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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3:48:11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9-4 17:27 編輯

作者:惡來
書名:磨刀霍霍向新郎

【內容簡介】
女承父業做一名合格的鏢師是蘇靈琳的夢想,
不料她執掌鏢局接到的第一單生意,卻是要去劫別家的新娘,
而給這樁生意下單之人,不是別人,正是那即將成為丞相兒媳的新嫁娘上官雲。

蘇靈琳愁雲慘霧被迫上路,卻發生了一樁天地不容的疏忽:
她,把新娘劫成了新郎!

不明人士挾持丞相公子上路,通緝的敕令遍佈江湖。
蘇靈琳企圖向沈瑄表示善意以求原諒,誰料沈瑄眼睛翻起,得意洋洋道:
「有本事你劫持我一輩子,否則我有朝一日回到京城,一定令你全家抄斬。」
這種時候,粗線條的蘇靈琳才驚覺自己騎虎難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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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3:48:39

【1、纖雲姑娘神馬的,純屬炒作。】

  「讓開讓開讓開!」

  一人騎馬當先,闖入京城勾欄瓦肆鬧市之中,手裡高高揚起一物。

  「新到的纖雲姑娘手撰《韶華錄》刻本來了!」

  這一嚷嚷頓時吸引不少人注意,人群都隨著那人湧向書商鋪子,那書坊之前人頭攢動,許多文人翹首以盼,紛紛纏著老闆詢問價格。

  「王老闆,今個這書怎麼又漲價了?」

  「嫌貴,你別買呀,拿給我,我掏銀子!」

  「你想得美!」

  每一本書的出坊,幾乎都要引起一陣哄搶。

  書商王老闆樂滋滋地解釋:

  「我這裡可是最快出《韶華錄》的,纖雲姑娘和本店立下契約,所有新書都會在我這裡最先出刻本,下一期的新書,各位還可以在此預定。」

  「老闆老闆,這麼說來,你見過纖雲姑娘的廬山真面目了?」

  這話引起一陣騷動,眾人都停止爭相傳閱,擡起頭望著王老闆的反應。

  要說這些人為何如此激動,便該提一提《韶華錄》的作者纖雲,傳說她風華絕代,有著傾國的容顏,又寫得一手好文章,第一期的《韶華錄》在書坊一出售便引起無數驚贊,加之坊間添油加醋地傳言作者其人的美貌,引得那些文人騷客、市井小民們紛紛好奇傾慕不已。

  「老闆老闆,那纖雲姑娘到底什麼樣,究竟是不是個可人兒呢,比起醉月坊的花魁來如何呀?」

  王老闆笑而不答,眼角掠過一抹狡猾之意。

  -----

  只恨年華難相許,

  怕見淚醒醉顏紅。

  為君喚起菱洲夢,

  流光飛渡五湖中。

  新出的《韶華錄》刻本在手,翻開第一頁,蘇靈琳便見這樣一首詩,不由得會心一笑。她把書卷在手裡,直奔南山書院。

  來到書院門口,書院的楊夫子見她腰佩金刀,皺起眉頭道:

  「書院是靜心向學之地,蘇姑娘你身帶兵戈就隨便亂闖,有失體統。」

  蘇靈琳也不生氣,笑嘻嘻道:

  「我找我哥。」

  便經過楊夫子跑到裡面去了。

  書院的講習台下一排排清一色的楠木案,上面筆墨紙硯樣樣俱全,少年們都聚足了精神仰首聽著夫子教誨。臺上的站著的夫子是個身著素衣的年輕人,頭髮整齊地綰起,聲音委婉動聽: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何解?」

  少年們面面相覷,有個孩子站起來回答:

  「夫子,是君子之學,應以彰顯光明之品德為先。」

  「那麼,什麼是光明之品德呢?」

  那孩子愣了愣,開始抓耳撓腮,忽然他瞥見不遠處站著的蘇靈琳,靈機一動道:

  「夫子,你的『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悅乎』到了。」

  少年們哄笑起來,蘇靈琳笑嘻嘻的迎上來,在那孩子頭上敲了個爆栗:

  「下回再胡扯,讓夫子打你手心。」

  「肅靜。」

  雖然夫子這麼說著,自己卻也忍不住微微發笑,他把書從眼前拿開,露出一張清雋容顏,難得一見的俊美。

  「大哥,」蘇靈琳快跑過去,「來,找你有事。」

  「大哥,爹讓我來問你什麼時候回家,你都在書院住了一個月,爹娘很是想你,你放心,爹這次不敢再逼著你接手鏢局了,娘已經放話,若是他再敢逼你,就要休了爹爹,把他掃地出門,讓大哥你回來。」

  蘇靈琳拖著兄長蘇瑞的胳臂不肯放,這一回說什麼也要把他帶回家。

  蘇瑞瞧她一陣,道:

  「又來做爹娘的說客。」

  「大哥你放心,你在家也可以專心寫書,鏢局的事情我會幫爹爹看著的。」

  蘇瑞笑道:

  「你這丫頭也怪,為什麼就不好好讀點書,做點女孩子該做的事情,非要去舞刀弄槍?」

  蘇靈琳眼睛一翻,把袖中的《韶華錄》拿出來:

  「大哥你不也是,我繼承鏢局是女承父業,好歹也是走正道,為什麼你喜歡寫這些坊間的話本?爹那麼生氣,不就是氣你有才學卻不用在正道上,偏要做這些無用功。」

  「反正我是無心去考科舉的,」蘇瑞笑道,「比起功名,我倒寧肯去鏢局做事了。」

  「王老闆這傢夥真黑心,為了自己好賣書,逢人便說你是個風華絕代的美人,現在書坊那邊都有人下千金為求和你見面,這可怎麼辦才好?」

  蘇瑞搖搖頭道:

  「不去理會便是,書是書,人是人,喜歡一本書,並不代表非要見那寫書的人不可。」

  「既然這樣,你還回那麼多書信做什麼呀,」蘇靈琳壞笑道,「別以為我不知道那些人托王老闆轉給了你多少書信,這些人可都是把你當纖雲姑娘在看呢,你要怎麼回應人家?」

  「也不一定,也有有趣的人在其中,比如這個。」

  蘇瑞也從袖中取出一物,是一張疊得四平八穩的秋水箋,蘇靈琳打開看,便見四句詩:

  銀鉤素錦空自許

  輕簾寶扇花底紅

  攬月追雲簷下夢

  纖愁不到醉夢中

  落款僅是「飛星」二字,顯然和纖雲一樣不是真名。

  蘇瑞道:

  「此人雖然寫詩文思平平,然而之前讀我的《韶華錄》所提出見解之獨到令我吃驚,可視為平生一知己,所以我便在新的《韶華錄》卷首和了一首詩,以謝他相惜之情。」

  蘇靈琳嗤地一笑,指著最後兩句道:

  「哪裡僅僅是知己,你瞧這又是『追雲』又是『纖愁』的,分明就是沖著傳言中風華絕代曼妙無雙的纖雲姑娘而來。大哥,你把別人家的相思病勾出來啦,這可如何是好。」

  蘇瑞也笑起來,道:

  「你什麼時候學問長進起來,也會看詩了?」

  兩人說笑了一陣,蘇瑞還要接著授課,蘇靈琳便先走一步,臨走不忘囑咐:

  「大哥,千萬別忘了回家,娘都要想死你了。你不用怕爹,娘最疼的向來是我們兩個,爹要排第三的唷。」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

  蘇靈琳回到家中,父親蘇天意正負手在簷下踱來踱去,見她回來,立刻虎著臉叉腰立在門口。

  「爹,我回來了。」

  蘇天意拉長了老臉,悶聲不響。蘇靈琳知道他拉不下面子問蘇瑞,搶先開口道:

  「大哥今晚回來,他說放了晚課就回。」

  「哼,那不肖子回不回,都一個樣!」

  「那爹站在這裡等什麼呀,我都回來了,爹幹嘛還不進來。」

  蘇天意一陣無語,只得跟著女兒進屋。

  蘇靈琳把斗篷和罩衣都脫給管家,從懷中掏出一塊撚絲手帕,就著門口光線在廳中細細擦拭她的佩刀。

  她對著刀那神情之專注,就如同與戀人相對,臉上都不自覺地漾出一種愉快癡迷的笑容。

  蘇天意看著女兒不由得歎了口氣。自己是繼承祖業做著鏢局生意,世代習武,少不了也會傳授兒女一些功夫,只是這個小女兒一出生就仿佛沒有性別界限,從小喜歡男裝打扮,舞刀弄槍,小時候看著英氣勃勃怪可愛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現在她長大了卻依然不改男兒習氣,這就讓他深深憂慮起來,這樣的女孩該如何嫁個好人家?

  不該學武的女兒是個武癡,該子承父業的兒子卻偏偏不爭氣,早早宣佈既不會考功名,也不會繼承鏢局,氣得蘇天意跟兒子蘇瑞大吵一架,蘇瑞雖然看起來性子溫柔,骨子裡還是遺傳了蘇天意的倔脾氣,當即收拾鋪蓋住到任教的書院去了。

  「爹,想什麼呢?」

  蘇天意歎口氣,搖頭道:

  「沒什麼,你長大了。」

  「咳,我知道爹你在想什麼,不就是大哥的事嘛,大哥既然不喜歡做鏢師,那就別勉強他了。爹沒有大哥還有我,我可以做一個很好的鏢師,不會辱沒天意鏢局的名號。」

  蘇天意苦笑,女兒確實關心他,可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他又豈止是擔心蘇瑞,他更擔心以蘇靈琳一個女孩兒家,做了鏢師這樣危險的行當,下半輩子又怎麼能安定下來,女子一生的幸福,畢竟要在閨房中實現。

  「靈琳,爹有一件事要託付你。」

  「嗯爹你說吧。」

  「這幾日我收到老家來信,你外公病了,我得去金陵走一趟。這鏢局的事……」

  「外公病了?要不要緊?」

  「說是染上了風寒,我擔心他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好,所以特地帶著孫大夫一起去。」

  「孫大夫啊,嗯,有他在,外公的病會很快好的,」蘇靈琳揮舞了一下擦好的大刀,挺起胸膛道,「爹你放心,鏢局我替你管著,不會有問題的。」

  「我這一走不知道要耽擱幾個月才能回來,所以,這幾個月你就跟著邢師爺好好學一學如何打理鏢局的生意,不過千萬記著一點,接鏢定要經過邢師爺同意,絕不可擅自決定。還有,不準自己走鏢,在鏢局好好呆著等我回來。」

  這一句把蘇靈琳打擊得如奄了的茄子,不走鏢的鏢師算什麼鏢師啊?等於是個空名號。

  可是蘇靈琳又豈能是這麼容易好糊弄的,那個初生懵懂的小女孩早已在爹爹的監控之下偷偷長大,從一個依賴父兄的奶娃娃變成了一個自有打算的滑頭鬼了,她眼珠一轉,笑眯眯地點頭道:

  「爹你放心,到了替我向爺爺問聲好。」

  想不讓她走鏢?那是不可能的!

  蘇靈琳心裡早就盤算好了,趁著老爹不在,一定要親自體驗一下作為鏢師的感覺,她嘴上應付著老爹,心裡面已經在想要換掉身上那幾樣行頭:首先,要做一身像樣的男裝,舊的蹀躞要換新,去隔壁街的回春堂抓幾付常用藥,最重要的——

  她得換把稱手的好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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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3:49:00

【2、表白杯具,白白被拒。】

  蘇靈琳在兵器鋪裡選了半天,不見一把稱手好刀,心裡煩悶得緊,那打鐵的匠人來了,看她挑挑揀揀一臉不滿意的樣子,笑道:

  「小姐又來替蘇老爺挑選兵器?這個月不是剛剛向你們鏢局交貨過一次,現在新貨還沒出來,這裡都是挑剩下的了。」

  「我知道。」可是那些貨都發給鏢局的弟兄們了,她也沒有鑰匙,打不開老爹的兵器庫啊。

  「賀大哥,你這裡還有別的麼?」

  匠人沒有辦法,只好道:

  「裡頭是還有幾件沒有主的兵器,只是……」

  「快帶我去看看。」

  匠人把東西拿出來,蘇靈琳一眼看中的,便是一把弧刀。

  拔出鞘來,之間那刀身薄長似劍,有輕微的弧度,青色的鋒刃凜冽生寒。蘇靈琳用手指撫過,也覺得指尖沁出涼意。她立刻動了心,握在手裡一個滑步揮刀,朝著匠人而去。

  匠人早有準備閃身躲了幾躲,合掌摁住刀身:

  「不玩了不玩了,蘇小姐,我還要做生意呢。」

  他說這話的時候,衣袖已經被刀鋒上帶起的氣流撕拉開了一道口子。

  蘇靈琳笑嘿嘿地道:

  「範圍大,收招快,不愧是一把好刀。賀大哥這件多少,能給我算便宜點麼?」

  「蘇小姐,算得再便宜,您也買不起,」匠人伸手去拿,蘇靈琳不給,兩人變成一前一後的拉鋸戰,「姑奶奶您就饒了我吧,我還要做生意呢。」

  「你不起個價,怎麼知道我買不起?」

  匠人猶豫了一下,放下爭奪道:

  「二十兩銀。」

  二十兩,是她一年的份子錢,蘇靈琳明知道自己買不起,卻不肯死心,帶著央告的語氣道:

  「就不能便宜點麼?好歹,我爹也是你的老主顧了呀。」

  「姑奶奶,大姐,就因為你爹是我們的老主顧,所以才不敢隨隨便便賣給你啊,要是被蘇老爺知道我私下裡賣這麼個貴重東西給你,還不得削了我。您就行行好,別折騰我了成不?」

  蘇靈琳吃癟,被匠人收了刀,怏怏不樂地站在原地不肯走。

  「靈琳,在這裡幹什麼呀?」

  說話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是個眉目盈盈的少女,城中貴族打扮,身後跟著童僕老媽子。蘇靈琳看她一眼,仍是無精打采:

  「幹嗎,找我也沒什麼用,我又不是我哥。」

  上官雲眼睛眨巴半天,道:

  「我不是來找蘇瑞的,我是專門來找你的呀。」

  「呿。」

  誰不知道上官雲迷蘇瑞迷得死去活來,只是蘇瑞那個不緊不慢的溫吞性子好像對她也沒什麼興趣,反而老是躲著她,她計出無奈才找上蘇靈琳。

  「真的,我真的是來找你的,你是我的好朋友嘛。」

  蘇靈琳撇嘴,心想,你更希望是小姑子吧。

  「小哥,剛剛那把劍能給我看一眼麼?」上官雲道。

  匠人慌忙把刀呈上。上官雲是兵部侍郎千金,與宰相家交往甚密,城中無人不知。這樣的主得罪不起,就算她此刻要他送上這把刀,他也不敢說個不字。

  「小哥,這把劍本小姐買下了。吳媽,結帳。」

  蘇靈琳在一旁直翻白眼:

  「是刀不是劍好不好,單刃為刀雙刃為劍,你連兵器都不懂,還買好刀幹什麼啊。」

  上官雲親熱地挽著著她的手,眉目如同春水一般溫柔,看得蘇靈琳直起雞皮疙瘩。

  「認識你這麼久了也不曾送你個禮物,這把刀剛剛我見你喜歡,所以想送你。」

  「什麼啊……真的送我!」

  蘇靈琳驚喜得想要跳腳,然而很快又冷靜下來,用戒備的眼光上下打量她:

  「你又想幹什麼啊。」

  上一回她為了見蘇瑞,女扮男裝跑進書院,還硬拉靈琳做她的內應,害得連靈琳也被書院的老夫子大罵一頓,老夫子不敢惹上官家,但不怕蘇老爺,於是上蘇府告了靈琳一狀,跪祠堂不給飯吃的滋味靈琳至今還記得。

  這個倒楣的、以惹是生非為特長的上官雲又找上她,肯定不是好事。蘇靈琳直覺性地想要遁走,可是看見上官雲拿著她夢寐以求的刀,笑盈盈朝她一揮一揮那引誘的眼神,她又挪不開步子了。

  得此刀如魚得水,千金易得,好刀難求,一個女孩子能遇上一把稱心如意的兵器比遇上一個稱心如意的郎君還要難啊。

  至少蘇靈琳是這麼認為的。

  於是她決定認栽:

  「又要我幫你幹什麼?」

  上官雲聽到這句話都要樂得跳起來了,然而大家閨秀自然比一般人多些克制和涵養,只是溫婉地笑著,她把刀遞到蘇靈琳手上,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和善些:

  「我想讓你替我給蘇瑞傳信,嗯,確切地說,不是以蘇瑞的仰慕者的身份,而是以纖雲的仰慕者的名義。」

  蘇靈琳慌忙豎起食指:

  「你收聲點,給別人聽見,我哥的書銷量會跌的!」

  「他一定不會在意這個的,若不是他有這般才學,我也不會看上他了。」

  上官雲自幼喜好讀書,上官侍郎便為女兒在京城中開了數家書坊,有一回上官雲在書坊中挑書,見一清秀的年輕人來送書稿,恰逢老闆不在,她便先接了看。那年輕人的文筆令她心折不已,事後一打聽才知道,那是京城南山書院的教書先生,家裡是開鏢局的。

  起先覺得有趣,便派人請他來一敘,不料他卻一口回絕。她著了惱,這文文弱弱的書生怎麼敢對她擺架子?便親自上門糾纏,卻也吃了個閉門羹。

  這可把上官大小姐的好奇心好勝心都給勾起來了。她是個百折不撓的姑娘,這一點可像蘇靈琳,偏偏她又糾纏得緊,魔爪還伸向了蘇靈琳,弄得蘇瑞更加不願意理會她了。而上官雲卻隨著《韶華錄》一本一本地出世,愈發對這個高傲的書生仰慕得緊,一顆心就此沈淪了下去。

  蘇靈琳自然是瞭解這一切的,只是她覺得這位大小姐也不過一時性起,以她這樣的身份,她今後是給那些達官貴人準備的兒媳婦,自己那位淡泊名利的哥哥顯然不適合她。

  「沒有用的,你這個辦法,早就有人用過啦。」

  「什麼,」上官雲一惱,道,「你不是說,除了你以外,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纖雲的身份的?」

  「是這樣沒有錯,可是,你說的那個書信往來的辦法,已經被別人捷足先登啦。老實告訴你吧,新一期的《韶華錄》卷首詩,是我哥跟一個叫做飛星的信友唱和之作,你呀,沒有機會啦。」

  上官雲聽了,臉色更加不好,也笑不出來了,似是有點傷心。蘇靈琳看了不忍,忘了要叫她死心的初衷,沒骨氣地說了幾句好話給她聽:

  「不過坊間都當纖雲是個女的,想來那飛星一定是個男人,成不了你的情敵的。」

  「不管男人女人,這人都先我一步走進他心裡去了。」

  蘇靈琳哭笑不得,現在她是在吃一個男人的醋不成?

  「不行,我得加把勁,你現在就給我去傳信,」上官雲道,「別名我也想好了,就叫銀漢。」

  蘇靈琳頭都大了。這些喜歡舞文弄墨的人,就憑著隻言片語一紙詩文,就能愛上一個人,什麼道理啊?

  至少她是不能理解的,若有一天要她來選夫君,一定得選一個力撼天地氣吞山河的大英雄。體型得跟南菜市的那位屠夫張一樣壯,手腳得像鐵匠鋪的賀大哥一樣利索,性格得有爹爹那麼豪邁,心思得有大哥蘇瑞那麼敏銳。這樣才能陪著她闖蕩四方,成為鏢師界的神仙眷侶模範夫妻。

  「既然你喜歡我哥,為什麼不當面和她明說?扭扭捏捏的真麻煩。」

  上官雲愣了愣,道:

  「靈琳……」

  蘇靈琳道:

  「既然你喜歡他,不如直接明說,告訴他,他若是喜歡你,一定會接受;不喜歡你也會說明理由,省得你浪費時間。這樣難道不好嗎?」

  「靈琳,我真喜歡你這直性子。」

  蘇靈琳抓抓腦袋,這直性子的意思是不是頭腦簡單啊?

  「你說得對,我是該好好對蘇瑞說一說,」上官雲沈吟道,「不然,我的時間也所剩無幾了……」

  蘇靈琳看著她,忽然覺得她與往日有些不同,可是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

  -----

  「大哥大哥!」

  蘇瑞正在房中寫書,聽見蘇靈琳的聲音,剛剛擱下筆來,忽然看見蘇靈琳身後拖了上官雲,一時間有點無奈。他站起身來,帶著敷衍的微笑:

  「上官姑娘。」

  蘇靈琳推推上官雲,示意她上前去。

  上官雲勉勉強強地從蘇靈琳身邊走過去,只見蘇瑞微笑沈靜的臉龐,一時間透不過氣來。

  那種笑容,分明就是帶著拒人於千里的禮貌。他就像從冰雪裡剛剛走出來,還未曾脫去身上的寒氣,不曾開口說半個字,溫文爾雅的笑容裡已經透著拒絕。

  上官雲的心一下子冷了。

  只是她依然不甘心,那麼的不甘心,她一定要說些什麼,這個人可以不愛她,可是不能這樣無視她。

  她鼓足勇氣,道:

  「我要成親了。」

  蘇靈琳在一邊喝茶,差點沒被嗆死,上官雲她確定自己是來表白而不是示威的麼?

  想要激起蘇瑞的好勝心和醋意,她也太天真了把?

  「是爹的意思,下個月,我就和沈家的二公子成親了。」

  沈府也就是丞相府,沈家二公子,便是丞相的次子沈瑄。

  「如此甚好,恭喜上官姑娘了。」

  「你說什麼?」

  「上官姑娘與舍妹如此要好,到時一定托上舍妹帶一份賀禮,恭祝姑娘與相爺公子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蘇瑞,你,你……」

  上官雲只覺得喉頭哽咽,忍不住語塞,身軀微微顫抖著,竭力克制著情緒。

  蘇靈琳這時候便覺得大哥有些不近人情了。

  而蘇瑞就這麼看著,好像看不見一樣,仍舊微微笑著,他回身沏了一杯茶遞給她,上官雲想要接,手卻顫抖不已。蘇瑞猶豫了一下,握住她的手把茶盞放進手心,道:

  「姑娘喝完這杯茶,可與靈琳好好敘敘舊,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蘇瑞!」

  蘇瑞站在門口回頭,一束光順著他轉身的瞬間落到書房地上,上官雲瞧著,只覺得那麼刺眼的不甘心。

  「蘇瑞,我,我……我喜……」

  「我還有書稿要作整理,姑娘若是不急,可等這個月我忙完了再說,」蘇瑞欠身道,「下次見面,或許該叫沈夫人了。夫人若是有事找我,可先投帖,我自會去相府拜見。」

  那一束光,便隨著蘇瑞步出門的瞬間湮沒了。上官雲俯身抱著膝蓋蹲下來。

  蘇靈琳徹底不知所措了。

  她也沒想到,平時溫和可親的大哥,怎麼會用這麼直截了當的態度回絕上官雲,這表白的餿主意還是她出的,這下自己罪過真的大了。

  人家上官雲是兵部侍郎之女,自己惹毛了她,會不會被殺頭啊?

  上官雲越哭越凶,從啜泣變成悲號,蘇靈琳覺得頭大,更覺得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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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3:49:38

【3、美少年,你一定要來搶親!】

  「對不起,我亂出主意……你揍我好了!」蘇靈琳把上官雲扶起來,用袖管替她擦眼淚。

  「沒有,是我自己不好,若是沒有那麼莽撞,也不會弄得剛剛那麼難堪了。」

  「不是不是,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幹嘛出這麼個餿主意啊!明明知道蘇瑞就是那樣的個性,誰說情都沒有用……蘇靈琳好不懊惱。

  「我不怨你,也不怨你哥,我只怨我命不好,」上官雲歎道,「方才我向蘇瑞表白,還抱了最後一線希望,現在我什麼也不想了,只安安心心準備嫁給那趙家的二世祖便是了。」

  蘇靈琳嚇了一大跳,忙四下張望有沒有旁人在聽:

  「噓,話別說那麼……給人聽去,傳到丞相耳朵裡可不得了!」

  「我不怕說,我就是要說,那個二世祖,讓人一見了就煩,他目不識丁,兩眼無神,一副病怏怏的樣子,不知道的以為他是個垂死的人。」

  「這個嘛……也不能以貌取人。」

  「他還成天遊手好閒無所事事呢!」

  「嗯,我爹常說,相夫教子是女人的責任,你嫁過去,可以好好管管你的夫君,讓他改掉這些毛病……」

  上官雲眼珠一轉,又道:

  「他還荒淫無恥,卑鄙下流,京城的妓院,都讓他給逛遍了!」

  「……這人好低劣!你爹為什麼要讓你嫁給他?」

  「就因為他是丞相的公子,我爹不過區區侍郎,又怎麼敢拂逆丞相的意思。」

  若是蘇靈琳腦筋靈活一點,此刻便該問問上官雲丞相是如何看中她做兒媳非之不可的,可惜她那頭腦還反應不到這一層,只是憤慨道:

  「這種人活在世上,真是坑害良家婦女。」

  「現在說什麼也沒有用了,若是蘇瑞對我有一點點感情,我願意為他拼個魚死網破,現在如此,我也……」

  「都是我的錯,」蘇靈琳懊悔不已,「不逼大哥那麼緊就好了,都是我的錯。」

  上官雲揉揉哭腫的眼睛:

  「靈琳,你真是這麼想的麼?」

  「嗯,你怨恨我,都是應該的了。」

  「你是真心可憐我,還是敷衍安慰我?」

  「當然是真的。」

  「那麼如果你有機會幫我,救我出火坑,也是不會推辭的了?」

  蘇靈琳想也沒想,使勁兒點頭:

  「當然。」

  上官雲立刻站起來,紅腫的眼睛裡悲傷之情一掃而空,透著精明和古怪,上下打量蘇靈琳:

  「靈琳,聽說你武功很不錯嘛。」

  蘇靈琳沒想到她話鋒轉變這麼快,愣了半響,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雖然說不敢跟我爹爹和大哥比,但是嘛,在江湖上打打幾個毛賊惡棍,綽綽有餘!」

  她把「綽綽有餘」咬字特別響亮,有種氣吞山河的威勢。上官雲眼睛一亮。

  「靈琳,你當我是朋友麼?」

  「這個……」蘇靈琳忽然嗅出氣氛裡一絲詭異來,覺得是有那麼點不對勁,但是還是勉勉強強答道,「算是吧。」

  剛剛對不起人家一次,怎麼說也得掏點真心出來彌補一下。

  上官雲壞笑一下,繼續循循善誘:

  「那麼作為朋友,是不是應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呢?」

  蘇靈琳有些犯怵:她該不會想找人揍未婚夫一頓吧?看著上官雲威逼的眼神,好容易才擠出幾個字:

  「一般來說,是這樣但是……」

  蘇靈琳的直覺沒有錯,她跟上官雲拜把子交朋友,基本只能享受到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後半句。

  「靈琳,太好了,你能這樣說我真的很感動。那麼,下個月初一,你一定要來搶親啊。」

  「什麼?」蘇靈琳以為自己聽錯了。

  「搶親,」上官雲一本正經道,「我如果一個人逃走,相爺一定會追究我爹的責任,可是若是我被人劫走,那麼就不關我家裡人的事情了。」

  「你的意思是,要我去相府把你救出來?」

  「嗯,沒錯。」

  蘇靈琳傻眼:

  「這是大罪,可能會被殺頭的。你要逃婚,為什麼不先走?」

  「我說過了,若我一個人走,會禍連家人,若是成親當天被人劫走,大家都以為是被搶親,是沖著丞相家人去的。」

  「不,我不去。」

  上官雲急道:

  「你不是說了要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嗎?我知道你剛剛接手鏢局,這就當你的第一單生意,我下單,你搶人押鏢還不行嗎?」

  「這……不行的,你別異想天開了,」蘇靈琳解□上新佩的弧刀,還給上官雲,「還給你,這個忙我幫不上。」

  -----

  蘇靈琳從書房中走出來,天色已漸漸黯淡,大哥蘇瑞房中燈亮著,她便湊上去,剛要敲門,便聽裡面一聲歎氣。

  蘇瑞是個性子寡淡之人,少有悲喜,怎麼會無故歎氣。蘇靈琳便停下腳步,在窗紙上戳了個小洞朝裡面觀望。

  蘇瑞對著燈花,在燈下端著手凝視一物,神情甚是惋惜。蘇靈琳瞪大了眼睛,她認得那物事,不就是上官雲曾經贈給蘇瑞的一方冰硯嗎?

