瑞,我頭一回看你這麼著急。你越想趕走我,我越不走。」

  蘇瑞眼裡難得浮現出焦躁:

  「上官雲,你倒底想怎麼樣。」

  「我不想怎樣,我只是,生生死死,都想要和你在一起罷了。」

  「荒謬!」

  「都閉上嘴,別吵了!」楚靈揚忍無可忍地吼起來,「能不能讓言兒安安靜靜地走?」

  兩人都閉上嘴,楚靈揚平息了口氣,抱起薛樂言的身體:

  「我去葬了言兒,稍後來找你們。」

  上官雲望著楚靈揚的背影:

  「他走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了吧。」

  「你要我說什麼。」

  「東廠的人真正要找的目標,是你吧。」

  上官雲盯著蘇瑞,眼光鋒刃一般銳利。在這一刻,蘇瑞甚至產生了一種疑惑的幻覺,這個眼前柔弱嬌蠻的女孩子,究竟是否如同小鳥依人一般在他身邊存在過?

  「楚靈揚那件倒楣的玉佩,使得他做了你的替罪羊,是不是?」

  蘇瑞緊閉雙唇,臉色蒼白,一語不發。

  「蘇瑞,我一直以為你是個有情有義的人,讀你寫的文章,看你為人處世,我絕不能相信你是那樣的人,你讓朋友代你受過,這是為什麼?現在人都死了,你不會有一點點愧疚嗎?我看你剛剛殺人,雖然我第一次瞧你動武,可是你為什麼能這樣得心應手面不改色,你沒有一點點感情嗎?我跟著你出門這麼久,你是不是對我也一點點感情都沒有,是不是我現在揭穿你的秘密,你就會殺了我,眼睛也不眨,一滴淚都不流?」

  少女淚光朦朧的質問,他漠然地聽完,最終動了動嘴唇,擠出一句話:

  「若新皇還沒有登基,我才應該是太子。」

  上官雲愣住了。

  「你沒聽錯,我是太子,是當今皇帝的親兄長,明白了麼?」

  上官雲縱然做好了一切心裡準備,卻仍抑制不住指尖顫抖。

  太子……新皇剛剛登基,如果被揭發出來曾有一個先於他的順位繼承人,那麼天下豈非要爆發巨大動亂?

  難怪,太后和皇帝,怎麼可以容忍這樣的人存在在世間?上官雲想到這裡,便如同親眼看著蘇瑞步入了死地,不禁深感絕望之痛。

  蘇瑞泛起一絲親切冷漠的微笑:

  「上官姑娘,現在,你還要生生死死和我在一起麼?」

  -----

  蘇靈琳趴在桌上,笨拙地拿著筆在紙上劃道道,不時地偷望沈瑄一兩眼。

  沈瑄正闔著眼睛在床上躺著養神,懶洋洋出聲:

  「蘇靈琳,偷看我幹什麼。」

  蘇靈琳嚇了一跳,兩腮飛紅,做賊心虛地放大聲音:

  「誰誰誰偷看你了?做做做夢。」

  「平時沒見你用功讀書寫字,今個兒怎麼這樣專心,寫什麼東西在?」

  蘇靈琳趕快捂住:

  「沒什麼,睡你的覺。」

  沈瑄翻了個身,把被子向上提了提遮住肩膀:

  「睡了。」

  蘇靈琳長出一口氣,把手掌都鬆開,遮住的紙張上露出一個刺眼的小標題:

  喜歡測試。

  喜歡一個人的表現一:看到對方會臉紅心跳加速。

  蘇靈琳摸摸自己還在發燒的臉,拼命甩頭,好像要把這一切給甩掉似的。不對不對,再看下一條。

  喜歡一個人的表現二:會因為見到對方而高興。

  這一條……自己見到沈瑄的時候好像心情總體來說是挺愉快的?不過,那好像是因為自己本來就是個樂天少女嘛……

  喜歡一個人的表現三:看不到對方的時候會時常思念。

  蘇靈琳這段時間和沈瑄朝夕相對,還沒有試過分開,只好情境想像了一下,沈瑄如果回到了丞相府做他的二少爺,自己回到鏢局的話……

  好像是會有一點不捨得?

  不妙,感覺條件一個一個在符合!

  蘇靈琳心頭一跳,立刻被自己這個念頭嚇得魂不附體,該死的臭板磚,從哪裡搞這麼個無聊的小測試來給她做!

  這一定不準的。蘇靈琳想要撕紙,卻又停住。

  不然……再看看下一條?

  下一條也是最後一條。

  喜歡一個人的表現四:失去對方的時候會傷心欲絕,想要永遠和這個人在一起。

  蘇靈琳轉怒為喜了。

  沈瑄要是走了,她才不會傷心欲絕,只會萬事大吉哩!和沈瑄永遠在一起?做牛做馬做奴婢的日子誰願意過一輩子啊,她又不是受虐狂。

  蘇靈琳自己得證自己沒有喜歡沈瑄,心頭沒來由一陣輕鬆愉快,笑眯眯地把紙頭收起,跑到床邊給沈瑄掖好被子,樂滋滋地推門出去了。

  蘇靈琳沒有預知未來的能力,也不明白人的情感往往在面臨危機的時候,才會真正爆發和崩潰。

  命運的風暴就這樣在她毫無預見的情況下奔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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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15:55

【40、直腸女的戀愛啟蒙(中)】

   蘇靈琳泡在溫泉裡,板磚殷勤地在給她擦背。

  蘇靈琳把雙手擱在石頭上,長籲一口氣:

  「沒帶那傢夥是正確的,安心了好多。板磚,你挺孝順,師父不會虧待你。」

  板磚笑嘿嘿地道:

  「師父,你為什麼這麼怕師娘?」

  「我會怕他!」在徒弟面前蘇靈琳想要彰顯一下威猛,但倒底口氣還是底氣不足,「切,我才不怕他。」

  「奇怪,師父你明明功夫比師娘好,力氣比師娘大,為什麼處處都讓著師娘。」

  「那是因為你師父我不想跟他這人一般見識。」

  「可是師父,師娘明明很喜歡你啊。」

  蘇靈琳嚇了一大跳:

  「別瞎說!」

  他不是對「纖雲」一往情深嘛。

  蘇靈琳腦海裡描繪著沈瑄對自己呼來喝去的模樣——

  夫君沈瑄把二郎腿蹺在桌上,嘴裡叼一根牙籤:

  「蘇靈琳,你放了多少鹽才做出這魚來的?鹹魚都沒這鹹,想害我早點中風是吧?」

  娘子蘇靈琳忙不叠地點頭哈腰去端盤子:

  「我錯了,我這就去重做。」

  「算了,」沈瑄不耐煩地揮揮手,「興致都冷掉了。去給老子打盆洗腳水來。」

  蘇靈琳使勁兒搖搖頭,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被沈瑄喜歡,這太恐怖了。

  何況也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吧,自己和沈瑄的理想型,差得不是一點點,是一個筋斗雲都追不上的距離啊。

  「方丈老爹說過,喜歡和討厭可以很容易地裝出來,可是關心是最難裝出來的,」板磚把毛巾浸入熱水,又搓洗了一遍拿上來,「那天師父打馬賊的時候,師娘的臉都急白了。」

  蘇靈琳愣了愣:

  「有嗎?」

  「當然,師父你沒瞧見,昨天徒兒不小心把你打傷了,師娘那臉色比自己受傷了還難受,那種表情怎麼能裝得出來。」

  蘇靈琳隱隱地覺得臉上有點發燒,抓抓頭道:

  「咳咳,那他挺講義氣的。」

  「義氣,」板磚瞪大了眼睛,「師父你把自己當男人?」

  「啊?」蘇靈琳沒反應過來。

  「完了完了,百密一疏,」板磚老成地悲歎一聲,「看來師娘喜歡上你真是不幸得很,如今之計,唯有板磚勸說師娘把自己當個女人看,這樣你兩就能配上了。」

  「你胡說八道什麼呀!」蘇靈琳無語了,轟著板磚離開,「走走走,不要你擦背了,讓為師一個人清淨清淨。」

  板磚悲歎著走了,剩下一蘇靈琳一個人紅著臉泡溫泉。

  沈瑄喜歡她,怎麼可能!

  仔細回想著以前兩人相處的情景,好像昨天發生的一般歷歷在目。蘇靈琳不禁想到一個問題。

  如果沈瑄真的喜歡自己,那麼自己……

  喜不喜歡沈瑄呢。

  水一定是太燙了,不然怎麼會熏得她臉上一陣一陣暈紅,蘇靈琳大口喘著氣。

  板磚從溫泉裡爬出來,繞到大石頭背後,驚覺沈瑄坐在那裡,差點要叫出聲來。

  沈瑄捂住板磚的嘴,一根食指豎起在唇邊。

  板磚掰開沈瑄的手,壓低聲音壞笑:

  「師娘,我就知道你會來的。」

  「你小子來得,我為什麼來不得?」

  「師娘就在那邊,要不要我幫你去把她的衣服偷走?」

  沈瑄拍了他的小光頭一下:

  「小子想哪裡去了。」

  「嘿嘿,那是什麼,難不成師娘你是來教師父讀書認字兒的?」

  「我是來求證一件事的,」沈瑄感慨地摸著下巴,一面搖頭,「果然沒有看走眼。」

  唉,到底是什麼啊。板磚很好奇。

  「看什麼看,回去了。」沈瑄又拍打他的腦瓜一下。

  回去的路上,沈瑄在心裡仍是感慨——

  那天沒有看走眼,不是幻覺。

  蘇靈琳的身材……竟然真的是一隻鎮江包子!

  我就說嘛,她平時穿的裹胸一定是太緊了!

  沈瑄這樣想著,心裡慢慢計畫,等做了蘇靈琳相公得了夫權,一定要把她的抹胸件件都換大一號,讓她穿他心裡喜歡的衣裳,日日打扮得像一顆蘋果那麼水靈。

  -----

  楚靈揚從來沒遇到過這麼大的麻煩。

  剛出了金陵城,就遇上了一路來路不明的人物追蹤。

  楚靈揚帶著薛樂言策馬狂奔幾十裡,卻依舊無法甩掉對方,那路人馬緊咬不放。

  這樣下去並不是辦法,楚靈揚勒轉馬頭,薛樂言緊張地摟緊他的腰,用疑惑的眼神望著他。

  「我去問清來意,若是敵人,也不打緊,有這把刀在,」楚靈揚愛憐地望著妻子,「別怕。」

  他卻看不出薛樂言眼裡那一抹複雜深切的悲哀和絕望。

  來人有十幾個,將他們團團圍住。

  楚靈揚橫著刀拱手:

  「不知閣下是道上哪路人,找楚某人什麼事?」

  來人全部都以黑紗蒙住面孔,楚靈揚心裡知道,一般來說,只有要幹殺人劫掠這樣勾當的,才會害怕別人來尋仇遮面。

  其中一人道:

  「十七,你好大膽,敢背叛林公公,今兒個要你跟這野鴛鴦一起死無葬身之地。」

  楚靈揚怔了怔,這公公二字,顯然是牽扯到了宮裡的人。然而「十七」又是在叫誰?

