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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6 23:01:34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9-4 17:38 編輯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6-7 23:32 編輯

作者:醉酒微酣
書名:連家美人

【內容簡介】
連梓箐是一個小戶出身的美人,但卻背負了家族的恩怨情仇。
有人讚她貌若天仙,也有人說——人間無此姝麗,非狐即妖。
世人皆道美人多坎坷,紅顏多薄命,不知她連梓箐,能不能免俗?
最後,只聽她笑歎一聲:所幸此生,能與你相遇……


【相關】酒兒娘子


【目錄】
P.1 P.2 P.3
第一章.連美人新入書苑
第二章.搬新屋晨邂意崢
第三章.四公子齊聚一堂
第四章.亂人心驚鴻一瞥
第五章.冷美人意崢碰釘
第六章.受欺辱梓箐暴怒
第七章.遇惡女犬主相助
第八章.美食香引賊入院
第九章.為美人各使招數
第十章.楚豪門大宴賓客
第十一章.舊情郎癡纏糾葛
第十二章.贈櫻桃安王駕臨
第十三章.暗使壞春光大洩
第十四章.美仙娥艷壓全場
第十五章.誅天閣風波乍起
第十六章.楚家狼初露鋒芒
第十七章.齊郊遊梓箐遇險
第十八章.怒火燒殺性畢露
第十九章.懲元兇佳人相邀
第二十章.迷魂藥一親芳澤
第二一章.見真心芙蓉出水
第二二章.訪連家甜蜜入心
第二三章.生死戰傲嬌發難
第二四章.指纏綿芳心萌動
第二五章.解婚約真心示愛
第二六章.送玉兔美人獻吻
第二七章.秋狩獵圍場截殺
第二八章.落日崖患難與共
第二九章.寒徹骨幽蘭泣露
第三十章.命換情難敞心扉
第三一章.尼姑庵楚母箴言
第三二章.度中秋奪燈贈美
第三三章.暗揣測疑霧重重
第三四章.凍冰雪乍暖還寒
第三五章.新舊人情何以堪
第三六章.解誤會冰釋前嫌
第三七章.等一世往事如煙
第三八章.歎難擇有情皆殤
第三九章.仇似海前路坎坷
第四十章.哭孤墳美人赴宴
第四一章.酒飲罷煙消雲散
第四二章.險求生血染喜堂
第四三章.困冰窖身險絕境
第四四章.亂紅飛生死一線
第四五章.入喜房肌膚相親
第四六章.精誠至金石為開
第四七章.談條件連母允嫁
第四八章.淡如菊一眼孽緣
第四九章.瘋惡女美人起疑
第五十章.相親宴初窺隱秘
第五一章.兩難全情深緣淺
第五二章.訴離別揚眉問佛
第五三章.夜貪歡鴛鴦纏綿
第五四章.晨繾綣悄然遠走
第五五章.空歡喜一夢黃粱
第五六章.暗夜襲血染蒼月
第五七章.紈褲子攜美進城
第五八章.重陽糕一朝相逢
第五九章.怒施暴醋海翻波
P.4 P.5
第六十章.情東流不見溫柔
第六一章.酸辣湯分甘同味
第六二章.美人浴故人相逢
第六三章.春光洩兵行險招
第六四章.知真相骨肉團欒
第六五章.喜相見重歸於好
第六六章.天幕遮美人妖嬈
第六七章.狀元郎宿命難違
第六八章.輕薄郎浪子回頭
第六九章.笞逆女慈母落淚
第七十章.紅線系有幸識君
第七一章.施計謀引蛇出洞
第七二章.甜涼卷兄弟相殺
第七三章.情絲長良宵苦短
第七四章.一世無憂亦無傷
第七五章.埋枯骨早已相識
第七六章.疑有孕醉酒狂歌
第七七章.齊進宮虎口狼窩
第七八章.誘敵計栽贓嫁禍
第七九章.絕殺地楚狼身亡
第八十章.點絳唇嫁衣送葬
第八一章.合巹酒祭奠亡魂
第八二章.除夕宴美人心計
第八三章.聞胎動暗流洶湧
第八四章.長相思擁君入夢
第八五章.盼郎歸陌上花開
第八六章.一枝春皇宮產子
第八七章.滿月酒夫妻相見
第八八章.生華發此情不變
第八九章.喪鐘鳴天下縞素
第九十章.戰蒼穹四方唱霸
第九一章.葬火海香消玉殞
第九二章.風雲變王者歸來
第九三章.比翼飛攜手天涯
番外一.戲美人怒打霸王
番外二.夢裡歡兩狼爭寵
番外三.雨中逢桃花朵朵
番外四.贈驚喜美人翻身
番外五.一場緣此生無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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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6 23:38:57

【番外五.一場緣此生無憾】

  眾人聽言議論聲起,徐春桃擦了淚,就那麼定定地看著梓箐。

  她就是要讓這女人和她兒子低聲下氣地向她賠罪!

  「傷藥錢多少?你開個價。」楚玖颺皺皺眉頭,不悅問道。

  如果剛才換做他,他才不會抱開小狼,他絕對任由小狼打個夠,打死了事。在楚玖颺的觀念裡,惹事的人就要有能力承擔後果,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要是你先動手,被我還手打死,那是活該。

  豈料徐春桃現在改口了:「奴家並非那貪財之人,只要楚小公子賠個禮道個歉,這事兒也就算了。」

  這會兒倒裝起大方來了!

  梓箐不屑,摸摸小狼的肩頭,溫柔問道:「疼不疼?娘親給你揉揉。」

  「不疼!」小狼開心地摟住梓箐的脖頸,挑釁地看著那小霸王,「他肯定比我疼。」

  想他把吃奶的勁兒都使出來揍人了,那小霸王能不疼麼?!

  楚玖颺伸手摸摸小狼的頭,眼底笑意濃濃。他拿出一張百兩銀票遞給徐春桃:「傷藥錢給你。賠禮道歉什麼的,不可能。」

  徐春桃一聽,立刻跌坐在地,捶胸頓足地哭起來:「哎喲喂老爺啊!我們娘倆今兒個真是被人騎在頭上了……比不過人家有男人當家的啊……」

  「怎麼回事?」

  一嚴肅的聲音響起,眾人聞聲紛紛讓開道來,只見潼城知府大步走了過來。他大概四十多歲,生得白淨,下頷有一撮鬚髯,人倒是五官端正,體態略微有些發福。

  知府眼神掃過徐春桃,一抹暗光一閃而過,徐春桃見人,也趕緊從地上爬了起來,恭敬行禮:「小婦人見過知府大人。」聲色中透著點害怕。

  楚玖颺抱拳:「草民見過知府大人。」

  知府頷首問道:「方纔何事如此吵鬧?」

  楚玖颺輕描淡寫地說:「哦,也不是什麼大事,方才犬子與陳家小少爺鬧了些小矛盾,大人您也知道,小孩兒打打鬧鬧是常事,沒什麼大不了的。」

  知府看了眼奶娘抱著的陳小少爺,白嫩的臉頰掛了彩,睫毛還掛著淚珠兒。他想說點什麼,終究是沒開口,而是逐一打量了楚玖颺、梓箐和南宮霖三人一番,之後拿出官威,道:「無事就好,端陽佳節,切莫滋事。」

  說罷,知府便轉身回去了,眼看龍舟賽也快開始了,圍觀眾人也散了開來。楚玖颺把銀票往徐春桃那裡一塞,轉身回去摟住妻兒便走。徐春桃捏著手中的銀票,看著一家三口親密的背影,恨得跺跺腳,一會兒她自覺沒趣,於是也帶著兒子下人,悻悻地離開了。

  沒多久龍舟賽就開始了,小狼早把剛才的事拋到了九霄雲外,興沖沖地趴在窗口,看著河上競逐的龍舟。

  楚玖颺這時卻沒看比賽,而是在人群中找到了徐春桃母子的身影。那小霸王已經被收拾乾淨了,現在樂呵呵地抱著個彩線捆的粽子,在岸邊看龍舟。

  楚玖颺會心一笑,回頭對南宮霖說道:「我給你指條明路,你很快便能解決這老狐狸了。」

  -----

  夜深人靜,陳家老宅。

  徐春桃端了一杯茶,恭恭敬敬地奉給上座的男人。

  「大人,請用茶。」

  「唔。」

  男人漫不經心地接過小啜一口,面無表情,只見他此刻換下了官服,只著一身墨藍儒衫,看起來整個人有些陰鬱。

  原來是知府。

  徐春桃規規矩矩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一口,顯得很是拘謹膽怯。知府把茶杯一放,磕在桌上「彭」一聲,嚇得徐春桃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今天是怎麼回事?」知府終於開口問道。

  徐春桃聞言一下鬆了一口氣,急忙告狀:「還不就是那姓楚的小野種打我們兒子!我要他們賠禮道歉,他們不肯,於是便吵起來了。大人,你可要為我們娘倆做主啊,別人都欺負我們孤兒寡母……」說著她又假意去拭淚,暗中擡眸觀察著知府的臉色。

  在知道小霸王被打的時候,知府的眼中陰霾更重,不過他想了想,開口道:「你少給我惹事,安分點!看在兒子的份上,這次我就不跟你計較了,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那點心思,你恐怕是看上那家男人了吧?三天兩頭往茶莊跑,一天不去都騷得慌。」

  徐春桃臉色一下變得煞白,強忍著懼意想解釋:「不是……」

  她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樣的出身,當初知府也就是和她玩玩兒而已,因為他家夫人不生,又不準他納妾。若不是她有兒子作為籌碼,今天知府看都不會看她一眼,更別說暗中庇護她了。

  饒是這樣,知府還是不給她好臉色看,並且三番兩次在她面前說道若不是家裡正房夫人不允,他早就讓兒子認祖歸宗了,才不會讓他的血脈跟著這麼一個低賤的娘,還頂著陳家小少爺的帽子。徐春桃很怕兒子被搶走,於是只得更加小心翼翼地說話伺候,不敢惹得眼前的男人不快。

  「不是什麼?你想惹事也得看看時機。本官收到風聲,近日逸王會來潼城視察。所以你最好安分守己,別惹出什麼ど蛾子來,低調些才是。」

  徐春桃心有不甘:「可是大人,我們兒子被別人欺負就這麼算了?」

  知府頓了一下,捋了捋鬍子,陰測測地開口道:「當然不能就這麼算了,此事我自有安排。」

  -----

  過了兩日,這天一大早,潼城就炸開了鍋。

  知府家的小舅子被人毒死了!

  據驗屍的仵作說,這胖子死狀極為恐怖,滿臉烏青,嘴皮紫黑,眼睛瞪得大大的,眼珠子幾乎都快掉出來了。

  楚玖颺在茶莊,也聽見來賣茶的客人說了此事,他雲淡風輕地說了句:「死了好,留著也是個禍害。」

  這時,一群衙役打扮的人進了店來,班頭進門便嚷道:「誰是老闆?我等奉知府大人之命,前來捉拿疑凶!」

  楚玖颺把手中茶葉包好遞給客人:「慢走。」然後波瀾不驚地對著一群衙役說道:「我是,走吧。」

  衙役們愣了愣,這麼配合的疑犯,他們還是頭一次見!不過看楚玖颺通身與眾不同的氣度,那班頭有些膽懼,於是說道:「識相就好!木枷鎖頭什麼的就不給你戴了,老實點跟著走!」

  楚玖颺笑笑,掀袍就出了門。

  衙門裡,高坐上方的知府一拍驚堂木,嚴聲喝問:「堂下何人?報上名來!」

  一頭銀髮的楚玖颺雙手負背,站得筆直,開口道:「草民楚玖颺,乃連記茶莊當家,不知大人喚草民前來,所為何事?」

  知府見他不卑不亢的樣子,頓時火冒三丈:「放肆!本官問話,爾敢不跪?!」

  「跪天地跪父母,其他人,受不起這份禮。」楚玖颺簡簡單單一句話,就像當眾打了知府一耳光。言下之意是你算哪根蔥?區區知府,我還沒放在眼裡。

  知府見他如此囂張,氣得鬍子發抖,大喝一聲:「來人!把這刁民按住!」

  幾個衙役瞬間拿著棍子圍了上來,楚玖颺輕瞄他們一眼,捏了捏手腕:「你們想清楚了?本公子下手沒有輕重。」

  此話一出,衙役們面面相覷,不敢上前。想當日楚玖颺收拾那胖子和一群惡僕,好些人都看見的,這身手,恐怕普通一二十個人根本不是他對手。

  看眾衙役暫且沒有妄動,楚玖颺又開口道:「知府大人,你有話就快說,不然草民告退了。我家娘子待會兒找不到我,可要著急了。」

  堂外圍觀的百姓聽言,都笑了起來。原來這楚老闆是個妻奴啊!