  她吃驚地張大嘴,又自己識相地捂上。

  難道大哥對上官雲並不是沒有感覺?

  「什麼人?」

  蘇瑞也自小跟隨父親習武,聽得外面有人的氣息聲,立刻吹熄燈,一個箭步沖出房門,身手之矯健絕不似一個書生。

  「大哥,是我。」

  「靈琳啊,」蘇瑞緩了臉色,語氣也溫和了,「在外面不進來,鬼鬼祟祟做什麼?」

  「我哪有,」蘇靈琳道,「大哥你在做什麼?」

  「我在收拾東西,上官姑娘曾經托你帶來的那方硯臺一直沒有機會還給她,剛剛拿出來,不知她還在不在?」

  「剛走,大哥要我把她叫回來麼?」

  「不用了,」蘇瑞頓了頓,看著外邊道,「天色這麼晚了,你讓她一個人回去的?」

  「沒有,她自己帶著老媽子一起來的,她是侍郎千金,諒那些毛賊也不敢亂動吧。」

  「要不然,我替你去還?現在追過去還追得上。」

  「不必了,等下月她大婚之期,你帶一份禮物作為回禮便是。這冰硯是端州所產,分量不輕,你選禮物之時須得注意,選一件價值相當的才好,莫失了禮數。」

  蘇靈琳抱著胳膊,故作老成道:

  「大哥,你也知道這禮物分量不輕,那上官姑娘的情意不是更重了?你幹嘛……」

  「你這丫頭,」蘇瑞笑笑道,「想像倒是挺豐富,也可以去寫故事了。」

  「這不是郎情妾意的故事看多了嘛,大哥你寫起書來這麼順溜,為何到了自己頭上卻變了樣,難道你真的沒有中意的女子麼?」

  「故事是故事,出了故事,生活便又是另一個樣;故事可以捏造,生活不可強求,豈能等同論之,」蘇瑞微微一笑,眼神愈發清寂蕭肅,似是掩著什麼心事,「不早了,你去看看娘睡下沒有。我還有寫東西要寫。」

  「哦。」

  蘇瑞的房門掩上,蘇靈琳站在院子裡回過身看了許久。

  大哥蘇瑞雖然一直那麼可親可敬,只是天生性格內斂,從來沒有把心事告訴過妹妹,蘇靈琳明著覺得他有心事,卻又如何也猜不透,只是隱隱覺得不安。

  若是大哥真對上官姑娘有意,卻又因為身份不敢明說,那豈不是錯過一段姻緣?

  想到這裡,蘇靈琳忽然直起身子,握緊了拳頭。

  上官雲坐著轎子,一路鬱鬱寡歡。

  「上官姑娘,上官姑娘!」

  這好像是蘇靈琳的聲音,上官雲豎起耳朵聽了一會。

  「上官雲,等等!」

  「停轎。」

  上官雲下轎來,詫異地看著氣喘籲籲奔來的蘇靈琳。

  「靈琳,怎麼?」

  蘇靈琳伸出一隻手:

  「把刀還我。」

  「啊?」

  蘇靈琳接過弧刀,又樂滋滋地笑開了,一面愛惜地撫了半天,一面連聲誇讚:

  「好東西,真是好東西。難怪離開我身邊一會會,我就那麼不自在呢。」

  上官雲笑笑,道:

  「既然你喜歡就帶走吧,反正我也不喜歡舞刀弄槍。」

  「上官雲,你說的那事兒,我考慮過了,行,就這麼辦吧。」

  上官雲以為自己聽錯。

  「可是,你又不會武功,我帶著你這麼個拖累,跑得很慢怎麼辦呢?」

  上官雲喜笑顏開了,像一朵綻開的桃花:

  「沒事,我們去喜相逢酒樓,喝上一杯,從長計議。」

  -----

  「你放心,只要你肯幫我,我一定會替你安排妥當。我會給你買一匹雪花驄,佩上金羈;再依照你的身板定制一身飄飄勝雪的綾羅衣,如意象牙簪子給你綰頭髮,你頭髮這麼長這麼亮,配起來一定特別瀟灑。」

  蘇靈琳聽得直皺眉,為什麼計畫到現在,上官雲想到的全是怎麼在打扮她啊?

  上官雲狡黠一笑:

  「你的男裝我一定會為你精心打扮,把我那個不知死活的未婚夫氣勢徹底壓倒,而且當你衣冠楚楚俊容無匹地往婚禮上這麼一闖,劍一指,大喝一聲:誰敢動我的女人一根汗毛,我便送他個一劍封喉!這些可都是我做夢都想要遇到的場面,你一定要做好。」

  「你是不是坊間小說看太多了……能跑就不錯了,還講究這些做什麼?」蘇靈琳咬牙切齒而且打心眼裡開始後悔幫她,而且她極度懷疑這是蘇瑞的故事橋段。

  「我一直都希望來救我的那個人是蘇瑞,不過既然他不來,你是他妹妹,也差不多。」

  蘇靈琳無語。

  差得不是一般兩般的多啊!首先,她的武功底子就沒有蘇瑞那麼扎實,萬一搶親不成,被當場逮個正著……她想都不敢想。

  「婚禮當天新郎會帶人來迎親,等我進了相府會找時間溜出來,在沈家東邊第二扇角門那裡備上一輛馬車,馬脖子上系一枚金鈴。我在車裡等你。總而言之,你一定要在下月初一打扮得精美、華麗、雍容、大氣,瀟瀟灑灑地來劫走我,懂了沒?」

  精美、華麗、雍容、大氣,蘇靈琳無語直翻白眼,上官雲莫不是把她當作新年禮包了吧?

  「那麼我劫走你以後怎麼辦呢?」

  「自然是亡命天涯,此後在丞相大人手下的四大高手追捕之下苟且偷生啊。」

  看著蘇靈琳害怕的樣子,上官雲撲哧笑道:

  「只要你能劫走我,過一段時間我就自己回去,你也可以回自己家。」

  「你又要回去?」

  「只要我回去以後對他們說,我遭到惡人非禮,丞相大人他們是不會再要非完璧之身的兒媳的。」

  蘇靈琳眼珠子快要瞪出來了。

  上官雲看著她不敢置信的神情,笑道:

  「為了蘇瑞呀,我什麼惡名都擔得起,區區小事又怕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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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3:50:02

【4、咬牙,把親搶了。】

  相府大婚,全城皆知。丞相沈時行更是命人在家門口各自擺上九十九桌流水席,只等接新娘的催妝隊伍回來,就可命那從揚州滿江樓請來的大廚送上特製糕點菜肴。只要是來給丞相大人賀聲喜,道一聲恭祝這對壁人百年好合,都有喜錢打賞。這一下子全城出動,前來道喜的人將兩府圍了個水泄不通。

  蘇靈琳一身男裝也混跡其中,排著長隊在人群裡擠得歪鼻子餅臉,耐心直線下降,憤世嫉俗度直線攀升,不知道哪裡來的一股添油加醋的聯想勁兒,在腦海裡把上官雲的新郎官描繪成一個無恥淫賤的二世祖,義憤填膺地捋起袖子。

  丞相公子怎麼了,丞相公子就可以這麼擾亂京城治安了嗎,就有權力讓人家從城東跑到城西嗎,就可以強娶侍郎小姐了嗎?真是沒有天理!

  身為俠女而且是上官雲的拜把子姐妹,絕不能讓她嫁給這樣的二世祖!

  這親,她搶定了!

  -----

  此刻丞相府邸內也並不太平,外面吹吹打打熱熱鬧鬧,內院卻一片爭吵聲。

  「逆子,逆子!」

  老丞相沈時行氣得臉上血氣倒湧,鬍子隨著下巴瑟瑟發抖,一雙厲兀的眼睛瞪著他的二兒子,急得夫人慌裡慌張地給他倒捶後背,一面和稀泥勸道:

  「老爺,瑄兒年紀還輕不懂事,您別發那麼大脾氣,好好跟他說就成了。」

  沈瑄二郎腿高架在七寶案頭,背靠著搖椅一顛一顛,悠聲慢氣地道:

  「娘,你就不必費心了。」

  「荒唐,荒唐!」

  沈丞相氣得又是一陣乾咳,老夫人無可奈何:

  「瑄兒,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上官家與我們沈家門戶相當,你爹費了心給你說這門親,也是為了你好,你不是一直都和雲丫頭玩得很好麼?」

  「和誰玩得好便要娶誰,照娘您這麼說,爹和上官侍郎關係不錯,爹怎麼不娶他?」沈瑄依舊一副吊兒郎當相,動動嘴皮加上一句,「爹和玉珠玩得還不錯呢。」

  門口的玉珠犬聽到主人提到它名字,立刻豎起耳朵睜大眼睛,滿懷期待地汪汪叫了兩聲,氣得老丞相眉毛倒豎:

  「混帳!你這個逆子,你,你,你這畜生……」

  沈時行已經口不擇言,滿屋子顫悠悠亂轉,終於找到一把玉如意,抄起來要往沈瑄身上砸,忽地門口三兒子沈璧奔進來:

  「爹,二哥,你們還等什麼,送妝隊伍都到門口了,還不出去接,難道要我去替你們不成?二哥,你怎麼還閑坐著,還不換衣裳?都什麼時候了……」

  「我沒說今日要娶親,誰愛娶親誰便去。」

  沈璧張口結舌:

  「二哥,你這說的是什麼話,這門親早就說定了,你……你不是想要悔婚吧?」

  「這門親我從來沒答應過,定下了我也是最後一個知道的,怎麼,我說不去,還能把我綁著去不成?」

  沈璧看著二哥頭都大了:

  「二哥,你不會說真的吧?上官家的小姐和你也算般配,她的叔父上官複乃是下屆科舉的主考,你若能拜他為師得到他的賞識……爹這樣做不也是在為你鋪路麼?你不要辜負爹對你一片苦心。」

  不管沈璧好說歹說,沈瑄依舊不為所動,侍婢呈上來的新郎服始終不肯換上,口裡依舊叫囂著:「有本事把我五花大綁了去。」

  「好,你當老夫收拾不了你了?」沈時行忽然目光一震,道,「來人,把這逆子給我拿下!」

  老夫人和沈璧都愣了。

  「爹,你這是要幹嗎,二哥馬上就要成親了。」

  「這畜生不是不去嗎?老夫看你成不成。來人,把他衣服扒下換上,然後綁起來扔到柴房裡去!」

  「爹,你不是要把二哥丟到護城河裡去吧?」

  看著沈瑄被一干人裹粽子一樣綁下去,沈璧傻眼了。如果以後爹叫他娶誰他發誓一定照辦,哪怕母豬。

  「事情緊急,唯有出此下策了。璧兒,你去換上備用的新郎衣裳去迎親。」

  「我?」沈璧徹底傻眼了。

  「我們與上官家三代交情,絕不能被那逆子毀於一旦,你先替他去把新娘子接回來,後面的事我來安排。」

  綁新郎?這可倒是個新鮮事。沈璧昨天晚上替沈瑄的「新房」壓了一晚上的床(俗話說小叔壓床,兒女成行),沒睡好正在腰酸背痛,兩個眼睛都腫黑腫黑的,現在居然要去替身新郎官,這人生也太跌宕起伏了,再過一陣,爹不會叫他連洞房都替身了吧?

  沈璧發了個抖,心想,反正我也沒差,替個身又何妨,壯壯膽出門換衣去了。

  「老爺,你昏了,你要弄出大事來啊!我就說當初提親該先知會瑄兒一聲,你偏偏不聽,你又不是不知瑄兒的性子,就算你綁了他一時,你綁得了他一世嗎,難道進了洞房,你也要綁著他去嗎?」

  「少囉嗦,婦人之見,」沈時行不耐煩地甩袖,「把泰先生找來。」

  泰先生是相府裡管藥房的郎中,夫人有點疑惑,沈時行猶豫一下,附在耳邊悄聲吩咐了一陣,夫人的臉立刻紅到了耳根子。

  「這,這……能成嗎?」

  「少囉嗦,還不快去。」

  -----

  沈瑄被套上新郎衣衫五花大綁丟在相府柴房裡,這柴房是關犯了錯的下人的地方,但對把惹怒老子當作家常便飯的沈瑄來說這裡並不陌生,關柴房,跪祠堂,區區小事何足掛齒,何況一來二去熟門熟路地,沈瑄還弄清了地形,知道柴房後面哪處有個狗洞。

  自然,他是不會屈尊鑽狗洞的,他只是在等。

  果然外面窸窸窣窣傳來個聲音,沈瑄豎起耳朵聽,忽然間柴房門口鎖被打開,進來個老媽子。

  「二少爺,對不住了,委屈您在這呆一會。」

  老媽子手裡端著藥碗,不知裝的什麼東西。死老頭,又跟他玩花招。

  沈瑄淡然,笑眯眯裡透著威脅:

  「無妨,等我出來,還有機會好相見嘛。」

  老媽子手有點抖,卻又不敢不執行相爺的命令,只好央告的語氣道:

  「二少爺,我求求您大發慈悲,出去以後千萬別為難老奴。」

  說罷便把湯藥給沈瑄灌下,返身去了,門複又鎖上。

  沈瑄擔心是蒙汗藥,使勁兒咬著唇保持清醒,直到唇角都咬出血來。狗洞外面窸窸窣窣的聲音又傳來了,這次還有個人聲:

  「少爺,少爺!」

  「混帳東西,還不快點滾進來,本少爺快暈過去了。」

  貼身書童小芋頭終於爬了進來,哭喪耷拉著個臉:

  「少爺,您受苦了,嗚嗚嗚嗚……」

  「哭個屁,老子還沒死呢。快給我解開。」

  「少爺,您嘴皮怎麼流血了,老爺也太狠了,一耳光扇你扇成這樣。」

  「你信不信我扇你耳光,你快給我解開。」

  「少爺,接下來怎麼辦。」

  「你,快點給我去準備一輛馬車,以金鈴為信物掛在馬首,等三弟迎親回來,我們趁亂逃出去。」

  「少爺,您真要逃婚啊?」小芋頭撓頭道,「那我在哪裡等?」

  「第二扇角門,那裡人少,不容易引起注意。」

  小芋頭被授計之後立刻準備馬車,卻忽然忘記了帶銀子,對了,逃亡是需要大筆銀兩的,他立刻返回去取銀子。

  誰料就是這麼個疏忽,搞得他差點和少爺成了永別。

  -----

  蘇靈琳等了許久,終於聽到敲鑼打鼓的迎親隊伍回到相府,她站在人堆裡遠遠張望,只見新郎騎著高頭大馬,威風凜凜,頗有幾分英姿。

  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蘇靈琳從鼻子裡哼出一聲,順便映著對面牌樓的金匾照了照,自己的男裝也不差,才心滿意足地溜開了。

  等隊伍進了相府,一路繞到相府外面第二扇角門,果然,上官雲準備的金鈴馬車已經在那裡了。

  蘇靈琳第一次幹這回事,心裡極度緊張,尤其是相府的四大護衛個個都是武功好手,一旦被發現,她想著自己很有可能被打殘,心裡開始發毛,步子也加快。

  她扮男裝扮成了習慣,粗著嗓子道:

  「你來了?」

  蘇靈琳翻身上馬,事不宜遲,趕快跑路才是真的,至於瀟灑不瀟灑,驚豔不驚豔,那都是身外事了,只要能跑路,屁滾尿流也認了。

  「上官雲」在馬車裡似乎虛弱得很,只是啞著嗓子微微咳嗽了一聲:

  「嗯。」

  「我這就帶你走。」

  蘇靈琳策馬揮鞭,絕塵而去。

  可誰又知道,上官雲的烏鴉嘴真的是百試不爽,所謂亡命天涯的生活,就在蘇靈琳揚起馬鞭的那一刻,一語成讖。

  -----

  上官雲好容易找個機會繞開身邊侍婢,一路狂奔到角門,誰知道金鈴馬車仍在,來的卻不見蘇靈琳。只見一個小書童抱著包袱坐地嗚嗚大哭。

  可惡的蘇靈琳,放我鴿子!我上官雲聰明一世,竟然被你擺了一道!

  上官雲正兀自懊惱,小童哭得她心頭煩躁,她怒道:

  「你哭什麼,哭什麼!」

  「我家少爺不見了……少爺,少爺,不是你叫我準備車馬的麼,都怪芋頭太笨了,忘了帶銀兩,少爺就丟下芋頭,一個人走了。嗚嗚嗚嗚……」

  上官雲一撇嘴:

  「真是笨……也許你家少爺不過上街去轉轉,一會兒就回來了。」

  「不會的,少爺說要逃婚,一輩子都不會再回來了。嗚嗚嗚嗚……」

  上官雲撤步的一隻腳立刻頓在半空,又縮了回來,她吃驚半響,猶疑地問道:

  「你家少爺是誰?」

  小芋頭哭話花的一張臉擡起來,上官雲和他對視半響,都愣了。

  「小芋頭?」

  「上官小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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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3:50:44

【5、人質撲倒劫匪】

  蘇靈琳不敢回頭,一路飛奔出了京郊,也不管馬車裡頭的人受不受得了顛簸。好容易來到一處僻靜地,蘇靈琳已經憋不住了,跳馬解褲腰帶:「上官你等等啊,我去方便方便再回來帶你亡命天涯!」

  車廂裡傳來氣若遊絲的驚詫:「方……方便!」還有亡命天涯!

  但那聲音微不可聞,蘇靈琳壓根兒聽不見,一頭紮進草叢去了。

  蘇靈琳剛剛心急火燎地解開褲腰帶,忽地身後飄來一聲不和諧的乾咳:

  「姑娘,光天化日之下行如此非禮之舉,只怕有些不宜吧。」

  「非禮什麼,誰急了不都需要解決一下?你不是還吵著要我非禮你嘛?」

  蘇靈琳的手忽然滯在半空。氣氛有一絲詭異。

  男……男人的聲音?蘇靈琳機械地轉過身來。

  馬車暖簾被掀起的一角,露出一張俊美臉龐,玉面朱唇的男子容光皎皎,似笑非笑的神情裡帶著戲謔。

  蘇靈琳愣了一愣,她沒讀過多少書,不懂什麼叫做「君如玉樹照清空」,更不懂什麼叫做「豐神如玉」,沈瑄的這副翩翩公子作派,經過蘇靈琳的理解則是——

  這是一個小白臉,而且,還是一個朝她淫笑著的小白臉。

  「流氓!」這是蘇靈琳在肚子裡百轉千回醞釀了許久才出口的措辭。什麼上官靈到哪裡去了,這人為什麼在這裡,以及這人是誰,後面有多少追兵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這人企圖偷窺她如廁!

  「你也算不上流氓吧,當眾如廁,頂多就是有傷風化。」

  蘇靈琳抓狂了:

  「你這流氓,你這採花大盜!你這……」文化不高的蘇靈琳已經完全詞窮了。

  蘇靈琳拔出大刀,滿腦子都是為民除害勇擒採花大盜的正義感。

  「姑娘說笑了,你看我這樣,如何當得採花大盜,」沈瑄看她一眼,神色裡頗有幾分為難,「再說,即便採花大盜,對像你這樣的……怕是提不起什麼興趣來吧。」

  蘇靈琳暗忖道,瞧這傢夥人模狗樣的,卻是個淫棍:「你把上官雲弄到哪裡去了?」

  沈瑄目光裡流露出一絲疑惑。

  「少裝蒜,上官雲和我約好在馬車上碰頭,今天是她逃亡的大日子,她不可能不來!她可是侍郎大人的女兒,你再不交人,我就把你送官法辦!」

  沈瑄聽明白了。

  上官雲啊上官雲,你逃婚沒有錯,你錯在沒有先跟我這個未婚夫君知會一聲啊。早知道你要逃跑,我又何必費這麼大勁兒關柴房跪祠堂,還陰錯陽差遇到這麼個怪力女呢?沈瑄不由得搖頭苦笑。

  「淫賊又淫/笑,」蘇靈琳暗呸一聲,「我現在就抓你去見官,還不快快束手就擒。」

  說罷威武地揮動大刀,以期達到震懾對手之功效。

  沈瑄斜睨她一眼:「不錯啊,送我去見官,好得很。」

  不怕官的大盜蘇靈琳是第一次見,蘇靈琳收了刀,上下打量沈瑄,見他弱不勝衣的嬌貴樣子,心道,這人看著不像有絕世武功,難道是江湖高人深藏不露?她一抱拳,道:

  「敢問閣下來自江湖上何門何派?」

  沈瑄側過頭,一臉思索的表情:「嗯那個揚州的……」

  「修羅劍薛青薛大俠?」蘇靈琳一詫,那可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還有雲南的……」

  「毒手藥王?」蘇靈琳臉色大變,不可能,毒手藥王都已經成名二十多年了,這人還年輕得很,「你是毒手藥王的弟子?」

  「金陵的……」

  「金陵楚家!」蘇靈琳面如死灰,這些武林世家,沒有一家得罪得起的啊,「這些都是你什麼人?」

  「一個都不認識。」

  饒是靈琳脾氣好,也禁不住暴跳:「你耍我!」

  「耍你太容易,沒意思。」

  「……」

  「你真不知道我是誰麼?」

  蘇靈琳老實地點點頭,忽又眉毛豎起:「你是淫賊!」

  沈瑄下車,舒展雙臂,在她面前走了一圈,樣子甚是瀟灑:

  「睜大你的眼睛瞧好了,有見過這麼華麗的淫賊麼?」

  蘇靈琳滿腦黑線,這才浮現一個早該提出來的疑問:

  「你為什麼穿著新郎衣裳?」

  「因為我就是新郎啊。」

  蘇靈琳心中冒出不祥的預感,沈瑄勾唇一笑,不忘提點道:

  「我要娶的,正是你要搶的人。」

  一道晴天霹靂不偏不倚打中蘇靈琳,蘇靈琳石化半響,終於明白一個血淋淋的事實:

  她,蘇靈琳,這個千年不遇的大傻帽,錯把新娘搶成了新郎!

  這樣說來,面前站著的這個病懨懨弱不禁風的小白臉,就是……

  丞相公子。

  蘇靈琳不自覺地發了個抖,好像已經置身公堂之上,衙差們兩路排開高喊「威——武——」,知府大人在堂上把驚堂木拍得劈裡啪啦:

  「大膽刁民蘇靈琳,竟然擾人婚事,光天化日之下掠劫新郎,更毆打非禮丞相公子未遂,犯下無恥獸行,罪惡滔天,天理難容,天上地下,天南地北,亡命天涯……」

  蘇靈琳已經在心裡語無倫次,身體抖得像一片風中的樹葉。沈瑄見她青一陣白一陣的臉色,知道她在心裡害怕,還不忘在她屍體上踩兩腳,湊在她耳邊輕悄悄地道:

  「非禮丞相公子,這可是死罪唷。」

  蘇靈琳又是一陣抖,連忙緩和一下語氣:

  「這……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不小心……」

  「你是錯把上官雲搶成我了,是吧?」

  「對對,你明白就好。我是無心的……」

  「這種事可沒有無心有心之說唷,你已經把我劫出來了,這責任自然就是你的了,你得負責到底。」

  蘇靈琳忙道:「我一定負責把公子你送回相府。」

  「相府?」沈瑄又是一笑,「你弄錯了。」

  「難道你要……公子,我錯了,求您饒過我吧,不要送我去見官,我保證把你送回去,不傷你一絲寒毛。」

  「去官府倒也不必。」

  蘇靈琳奇怪了,那是要怎樣?

  「我要你劫持我,離開京城,走得越遠越好。」

  蘇靈琳瞪大眼睛:我沒聽錯吧!