  他沒有過多的時間思考,對方已經攻過來,有七人人手持梨花槍,在馬上合攻他一人,四杆槍合在一處拼成一道銀花光芒,楚靈揚用刀挑開,那七杆槍立刻分散,各自又從不同角度擺成陣勢,再度攻來。

  楚靈揚見避不開,只好棄了馬,抱著薛樂言跳下。

  與此同時,又有一人手持判官筆,加入戰局,那一對尖刺判官筆從袖中滑出,靈巧至極,楚靈揚連連格擋擋,已經頗為吃力。心中暗自驚訝,也更加明白事態的嚴重性。

  因為這幾人,每一個在江湖上都可以算作頂尖的高手。自己一個兩個可以對付,但現在是十幾個。

  如果對方真的想要立刻取走自己性命,早就可以下手了,而現在他們是想要抓活的。

  想到這裡不禁擔心薛樂言,楚靈揚不防身後又有使鐵爪的一人偷襲,眼看就要被夠到,薛樂言卻在此時身子一振,飛掠而起,風一樣擦過楚靈揚身側,一手將他推開,一手封住鐵爪的攻勢。

  「言兒你……」楚靈揚大吃一驚。

  「先殺判官筆,那人是指揮。」薛樂言冷靜地道。

  楚靈揚不再想那麼多,發動疾風斬,連斬數刀,當即卸掉那判官筆的雙臂。那人紅著眼睛滾在地上慘叫,嘶聲道:

  「十七,你好狠,哼哼,不愧是東廠的人,可是你背叛了公公,你以為自己活得了嗎?」

  楚靈揚的手腕不禁一抖。

  妻子開口說話已經是出乎意料,而且這個溫婉的妻子,不但會武功,還是東廠的人。

  他無論如何都無法立刻接受這樣的事實。

  「喔,十七,看來你還沒有告訴他,」那人陰測測地笑了,「也對,你不敢,你看上了這個人,又怎麼敢告訴他你是東廠派來的臥底,是專門為殺他而來?」

  楚靈揚的心又是猛地一顫。再看薛樂言的臉,已經死灰一般暗沈。

  「言兒,他說的……可都是真話?」

  薛樂言的唇哆嗦著,像是無法說出一句完整的話。楚靈揚的心也隨著她的臉色在下沈。

  「小心!」

  一道寒光閃過,薛樂言推開楚靈揚,挺身擋了出去。

  利器穿入胸膛的聲音。

  「這個人要抓活的!」地上那人雖然失了雙臂,卻還能穩住心智指揮剩餘的人,甚至還能以言語擾亂刺激楚靈揚,「楚靈揚,你想不想知道你為什麼會被人盯上?」

  「言兒!」楚靈揚看著滿身是血的薛樂言,胸口像是有什麼東西要迸裂開。

  「不要管我,你快……」

  「抓活的!」

  剩下那些人又圍上住楚靈揚,楚靈揚心頭湧起一股悲憤,腳步慢慢移動,刀變幻著姿勢。

  週邊有個殺手一聲慘叫倒地。那幾個東廠殺手驚異回望,只見一人素衣勝雪,身姿淩然地站在風中,斗篷獵獵作響。

  「靈揚,我來助你。」

  蘇瑞盯著東廠殺手,書生的眼神依然沈靜如水,聲音卻像冰一樣冷。因為此刻,他已經長劍在手。

  楚靈揚內心裡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激勵著自己,在血液裡滾燒沸騰,仇恨和友情點燃了他,又摧折著他,他大吼一聲,朝著敵人放出了殺招疾風斬。

  疾風所及,毀天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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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14:41

【39、直腸女的戀愛啟蒙(上)】

   板磚在園子裡拿著新倒手的流星錘試練。蘇靈琳在旁指導。

  謔謔謔謔!

  沈瑄無奈望天,一個蘇靈琳鬼吼鬼叫就夠煩的了,多一個跟著瞎起哄的小光頭,真是惟恐天下不亂。

  板磚使板磚順手,流星錘還是第一次,手生沒把握好,力道一偏把武器擊向了蘇靈琳。

  蘇靈琳正叉腰頓腳地跟板磚說訣竅,不料這麼一擊,身手去格流星錘,誰料攥住了鐵鍊,那鐵坨又斜斜一偏變了方向,繞向她身邊,正中後腰。

  「哎唷!」

  蘇靈琳捂著腰慘叫一聲僕倒在地。

  沈瑄聽見她聲音不對,忙扔了書跑出來看,見蘇靈琳趴在地上抽搐,嘴裡叫著:

  「真是陰溝裡翻了船,讓一個十來歲的小娃娃暗算……嗚嗚嗚嗚。」

  她的確覺得很丟臉。

  沈瑄要把蘇靈琳橫抱起來,她一直叫痛,沈瑄改成攬肩膀的姿勢,見她捂著腰處,知道傷得不輕,忙道:

  「板磚,還傻站著幹什麼,給你師父找大夫去。」

  板磚在原地已經被嚇傻了,他自己都沒料到自己的新傢夥這麼大威力,一上來就把師父撂倒,聽到沈瑄這話,忙慌裡慌張奔出去。

  沈瑄把蘇靈琳扶進屋放倒在床上,解開她腰帶,把衣服撩至腰部,果然皮膚上已經青腫一片。

  他小心地把手疊在皮膚上,輕柔推至:

  「這裡?」

  「嗷!」蘇靈琳苦叫一聲。

  「等著,拿藥酒給你。」

  沈瑄一轉身去拿藥箱,蘇靈琳趴在床上苦悶地回想,剛剛這傢夥怎麼可以沒經過允許就隨便扒她衣裳?他既然可以隨便扒姑娘家的衣裳,為什麼在金陵的時候不許她扒男人的衣裳,真是嚴於律人寬以待己。正胡思亂想著,腰上又是扯筋斷肉的痛,她連忙咬緊牙關。

  「痛就說,別忍,」沈瑄盡可能溫柔地給她抹藥酒,眼神裡滿是心疼,嘴巴上卻又忍不住要譏刺她幾句,「女俠你不是武功蓋世,怎麼著了個毛孩的道?」

  蘇靈琳看不見沈瑄的表情,當他是刻薄自己,哼了一聲,攥著拳頭道:

  「馬有失蹄。」

  「板磚也不是故意,你別記他仇。剛剛看他神色,已是愧疚得很,你待會見了他,好言安慰幾句。」

  「我當然知道,」蘇靈琳沒好氣道,「誰會像你,淨在別人傷口上撒鹽。」

  大夫來了給蘇靈琳開了藥方,板磚煎了藥,沈瑄哄著蘇靈琳吃下睡覺,如此折騰了一天,到了夜裡才有些空休息。他從蘇靈琳臥房裡出來,伸個懶腰,步出庭院。

  冬天裡夜色更冷暗,天上沒有月光,沈瑄聽見園子裡有呼吸聲,原來是板磚坐在石凳上揉眼睛。

  「小和尚大半夜不睡覺,在想哪個小尼姑呢?」

  板磚回頭見是沈瑄,又悶悶不樂地背過身去。

  「出家人要六根清淨,你不戒葷腥就算了,還這麼多心事,不怕佛祖知道了生氣?」

  板磚道:

  「佛祖忙著普度眾生,才沒有空管那麼多閒事,我早就是天不管地不管,爹娘不要的了。」

  「小和尚,我記得你說你有個方丈老爹,後來呢?」

  「他說我是個吃貨,要掙很多錢才能養得起,所以他要跑出去掙錢。我他本來就不會掙錢,要不然也不會把我們的和尚廟經營倒閉。只是找個藉口甩掉我罷了。」

  沈瑄摸摸他的光頭。

  「師娘,你呢,你和師父這回打算找什麼藉口甩掉我?」

  板磚擡起頭來,眼睛裡閃亮亮的都是淚花。

  沈瑄掐一把他的臉蛋,笑道:

  「小光頭,少裝可憐,今天你闖禍是事實。」

  板磚怏怏地低下頭去,撥弄著衣角,看得出來是真傷心。

  「師娘,我不用你們趕,我自己走。板磚自己能養活自己。我親爹娘都不要我,也不指望你們要我。」

  「你剛說你的方丈老爹,那是你親老爹?」

  「嗯。不然,誰願意一生下來就當和尚?」

  沈瑄一詫,這板磚已經夠古靈精怪,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想來他的和尚老爹也是個大怪人,隨隨便便生了個和尚兒子,又隨隨便便地扔掉。

  「你不當和尚,還想做什麼?」

  「做大俠,」板磚似乎更加沮喪了,「不過……我知道我沒那個天分,師父教的武功,我總是學得很差。」

  沈瑄哈哈大笑:

  「那是她教得差,你跟她混,沒前途。」

  板磚聽到這話眼睛一亮,然後黯淡下來:

  「反正你們也要攆走我的。」

  沈瑄仍是輕柔地摸摸他的小光頭,覺得板磚的頭皮有些涼:

  「板磚,明天上街給你帶頂虎皮帽子?」

  板磚愣了愣,先不明白什麼意思,而後喜上眉梢:

  「師娘,你們不趕我走?」

  「嗯……」沈瑄做出思考的表情。

  「師娘,我就知道師娘最好了,」板磚見風使舵順水推舟的本事愈發被沈瑄挖掘出來,抱住一根大腿不撒手,央求道,「師娘你替我跟師父求個情,以後板磚什麼都聽你的。」

  「那你不聽你師父的?」

  板磚眼珠一轉,笑嘿嘿道:

  「先聽師娘的,再聽師父的。」

  沈瑄一樂,拍拍板磚道: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那板磚以後就跟師娘混了,」板磚剛認了主子,忙著要討好一下,立刻賣了前任主子,「師娘,你一定很喜歡師父吧?」

  「你個小孩,還是個和尚,懂什麼叫喜歡不喜歡。」

  板磚眼睛鼓了鼓,道:

  「我知道的多了去了,方丈老爹教過我,如果我見了一個姑娘心跳得很快,見不著她的時候又想要見著她,那就是喜歡。」

  沈瑄笑而不語,板磚見他不置可否的樣子,又急忙補充闡釋一下,順便以親身經驗舉證:

  「我見了對面庵裡的小尼姑就心跳得很快。總想要摟著她親熱下……對了師娘,你想不想跟師父親熱一下?」

  「你方丈老爹都教了你些什麼玩意,」沈瑄揪住他的小耳朵,「嗯?」

  板磚壞笑道:

  「師娘,我們大家都是男人……你懂的。」

  這下沈瑄真是無奈了:

  「我是男人沒有錯,但是你嘛……」

  「師娘,我明白你的意思,」板磚自以為聰明地誤解,「師娘你放心,我已經掌握到師父的一個秘密,明天我就幫你促成這樁好事兒。」

  -----

  「泡溫泉?」

  蘇靈琳不知道板磚為嘛突然要提出這麼個建議來。

  「師父,徒兒昨天誤傷了您心裡很是過意不去,所以特地滿城打聽有什麼法子可以快一點讓瘀傷好起來,無意中發現城郊有一處溫泉,師父,冬天泡溫泉對舒筋活絡很有幫助,不如試試?」

  蘇靈琳聽著覺得有道理,但是總覺得有點大費周章:

  「城郊太遠了吧,我現在還腰痛。」

  「這有什麼,師娘一定會載你去的,」板磚一本正經地回頭,背對著蘇靈琳朝沈瑄擠眉弄眼壞笑,「師娘是吧?」

  沈瑄聳肩一笑,不置可否。

  蘇靈琳還是覺得不大妥當。

  一個人在荒山野嶺裡泡溫泉是不怕啦,可是如果是兩個人……蘇靈琳緊張兮兮地偷望沈瑄一眼,立馬下定決心:

  「還是算了。」

  「師父你放心,我會幫你把風的,」板磚一本正經回過頭,臉上嚴肅道,「板磚拿個鈴鐺去,要是有壞人來,板磚老遠裡就搖鈴鐺報警,師父你就穿好衣服來打壞人。」

  「這……」

  蘇靈琳看沈瑄一眼,臉上寫著「聽見沒,丫的別想佔便宜想都別想」。

  沈瑄翻個白眼回給她,一副「看什麼看,一邊涼快去」的表情。

  「那……好吧。我準備準備。」

  板磚心裡樂翻了天,見蘇靈琳一出屋子就笑嘻嘻跑到沈瑄面前邀功,誰料沈瑄淡淡一笑,道:

  「我不去。」

  板磚以為他口是心非,還笑嘿嘿道,「師娘我是站你這邊的,就不用假謙虛了。」

  「我真不去。」

  「為什麼?」板磚愣了愣,「難道你不喜歡師父了?」

  「自然是……」沈瑄打住話頭,眼睛裡一抹狡黠之意,「小子,套我話?」

  板磚還是迷茫地看著他。

  「也罷,教教你,」沈瑄笑道,「我是喜歡你師父沒錯,不過我這人天生愛面子,決不許別人辜負我半點,既然我先喜歡她的,便落了下風。所以,唯有讓她也喜歡我,先開口對我表白,我心裡才過得去。」

  板磚不明白:

  「如果師娘和師父互相喜歡,那誰先表白有什麼差別?」

  「差別大了去了。我問你,你是願意天天跟在你的小尼姑屁股後頭轉悠做她的奴隸,還是願意她被你吃得死死的,死心塌地伺候你,一輩子都聽你的話?」

  「原來是這樣,」板磚托著下巴反復咀嚼消化沈瑄的話,「女人可真難對付,果然要用些法子。」

  「廢話,要不然天底下的女人不都得反了?」

  「哇,師娘,你真的好厲害,以後板磚就跟你混了。」板磚佩服得五體投地,不知道怎麼用言語形容。他腦筋一轉,又壞笑道:

  「師娘,你剛剛已經說了喜歡師父,就不怕我去告訴師父她老人家?」

  「無所謂,」沈瑄眨眨眼,扇子遮著一半俊顏,笑微微道,「我剛剛說了什麼?出了這個門,我可是什麼都不會認的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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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13:41

【38、孺子可教】

  「雄風,我這次來,特地想要見見那孩子。」

  楚雄風心頭一震,手也在微微顫抖。他竭力穩住心神,慢慢地喝了一口茶:

  「太子他……」

  沈時行的目光霎時冷峻:

  「妄說!新皇登基未滿一年,何曾立過儲君?」

  「下官失言,請大人恕罪。」

  沈時行四下望瞭望,楚雄風往前跪了跪,湊近了道:

  「大人放心,這裡沒有我的命令,別人進不來。」

  「你要記住,」沈時行俯下身,對著跪倒在地的楚雄風耳邊道,「這世上沒有過什麼太子,那是你的孩子。」

  「下官謹記。」

  沈時行壓低了聲音,沈聲在他耳邊道:

  「老楚,當年勞國丈對你的恩情,你可還記得?」

  「勞國丈,瑜妃娘娘的恩情,下官至死不敢忘記。」

  「我知道你在怕什麼,我又何嘗不是,」沈時行深歎一口氣,「你看我即便是在朝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仍然日日如坐危樓,心難自安。我今日藉口尋找那不肖子,才能有機會來金陵一趟,就是想看看那孩子,如今究竟怎麼樣了。」

  沈時行見楚雄風的神情仍然猶豫,臉色一變:

  「難道,這麼多年了,你還在懷疑我是當年那個通風報信的人?」

  「下官不敢。」

  「我沈時行敢作敢當,無愧於天地良心。若是我當年背叛了國丈大人,今日還輪到你楚雄風在這金陵之地高枕無憂?」

  「下官明白。」

  「閒話不多說,你把那孩子叫來,我看一眼便走。」

  「是。」

  -----

  蘇靈琳三人一路南下趕了幾天路到了常州,離開金陵也有了一段距離,三個人便找了家小客棧住下,日子過得倒也清閒無事。蘇靈琳因為閒不住,便更加用心地指點板磚練習刀法。

  又是一日,沈瑄在廊簷下打瞌睡,蘇靈琳正在院中給板磚講授回燕刀的基本要訣,板磚一面聽,一面眼睛瞟了瞟沈瑄。

  只見沈瑄躺在搖椅上,身上裹一條撚絲軟毯,暖烘烘地好不愜意,還連帶打了個睡意濃濃的哈欠。

  板磚看了也被傳染,不自覺地睡意襲來,跟著打了個哈欠。

  「板磚,我在講刀法口訣,你到底有沒有在聽?」

  「有啊……」口氣有點虛,「師父,現在是大冬天,冬練三九我是可以理解啦,但是為什麼要穿得這麼單薄在這裡吹冷風?不可以挪到室內去練習嗎。」

  板磚說著,不由得又瞟了一眼沈瑄,他裹著軟毯,只伸出一個頭和兩隻手,捧著一隻七寶暖爐的樣子真是叫只穿單衣的人咬牙切齒。

  「這裡是客棧,哪裡來專門的練功房,打爛了桌椅不要賠錢的?」

  蘇靈琳身著單衣,臉也讓風刮得通紅,只不過她精神奕奕,看起來和縮頭縮腦的板磚迥然不同。

  「那師父,多給板磚穿一件棉襖行不行,那個,虐待小孩是犯法的。」

  「練功的時候穿多了不利於身體散去熱量,」蘇靈琳斜抱著雁痕,威風凜凜站在園中,好似一點也不懼寒冷,「你都知道什麼叫做冬練三九,還不下點苦功。」

  「可是師父,我總覺得我不適合拿刀。」

  「少找藉口,沒有人生下來就會使刀。想要學有所成,就得老老實實一步一步來。」

  「板磚,」看似睡著的沈瑄突然發話,「問你個問題。」

  「師娘你儘管問。」

  「你是為了什麼要跟她學武功?」

  「為了做個大俠,」板磚想了想,又覺得這答案似乎不夠完全妥帖,補上一句,「我想要做成一樣事業,我想我最合適的應該就是練功夫了,所以想把功夫學精。」

  「哦,真的是最合適麼?」

  「什麼意思。」

  「啊,沒什麼意思。天真冷啊,看來毯子不適合我,回去換床撚絲被了。」

  沈瑄從搖椅上坐起來,伸了個懶腰,把毯子披在身上,慢悠悠地走回房間。

  「切,真是懶人,板磚,你切不可跟他學……」

  「等等師父,我覺得師娘剛剛的話很有道理。」

  「什麼?」

  「我可能不適合練習刀法,可是不一定不能練成別的兵器啊,師娘你幫我想想,我能練些別的什麼功夫?」

  蘇靈琳愣了愣,思索了一陣。

  「記得第一回見你,你的板磚使得不錯嘛。」

  「嗯,可是江湖上只聽說過用暗器的,哪裡聽過用板磚的?」

  「這個……你容我再想想。」

  板磚眼睛一亮,笑嘿嘿地道:

  「那師父你在這裡慢慢想,我去穿件棉襖。」

  -----

  晚上吃飯的時候,蘇靈琳仍在捧著腦袋苦思冥想。

  沈瑄用筷子敲了敲板磚的光頭:

  「你小子,你師父給你想主意想得頭大,你怎麼吃得這樣順心?」

  板磚把沾滿米粒的小臉從飯碗裡擡起來,口齒不清道:

  「徒兒生性愚笨,這等拿主意的事情還是交給師傅師娘好了,師娘你那麼聰明,不如也給板磚出個主意?」

  「對啊沈瑄,你來幫我想想,板磚用什麼兵器才好?」

  「你們武功上的事情問我作甚。」沈瑄剛夾了一筷子菜,就被蘇靈琳的筷子抻過來擋住:

  「你先幫我想想。」

  「板磚原先不是把板磚使得挺好麼,繼續板磚到底。」

  「師娘不帶這麼敷衍人的,江湖上有使刀的大俠,有使劍的大俠,也有使暗器的大俠,就是沒聽說過有使板磚的大俠。」

  沈瑄哂道:

  「原來小光頭你想做大俠。」

  「就不興和尚有理想了?」板磚很不高興。

  蘇靈琳連忙勸解:

  「板磚,別聽他的,我幫你想。你瞧你原先用的板磚,我們可以做一個近似的方便稱手。」

  「也對,板磚在手裡拿著好不方便,特別是跑到沒有磚的地方,拆別人家的院牆弄磚也晚了,」板磚托腮,「要是板磚可以扔出去丟中對方,又自己繞回來就好了。」

  蘇靈琳也托腮:

  「你說的那是流星鏢蝴蝶斧的用法,可是人家都是千錘百煉過的,兵器也都是特別做過的,跟氣流什麼的都有關係,你這磚頭想要繞回來,有點困難。頂多在人家頭上砸中了,再彈回來。」

  「那得要多有彈性的頭啊師父。」

  「要不然這樣,給你兩塊板磚中間栓一條繩子,你丟出去了還能再拉回來?」

  板磚眼睛一亮:

  「這樣不錯,還可以再利用。」

  「還可以把板磚磨一磨,做得更有分量,更圓滑,這樣一來丟出去的路線更容易掌握。」

  「師父,你比看上去的聰明多了!」

  「……最好是磨成圓的,你看流星鏢蝴蝶斧,都是做成弧面的,丟出去容易遠。然後用上好的鋼鐵鍛造,也不會像板磚那樣脆。」

  「啊,師父,你這個創意實在太厲害啦!」

  沈瑄實在聽不下去這對蠢師徒的對話,滿腦黑線,禁不住插話:

  「流星錘就流星錘好吧,什麼創意?」分明是赤果果的剽竊啊!居然還不臉紅的,這臭小子一個勁兒吹捧她,真不愧是師徒,思維果然停留在一個水準線上。

  「咦,這麼說來,真的是流星錘的樣子啊,」蘇靈琳豎起筷子咬在嘴邊,「板磚,原來最合適你的武器就是流星錘,趕明兒師父就給你到鐵匠鋪訂去。」

  「太好了,多謝師娘!」

  「誒?」蘇靈琳傻眼了,「給你買東西掏銀子的是我,跟他有什麼關係?」

  「要不是師娘一針見血,板磚怎麼可能知道最適合自己的武器就是流星錘。」

  板磚完全無視蘇靈琳的目瞪口呆,忙前忙後地給沈瑄捶背揉腿,那狗腿的樣子看得蘇靈琳憋了一肚子火氣。

  栽樹的是她,乘涼的是沈瑄;收徒弟的是她,收學費的是沈瑄;燒火劈柴的是她,吃香喝辣的是沈瑄;尤其是以前沈瑄吃肉她還可以喝湯,現在沈瑄吃肉板磚喝湯她只能揀渣!

  這怎麼能不氣人?

  板磚忙前忙後巴結沈瑄還不夠盡興,非要語不驚人死不休地來刺激蘇靈琳內傷的心靈:

  「師娘,你和師父樣子都好俊,快生個小女娃給板磚做老婆吧。」

  蘇靈琳嘴角抽了抽,半天沒說出話來。

  且不說這還是個乳臭未乾的娃娃,就沖他是個小和尚出家人這一條,還想娶親?退一萬步講就算他的方丈老爹答應,自己也不可能把和沈瑄生的女娃娃嫁給一個小和尚……

  呸呸呸,自己怎麼可能和沈瑄那賤鬼生娃娃,蘇靈琳連忙打自己的頭。都給這兩傢夥搞昏了。

  沈瑄卻笑眯眯地摸著板磚的小光頭,不住頷首,一臉滿意的樣子: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蘇靈琳啐了一口:

  「什麼孺子可教,你知道他說的什麼嘛!」

  沈瑄四個字四個字重複上了癮,仍是眯著眼笑:

  「隨意就好,隨意就好。」

  -----

  楚靈揚正在屋中陪伴新婚妻子薛樂言讀書,薛樂言雖說不了話,但楚靈揚擁著她坐在膝上,靜靜地也有憐愛之意,這溫馨的氣氛不過片刻,便被直接進屋的楚雄風打斷。

  楚靈揚薛樂言都是一怔,兩個小夫妻連忙站起來,楚雄風也顧不得多說了,只臉色焦躁地擺擺手:

  「揚兒,你馬上收拾東西,帶著樂言離開金陵。」

  楚靈揚莫名道:

  「爺爺,發生什麼事,怎麼這樣突然?」

  「別多問,馬上去,去了千萬不要折返,不要告訴任何人你們的行蹤,連爺爺也不要告訴!」

  楚雄風花甲之年的人了,少有的這樣暴躁。

  薛樂言扯了扯楚靈揚的衣袖,示意他不要猶豫。

  「這……好吧,」儘管無奈,楚靈揚仍然抑住心中的疑惑不問,「孫兒這就去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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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3 00:12:57

【37、師娘你好。】

   「為什麼,他們難道沒有受馬賊的欺負嗎,我幫他們趕走馬賊,倒底哪裡錯了?」

  離開村莊的路上,蘇靈琳依然氣悶和不解。

  兩人同乘一匹馬,沈瑄坐在她身後,撫摩著她的頭,柔聲道:

  「你沒有錯。」

  「那就是他們想錯了?」

  「他們也沒有錯。」

  這艱難的時世,也怪不得那些明哲保身的麻木百姓,只怪官府不作為,想來自己身為相府公子,卻不曾為民間疾苦出過一份力量,心中也有了愧疚之意的沈瑄,更加以溫柔和欣賞的眼光看待蘇靈琳。

  蘇靈琳似懂非懂,只覺得莫名委屈:

  「大城小鎮裡都是通緝令,連村莊也呆不下去了。」

  沈瑄環著她的腰,享受著此刻的抱擁,心裡便有一種喜悅洋溢,口中悠然自得道:

  「即使天地不容,總有世外桃源可以接納我們。」

  他心中想的是:蘇靈琳,即使天地不容,你也決不準離棄我。

  忽地馬蹄止步,來了個攔路的人。蘇靈琳定睛一看,竟然是個光頭小和尚。

  「好心的施主,賞口飯吃吧。」

  蘇靈琳一愣,這丐味兒十足的句式用來化緣,聽著不但古怪而且耳熟啊。

  那小和尚嘻嘻一笑,又說道:

  「女俠姐姐,你不認得小僧啦?」

  蘇靈琳再仔細一瞧,這不是那天偷她錢袋手拿板磚的小乞丐嗎!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你這傢夥扮作和尚樣子幹什麼,又想要飯騙錢?」

  「化緣不是要飯,女俠姐姐你搞錯了,」小和尚擠眉弄眼道,「而且小僧不是扮作和尚,小僧本來就是個和尚。」

  「那你上回是什麼意思?」

  「我原本就是出家人,可惜因為原先的和尚廟經營不善倒閉了,方丈老爹丟了我不管出去雲遊四海,我也流浪在江湖,因為好多人不喜歡和尚,所以我偶爾也做做乞丐,哪口飯容易吃我就吃哪口。」

  沈瑄微微一笑:

  「這麼說來,你倒是個主業乞丐,兼職和尚了?」

  「嗯,可以這麼說,」小和尚一本正經道,「不過,方丈老爹說了,不管什麼時候心中都要禮佛,所以我雖然偶爾穿穿乞丐衣裳,但始終有一顆和尚的心。」

  「那麼小和尚,你法號什麼?」

  「我法號空空,不過要飯的兄弟們都叫我板磚。」

  蘇靈琳心想,他使得一手好板磚,真是人如其名:

  「上回沒留神給你偷襲了,這次可沒有錢袋給你偷,我正在逃難,手頭也很拮據,不管你是要飯還是化緣,都找別家去吧。」

  板磚搖了搖頭道:

  「女俠姐姐,上回是我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你,這次我是來賠禮道歉的,為了表明我的誠意,把這東西還給你。」

  板磚走近來,伸出手遞過上次偷去的錢袋,蘇靈琳接了,裡面果然銀子還在。

  「還有這個。」

  板磚又舉高一物,蘇靈琳在馬上接了,不禁愣住,這不是外公給的寶盒嘛!

  打開一看,紅心鑰匙什麼的果然都還在。

  「原來在村中偷竊的小賊就是你?」

  板磚嘿嘿笑道:

  「有時候要飯化緣生意都不好,所以偶爾也做點小活兒打牙祭。」

  沈瑄摺扇輕搖,打量著板磚,目光頗有深意:

  「小和尚你無事獻殷勤,恐怕又什麼事情想要求人幫忙吧。」

  板磚又嘿嘿笑,撓撓頭道:

  「我正要說呢,就給你搶斷了。」

  「你一口一個女俠姐姐,我看這事兒,該是功夫上的事了,」沈瑄慢條斯理地搖著扇子,「想來不是要她用武功替你出頭尋仇之類,就是傳道授業教你功夫。」

  板磚的眼睛亮了,訝異道: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我就是想要拜女俠姐姐為師的!」

  沈瑄不以為然地聳肩笑笑:

  「你是什麼時候瞧見她打馬賊的?」

  「剛剛馬賊下山,我在一戶人家廚房裡偷……借兩個饅頭吃,正巧看見了,女俠姐姐,你的刀法真狠真勁!教教板磚好不好?板磚願意拜你為師。」

  「且慢,你是個小和尚,她若收了你做徒弟,豈不成了……」

  「不打緊的,方丈老爹是我出家師父,女俠姐姐是我俗家師父,不會變尼姑的,」板磚害怕蘇靈琳不肯答應,急忙補充道,「板磚一直想要學做一個大俠,自力更生,不靠別人,在江湖上行俠仗義鋤強扶弱,可是功夫一直沒有人教,女俠姐姐,女俠師父,你就收我這個徒弟吧,我保證只要你肯收我,我什麼活兒都能幹,什麼苦都能吃。」

  「小和尚,你會做飯麼?」

  「做飯?」板磚有點奇怪這問題的突兀,「這個自然,從前在廟裡,所有的齋菜都是我打理的,方丈老爹不會做飯。」

  「既然如此,那好吧,收下你了。」

  「真的,多謝師父!」

  「且慢!」蘇靈琳終於忍無可忍發話了,「為什麼他要拜我為師,你在這裡答應?我從來沒說要收這麼一個徒弟。」

  沈瑄不慌不忙地壓低聲音,靠在她肩頭道:

  「不是沒錢買丫鬟僕人麼,多一個廉價勞力何樂不為,何況是個經驗老道的和尚兼乞丐,還是個童工,還會做飯,經驗豐富物美價廉。」

  「什麼,可是人家是說要拜師的,我不能……」

  「蘇靈琳,你不準給我拒絕,我已經吃夠你做的飯了。」儼然是主子一樣的命令口吻。

  蘇靈琳好生無奈,只好對板磚道:

  「我從來沒收過徒弟,收你也行,可是我的功夫不算很好。」

  「不不,師父的功夫已經很厲害啦,板磚知足。」

  「那你認我做了師父,一定要記住一條,以後不許再去偷東西,聽見沒有?」

  「跟著師父有肉吃,哪裡還需要板磚去偷,板磚記下了,板磚拜見師父。」

  蘇靈琳額頭一陣冷汗,怎麼感覺是多個蹭飯的……

  板磚拜過蘇靈琳,又拜了拜沈瑄:

  「多謝師娘。」

  這下輪到沈瑄和蘇靈琳兩人一起晴空霹靂了:

  「師娘?」

  「女俠姐姐是我師父,那你自然就是我師娘了,」板磚暗自偷笑,心想,別以為我沒看見你們兩搞什麼親密小動作,那天夜裡我去你們家偷東西的時候,你兩還是在一張床上摟著睡覺的呢,「嘿嘿,師傅師娘你們不用擔心,雖然徒兒是出家人,但是沒有要求你們也四大皆空,你們想什麼時候親熱都成。」

  蘇靈琳石化。

  師娘這個稱謂……沈瑄皺皺眉,雖然說給自己變了變性別,但是沒有什麼惡意。而且這出發點和創意都還不錯,通過小和尚拜師傅這一件事情達到另一件事情的圓滿,嗯嗯,可試之,可行之。

  「咳咳,用法雖然有些荒謬,但是初衷還是好的,且由他去。」沈瑄以扇遮面,俊容上掩不住那一抹穠豔笑意,狡猾妖豔得像只狐狸。

  蘇靈琳只覺得頭大如鬥。他是不是已經自動進入「師娘」這個性別了啊!

  為什麼,一個人質已經夠她頭大的了,現在還多了一個徒弟……老天爺是不是要玩死她呀!

  於是乎,板磚背著行李,蘇靈琳牽著高頭大馬,沈瑄騎著高頭大馬,師徒三人浩浩蕩蕩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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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陵太守府。

  前門的大街上,兩行儀仗兵馬開道,鳴鑼敲了十三響,兩邊百姓紛紛回避。

  開道的儀仗散開,一輛官轎在太守府的朱漆大門口停下,轎子旁邊上前一個師爺,躬身挑起轎簾,恭敬地道:

  「相爺,到了。」

  早已率領人在門口恭候的楚雄風連忙迎接。

  沈時行一身常服出轎,近日憂心操勞過度,原本風霜雕刻的枯瘦臉頰上,更添了刀砍斧劈的橫紋,不復往昔精神矍鑠的神態,反而看起來比楚雄風更為蒼老。楚雄風見了,心裡暗暗驚奇。

  「沈大人……。」

  沈時行擺手,眉間一抹焦躁:

  「不必拘禮,進去說。」

  楚雄風心裡知道,丞相大人親自駕臨太守府,絕不會只是為了看望他這麼簡單。

  兩人進了議事廳,楚雄風摒退了左右,見沈時行一臉沈默的樣子,猶豫著開口:

  「沈大人,令公子仍是沒有消息?」

  「那不肖逆子,有了等於沒有!」

  提到兒子沈瑄,沈時行那沈默枯燥的臉容上騰起一抹怒意,根據宋文宋武的回報,顯然沈瑄是有預謀的私奔,絕不是那麼簡單的被劫走,這件事情傳到上官侍郎家中,惹得上官侍郎大怒,上門來要人——

  「老沈,我敬你是丞相,可你沈家也欺人太甚!害我女兒還沒過門就成了棄婦,傳揚出去讓我們怎麼見人?如今我雲兒受不住羞|辱,現在也離家出走,我上官懿雖不過一個二品侍郎,卻也不容你們這樣侮辱!你非給我一個交代不可……」

  劈裡啪啦一大堆,沈時行當時是好話說盡,才把怒氣衝衝的老友送走。

  於是這堆怒火又全部加諸沈瑄頭上。

  這逆子,簡直是為了給他找麻煩而生!

  雖然這件事發生已久,沈時行現在想起來,還是氣得肺都要炸掉。他狠狠拍桌,拂袖把案上一盞茶掃落在地:

  「混蛋,畜生!」

  楚雄風連忙令人換了一杯茶上來,好言勸慰:

  「沈大人息怒,擄走令公子的賊人定有所圖,所以挾以為質,目的未達之前,不會這樣輕易傷害公子。不知大人查這件事可有消息了?」

  沈時行有苦難言,榜文上不敢寫自己的兒子是私奔出逃的,好容易才勸說上官侍郎不要鬧到皇上那裡去說開這個秘密,才把通緝賊人的命令放下來。但是那小畜生是下了決心要躲的,且不說這天下之大,光憑宋文宋武那一幫蠢材,要找到幾時去?

  不由得無力歎氣:

  「前日聽說杭州府有了消息,已經派人前去打探。」

  「那麼,大人此行是為了……」

  楚雄風心中已經隱隱有了不安的預感。

  他和沈時行的交情,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了,這些年過去,自己為了多個清淨在外地做官,沈時行在朝中和他已經並無多少交集,若是論私事,也唯有這一件事,沈時行會這麼著急,這麼鄭重,親自來金陵找他。

  沈時行神色凝重:

  「太后娘娘已經對當年的事有所懷疑。」

  果然。楚雄風心中一緊。

  「東廠的探子出動了,朝中流言四起。」

  東廠。楚雄風心裡又是一陣劇烈的收縮。

  他雖然久經風霜,見過不少大風浪,然而也更加深刻地明白一點——

  從前被東廠盯上的人,又有哪一個活到現在。

  「老楚,」沈時行盯著他,目光凝重,「我想見見那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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