  知府的臉紅了又白,清清嗓子說道:「咳咳!本官問你,可認識胡大貴?」

  胡大貴?誰?楚玖颺皺眉:「不認識。」

  「胡說!」知府又是把驚堂木一摔,義正言辭地說道:「那日你在街市上與胡大貴起了衝突,你毆打對方及其家僕,最後還除去胡大貴衣物,把他赤|身綁於樹上,當日圍觀者眾多,你敢否認有此事?你還說你不認識胡大貴?!」

  楚玖颺恍然大悟:「哦,你說那胖子,確有此事。草民只知他是知府大人的親戚,並不知他姓什麼叫什麼。怎麼?知府大人這是秋後算賬?當日可是他先對我娘子不敬,我才出手教訓的,這件事,街坊們都可以作證。」

  知府的臉又黑了幾分,這胡大貴為非作歹他不是不知,可是他夫人的娘家在京城有那麼點關係,他能坐上今天這個位置全靠夫人,所以他才會一直忍氣吞聲,不敢納妾,也忍著胡大貴仗著他的名義在城裡橫行霸道,抹黑他堂堂知府的形象。

  「胡大貴昨晚暴斃!經仵作查證乃是中毒身亡,並且在他房間的茶杯殘漬裡,發現了鳩毒。本官問過家僕,說這茶是在連記茶莊買的。如今人證物證俱在,你又與死者結仇在先,有作案動機,看你如何抵賴!」

  知府一口氣把話說完,硬是給楚玖颺安上個殺人的罪名。

  楚玖颺聞言不慌不忙,娓娓道來:「大人就此妄下斷定未免過於草率,且不說我與這死者結仇,斷不會賣茶給他,就算我賣了茶,你想想這茶葉經由家僕拿回去,從保管到燒水沏茶,再到呈上給死者喝,要經過多少工序?這每一個環節都可能有人下手,怎麼偏偏推到草民頭上?再說,如果我要殺他,當日在街上就殺了,怎麼可能留他命到現在。」

  「還敢狡辯!本官看不用大刑你是不招!來人吶!先給本官打他四十大板!」

  知府揚手就扔下一道令牌,然後兩個衙役已經擡了凳子進來,備好了打人用的板子,想來捉住楚玖颺。

  誰知楚玖颺卻是走到長條木凳旁邊,把袍子一撩就坐了下來,之後擡眸看著堂上知府,皮笑肉不笑地說了一句:「知府大人,端午粽子滋味如何?不知令郎吃了,有沒有不消化?」

  「匡當」一聲,知府手中的驚堂木掉在地上。

  ……

  這日,正當知府在衙門審理胡大貴被毒死一案時,微服私訪的逸王突然駕臨知府家宅,並下令搜查。結果搜出一堆還沒來得及吃的粽子,逸王命隨從拆了開來,只見糯米裡面包裹著一錠錠的銀子。大粽子五兩,小粽子二兩,幾百個粽子加起來總共有上千兩。

  這便是收受賄賂的證據,潼城知府行事素來謹慎,從不出席飯局,也很少和哪個商傢俬交過甚,表面上裝作一個清官,可私底下收的銀子可不少,都是用這種法子遮遮掩掩地收,避人耳目。

  之後,逸王又去了陳宅,見到徐春桃二話不說先來一番恐嚇。徐春桃一個婦道人家,懾於王爺的威嚴,於是南宮霖只是把話頭一挑,問了聲陳家小少爺的親爹是誰,她便忙不叠地招了。誰知這一招,還招出個天大的案子。

  原來那幾年前死去的陳老爺,並不是壽終正寢,而是被徐春桃和知府聯手弄死的。陳老頭老是老,可還沒有糊塗,老年得子固然欣喜,可他也對這ど兒的身份起了疑心,後來他發現徐春桃居然和知府有染,在嫁進門之前便有了身孕。

  陳老爺也是潼城有點臉面的人物,怎能嚥下這口氣?於是琢磨著定要好好收拾這對姦夫淫婦一頓,豈料徐春桃洞察了先機,慌不叠去找知府拿主意。知府得知,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當晚就派人去了陳府,弄死了陳老頭。

  而這件事,偏偏卻被聽牆角的知府小舅子知道了。這胖子平日就作威作福的,這下更是抓住了姐夫的把柄,狠狠訛了知府一筆銀子,之後便更加肆無忌憚地在城裡橫行。知府一叫他收斂點,他便拿出陳老頭的死說事兒,壓得知府不敢再提這茬。

  這一次,知府得知胖子在街上與人結怨,被好好教訓了一頓,心中竊喜。但又想這小舅子留著總是禍害一個,總得想個法子除掉。

  正巧端午當日徐春桃與楚家起了爭執,知府看見小兒子被打成那樣,心疼死了,恨不得當即把那幾人剝皮抽筋,可礙於面子又不好發作,隨便叮囑了幾句了事。不過後來他私下又見了徐春桃母子,還順手給了兒子一個別人送的粽子。

  楚玖颺正是看到那小霸王手裡拿了個五彩繩子捆得粽子,才猜測出他與徐春桃母子的關係不一般。

  知府當晚去找了徐春桃之後,思慮了半夜,覺得這胖子留著是個禍害,要真是逸王來了,首當其衝就是這胖子礙事,還有寶貝兒子被打,看楚家那麼囂張,他也嚥不下這口氣。索性來個一石二鳥,乾脆毒死胖子,一來解決這麻煩精,二來還可以嫁禍楚玖颺,拔掉眼中釘。

  過了兩日,他就找機會在胖子平日喝的茶裡摻了毒,果然,胖子一喝茶便毒發身亡。

  如今真相大白,知府受賄加謀殺,當即被打入大牢,徐春桃雖然沒有動手,但作為同謀,而且知情不報,也被收監。然後逸王把此事上報了刑部,知府被判個秋後問斬是沒問題的了,徐春桃多半會被罰去做苦役。

  而知府夫人得知了丈夫毒害自己弟弟,還在外與別的女人有染,當下氣得要與知府斷了關係,心裡恨不得殺了這狼心狗肺的東西,所以根本沒說動用娘家的關係幫忙打點。不過她得知那負心人在外有個兒子,出於母性,她還是接了回家來養,也算老來有個伴兒了。

  這場風波沒幾天就過去了,可是如今連記茶莊的名聲更盛了,原來美貌的連家娘子是逸王在民間的妹妹啊!怪不得呢,看兩人長相確是有那麼幾分相似!

  這日一早,好些人又來茶莊排隊買點心了,可等了半天也不見老闆開門,大夥兒在門外等得都有些不耐煩了。

  怎麼回事呢?都快到午時了!

  同時,在潼城通往其他地方的河道之上,行有一隻小船。船內不時傳出稚童和男子的嬉笑聲。

  船頭站立一人,黑衣銀髮,正在看著四周景色。

  自船內走出一美貌婦人,過來挽住他的手臂,順勢倚靠在他身上,柔聲問道:「相公在想什麼?」

  楚玖颺低眉一笑,道:「我在想,我這一生,有此一刻,已是無憾。」

  美人聞言,也淺笑說道:「我亦無憾。」

  扁舟一葉,風行萬里。飛鴻過盡,煙雨飄零。

  所幸此生,能夠與你相遇。

  所幸餘生,有你。

  〈完〉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6 23:38:29

【番外四.贈驚喜美人翻身】

  夜深人不寐。

  楚玖颺看著手腕上纏繞的東西,啞然失笑。他的雙手現在被人綁在了床頭兩側,而始作俑者正是他的好娘子。

  梓箐拿出幾根緞帶在楚玖颺的手腕上繞了四五圈,覺得足夠結實了又把帶子拴在了床頭的雕花木柱之上,並且緊緊綁牢,打上死結。她試著用力扯了扯,緞帶很牢靠,應該不會被掙斷,確定了之後她才滿意地鬆手,然後在床沿坐下,滿眼笑意地看著躺在床上的男人。

  「娘子,這就是你給我的驚喜?」楚玖颺試著動了動手腕,發現梓箐還真是毫不心軟,把他綁得死死的。

  「是呀,」梓箐微瞇雙眼,遮住眸中的精光,嬌滴滴地說道:「相公,我們今天玩兒點特別的。」

  特別的?

  楚玖颺一聽霎時熱血沸騰起來,他喉嚨吞嚥一下:「什、什麼?」

  美人緩緩俯身下去,薄唇擦過楚玖颺的臉頰,貼在他耳旁輕呵一口氣,如蘭芳韻一下撩撥得他癢癢的。

  「我們玩兒——色、誘。」

  說著,梓箐就吻上了他的側頸,然後蜿蜒向下,又親過了肩頭、鎖骨。軟軟的嘴唇貼在肌膚之上,帶來難以言喻的舒服,楚玖颺瞇起眸子,盡情享受著美人的伺候。

  過了一會兒,梓箐直起身來,乾脆翻身上床,直接跨坐在楚玖颺的小腹之上,然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楚玖颺有些按捺不住,開口催促:「娘子……」

  梓箐見他的猴急樣莞爾一笑,拋出一個媚眼:「相公別急,我們慢慢來∼∼∼」

  美人手指輕佻,慢慢扯開了楚玖颺中衣上的帶子,然後剝開衣服,露出他的上半身。素手撫過寬厚的胸膛,梓箐去撥弄了一翻兩點紅色的茱萸,引得身下的男人一陣戰慄,眼裡瞬間燃起一把火。

  梓箐見狀心中竊笑,她收回手,慢慢解開環繞在胸的長裙。輕紗滑落,美人玉體躍然眼前,裡面竟然一、絲、不、掛。

  楚玖颺熱血衝到頭頂,他啞著嗓子說道:「娘子,你快一點。」

  話音剛落,梓箐已經俯下身來吻上他的唇,丁香小舌也伸進他的口中,主動尋找糾纏。美人胸前的柔軟就貼在他的胸膛之上磨蹭,還有一雙玉手摸向他敏感的地方。

  楚玖颺的小兄弟騰一下就擡起頭來,高高昂起,蓄勢待發。兩人還在親吻,他的嘴裡發出含糊不清的央求聲:「娘子……讓我進去……」

  梓箐這才放開他的唇,不過卻一下從他身上翻了下來,在一旁躺下,一手支著頭,一隻手伸出一根手指,去戳了戳高高頂起的小帳篷,笑道:「相公,不是說色、誘對你沒用麼?那這是什麼?」

  楚玖颺暗道不好,他就知道這個小女人沒那麼容易放過他,小氣得緊。他腆著臉笑道:「那是對著別人,娘子你可不一樣,你就算不色、誘我,我也想要你。」

  「我可不信,保不準你對別人也是這麼說的。」梓箐擺出一副冷臉,但看著楚玖颺不安分的小兄弟,都要笑出內傷了。

  楚玖颺聽了,眨眨眼,計上心來,他慫恿道:「娘子,要不你檢查一番?」

  梓箐裝著不懂,反問道:「怎麼檢查?」

  楚玖颺拱拱身子,眼神向下飄去,道:「你試試不就知道了?我保證威猛如常,雄風更甚從前。」

  梓箐哪裡會不知道他打得什麼壞主意?只見美人嫵媚地笑了笑,輕佻說道:「那好呀,我就試試。」

  一方是誘敵之計,一方是將計就計,不知最後孰勝一籌?

  美人的小手沿著楚玖颺肌理分明的小腹一路滑下,然後撩開褲腰,鑽進裡面握住那根粗壯,來回弄了幾下。

  楚玖颺喉嚨裡立馬發出一聲低吼,被柔若無骨的小手擺弄,撩撥得他慾火更旺,他呼吸有些急促,不住催促梓箐:「娘子別玩兒了,快上來……」

  手心裡的熾龍火熱堅硬,一掌難握,伺候起來太吃力。梓箐這又起身,雙手抓住楚玖颺褲腰兩側,往下一扯,放出怒龍。

  美人指腹輕輕摸著龍首圓頂,噙笑問道:「相公餓了麼?」

  楚玖颺看著跪坐在身側的美人,柳腰翹臀,偏偏雙膝併攏跪於床榻,把那處芳幽之穴遮掩地嚴嚴實實,還有半頭及腰青絲垂下,撥弄於前,使得一雙豐盈若隱若現,粉紅桃蕊藏於墨發之後,欲窺不能。

  他內心若火炙般煎熬,可又苦於要配合這發氣的小貓,只得點頭道:「餓了,早就餓了……娘子別折騰我了,好娘子……」

  「可是我也餓了。」

  只見美人忽然彎腰下去,一下就含住怒龍頂端,小巧的檀口包裹了圓大頂部,口中小舌還舔舐了幾下。

  楚玖颺一下覺得骨酥舌直,情不自禁悶哼一聲:「喔!」

  他一興奮,怒龍又脹大了幾分,讓原本已經吞下一半龍身的梓箐有些不知所措,瞪著眼前剩下的半截紫黑色粗壯發愣。

  吃東西要量力而為,太大塊了,她吞不下。

  楚玖颺不滿她停下動作,挺了挺腰,急於把怒龍往檀口深處送。

  梓箐一下鬆口,仰頭笑道:「太大了我吃不下,不如……我咬下來吃好不好?」

  乍聽美人這麼一說,楚玖颺後背一陣發寒,頭皮也有些發麻,他擠出一抹笑容,好意勸道:「還是不要了吧……咬下來就不好吃了,失了風味。」

  梓箐直起身子來,把胸前髮絲往背後一撩,然後跨立在楚玖颺身上,眼波盈盈地看著他:「那我換個地方吃∼∼∼」

  說著,她伸手握住熾龍,對準蘭蕊,然後緩緩坐了上去。

  「呃……」

  蘭花小口溫熱濕濡,一點點吞噬了巨大的怒龍,引得楚玖颺喉嚨又發出一聲低吼。

  坐下之後,梓箐暫時沒有動,她需要時間緩一緩,來適應這個入侵的大型異物。這個姿勢又深又滿,怒龍直搗蘭芯,她都有些吃不消了。

  「相公,你是我的馬兒。」

  美人歇息片刻,笑語一聲,之後便扭動起腰肢來。她把雙腿又往外擴了擴,努力張開蘭口,把怒龍全部納入其中,緊緊貼合,前後活動。

  楚玖颺躺著,雙手又被拴住,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誘人玉體在眼前晃動,一對玉兔活潑跳躍,纖腰舞動好似風中楊柳,想摸摸不著,心癢難耐。

  不一會兒梓箐臉色酡紅,嘴裡溢出細碎的呻吟聲,含糊不清地嚷嚷:「相公……相公……嗯……嗯……」

  再過一會兒,呻吟聲變得短促而高昂起來,美人撐在他胸膛的手也開始五指緊縮,指甲亂抓,楚玖颺見狀一陣竊喜,他家娘子真是個妙人,身體敏感得好,他還沒怎麼賣力呢,這麼快就登到峰頂了。

  果然,他只覺得美人香徑一緊,怒龍被緊緊鉗住,一小股濕熱澆淋在頂部,之後梓箐便身子癱軟下來,趴在他身上一動不動,只顧著喘氣。

  楚玖颺笑道:「娘子這下相信我了吧?」

  梓箐累得不想說話,靠在他胸口點點頭。

  「那……現在你是不是應該放開為夫啊?被綁了這麼久,手臂都麻了。」

  梓箐聞言擡起頭來,眸裡春色一片,臉頰緋紅,一看便知還沒從歡愉的情事裡緩過勁兒來。

  美人咧嘴一笑,眼兒彎彎:「相信你是一回事,可放不放你,又是另一回事。」

  言畢,梓箐突然「蹭」地起身,轉眼就下了床,自顧自地開始穿衣服,邊穿還邊說:「我今晚和小狼睡,就不打擾相公你了啊。」

  穿好之後,美人回頭對著床上的男人莞爾一笑:「相公好眠,一個人睡大床,自在得很呢!」說完,她俯首輕吻楚玖颺唇角一下,帶著點得意。

  看著美人頭也不回地走開,再瞄了眼慾求不滿、依舊昂頭的兄弟,楚玖颺無奈一歎。

  這哪裡是驚喜?明顯就是這小女人的報復!

  梓箐沒走出兩步,只聽身後「卡卡」兩聲,之後一陣疾風掃過,一雙有力的臂膀從後面抱住她。

  「吃飽了就想走?」楚玖颺的聲音透著一股子不懷好意。

  梓箐低頭,看了看楚玖颺的手腕,只見上面鬆鬆纏繞著幾圈破布。這男人居然掙斷了緞帶!這該有多大的力?!