  「你要我……劫持你離開京城?」

  「有本事劫我一輩子,」沈瑄眼睛翻起,得意洋洋道,「否則有朝一日回到京城,我要你全家超斬。」

  蘇靈琳欲哭無淚了。

  「我放你回去行不行?我放你走還不行嗎?」

  沈瑄坐回馬車上,躺倒身體,懶洋洋地打個哈欠,眼皮耷拉下來,像是又要睡著。

  「我這是為了姑娘好,你犯的是死罪;但若劫我為質,即便被全城乃至全國通緝,又有哪個敢動你?」

  還要被全國通緝……

  「從一而終是美德,豈有半途而廢之理,」沈瑄倚在車中蹺起二郎腿,挑著眼睛看她,笑容靜靜地又有幾分戲弄之意,「別怪我沒提醒你,我爹府上蓄養著有四大高手,此刻尋我不見,一定全城出動前來搜索……呵呵。」

  蘇靈琳愣怔半響,憋得好容易才沒讓眼淚流出來。

  自己闖下了這等彌天大禍不要緊,可是要殃及家人,萬萬不可以。她想到爹娘,想到大哥蘇瑞,眼睛又是狠狠一酸。

  她把心一橫,牙一咬,縱身上馬,揚鞭賓士起來!

  沈瑄斜倚在馬車裡,眯縫著眼睛瞧她,他原本心裡還在擔心蘇靈琳會傻乎乎地去官府投案,那自己又得落到老爹手上。現在馬車一開動,他心裡放心,輕輕鬆松躺下養神。

  哪裡冒出來的傻姑娘,真是老天爺幫忙,既然你撞倒我槍口上,那可別怪本大爺陰險算計你了。

  蘇靈琳趕著馬車飛跑,忽然聽到車中沈瑄叫喊,趕緊放慢速度。

  「蠻女,蠻女……」

  「你叫我?」

  沈瑄翻個白眼,這裡荒郊野外,不叫你還能有誰?

  「我渴了,拿水來。」

  「你不會自己……」蘇靈琳反應過來,這可是丞相公子,連忙恭恭敬敬捧了水壺進車,「給。」

  沈瑄瞥她一眼不接,蘇靈琳明白了,把壺塞也拔去,捧至他面前道:

  「公子請用。」

  沈瑄只覺得口乾舌燥,灌了幾大口水進去,還是渾身熱血翻湧,他煩躁地揮揮手:

  「出去。」

  蘇靈琳心裡委屈又氣憤,低聲嘟噥:「病夫!」

  「你嘰咕什麼?」

  她擠出一個熱情的狗腿笑容來:

  「公子,我說你好好休息,等打尖了再叫你。」

  馬車裡原本空間不大,蘇靈琳這一回頭,立刻對上沈瑄的臉來了個眼觀眼鼻觀鼻近距離接觸。

  沈瑄一怔,只覺少女身體的幽香撲面而來,又見蘇靈琳瞪著一雙水亮大眼,兩腮粉紅,忍不住喉嚨滾動一下。

  蘇靈琳見他臉色微紅,以為他是病了,伸手去探他額頭:

  「你怎麼了?好燙,你發燒了。」

  沈瑄心跳得越快越快,喉嚨裡又是咕咚兩聲,全身也在微微顫抖。

  該死,這是怎麼了。

  他想起來在柴房裡被灌下的那一碗湯藥,心中頓時警醒。難道那是……

  死老頭子,竟然想用這種手段逼他就範。

  如果現在他在洞房之中對著上官雲,恐怕後果就要難堪了。

  沈瑄氣悶至極,這懊惱的情緒不曾過去,又被另一波強烈的感覺沖襲上來,身體竟然有了反應。他的臉更紅了,在蘇靈琳眼裡,沈瑄現在就是一隻不折不扣的燒紅的蝦子。

  「你還好吧,我這裡有藥,」蘇靈琳揭開腰間一個藥囊,拿出治風寒的常用藥,「出門在外少不了這個的,幸好我帶著。」

  沈瑄煩躁地打落她的手:

  「什麼都不懂,就給人亂吃藥!」

  嘿!這人還真是狗咬呂洞賓!蘇靈琳氣得想要扭頭走人卻又不敢,這丞相公子在自己手上有了什麼三長兩短,那還要不要活啊?看他那個病夫樣子,別說一點風寒了,好像連一隻毒蚊子都能把他叮死。

  蘇靈琳耐著性子好聲好氣道:

  「藥雖然苦,但是吃了病才會好,我小時候也不喜歡吃苦藥,可……」

  「我說了不要,你離我遠點!」沈瑄克制的聲音已經在顫抖。

  蘇靈琳氣炸了,我管你死活呢,你愛死哪裡都成,就是別死在我手上。蘇靈琳一手兜住沈瑄的脖子,一手拿藥,硬是給他灌進口中,還不忘在他後心拍上一掌,沈瑄身子一震,張口便將藥丸吞入喉嚨。

  這是蘇靈琳小時候不吃藥爹爹常用的絕招,如今她倒給沈瑄用上了。

  沈瑄虛軟地躺在她懷中,蘇靈琳灌藥的手指貼在他口唇上,肌膚的抵觸讓他感到幽幽清涼,那道清涼好像帶著電流一般刺激著他的感官,一瞬間模糊了他的意識。

  沈瑄心中猛地一跳,巨大的力量在慫恿著他,他忽然坐起,翻身把蘇靈琳撲倒。蘇靈琳關注著沈瑄吃藥的反應,冷不防他這一記,頓時被壓在他身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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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3:51:19

【6、直腸女的悲哀。】

  「你幹什麼?」

  蘇靈琳此刻癡愣愣的嬌憨模樣,在沈瑄眼裡瞧來簡直是要命的挑逗,他全身都被熾熱的欲望炙烤,恨不得一口把這眼前的羔羊吃幹抹淨,連骨頭也不剩才甘心。他暗啞著喉嚨道:

  「是你勾引我的,可怨不得我。」

  說罷摁住蘇靈琳的肩膀,往她紅豔柔軟的唇上貼去。

  蘇靈琳震驚了!

  這是初吻也就算了,可這是強吻!

  一代女俠、中原鏢局的未來總鏢頭竟然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夫強吻了!

  「唔……」

  靈舌撬開她的貝齒,丁香勾卷,唇齒留香,沈瑄在她柔暖的小口中肆意掠奪,像一隻渴極的獸在吮吸甘泉。

  「唔唔……」蘇靈琳完全傻掉,竟然忘記自己會武功。

  蘇靈琳腦子浮現的不是「傳出去以後還要不要嫁人啊」,而是「傳出去還要不要在江湖上混啊」這樣的話來。

  她是何等力氣,狠狠一仰,蓄力頂起腦袋朝沈瑄額頭上撞去。

  「啊!」

  沈瑄抱頭哀號。

  「你……偷襲,無恥!淫賊!」

  蘇靈琳兩頰燒得火紅,嬌促地喘息著怒視沈瑄,腦子也運轉不暢。緊跟著又開始詞窮。

  她連罵人的詞都想不出幾個來,正在搜腸刮肚苦思冥想之際,沈瑄身子一倒,竟然昏了過去。

  蘇靈琳大驚,難道剛剛一下子太過力把他撞死了?她飆出一身冷汗,又扶起他:

  「喂,喂,你別死……」

  不料沈瑄卻是裝死,趁著她靠近之際故技重施,又一次把她撲倒。藥性像兇猛的野獸在他體內驅策著他的神智,他幾乎要被折磨得崩潰。

  「給我吧。」他嗅著她的發香,又是一陣心蕩神搖。

  「你還來,你信不信我能打死你?」

  「你從了我,回到京城我納你為妾總行了吧。」

  沈瑄呢喃著地親上她的耳垂,惹得蘇靈琳又羞又惱:

  「你再不放開我,我真的打死你!」

  「你這模樣我都忍了,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沈瑄失去了理智,放肆霸道地在她玉頸上親吻,一面摸索著放開她的衣帶,「給我。」

  蘇靈琳忍無可忍了,管你什麼天王老子,耍流氓就是不行,她一掌下去,沈瑄連吭都沒吭一聲,昏在了她懷中。

  -----

  沈瑄悠悠醒來,藥性已過,此刻頭微微有些暈眩,撐起身子望去,發現自己躺在一處山洞中,身邊燃著一簇火堆。

  火光對面,是少女如火焰一般明潤的臉龐,淚水如珠,一串串落入火堆之中,發出輕微的嗤響。

  沈瑄不由得微微怔住,這是哪裡?他恍如置身夢境,等醒過來之時,卻見蘇靈琳沒好氣的眼神:

  「淫賊你醒了。」

  「嗯,我睡了多久?」

  蘇靈琳不答,遞過一串兔肉來。原來趁沈瑄昏睡之際,她跑去林中射鷹捉兔去了。

  沈瑄想起白天發生的事,真是複雜得說也說不清,心中許多感慨,這一天,恐怕是他有生以來最□叠起的一天。

  蘇靈琳見他若有所思,以為他又在飽暖思□,臉上警惕道:

  「淫賊,你又在打什麼歪主意?」

  沈瑄見她淚痕猶在,心中有些歉意:

  「怪力女,我不是有心冒犯,實在是……」

  說是讓自己老爹下了媚藥,這實在有些難以啟齒。

  蘇靈琳卻已經知道了:

  「我已經把你倒提起來,讓你嘔了很久才清理光身體裡的毒素,你現在一定餓了,吃吧。」

  沈瑄剛剛湧上心頭的一點感激之情立刻一掃而空:倒提起來!這個女人到底是有多野蠻啊?

  「你天生蠻力?」

  蘇靈琳神情裡頗有幾分自傲:

  「那是自然,我三歲就學擊石,五歲就會挽弓,十歲的時候打遍大院無敵手。連爹爹也說我最像他了。」

  沈瑄聽來又是眉頭大皺。

  「你很困嗎,」蘇靈琳做了個打哈欠的動作,「淫賊你總是這樣。」

  「我自幼患有心疾,稍稍運動便會覺得疲倦,何況今天被你馬車拖著一路顛簸……怪力女,你給我改稱謂,誰是淫賊?」

  蘇靈琳心想,你還不是叫我怪力女。雖然在她眼中,這怪力女倒像是個美稱。

  「那你叫什麼?」

  「你給我記好了,沈瑄。」

  蘇靈琳哂道:

  「神仙?我還佛祖呢!」就他這樣一揍就昏倒的傢夥,還敢叫神仙?

  沈瑄無語至極,又聽蘇靈琳道:

  「你是怎麼跑到上官雲的馬車上去的?」

  沈瑄想,這其中的誤會曲折說出去,世上只怕沒幾個人能信。自己雖然屢遭父親挫折,卻居然求仁得仁逃了出來,還附贈了一個怪力保鏢,老天還真是待他不薄。

  他微微得意,唇角勾起一絲微笑,竟如流風回雪一般瀟灑驚豔,臉龐便向是籠了一層輝光,要和這黑夜隔開了一層影子。

  蘇靈琳瞧他笑得這樣漂亮,心想,真是個兔兒爺,比女人還女人。不禁暗自歎氣。

  沈瑄正兀自微笑,忽見蘇靈琳繃著個臉,心想,真是個羅刹女,比男人還男人。不禁暗自搖頭。

  兩人各自歎了一陣,沈瑄忽道:

  「白天的事,對不起了。」

  他所指便是因中了媚藥而對靈琳無禮之事。

  而蘇靈琳心裡想的卻是,他在為麻煩她這麼多而道歉。

  她擺擺手,神情頗為大方:

  「沒關係,大家都是江湖兒女,不用客氣。」誰叫你是丞相大人嫡親的嬌貴兒子呢?

  「不……不用客氣?」

  沈瑄忍不住用一種蘇靈琳式的表情瞪大眼睛。

  這是什麼措辭啊!

  他伸出一截修長手指,撐住昏暗的太陽穴,無力地道:

  「那以後我就……不客氣了?」

  「好說好說。」

  沈瑄忍不住要暗罵自己,為什麼不再堅持一下,好端端一朵鮮花自甘墮落插在牛糞上面!

  兩人在洞中睡了一夜,天亮之後蘇靈琳問沈瑄打算去什麼地方,沈瑄反問她,如果你帶著的是上官雲,你會去什麼地方避難?

  蘇靈琳脫口而出:金陵。

  靈琳的外公就在金陵,那是她的老家。

  沈瑄道:

  「好,那就去金陵。」

  「你又沒有外公在金陵,你去那裡幹什麼?」

  「你外公在金陵?很好,我去拜會拜會他老人家。」沈瑄一臉促狹。

  這傻姑娘,絕對是那種「我絕對不會告訴你我的秘密就是……」在後面說個一清二楚的那種直腸女。

  蘇靈琳立刻後悔了,她很想罷工不幹這劫匪的活計,無奈沈瑄這個陰險狡猾的傢夥,還時不時要提點她一下他是什麼身份,她又是什麼身份,她如果沒有劫持好他或者保護好他又是什麼後果。蘇靈琳垂頭喪氣地趕著馬車,只覺前途一片昏暗。

  -----

  「這算什麼,隔夜茶?」

  「客官您誤會了,這是新泡的碧螺春哪。」

  「爺只喝明前茶,去換。」

  ……

  「這酒怎麼了,給爺開一壇女兒紅。」

  「小二,再來一碟金龜戰鼇、一份鮑參、一盞雪蛤木瓜,若是有冰酪,一併上來。」

  「爺飯後習慣了吃些瓜果刮刮油水,怎麼還不見剔了籽的哈密瓜?」

  店小二只覺得頭大,但見沈瑄錦衣貴態,又不敢多問,只得秉著顧客至上的原則城東城西地去搜羅東西來一件件做了送上。

  蘇靈琳看著沈瑄面前的菜肴漸漸堆積,不禁楞道:

  「這麼多你吃得完嗎?」

  「吃不吃得完是一回事,」沈瑄伸出雪白姣好的手,那肌膚竟然細膩得堪比凝脂,拈起一塊如意酥,輕輕放入口中,慢悠悠地咀嚼著,「先要看著滿意,才能下口。我不多試些,又怎知哪些合我意?」

  蘇靈琳懶得跟這病夫在生活態度和消費觀念上進行辯論,反正丞相公子請客,她樂得大吃大喝。便扒拉著吃了起來。

  沈瑄蹙眉道:

  「聖人道食不言,寢不語。你這副吃相,真是……唉。」說罷又是極為頭痛的神色。

  蘇靈琳擼著唇邊油膩,道:

  「那有什麼關係,吃得香不就行了。」

  「好吧,那請你到對面去香吃香喝,」沈瑄笑眯眯地下了逐客令,「對,就是那邊那個位置,既不要坐在我看得到的地方,又要能保護到我的安全。」

  蘇靈琳心想,他是個大少爺,不跟他計較。伸手正要拿點菜過去,又聽沈瑄謔笑道:

  「像你這樣的一根直腸子通到底,吃個東西下去直接砸到地,還用得著消化?吃了也是浪費。」

  切,有什麼了不起,瞧你那娘們樣兒。蘇靈琳氣鼓鼓地拽了兩隻大雞腿,坐到沈瑄視線範圍之外。

  沈瑄悠然自得細嚼慢嚥,蘇靈琳餓虎撲食大快朵頤,兩個人都吃得和諧歡樂。末了,沈瑄修指一勾:

  「過來。」

  「幹什麼?」

  「付帳。」

  蘇靈琳愣了愣:

  「不是你請客嗎?」

  沈瑄氣定神閑道:

  「我沒帶銀子出來。」

  蘇靈琳震驚:

  「那你還叫這麼多東西!」

  「不然帶你來幹什麼?」

  嘿,他還把她當成冤大頭了!蘇靈琳正在氣結,邊上的小二聽見兩人爭執,心裡估摸這這兩人是吃霸王餐來了,臉色一變,笑肌成了橫肉,語氣不善道:

  「二位客官,這一共是二十兩,不賒不欠,請你們二位當場付訖。」

  蘇靈琳聽到這個價錢頓時有點面無人色了,沈瑄卻挑眼打量著她手裡那把刀:

  「我看你這玩意應該抵得過二十兩。」

  沈瑄雖然不曾學過武功,卻一眼識刀,全憑他平日鑒賞把玩古件之經驗。蘇靈琳聽到要自己當掉寶刀,沒好氣道:

  「帳是你賒的,我為什麼要替你付銀子?」

  「難道你吃得不香?」

  蘇靈琳啞口無言,半響扭頭道:

  「我沒錢,他們要打你,你就讓他們揍你一頓抵債吧。這回我絕對不會救你的!」

  那店小二已經招呼了下面,老闆親自帶著一群護院家丁上來,個個都是兇神惡煞的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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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3:51:58

【7、免費午餐教程】

  蘇靈琳有心要叫沈瑄吃個教訓,讓這幫人嚇他一嚇,但真要動起手來,她肯定不敢不幫沈瑄。誰料沈瑄依舊氣定神閑,眯起眼睛道:

  「你就是這的老闆?」

  老闆打量著沈瑄,道:

  「你就是那個在老子地頭上吃霸王餐的食客?」

  沈瑄從袖中抽出一把摺扇,朝蘇靈琳指指:

  「不是一個,是兩個。

  「管你們一個兩個,拿不出銀子來,先揍上一頓再拉去見官!」

  「見官,很好,很好。」

  老闆見沈瑄氣定神閑的樣子,不禁一愣:

  「死到臨頭還敢嘴硬?」

  「死到臨頭的是你,」沈瑄摺扇輕搖,不慌不忙道,「你身為大明商賈,卻勾結私鹽販子,買賣私鹽,按照大明律例第四百三十二條:買賣私鹽者,斬於市。老頭兒,恐怕你不能善終嘍。」

  老闆臉色大驚:

  「你……你憑什麼說我買私鹽?」

  「此地所用鹽,皆由通州都轉運鹽使司統一調撥,通州之鹽來自北海,北海官鹽鹽場所曬之鹽,都會在其中加上一種無害藥劑防潮,若是在菜肴中添加得多了,便會有淡淡苦味。而你的菜裡卻吃不出這種味道來,」沈瑄扇子抵在唇邊,眼裡掠過一抹狡黠,「大膽刁民,你還想抵賴麼?」

  老闆本想抵賴,卻不料他分析有理有據,知道碰到了行家高手。這人衣著神氣看著絕非普通百姓,說不定是鹽司派下來微服私訪索要賄賂的差使,這個月,鹽司已經明察暗訪來打過好幾次劫了,天殺的,生意不好做唷!

  他忙換了一副討好神色,弓腰笑道:

  「這位爺,您真是開玩笑……開玩笑,小的是本分生意人,哪裡敢做那些事,一定是誤會誤會。」

  說罷把手一招,小二立刻會意,把錢匣搬過來。老闆在裡頭抓了一遝銀票:

  「爺,您吃著喝著,我這鹽絕對沒有問題,您再仔細品品?」

  沈瑄卻之不恭,接過銀票,摺扇一台收入袖中,笑微微道:

  「不錯,我見你做人老實敦厚,就不跟你開這等玩笑了。」

  蘇靈琳看得瞠目結舌。這算個什麼說法呀?

  白吃白喝,還能被人倒貼銀子?

  兩人從酒樓出來,沈瑄把銀票遞過來:

  「收好了,下回打尖住店的時候再拿出來。」

  蘇靈琳看他的眼神像看猴子:

  「你吃鹽都能吃出官鹽私鹽來?」

  「怎麼,佩服我了?」沈瑄斜睨她一眼,「也對,你這樣的品位,有東西自然囫圇吞下,牛嚼牡丹,哪辨什麼滋味。」

  蘇靈琳切了一聲,又聽沈瑄道:

  「若他剛剛不識趣,我還打算揭他老底呢。」

  「什麼老底?」蘇靈琳來了興趣,「他是開黑店的嗎,殺人越貨那種?」

  沈瑄翻她一眼,這丫頭坊間武俠小說看多了吧。

  「黑店不是,但他是個炒貨擡價的黑心商家。方才路過菜市,你有沒有聽見有人在高聲吆喝收購生薑大蒜?」

  蘇靈琳點點頭。

  「這就對了,我們進那酒樓之時,有幾個扛夫從側門進入。他們扛的口袋散發出一股薑蒜味道,這就是店家在菜市上暗中收購之舉了。他乘薑蒜低價之機大量購入,等到市面上的薑蒜數量劇減,他再大肆炒作高價賣出,便可收穫暴利。」

  「囤聚奇貨,這倒賣又是一條大罪,」蘇靈琳點頭道,「想不到你平常走路下巴都要擡到天上去,眼睛裡卻能看到這麼多事情嘛。」

  沈瑄回過身,抱臂看著蘇靈琳,眼睛似笑非笑:

  「因為我不像有些人,除了眼睛,我還有腦子。」

  說罷用扇子輕敲敲自己額頭,氣得蘇靈琳腮幫鼓起。

  -----

  「客官,住店呢還是打尖?」

  客棧老闆娘殷勤地迎上來,他在這官道十字大路口開店多年,見過的路人不計其數,看到沈瑄時,卻依然忍不住有一瞬的失神。

  丹唇、玉面、凝眸,修指。

  沈瑄懶洋洋地背靠著蘇靈琳的肩膀,漫不經心地玩弄著手中的摺扇,把那扇骨打開來,又收回去,不時斂起笑容來對上客棧大門外射來的刺眼陽光。

  那樣子簡直是一隻在日光下梳理自己皮毛的慵懶狐狸。

  「老闆娘,我們要住店。」

  老闆娘這才把眼光移到蘇靈琳身上。如果她不說話,老闆娘會以為她就只是個支襯沈瑄的木頭架子。

  「好嘞,二位要什麼房?我們這裡有……」

  蘇靈琳原本預計這裡離金陵尚遠,一路還要用掉不少盤纏,因此打算花得節約一些,不料沈瑄慢悠悠地從背後飄來一句:

  「最好的房間,窗子向南,通風換氣要好。還有,別擋陽光。」

  「客官是要兩間還是……」老闆娘上下打量二人,揣摩著這兩人的關係。

  說疏遠吧,那肯定不是,不然一個大男人怎麼靠在一姑娘身上;說親密吧,這姑娘的眼睛裡卻總有一種極度戒備的神色,好像隨時都準備給這男人掄上一拳。

  難道是人販子?

  這也不像。這公子分明出身大戶,又這般弱不勝衣的嬌貴樣子,怎麼擄得走這精神奕奕的帶刀姑娘?說這姑娘是人販子吧,那也太荒唐,哪個富家公子被劫持住,還會這樣逍遙自在,意氣洋洋?

  老闆娘閱人無數,這回居然猜不出這兩人的關係來。

  「一間房。」

  蘇靈琳再次震驚了!

  她一抖肩膀甩開沈瑄:

  「你要幹什麼你?」

  沈瑄又軟軟地靠過來,用扇子掩著嘴唇黠笑,在她耳邊低聲威脅:

  「別忘了,你的職責不光是劫持我,還有保護我。你不跟著我,怎麼保護我的安全?」

  扇子擋住了老闆娘的視線,老闆娘只當這小倆口在打情罵俏說私密話兒,臉上會意地笑道:

  「好嘞,一間上房!虎子,帶這兩位客官去。」

  -----

  京城中原鏢局。

  蘇靈琳三日未歸。

  蘇瑞坐在家中,溫雅的面容上已經多了幾分嚴肅,身邊母親更是愁坐垂淚。

  「娘,靈琳已不是小孩子,做事會有自己主張,您不必過於擔心。

  「這孩子從沒單獨出過遠門,你說她招呼不打一聲,會上哪裡去了呢?」

  蘇母深歎一聲,又垂頭拭淚。

  趟子手老趙從角門匆匆進來:

  「夫人,少爺,還是沒消息。全城戒嚴了,官府不讓出城,找起人來更是麻煩得緊。」

  「好端端的,怎麼戒嚴了呢?」

  「我也納悶,所以就去打聽,聽說是丞相家二公子娶親,卻給江洋大盜劫走了,丞相沒了兒子,上官侍郎沒了女婿,都鬧到皇上那裡去了。現在懸賞通緝的榜文已經出來了,派人的派人出兵的出兵,神機營都出動了,全城挨家挨戶在搜呢。」

  蘇母對這些不甚關心,只嗯了一聲讓老趙繼續打聽靈琳的消息。蘇瑞皺起眉頭:

  「沈家二公子被劫,那上官小姐呢?」

  「咳,城裡人都在議論呢,說她是個喪門星,還沒嫁出去就克死夫君,要守一輩子活寡。」

  「呸!撕不爛你的烏鴉嘴,說誰守寡呢?」

  上官雲不時何時登堂入室來了,身後跟著大批家丁護院。老趙雖然沒見過上官雲,聽她這樣叫,也明白了,忙拜道:

  「上官小姐,老頭不會說話,自己掌嘴,自己掌嘴。」

  蘇瑞見狀,連忙告退母親,把上官雲移至後院。上官雲摒退了左右:

  「蘇瑞,我今天來是要跟你說一件大事……」

  上官雲心中忐忑,如果說出來蘇靈琳劫走沈瑄的前因後果,蘇瑞會不會氣得一劍砍了她?

  蘇瑞卻道:

  「我正要問你靈琳的下落。你們究竟在搞什麼,怎麼弄到被全城通緝?」

  上官雲左思右想也不知該如何開口,身後的芋頭忍不住鑽出來:

  「上官小姐,你們就別磨蹭了,快點去找少爺吧!」

  蘇瑞疑惑地瞧著芋頭。芋頭打量他道:

  「這位公子,就是你能救回我家少爺?我來告訴你是怎麼一回事兒……」

  蘇瑞聽小芋頭說完,眉毛微微蹙起,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默默沈思。

  上官雲一臉等待審判的頹喪勁兒,只等著蘇瑞狠狠斥責她一通。誰知蘇瑞擡起頭,只是靜靜地瞧她一眼,半響道:

  「你們現在可有舍妹和沈公子的消息?」

  上官雲點點頭,道:

  「我派了些心腹出城外打聽,知道他們在一家酒樓呆過。」

  蘇瑞略略點頭,並無激動或是欣喜之色,略略欠身道:

  「既然如此,不知可否勞駕上官姑娘帶路,接舍妹回家?」

  上官靈一心想要贖罪,把頭點得像小雞啄米。這刁鑽精怪的上官大小姐,恐怕也只有在蘇瑞面前,才會這樣服帖。

  小芋頭斜著眼,心想,這上官小姐真是娶不得呀娶不得,新郎才跑沒多久,就和這個白臉書生眉來眼去的,真是水性楊花。委屈了咱們家公子這樣好風度好顏色,公子,你這婚逃得好,芋頭堅決支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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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3:52:23

【8、女淫匪的初演習】

  月光透過花窗格子靜靜地灑落,照在客房中那張寬敞舒適的梨花榻上。

  蘇靈琳正蜷在緊挨梨花榻的一張簡席上睡得正香,那是沈瑄叫她打的地鋪。辛苦奔波了一整天,又被沈瑄這個二世祖折騰了一整天,她終於得以好好休息一下。

  沈瑄側臥在榻上,一手托著脖頸,一手在床沿有節奏地輕輕敲擊。

  他正在借月光打量蘇靈琳。

  她的身體被月光所浸潤,略顯疲憊的臉龐上一對羽睫輕輕低垂,於睡眠之中漾出溫柔的笑意,像是做著一個頂好的美夢。

  如果不是她懷裡緊緊摟著的那把弧刀,沈瑄幾乎無法把她和白天那個勤快彪悍的怪力女聯繫起來。而此刻這把弧刀竟然也是如此地煞風景,沈瑄看了一眼,眉頭又不爽地皺起。

  女孩子學什麼不好,學人舞刀!

  他微微有把弧刀踢飛,把她懷裡的東西換成別樣物事的衝動。

  如果不是刀,換什麼好呢……

  沈瑄的手指懸在空中。

  屋外一片陰雲流過,遮蔽了月光。屋裡像是一瞬間冷了下來,沈瑄心中一顫,眼前恍然回到那個漆黑冰冷的風雪之夜——

  「娘,娘!」

  「娘,你不要睡,瑄兒害怕。」

  「娘……娘。」

  ……

  黑夜卻漫無邊際,永無止境。

  他陡然坐起,跌跌撞撞地向那黑暗深處去摸索,他想要戰勝黑夜,卻充滿無力之感。

  蘇靈琳聽到響動醒來,以為有賊,一骨碌坐起,拔刀喝道:

  「什麼人?」

  沈瑄如夢初醒,身上已經起了一層冷汗,身體順著桌腳頹然滑落。

  蘇靈琳點燃油燈,見沈瑄坐在地上,忙把他扶起來。她感到沈瑄手上一陣冰涼,慌道:

  「你不會又生病了吧?」

  沈瑄疲憊地推開她探過來的手:

  「沒什麼,睡覺。」

  蘇靈琳正要去吹燈,沈瑄道:

  「讓它亮著。」

  「可是有光我睡不著……」

  「沒光我睡不著。」

  蘇靈琳委屈地扁扁嘴,誰叫人家有個強勢的老爹呢。

  油燈燃到深處畢剝作響,不時有飛蟲襲來,蘇靈琳翻來覆去始終睡不安穩,終於按捺不住,惱怒地翻身坐起。

  她看沈瑄閉著眼睛,像是睡著了,悄悄地湊近油燈,撅嘴欲吹,忽聽背後沈瑄道:

  「別動。」

  蘇靈琳好不懊惱:

  「白天折騰人不算完,晚上還不給睡覺。」

  沈瑄闔眼養神,並不理會。蘇靈琳自己睡不著,索性也要讓他睡不著,乾脆屁股往他床榻上一坐,道:

  「喂,你睡著了麼?」

  「沒有。」

  又過了一陣,蘇靈琳又問:

  「睡著了?」

  「你隔一陣就叫我,我怎麼睡著?」

  蘇靈琳語塞,偏過頭去看著那燈芯發愣。心想,原來他怕黑,膽子這麼小,怪不得要我陪在他房裡睡覺,還找一大堆藉口來掩飾,死要面子。

  她坐了一陣,只聽沈瑄念念道:

  「我最見不得雲遮月、風卷雪,夜裡無光。以後你記著,凡是遇到這些個情況,就把燈掌好,不準熄了。」

  -----

  翌日清早,客棧老闆娘便迎來了一群面色不善的官差。

  「老闆娘,你可曾見過這個人?」

  說話的人生得方頤大口,相貌奇峻,手執一道鋼鞭。正是沈丞相府中蓄養的四大高手之一,宋文。他邊上站著和他面貌相似的,則是他的胞弟宋武,手裡挽著流星錘,一臉兇悍,不怒自威。

  老闆娘忙看一遍,那畫像上的人俊容無匹過目難忘,立刻認出沈瑄:

  「回官爺的話,這人正在小店投宿呢,不知……」

  「立刻帶路!」

  房門被轟然踢開,宋文宋武一人守一側沖進去拉開架勢,他們已經做好了一切陣勢上的準備,無論什麼樣的江洋大盜,嗜血劫匪,他們都會在對方出手的那一霎那擊倒對方,保護沈瑄。

  然而眼前的情況讓所有人呆若木雞。

  少爺安然無恙,正睡眼惺忪地揉著額,懶懶地打了個哈欠。並且……

  他懷裡摟著一個嬌小曼妙的姑娘,也是一副海棠春睡的模樣,雲鬢散亂,粉臉微醺,貼著公子姣好的臉頰,正迷迷濛濛地睜開眼。兩人四肢交纏,也分不清誰擁著誰。

  宋武那威武醜怪的大臉此刻表情十分滑稽,好像下巴都要脫臼。半晌才回過頭,慢慢地對宋文道:

  「摟得這麼緊,砍到少爺怎麼辦?」

  二少爺睡了劫匪,這是個什麼狀況?宋文宋武面面相覷。

  還是宋文見過世面,他嚴肅地思考,理性分析,小心求證大膽推測:

  「一定是那女淫匪覬覦公子顏色,霸王硬上弓,把公子給……」說到這裡,還不忘悲痛地歎息一聲。

  「啊——」

  蘇靈琳一睜眼便對上沈瑄放大數倍的臉,面無人色地慘叫起來。

  宋武心想,大哥一定是搞錯了,想不到二少爺明修棧道假裝被劫,卻是和這小妞暗度陳倉私奔來了。高,手段當真是高,等我在丞相府掙夠了養老金,也要效此法帶著小紅甩掉家裡那只母老虎。

  沈瑄揉揉眼睛,打個哈欠坐起來:

  「咦,宋文宋武,我不是看錯了吧,我回家了?」

  「二少爺。屬下等救駕來遲,請少爺……」宋文宋武跪下,說到這「救駕」,心裡都疑惑了一下,這詞兒用在這裡究竟是妥還是不妥?

  「淫賊!」

  沈瑄看到蘇靈琳面對面坐著,「噢」了一聲,拍拍腦袋道:

  「原來不是。」

  說罷又多瞟了她一眼,蘇靈琳低頭一看,只見自己衣衫淩亂,慌忙遮好,狠狠回瞪沈瑄。

  雖說昨天晚上她是太困了不小心在這梨花榻上睡著的,可是她也沒允許沈瑄就給她來個這麼親密無間的接觸把?

  沈瑄湊到蘇靈琳耳邊,修長的手指溫柔地梳理蘇靈琳的髮絲,輕輕在她耳邊吐氣,那呼吸便如芝蘭撲鼻,惹得蘇靈琳一陣雞皮疙瘩。

  沈瑄一面逗弄著蘇靈琳,眼睛卻盯著宋文宋武微微一笑,宋文宋武臉上都是一窘,紛紛低下頭去。

  「這是我爹府上的兩個高手,」沈瑄趁著眾人不敢直視,在她耳邊壓低聲音,「你趁他們不備,劫持我出去,這是命令。」

  蘇靈琳一愣,才看到宋文宋武手裡拿著的武器。她立刻明白了,一手提刀,一手扣住沈瑄手腕。沈瑄極其配合地驚呼一聲:

  「宋文宋武,救我!」

  「別動,不然我就……」蘇靈琳心裡一涼,不會吧,在這種關鍵的時刻怎能詞窮?

  但是作為一個劫匪,應該用什麼臺詞才好呢?

  不然我就撕票。但是她好像也沒有要求什麼贖金吧。

  不然我就滅了他。這句好像挺合情理?

  蘇靈琳正要補完臺詞,沈瑄已經被她的詞彙貧乏折磨得快要抓狂,十分貼心地替她補充道:

  「不然她又要對本公子施暴,救命啊!」

  這「救命」喊得果真是幽怨且憂鬱,活脫脫一個落入魔爪遭受□的弱質公子形象,蘇靈琳見他演技超群,不由得咋舌。

  宋文宋武見少爺這般受屈,一個個心中悲憤無比,都沖著蘇靈琳怒喝:

  「淫賊!」

  蘇靈琳石化了。

  這句話應該是用來形容沈瑄才貼切吧!

  瞧沈瑄現在瞅她的眼神,那對平常拋慣媚眼翻慣白眼的桃花眼裡,竟然入戲地含著汪亮晶晶的春水!好一臉幽怨屈辱的小可憐樣兒,就差沒指著蘇靈琳的鼻尖痛陳哭訴她的無恥獸行了。

  蘇靈琳這才明白什麼叫做一腔苦悶無處訴,一直以來被折磨被使喚被當猴耍被當球踢被當凳子坐被當泥巴團兒捏圓拍扁的的那個人是她,是她啊!

  然而此刻她必須忠於職守扮演好淫賊的角色,否則人質脫手很有可能小命不保,看宋文宋武那義憤填膺的眼神就知道,他們非要把眼前這個淫賊砍成肉泥才甘休了。

  「別過來,都別過來!」

  蘇靈琳一手扣著沈瑄手腕反退出門去,一手用刀尖對著宋氏兄弟,宋武大怒,揮動流星錘擊來,被靈琳一刀斬落。宋文忙叱止道:

  「小心別傷了少爺!武弟,放他們走。」

  這般退出客棧,兩人同乘一匹馬,在眾目睽睽之下飛馳而去。

  自然地,誰也沒有瞧見,沈瑄坐上馬背圈住蘇靈琳腰肢時那個狡黠無比,得意洋洋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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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2 23:52:59

【9、看好少夫人!】

  雪花驄在小道上慢悠悠地甩著蹄子溜達,不時打著哼哼響鼻。

  它明明是匹千里馬,應該用來馳騁沙場或者縱橫江湖嘛,現在騎在它背上這兩個人優哉遊哉算怎麼回事嘛!

  蘇靈琳深深歎氣:

  「你鬧得我們現在連客棧都不能住了,只能露宿野外。」

  「不知道娘和大哥在家怎麼樣,我出來的時候,都沒來得及告訴他們一聲。」

  「沈瑄,沈瑄!你這懶鬼病夫,你倒是說句話啊。」

  沈瑄趴在她背上,懶洋洋道:

  「一天到晚見面有什麼好見的,到了金陵不就有你外公了麼?」

  蘇靈琳心想,這還不是被你連累的。

  「唉,要不是本少爺剛剛隨機應變,現在想來已經被宋文宋武抓回老家了,」沈瑄伸手輕輕揪弄蘇靈琳的耳朵,惹得她又是一陣麻癢,「你這樣親熱拉著我手,不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宋文宋武能信麼。」

  把手?蘇靈琳笑了笑,從馬背上回過身,舉起沈瑄的手腕:

  「這是脈門,扣重了能死人。」

  沈瑄到抽一口冷氣,縮手回來,忿然盯著蘇靈琳。你丫的還真敢扣啊。

  哼,京城病夫,武功白癡。蘇靈琳好不得意。

  「對了,我剛見你的刀很快。」

  「當然,」這要二十兩呢,蘇靈琳把弧刀拔出來愛惜地瞧著,那刀尖反射的陽光刺到沈瑄眼睛裡,激起他一陣煩躁遮擋,「只是我還想不出來要給它取個什麼名字……對了,你不是有學問嗎,你幫我給這口刀起個名字。」

  沈瑄眼睛一翻,刀還需要什麼名字,你怎麼不把你十個手指頭都取一遍名字。

  蘇靈琳見他鄙夷神態,哼了一聲道:

  「原來你是假裝有學問……唉,要是大哥在就好了。他是頂有才華的,一定會給我一個很好……」

  沈瑄仰起頭,一行秋雁正掠翅而過。

  「雁過無痕,你的刀,就叫雁痕吧。」

  蘇靈琳仔細地琢磨著他這話裡倒底有沒有諷刺的成分,沈瑄的毒舌她領教過太多次,不得不有所戒心:

  「你也知道雁過無痕,你還給它叫雁痕,是不是諷刺我刀慢?」

  這番曲解讓沈瑄大為頭痛:

  「能得到我賜字的你是第一個,你該感到不勝榮幸才是。挑三揀四的幹什麼?」

  ……

  直至暮色四合,兩人尋不著小客店,又不敢去住官道上的大客棧,蘇靈琳尋著一座破廟:

  「今天晚上就在這裡將就將就,明天就換坐船啦。」

  沈瑄臉色不善,找著個破廟就這般高興,真是沒有享福的命。

  -----

  宋文宋武在客棧裡遇到上官雲的時候,兩人對視一眼,都是一陣猶豫。

  到底要不要把少爺被女賊擄走的詳細過程描述給未來少奶奶聽,這是一個問題。

  宋武眼神傳達出來的是:做人要實事求是,有啥說啥。

  江湖經驗兼在丞相府打工經驗豐富的宋文用一個淡定的眼神告訴宋武:老弟你錯了。適當的時候我們應該使用溫和而善意的謊言達到雙贏,你沒看見少奶奶那副心急火燎千里尋夫的架勢麼?

  宋文清咳一聲,把兄弟兩人如何不畏艱險地尋到這裡來找到少爺,且捨生取義地與女淫賊周旋,最後女淫賊又是如何陰險毒辣劫持少爺逃之夭夭的。當然,宋文貼心地和諧掉了沈瑄蘇靈琳相擁而眠的段落。

  宋文左一個「女淫賊」右一個「女淫賊」指代蘇靈琳,蘇瑞聽了倒是沒表現出來什麼,上官雲臉色都白了,一個勁兒地瞪他,宋文不解其意,還以為上官雲為了夫君被劫而惱怒,忙指天畫地地發誓道:

  「少夫人您放心,我們兄弟一定救回少爺,把那女淫賊繩之以法。」

  上官雲擺擺手,不耐道:

  「行了,你們退下。」

  上官雲當著宋文宋武頤指氣使,兩人一走,對著蘇瑞卻變成了一直負罪感強烈的乖順小羊羔,低眉順眼的樣子讓小芋頭氣得炸肺——

  少奶奶啊少奶奶,少爺只是失蹤,還沒有殯天,你怎麼能就先找好備胎了呢!

  「蘇瑞,你要罵就罵我吧,是我對靈琳耍心機……我,我……」

  蘇瑞目光淡然,像是一泓深不見底的水,瞧著上官雲,禮貌又和氣地道:

  「上官姑娘不必過於自責,這恐怕也是舍妹自己的選擇,怨不得旁人。只是現在尋她不著,恐怕蘇某得再往前追趕一段路了,上官姑娘若是不便相陪,可先行回去。若有沈公子什麼消息,定會第一時間通知姑娘。」

  「天大地大,你要去哪裡找他們?」上官雲說到這裡,眼珠一轉,「你知道他們會去哪?」

  蘇瑞猶豫片刻,如實說道:

  「看這路線,像是要下江南的樣子。」

  「噢,江南……我聽靈琳說過,外公家在江南是不是?」

  「不錯,中原鏢局的分局便開在金陵城內。靈琳她自小沒有單獨出過遠門,極有可能去投奔外公。」

  「我跟你一起去。」

  蘇瑞的神情似是在猶豫。上官雲一把拽過小芋頭:

  「芋頭,你是不是很想找到你家少爺?」

  芋頭趕緊把頭點得雞啄米一樣勤快。

  上官雲笑微微道:

  「芋頭的心願就是我的心願。蘇瑞,事不宜遲,我們趕緊上路吧。」

  話音未落,屋外的天空便響起一聲炸雷,緊跟著作傾盆大雨,小芋頭趕緊跑去關窗子,不住地埋怨:

  「什麼鬼天氣,剛說要出門,就下起雨來了。老天爺保佑,可千萬別淋著我家少爺。」

  蘇瑞見這兩人執意跟隨,也不便勉強:

  「既然下雨了,不如我們先在這客棧裡休息一晚,明早雨停了再走。」

  小芋頭聞言警覺,心想,我得幫著少爺盯著少奶奶,可不能讓這窮酸占了便宜給少爺戴綠帽子,立馬提議道:

  「咱們要兩間上房。」

  上官雲愣一愣,鬧了個大紅臉:

  「芋頭,你胡說八道什麼?我怎麼可以,怎麼可以……」

  蘇瑞微微一笑,看著小芋頭道:

  「芋頭是想跟我睡一屋呢。」

  小芋頭哼地一聲,撇過頭去:

  「我怕黑,一個人夜裡不敢睡,不可以嗎?」

  小芋頭故意撒了個謊,目的就是要隨時看好蘇瑞,不讓這個對少奶奶虎視眈眈的傢夥半夜悄悄摸到少奶奶房裡去。

  上官雲知道自己曲解了,不由得臉上更紅,低頭小聲道:

  「芋頭你多大的人了,還怕黑。」

  芋頭昂首挺胸道:

  「不可以嗎,少奶奶,難道你不怕黑?」

  「我……我才不怕呢,哼!」

  上官雲一拂袖上樓去了。留下莫名其妙的小芋頭和微笑的蘇瑞。

  笑面虎,讓你笑,讓你色膽包天覬覦少奶奶,等少爺回來我就跟少爺告狀,讓他好好捉弄整治你。

  -----

  「芋頭,你醒著麼?」

  小芋頭一直強打著精神注意著蘇瑞的舉動,半夜裡聽到蘇瑞叫他,立刻不聲不響裝作睡著,等著蘇瑞踏出房門的時候捉姦。

  窗外雷雨一直不曾停過,蘇瑞又提高了聲音道:

  「芋頭,別裝了,去看看你家少夫人。」

  芋頭沒好氣道:

  「我家少爺都沒操心,輪得到你來操心少夫人嗎?」

  「你去看看她,這雷雨像是停不了,她一人興許害怕。」

  芋頭覺得蘇瑞言之有理,一骨碌坐起來,原來他為了抓蘇瑞方便合衣而寢,現在起床倒是方便。

  「少奶奶,少奶奶!」小芋頭咚咚咚地瞧著上官雲房門,「您睡了嗎?」

  上官雲正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也是第一次出遠門,為了行動方便跟上蘇瑞,身邊沒帶個服侍的人,聽到雷雨聲更加心下惶恐。這時候小芋頭來敲門,她心下稍稍安穩了些,嘴裡卻道:

  「吵什麼,不讓人睡覺了?」

  「蘇先生讓我把這個給您。」

  房門拉開一條縫,上官雲伸手結果來,卻是一對棉花塞。

  蘇瑞是要她用這個堵住耳朵呢。

  「蘇先生說,讓您早點休息,明天一早還要趕路。」

  這都讓蘇瑞看出來了。上官雲心頭一甜,忍不住把棉花塞捧在掌心瞧了又瞧,直到不好意思再看,自個兒羞得低下頭去。

  她忽然想起芋頭還在門外,立刻鎮定嗓音道:

  「這般麻煩做什麼。知道了,你去歇著吧。讓蘇……先生也早些休息。」

  小芋頭心想,哼,我就說嘛,那窮酸書生真是多此一舉,少奶奶那麼彪悍,怎麼會怕打雷。打了個哈欠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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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2 23:53:45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6-2 23:54 編輯

【10、男主的戰鬥宣言!】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蘇靈琳躺在草垛上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她在哪裡都能睡得香,若不是聽見風雨聲,還會以為此刻尚在家中溫暖安逸的大床上。

  一串雨水順著殘破的房頂滑落到她臉上,這廟宇經年失修,已經遮管不住這麼大的風雨了。蘇靈琳往邊上挪了挪,忽然捱到沈瑄,她怕吵到他又要罵人,連忙去瞧他醒了沒有。

  沈瑄雙手抱膝蜷坐著,把頭深深埋在胳臂間,身子似是在微微震動。

  蘇靈琳一愣,正要問他,忽然想起他說過的一句話來。

  「我最見不得雲遮月、風卷雪,夜裡無光。以後你記著,凡是遇到這些個情況,就把燈掌好,千萬別熄了。」

  沈瑄此刻已經陷入循環往復的噩夢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不堪回首的十二歲。

  那時候,他正是個驕傲自私、又未經世事的孩子,他不懂得如何保護自己,更不懂得如何保護別人。他只記得自己在無止境的黑暗裡頭奔走呼喚,大聲嘶哮,眼淚燙化了冰冷的雪。

  白皚皚的雪原上,眼睛找不到一處落點,杳然的寂靜和刺骨的寒冷讓他絕望。

  他精疲力竭倒在雪地裡,那麼無助和頹然。

  忽然身邊燃起一束亮光,這個夢便與往常有了那麼點不一樣。

  而且,這光芒又是那麼軟和,那麼溫柔,把所有的黑暗都驅散,真實得不像夢境。

  沈瑄慟然擡頭。

  卻是蘇靈琳燃著火摺子,柔和的大眼睛裡透著焦慮:

  「沈瑄,沈瑄?」原來她已經喚了他好幾聲。

  「是你啊。」沈瑄軟倒在她肩頭,已是疲憊不堪。

  蘇靈琳把斗篷扯過一截搭在沈瑄身上,盯著火摺子道:

  「這燃不了多久的,我去生堆火。」

  「省省吧,這天氣哪裡去找乾草。」

  「你不怕黑了?」

  沈瑄閉上眼睛,懶得再多說話,只是雙手圈住了蘇靈琳的腰肢。

  就算蘇靈琳蘇大女俠再豪爽再奔放再不拘小節,也沒試過把一個大男人這般摟在懷中,腦子裡浮起「男女授受不親」這些話來,心中頓覺不妥,正要把這傢夥推開,忽聽沈瑄低低道:

  「我做夢都在等著這樣一個人,你卻來了。」

  趁著蘇靈琳愣怔之際,他像個貪婪耍賴的小孩一般收緊懷抱,蘇靈琳的心跳清晰可聞,她身上有一種讓人聞不膩的幽香,不知從哪裡得來,竟然這般安神適心。

  沈瑄有一種感覺,現在就是放狗咬他,他也不會撒手。

  這姑娘比狗要仁慈得多,一定不會逼他撒手,只要他耍賴到底。

  蘇靈琳低頭看去,他睡得又是這樣踏實,俊美的臉龐帶著溫柔而傷感的笑意,蘇靈琳不覺愣了愣,想到他剛才的樣子,心中微微有些不忍打擾,便也扯過一截斗篷,把兩人都罩在底下。

  如果蘇靈琳能看見斗篷之下,沈瑄那壞小孩得逞一般的笑容,一定會氣得把雁痕揮舞起來,非削尖他的腦殼不可。

  -----

  坐船下金陵對許多文人墨客而言是一件極為風雅的事,沿江可觀水鄉風韻,又有陳釀美曲,風華妙人在沿江的畫舫上陳列表演,因此這臨近金陵的一段河道上熱鬧非凡,堪比集市。

  蘇靈琳坐在客船的花窗裡頭好奇張望,凡是見著什麼新鮮的都要叫沈瑄來看。

  「啊,這裡也有梅花糕賣。都拿到水上來賣了,真會做生意,」蘇靈琳樂道,「那個可好吃,哎——小老闆,給我拿兩個。」

  蘇靈琳一面分東西給沈瑄吃一面道:

  「還有鎮江包子你沒吃過,我小時候在外公家裡吃過,好吃得不得了。肉大皮薄汁水多。」說完還砸咂嘴。

  「包子這樣有什麼稀奇,又不是女人,」沈瑄用手指叩擊著桌面,上下打量蘇靈琳,一臉惋惜不住地搖頭,「你就算是個包子,也做不了鎮江包子。」

  蘇靈琳想了一下才明白他所指,不就是胸大皮嫩肉水靈麼!她哼地一聲別過頭去,狠狠吃了梅花糕一嘴。沈瑄見她糊著一嘴紅豆漿水,像是一圈山羊鬍子,不由得啞然失笑。

  蘇靈琳料他笑得沒什麼好意,不去睬他自找氣受,卻聽沈瑄吟詠道:

  只恨年華難相許,

  怕見淚醒醉顏紅。

  為君喚起菱洲夢,

  流光飛渡五湖中。

  這不是大哥蘇瑞《韶華錄》的卷首題嗎?蘇靈琳奇道:

  「你也讀《韶華錄》?」神情帶著驚訝。

  沈瑄也奇道:

  「難不成你也讀?」神情帶著鄙夷。

  「那當然,因為我是纖雲的……」蘇靈琳「親妹子」三個字差點脫口而出,好容易扭過舌頭來,「崇拜者。」

  沈瑄「噗」地噴出一口茶來,不住地擦拭袖子:

  「你?」

  那神情,又是微微的驚訝,帶著微微的嘲諷,還夾雜一點狡猾的壞意。

  蘇靈琳想到大哥蘇瑞,自豪道:

  「那是,纖雲那麼有才,我崇拜他有什麼稀奇。」

  「是啊,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你既然有這覺悟,怎麼不向纖雲看齊?」沈瑄再一次對蘇靈琳的形象發出了極端感慨。

  「我哥說過,世上的女子千姿百態,各人有各人的美。」

  「嗯,這話倒是不錯,」沈瑄掩唇嫵媚一笑,樣子很是促狹,「只不過蘇靈琳你的美……讓人相當難以理解啊。」

  「你不懂欣賞,自然會有一個大英雄來欣賞。」

  沈瑄一愣:

  「你定親了?」

  「沒有,我說的大英雄指的是,有一天,他會出現的。」

  沈瑄又是噗地噴出一口茶:

  「那我真要為你的『大英雄』哀悼一下了。不過,他倒是為天下男人做了件善事。你說說看,那位大英雄究竟怎樣一個人。」

  「嗯,首先他得孔武有力,鏢局裡生意忙時他能陪我走鏢,淡季能在家種地;然後得聲如洪鐘,吼如巨雷,這樣能震懾壞人;最後,他得是個老實人,對我一心一意的好。」

  「你說的那是昆侖奴。」

  「你愛怎麼說隨便,反正像你這樣的病夫,放倒哪裡都養不活自己,還嘲笑別人,是最差勁的人,」蘇靈琳說得興起,居然忘記了對面坐著人是什麼身份,朝著他豎起一根食指搖了搖,「放在我們鏢局,會被大家討厭。」

  蘇靈琳一半鬥氣一半事實,沈瑄聽來卻很真實,心頭沒來由地襲過一陣煩躁,拉長了臉,極為鄙夷道:

  「俗不可耐。」

  這麼沒見識沒品位不上檯面的女子,理她作甚。沈瑄二郎腿蹺起,從袖中拿出一本《韶華錄》,優哉悠哉品讀起來。

  -----

  中原鏢局金陵分局。

  蘇青城女婿蘇天意送到門口,不忘叮囑:

  「天意,這次聯合嶺南鏢局和漕幫的人談判,要以和為貴,別忘了你們是要聯合起來對付馬賊的,萬萬不可和自己人起了衝突。」

  蘇青城雖然身體老朽,年事已高,然而對鏢局的事情仍然放心不下,鏢局是他祖傳的事業,更勝於他的生命。這也是他為什麼支撐著病體,也要不顧反對意見,堅持在金陵經營分局的原因。

  「爹,你回去吧,你休息著。」

  蘇天意拜別了嶽丈,一路南去。蘇青城望著兒子的背影站在門口,久久不舍進屋。

  忽然又傳來一陣清脆馬蹄響,蘇青城心念一動,心想,天意那臭小子是不是忘記帶什麼東西了?