  美人堆起笑臉,回過頭去反問:「不然應該怎麼樣?」

  楚玖颺的俊臉慢慢逼近,眸裡都是火花,他摟住美人的腰就把她抵在牆上,沙著嗓子說道:「吃東西是要付賬的……」

  ……

  南宮霖三更酒醒起夜,途經主人寢房發現燈火還亮著,豎耳側聽,隱約有咿咿嗚嗚的聲音傳出。

  他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又往回走:「小連真辛苦……明兒個我還是晚些起來好了。」

  -----

  五月初五,端陽節。

  門懸菖蒲艾葉,身掛五毒靈符。

  這日潼城有龍舟賽,美人喜靜不愛湊熱鬧,可是小狼喜歡人多的地方,南宮霖也說想去看看,於是一家人便浩浩蕩蕩出門了。

  城郊河邊早已聚集了不少人,就連潼城知府也來此主持。參賽的船隊已經準備就緒,皮膚黝黑的壯漢個個手持船槳,頭綁布帶,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楚玖颺帶著一家人進了岸邊酒樓,包下二樓靠窗的一個雅間。剛剛坐定,小狼便擰著梓箐要出去看熱鬧:「娘親,我要那個!」

  梓箐順著小傢夥手指的方向看下去,原來樓下有個小販在賣五彩絲線編織的香包,花花綠綠很是漂亮。

  「走吧,我們去挑一個。」

  給楚玖颺和南宮霖說了聲,梓箐便牽著小狼下了樓,到小販攤前選香包。而樓上的兩個男人不約而同看向了坐在祭台涼棚裡的知府,好幾個商戶都送了粽子給他,他樂呵呵地差人收下,不住捋鬍溫笑,而碰到個別送大禮的人,他卻是把臉一板,呵斥別人把東西拿回去。儼然一副清官模樣。

  那天被楚玖颺收拾的知府小舅子也在此處,這胖子走路雙腿好像還有些發顫,只見他一臉鐵青,想必這幾日都不好過。胖子見知府姐夫收了許多粽子,於是便想伸手去拿一個吃,誰知知府見狀立馬黑了臉罵了他幾句,並叫下人把粽子收好放在盒裡。

  楚玖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而不語。

  「哇……小雜種!打死你!打死你……」

  突然樓下傳來小男孩兒的哭罵聲,楚玖颺和南宮霖聞聲,急忙伸頭往下望去。

  原來,方才梓箐帶著兒子來到攤前,叫小傢夥自己選個喜歡的香包。小狼看了半天,選中一個繡著金魚,綴著五彩絲縷的荷包,想著正好和自己的長命鎖相配,於是伸手去抓。誰知這時又有另一隻胖乎乎的小手也抓住了這個香包,小狼扭頭一看,看見一個和他差不多年齡的小男孩。

  小狼性子凶悍,從不相讓,於是惡狠狠地說:「放開!這是我的!」

  結果那小男孩也是被家裡寵壞的,回瞪小狼一眼,胖手死抓著荷包:「我的!就不放!」

  兩個小傢夥都不放手,於是一人一邊抓著香包撕扯。

  梓箐見狀急忙蹲下勸小狼:「我們重新選一個好不好?不要這個了。」

  小狼不依:「我不!我就喜歡這個!」

  梓箐耐心哄道:「這個就讓給人家吧,回去娘親給你做一個,保證比這個好看!小狼聽話啊,乖。」

  小狼眼珠轉了轉,終於點頭:「好呀!」雖然他嘴上這麼說,手裡卻使了更大的勁,一下把香包扯了個大口子,裡面裝的香料都掉了一地。

  小狼鬆了手,小臉稚氣未脫,可卻顯出一股子陰狠勁兒來,高傲地說:「你喜歡就拿去,我才不稀罕!」

  另一個小男孩見到喜歡的東西就這樣被小狼毀了,他哪裡受過這種氣?這孩子立馬發飆,哭著就撲過來要打小狼:「哇……小雜種!打死你!打死你……」

  梓箐見小狼弄壞了別人的東西,趕緊掏錢想賠給小販。沒想到就是這麼一會兒空當,那小霸王已經揚著小拳頭打過來了,而跟在這孩子身後的奶媽卻坐視不理,看樣子是任由自家少爺欺負別人。

  小狼冷靜得很,在那小霸王的拳頭過來之時,他並不躲閃,肩膀硬生生挨了一拳,不過同時他伸腳出去,下了個絆子絆倒了小霸王,接著小狼翻身而上,一下就騎在小霸王的身上,然後揚著拳頭就狠狠揍了上去。

  「敢打我?揍死你!」

  小狼揮舞著拳頭,毫無章法地一頓亂捶,那小霸王被他死死壓在身下動彈不得,只顧哇哇大哭。

  這下小霸王家的大人可急了,趕緊過來拽開兩個孩子,梓箐見勢不妙,也急忙一把抱起小狼。小傢夥還不情不願得很,眼神凶狠,看樣子還沒打夠。

  小霸王一身好衣服全被沾滿了灰塵,披頭散髮,白生生的臉上還有幾道抓痕,哭得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窩在他奶娘懷裡瑟瑟發抖,看樣子是被嚇慘了。

  那奶娘出口罵道:「哪裡來的小野種!我家少爺要是有個什麼閃失,你就等著被剁手吧!」

  梓箐原本想道歉的,可乍聽這人如此囂張的口氣,頓生不悅,冷冷開口道:「你這人好橫的脾氣!小孩兒打鬧常有的事,你身為長輩,怎可對一個三歲稚兒出口威脅?也不怕別人笑話!你家少爺金貴,我家兒子就不金貴了?再說是你家小娃先動手的,也不知你們這些人是怎麼管教孩子的,出口就是髒話辱罵,再就是動手打人。我告訴你,要是我兒子有什麼損傷,你們也休想安生!」

  這時一個美婦從遠處跑了過來,見到小霸王的時候她便嚎哭出聲。

  「我的兒啊……誰把你打成這樣?我可憐的兒喲……」

  梓箐定睛一看,居然是徐春桃!

  只見徐春桃寶貝兒子寶貝得緊,抱進懷裡看了又看,親了又親,還出口問道:「告訴娘誰欺負你的?!娘去收拾那個王八羔子!」

  小霸王委委屈屈躲在徐春桃懷裡,伸手一指梓箐懷裡的小狼。徐春桃擡眼看去,認出了梓箐,再一看人家懷裡的小娃,衣衫齊整,不哭不鬧,眼神冷靜地像個大人。

  徐春桃眼裡的恨意一閃而過。她想到自從這狐狸精似的女人來了潼城,那些男人開口閉口談得都是她,說她相貌不俗,人品更好,居然還把她當仙女般的人物供起來,不敢褻瀆。上次知府的小舅子去調戲她,結果被她相公狠狠教訓了一頓,那種淩厲的手段、男人的氣魄……嘖嘖,這才是真男人!

  徐春桃再看看身邊的那些男人,個個都是貪圖美色的酒囊飯袋!那死去的陳老頭,還不是一個老色鬼?七老八十了還買了她回去,霸佔著她。徐春桃越想越不滿,再看看楚玖颺,雖然一頭銀髮,可那張臉還俊得很咧,還有看身型也不難揣測出,那衣服下的軀體是多麼強健有力。

  她越想越心癢,同時又不服氣梓箐的好命,怎的別人能有這樣的相公,她就不能有?所以她時常去茶莊套套近乎。那一日她又去茶莊,真是老天都幫她,半路下了大雨,衣服被淋了個透,她到茶莊的時候輕紗覆體,勾勒出傲人的身姿。

  她借口避雨留在了茶鋪,又故意使出花樓裡媚人的招數勾引楚玖颺。誰知楚玖颺見她這樣神色依舊平靜,巋然不動,叫她去屏風後收拾一下。

  她去了屏風後面,脫了濕掉的外衣,然後千嬌百媚地喚了聲「楚老闆,進來幫個忙」。楚玖颺果然進了來,她裝作站不穩的樣子一下就撲在了楚玖颺身上,同時心底暗暗得意,這樣還能坐懷不亂?她可不信!

  沒想到楚玖颺愣是不為所動,一臉淡然地推開她,什麼也沒說,轉身又出去了,留下她在原地納悶。這是什麼意思?居然沒有反應?

  正巧梓箐這時進了店裡,徐春桃只好穿好衣服走了出來,說幾句話就告辭了,不過當時她是故意那麼曖昧的,她就想刺激刺激這狐妖女子,出口怨氣。

  回憶完畢,徐春桃抱著兒子走上前,淚眼婆娑地出口質問:「楚夫人,不知楚小少爺為何要把我兒子打成這樣?我這苦命的孩兒……」

  梓箐不喜徐春桃,但看那小霸王確實被嚇壞了,於是開口道:「陳夫人,小孩兒之間打打鬧鬧不必當真,過了就算了,我家小狼也挨了不少揍。」梓箐本意是這件事就這麼算了,香包錢她也賠給了買東西的小販,小霸王出口辱罵和主動打人她也不計較了,就此作罷。

  不過徐春桃卻是個不知好歹的,繼續哭天搶地:「哎喲我苦命的兒啊!你被打了就只能忍氣吞聲!就只能這麼算了!人家賠個禮都不肯啊……我們娘倆被打掉了牙也只能和血往肚子裡咽!老爺您在天之靈看見沒?你走了我們孤兒寡母被人欺負得好慘吶!老爺……你怎麼不帶妾身一起走了啊……留著我們母子在世受人白眼遭人欺負……我可憐的孩兒……」

  徐春桃這麼一鬧,四周眾人都圍了過來,指指點點。

  楚玖颺和南宮霖在樓上全程觀戰,見到小狼狠揍小霸王,南宮霖合手一拍朗聲大笑:「小狼這小傢夥厲害!以後不怕他被欺負,只有他欺負別人的份兒!」

  楚玖颺眉峰一挑,顯得很滿意:「這才是我兒子。走,下去看看。」

  梓箐冷眼看著徐春桃在那裡哭鬧撒潑,有些煩躁,這種潑婦最讓人頭疼了,你罵也不是打不是,更不可能和她講道理,因為根本就講不通。

  這時,兩個男人撥開人群走了過來。楚玖颺不平不淡地開口問:「不知陳夫人想怎麼樣?」

  徐春桃哭得梨花帶雨,擡頭見楚玖颺來了,委屈地開口道:「奴家知道自己命薄,夫君早死,只留下一個孩兒與我為伴……事到如今我早就不奢望什麼了,只求平安度日,與鄉親們和睦相處,可是奴家斷沒有白白受人欺負的道理!您家小公子把我兒子打成這樣,不賠傷藥錢,總該道個歉吧?!大夥兒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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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8:00

【番外三.雨中逢桃花朵朵】

  梓箐循聲側首,看見一目若星辰的俊美男子站在屋簷下望著她,他半個身子都在雨中,雨水順著臉龐刷刷流下,純白錦袍濕得一塌糊塗,可卻渾然不知,只顧呆呆望著自己。

  梓箐又驚又喜,急忙招手:「阿霖?!你怎麼在這裡?快站進來!瞧你這一身濕的……」

  南宮霖燦然一笑,走到美人身邊。梓箐趕緊拿出手絹給他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有些嗔怪地說道:「雨這麼大也不知道躲一下,衣服濕成這樣,看你難不難受!」

  柔軟的絹布拂過臉頰,聽著耳邊埋怨卻不失關心的話語,南宮霖的心裡也是柔軟一片。他擡臂輕輕把梓箐抱住,埋頭靠在她頸窩處,深吸一口氣,聲音有些發澀:「好想你。」

  梓箐身子僵了一下,不過她很快反手拍了拍南宮霖的背,說道:「我們也很惦記你呢!呵呵,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跟小狼似得愛撒嬌?」

  提起小狼,南宮霖一下擡頭,連珠炮般問個不停:「小狼現在乖不乖?他應該有這麼高了吧?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好想抱抱他……」

  梓箐見南宮霖自顧自說個不停,一直呵呵發笑,她看雨勢漸漸小了下來,於是提議道:「我正要去給相公送飯呢!阿霖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等會兒我們一同回家,我親自下廚給你弄兩個好菜。」

  「好啊!」南宮霖忙不叠點頭,不過他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事,又開口道:「哎呀!小連,我還有點事……乾脆這樣,你告訴我你家住哪兒,我辦完事去找你。」

  兩人言定以後便分了開來,梓箐提著食盒走向茶莊,南宮霖望著那抹倩影,淺淺一笑。

  又有口福了呢,真好。

  到了茶莊,梓箐發現店門口的竹簾居然被放了下來,她不禁納悶,楚玖颺在裡面幹什麼?

  美人掀簾進去,開口喚道:「相公。」

  楚玖颺從屏風後走了出來,梓箐見到人,笑著說:「餓了吧?剛才雨好大,我又沒帶傘,只好暫且在街邊避了一會兒……」

  話還沒說完,忽然從屏風後面又鑽出一個人,而且是個女人。只見這婦人約莫二十五六歲,長相艷麗,體態豐腴,也算有幾分姿色。不過此刻她鬢髻有些散亂,衣衫也略微不整,衣領歪斜,露出半個肩頭。

  梓箐一怔,隨即疑惑地看向楚玖颺:「這位是……」

  還不等楚玖颺介紹,婦人自己便熱情地過來挽住梓箐的手臂,笑道:「哎呀,您就是楚夫人吧?嘖嘖,真是好相貌!經常聽楚老闆提起你呢!奴家陳徐氏,閨名春桃,虛長夫人幾歲。夫人若是不嫌棄,可叫我春桃姐。」

  徐春桃說話聲音透著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嬌媚,甜膩膩的,男人聽了可能覺得受用,可梓箐聽了,卻覺得嗲得發慌。

  梓箐不露痕跡地把手抽了出來,客氣地打招呼:「原來是陳夫人,失禮了。不知您想買什麼茶?」

  徐春桃先偷瞄了楚玖颺一眼,然後掩袖一笑:「不用了,楚老闆方才呀,已經給我介紹了好幾樣呢!那我先告辭了啊,楚夫人,楚老闆∼∼∼」

  聽著這拖得長長的尾音,梓箐雞皮疙瘩都起來了,不過她依然面帶微笑,不失風度地說道:「陳夫人慢走。」

  楚玖颺也面無表情地說了一句:「不送。」

  待到徐春桃一走,楚玖颺立馬換上一副笑臉,湊過去抱住美人:「娘子,我……」

  誰知梓箐一下從他懷裡溜出來,白他一眼:「髒兮兮的,不準碰我。」

  楚玖颺可不依,又把美人拽了回來,低聲笑問:「我哪裡髒了?我可是清清白白的。」

  梓箐嗅了嗅他的衣襟,有些陌生脂粉的味道,臉色更黑,冷冰冰地說道:「一股子怪味兒!難聞死了!」

  楚玖颺擡袖聞了聞,一本正經地說道:「沒有啊。我只聞到了醋酸味兒……娘子你吃醋了?」

  「想得美!」梓箐瞪他一眼,隨即又把食盒提起,作勢要往外走,「反正你也不會餓著,以後不準吃我做的飯,也不準進我家的門!」

  楚玖颺急忙拉住美人,故作可憐地說道:「娘子你想餓死為夫啊?我都吃習慣了,吃不下別的東西。」

  「天天吃一種口味也會膩的,你可以去吃桃子,尤其是爛桃子!」

  「哈哈……」

  楚玖颺開懷大笑,硬是奪過美人手裡的食盒,然後貼著梓箐耳畔說道:「我是喜歡吃桃子,不過得是娘子的蜜桃,其他的我可不吃……」

  一聽這曖昧的話語,梓箐霎時羞得臉頰發燙,她彆扭地把頭轉到一邊,故意不理楚玖颺。

  楚玖颺趁機偷香一個,柔聲勸道:「好了好了,在一起都這麼久了,難道你還不信我?」他的語氣好似有些失望。

  梓箐也有些尷尬,其實不是不信,就是覺得心裡不好受。她口氣軟了一點,不過嘴上還是不饒人:「就算你不主動偷吃,可別人送上門來,送到嘴邊,你也不吃?反正男人都是來者不拒的。」

  「呵呵,可是娘子呀,我這嘴都被你喂刁了,哪裡還能吃得下別人的東西?那些貨色都入不了眼。再說了,娘子你可知道,原先在家之時,我們都會接受一項特殊的訓練。」

  梓箐不解:「什麼訓練?」

  楚玖颺眸裡藍光微動,唇角上揚:「此項訓練,名為——色、誘。」

  ……

  這日梓箐沒有在茶莊逗留,她放下食盒就說要回家了,楚玖颺看著美人鬧彆扭的樣子,心情大好。

  女人對於心愛的男人,才會吃醋。他的娘子很在乎他呢。

  梓箐離開茶莊以後,並沒有著急回家,而是轉道去市集買了好些菜,然後才打道回府。隔日便是端陽,賣粽葉、菖蒲、艾草、雄黃這些東西的攤子多不勝數,梓箐也跟著買了些過節用的東西。

  才入家門,何媽就迎上來接過美人手上的東西,道:「夫人,有貴客。」

  梓箐想著定是南宮霖來了,莞爾一笑:「嗯,我知道了。」

  果不其然,一走進花廳,她就看見南宮霖把小狼抱在懷裡,兩人看起來頗為親密。

  「戴了長命鎖,我們的小狼長命百歲。」

  南宮霖從懷裡摸出一個玉鎖掛在小狼頸間,只見寶玉琢得精妙絕倫,雕著雙魚戲水,質地暖潤滑澤。

  小狼摸了摸玉鎖,笑呵呵地說:「爹爹真好!」

  「噗!」梓箐一個忍不住,笑了出來,走過去說道:「你這小傢夥,一塊玉就把你拐走了,亂叫人!這是舅舅。」

  小狼見到娘親回來開心一笑,指著玉鎖炫耀:「娘親!好看,爹爹送的。」

  梓箐抱過小狼,板起臉訓他:「胡說,他是你舅舅。」

  小狼不依:「我要他當我爹爹!家裡的壞爹爹凶巴巴的,討厭他……」

  「哈哈……小狼真是個寶貝!」梓箐被小狼氣得不行,南宮霖卻哈哈大笑起來,止都止不住。

  楚玖颺回家之時,便聽見屋內傳出呵呵笑聲,其樂融融。他進屋一看,見到了意料之外的故人。

  「阿霖?!」楚玖颺有些吃驚。

  南宮霖擡眸看向來人,咧嘴一笑:「楚兄!」

  楚玖颺大步迎上:「何時來的?我都不知。」

  「昨兒剛到。今天正巧在路上碰見小連了,於是便過來拜訪拜訪。」

  梓箐聞言打趣道:「恐怕是名為拜訪,實為飽腹。」

  南宮霖被揭穿也不氣惱,大方承認,下巴一昂:「那你還不去!這待客之道你懂不懂?」

  「是是是!」梓箐故意裝作小丫環的樣子,「公子們請稍候,小女子去去就來。」

  美人轉身去了廚房,楚玖颺把小狼抱在膝頭坐著,挑起他頸間的玉鎖看了看,淡淡一笑。

  「聽說皇帝賜了你六州十二城,這潼城也在其中,你是來視察封地的?」楚玖颺問道。

  南宮霖點頭:「嗯。我和爹在這裡住了十幾年,這次回來,一是回故居看看,二是有公務要辦。」他雖然是一個逍遙度日的閒散王爺,但對於自己的封地,還是要操心的。

  楚玖颺聞言一針見血地指出:「你來暗查知府?」

  「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南宮霖感慨一句,隨即有些沮喪地說道:「知道他有問題,可是不知從何下手,這老狐狸藏得很深,滴水不漏。」

  「他不行,那就從他身旁的人下手。」

  ……

  梓箐進了廚房,先把早晨包好的粽子煮了一些,然後又洗了菜,切好肉,準備弄幾個下酒菜。兩個男人見面,肯定少不了要談天喝酒的。

  天氣熱,濕毒大,那些燥熱的東西定是不能吃的。於是她做了個醬香鹵鴨,一個鹽焗雞,還有盤白切豬肘。這幾樣東西都是溫補的,最適合夏天拿來當佐酒菜。

  潼城產筍,今日美人買回一把剝好的鮮筍,拿回來洗淨切段,加入百合片兒用小油清炒,熟了裝盤,再用雞湯芡粉枸杞勾了個芡汁兒澆上去。這道小菜清脆爽口,鮮香味美。

  楚玖颺不愛吃辣,可南宮霖卻是個口重的,梓箐記著這點,又在鍋裡倒上油,一口氣打了好幾個雞蛋下去,煎成一大片連著的荷包蛋,然後撈起來切成大塊兒,重新加入韭菜苔還有青紅椒一起翻炒,還加了些許辣醬。起鍋盛在盤裡,紅黃綠三色交織在一起,賣相好極了。

  沒多久,菜就全擺上了桌,梓箐趕緊招呼兩個談得正歡的男人過來吃飯。

  「後天便是端陽了,阿霖你吃些粽子。」梓箐夾起一串粽子放進南宮霖碗裡。

  只見這些粽子個頭只有桂圓大小,五六個一串,被一根草稈連起來,好像吊著的鈴鐺,真是小巧得緊。

  南宮霖看著這麼小的粽子皺眉道:「小連你家粽子也太小了!」

  梓箐「撲哧」一笑:「這是竹葉粽,我專門包的,一串六個,分別是鮮肉、蓮蓉、蜜餞、火腿、鹹蛋、板栗,保證你一口一個味兒。我知道你愛吃,可這粽子都是糯米做餡兒的,吃多了難消化,吃竹葉粽正好,嘗夠了味道又不會把你撐著。」

  「還是你想得周到!」南宮霖趕緊動手剝掉竹葉,夾起一個就送進嘴裡。

  粽餡兒豐富多樣,竹葉清香淡雅,糯米輕軟滑膩。南宮霖吃得快把舌頭吞下去了,他覺得好像又回到了過去的那種日子,溫暖恬謐。

  「慢點慢點,又沒人和你搶,喜歡吃我明天再做。」梓箐看南宮霖胡吃海塞的模樣,不住相勸。

  楚玖颺見狀無奈搖頭笑笑,這吃貨!還是老樣子!

  他拿起酒壺斟滿三人的酒杯,然後舉杯說道:「來,良辰美景,佳節重逢,我們一醉方休!」

  「乾杯!」

  三人舉杯相碰,一飲而盡,然後接著吃菜談天,好不歡樂。

  酒過三巡,菜也吃得七七八八了,幾人都上幾分醉色。

  眼看天色已晚,梓箐挽留道:「阿霖你就在這裡歇吧,我去把客房收拾出來。」

  南宮霖扶額,覺得頭有點昏,於是答應:「唔,好。」

  夜深時分,楚玖颺把南宮霖弄去客房,又洗了個澡才回到寢房,他想著這會兒梓箐肯定已經睡了。誰知卻見美人拆了髮髻,裹著一條薄裙,坐在床沿笑顏盈盈地看著他。

  「相公過來,我給你個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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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7:33

【番外二.夢裡歡兩狼爭寵】

  自從那天在茶莊好好餵了楚玖颺一頓,梓箐三日都沒出門,倒不是說她真下不來床,而是她胸口脖頸上全是那男人留下的痕跡,如今天熱,穿得又少,要是她出門的話還不給人看了去?家裡的下人何媽見狀,已經打趣她好一陣兒了。

  美人又羞又惱,愣是連著兩晚都陪小狼睡覺,把楚玖颺一人攆去了客房。

  楚玖颺自知理虧,而且也想著讓梓箐休息兩日,一開始他還自覺地跑去客房,不過他可忍不了多久,這才第三日,他又死纏著梓箐留宿在寢房,而且他一躺下就貼身過去摟住美人。

  「別來粘我!熱呼呼的!」梓箐一把推開抱著她的楚玖颺。

  「可是我冷。」楚玖颺又把身子湊了過來。

  「冷你就多蓋兩床被子,不要挨著我,我又不是火爐。」

  「可娘子比火爐還管用,一抱著你為夫就熱血沸騰,不能自已。」

  梓箐發覺楚玖颺這人是越來越沒羞沒臊了,說起這些閨房情話那是信手拈來,而且面不改色。

  趕不走人,打也打不過,於是美人無奈妥協道:「那你好好睡覺,不準動手動腳。」

  「好,我保證不動手動腳。」楚玖颺信誓旦旦地說。

  梓箐這才放心地翻身過去背對他,準備睡覺。天氣炎熱,美人只著一件肚兜和一小條短到腿根的褻褲,露出全身大部分的雪白肌膚。楚玖颺視線滑過美人□的後背,還有不盈一握的小腰,喉嚨不自覺吞嚥一下。

  實在不是他出爾反爾,如此美色當前,能抵擋的就不是男人!何況這人還是他名正言順的娘子!

  聽見梓箐呼吸漸漸平穩,楚玖颺輕輕靠了過去,滾燙的吻一下就落在了美人的背上,他牙齒咬住肚兜繫繩,略微偏頭一扯,繩結便打了開來。他揚指勾過那一小片遮羞布,隨手就扔到一邊。

  接著,楚玖颺又伸手輕輕去拉美人的褻褲,一點點把褲子褪到她的膝蓋,他動作輕緩,極怕驚醒了睡夢中的美人。

  梓箐此刻沈浸在夢裡,她來到一處芳草遍地的郊野,縷縷清風拂過,渾身清涼,不遠處好似傳來潺潺流水聲,於是她邁過草地,往前探去。

  不久之後,一汪小潭出現在她眼前,約莫一丈寬窄,有一方泉眼突突流出清水,盛滿了小潭。碧水清澈,潭底鋪著細細白沙,還有幾條小魚在裡面遊來遊去。梓箐有些驚喜,俯身下去試了試泉水,居然是冷熱適宜的溫水。

  楚玖颺剝光美人之後,沒有著急攻城掠地,而是起身跨過去把美人圈在身下,雙手支撐在上,避免自己的身軀壓到她。

  他俯身在美人嬌唇上輕啄一口,小聲自言自語道:「待會兒醒了,少不得又要惱我……不過還是先吃了再說。」

  不過才一眨眼的功夫,梓箐發覺自己居然已經進入了小潭,渾身被溫熱包裹著,說不出的愜意,於是她便享受起這泉水的滋潤來。

  忽然覺得胸前有些癢,她低頭一看,發覺是潭裡的魚遊了過來,圍著她打轉,光滑的魚身滑過她的豐盈,逗得她輕輕發笑。

  「唔……」

  聽見一聲夢囈,把頭埋在她胸前的男人擡起頭來,發現美人還未醒來,於是悶悶笑了笑,又把頭低了下去,繼續品嚐蜜桃。

  梓箐在夢裡和一群小魚嬉鬧,魚兒都圍著她打轉,不時觸碰她全身各處肌膚,惹得美人嬌笑不已。但是沒一會兒,她覺得這水是越來越熱,幾乎快要燙得她受不了了,於是美人想著從小潭裡爬上岸。誰知,這時卻忽然地動山搖,一池靜水劇烈波動起來,猶如海上風暴。

  梓箐被這突如其來的狂風暴雨弄得有些懵了,只覺得一波波浪打了過來,淹沒頭頂……

  終於,梓箐從夢裡醒來,朦朧睜眼,看到古銅色的肩頭在眼前聳動,一上一下。同時身下也傳來的異物的入侵感,她立馬明瞭是怎麼回事。

  她怎麼那麼多次都沒學聰明?居然還相信這人的鬼話!

  「楚玖颺!你言而無信!」美人氣急,狠狠推了他肩膀一把,咬牙切齒地怒吼。

  「沒有啊,」楚玖颺停下,低頭看著美人,邪氣一笑:「娘子,我動得不是手和腳。」

  說著,他又故意動了動不是手和腳的地方,好像要證明他沒有出爾反爾。

  「你……無賴!」

  「無賴你也喜歡。」

  最後又是好一場金戈鐵馬的大戰,梓箐筋疲力盡之際沒忘狠狠咬了楚玖颺一口,楚玖颺絲毫不在意,這一口跟蚊子叮似得,換來一頓飽餐,值了。

  再說,他知道自家娘子才捨不得下重口呢!就讓她發發氣好了……

  -----

  翌日一早,小狼醒來,沒有看見娘親的身影,於是他自己爬下床,光著小腳丫跑到了隔壁爹娘寢房。

  小狼還不到三歲,為了方便晚上照顧兒子,兩間寢房被打通,中間只隔了一道門簾,然後還有一扇屏風遮擋。繞過屏風,透過大床上半透明的紗幔,小狼看見一個身材健壯的男子躺在床的外側,臂彎裡摟著嬌小的美人。

  可惡的爹爹,老是霸佔娘親!

  小狼滿臉憤憤,頗為不滿地瞪著那高大的男人,彷彿想用眼神灼燒了他。

  等他長大了,一定會比爹爹還高還壯!到時候爹爹打不過自己,看他還怎麼搶娘親!

  想到這裡,小狼鬥志昂揚,他鼻腔冷哼一聲,然後朝著大床跑了過去。

  「娘——娘——」

  小狼年紀不大但已經很有心思,他就是故意過來攪眠的。轉眼小傢夥已經沿著木架攀上了床,還鑽過了紗幔。

  楚玖颺在小狼過來的時候就醒了,他有些不悅地睜眼,然後一把提住小狼的衣領,把小傢夥揪到了跟前。

  「吵什麼吵?!把你娘吵醒了,看我怎麼收拾你!」楚玖颺壓低聲音威脅道。

  「壞爹爹!」小狼癟癟嘴,立馬就要哭了出來,「我討厭你!我要娘親……娘……」

  楚玖颺見狀更怒,低吼道:「不準哭!」

  誰知小狼卻是變本加厲,一下放聲大哭起來:「哇……娘,爹爹欺負我……」

  「怕了你了!」楚玖颺急忙起身把小傢夥抱進懷裡,貼著他耳朵說道:「你要是乖乖的,我就讓你留在這裡!不然我就讓你娘給你生個弟弟或者妹妹,到時候……哼,反正你自己看著辦。」

  小狼一下停住了乾嚎,眨巴著大眼看著楚玖颺,有些害怕。他聽家裡的何婆婆說,一般爹娘都最疼家中ど兒,也就是最小的孩子,現在他是最小的,娘親自然最寵愛他,但如果有了弟弟妹妹……他鐵定失寵了!