  「外公——」

  蘇天意住著拐杖竭力傾出身子眺望,雪花驄由遠及近而來,馬背上跳下一個湖藍衫子的靈秀少女,眼睛撲閃著甜意:

  「外公!」

  蘇青城盯了半響,驚喜又是疑惑:

  「靈琳?」

  「我是靈琳啊,外公。」

  「靈琳啊,你怎麼來了?來來來,讓外公好好看看。你長大了,」蘇青城喜不自禁地將她拉到身邊看了又看,大聲笑道,「我蘇青城的孫女果然不同凡響!」

  說罷忽然又想起什麼:

  「哎呀,靈琳你來晚了,你老爹剛走!」

  「爹幹什麼去了?」

  「這這些年來馬賊越發肆虐,官道上的鏢都敢搶劫,官府無能又不管這事兒,這不,你爹去嶺南鏢局找你木叔叔談聯合對付馬賊的事兒。一去怕有十天半月回不來,」蘇青城說著說著瞥見馬背上還有一人,「靈琳,這是……」

  蘇靈琳卻不知該如何作答,沈瑄一改往日悠哉下了馬,笑微微地收起扇子,恭敬作揖:

  「晚輩沈玄,見過蘇老爺子。老人家您這般年紀還有這樣好的精神氣兒,真是不改英雄本色。」

  蘇青城哈哈大笑:

  「哪裡來的年輕人,好乖巧的嘴皮子!你過來讓我仔細瞧瞧。」

  沈瑄站近一點,仍是微微躬身,有意讓低蘇青城一截。蘇青城見他眉目驚豔俊秀,說話做事又謙和有禮,不禁對這個年輕人有幾分好感,問道:

  「小後生哪裡人,家裡是做什麼的?」

  「晚輩京城人士,家中世代經商,做些不上檯面的小買賣。」

  「哈哈哈,小後生自謙了,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若不是有商賈調劑餘缺,哪裡來老百姓油鹽齊備呢。」

  蘇靈琳聽得心驚膽顫,外公啊,你千萬別說你買私鹽,這可是丞相家來的官少爺,搞不好要拉去我們砍頭的!

  蘇青城見靈琳神色不自然,心裡揣摩著兩人的關係,捋須笑道:

  「那麼小後生,你跟我家靈琳是……」

  「晚輩不才,是靈琳的未婚夫婿。」

  蘇靈琳的臉僵硬了。沈沈沈沈沈沈沈……沈瑄!

  如果眼神可以殺人,蘇靈琳眼睛裡噴射出的兩道火光早就把沈瑄燒成焦炭了。

  沈瑄簡直要樂得仰天大笑,卻面不改色拉過蘇靈琳,柔聲細語道:

  「靈琳,你說你爹不同意,我們便來求你外公,為何到現在還不開口?」

  末了,沈瑄不忘用一個溫柔加威脅的眼神告訴她:看清楚本大爺的身份,再想想該怎麼說話。

  蘇青城哈哈笑道:

  「都是江湖兒女,理會這些細枝末節幹什麼?喜歡便喜歡了,還要問誰不成?天意那混球小子想要阻撓,先問過你外公再說。來來來,靈琳,帶孫女婿進來說話。」

  孫,孫女婿……

  蘇靈琳空有一身武功,此刻手軟腳軟,還是被沈瑄扶進大門的。

  -----

  「小姐,行李都安頓好了,還有什麼吩咐沒有?」

  「沒有了,下去吧。」沈瑄倒是會反客為主。

  「是,姑爺。」丫鬟小梅退下去,還不忘偷偷瞧沈瑄一眼。小姐真有眼光,自己雖然舞刀弄槍的,卻找了個這麼俊俏的姑爺。

  蘇靈琳二話不說,拽著沈瑄來到園中僻靜地方。

  「沈瑄,你到底要幹嘛,什麼女婿姑爺,你冒充!」

  沈瑄悠聲慢氣道:

  「不這樣說,哪能跟著你頓頓吃香喝辣。」

  蘇靈琳想想覺得確有道理,轉念一想又頗覺懷疑:

  「你剛剛對我外公殷勤拉家常也就算了,跟鏢局裡大夥兒聊天又算怎麼回事?」

  按沈瑄那不可一世尾巴朝天的性格,斷然沒有跟人攀交情套近乎的道理,蘇靈琳警惕地瞪著他。

  一陣風穿過垂花門,院中的紅龍扶桑隨風搖曳,花心如同蛇信一般奇詭美豔。而男子的笑容,竟比那豔豔如火的扶桑更為灼眼,更為妖冶。

  「你不是說過,我放在鏢局會被所有人討厭?」

  沈瑄站在高她一級的臺階上,優雅輕柔地攏起袖子,伸出雪白修長的手指,神情像個君主:

  「你看著吧蘇靈琳。我要讓整個鏢局的人,都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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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2 23:54:11

【11、怒氣槽,滿值!】

  「姑爺,您要多多鍛煉身體啊!一定要保重身子,要節制……」

  沈瑄入住蘇家的第一夜就沒有睡好,他向來挑床,翻來覆去直到後半夜實在累得不行,才迷迷糊糊進入昏沈狀態。誰知天濛濛亮的時候,就被園子裡「咻咻」「嘿嘿」「哈哈」「哼哼」的怪叫吵醒。

  「嘿!」

  「哼!」

  「吼吼哈哈!」

  這聲音不用看都知道,是蘇靈琳那個無腦女發出來的。沈瑄怒不可遏地推開窗子,卻見蘇靈琳在院子裡練功。

  蘇靈琳威武地甩動著雁痕,一招一式都瀟灑俐落。搏殺擊刺、上挑下蓋,左攻右擋……每個動作都乾脆爽快,再瞧她那一副蠻勇兇悍的神情,簡直要把憑空想像出來的對手活吃了似的。

  蘇靈琳的大力加上快刀,簡直可堪風雲變色。不光練功的木樁子被她削的溜尖,園子裡樹葉也被她斬落許多,簌簌地漫空飛舞,餘下空枝瑟瑟而顫,像是怕了她。

  蘇靈琳感到有人,忙收刀攏勢,狠狠地扭頭看去。

  沈瑄托腮趴在窗前,手指關節輕巧地叩擊著窗弦,一臉欠揍的痞笑:

  「母大蟲,一大早練功這麼勤快啊?」

  「關你什麼事?」

  對付沈瑄的最好方法就是儘量言簡意賅,免得被他抓住話語漏洞一頓嘲笑,最好乾脆是什麼都不說。蘇靈琳「劫持」他這麼久,雖深受其害,卻也摸索出一套防沈瑄的心得。

  「你剛使的什麼刀法?淩厲得很嘛。」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蘇靈琳果然降低戒心,哼了一聲,不無自傲道:

  「這是我們家祖傳的回燕刀法,能把天上的燕子都斬下來,你說能不快嗎?我這還是前十二式,後面的二十四式沒有學,要是學了,比這還要厲害呢。」

  「那你怎麼不學?」

  「我太爺爺定下的規矩,回燕刀後二十四式傳子不傳女,傳婿不傳媳,我爹爹就是因為娶了我娘,隨了我家的姓氏才學到這套刀法的,」蘇靈琳流露出沮喪的神色,「大哥又不喜歡學,外公和爹爹說,招個大英雄做上門女婿,就把刀法教給他,免得失傳了。」

  沈瑄嗤笑道:

  「我倒覺得去求外公把刀法傳給你,要比把你嫁出去容易啊。」

  蘇靈琳怒視他一眼,神色又耷拉下來。似是覺得他說得有理。

  沈瑄原本睡不好心情差,見氣著了蘇靈琳,心裡立刻舒暢爽快許多,正想大發慈悲稍微安慰她幾句以顯得自己恩威並施,不料眼光瞄見那園子裡的木樁,上面隱隱約約像是刻著幾個字。

  他伸頭去看,刻的竟然是「沈瑄臭混蛋」五個大字。那木樁還打成人形,腦袋已經被蘇靈琳的刀法削尖。

  蘇靈琳回過神來明白他在看什麼,連忙挺身過去遮擋,賠著笑臉道:

  「啊,啊,一大清早的練功也不知你有沒有起床,那我不打擾你休息了……」

  「給、我、站、住。」

  沈瑄此刻已經站到蘇靈琳面前,摁著她的腦袋推向一邊,又笑眯眯地端詳了一遍自己的木樁人偶。

  敢情這死丫頭一大早是來拿自己發洩撒氣的,怪不得剛才刀法這麼兇殘,這麼狠毒!簡直令人髮指!

  沈瑄氣不打一處來,臉上還是笑微微,語氣分外溫柔陰險:

  「蘇靈琳,我以為你是榆木腦袋,想不到創意奇佳嘛。」

  「咳咳,好說好說……」蘇靈琳已經笑得像哭了。

  「好,下次把我刻帥一點。」

  蘇靈琳嚇得閉起眼睛,等許久也不見沈瑄有什麼動靜,這才睜眼去看,沈瑄已經回房去睡回籠覺了,窗子砰地一聲關上。

  咦,這傢夥竟然沒有生氣?也沒有整人?

  蘇靈琳很奇怪。

  -----

  蘇靈琳等著沈瑄來報仇等了一上午都沒動靜,這麼風平浪靜的氣氛讓她心裡更加不安,這不像沈瑄那小氣鬼的作派哪?

  是不是又在偷偷醞釀什麼陰謀?

  到了下午,蘇靈琳終於憋不住,她決定主動出擊,一探沈瑄動向。

  沈瑄竟然不在房間裡。

  丫鬟小梅經過,蘇靈琳忙拉住她問沈瑄的去向。

  「姑爺呀,他正在花廳陪老太爺打牌九呢。老太爺一直贏,給了我們好多賞錢,小姐你也快去吧,老太爺一定會給大紅包你的。」

  壞事兒了。蘇靈琳心裡「咯噔」一下。

  外公啊,你怎麼敢贏沈瑄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罵人不滾舌頭的傢夥錢呢?這小子上次在酒樓吃霸王餐,可是白白打劫了人家店老闆一百多兩銀子啊!

  她急衝衝地奔向花廳。

  丫鬟童子們圍成一圈,蘇青城沈瑄和兩位姨媽坐在中間麻將桌上鏖戰,滿面紅光地笑呵呵的蘇青城一見靈琳來了,立刻招呼道:

  「靈琳啊,快過來,看你外公打麻將。」

  「外公……」蘇靈琳瞧了一眼沈瑄,這廝正細緻地堆砌著面前的麻將牌,臉上掛著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好像知道自己在瞧他,「外公,你怎麼叫他來打麻將!」

  「哈哈,靈琳護起食來了,」蘇青城以為孫女是擔心自己贏了沈瑄太多,「放心,孫女婿的牌章高得很,我們正在搭配演習呢。」

  「演習?」

  「是啊,下個月我要跟楚雄風那老頭決一死戰,乖孫女婿正在演習給我喂牌呢。」

  金陵城一年一度的雀聖大賽正是最近舉行。蘇青城雖然年紀大了,但對麻將的興趣不亞於對鏢局的興趣,常常逢人便賭,且牌技高超,但年年都敗在老友楚雄風手上。

  要說楚雄風的牌章精妙絕倫倒也不是,只是楚雄風既是金陵城太守,又是武學世家的家長,在金陵本地算是名門望族,權勢頗大,因此每每楚雄風闖進雀神決賽,其它的選手便會自動讓他。苦了不服氣的蘇青城年年落敗。

  「孫女婿的牌章這樣高,一定能闖進雀聖決賽,幫你外公掙回這口氣。楚雄風這死老頭,年年壓在你外公頭上,今年輪到外公吐氣揚眉了,哈哈哈哈,九餅!」

  蘇青城一面開懷大笑,打出一張九筒,完全無視滿腦黑線的蘇靈琳。

  沈瑄托著腮,顯出思索的微笑,兩指拈起一張牌在眼前晃過,又輕輕打出去,是一張南風。

  蘇青城皺了皺眉道:

  「孫女婿,你不會看不出我做的是萬字吧。」

  沈瑄溫文爾雅地微笑,道:

  「外公和三姨都做萬字,外公你缺九少五,我若出九,先放炮給了三姨,倒不如先讓手牌稀爛的二姨先杠上一杠,別人卻看不出來我喂牌。」

  三姨驚訝道:

  「你怎麼知道我缺九了?」

  蘇青城愣一愣,隨即笑道:

  「好好,不能做得太明顯,說得對,說得對。」

  蘇靈琳沒好氣道:

  「外公,你不是常說,做人和練武功一樣要腳踏實地,不可以耍奸使詐嗎。」

  蘇青城的大手在自己頭上抓撓一番,道:

  「哎,咳咳……這個嘛,靈琳,外公沒說錯啊,外公說做人和練武功要腳踏實地,沒說打麻將不可以出老千啊?對吧孫女婿?」

  沈瑄微微一笑,神情儀態極是清雅謙遜:

  「識時務者為俊傑,窮則思變,外公說得極是。」

  蘇靈琳朝沈瑄擠眉弄眼,暗示他不許再玩,沈瑄卻視而不見,修長雪白的手指輕輕敲叩著額頭,似是在思索下一步該如何出牌。蘇靈琳見他如此認真,不由得也湊近了去看,不料聽到沈瑄低聲道:

  「不像某些白癡,天生直腸笨腦。」

  他那聲音微不可聞,簡直就是特地只說給蘇靈琳一個人聽的。

  每次當著眾人他就偽裝一朵清純的水仙,單獨對著自己他就開始搖身一變變成一朵神憎鬼厭的妖花!

  最可氣的是,說著這麼惡毒的語言,這傢夥臉上居然還掛著文雅的微笑!

  蘇靈琳氣得想要掀桌,奈何看到外公興致勃勃地等著沈瑄出牌的神情,手又忍不住軟了下來。

  「靈琳,去給外公姨媽們泡杯茶來,」沈瑄漫不經心地提醒道,「順便給我一杯。」

  蘇靈琳一臉「你想得美」的表情,奈何外公和姨媽們都是一臉笑眯眯「靈琳是個好孩子」的表情,無奈至極,只好著手去幹丫鬟的活計,忙前忙後伺候著這四位雀神。

  牌局一直擺到天黑,蘇靈琳端完了晚飯又端夜宵,自己又累又餓,卻看沈瑄地吃著夜宵,喝著小酒,氣定神閑地和外公配合討論,如何不把放牌做得太明顯,如何互相溝通意識,以及整理各自出牌的思路,聽得她憋了一肚子的火氣。

  沈瑄,你冒充我未婚夫的事我還沒跟你計較,你就帶壞外公教他出老千,簡直欺人太甚!

  蘇靈琳暗下決心,這回我不煞煞你的威風,你就不知道誰才是「劫匪」,誰才是「人質了」!

  對了,那臭小子不是怕黑怕鬼嗎?

  她眼珠一轉,暗自陰笑起來,我蘇靈琳今天要你知道,什麼叫做不出招則已,一出招嚇死你!

  哼哼哈哈吼吼!夜遊惡鬼蘇靈琳,夜半出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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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3:55:06

【12、姑爺保重玉體啊】

  有了陰謀就有了動力,自從打定惡整沈瑄的注意起,蘇靈琳熱血沸騰,沒吃晚飯也不覺得餓了,一頭紮進貨倉翻找工具,等趁著夜色雄赳赳氣昂昂出來的時候,她已經換了一番模樣——

  胭脂塗成的血盆大口,鍋灰抹出來的黑眼圈,加上利齒尖爪,滿身「血汙」,蘇靈琳忍不住在黑暗中聳肩大笑。

  沈瑄,這回嚇不死你,我蘇字倒著寫!

  「沈瑄,你身為堂堂丞相的公子,竟然欺負一個弱小民女,還強迫她變成劫匪被全國通緝,我身為無常鬼,要索你性命,你怕是不怕?」

  蘇靈琳自言自語演練一遍,又模仿沈瑄的聲音作猥瑣狀:

  「怕,怕,無常大哥饒命,不要殺小的……小的給您磕頭。」

  「既然你怕了,哼哼,好吧,我不殺你,但是你要保證以後不再欺負蘇家的人,而且要馬上滾回京城,不許向你老爹告狀!」

  「是,是……多謝無常大哥饒命!」

  「等等,再給我多磕三個響頭!」蘇靈琳幻想著沈瑄屁滾尿流磕頭的樣子,憋不出嗤嗤暗笑。

  她躡手躡腳摸到沈瑄房間外,窗子裡沒有燈光,沈瑄已經睡。

  窗子沒有拴好,蘇靈琳摸黑爬進窗子,挨到床邊。床上卻沒有人。

  咦,這麼晚了,那傢夥會去哪裡?

  窗外傳來腳步聲,蘇靈琳連忙屏住呼吸。只聽外公的聲音道:

  「孫女婿,今天我跟你說的,你可要好好記得。」

  「是,沈瑄謹遵外公教誨。」

  「靈琳是個好孩子,她可能不像別的女兒家那樣乖巧賢淑,但是這孩子心眼兒好,實誠……」

  蘇靈琳都能想像出來此刻沈瑄在外面點頭微笑那副虛偽狡猾的樣子:

  「外公說得是,靈琳之美,的確要用心體會。」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時間不早了,孫女婿快去休息吧,明早接著練牌。等老夫奪得雀聖之位,就送你一份大禮。」

  沈瑄的腳步離門越來越近了。蘇靈琳心中慌亂,她左轉右轉,卻找不到房間裡任何藏身的地方,門縫吱呀作響,眼看就要被沈瑄推開。蘇靈琳慌忙跳進床鋪,放下了帳子。

  沈瑄推門進來,點了燈,忽然聞到一絲異樣的氣息。他一眼望去,只見帳簾低垂,裡面隱隱綽綽有個黑影。他故意道:

  「唉,天氣一熱,就讓人想脫衣裳。」

  蘇靈琳在帳子裡聽到他脫外套的窸窣聲音,不由得一抖。

  沈瑄又道:

  「我睡覺的時候最喜磨牙,抱住什麼咬什麼,若是被我咬到了,那一定是撕成碎片的。」

  那帳子裡依然沒有動靜。沈瑄不耐煩了:

  「蘇靈琳,你還不出來,難道真想薦我枕席不成?」

  帳子紋絲不動,沈瑄走去,大力掀開——

  一個青面獠牙血盆大口的惡鬼迎頭而出!

  「嗚哇,萬佛朝宗,萬鬼纏身!」蘇靈琳像模像樣地低吼著,爪子掐住沈瑄的脖子。

  沈瑄白眼一翻,直挺挺地向後仰去。

  「哈哈哈哈!」蘇靈琳的肚子都快給笑破了,流著眼淚在床上打滾,「沈瑄,看你還敢欺負我,壓迫我,哈哈哈哈!」

  她笑了好一陣子,從頭到腳比潑了冰水還爽快,好容易漸漸平復下來。然而沈瑄仍在地上僵直著,雙眼緊閉一動不動。

  「喂,沈瑄,起來了。」

  「喂,你沒事把?」

  「喂!」蘇靈琳害怕起來,「沈瑄,你說話啊,你別嚇我。」

  「沈瑄,你別死啊……我可不是故意要殺你的的,你嚇我啊,你別……」

  這回蘇靈琳的眼淚不是笑出來的了,而是真真正正被嚇出來的,她抱起沈瑄,伸手探他呼吸,不料沈瑄兩眼猛地睜開,大叫一聲:

  「萬佛朝宗!」

  「啊!」

  蘇靈琳嚇得跌坐在地。卻見沈瑄若無其事地站起來,優雅自如地撣撣身上灰塵。

  「你……你沒事?」

  沈瑄從鼻子裡哼出一聲,慢悠悠地坐到床沿,蹺起二郎腿道:

  「你有事我都不會有事啊。」

  蘇靈琳怒道:

  「那你剛才是裝死嚇我了?」

  沈瑄笑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你要整人,美工也該好一點吧,你見過塗胭脂的無常鬼麼,」沈瑄上下打量,連連搖頭,「你連個長舌頭也不做,是不是太敷衍了一點?」

  蘇靈琳想不到被他從技術角度一頓批評,無語半響:

  「你早知道是我了。」

  沈瑄頗為遺憾地瞧著她:

  「你的聲音化成灰我都認得出來,直腸女,看來指望你長腦子是不行了。」

  蘇靈琳氣得把臉一抹,正要反駁,不料把鍋底灰抹進了眼睛,痛得「噯呀」一聲。

  「別揉,越揉越進去。」

  沈瑄把她拉到床邊坐下,拿開她的手,只見她眯著眼睛紅腫一片,淚水不斷從眼中掉落。

  「睜開。」

  沈瑄朝她眼睛吹氣,蘇靈琳只覺得一陣輕柔的暖風癢癢拂舐著臉頰,聞著他身上特有的體息,感到他離得如此之近,靜默中仿佛便能看到沈瑄那溫柔的眼神專注地看著自己。

  她有些無措,想要掙脫,卻發現雙手被他握在掌心,沈瑄的手乾燥寬和而柔軟,交握的雙手傳來他的脈搏跳動,幾乎能感覺到他的血在血脈中流動。她不禁臉上一熱。

  幸好那鍋灰黑漆漆地遮著臉頰,也遮住了她的窘態。

  「好了,睜開看看。」

  蘇靈琳睜開眼睛,果然不再痛。沈瑄見她臉蛋又是煤灰又是胭脂,被淚水稀湖得像只花貓,一副蔫巴巴的可憐相,不禁又好氣又好笑:

  「明明腦力不夠,還要學整人,你說你這樣是何苦?」

  他說慣了風涼話,安慰起人來也好像諷刺。蘇靈琳聽來又是一陣氣憋。

  沈瑄伸手摸摸她的臉頰,擼去一片鍋灰,只見她臉上浮著淡淡暈紅,憋氣的神情甚是嬌憨動人,柔滑細嫩的觸感猶在指尖,不由得心中一蕩,觸電般縮手回去,甩手道:

  「髒死了。」

  忽然門外有家丁叫道:

  「姑爺,您睡了麼?」

  沈瑄和蘇靈琳一驚,彼此對視一眼,沈瑄外衣已經脫去,蘇靈琳又鬢髮皆亂,這副樣子,想不被解讀成奸情都難。

  沈瑄吹滅燈,兩個人在黑暗中一聲不響。又聽另一個家丁道:

  「你吵什麼,姑爺肯定睡了。」

  原先那人道:

  「那好,我在這裡伺候著,萬一姑爺醒來有什麼吩咐好照應。」

  「我看你小子是不想偷懶巡夜吧。」

  「嘿嘿……阿財哥,我今天風濕犯了,膝關節痛得很,這事兒天知地知,你可別告訴老爺子。」

  蘇靈琳暗暗叫苦,這愛偷懶的阿發,幹什麼不好,非要在房門口守夜!這下子出不去了。

  蘇靈琳忽然想到,豈不是又要一夜對著沈瑄?

  屋裡還有一點點微光,她警覺地朝沈瑄望去,發現沈瑄也在望著自己。

  蘇靈琳鼓起眼睛,臉上寫著「你想幹什麼」。

  沈瑄極為不屑地微笑,臉上寫著「我對你這樣的沒興趣」。

  蘇靈琳打了個手勢,問沈瑄怎麼辦。

  沈瑄翻了個白眼,懶洋洋地躺平,又蹺起二郎腿,悠哉遊哉地篩著。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觀賞蘇靈琳的各種窘態已經成為沈大公子的惡趣味之一。

  蘇靈琳靈機一動,敏捷地伸手點住了沈瑄的穴道。

  沈瑄的二郎腿蹺在半空定住了。

  「你……」

  「不準說話,你敢多說一個字,我把你啞穴都點住。」

  蘇靈琳把沈瑄推向裡面,整理好自己的衣裳,在他身邊躺下,笑嘻嘻地對著沈瑄道:

  「好好睡,明天如果我心情不錯,就幫你解開。」

  沈瑄無語無奈至極,正要開口,蘇靈琳惡瞪他一眼:

  「如果我點你啞穴,明天包你起來嗓子疼。」

  沈瑄暗自叫苦,他想說的是,你要點我穴道,好歹給我換個姿勢啊!

  蘇靈琳翻了個身背對著沈瑄,忽然又問道:

  「對了,你為什麼怕黑呢?」

  沈瑄不理不睬,半響道:

  「我怕你點我啞穴。」

  「不說算了,睡覺。」

  不挑床的蘇靈琳睡得死沈死沈,受災的則是身嬌肉貴的沈瑄,更讓他叫苦不叠的是,蘇靈琳的的睡品實在太差勁了!

  蘇靈琳睡到半夜,已經是一隻手摟著沈瑄,一條腿架在沈瑄肚子上。沈瑄從來就沒睡著過,只能咬牙挺住。

  「喂,蘇靈琳!」

  偏偏又不敢叫大聲,門外還穿來阿發吃零食的聲音。這巡夜的身上哪裡來的這麼多吃的,難不成是去廚房偷過東食了。

  沈瑄在心裡呼天搶地地祈禱,祈禱蘇靈琳那條把他肚子壓得喘不過氣來的豬蹄拿開,一遍又一遍的祈禱果然感動蒼天,蘇靈琳睡到夢中動了一下,緩緩地挪動身體,那條壓迫沈瑄已久的腿終於離開了他的肚子!

  沈瑄剛喘上一口氣,蘇靈琳又翻了個身,半個身體撲在沈瑄身上,摟住了他的脖子。沈瑄正在心驚肉跳,忽然那條可怕的豬蹄又縱天而來,一下子壓住了他的……

  要害部位。

  沈瑄眼睛一睜,差點要崩潰,身體某個部位牽動著神經,欲望像潮水一般漲起,抓撓得他死去活來。偏偏蘇靈琳胭紅的臉頰對著他的臉,睡夢中的她一臉安靜清純,惹人憐愛,偏偏只差那麼一絲絲半點的距離挨到沈瑄的臉,像是一顆摘不到的星星。

  那種要命的幽香像是魔鬼一樣鑽進沈瑄的鼻子,沈瑄咬緊牙關,閉上眼睛,恨不得連鼻子也給閉起來。被一個嬌柔的少女八爪魚一樣摟著,偏偏被點了穴一動不能動,沈瑄欲哭無淚,想死的心都有了。

  清早,蘇靈琳睡了個大飽醒過來,她已經在睡夢中調整過姿勢,醒來時一切正常,也不會知道沈瑄這一夜是怎麼煎熬過來的。她伸了個懶腰,想起沈瑄來,給他解開穴道:

  「你看,這樣多好,相安無事的。只要你不惹我,我一直都會這麼安靜。」

  安靜,她剛才說的是安靜這個詞兒麼?老子的耳朵是不是聽錯了!沈瑄胸口一陣激動,又平息下來,他已經沒有跟她辯駁的力氣了,翻著白眼懶得理她。

  「你怎麼還架著腿呀?」

  沈瑄無奈至極:

  「我的腿麻了……」

  蘇靈琳攙著一瘸一拐的沈瑄步出房門,剛好被門口打盹起來的阿發撞個正著。

  「咦,姑爺,小姐?」阿發見沈瑄捧著腰軟著腿一臉疲憊,不由得暗自偷笑。

  小姐真是奔放啊,瞧姑爺那樣,一定是小姐昨天需索無度了……嘖嘖,不愧是我們老鏢頭的孫女兒,幹什麼都能幹得像模像樣,豪氣干雲哪。

  蘇靈琳大窘道:

  「阿發,不許說看見我。」

  「明白明白,小的明白。小的的嘴現在就是縫了線的口袋,一絲風都不透。」

  阿發嘿嘿笑著,又極為關切地對沈瑄道:

  「姑爺,您要多多鍛煉身體啊!一定要保重身子,要節制……」

  沈瑄忽然卻換了一副嘴臉,溫柔曖昧地瞧著蘇靈琳道:

  「你聽見了麼,以後不能這樣對我。」

  阿發捂著嘴都快笑噴了,蘇靈琳氣得直叫:

  「瞎揣測什麼,還不快走。」

  阿發一面點頭一面下去,臉上卻還忍不住笑,這個驚天大緋聞一定要先和阿財阿中分享,然後再去告訴小梅,嘿嘿嘿嘿,又可以借這個桃色新聞,和小梅小蘭小茉莉搭訕一番了。

  -----

  作者有話要說:

  送上端午節小番外一則,希望筒子端午節快樂唷(不明白俺良苦用心的潛水霸王的都是壞孩紙,哼)

  Q版沈瑄:直腸女,出來!

  Q版蘇靈琳(冒頭,左手粽子右手粽子身披蘆葦葉子嘴黏飯粒子):嗯幹什麼?

  今天粽子節,別說我欺負你,你娛樂觀眾一下,我就不跟你搶粽子吃。

  (哼,敢搶我的粽子,做夢!)那怎麼娛樂呀?

  唱個跟粽子有關的小曲兒來聽。

  = =|||這,我不會……月餅可以嗎,八月十五月兒明呀~爺爺給我打月餅呀~

  說了今天是粽子節!你那麼想吃月餅,對得起粽子嗎?

  可是我真的不會……(對手指)

  再給你次機會,作一首跟粽子有關的詩。

  這個……(撓頭,蘇靈琳這輩子就沒作過詩)

  最後次機會,跳個跟粽子有關的舞……不會是吧,我知道你不會,沒關係,今晚就好好守夜吧,粽子我會替你吃乾淨的。

  那麼多你吃得完嗎!

  吃不完我也會給屈原的。(拿粽子閃人)

  (蘇靈琳坐地嚎啕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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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3:55:30

【13、傳婿不傳媳】

  蘇靈琳照常在園中練刀,忽然看見沈瑄大搖大擺走過來,手裡抓著一捧狀元豆邊走邊吃。蘇靈琳哼地一聲,裝作看不見,又自顧自練刀。

  沈瑄在垂蓮柱的蔭涼處坐下,不懷好意地盯著蘇靈琳,臉上笑微微的,看得蘇靈琳心裡發毛。

  他那吃相很是囂張,拈起一粒拋向空中,張嘴接住,慢悠悠地嚼著,還不忘瞥蘇靈琳兩眼,眼神裡透著狡猾。蘇靈琳再也憋不住,大步流星邁到他面前:

  「你來幹什麼?」

  「乘涼,順便想事情。」

  「想什麼,你又打什麼壞主意?」蘇靈琳的警惕性已經被他訓練得很高了。

  「我在想,等會你求我的時候我要提些什麼要求。」

  「我求你?哈哈,別作夢了,」蘇靈琳放鬆了,從他手心裡抓了一小撮豆子,坐他身邊也吧唧吧唧吃起來,「那是不可能的。」

  「話不要說得太絕唷。」

  沈瑄把剩下的豆子倒入她掌中,拍乾淨手,從袖中取出一本書來:

  「看這個。」

  蘇靈琳吃驚不已:

  「《回燕刀譜》?」

  沈瑄聳肩笑笑,頗為遺憾地瞧著蘇靈琳:

  「原來你還識幾個字。」

  「你哪裡偷來的!」蘇靈琳怒不可遏,「這可是我們家祖傳的刀譜,還給我!」

  「什麼偷來的,這是你外公傳給我的。」

  蘇靈琳更加怒不可遏。

  外公怎麼能這樣,放著嫡親的外孫女不傳,卻把回燕刀譜給了一個武功白癡!

  「你四體不勤,底子又差,練了也是白練。」

  「難道我就不能給別人練?」

  「這是我家的秘譜,你不許外傳……」蘇靈琳忽然轉過彎來,眼睛一亮,「沈瑄,難道你是……」

  沈瑄眨眨眼:

  「外公說,傳子不傳女,傳婿不傳媳,可沒說不準傳給老婆。」

  蘇靈琳樂得差點蹦起來:

  「沈瑄,真沒想到你這樣的傢夥還有這樣的好心,謝謝你!」

  沈瑄白眼翻起,道:

  「蘇靈琳,我說了要傳給你嗎,本少爺憑什麼幫你?」

  蘇靈琳會意,連忙剝了一粒豆子送到沈瑄嘴邊,討好地笑著:

  「沈瑄,你不是我外公的……孫女婿嗎,反正你也不會練,不如就照顧照顧我?等我把功夫練好了,劫持你一輩子都沒問題呀。」

  沈瑄吃進去的豆子差點在喉嚨裡卡死。

  這沒腦子的丫頭,竟然為了一本刀譜連賣身都肯!

  蘇靈琳見沈瑄咳嗽,連忙來給他捶背,一面笑嘻嘻道:

  「沈瑄,你看我說的成不成,只要你肯把刀譜借給我看一看,我……」

  「是不是要你做什麼都可以?」

  蘇靈琳猶豫了一下,懷疑地瞧著沈瑄那副詭詐的樣子,正在心裡默默思索,沈瑄拿著刀譜在她面前揚手一勾。

  這一勾簡直要把蘇靈琳的魂兒都勾過去了,她忙不叠地點頭:

  「成,成,什麼都成。」等我練成了刀法,看我怎麼削了你。

  沈瑄點頭道:

  「成交,那我提要求了。」

  「說吧說吧。」

  「捶著別停。」

  蘇靈琳繼續給沈瑄敲背,沈瑄想了想道:

  「你吃東西能不吧唧嘴麼?」

  蘇靈琳愣了愣,頗有幾分為難的樣子。這可是她從小養成的習慣,俗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

  「這麼簡單的要求你都猶豫?」沈瑄揚起刀譜,「本少爺有個習慣就是去茅廁的時候帶書不帶紙……」

  「別別別,我能。」

  「還有,以後午時之前不準在園子裡練功,影響本少爺休息。」

  午時,太陽都曬屁股了!蘇靈琳不敢抱怨,只得點頭答應。

  沈瑄滿意地點點頭:

  「嗯,不用捶了。你去東城買鴨油酥餅和六鳳居的豆腐澇回來給我吃,今天就先這樣。」

  蘇靈琳好容易把胸口冒出來的一股氣按捺下去,強顏歡笑道:

  「那現在你可以借我看了吧?」

  沈瑄不慌不忙道:

  「急什麼,你每做一件事我就念一句刀法給你聽。你手腳勤快點多替我辦些事情,這刀法就練成了。」

  沈瑄說罷站起來,拍拍屁股上的灰塵,無視蘇靈琳的瞠目結舌和隨之而來的怒不可遏,優哉悠哉地踱進房間裡去。

  -----

  沈瑄吃了一整天的金陵特色小吃,夜裡肚子太撐躺在床上反而睡不著覺來,桌子上還擺滿蘇靈琳帶回來的小吃:牛肉鍋貼、糯米藕、如意回鹵幹、果汁煎肉脯……

  忽然一股異味飄來,奇臭無比,沈瑄差點沒給熏死。

  什麼味道?他翻身坐起,在房中仔細尋找,終於確定了那臭味的來源——

  竟然是桌上的一盤小吃。

  臭豆腐,以及莧菜!

  沈瑄腦袋一陣眩暈,好容易扶額站穩。

  「蘇~靈~琳!」沈瑄禁不住咆哮。

  「啊,我在,」蘇靈琳的聲音竟然從門外傳來,緊跟著推門而入,笑嘻嘻地出現在驚愕的沈瑄面前,「叫我什麼事?」

  想不到三更半夜還能夠隨傳隨到。沈瑄擰著鼻子,指著臭豆腐道:

  「這個怎麼回事?」

  「啊,我最喜歡吃蒸雙臭了,你不餓吧,那留給我吃了。」

  蘇靈琳湊到桌邊,用筷子夾起一塊在沈瑄眼前晃晃:

  「你真的不要?」

  又是一陣強烈的氣味逼進沈瑄鼻子。

  「不要!」得到的回答幾乎是哀嚎。

  對沈瑄而言,這個叫做蘇靈琳的女人,比臭豆腐和莧菜更殺人於無形。

  蘇靈琳吃得津津有味,沈瑄趴在窗口鬱悶至極地大換氣:

  「我最討厭的臭豆腐和莧菜竟然是你最喜歡吃的東西,我真的沒有信心再跟你同一屋簷下。」

  蘇靈琳白天東奔西跑給沈瑄買小吃,此刻肚子正饑餓,吃的分外歡暢,哪管沈瑄死活。沈瑄痛苦道:

  「要吃拿出去吃,馬上走!」

  「那我不客氣啦?」

  蘇靈琳正要轉身,忽然想起來什麼,拿出手裡油燈來:

  「給你。」

  「又幹什麼?」

  「你不是怕黑麼,我估摸著你房裡燈快熄了,再給你添一盞。」

  沈瑄接過,卻見蘇靈琳粉嫩的手背上紅了一片。原來剛剛走得急把滾油潑出來了。

  蘇靈琳不好意思道:

  「剛剛不小心潑出來一點油……應該還堅持得到天亮吧?」

  沈瑄怔住,半響拉長個臉:

  「這麼點油怎麼堅持?一點小事都做不好,真是有力無腦。」

  蘇靈琳氣得腮幫鼓起,卻又想到刀譜,垂頭喪氣道:

  「那我再去添一點。」

  「回來,」沈瑄打開櫃子,取出藥匣,一副命令的口氣,「坐著去。」

  他的口氣居高臨下,聽起來很是嚴厲,可是他低著頭專注地給蘇靈琳擦藥酒的動作,卻是十分輕微和耐心,不曾有一點點扯痛她。蘇靈琳盯著他,只覺得燈光之下沈瑄的側顏如描似繪,猶然從無窮無盡的虛空中微笑著走來,俊雅美好得不似凡人。

  不由得產生的一瞬的幻覺,此刻她看著的,究竟是眼前的溫雅男子,還是那個無賴又雞婆的二世祖?

  蘇靈琳心裡不由得有幾分感激,語氣頗為軟和地說:

  「沈瑄,謝謝你……」

  沈瑄擡頭,對上她感激的星星眼,抿唇一笑,樣子極是妖冶:

  「不用。」

  不料他說完「不用」,眉毛一挑,眼睛裡又多了幾分陰險:

  「既然包好了,好好在這裡替本少爺掌燈。」

  蘇靈琳的星星眼立馬化為熊熊怒火。

  沈瑄完全無視:

  「那麼,本少爺去睡了。」

  沈——瑄!

  蘇靈琳快要炸肺了,果然這傢夥做好事不會有什麼單純動機,她又不是燭臺又不是木架子,憑什麼要一整晚站他床頭當托塔天王啊!白天跑腿晚上掌燈,門神好歹也要休息的!

  「你不是說,我替你做一件事,就會教我一句刀法?」

  沈瑄原本已經脫了外衣,聽到這話,拿出《回燕刀譜》丟給蘇靈琳:

  「拿去。」

  蘇靈琳見他這麼大方,心裡很歡喜,迫不及待地打開來。坐在桌邊對著燈光一頁一頁翻看。

  她看到疑惑處,忍不住用手作刀勢比劃,越看心裡越疑惑。

  「沈瑄,這刀譜……」

  沈瑄躺在床上道:

  「拿來。」

  蘇靈琳蹲在床邊遞上刀譜,沈瑄蹺著二郎腿倚在床頭,漫不經心地翻看著,嘴裡不住發出嗤聲:

  「你不認得這幾個字?」

  「字我都認得,可是我不明白它講的什麼意思。像這一句:粗守關,上守機,左持而禦之,氣至而去之……什麼意思啊?」

  沈瑄憑著自己的理解,給蘇靈琳粗略講解了一遍,蘇靈琳仍是一臉迷茫。沈瑄無奈,披衣起身道:

  「筆墨伺候著。」

  蘇靈琳雖然不解其意,仍然聽話地替他研墨,對於動腦筋這方面的問題,她還是十分信任沈瑄的。

  沈瑄在燈下運筆如飛,蘇靈琳在旁磨墨不止,一面伸頭去看,只見他畫了一串串的小人兒,一個個的都是提著刀,做出許多招式動作來。

  原來沈瑄是把虛化為實,把自己對於刀法的理解畫成具體的形象給蘇靈琳看。

  蘇靈琳喜道:

  「你真聰明,為什麼外公不早這樣畫出來,我看就省力得多了。」

  沈瑄頓筆,白她一眼道:

  「外公也沒料到你會這麼蠢。」

  蘇靈琳習慣成自然,有圖譜看的喜悅對比,被沈瑄譏嘲幾句也不肉痛了,笑嘻嘻道:

  「沈瑄,你沒練過功夫卻能理解得這麼好,要不是你身子這麼差,一定會成為武學奇才的。」

  「我對成為你那樣的人沒興趣。」

  蘇靈琳完全不理會沈瑄的思路,自說自話道:

  「可是你身體底子那麼差,確實也該鍛煉鍛煉,不如你跟著我練功吧?我做你師父,教你幾招基本的,以後你遇到了真劫匪還能過上幾招。」

  沈瑄見她進入忘我狀態,懶得理會,只自顧自地畫著。蘇靈琳又指著一處畫上的小人問:

  「這個動作和前一個動作怎麼連起來?」

  「我想可能是要刀尖下沈吧,」沈瑄顯出思索的樣子,「腳上重心似乎也在後移。」

  蘇靈琳擺了個架勢,回頭問沈瑄:

  「像這樣?」

  沈瑄托腮瞧著,微微搖頭。

  蘇靈琳又變一變動作:

  「這樣?」

  「太后了。」

  「這樣?」蘇靈琳很是懷疑,「這樣就會露出前胸一大片空門,別人攻過來,我豈不是死得很慘?」

  沈瑄站起身來,走到蘇靈琳身後調整她的動作:

  「把腳伸過去。」

  沈瑄說著,伸腿踢蘇靈琳的腳跟,一手握著蘇靈琳的手腕微調她的動作,一手扶住了她的纖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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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3:56:01

【14、馭「靈」秘笈】

  「這樣對嗎?」

  「再靠後一點……」

  「是這樣嗎,可是我都覺得快仰倒了?」

  兩人不覺間已經靠得很近,蘇靈琳這猛一回頭,耳朵微微擦過沈瑄臉頰,幾乎就要貼在一起,沈瑄愣了一愣,只見蘇靈琳瞪著眼睛,一臉懷疑道:

  「你耍我的吧?」

  她的長髮擼向一邊垂在前胸,後面露出一塊瑩潤細嫩的脖頸,在燈光下白得炫目,沈瑄心念一動,避開目光道:

  「不信算了,自個練去。」

  「別別,」相比自己的理解,蘇靈琳反倒更相信沈瑄的智慧了,「那你接著教我。」

  沈瑄扶著她的腰肢,調整她的動作,他感到她的身體柔軟地挨著自己,嗅著她女兒家的體香,他的心像是裂開一道縫,有什麼東西飛快地鑽了進去。神思蕩漾之際他忽然警醒,最近這是怎麼了?

  好幾次接近這只母大蟲,心跳之感就會微微地清晰起來。

  一定太久不回京城,見到的美女少了,品位直線下降。

  沈瑄心想,看來得經常出門看看美女,保持清醒正常的審美觀。

  「你在想什麼?」

  母大蟲又睜著水汪汪看似無辜的大眼睛看著他,那眼睛像是含著一泓清泉,無暇得讓人心跳。

  沈瑄剛把心中綺念壓制下去,見到此情此景不禁又倒吸了一口涼氣。

  這母大蟲的勾魂妖法什麼時候這麼強了?

  區區一隻母大蟲休想壞我道行。沈瑄隱忍不發,聲音輕描淡寫道:

  「沒什麼,我困了,你自己練吧。」

  -----

  蘇靈琳看了一夜的圖譜,醒來時已身在沈瑄的床榻上,她坐起身揉揉眼,卻看見沈瑄坐在案頭寫字。

  「沈瑄,你在寫什麼?」

  沈瑄頭也不擡,悠悠道:

  「你醒了啊。」

  蘇靈琳伸頭去看,沈瑄一把抽過信紙遮掩住。蘇靈琳見他這樣詭秘,不由得大為好奇:

  「你給誰寫信呢?」

  沈瑄臉上卻浮起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仍是不答。

  難道他是在向丞相府裡的人報信,要大舉派兵前來捉拿自己?蘇靈琳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回想這些日子,自己雖然沒有對沈瑄做過什麼壞事,但是好像也沒有對他很好,他一定是很記仇的吧?

  蘇靈琳悔得腸子都青了。早知道就不該跟沈瑄頂那麼多嘴的!現在不知道抓回京城,是判個發配南疆,還是斬立決啊?

  「沈瑄,我會對你很好的……」

  沈瑄的眼裡有一絲詫異,隨即像是明瞭她的用心,意味深長地抿唇微笑:

  「我知道。」

  「那那那……你不要……」

  「蘇靈琳,你要是真的怕死,就替我把這封信送到驛站去。」

  沈瑄慵懶地伸出手,兩指間夾著那封詭秘的信箋,那神情像是掌握她命運的神祗。

  蘇靈琳呆呆地仰頭看著,仿佛看著判了自己死刑的敕令,心裡很害怕。

  這廝也太毒辣了吧,這種行為和要把別人賣了之前讓別人替自己數錢有什麼區別?

  「還不快去?對了,如果你敢偷看的話……呵呵。」

  沈瑄笑眯眯裡已經帶著威脅。

  蘇靈琳發了個抖,抹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我這就去。」

  蘇靈琳懷揣著信件回到自己房間,心上像懸了塊大石頭。

  她好幾次想要把信拆開來看一看,沈瑄到底寄回京城的是什麼信,可是一想到沈瑄「呵呵」那個皮笑肉不笑的陰險樣子,心裡頭就緊張。

  忽然她靈機一動,計上心來:

  「不能偷看,可沒說不能偷換啊?哈哈哈哈!」跟著沈瑄這麼久,蘇靈琳終於也學會一點小機靈。

  她用刀把信封依照膠印剖開,取出信件,看也不看就丟盡了火盆。

  銷毀了原件,接著該炮製一封沈瑄的家書了。

  蘇靈琳提筆苦思冥想,沈瑄的家書應該寫什麼呢?以他那個挑剔又毒舌的脾性,還動不動離家出走,跟爹媽的關係一定很不好吧?蘇靈琳沈吟片刻,開始落筆:

  「爹,娘,我現在在朋友家中做客,並不是逃婚,更不是被劫。」

  撇清了劫匪身份,給自己升格為「朋友」,蘇靈琳安心了些,繼續寫道:

  「我的這位朋友呢,為人仗義,待人接物都很友善,會保護我的安全的。你們千萬不要誤會去找她的麻煩。」

  蘇靈琳嘿嘿笑了兩聲,又接著窮極自我想像力,掩飾一下筆跡問題:

  「最近我隨著朋友練功,不小心摔傷了右手,因此是口述托她代筆的。我出門有些時日,對家中事物頗為掛念,不久後便會歸家。」

  哼哼,沈瑄,我這回可算幫你做了一回孝子,就算你爹娘知道了,也會感動的。

  既拯救了自己的性命又幫助別人緩和一下家庭矛盾,蘇靈琳得意洋洋,把信件裝好糊上封口,樂呵呵地出門去了。

  粗心大意的蘇靈琳,卻不曾留意過那信封上的地址,寫得可是——

  雲仙書坊,王致才轉纖雲親啟。

  而那落款……蘇靈琳還是不要知道的好吧。

  -----

  蘇靈琳送出了信又提心吊膽了好多天,見沈瑄卻日日忙著陪蘇青城打麻將練習出千,閑下來便依著《回燕刀譜》幫她檢驗一下招式,並沒有提到過信的事情,她也漸漸放心下來。

  又一日一家人用罷午飯,蘇青城把沈瑄叫到跟前單獨聊天,說了一些明天雀神大賽的事,忽然蘇青城話鋒一轉,道:

  「孫女婿,你覺得我們家靈琳怎麼樣啊?」

  沈瑄揣度著他的意思,臉上微笑道:

  「靈琳很好。」

  「唉,我自己的外孫女我自己知道,靈琳雖然乖巧聽話又孝順,可是遇事情不愛動腦子,跟我年輕時候一個樣。」

  蘇青城說罷歎口氣,又說道:

  「我這個人一生之中也沒什麼大志向,年輕的時候,因為生來有一副好體格,就心想要到外面去闖一闖幹一番大事業,直到後來遇到靈琳的外婆……」

  蘇青城這豪爽愛笑的老頭,提到自己過世的妻子時,臉上竟然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害羞。沈瑄差點失聲笑出來。

  「想必外婆她老人家年輕時候一定聰明伶俐,善解人意。」

  「是啊,要不是這樣,我能被她吃得死死的?她太聰明了,她什麼都能看出來,卻什麼都不說,許多時候她安靜得像個嬰兒,可是一旦開口說話,沒有一句是無道理的,」蘇青城顯出回憶的神情,佈滿皺紋臉上還漾著幸福的笑容,「我也知道,外頭有許多人說過我空有一身大力,卻是個妻管嚴,軟耳朵……可誰又知道得妻如此,管得再嚴也心甘了?」

  沈瑄微微一詫,也沈吟道:

  「這真是如人引水冷暖自知……」

  「你丈母娘名字裡有個『慧』字,是老太婆起的,你丈母娘後來果然生得與你外婆性格有幾分相似。後來你丈母娘有了靈琳,是我給靈琳起了這名字,也希望她生得跟老太婆年輕時候一樣聰明又伶俐,誰知道她這性子卻像我,看著像是聰明,其實內憨得很,真是……」

  蘇青城慈祥地笑起來,大掌在自己腦袋上抓撓一番,像個老小孩:

  「難道是因為她取的名字才靈光,我就不行了?」

  沈瑄也笑起來:

  「靈琳這樣並無不好,單純自有單純的可愛之處。」

  「你這話跟她說得一模一樣,哈哈,」蘇青城眼中浮起歡喜的光芒,伸手拍拍沈瑄的肩膀,「小後生,你知道麼,你這性子像極了她啊。」

  沈瑄一怔。

  「老太婆雖然對我耍心機使性子,可是沒有一件事不是為我好的,想當年我也是一樣被老太婆嚴加管教,才沒有到江湖上去惹是生非。孫女婿,靈琳這人像我,雖然心思簡單,可是脾氣卻野得很,強脾氣一上來就是老牛也拗不過啊,順毛捋才是降服她的不二法門。」

  原來外公是在傳授他「馭靈秘笈」,沈瑄豁然開朗。

  可是外公卻誤會了。

  沈瑄目光一黯,心道,外婆縱然對外公耍詐謀,卻是真心為外公好,我讓蘇靈琳挾持我來金陵,一路上都是為著自己,外公不知我們真正的關係,空對我說這些話,卻是浪費了他一番好心。

  這樣想著,他心裡不由得煩躁起來。

  蘇青城以為他剛剛受教了正在思考,和藹地道:

  「孫女婿,你和靈琳在一起一開始少不了受她些欺負,不過你別看她武功高,其實是只紙老虎,你多動動腦筋,掌握了她的脾氣,那可就捏住了她的命門啦。」

  沈瑄聽著蘇青城這樣說,低頭沈吟不語。

  一直以來,都是他在欺負蘇靈琳吧。

  看樣子,蘇靈琳這直腸女的口風還很緊,都沒有跟外公提起過這些受氣往事。

  心裡不禁生出一絲愧意。

  蘇青城觀察著沈瑄的眼神,心裡十分滿意。前些天見外孫女東奔西跑替這小後生買東西吃,他好不心疼,這小後生雖然聰敏乖巧,卻不知道心疼人,現在對他採取以退為進的柔情攻勢,看來從老太婆那裡偷師的懷柔政策果然有效,呵呵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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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3:56:31

【15、雀神大賽(上)】

  一年一度的「雀神大賽」可以說是金陵城內僅次於年會集市的大活動,金陵太守楚雄風祖籍廣東,頗喜歡打麻將,年年將這個活動搞得熱熱鬧鬧,自然這位太守大人也在大家都關照之下年年都得封雀神,好不風光快活。

  比賽當日,楚雄風在正廳裡佈置了賽場,擺好了五十桌牌局,親自站在門口迎接牌友。見到老友蘇青城來,開著玩笑道:

  「老蘇,又來貼錢?」

  蘇青城從鼻子裡哼出一聲:

  「走著瞧,咱們牌局上見。」

  楚雄風知道他嘴巴很硬,也不計較,笑呵呵看了一眼沈瑄和蘇靈琳,道:

  「這兩位小後生是?」

  蘇青城無不自傲地介紹道:

  「這是靈琳和我家孫女婿。」

  「靈琳這麼大了?」

  「楚爺爺好。」楚蘇兩家世交,蘇靈琳小時候在老家便常常前去串門,和楚家的幾個小孩玩得十分投契,見到楚雄風,更有一種親切之感。

  「哎唷,靈琳啊,許多年不見越來越漂亮了。小時候爺爺抱你,才那麼大一丁點兒呢。」楚雄風比劃了一下手勢,「都說女大十八變,真的是變了,認不出來啦。」

  沈瑄看了一眼蘇靈琳,只見她今天在外公的再三要求之下略施粉黛,穿了一身合體的淡藍衫子,像是包裹在水裡的一顆明珠般閃閃動人,心知一半是因為外公要面子來炫耀一下孫女兒,另一半也是因為這兩家人的關係確實不一般。

  楚雄風打量著沈瑄,沈瑄對上他的目光,從容自如地欠身作揖。楚雄風見他容顏儀態優雅驚豔,心裡也暗自詫異,臉上微笑道:

  「小後生一表人才啊。靈琳原來有了人家了,老蘇你說話不算話,當年還說要把靈琳許給我們家揚兒呢,樂得老頭我高興了好一陣。」

  蘇青城哈哈大笑:

  「說到靈揚,怎麼不見這孩子?」

  「在裡頭替我招待客人呢,你們進去就見著了。」

  蘇靈琳忙道:

  「綿羊哥哥也在,我進去看看。」

  「去吧,去吧,」楚雄風笑道,「我們老了,他們年輕人總嫌棄我們膩味,和我們沒話茬了。」

  「綿羊哥哥,綿羊哥哥!」

  沈瑄跟在蘇靈琳身後,只見她提著穿不慣的長裙子,蹦蹦跳跳跑在前面,不禁蹙起眉頭。

  一個青年男子回過頭,略帶詫異的神情,半響試探地答道:

  「你是……靈琳?」

  那男子身材高大,身穿錦繡飛鴻袍,外扣一件皮革甲胄,腰懸長劍,姿容甚是英武。

  「綿羊哥哥,」蘇靈琳也有許多年沒見到兒時玩伴,瞧了他好一會,發自內心地吃驚道,「你長高了好多!」

  楚靈揚哈哈一笑,頗有楚雄風和蘇青城身上那種豪爽風範:

  「我說是誰呢,只有靈妹你才會這麼給別人取綽號。」

  蘇靈琳瞧他高大英武的樣子,叫他小時候的綿羊綽號是不大妥帖,吃吃笑道:

  「這不是以前叫順嘴了嗎。」

  「蘇瑞那小子呢,他的劍練得怎麼樣了,快叫他來和我比一比。」

  「大哥沒來,他早不練劍了,現在做教書先生呢,還……」蘇靈琳正想說蘇瑞寫了許多話本暢銷京城,忽然想到沈瑄也看《韶華錄》,馬上住了嘴,提防地回頭瞧了沈瑄一眼。

  沈瑄被蘇靈琳隔閡的眼神看得無語,這臭丫頭是什麼眼神,一看那姓楚的傢夥眼睛笑得跟彎月牙一樣,一看自己竟然立馬拋過來一個大冷臉,他堂堂丞相公子哪裡受過這種冷遇?她是不是活膩味了?