  見小狼如此識時務,楚玖颺滿意地點頭:「這還差不多。好了,自己回去睡覺,餓了就去找何媽。」

  「小狼,你怎麼過來了?」梓箐被說話聲吵醒,睜眼便看著楚玖颺抱著小狼坐在床上。

  小狼破涕為笑,伸出手撲向梓箐:「娘——」

  梓箐扯過薄被遮住身體,這才伸手接過小狼,柔聲問道:「怎麼這麼早就醒了?」

  小狼把頭靠在梓箐胸口蹭蹭,撒嬌道:「我做惡夢了,害怕……我要和娘親睡!」

  「呵呵,好啊,那娘親抱著你睡,乖呀……」

  小狼滿意地摟住梓箐,把頭靠在梓箐的胸脯上,把那一方柔軟當做枕頭,並且還大喇喇的隔在他爹娘之間。

  楚玖颺看著小傢夥霸佔了屬於他的地方,氣得牙癢癢,再一看小狼爪子居然還抓住他娘另一邊的柔軟不放,更是火大!

  你個狡猾的小狐狸,給我等著!

  梓箐懷裡的小狼偷偷咧嘴笑了笑,嘿嘿,就是不讓你抱娘親,看你能怎麼著?

  於是一家三口,就在這夏日晨光中,一齊睡了個心思各異的回籠覺。

  日上三竿,一家人才慢慢起床收拾,之後楚玖颺去了茶莊,梓箐在家陪小狼。

  眼見快到晌午,何媽走進花廳,對梓箐說道:「夫人,今兒個您去給公子送飯吧,我來帶小少爺。」

  梓箐想了想,搖頭道:「還是你去吧,我想在家歇一歇。」

  她現在腿根還有些發軟,不想走路。再說要是被那生猛的男人再按住來一次,她可真是站都站不起來了。

  「這……」何媽面露難色,依然勸道:「夫人還是您去吧!」

  梓箐這才發覺何媽有些不對勁,她放下小狼,走過去問道:「何媽,到底怎麼了?為什麼非要我去不可?」

  「那個……」何媽吞吞吐吐半天,最後終於一咬牙,下定決心開口,她一副過來人的口氣說道:「夫人您模樣好,性子好,對我也好,真真是仙子般的人兒,無論是哪個看到您,都會打心眼兒裡喜歡您的。您出去轉上一圈兒,那些男人的眼睛更是黏在你身上不肯下來,他們都羨慕公子,娶了您這麼位美嬌娘……

  按理說公子應該對您疼愛有加,捧在手心,含在嘴裡……我看公子也確實是把您放到了心尖尖上的。只是呀,這男人就是喜新厭舊,那山珍海味吃多了,也會愛吃上兩口粗糠野菜……夫人,我們作為女人,最要緊的是抓住夫君的心。」

  梓箐皺皺眉頭:「你意思是……相公想換換口味?」

  何媽無奈地歎氣道:「唉!夫人,這麼跟您說了吧,昨兒個我去鋪子的時候,見到隔壁街的徐春桃從裡面出來,她原本是花樓裡的窯姐兒,後來嫁給那七十來歲的陳員外做妾,不到一年就生了個兒子,母憑子貴,升做了填房。

  陳老頭去年死了,這徐春桃仗著生了兒子,把陳家幾個閨女都打發了出去,現在一個人住在大宅裡,平日裡名聲不大好,風流事兒忒多……夫人,您可要把公子盯緊一點兒。」

  梓箐算是明白了,素來寡婦是非多,特別是年輕又有幾分姿色的寡婦,更是招人口舌。她對著何媽說道:「好,待會兒我去茶莊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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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色泛灰,有些壓抑,空氣中還瀰漫著一股濕泥味兒,好似要下雨了。

  梓箐提著食盒走在路上,加快了腳步,只想著能在雷雨前趕到鋪子。

  不過,這夏季雷雨說來就來,狂風掃過,斗大的雨點辟里啪啦就落了下來,打在青石地板上啪啪作響。

  梓箐急忙埋頭小跑幾步,到了街邊一處寬大屋簷下避雨。

  不遠處有一男子也向著這邊奔跑了過來,雨中一身白衣仿若皎月驚鴻。他躲進屋簷下,撣了撣衣角,再看了看這來勢洶洶的暴雨,估摸著這一時半會兒恐怕是走不成了,還是靜靜等雨停了再說吧。

  打定主意,他這才四下打量起來。一排屋簷下站了好些避雨的人,老少皆有,都是一臉狼狽,各自擦著臉,嘴裡埋怨這雨來得又凶又猛。

  忽然,一抹麗影躍入眼簾。

  容顏嬌美,素衣墨發,恬靜如蘭,一身清雅。

  這一瞬,他袖下的手微微有些發抖,心裡澎湃勝過這瓢潑大雨。

  他撥開人群,朝著素衣美人走了過去,一步步重似千斤。

  人潮洶湧,大雨滂沱,我們好似已經相隔了千萬流年。

  終於,到了那人的跟前,他用盡全身力氣,瘖啞一喚。

  「小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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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7:21

【番外一.戲美人怒打霸王】

  潼城地處蒼穹國南邊,天氣溫暖,四季如春,是一座悠閒小城。

  小城不大,不過倒也富庶,特產頗多,而且這依山傍水出美人兒,潼城女子大多溫婉俏麗,聲名遠播,許多人慕名前來遊覽,所以時常可見文人雅士泛舟水巷,吟誦風流。

  潼城一條不算太熱鬧的街上,開有一家「連記茶莊」,店主人是一對夫婦,平日賣些本地特產清茶,小生意倒也不錯。

  這家茶莊開了不到一年,卻遠近聞名,說起連記,幾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若問原因,主要有二。

  一是這家茶莊每月賣一次茶點,數量不多,也就十來盒的樣子,賣完即止,老闆也不再做。這茶點不僅味道特別好,賣相更是極佳,且從不重樣,次次都別出心裁。所以城中之人在賣茶點這日早早就來茶莊排隊,只為一飽口福。

  二是這茶莊的女主人頗為貌美,諸人都戲稱其為「茶點西施」,這茶點就是出自她手。美麗的人兒自然愛慕者眾多,可人家已經嫁人了,所以空餘那些風流多情種兀自感慨生不逢時,怎的就沒那好運早些認識茶點西施?白白便宜了那半老頭子……

  眾人口中的這半老頭子,正是茶點西施的相公,茶莊的男主人。說他半老,並不是因為他真的年過半百,而是他臉龐雖然年輕英俊,可卻早已是一頭花白的頭髮,若看背影,還以為是哪家年近花甲的老人。跟茶點西施站在一起,可以當美人兒的父親了,一點都不般配。

  不過人家夫妻倆才不管這些世俗眼光,依然如膠似漆,你儂我儂。每日那男主人晨起到茶莊開店,午時茶點西施來給他送飯,然後二人下午一起在店內做生意,直到黃昏時分方才收鋪回家。

  偶爾也可見到兩人帶著一個小娃,那孩子不到三歲的模樣,走路還不太穩,但眉眼初成間已流露出不同的風範,定非池中之物。

  那男主人有嬌妻還有乖兒,加上夫妻倆又是如此形影不離,真是羨煞旁人。

  轉眼已是夏季,天氣炎熱,窗外蟬鳴聒噪,感覺炙熱的太陽都要把人曬成菜乾了,乾癟癟的沒有一絲水份。

  午時還沒到,梓箐就把做好的幾樣小菜還有清粥放進食盒,又把小狼哄著去午睡,再給家裡的下人何媽打了聲招呼,這才慢悠悠出了門。

  夏陽特別毒,美人走了一會兒便出了一身薄汗,臉頰也微微泛紅,她掏出手絹擦了擦臉,然後繼續加快步伐往前走,心裡暗道自己今日失策,忘了拿把羅扇出來扇扇風。

  雪腮浮暈,蘭露香濃。

  眼看就快到了茶莊,梓箐只顧埋頭走了,冷不丁便被一雙黑靴堵住去路,她看見青灰色的衣角,想著楚玖颺今日也穿得是這顏色的衫子,這會兒定是接她來了。

  於是美人擡眸就是一笑:「你來……」

  話說一半她卻頓住了,眼前這人身高不過六尺,肥頭大耳,一身贅肉,還有一雙綠豆似的王八眼正色迷迷地看著她,好生噁心。這齷齪樣怎麼可能是楚玖颺?

  梓箐立馬換上一副冷臉,擡腳就想繞開這人,孰知卻被這胖子伸出一隻豬蹄般的肥手攔住。

  「小娘子去哪兒呀?」

  說話間這胖子露出一口金牙,看著忒想吐了,梓箐不想搭理這人,看也不看他一眼,轉身又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胖子急忙一閃,肥嘟嘟的身軀如牆一般擋住美人去路:「天氣這麼熱,不如小生請小娘子喝杯涼茶潤潤嗓子怎樣?」

  梓箐白他一眼:「讓開!」

  「哎喲喲!小娘子怎的生氣了?哈哈……」

  那胖子見美人發怒,別有一番風情,心中搔癢難耐,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他身後跟著的幾個惡僕,也附和著笑了起來。

  胖子伸手就去抓美人手中的食盒,梓箐害怕他碰到自己的手,在那肥爪子襲來的時候一下放了開來,把手一縮後退兩步。

  胖子得了食盒,打開一看,香味撲鼻而來。只見裡面有一罐淡綠色的菜粥,還有一碟糯米藕盒,一碟白絲紫芋卷,一碟青瓜蝦仁,外加兩個涼拌小菜。

  都是普普通通的家常菜餚,可經由梓箐這麼一侍弄,立馬變得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欲滴。

  胖子的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看著食盒中的菜,又想著這是眼前絕色的美人兒做的,貓爪撓心似的難受。

  今兒個怎麼著都要把這貌美賢惠的小娘子弄回府去!

  梓箐眼見這人開了食盒,又是要流口水的樣子,頓時氣憤不已,她上前一步,厲聲喝道:「還我!」

  胖子正巴不得美人兒搭理自己,於是把食盒往身後一藏,□道:「小娘子自己過來拿呀!拿得到就還你!」

  「不要臉!」美人冷臉罵道:「大庭廣眾之下搶吃的,我看你這身肥肉八成就是這麼長出來的!圈裡都塞不下你!」

  四周眾人見此狀況不敢多管閒事,因著這胖子是知府大人的小舅子,貪財好色,最愛調戲良家婦女,潼城的人誰見了他都要繞著走,得罪不起。不過這會兒聽見美人如此直白地罵他,心裡都出了口惡氣,暗暗偷笑。

  這肥嘟嘟的樣子不是那圈裡拱嘴兒搶潲水的畜生是什麼?還有這一身肥膘……

  「你、你……你竟敢說本公子是那腌臢物?!」

  那胖子氣急,從來沒人敢這麼罵他,他白花花的肥爪子指著梓箐,不停顫抖。

  梓箐冷眸掃了他一眼,面無表情地說道:「是不是你心知肚明,快把食盒還我。」

  胖子雖然被美人罵了,可他終究是個厚臉皮的,沒一會兒他又堆起笑臉,道:「喲∼∼∼沒想到還是個口齒伶俐的小娘們!來,你叫聲好相公來聽聽,我就還你。」

  胖子一說完,他身後的惡僕們又是一陣起哄。

  「哈哈……」

  「就是就是!叫啊……」

  「快叫快叫……」

  「呵!別說我不給你一條生路,」梓箐絲毫不把這人放在眼裡,「我勸你還是趕快把東西還我,不然待會兒我相公來了,你想走可就晚了。」

  依照楚玖颺的性子,不扒掉這胖子一層皮才怪!

  「呸!你少唬我!誰不知道你相公是個糟老頭子?一個老頭子能有多大的能耐?嘖嘖,你個水靈靈的小娘子,跟著這老頭子太委屈了,光是床上那活兒他就肯定不行!嘿嘿,爺可不一樣,爺金槍不倒,跟著爺保管你夜夜春宵……」

  眼見那胖子越說越露骨,都是些挑逗的淫詞浪語,梓箐索性棄之不理,食盒也不要了,幾乎是小跑著逃離了此處,只想著怎麼甩了這下流胚子。

  胖子屢次調戲未果,也有些急了,這會兒是狗急跳牆,指著美人連連跺腳:「快給我攔住她!」

  幾個惡奴得令,瞬時上來圍住了美人,把人堵在中間。

  胖子摸著三層的下巴□:「把人給爺帶回府裡去!」

  「相公!」

  就在此時,被困的美人忽然喚了一聲。

  「小娘子叫的果然動聽,只是你現在才叫晚了,不如待會兒在爺的床上好好叫叫……」

  胖子正沈浸在對溫柔鄉的幻想之中,傻呵呵地笑著,忽然聽見一道冰冷低沈的男聲傳來:「我待會兒會讓你好好叫叫。」

  只見一身著青灰色衣衫的高大男子走近,身姿筆挺,氣勢凜人。他面容英俊,看樣子約莫二十多歲,不過卻頂著一頭銀髮。

  楚玖颺走近,二話不說,拎著一個惡僕的後頸衣領就甩了出去。眾人只見那家奴被甩出七八丈遠,然後重重摔在地上,發出好大一聲悶響,還有幾下卡嚓聲,估計身上骨頭都被摔斷好幾處。

  楚玖颺徑直走過去把美人攬在懷裡,柔聲問道:「他們欺負你了?」

  梓箐點點頭,指著那胖子說道:「他搶我東西,還說些難聽的話噁心我。」

  「我去教訓他。」

  楚玖颺俯首,憐惜地親吻了美人額角一下,然後轉身向那胖子走去,身上散發出來的凜冽氣息壓迫得那胖子雙腿打顫,不住後退。

  「你、你想……幹什麼?」胖子說話聲線有些不穩。

  「殺你。」

  楚玖颺毫不掩飾的殺意讓胖子心生恐懼,他連忙衝著家奴大叫:「你們這些狗崽子都瞎了?!還不快過來拿下這人!」

  幾個惡僕立馬衝了過來,楚玖颺頭也不回,擡腳先踢在那胖子肥油油的肚子上,一腳就把他踢在地上躺著,摀住肚子哼哼唧唧。

  胖子只覺得胃裡翻江倒海般難受,腸子都擰成了一團亂麻,他只道這半老頭子好大的腳勁,卻不知楚玖颺是習武之人,這才出了三分力道,若是一腳全力下去,非把他踢個腸穿肚爛不可。

  噗噗幾聲悶響,才一眨眼的功夫,幾個惡僕都被楚玖颺收拾了一番,個個斷胳膊瘸腿,抱住斷骨之處在地上來回打滾。

  胖子見狀,心想這人不好惹,他才帶了幾個家僕出來,人手不足,不如暫且收手,待到他回去叫齊人馬以後,再來收拾這個老頭子,之後嘛,美人兒自然就是他的了……

  於是胖子連爬帶滾地站起來,指著食盒訕笑道:「開個玩笑,開個玩笑,東西都在這兒呢!你拿回去吧!嘿嘿……」

  楚玖颺斜睨一眼打翻在地的食盒,沾滿了塵土,他冷笑一聲:「這樣你還叫我吃?不如你先吃給本公子看看?」

  「我賠銀子!賠銀子……」

  胖子一邊說著,一邊用肥爪子去掏懷裡的東西,可掏了半天都掏不出來,手忙腳亂又流了滿頭大汗,樣子甚是滑稽。

  圍觀眾人見狀都哄笑了起來,梓箐也掩袖偷笑,不過笑了一會兒她便說道:「相公,教訓教訓他就行了,別弄出人命來。」

  他們現在是隱居在此,最好不要惹出什麼風波來,以免引人注意。

  「好。」

  楚玖颺回頭對著梓箐一笑,然後伸手就拽住那胖子的腰帶,只見那胖子被扯住旋轉了幾圈,頓時衣襟大敞,褲子也掉了下來。楚玖颺又一甩,腰帶的一頭纏上胖子的腳踝,綁豬似得把他捆得緊緊的。

  胖子腰粗,腰帶也長,楚玖颺看了眼街邊一顆高約四五丈的老樹,他一揚手,便把手中那邊的帶子繞上了老樹支出來的樹幹。跟著,楚玖颺飛身上樹,把腰帶捆死在樹幹上。

  「啊——!!!」

  胖子嚇得大叫,等他回過神來,整個人已經被剝得光溜溜倒掛在樹上,一身白花花的肥肉暴露在陽光下,底下眾人看得哈哈大笑,姑娘小姐們則捂了眼轉過頭去,不過仍是笑個不停。

  「快放爺下來!不然爺要你好看!……知不知道爺是誰?你這個刁民!爺的親姐姐可是知府夫人!……笑什麼笑?不準笑!放我下來……」

  胖子不住亂喊亂叫,一張臉都快漲成了豬肝色。

  楚玖颺捏住他的下巴,道:「聒噪!有本事自己解開,本公子可沒栓你的手。」言畢,他一把就卸了胖子的下頷,消了煩人的聲音。

  若是個普通的漢子被這樣倒掛金鐘似得掛著,只要沒被綁住手,腰腹稍一用力,肯定能摸索著去解開腳上繩索。可這胖子一身肥肉,叫他翻身都難,更別說去解繩子了。

  胖子伸手去抓了幾次抓不著,累得氣喘籲籲,而一顆老樹不堪重負,樹枝咯吱作響,虧得那綁腳的腰帶還算結實,不然恐怕早就斷了。四周看熱鬧的人是越來越多,都對著胖子指指點點,可就是沒人上前幫忙。

  楚玖颺走過去摟住梓箐:「我們走吧。」

  梓箐笑得眼兒彎彎:「好呀。」

  二人走了兩步,楚玖颺突然腳下一頓,梓箐不解地問:「怎麼了?」

  「沒什麼,忽然想起一件事。」

  說話間,楚玖颺彎腰撿起腳邊一顆石子,夾於兩指之間,頭也不回地反手往後隨意一甩。

  做完這個動作以後,他又牽著美人兒繼續向前走。只是他們身後仍被掛在樹上的胖子,現在下|體是疼痛難耐,可又說不出完整的話,只能咿咿呀呀亂叫。

  楚玖颺心中冷哼一聲,金槍不倒?讓你一輩子舉不起來!

  回到茶莊,楚玖颺先放下了店前竹簾,然後和美人進了內堂。

  這鋪子是二人租的,其實只是一間大屋子,前門打開做生意,後門通向一個小院兒,院兒裡有口水井,還有兩間堆雜物的小屋,不過卻是和隔壁兩家鋪子共用。

  屋子被一扇大屏風隔成兩半,前半截放了櫃檯,用來招呼客人,後半截則有一小張軟榻,還有張寬大的書桌和兩把椅子,供二人休息進膳之用。

  梓箐進門,急忙就拿著水盆去後院打來一盆涼水。她擰了濕毛巾過來,把楚玖颺按在榻上坐著,自己則拉起他的手仔細瞧了瞧,有些嗔怪地說道:「也不知道輕點兒,瞧你手上皮都破了。」

  說著,美人拿起毛巾給他輕輕擦了擦手背,還小口小口地呵著氣。

  楚玖颺看著手背上細微的口子,啞然失笑:「這有什麼,你不說我都感覺不到,不用管它。」

  「可是我會心疼的。」梓箐嘟起嘴抱怨一句,「都怪那個死胖子!搶了我的盒子,還打翻了,害得你沒吃的……我們關了鋪子回家好不好?今天就不做生意了。」

  楚玖颺看著梓箐嬌嗔的模樣,覺得惹人憐愛至極。今日天熱,美人只是穿著一條抹胸單裙,外罩絲衫,勝雪肌膚若隱若現。他又正巧坐著,美人站在跟前,剛好那對蜜桃就在他眼前晃悠,挑逗誘惑。

  楚玖颺張口就隔著衣服咬上了美人胸脯,驚得梓箐一把摀住胸口。

  「啊!你幹什麼呢?!」

  楚玖颺雙臂環住美人柳腰,仰頭道:「我餓了。」

  「餓了就回家,你咬我做什麼?人肉又不好吃。」

  「你知道為夫最愛吃什麼,娘子……」

  楚玖颺故意把尾音拖得長長的,梓箐一聽臉就紅了,最愛吃的可不就是她麼?

  美人伸手攘攘楚玖颺:「這裡是鋪子,你要吃……回家再吃。」

  「你把飯菜弄丟了,害得為夫餓肚子,我不管,今兒個非要吃飽不可。」

  「……」你還講不講理了?

  楚玖颺的手掌順著美人後腰向上遊走,一下就摸著了裙上的帶子,然後解了開來。梓箐只覺得胸前一鬆,低頭一看,裙子已經垮下去了。

  一對飽滿的蜜桃躍然眼前,粉嫩的桃尖微微翹著,看起來甚為可口。

  楚玖颺坐著,一臂攬住梓箐的腰,把人縛在自己跟前,一手握住一隻豐盈,輕撚緩揉,他嘴上也不閒著,張口含住一隻桃尖,舔吮起來。

  梓箐使勁推了推他的肩頭:「你快放開我!等會兒有人進來了!」

  楚玖颺充耳不聞,紋絲不動。他覆在美人身後的那隻大掌沿著背脊中央一路向下,拂過雪臀,抓了一把,驚得美人又是一呼,之後手指沿著縫隙來到那片芳草之地,輕輕探入香徑。

  楚玖颺手段高明,不一會兒美人就被撩撥地動了情,蘭蕊濕潤一片,說話都帶上幾分媚色。

  「相公∼∼∼」

  楚玖颺擡頭一看,美人眸帶桃花,眼波含春,正委委屈屈地看著他。他順勢把人帶入懷中,身下的火熱隔著薄布抵在了美人的腿間。

  「娘子,我都餓了好多天了……」

  楚玖颺口氣有些埋怨,這幾日小狼纏梓箐纏得緊,美人心疼兒子,於是夜夜都是陪著小狼睡的,害得他獨守空房好些天了。

  「鋪子還開著呢,別人會聽見的。」

  「我放了簾子,沒人進來。」

  說著,楚玖颺抱著梓箐就在榻上躺了下來,二人纏綿一會兒,都褪下了衣衫,可是軟榻狹窄,楚玖颺又身型高大,兩人在上邊顯得有些擁擠。

  於是他抱起美人,走到寬大的書桌旁,掀掉桌上雜物,然後把美人抱了上去。

  書桌高度剛好到楚玖颺大腿,梓箐坐在桌沿,玉腿大開,露出蘭蕊,楚玖颺站在她雙腿中間,把昂揚的怒龍挺進了香徑之中。

  梓箐低頭,看著那根粗壯填滿自己的身體,忍不住舒服得輕吟一聲。

  「呃……」

  楚玖颺進入之時只覺得特別順滑,裡面又是一片緊致火熱,他勾起唇角,低聲一問:「想我了?」

  美人有些羞赧,微微點頭:「嗯。」

  「為夫這就好好疼你!」

  他伸手捉住美人的腰,之後便大開大合地動了起來,這一陣猛攻豪奪,惹得梓箐連連嬌吟,不自覺用雙腿環住了他的勁腰。

  屋外烈日當空,屋內一片火熱,內堂裡散落了一地的衣衫,還有筆墨紙硯……

  美人已經躺在了桌上,一隻玉腿被楚玖颺擡起,蘭口大開,任由他肆意掠奪,她一頭青絲散亂著纏繞在玉體上,眼神朦朧,嘴裡發出令人銷魂蝕骨的聲音,分外妖嬈。

  「嗯……相公你輕點兒,別人會聽見……嗯……」

  楚玖颺俯身下去貼著美人耳朵說道:「那娘子你叫小聲一點。」

  說著,他猛然抽離,又突然一個急衝,撞進美人的蘭蕊深處,直至蘭芯。

  「啊!」極致的歡愉讓梓箐失聲尖叫起來。

  「娘子,都說要小聲一點了,你這麼大聲叫我如何是好?嗯?」

  楚玖颺不懷好意地笑著,嘴上一邊叫美人小聲些,身下卻一邊大力快速猛撞,猶若不知滿足的野獸。

  梓箐哪裡受得了這樣厲害的手段?不出一會兒她便被送上了雲端,忘情高吟一番之後,開始求饒。

  「相公、我不行了……饒了我罷……」

  「說好今兒個讓我吃飽的,不許耍賴!」

  「我、我沒答應……啊!」

  「沒答應?」楚玖颺又是狠力一頂,「嗯?沒答應?」

  梓箐徹底敗下陣來,忙不疊喊道:「答應了答應了!饒了我罷……」

  「既然你都答應了,為夫就不客氣了。」

  梓箐只覺得腿軟無力,全身酥麻,大顆的汗珠沿著楚玖颺古銅色的胸膛滴落下來,掉在她的小腹上,幾乎快匯成一條小溪。而兩人契合之處更是泥濘,仿若沼湖,身下的大桌都濕了一大片。

  楚玖颺看著濕膩膩的美人,臉頰泛粉,紅唇嬌艷欲滴,眼神三分迷離七分誘惑。他俯身下去,張口咬住□的蜜桃,唇磨齒啃。

  梓箐伸手摟住他的頭,雙手止不住地在他背上亂抓,留下道道劃痕,全是歡愉快樂的表達。

  楚玖颺個性生猛,在房事上更是如此,每次不把梓箐折騰個幾回絕不罷手,美人深諳他的性子,於是這會兒開口撒嬌道:「相公,我背疼……」

  梓箐的本意是想催促楚玖颺快點完事,可楚玖颺一聽,卻是一把撈起她把人放到地上站著,然後又讓她轉過身去,用手扶著桌子。

  美人沈腰翹臀,楚玖颺從後面進入了她的身體。他一臂從前繞過,環住梓箐的前胸,大掌握住豐盈,又把頭靠在美人肩頭,舔了舔她的耳垂。

  「這樣呢?娘子喜不喜歡?嗯?」楚玖颺動作緩了下來,不過卻是每一下都直頂蘭芯深處。

  梓箐戰慄著,如被困小獸般嗚咽,樂極登仙的感覺無法用言語形容。楚玖颺也做得愈發起興,只顧大力攻城掠地。

  「老闆在嗎?」

  忽然有個客人掀開竹簾走了進來。這一問驚得梓箐一下就登上了高峰,香徑緊縮,即刻便要叫出聲來。

  楚玖颺差點被她夾出來,他急忙反擰過美人的下巴,覆唇上去堵住聲音,把那些美妙的呻|吟納入腹中。

  「有沒有人吶?」

  外面的客人又問了一句,還伸長脖子望了望內堂,不過卻被大屏風遮住了,什麼都沒看到。

  青天白日,又是在沒關門的鋪子裡,二人盡情纏綿,帶著可能被窺視的危險,還帶著一絲偷|情的味道,兩人心中都有些難以言喻的興奮,覺得無比刺激。

  這會兒一屏之隔還有一人,更是增大了這種刺激。楚玖颺火熱的怒龍不斷侵入,看著嬌嫩粉紅的蘭蕊一開一闔,他愈發興奮。而梓箐此刻全身緊繃,濕熱內|壁緊緊吸住那根粗壯,她一直在高峰徘徊,可又不敢叫出聲來,只得拼了力地隱忍,全身爬滿了螞蟻似得難受。

  「咦?怎麼沒人吶?算了算了……」

  那客人等了一會兒也沒見有人出來,於是有些沮喪地掀開竹簾又出去了。

  客人一走,內堂的二人便不再隱忍,更加激烈地馳騁大戰。

  ……

  直到日落時分,周圍的鋪子都在收攤了,也沒見連記茶莊的夫婦出來,眾人不禁有點好奇,放了竹簾一下午幹嘛呢?

  茶莊隔壁是家賣豆腐的小店,店主人是個老婆婆。她一邊收拾著家什,一邊自言自語道:「可憐這嬌滴滴的小娘子喲,恐怕得有幾天見不著她面兒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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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7:00

【第九三章.比翼飛攜手天涯】

  安王跌坐在地,雙手被負在身後,動彈不得,他擡頭看向諸人,發現太子對他視若無睹,面無表情,而南宮霖則是一臉憤恨,已經手拿利劍,巴不得及早動手。

  「哈哈哈哈……」

  安王忽然發出一陣狂笑,隨後譏諷道:「翼王,你以為你的太子皇兄是什麼好人?你居然助他稱帝!我告訴你,當年的事,皇后也有份參與!