  楚靈揚朝沈瑄拱手道:

  「在下楚靈揚,這位朋友是……」

  沈瑄懶洋洋地掃楚靈揚一眼,眼神漫不經心,笑容也有幾分冷淡:

  「在下沈玄。」

  楚靈揚的眼神有些迷惑,想來也是在揣度這兩人的關係,蘇靈琳道:

  「航哥哥和飛哥哥呢?」

  「雲航和雲飛出遠門,要過些日子回來。對了,你說蘇瑞不練劍了怎麼回事?」

  「不練了就是不練了唄,興許是他不喜歡這些了。」

  楚靈揚惋惜地搖頭:

  「當年我們這批人裡頭,只有他的辟水劍敢與我一爭高下,如今我練成了疾風斬,他卻已經放棄了。」

  蘇靈琳驚訝道:

  「你練成了疾風斬?」

  「嗯,你想不想看看?我們去試幾招。」

  楚家不僅是官宦之家,也是在武林中頗有名望的武學世家,疾風斬是楚家先輩早期藉以立威於江湖的一套獨門劍術,江湖上也有著赫赫威名。蘇靈琳聽到楚靈揚要帶自己試斬,激動地連連點頭。

  「那走,」蘇靈琳忽然想起沈瑄,回頭道,「你要不要一起來?」

  沈瑄頗為冷淡不屑道:

  「沒興趣。」

  蘇靈琳和楚靈揚並肩朝後院走去,看著那兩人的背影如此親密無間,沈瑄喉嚨裡像是噎了一隻蒼蠅。

  他突然覺得很不爽。

  -----

  蘇靈琳看著楚靈揚使出家傳的疾風斬,不由得發出陣陣驚歎。

  楚靈揚的劍術愈發精進了。

  早在少時,楚靈揚在習武的那一批金陵少年之中已經是佼佼者,每每同輩比試都能勝出,他和蘇瑞的劍術對局常常能引來一大批前輩駐足觀看,楚蘇兩家的老人們,也最器重這兩人,常常誇讚這兩個少年天資聰穎前途無限,將來在劍術上一定能有所成就。

  靈琳小時候常常跟在大哥和楚靈揚屁股後面觀看切磋,自己也偷師了不少本事,至今受益匪淺。

  現在的楚靈揚比起當年更勝一籌,他原本根基深悟性高,配上疾風斬,簡直有一種所向披靡、傲視四方的氣勢。蘇靈琳看得入了迷,眼睛都不眨,恨不得能把所見到的一切招式都記下來。

  楚靈揚劍尖一沈,收招把劍從右手交到左手,倒提著遞給蘇靈琳:

  「靈妹,你要不要試試看?」

  蘇靈琳羨慕地搖搖頭:

  「我剛剛見你出招那麼快,我就是再練上五年也趕不上你,駕馭不了疾風斬。」

  「五年又不長,你怎知趕不上我?」楚靈揚笑道,「何況蘇老伯公還教了你回燕刀。」

  蘇靈琳見他提到回燕刀,不由得想起一件事來:

  「對了,最近我練回燕刀後面二十四式,卻怎麼也練不成那最最緊要的殺招,綿羊哥哥,你悟性這麼好,不如幫我看看哪裡出了岔子?」

  楚靈揚笑道:

  「回燕刀的絕招乃是你家秘傳,聽蘇老伯說傳子不傳女,傳婿不傳媳,這我可不敢看。」

  蘇靈琳點點頭道:

  「也是……所以我這二十四式,還是瞞著外公讓沈瑄教我的。」

  楚靈揚起初有點莫名其妙,想了一陣才明白過來,朗聲笑道:

  「原來剛才那位沈兄弟是靈妹的未婚夫婿啊?那真是失禮了,都不曾請他一道進來,我現在去叫他。」

  「不用了,他今天是來陪外公一起參加雀神比賽的,」蘇靈琳想了想,雖然還想繼續看疾風斬,還是道,「我出去看看比賽怎麼樣了。」

  沈瑄此時已經過關斬將,與蘇青城如期會師決賽,那決賽除了楚雄風,還有一個劉員外,也是麻將桌上的高手,去年也曾參加過決賽,只不過這老劉是個馬屁精,從來不會胡楚雄風的牌,放起炮來倒是當當響。

  賽場的設計十分周全,為了讓所有人看得清楚,在廳中央擺了一副巨大的麻將桌,和圍棋比賽一樣,決賽桌上打出什麼牌,那巨型麻將桌上便有專門的人來擺成桌上的樣式。

  蘇青城被上家釘牌釘死,連著打了兩局都是流局,心中不免微微焦躁。他望望對手,卻見楚雄風神色沈著,沈瑄意態自如,唯有劉員外頻頻擦汗。

  楚雄風和劉馬屁打得這麼保守就算了,孫女婿也這般謹慎,半天不放牌是何意?

  -----

  惡女編導插播公告一則:鑒於沈腹黑最近對於女主角的欺壓揩油種種惡劣行徑和嚴重的等級觀種族觀,對於整個劇組風氣都造成了極為不良的影響,本編導決定特地派發男三號一位且為之量身打造戲份以震懾警告沈腹黑同學。

  楚靈揚:某些人不要以為自己上位了就可以高枕無憂,哼!看來我端午節送牛肉餡兒的粽子給編導是對的,咩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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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3:57:33

【16、雀神大賽(下)】

  蘇靈琳來到雀神決賽現場時,比賽已經進入第三局,楚雄風坐莊,蘇青城上手好牌,他做了一把清一色,很快聽三六九餅,然而楚雄風也開始聽牌,情勢微微地緊張起來。

  是等著自摸,還是由沈瑄喂牌點炮?

  按劉員外的出法,他是竭力地在揣測楚雄風聽的牌,不惜拆掉自己的聽牌去喂楚雄風。然而他判斷卻跟不上楚雄風的思路,此刻楚雄風實際上單吊筒子,劉員外出來出去都是條子,把自己的牌拆得七零八亂,惹得楚雄風臉上無光。

  蘇青城有些心急,按著劉馬屁這個無賴出法,再下去很快就要點炮給楚雄風了,他不禁咳嗽一聲,示意沈瑄出為自己點炮吃胡。

  然而沈瑄沈然不動,自顧自地該吃的吃,該碰的碰,他原本年輕俊美,又加上意態慵懶,坐在這一幫老頭中間悠悠閑閑地打牌,不僅極為奇怪惹眼,而且別有一番風致——

  打麻將本該是一件極為世俗的事情,然而沈瑄不緊不慢地堆砌著骨牌,吃碰杠聽,都這般怡然自得,好似天底下沒有比這更悠哉的事情;而那些骨牌在這個人手下堆砌起來,卻竟然是那麼高雅和充滿意趣。

  下面觀賽的一些人有的看牌局,有的看不懂牌局,則專門盯著沈瑄看。往年的雀神大賽,哪裡出過這樣一號神兵天降般的人物來?

  在蘇青城屁股快要坐不住的時候,竟然是劉員外左喂右喂喂不上楚雄風的牌,打昏了頭,慌亂之中出了蘇青城要的六餅。

  蘇青城大喜過望:

  「胡了。」

  楚雄風微微一笑:

  「老弟,不好意思了。」說著也將牌一推,竟然攔胡。

  蘇青城的臉色都僵了,原來楚雄風釘牌這麼牢,卻放他做清一色筒子,果然是居心不良!這算算番數……老頭子欲哭無淚。

  劉員外搶著奉承道:

  「太守大人真不愧是一連幾屆的雀聖,實至名歸,實至名歸啊!」

  楚雄風捋捋鬍鬚正要表示一下謙遜,忽而沈瑄的一聲輕笑飄入眾人耳朵:

  「說不好意思的人該是晚輩才是……」

  雪袖纖指輕輕一拂,那些骨牌悉數倒下,竟然恰好截住楚雄風的胡牌。

  沈瑄掩唇一笑,樣子極是魅惑:

  「唉呀,慚愧慚愧,實在不好意思,劉員外您一炮三響,真是造福大家。」

  他嘴裡說著不好意思,可那雙明若春光的眼睛眨動兩下,分明帶著戲謔的微笑,哪裡有一點點「不好意思」的愧疚?

  一炮三響賠三家,加上一百二十番的賠率……

  劉員外這會子只想晚上回家鑽進被窩咬著枕頭嚎啕大哭一場。

  蘇靈琳遙望著沈瑄那得瑟勁兒,不禁噗嗤一聲笑出聲來。帶動眾人都是一陣哄笑。劉員外漲紅了老臉半天說不出話來。

  蘇青城見沈瑄贏了,先是驚訝,後是高興,既然是孫女婿,那不就是自家人,自家人得了雀神,那還不是跟自己得了一個樣?何況打敗了楚雄風,他打心眼兒裡爽快,哈哈一樂道:

  「好,新科雀神就這麼出來啦!」

  楚雄風也是怔了一怔,捋須道:

  「後生可畏啊,前些日子和揚兒切磋劍術已是極為震撼,今天又在麻將桌上遇到高手,如今的年輕人真是不得了,不得了……」說罷也微笑著看著沈瑄:

  「既然小後生贏了,便是今年金陵的雀神了。」

  圍觀的眾人聽到這一句,都驚羨地議論紛紛,蘇靈琳跑到沈瑄身邊虎著臉,像是責備他來參加這無聊比賽,語氣裡卻掩不住高興道:

  「想不到你真的能贏了楚爺爺,我卻小瞧了你。」

  沈瑄正在極有風度地微笑點頭以謝眾人,一臉光風霽月的君子面容,聽到蘇靈琳這話立馬翻了個白眼,低聲道:

  「蘇靈琳,別以為說了幾句好聽的,我就可以饒恕你。」

  那神情配上他的長相簡直是「回家跪搓板」的悍婦表情,妖嬈陰險得讓蘇靈琳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有沒有搞錯,她又哪裡惹到這個愛炸毛的傢夥了?

  蘇靈琳莫名其妙地還想再問,沈瑄已經飛快地換回謙謙君子的表情在眾人簇擁之下喝酒慶功去了。

  -----

  從楚家回來一路上蘇靈琳都纏著沈瑄問東問西,沈瑄在酒筵上都喝得微醺,一面和蘇青城說話,一面隨便敷衍蘇靈琳幾句。直到到了家蘇青城回房去了,沈瑄才朝蘇靈琳勾手,一臉招呼傭人的神情:

  「過來,問你話。」

  蘇靈琳乖乖地湊過來:

  「沈公子有何吩咐?」

  「你最近沒有幹什麼虧心事,或者有求於我?」沈瑄醉眼裡透著精明狡猾,一臉叵測地盯著蘇靈琳。

  蘇靈琳完全放棄跟沈瑄鬥智的對抗:

  「回燕刀我還是沒有練成,有個地方始終不會……」

  原來是這樣。沈瑄笑笑,輕輕鬆松地擺手道:

  「包在我身上。」

  他有些微醉,擺手的幅度也大了些,腳下步子開始虛浮,蘇靈琳連忙過來扶著。沈瑄順勢攬住她肩膀,把頭輕垂在她肩上,一副要壓垮她的架勢。沈瑄伸手遙遙一指,帶著醉意道:

  「起駕回房。」

  你以為你是皇帝啊,蘇靈琳無語直翻白眼。

  「蘇靈琳,你什麼時候學的給人取外號?」

  蘇靈琳詫異,他怎麼知道我偷偷在心裡一直叫他二世祖?

  「綿羊哥哥……這麼噁心的名字虧你想得出來。」沈瑄嗤之以鼻。

  原來是在說楚靈揚,蘇靈琳舒了口氣:

  「這是有原因的。以前我們常常一起練功玩耍,我大哥因為脾氣溫和,就被楚靈揚冠了個外號叫『蘇小姐』,還說若我大哥是個女子,以後一定要娶他回家。我見他這樣刻薄,才針鋒相對給他起了個綿羊的外號。」

  「看來你倒很護著你大哥。」

  「大哥武功好過我,才不需要我保護,只是他性子不喜與人爭執,我在言語上幫他出出頭罷了。」

  沈瑄眸色一深,忽然道:

  「我若與人起爭執,你會不會替我出頭?」

  蘇靈琳沒好氣道:

  「你還需要別人幫你吵架,誰能在這上面贏你?」

  沈瑄語塞,正在無話,又聽蘇靈琳道:

  「不過要是有人敢揍你這只病貓,我可以替你一腳踢飛他。」

  說罷不忘威武地揮動揮動拳頭,時刻彰顯自己的力大無窮。

  「其實,有時候我挺羨慕你的,沈瑄,」蘇靈琳發自肺腑地道,「你那麼聰明,就算不練武功,幹什麼都能幹好。像我就算練了一輩子功夫,可是連刀譜還要靠你這個外行教,真是白活了許多年,吃掉了那麼多糧食。」

  她說得很真誠,又有一些沮喪,好像對自己很多失望和不滿意似的。沈瑄見她這副神情,忍不住捏捏蘇靈琳的小翹鼻子,笑道:

  「你天生蠻力,已經比別人占了許多便宜,還想要什麼?」

  「我想要像你一樣聰明,像大哥一樣有才華,還有綿羊哥哥一樣的功夫。」

  「哈哈哈哈……」沈瑄揪揪她的臉蛋,「這個笑話很好笑。」

  「你罵人?」蘇靈琳氣哄哄地拍掉沈瑄的手。

  「你若是像剛剛說的那樣,就不是蘇靈琳,而是纖雲姑娘了。」沈瑄整個人懶洋洋地垮在蘇靈琳身上,妖媚的眼神似醒似醉。

  纖雲?蘇靈琳已經第二次從沈瑄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了,雖然他誇讚的是大哥蘇瑞,但是為什麼她會心裡覺得怪怪的,尤其是……

  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要變聰明只怕天王老子也無能為力,不過若是你要一個如意郎君……我倒可以給你。」沈瑄壞笑道。

  蘇靈琳翻了個沈瑄式的白眼,二話不說,單手揪住沈瑄一條胳臂反壓過他後背,硬是把慘叫的沈瑄押進了房間。

  圍觀的小梅小蘭小茉莉終於從灌木叢裡齊齊冒頭,互相交換一個害臊又吃驚的眼神:看來阿發說得真不假,生猛的小姐早就把帥姑爺給吃幹抹淨啦!

  -----

  「什麼,給姓楚的小子買禮物,還要到杭州去買?」

  沈瑄停止了磨指甲的動作,用微微上揚的尾音和陰陽怪氣的變調來顯示他的極度不屑不齒不滿意不贊成,以及堅決的不允許。

  作為一個劫匪,怎麼可以丟下人質跑去給路人甲乙丙丁買什麼勞什子的禮物?沒有職業道德啊。

  「嗯,綿羊哥哥下個月要定親了,我要買一份大禮,替外公去道喜。」

  沈瑄愣了愣,借著繼續磨指甲,漫不經心道:

  「那傢夥要定親了,跟誰?」

  「不知道呢,我沒有見過新娘子,」蘇靈琳掰著手指頭算著日子,一面自語道,「綿羊哥哥怎麼說也是和我青梅竹馬過來的,他訂親的大好日子我一定要送份好禮物給他。以後我成親的時候,還能收到更好的回禮。」

  竟然還有自己的青梅竹馬成親了這般高興的人,沈瑄極度無語:

  「那也用不著去杭州買吧!」

  「你不知道,杭州有一家酒鋪,賣一種叫做『千年等一回』的佳釀,我想買來送給他們,名字也有個好寓意。」

  沈瑄心想,這酒你倒是應該留著自己嫁出去的時候喝才應景。

  「你放心,我會帶著你一起去的。」蘇靈琳嘴上這樣說,實際上是擔心自己不在家,沈瑄又對外公搞什麼小動作。

  沈瑄悠哉遊哉地磨完了指甲,在陽光之下伸出雪白纖長的手,像是托起了一束陽光。他眯縫著眼睛瞧著掌心的紋路,眼中掠過一抹狡黠:

  「杭州有什麼好玩的好吃的,去弄份詳細資料來。」

  -----

  番外一則(最近迷上了寫番外,我這個無聊的人):

  Q版蘇靈琳:老公你在幹什麼?

  Q版沈瑄(埋頭刨土中):埋地雷。

  地雷是什麼東東呀?

  火藥,一種用來炸霸王的工具。

  哦,這個就是地雷啊,長得很像地瓜麼。

  (就知道吃……)別亂動,等會搞炸了。

  這個地雷怎麼還有個瓜蒂呢?(伸手一爪)咦,這麼容易就斷了?什麼意思?

  剛剛回過頭就癱軟掉的沈瑄:意思是,它要炸了……

  砰砰砰砰轟!!!!!!!!!!!!!

  (畫面漆黑十秒鐘,煙幕散開,螢幕上出現兩個爆炸頭非洲人)

  黑人沈瑄(咬牙切齒):蘇、靈、琳——

  黑人蘇靈琳:嗚嗚嗚嚶嚶~這個月的房貸還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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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3:58:28

【17、美少女神,變身!】

  三天以後——

  杭州西湖。

  西湖上漂來一隻畫舫,船頭坐著兩人,少女紅衣花靨,男子豔衣雪顏,正是蘇靈琳和沈瑄。

  蘇靈琳見沈瑄的眼神總是有意無意瞟向她懷中抱著的那壇「千年等一回」,狠狠瞪起眼睛:

  「沈瑄,這是要給綿羊哥哥的禮物,我費了好大勁兒才求老闆賣給我的,你不能打這罎子酒的主意。」

  沈瑄摺扇慢搖,口中輕懶道:

  「剛剛那般死纏爛打以拳腳相威脅,也能叫做『求』啊。」

  蘇靈琳哼了一聲:

  「總之我會看好這壇酒,睡覺也摟著它,你休想沾到一滴。」

  沈瑄瞥了一眼,似是很不在意,擡起一隻手加在額上,眯著眼睛眺望湖光山色。

  十月的風從湖面吹來,清景如繪,日光微醺,湖上泛起粼粼波光,水天相接處一片蒼茫,讓人充滿遺世忘俗之感。

  沈瑄離家已經快滿兩個月了,他靜靜地望著虛無的水光,一些遐思升騰起來。

  是不是該回家了?

  可是,他有家麼?

  沈瑄嘴角泛起一絲苦澀。不,他沒有家。

  像他這樣的人,不配擁有家,不配擁有全心愛護他的家人。那些珍貴的東西,早就被他的自私和背叛撕得粉碎,埋葬在十年前的那場大雪裡了。

  他想起那場疾如暴風的大雪,恍如裸身承受了千鈞之力,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對不起……我是個叛徒,我不該放棄、不該背離……

  我不該那樣殘忍地任你一個人,孤獨死去。

  心中最尖銳苦澀的隱秘,他嘗試著忘記,然而卻每每想起。

  沈瑄眼前一眩,天地間一片空茫,仿佛又要回到那個夢靨。年輕的美婦人躺在雪地裡,看著年幼的男孩,眼神寧靜悲哀,聲音婉轉淒絕。

  「走了,就不要再回來。」

  沈瑄胸口重重一震,身軀不禁微微顫動,手不自覺地攥緊了心口。

  蘇靈琳發覺沈瑄的異樣,放了酒罈來扶,一面輕拍他的後背:

  「你是不是暈船了?進去休息會。」

  沈瑄輕輕地靠在蘇靈琳肩上,氣息漸漸平靜,半響,低聲道:

  「蘇靈琳。」

  「嗯?」

  「你覺得我是什麼樣的人。」

  蘇靈琳一愣,沒想到他突然問出這樣龐大的問題來,噎了半響,又打了半天的腹稿,終於小心翼翼地開口道:

  「你嘴巴很毒,武功又差,鬼主意又多,腦子很聰明,不過總是用來算計人……雖然這樣,也算不得很壞……」

  沈瑄苦笑。

  蘇靈琳連忙補救:

  「其實你是個好人,就是對我不怎麼好。若是有人對全天下的人都壞,卻只對我一個人好,我也會覺得他是個好人。」

  這句話的潛臺詞蘇靈琳埋得很深:所以……你以後可不可以稍微對我仁慈一點?不要老是把別人呼來喝去的了,我是劫匪,不是傭人哎!