  我母妃當初只是普通妃子而已,試問如何能夠調動皇室死士?如果沒有皇后的大力支持,哪兒能在老傢夥的眼皮子底下動手?!你真是夠蠢夠傻!到頭來,居然幫的是殺母仇人……哈哈……」

  此話宛若平地驚雷,震得眾人說不出話來。

  南宮霖猛然回頭看著太子,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他說得是真的?」

  太子不言,但卻發出了一聲沈重的歎息,等於是默認了這個說法。十五年前,他已經是少年,雖然未曾參與謀害寶妃,但他什麼都知曉。

  謝文君卻是腳下一軟,幾欲崩潰,她強撐著走到太子跟前,含淚問道:「那吾楓的死,你也知道的是不是?是不是!」

  太子避開謝文君的視線,垂下眸子,艱難說道:「是。不過在那之後,母后便再也沒有插手過這些事!文君你相信我,我當時真的不知,如果我知道的話……」

  「夠了!」謝文君赫然打斷太子的話,「你不用再解釋了,我不想聽,這一切都夠了……」

  原本她以為在今日之後,能開始新的生活,可是她錯了,這些恩怨糾纏,遠沒有結束的時候。這個男人用八年的時間差點就要感動了她,可卻在這一刻把她推到更深的深淵。

  太子見謝文君冷若冰山的樣子,心裡像被人揪住似得隱隱發痛,他深吸一口氣,慢慢開口道:「這些事我都知曉,但是我並未參與其中。母債子償,本宮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母后,有什麼仇怨,衝著我來。」

  這一席話,是說給南宮霖和楚玖颺聽的,無論這兩人要怎麼做,他都會迎頭而上,保皇后的周全。

  楚玖颺也長歎一聲,有些無奈,德妃死了,還有皇后,如果皇后也死了,又還有誰?如此糾葛不清,他覺得累了。

  南宮霖則是一邊搖頭一邊自言自語:「帝王……皇家……下輩子寧願為乞也不願再走進這裡一步!」

  大殿裡黑衣死士和青衣殺手還在交手,一時間難分勝負,而上方幾位關鍵人物卻又各有所思,心中糾結。

  「報!」殿外進來一名守衛宮門的禦林軍,單膝跪地:「朱雀門遭不明兵馬圍攻,現已失守!大批將士打著勤王的旗號,已經向著大殿這方來了!」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兩名死士趁機過來劫走了安王,把他帶到安全之處。

  安王解了身上的束縛,得意說道:「你們以為本王只有這隊死士?那你們也太小瞧我了!如今本王的人馬已經攻進來了,就算你楚家能殺光死士又如何?數萬的兵馬我看你如何抵擋!這一仗,你們輸定了。」

  安王傾盡所有力量,聯合兵部尚書,聚集了十萬人馬駐於京城之外,並事先商議好,待到安王號令一發,他們便攻進城來,直入皇宮。而前一晚麗清殿的大火,正是起事的信號。

  這一次,安王是破釜沈舟,非要達到目的不可。

  「呵呵,既然如此,那我就等著,看誰笑到最後。」楚玖颺聞言卻是不慌,慢悠悠地收起兵器,然後側身對南宮霖說道:「看你的。」

  南宮霖挑劍在手,指著太子:「你還債,我報仇,出招!」

  「這筆債,哀家來還!」

  不知何時,皇后從大殿之後走了出來。她身著鳳袍朝服,氣度雍容,眉宇間帶著一股大無畏的風範。

  皇后走到南宮霖跟前:「一人做事一人當。你要報仇儘管衝著哀家來,不要牽連無辜。」

  「母后不可!」太子一聽就急了,連忙把皇后擋在身後,對眾人說道:「誰也別想動母后一根頭髮!」

  南宮霖早已豎劍直指皇后,他冷聲怒問:「你已是一國之母,尊榮無比,為何還要下手毒害我母妃?這麼多年來,難道你都沒有覺得良心不安?都沒有夢見過那些冤魂向你索命?!世間怎會有你如此蛇蠍心腸的婦人!」

  皇后袖下的手緊了緊,她沈默片刻,緩緩開口道:「哀家多年來噩夢纏身,寢食難安,所以才會吃齋念佛,以求佛祖寬恕罪過。可是,哀家從不後悔當初所做的一切!如果重活一次,哀家依舊會除掉寶妃!」

  後宮佳麗眾多,皇帝獨愛寶妃一人,而皇后,也獨恨寶妃一人。

  「我看你是死不悔改!」

  南宮霖劈劍就砍了過去,皇后閉上眼,昂頭迎上,等待著這一劍砍下來。太子見狀大驚,急忙伸出手去,硬生生空手抓住了劍鋒!

  殷紅的鮮血順著太子手腕股股流下,轉眼就浸紅他一袖孝衣。

  「皇兒!」皇后驚呼,連忙過去拉住太子的手腕,想叫他放手。

  太子緊握利劍,聲音沈毅堅定:「本宮決不允許任何人傷害母后!」

  南宮霖分毫不讓:「我也決不會放過殺母仇人!」

  兩虎對峙,劍拔弩張。而其餘人都在原地未動,這一場私人恩怨,還是交由當事人自己解決得好。

  這時,皇后忽而輕輕一笑,對著太子說道:「皇兒,你不必如此。其實母后的命數,早已盡了。」

  話音一落,只見皇后嘴角溢出一股黑血,原來她在來的時候就已經服了毒。

  「母后!」太子急忙鬆手,轉而去扶住皇后將要倒下的身軀,而南宮霖見狀也一下愣住了。

  皇后笑得淒涼無比,她靠在太子懷裡,眼神卻是看著南宮霖:「你可知道,先皇在臨終之時對我說了什麼?他說他怕黃泉孤寂,問我願不願下去陪他……

  呵,他哪裡是怕無人相陪?他是怕我留在這世上威脅到你啊!這麼多年了,他念念不忘的,只有你和你娘,就算要死了,想的還是怎麼保你一世無憂……我與先皇夫妻三十餘載,可到死他也沒給我一絲一毫的真心!我恨吶!恨你娘,恨你……

  可是再恨又有什麼用?他心裡沒我……翼王,哀家這一生,最錯的不是除掉寶妃,而是明知他心裡沒我,偏還要去爭上一爭!可到頭來,只會讓他更忘不了你娘……」

  千萬恨,恨極在天涯。皇后之位高高在上,是為人稱讚的賢德典範,可到頭來,她也只不過是一名渴望夫君之愛的女人,僅此而已。

  劇毒之藥藥性兇猛,皇后不一會兒便闔眼垂首,氣絕身亡。徒留太子抱著餘溫將散的屍體,哀嚎不已。

  眼見皇后已死,南宮霖手臂放了下來垂在身側,長劍矗立在地,他倚劍站著,眼神空洞,思緒神遊。

  回宮之際他復仇的信念是如此強大,可到了今時今日,他開始懷疑,自己這麼做到底有什麼意義?

  殿外傳來越來越大的吶喊聲,透過雕花木窗,隱約可見旌旗搖動,看來將士們已經攻了進來。

  一直在旁看好戲的安王這時更加囂張:「看看你們,狗咬狗,喪家之犬就是這個模樣!看在老傢夥的面子上,你們自行了斷吧,本王留你們全屍。」說完這些,安王滿臉施捨的表情,好似他給了幾人莫大的恩賜。

  楚玖颺眸子往殿外一掃,瞥見一熟悉的身影大步過來,他隨即開口道:「說話不要太絕。」

  話音一落,自外走進一名身形魁梧的武將,銀色鎧甲,絡腮鬍子,正是北安將軍曹峰。

  曹峰進殿便對著上方單膝跪地:「參見陛下!末將護駕來遲,望陛下恕罪!」

  安王見到來人大駭,指著曹峰問:「怎麼會是你?!」

  他手下的人馬呢?進城的人怎麼會是本該遠在千里之外的曹峰?

  這時楚玖颺緩緩上前,道:「北安將軍二十萬大軍進京勤王,你區區十萬兵馬如何抵擋?剛才進宮的,本來就不是你的人。」

  二十萬對十萬,孰強孰弱那是顯而易見,曹峰留下一半人馬制住安王的人,再帶領剩餘的一半打著勤王的口號一路過來,自然輕鬆入宮。

  到了這個地步,安王依舊不死心,當著大殿群臣的面,他怒喝道:「曹峰!你好大的膽子!武將未經召喚,擅自帶兵回京是死罪!你置我蒼穹北地於何處?若是敵國趁機來犯怎麼辦?!」

  曹峰捋了把大鬍子,不緊不慢地回道:「安王殿下多慮了。如今我蒼穹國與雪安國交好,邊境平安,相處融洽,斷不會有人前來滋事。反倒是末將方纔入宮聽人說,雪安青蓮郡主被奸人所害,葬身火海,恐怕做這事的人才是想挑起兩國戰事吧?!」

  事已至此,安王徹底敗北,不僅失了手中權勢,更失掉了人心。

  昔日的翩翩貴公子如今滿身狼狽,儘是敗者之相,只見他表情不甘,恨恨說道:「要殺要剮隨你們!今日本王不是輸在你們任何人手下!是老天不公!竟然如此待我!」

  在場之人見安王大喊大叫的癲狂模樣,皆是搖頭歎息,萬惡皆因貪而起,人心,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東西。

  楚玖颺伸手拍在南宮霖肩上:「我大哥的仇已經報了,其他的事就此作罷。他交給你了。」

  南宮霖點頭,接著看了看太子。太子抱著皇后屍體,只是淡瞟了他一眼,就再沒了表情。

  南宮霖提劍走了過去,那些黑衣死士已經被誅天閣殺手和曹峰旗下將士制服,於是他徑直走到了安王跟前。

  「這一劍,是你欠我爹的!」

  揮劍而下,血流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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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轉眼又是隆冬時節,京城又下一場大雪。

  一月之內,先帝駕崩,安王逼宮,北安將軍勤王……最後翼王親手砍掉安王一臂,並協助太子登基稱帝。

  新帝念及手足之情,只是奪了安王的爵位,把他軟禁在安王府,詔令非死不得出。

  終於,塵埃落定。

  皇宮之中,一身白色狐裘南宮霖站在麗清殿的廢墟之上,伸手接住幾片飛雪,然後看著它們化作一泓清水,沿著手掌滑落,消失得無影無蹤。

  終究還是什麼都抓不住……

  「翼王。」

  一聲叫喚打斷南宮霖的思緒,他循聲望向來人,入目是身披黑氅的男子,隱約可見底下明黃色的衣角。

  南宮霖行禮:「臣弟叩見陛下。」

  原來的太子,現在的蒼穹新帝虛扶一把:「不必多禮。」

  南宮霖起身,問道:「陛下為何會來此?」

  「找你。」新帝自袖中掏出一物,遞給南宮霖,道:「這是父皇之願,亦是你的心願。從今往後,蒼穹再無翼王,只有逸王。」

  原來這是一方聖旨,新帝改翼王封號為逸王,並特賜他一塊封地,允他不上朝不議事不覲見不納貢,自己隨心度日便可,做一個名符其實的安逸逍遙王。

  「謝陛下。」南宮霖接過聖旨握在手中,並無過多言語,眼神飄向了一張石頭斷桌。

  每次來麗清殿,他都要纏著她做吃的,她總是經不住軟磨硬泡,最後做了東西端出來,就在這桌上叫他吃。

  新帝見狀,目光也放向遠處,開口道:「朕……其實很羨慕你。你有父皇的寵愛,你在宮外有養父的撫育,你過了那麼多年平凡人家的日子,你有妻有兒……朕,什麼都沒有。帝位至高,也至冷,坐上這個位置,就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如今的他無人可及,可他也無父母,無兄弟,無摯愛。謝文君宮變之後遠走天涯,不知去了哪裡,而最近群臣紛紛上書請求選秀充盈後宮,他實在是頭疼得厲害。

  那些女子一進宮,以往的悲劇,勢必重演。

  南宮霖聞言不置可否,而是說了一句:「你比我好。你還沒有得到過,尚且可以努力,而我只能獨享失去的苦澀。」

  一名宦官走了進來,躬身稟告:「陛下,刑部來報,四皇子昨晚在府中暴斃,驗屍仵作斷定是服毒身亡,當時他的妾侍芮夫人也一同服毒,不過最後被救了過來。」

  四皇子正是昔日的安王,沒想到他囂狂半生,居然落得個這麼淒慘的下場。

  「他還是看不開……」新帝擺擺手,道:「叫禮部的人過去,按王侯規格安葬,盡量辦得風光一些。」

  南宮霖聽到這個消息沒有反應,他仰頭看著這漫天大雪,任由雪花沾滿眉角。

  瓊華飄雪,夢裡花開,不知故人,何時歸來?

  -----

  漫漫大雪,一輛黑木馬車緩緩駛離了京城,車輪碾壓過白雪覆蓋的官道,留下幾道印痕,漸行漸遠。

  車伕穿著大襖厚靴,還帶著斗笠,不時吆喝著馬兒,一路都走得很平穩。車廂裡燃著一個小暖爐,爐上小銅壺裡還煨了牛奶,只見一位美貌婦人懷抱一名嬰孩兒,依偎在身旁的銀髮男子懷中。

  梓箐看著壺嘴裡飄出縷縷白霧,問道:「我們就這樣走了,真的沒關係麼?誅天閣怎麼辦?還有阿霖怎麼辦?」

  楚玖颺正在逗弄兒子,他伸出手指去摸小狼的手,小狼反手想抓,他卻一下子把指頭縮回,偏不要小狼抓到。如此來回幾次,小狼好似都要哭了。

  梓箐見狀頗為不滿,使勁拍了下他的手背,有些嗔怒:「問你呢!」

  楚玖颺這才收手,有些埋怨地看著美人,道:「娘子你居然只顧關心別人,理都不理自家相公和兒子,為夫甚是傷心吶……」

  「快說,不然我抱著小狼自己走回去問個清楚!」梓箐出口威脅。

  「別別別!」楚玖颺急忙收緊手臂,把妻兒攬在懷裡,這才一本正經地開口道:「楚氏九公子已死,世上再無誅天閣,以往的事,新帝都不會追究,而翼王應該會離開京城,去他的封地。」

  「真的?」梓箐有些狐疑,「新帝就這麼放過你們?他難道不怕遺留禍根?如今你們可是他最大的威脅。」

  「他當然怕。」楚玖颺笑了笑,「不過我們手上有他忌憚的東西。」

  「什麼東西?」

  「前幾日我不是送了小狼一根太極棍?東西就在裡面。」

  梓箐把小狼遞給楚玖颺抱著,自己翻了翻車裡的箱子,拿出一小根棍子,她使勁搖了搖,發覺裡面是空心的,於是她兩手各握一端,反擰一下,把棍子從中拆開,拿出裡面的東西。

  黃色綾錦,白玉軸心,還有飛龍為記……這是聖旨?