  「若是一個人盡享千般寵愛,卻從不知道回報,這樣的人豈不是很壞?」

  蘇靈琳想了想:

  「有點自私,可是不見得壞吧?我娘說,這世上沒有絕對的壞人,天地有情,就算壞人,心裡也難免不偶爾產生一點善念的。」

  蘇靈琳這樣的小呆子,也會說出天地有情這樣的話來,沈瑄不禁笑笑,悵然道:

  「若是一個人,見到自己最親愛的人快要死去也不施以援手,那麼是不是壞到了極限?」

  蘇靈琳虛擬了一下自己老娘快死掉,自己冷眼旁觀的場景,不禁被自己的情景想像嚇得寒毛倒豎,搖頭道:

  「簡直不算個人。」

  「是啊,真是禽獸不如呢。」

  沈瑄閉起眼睛,迎著冷冷的風,眼睛酸痛,心中刺痛。

  蘇靈琳察覺不了他的心事,只道他是身體虛弱,吹不得秋日的冷風,把斗篷解開披在沈瑄身上:

  「我們快點回金陵鏢局吧,這次出來也沒有帶多少秋衣,天氣變得這麼快,別著涼了。」

  蘇靈琳說這話時,卻不曾看到她說出「金陵鏢局」這四個字時,那搖槳船夫驚詫的眼神和一閃而過的凶光。

  -----

  日影西沈,暮色四合,蘇靈琳趕著馬車,快馬加鞭地趕夜路回金陵。

  沈瑄垂眸倚靠車廂中,倦極不語,對面擺著那壇香氣四溢的「千年等一回」,換作平日他早就揭開來喝個夠本,然後把水壺裡的水兌進去充數了。

  可是今天他沒有那個心情。

  馬車突然顛簸了一下停止,蘇靈琳的埋怨聲響起:

  「誰這麼缺德?這繩子捆在大路上面,把馬腿都給絆折了。」

  這卻不是一條普通「繩子」,而是正經八百的絆馬索。

  沈瑄在車裡道:

  「你進來歇會,明天到了驛站換馬再走。」

  「也只能這樣了。」

  蘇靈琳剛剛挑起車簾,忽然感到周圍一絲異樣,立刻壓低了車簾子,一手按住雁痕刀,沈聲道:

  「別出聲,呆在裡面別動。」

  面對殺氣和潛在的敵人時,蘇靈琳總是顯得格外敏銳和冷靜。她靜靜地在黑暗中聆聽,眼光四散注視著一切的反光,手中雁痕已經緩緩退出刀鞘。

  大路兩邊的樹林裡,終於泛起星點兵器的寒光。

  蘇靈琳擡手,雁痕破空而出,把射來的兩點寒芒掃落在地,是兩枚銀鏢。

  「沈瑄,別出來,」蘇靈琳擡高了聲音,道,「何方人士,報上身家姓名來!」

  夜色又恢復平靜,秋風穿過樹林,只有落葉簌簌的響聲。

  蘇靈琳撤開腳步,擺出飼敵的架勢。

  猛然間,四條人影從黑夜之中竄出來,從四個方向朝蘇靈琳擊來,蘇靈琳迴旋躍起,挑動雁痕擊擋揮刺,格開兩個人的劍鋒,一腳踢飛另一個,剩下那個動作慢,劍出到蘇靈琳身前,已經被她繞開反捉住手腕。

  蘇靈琳抓著那人手腕一提一甩,把那人丟出丈餘遠,只聽得哎唷一聲慘叫。

  「報上姓名,否則不留情了!」

  「當家的有令,金陵鏢局的人,見一個殺一個。和我們馬幫作對,沒有一個能活!」

  蘇天意去嶺南鏢局聯合同行對付馬賊,已經引起馬賊的記恨。蘇靈琳心驚,原來這回是惹上馬賊了。馬賊在官道上搶劫擄掠,向來成群結隊,斷不會只有這四個人,她得速戰速決才好,不能讓這些人找來更多幫手應援。

  「蘇靈琳?」沈瑄在車中見她許久不做聲,心中有些不安,掀開簾子來瞧,被幾個馬賊看見車中有人,轉頭來攻沈瑄。

  四個人把劍合在一處,拼成一束銀花光芒,竟然是一個排好的劍陣,都朝著馬車而來。

  蘇靈琳俯身抓住沈瑄右手,將他帶出馬車。

  四把劍幾乎同時穿刺進車廂,車廂轟然崩塌,引得馬匹一陣驚嘶。「千年等一回」也隨著馬車被震碎,溢出一股濃烈的酒香。

  沈瑄嗅著那股香味,心中生出一種奇怪的感覺來。他忽然想著,此刻他若是死了,也和這酒一樣,看似珍貴,卻並沒有什麼可惜的。

  因為活著,也好像不曾有過多大意義。

  沈瑄垂眸站在一邊默默地盯著那壇酒出神,蘇靈琳正被那四人團團圍在垓心激戰。蘇靈琳一心想要速戰速決,於是發動家傳的回燕刀,她長刀大開勢挾風雷,一丈之內都被籠罩在刀勢下,震得那四人心驚膽寒不敢靠近。

  「小心,沈瑄!」

  蘇靈琳一聲驚叫喚醒沈瑄,原來那四人又來了一批幫手,現在圍著蘇靈琳的卻有十來個勁裝大漢,其中一人看見沈瑄便來偷襲,蘇靈琳見狀破出重圍來救援。

  沈瑄見大漢沖來,急忙倒退數步,卻聽他一聲慘叫撲倒在腳跟前。蘇靈琳的雁痕刀威風凜凜地橫在面前,刀鋒上滴淌著一串血珠。

  沈瑄心裡剛剛穩住,卻見蘇靈琳嬌軀一顫,重重朝他跌來,沈瑄抱住蘇靈琳,只見她背上一個深洞,汩汩地向外淌血。

  蘇靈琳為了救援他,不曾顧及身後追襲的敵人,被反刺了一劍。

  沈瑄心裡驟然一緊,像是被扼住了咽喉,什麼話也說不出來。蘇靈琳卻迅速地反過身來,和雁痕刀一樣,剛強不屈地攔在沈瑄身前。

  她打算再戰。

  沈瑄盯著她的後背,創口還在流血。

  蘇靈琳倒提雁痕,強自提起一口真氣,再次殺入敵群。

  以她的性格,即使處在劣勢也決不會倒退,此刻她手中雁痕入閃電般穿刺破空襲去,發動一輪快攻,一時間又數名馬賊倒下。

  剩下的七八人不料她以攻為守,見同伴突然倒了幾個,都謹慎起來,漸漸地又圍住蘇靈琳,湊起劍陣,打算持久戰以消耗她的體力。

  蘇靈琳瞪著眼睛,蒼白的小臉上染著鮮血,她的娃娃臉帶著幾分稚氣,然而在這幾個大漢眼中,她是不可鬆懈減防的致命敵手。

  「要打不打,要退不退,是何道理?」

  蘇靈琳大喝一聲,手中刀勢一變,震得幾人微微膽寒,紛紛倒退。

  「這丫頭片子受傷了,有什麼好怕,大不了不要活口,一起上去滅了她!」

  那幾人圍攻上來,蘇靈琳挺刀迎擊,各自身上都多了一些創口。

  蘇靈琳格開一輪攻勢,找到一個喘息之機,朝沈瑄遞了個眼色。

  那意思是:別怕,我會保護你。

  沈瑄看著蘇靈琳,忽然有喘不過氣來之感。

  夜色蒼茫,融入無窮的黑暗,黑暗之中唯一的聲源,不是兵戈交戰的碰撞響聲,而是來源於自己的心跳。

  蘇靈琳一襲紅衣如同蝴蝶在林中翩飛,如同火焰一般在夜色中燃燒。從來不曾有過什麼比她更明亮鮮豔,更光彩奪目,更加重重地擊打著沈瑄的心房。

  世界黑暗了,消失了,一切都退得很遠很遠,沒有樹林,沒有落葉,沒有風聲,沒有華麗炫目的武功招式,沒有刀光劍影的交戰,甚至沒有呼吸,只有記憶中漫天飛舞的大雪,和擋在他身前永不退縮的蘇靈琳。

  在這以前,沈瑄眼中的蘇靈琳,從未有過如此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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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3:58:49

【18、白雪鮮血皆如夢】

  蘇靈琳的體力雖好,卻由於失血過多漸漸不支,喘息聲漸漸加重,步法也漸漸滯重。她腦海中飛快地轉過一個又一個逃生的念頭,卻終不能突圍。

  這樣消耗下去,一定是死路一條。要怎麼辦……

  蘇靈琳有個習慣,如果遇到想不通的事情,她就乾脆什麼也不想,一心一意做眼前的事情。她不再分心,繼續困戰。

  「蘇靈琳,遊龍驚鳳!」

  是沈瑄的聲音。蘇靈琳一愣,忽然明白過來,使出一招「遊龍驚鳳」,拆去眼前攻來的一招。

  「仙人指路。」

  「白猿獻果。」

  「靈岩飛渡!」

  馬賊們見蘇靈琳一招比一招淩厲兇狠,都暗自心驚,沈瑄在旁從容指點,蘇靈琳邊聽邊配合,漸漸有逆轉之勢。其中一人惱怒沈瑄搗亂,便又去攻擊沈瑄,正好被蘇靈琳抓住時機,來了個大背刺,一刀斬在他後膝窩上,踩著那人肩膀借力突圍而出。

  「抱緊了!」

  蘇靈琳一手夾住沈瑄肩膀,一手倒橫雁痕以防身後,借著夜色掩護施展輕功逃出去。

  -----

  蘇靈琳強行逼迫自己提起來的一口真氣用完,便再也跑不動了,跌落在草叢中大口喘息。

  「沈瑄,時間緊迫,你現在馬上向東走,找到驛站以後馬上回金陵找我外公……」

  沈瑄抱起蘇靈琳逕自朝一處隱蔽的灌木叢走去。兩人縮在樹叢之中,沈瑄把她僕放在自己膝蓋上,解開她衣衫檢查傷口。

  那血竟然不曾止住,他的心猛然一顫。

  沈瑄撕開衣角,摁住她的傷口,臨時裹紮一番,那裹傷的布條很快又被染紅浸透。

  「蘇靈琳,你……」

  「你還不動?」蘇靈琳已經極為虛弱,卻又極為焦躁,「你快去,他們會找來的,叫外公來救我。」

  沈瑄靜靜地看著她,笑容有些異樣:

  「我不想一個人走。」

  「你先走,我後走。」

  「傻瓜,別說謊了。」沈瑄淡然微笑,替她擦去臉頰上的血汙,那動作極是輕柔,神情亦專心致志,仿佛在雕琢一件玉器,而不是在替一個人擦臉。

  「我逃不動了,你走了,至少你能活!」蘇靈琳又急又累,平時那麼聰明的一個人,怎麼關鍵時刻分不清輕重緩急了?

  「若我走了再回來,你卻不在了怎麼辦。」

  「那也好過一起死啊……」蘇靈琳急火攻心,口中湧出一股腥甜之意,鮮血透染衣衫,「你,你若白白死了,你不可惜麼……」

  「蘇靈琳,你不會一個人死的。」

  沈瑄垂眸斂容,蘇靈琳埋頭在他懷中,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只聽到他低低道:

  「要活一起,若是死,我也想和你同去同歸。」

  蘇靈琳原本已經痛得快要暈厥,聽見這番話不禁愣了愣,擡頭望見沈瑄低垂的羽睫,似在微微顫動,珍珠抑或是雨花,水一樣的光暈輕輕灑下。

  他……哭了?

  蘇靈琳覺得自己也許是傷重暈眩了,才會產生這麼荒謬的幻覺。

  「你剛剛說什麼?」

  沈瑄睜開眼,那笑容光華閃瞬,透著安靜和悲傷。

  記憶中的美婦人,在他心頭滾滾攪動的往事,鮮血白雪,白雪鮮血,浸染交織歷歷在目,和蘇靈琳沾染血跡的小臉重疊在一起,讓他雜亂無章的心緒漸漸平靜。

  「我說如果你會死,我想跟你一起死。因為早在很多年以前,我就想要這麼做了。」

  曾經有過一個犧牲生命守護他的人,他卻因為懦弱和自私而背叛離棄。

  這一次,他不想再放手。

  -----

  夜至三更天,不遠處隱隱傳來成群結隊的人聲,夾雜著獵犬的吠聲。

  「快找,別讓人給跑了!」

  「那丫頭武功很強,定是中原鏢局裡什麼人物,抓活的回來。」

  蘇靈琳縮緊了身子,馬賊們帶著獵狗來搜尋了。她很是緊張,抓緊了沈瑄的手,小聲埋怨道:

  「你看,現在都走不了了。」

  沈瑄笑笑,反握住她的小手,放在掌心細細端詳著——這樣小巧纖細的手掌,是如何能將雁痕那樣的長刀揮舞得虎虎生風的?

  這真是個謎。

  他勾起一絲微笑,心情竟然前所未有地輕鬆。

  「大敵將至,你竟然還笑得出來?」蘇靈琳沒給馬賊殺死,也快給沈瑄氣死了,身子一扭,扯得傷口又一陣劇痛,「哎唷……」

  「蘇靈琳,你好像很怕死?」

  什麼時候了,還用這種戲謔加嘲笑的眼光看她!

  更讓蘇靈琳生氣的是,沈瑄說的竟然是事實……

  她確實很怕死。作為一個女英雄,女大俠,女刀客,她得加上「怕死的」這個首碼。

  蘇靈琳很沮喪,很不好意思,又沒來由地有點憋屈:

  「難道你不怕死?」

  「我現在不怕了。」

  沈瑄迎視著她,目光清洌坦然,沒有說謊的跡象。蘇靈琳很迷惑,半響歎道:

  「唉,好想再吃一次臭豆腐啊……江浙一帶這道菜也很流行,來杭州了都沒有吃過就要死了。」

  沈瑄愣了愣:

  「怎麼會在這種時候想到這個?」

  「你不知道,我雖然力氣大,可是肚子餓得很快,吃得也比別人多,我肚子一餓就會沒力氣……要是現在給我來一盤臭豆腐莧菜,說不定還能打退他們十個八個。」

  沈瑄摸摸她的頭,道:

  「若是有機會活著離開,我就帶你去吃。」

  蘇靈琳翻了個白眼,神情學得越來越像沈瑄:

  「要不是因為你,我會一連三天都不點這道菜麼?」

  ……

  兩人說著便笑起來,那無形之中繃緊的弦也悄然緩解,直到天漸漸亮了,馬賊們發現他們的位置。

  「在這裡!」

  馬賊們迅速圍上來,蘇靈琳想要支撐著去摸雁痕,奈何體力已到了極限。沈瑄環抱著她,溫柔地在她耳邊低聲道:

  「不要動,沒事。」

  馬賊們見這兩人神態輕鬆,都有些疑惑,生怕沈瑄是什麼絕頂高手突然發功,都注意力集中在沈瑄身上。沈瑄凝視他們一陣,忽然道:

  「誰是你們的頭領?」

  他說得這樣坦然,明明他跌坐在地,氣勢卻像高出別人一籌,眼神也頗有自傲懶散的神氣,其中一人指了指道:

  「這是我們分寨二當家。」

  沈瑄挑眼掃了一遍,目光釘在二當家身上:

  「隸屬什麼部?」

  那人不料他會這樣問,也愣住了。

  馬幫作為一個有組織的江湖幫派,也有部寨之分,甚至上面高級的統領,會和當地一些官員行賄勾結,得到攔路搶劫過往商旅的默許,官府便放任自流。

  「杭州府尹,朱儔和你們有交集罷,」沈瑄見他猶豫不答,反倒步步緊逼,「他可曾跟你們提起過,這官道上的管事現在是禦史吉永信?」

  朱儔這個名字二當家自然不會不熟悉,這是他們地方上的保護神,若是沒有年年向他進奉賄賂,也不會有馬幫橫行無阻。至於那姓吉的禦史……他好像在朱大人口中又聽到過,那可是朝廷命官,朱儔捏著他們寨子的命脈,禦史則捏著朱儔的命脈。

  「你可知我是吉禦史什麼人?」

  二當家一陣緊張,又自我鎮定下來,這小子越說越玄,不知什麼來頭。便反問他道:

  「什麼人?」

  沈瑄微微一笑,道:

  「這些日子,你可去你朱大人處尋一張惶榜,上面會有一人,你揭了皇榜帶著我去領賞,必有千金可得。」

  二當家聽得將信將疑,心想,不如先把這人帶走回去問明當家的再做打算。揮手道:

  「都帶走。」

  「且慢,你們須放了這姑娘,否則,我可是寧願自殺也不會跟你們走的唷。」

  沈瑄見二當家發楞,又笑了笑道:

  「我若死了,那閣下的麻煩可就一輩子也沒完沒了了。」

  說罷拋過一件物事來,二當家接過,發覺是一件精美的羊脂玉扇墜,他打劫貨物無數,一眼認得是官家寶貝,還極有可能來自宮中匠藝,明白這人來頭不小,心裡也是驚了一驚。

  「牽匹馬來。」

  「二當家……」

  二當家手一擺,心想,這丫頭重傷,就算起碼也走不了多遠,等會我派人截住,分頭綁回寨子,讓當家的一併發落。

  沈瑄扶過蘇靈琳,在她耳邊低聲道:

  「你一上馬他們定會派人追趕,你不要逞強回金陵,走鬧市,去衙門報信,就說沈瑄到了杭州。」

  蘇靈琳無力地攥住他的衣角,沈瑄笑一笑,用點力氣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

  「蘇靈琳,分別的時候到了,我不再是人質,你也不再是劫匪,你的苦難結束了,你該感到慶倖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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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2 23:59:07

【19、大俠拔刀相助】

  「這位公子怎麼稱呼?」二當家問沈瑄道。

  「我姓沈。」

  「沈公子,請。」

  沈瑄與二當家並肩而行,走出幾步,忽而停住,回頭看了蘇靈琳一眼,只見她癟著小嘴,咬著朱唇,眼睛紅紅地要掉下淚來,心中實是不忍。蘇靈琳見沈瑄回頭,原本失落的眼神又微微昂起,像是希冀他再囑咐些什麼。

  不料沈瑄卻冷冷一笑,頗為諷刺和嫌惡的神情:

  「蘇靈琳,你空有一身武功,做事卻不長腦子,屢屢拖累於我,這回脫險還是靠我自救,我若知道你是個這麼靠不住的傢夥,當初還不如留在京城,省得被你惹上一身晦氣。」

  蘇靈琳愣住了,自己雖然沒有給他帶來過什麼好運,可是沈瑄何嘗又給自己帶過什麼好運氣了?她就算辦錯了事不該帶他來杭州,可是她也已經盡力捨生忘死救援過他了,為什麼他臨走還要說出這樣刻毒的話來?

  「沈瑄,我……」

  「罷了,多說無益,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市井女子低微庸俗,果然不堪結交。」

  蘇靈琳鼻子一酸,心中委屈得想要大哭一場,卻使勁咬牙忍住,原本虛軟的身體因為憤怒激起一股力量,翻身上馬,頭也不回地奔去了。

  沈瑄見她走得遠了,有又在原地眺望許久,確定那些馬賊跟不上之後,方道:

  「走吧。」

  -----

  沈瑄跟著眾馬賊行了一段,二當家一路上拉東扯西想要套沈瑄的話,沈瑄只是垂眸不理,偶爾懶懶敷衍幾句,把二當家惱得不行,卻又不敢亂來。正在有一搭沒一搭說話間,身後忽然響起一陣馬蹄聲。

  眾馬賊回頭,只見一青衫男子騎著高頭大馬趕上來,勒住馬頭,以鞭遙指道:

  「哪一位是沈劍仁沈公子?」

  這青衫客生得濃眉闊腮,身材十分魁梧,輪廓方正淩厲,眉宇間透著威嚴之氣,背負一對蝴蝶斧,腰系彎刀,顯然是江湖上的人。那些馬賊紛紛拔出砍刀,戒備地瞧著他,二當家也是一臉疑惑的神色。

  沈瑄也微感詫異地打量他,這人不是官差打扮,父親府上卻不曾見過這樣一位家臣。

  那人一眼瞧見了沈瑄氣度打扮與眾人迥異,朝他拱手道:

  「這位兄弟可是沈……」

  沈瑄忙打斷道:

  「不錯,我正是你要找的人。」

  青衫客道:

  「沈兄弟莫擔憂,我這就讓他們放你走。」

  「好大口氣,你以為你是誰,敢這樣跟我們二當家說話?」

  青衫客既不寬和亦不發怒,只是道:

  「在下簫仲,只不過路見不平,想要多管一回閒事。」

  二當家愣了愣道:

  「你就是紅葉雙刀簫仲?」

  「既然聽過簫某的名號,不知可否給簫某人這個面子?」

  「紅葉雙刀」簫仲名號已經響了十年之久,馬賊們又怎能不知,簫仲年少成名,二十歲便憑著一雙彎刀縱橫江湖,加上他為人豪俠仗義,頗為武林人士稱道。沈瑄並不知道這些江湖上的事情,卻也根據馬賊們的反應隱約感到,這人來頭不小。

  二當家猶豫一陣,道:

  「簫大俠一句話就想讓我們放人,這是不是太強人所難了?」

  「無妨,這位兄弟若是有什麼意見,可上來與簫某比劃比劃,簫某若敗了,自認輸而去。」

  簫仲說罷,伸手往腰間一抹,彎刀應手而出,那刀並不長,彎起的弧度如同弦月,他信手一揮,彎刀脫出飛向二當家,二當家慌忙閃過,卻不料彎刀一次飛過,竟然又好似長了眼睛,轉彎之後追蹤斬來。二當家又一次閃身避過,口中叫道:

  「簫大俠收手,我們放人就是。」

  簫仲哈哈一笑,聲音雄渾沈厚:

  「好,爽快人。」

  簫仲催至沈瑄馬前,拉轉沈瑄的馬韁,兩人並肩策馬而行,簫仲朗聲笑道:

  「沈兄弟,你信不信得過我?」

  沈瑄欠身笑道:

  「蘇靈琳托簫兄前來救援,我自然信得過。」

  簫仲一愣,自己什麼時候提到過蘇姑娘了,他如何知道的?

  沈瑄卻在心裡暗自惱笑。

  沈劍仁,沈賤人。

  除了蘇靈琳這臭丫頭,誰還能取這樣的綽號開玩笑?

  「那好,我剛剛經過此地遇見那位蘇姑娘,她求助於我讓我前來救援你。此刻我已差人送她至前面的醫館,你可前去找她。」

  「悉蒙閣下搭救,沈某感激不盡,不知簫兄家住何處,改日定登門道謝。」

  「不必了,都是江湖兒女,何必諸多繁瑣禮節。簫某還有要事在身,就此告辭。」

  沈瑄望著簫仲的背影,只見他從人到馬都精神奕奕,頗有大俠風範,也不禁有些欣賞。

  -----

  蘇靈琳醒過來,已經是三天之後的事情了。

  自己的臥房,自己的花帳,自己的床鋪,以及丫鬟小梅。

  還有外公慈愛的笑臉。

  蘇靈琳忽然覺得像是做夢一樣,翻身坐起,一頭撲進外公懷裡,嗚嗚地哭起來。

  蘇青城愛憐地撫摸著她的腦袋,道:

  「靈琳啊,不怕不怕,都在自個兒家啦,沒什麼好怕的。」

  「外公……」

  小梅也扁扁嘴一臉想哭的樣子:

  「小姐你一定受了好多委屈……小姐你肚子餓不餓,我給你燉了湯,還蒸了包子,要不要……」

  蘇靈琳撲在外公懷裡帶著哭腔連連擺手:

  「快去快去,包子要豆沙餡兒的,嗚嗚嗚嗚……」

  小梅頓時滿腦黑線,小姐該不會是給餓哭的吧?

  「廣福記的豆沙包在此。」

  蘇靈琳一聽來了精神,抹抹哭花的小臉,伸頭探去,果真是廣福記的紅豆餡兒大包子,正要伸手去拿,忽然看清拿包子的是沈瑄,臉色立刻陰沈下來,手也縮了回去。

  蘇青城見狀連忙示意丫鬟僕人們退下,自己也道:

  「啊,外公給你去看看廚房湯燉好了沒有,靈琳你先吃著包子啊。」

  「外公……」

  沈瑄坐到床頭,掰開一隻包子,拈著半個遞給她。蘇靈琳猶豫了一下,接過來兩口吃完。

  何必跟吃的過不去,何況肚子是真的餓。

  蘇靈琳吃完包子,心中仍是悶悶不樂,賭氣往床上一躺,用被子蒙著頭面朝牆裡。

  沈瑄道:

  「蘇靈琳,你真生氣了?」

  蘇靈琳一動不動像是沒聽見。

  「喔,原來蘇女俠武功很高,為人卻很小氣。」

  「唉,本來我是想來向她道個歉,順便告訴她我已經把回燕刀的殺招想通了,誰知道她卻睡著了,我還是回去吧,免得熱臉貼人家冷屁股。」

  「你想出來了?」蘇靈琳從被子裡鑽出個腦殼道。

  沈瑄朝她微笑著眨眨眼,不置可否的狡猾模樣。

  「算了,我不要知道,我自己想。」

  蘇靈琳已經打定主意不要再理沈瑄。沈瑄笑道:

  「噯,真生氣了。」

  「對,你最好別來惹我。」

  「蘇靈琳,你若是笑一個,我讓你打一下怎麼樣?」

  蘇靈琳心想,就你那病夫身子骨,挨我一下?我不把牢底坐穿才有鬼了。

  「蘇靈琳,你真生氣了?你真不笑了?」

  「我生氣,我不笑,你走!」

  「你笑一笑我便走。」

  「我笑不出來。」

  「你要怎麼樣才能笑呢?」

  蘇靈琳氣哼哼道:

  「你這人煩不煩,我就這樣,除非別人呵癢,不然我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是笑不出來。」

  哦……原來是呵癢。真不愧是直腸女啊,把「除非……我就……」句式運用得真是精彩絕倫啊。

  「那我不客氣了唷。」

  沈瑄伸手進被子裡來,蘇靈琳不防他,被他在胳肢窩腰上一陣亂撓,笑得喘不過氣,在床上蜷成一團,眼淚又汩汩淌出來。

  沈瑄見她像是真的哭了,鬆手道:

  「你別生氣,我不逗你了。」

  蘇靈琳肩膀抽動得更傷心了,拳頭攥成一團,一面哭一面憤憤地敲打枕頭。

  威風凜凜的蘇靈琳也有這樣軟弱的一面,沈瑄不禁有些心慌:

  「蘇靈琳……那天我說的話都是為了激你,好讓你快些走,你莫放在心上。」

  蘇靈琳哭得有些氣喘,沈瑄把她拉起來,拍著她的後背道:

  「你就算氣我,也莫跟自己過不去,哭壞了身子可是自己的。」

  「你這麼高貴,還吃在我家住在我家,和我們這一幫庸俗不堪的人交朋友幹什麼?我們大家對你這麼好,原來你卻是在背後這樣想我們。」

  原來她是在氣這個。沈瑄豁然,笑了笑道:

  「我這不過是說假話罷了,就算你是個庸俗的人,我也會雅俗共賞的。」

  蘇靈琳一聽更來氣:

  「賞賞賞賞什麼賞?誰要你賞?有本事你就一嫌倒底,永遠別來和我這庸俗不堪的人說話。」

  她今天可是跟這「庸俗不堪」四個字杠上了。

  「我大哥說,交朋友不分貴賤,不論出身背景只求投緣,你卻眼睛長在頭頂上,不把我當朋友,你算什麼,我才不要交你這樣沒眼光的朋友。」

  蘇靈琳越想越生氣,又一頭栽倒繼續蒙頭睡覺。

  第二次餓著肚子醒過來已經是半夜,蘇靈琳坐起身,卻見沈瑄趴在桌上打瞌睡,原來他還不曾走。

  桌上放了許多花式糕團,蘇靈琳躡手躡腳走近,胡亂抓了些吃的打算鑽進被窩偷偷享用,忽然聽到沈瑄說夢話:

  「蘇靈琳,你不要死。」

  蘇靈琳愣了愣,哼了一聲,還算這傢夥有點良心。

  忽然又想起沈瑄那天說的「同去同歸」那番話,心中不禁有點感動。

  總的說來,這傢夥還算是講義氣的。他說得沒錯,他那番話的確是激怒自己讓自己走。雖然嘴巴是太太太毒辣了一點。

  蘇靈琳看著沈瑄,賤鬼,以後對付你的方法就是你說什麼我都不信,只看你做些什麼行動了。

  如此一想心中寬懷許多,肚子也自然而然地餓了,樂滋滋地吃起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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