  梓箐急忙打開看了起來。

  「這……」梓箐看完聖旨的內容,驚訝不已,「怎麼會有這東西?」

  「先帝確實留有遺詔,不過你手上的這份,才是真的。」

  原來,當初先帝臨終之際,贈給南宮霖的是一份蓋了玉璽的空白詔書。他知道南宮霖無心帝位,但若是其他人稱帝,勢必會對南宮霖不利。於是他給了南宮霖這樣一份詔書作為護身符,將來若有任何大事發生,南宮霖可以自行填寫詔書內容,用以自保。

  南宮霖把詔書放進了小狼襁褓裡,隨後梓箐帶著小狼回了麗清殿。她深知此物的重要性,也知道若是其他人得知她手上有這東西,一定會過來搶。於是她早早把詔書拆了下來,縫在給玥兒的小衣之內,叫她穿在身上帶出了殿去。

  早在先帝駕崩的第二天,楚玖颺就偽裝成送菜的菜農混進了皇宮,而誅天閣也早已安插了人在禦林軍裡,一群人在暗中保護翼王和梓箐。楚玖颺一向精於謀算,所以他只是看著白知梅搞些小動作,沈住氣沒有妄動。

  直到最後時刻,他才現身,然後召集殺手進來,殺掉安王死士,最後再放火毀屍滅跡。麗清殿裡的被燒死的人,其實是白知梅,她懷裡的嬰孩,不過是一隻成年野貓。這樣一來,眾人皆以為翼王妃和世子已死,梓箐和小狼才能擺脫這些身份,做他楚玖颺名正言順的妻兒。

  最後一步,楚玖颺先去找了謝文君,把遺詔偷龍轉鳳,之後再和太子聯手,共同策劃了一切。他篤定太子會答應自己的條件,因為先帝真正的遺詔之上,雖然也是傳位於儲君,可是同時還分別給了安王翼王大塊的封地,如果真按照這份遺詔來執行,不出十年,蒼穹天下將成三足鼎立的勢態。

  太子天生就是帝王之材,他想坐帝位,就不會允許這些事發生,於是他答應聯手,並允了楚玖颺不再追究誅天閣,還立書為證。

  環環相扣,步步為營,最後的大贏家,是楚玖颺。

  瞭解清楚來龍去脈,梓箐長歎一聲:「我好似做了一個夢,覺得好累。」

  楚玖颺攬過她的頭靠在自己身上:「累就睡一會兒,等到家了我叫你。」

  梓箐輕闔雙眼,安心點頭:「嗯,可以回家了,真好。」

  紅塵雪陌,連綿千里的白色,一望無際。

  車廂之內溫情脈脈,車外駕車的車伕,取出腰間一壺酒,猛灌一口,然後揚鞭抽了馬兒一下。

  烈酒入喉,身子暖和起來,車伕扯開嗓子,唱起一支古樸的歌。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彼采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彼采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千里流雲過盡,轉眼華年蹉跎,望不盡的,是滄海桑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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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6:43

【第九二章.風雲變王者歸來】

  蒼穹國,惠帝三十一年九月十三,宮中麗清殿失火,翼王妃薨逝。

  九月十四,舉行殮葬大典,之後惠帝靈柩將運往皇陵安葬。

  廣場之上,帝王靈柩安置在上方,一群人跪於數百級台階之下,默默聽司儀念著祭文,等待儀式完畢。

  諸位皇子都是一身孝衣,神色皆哀,不過若是數其中最哀者,非翼王莫屬。

  面色蒼白,薄唇無血,眼神渙散,滿身頹然。

  前一晚他們把那些燒焦的屍體全部搬了出來,可是所有人早已面目全非,分不清誰是誰,唯有一具焦屍懷抱一團黑漆漆的物體,扯開一看,竟是嬰孩兒的骨骸,幼骨未成,白森森的小頭顱看著令人發寒……

  南宮霖抱著這具焦屍嚎啕大哭,悲痛欲絕。

  眾人見狀惋歎不已,先帝才去,翼王妃又葬身火海,還有那剛滿月的小世子……翼王何其悲慘?當年生母寶妃是這樣,如今妻兒又是這樣。這就像一個魔咒,一直縈繞著翼王,注定了他此生孤寡。

  就在這渾渾噩噩當中,司儀終於宣讀完了祭文,又高喊了三聲「拜——」,皇子妃嬪和群臣向著靈柩磕了頭,這場冗長的祭典才算最終完成了。

  祭典之後,眾人先進殿內休整等候,待吉時一到,所有人便會護送靈柩出宮去皇陵,屆時謝文君也會在那裡當眾拆封錦盒,宣讀先帝傳位遺詔。

  南宮霖坐在殿內一角,渾身被陰霾籠罩,眸底寒霜一片。這時,陸陸續續進來一些宮婢宦官,向在座諸位呈上茶點。

  一名宮婢走近南宮霖,行禮後奉上一小個菱形食盒:「奴婢叩見翼王殿下。這是禦膳房送來的點心。」

  南宮霖頭也不擡地擺手:「拿下去,本王沒胃口。」

  「您已經整整一夜滴水未進,請愛惜身體。」

  那宮婢依然跪在地上,雙手捧著食盒舉於頭頂上方,看樣子是一定要讓翼王吃上一吃才甘心。

  「唉……」南宮霖伸手接過盒子,道:「你下去吧。」

  那宮婢好似還想說什麼,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回了一句「奴婢告退」,便退了出去。

  南宮霖絲毫沒有食慾,他隨手就把食盒扔在桌上。「匡當」一聲,盒蓋被震落,只見盒內周圍六個小盤眾星拱月般簇擁著中間一個小盤,每個格子裡都盛有一樣點心,冰皮透明,艷色斑斕,搭配得很漂亮。

  南宮霖一看就愣了,這些東西……

  他立馬拾筷夾起一樣小點放入口中,熟悉的美味一下充滿了口腔,味蕾裡全是他最喜歡的味道。吃著吃著,南宮霖不禁眼眶泛紅,不過這是喜極而泣,而非悲淚。

  就在這個當口,安王從殿外走了進來,白緞錦袍,一派貴氣,不過臉上還包著傷口。他一進來,就衝著謝文君走去,高高在上的樣子,彷彿所有人都已經臣服在了他的腳下。

  「謝大人。」

  謝文君正在沈思,聞言擡頭,起身道:「安王殿下,何事?」

  安王嘴角一抹譏誚,道:「如今大典結束,還請謝大人兌現諾言,宣讀遺詔。」

  安王在賭,既然老傢夥臨終是把遺詔給了翼王,那麼謝文君手上的東西就是假的,或者說,她手上根本就沒東西。前幾日他吩咐白知梅去麗清殿找遺詔,雖然未曾找到想要之物,可昨晚一場大火,那是把所有東西都付之一炬。白知梅也很聰明,殺人放火之後懂得藏起來不現身,避免把禍事帶到安王府上,這點甚合他的心意。

  於是安王今日放手一搏,謝文君要是有遺詔,而繼位之人又非他安王的話,他會趁眾人出宮之前召集死士滅了這群死對頭,若是謝文君沒有遺詔,那更好說了,直接安上一個意圖謀朝篡位的罪名,再把太子和翼王都牽扯進去,到時候豈不是一網打盡?最後他自己平亂有功,自然而然會在群臣的擁護下稱帝。

  這場算計,怎麼算都是他贏。

  謝文君一聽斷然拒絕:「先皇遺命,靈柩進入皇陵之時才可啟封,請恕下官不能答應殿下的要求。」

  「遺命?」安王表情不屑,「謝大人,恐怕你是故弄玄虛吧?」

  忽然,安王轉身就向諸臣大聲說道:「謝文君假傳聖旨!她根本沒有先皇遺詔!」

  在場眾人一片嘩然,霎時沸騰聲響起。

  謝文君不慌不忙,撣撣衣角,擡眸道:「殿下何出此言?下官沒有遺詔,莫非您有?」

  安王步步緊逼:「你有的話,那就立馬拆封宣讀!否則空口無憑,無法令人信服!」

  「不行。下官要遵從先皇遺命,現在還不到時候。再說有虎符為證,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安王又煽動群臣:「諸位大人,這便是做賊心虛!雖有虎符,可誰知道是不是趁先帝不備偷來的?如果她真有遺詔,為何不敢現在宣讀,而非得等到大家出了宮再拆封?不會是宮外有什麼陷阱吧?」

  話音一落,立馬就有人出聲附和。

  「現在宣讀不也一樣?非要等到去了皇陵才開盒,確有蹊蹺。」

  「恐怕是居心叵測!」

  「謝大人啟封吧!大家也可做個見證!」

  「……」

  經由安王一群人的挑撥,原本對這件事持觀望態度的一些中立臣子也開始不安起來,紛紛咬耳議論,甚至開始幫腔說話。

  眼見謝文君被安王置於中心受眾人圍攻,太子上前一步阻止道:「夠了!胡鬧什麼!本宮擔保,謝大人手中遺詔貨真價實,乃先帝親筆!」

  安王見狀,問道:「本王說謝文君哪兒來那麼大的膽子,原來是皇兄你在背後給她撐腰。怎麼,她是你的人?」

  安王在宮裡遍佈眼線,所以早就洞悉兩人之間的瓜葛,今日這種狀況,正好借此大做文章。

  太子把謝文君護在身後,目光一凜:「是又如何?皇弟你少在這裡興風作浪,此事鬧大了對你沒有好處。」

  他是儲君,亦是兄長,他願意給兄弟一條生路,前提是這兄弟安分守己,否則別怪他不念手足之情,不顧先帝臨終所托。

  「哈!果不出我所料!太子你串通謝文君,妄圖謀奪帝位!你在宮外安排了不少人馬吧?你們不就是想在送靈柩去皇陵的途中,殺人滅口麼!今日本王絕對不會如你們的願,諸位大人也不會任人宰割!」

  諸臣一聽,心中都緊張起來,特別是平時中立的那部分臣子,更是惶恐不安,本以為不偏幫任何一派便能自保,看來如今是不得不選一邊吶!幾名武將甚至暗中握緊了佩刀,氣氛一下緊張不堪。

  「好!」

  謝文君忽然站了出來,拿出那方錦盒,高舉在頂,擲地有聲地說道:「既然諸位再三要求,下官就啟封開盒!不過,這是違了先帝的遺命,總得有人出來擔責。安王殿下,這個抗旨之罪,是不是你擔?」

  安王心中冷笑一聲,以為拿先帝出來壓人他就不敢拆封了?笑話!他安王才不會中了這謝文君的計謀。

  於是安王頷首:「若你真有遺詔,本王抗旨不遵,自願棄了這爵位!」他倒要看看,這謝文君能拿個什麼東西出來。

  「不過,若是你沒有遺詔,又該怎麼辦呢?」安王接著問道。

  「下官……」

  謝文君話還沒說完,太子搶先答道:「本宮為謝大人擔保!若是沒有遺詔,本宮讓出這諸君之位!」

  安王合手一拍:「好!一言為定!諸位大人做個見證,不可反悔!謝大人,啟封吧。」

  眾目睽睽之下,謝文君撕掉盒上的封條,然後開啟盒蓋。

  一卷黃色綾錦靜臥在內,以白玉為軸,兩端還有銀線所繡的飛龍圖案,用作防偽。安王見到聖旨一愣,此物簡直以假亂真!

  謝文君取出聖旨,雙手遞給范宰相:「范大人,請您宣讀。」

  范宰相可謂群臣之首,頗具威望,他小心接過卷軸,緩緩打開,眾人這時盡數下跪,聆聽先帝遺訓。

  「朕以宗人入繼大統,獲奉宗廟三十一年……朕以敬天法祖為首務,兢兢業業,夙夜憂勤,勵精圖治。現雖未能全如期望,而庶政漸已肅清,人心漸臻良善,鮮有遺憾……蒼穹儲君,太子昭銘。仁孝天植,睿智夙成。宜上遵祖訓,下順群情,即皇帝位……詔告天下,鹹使聞之。」

  這方遺詔,寥寥數語,只說了一件事,那就是傳位給太子,而其餘諸人的安排隻字未提。

  安王聽完,一顆心涼到了底,袖下拳頭緊握,青筋爆出。

  范宰相念完遺詔之後,立馬向著太子跪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群臣紛紛下跪,高呼萬歲,洪亮的聲音不斷在空曠的大殿迴盪。

  太子並未流露出太多別樣的神情,他說了句「平身」,然後伸手準備接過聖旨。

  誰知有人卻快他一步,奪了范宰相手中的東西。

  安王拿著聖旨,咬牙切齒地說道:「這是假的!」

  老傢夥不是最寵翼王麼?怎麼可能把位子給了太子,而對其餘人不做安排?!

  「皇弟!」太子怒喝一聲:「不得放肆!」

  范宰相也說道:「安王殿下,老臣親自驗過,詔書上落帝王璽印,這確確實實是遺詔無誤。」

  「不可能!他怎麼會傳位給你?你何德何能!論功績你不如我,論受寵你不如那個孽種……你憑什麼坐這個位置?!憑什麼?!」安王發了狂似得大吼,眼神仿若想要把太子剝皮拆骨。

  太子平靜地看了安王一眼,道:「就憑我是儲君,還憑這方遺詔。皇弟,群臣在此,你不要失了體統,爵位一事,就當沒有說過,就此作罷。」

  「作罷?哈哈,你叫我作罷?!」安王仰天狂笑,隨即惡狠狠地說道:「你休想!來人!」

  安王一聲令下,立馬從四處湧出一批黑衣死士,團團包圍了這裡。

  「今日,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眼見安王帶人逼宮,太子終是忍不住,低聲道:「皇弟,為兄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把人撤了!否則別怪本宮不念兄弟之誼!」

  「皇家之中哪兒來的兄弟!本王和你半點情誼也無!」安王不聽勸告,反而變本加厲,即刻揮手下令:「殺了他們!」

  一群死士得令,立馬提刀持劍上前,來勢洶洶。

  太子閉目深吸一口氣,隨即睜眼,此刻眸裡再無一絲心軟之意,只見他順手舉起茶杯便狠狠砸在地上。

  碎瓷為證,兄弟情斷。砸杯為信,進殿勤王。

  一群臉戴面具的青衣人從殿外魚貫湧入,之後出手與黑衣死士搏鬥起來。青衣人之首是一名戴著銀質面具的銀髮男子,他腰纏黑色軟鞭,進來就抽鞭殺了幾人,然後走到了太子一方。

  安王見狀眸子一暗:「原來是有幫手,那我們今日就一較高下!」

  南宮霖原本只是在角落冷眼旁觀,突然見到銀髮男子出現,他急忙擡步走了過去:「你怎麼來這裡了?他們怎麼樣?」

  「你放心,沒事。」

  安王見南宮霖和這銀髮男子明顯是認識的樣子,皺眉問道:「你是何人?」

  銀髮男子的一雙眸子在面具背後閃耀著湛藍光芒,面具下他的唇角微微揚起,吐出兩個字:「故人。」

  聽見這聲音,安王臉色巨變,眼裡都是波濤,震驚地幾乎說不出話來:「你、你沒死?!」

  「大仇未報,怎能赴死?我的命除了我自己,誰也拿不走。」

  說完,楚玖颺甩鞭就勒住安王左右兩個下屬,之後往邊上一甩,把人砸在牆上,血濺四壁。接著,他三兩下就擒住了安王,用鞭捆緊他,然後提著人摔到了南宮霖的腳下。

  「你說,是我們一人一劍砍死你好,還是一刀斃了你好?」楚玖颺話音裡透著一股子陰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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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6:21

【第九一章.葬火海香消玉殞】

  梓箐已在麗清殿住了五日,期間南宮霖來過幾次,不過也是歇歇便回了靈堂,神色之間儘是疲憊。

  宮門已鎖,每日只有些送菜的菜農可以入宮,不過也是只準進不準出。宮裡的消息傳不出去,眾人對於宮外局勢一無所知,只得靜靜等待。

  不過,這平靜只是表象而已,實則暗流洶湧,危機四伏。

  「玥兒,過來試試這個。」

  閒來無事,梓箐在房裡做起了針線活,手頭沒什麼布料,這先帝剛去又不能做那些花枝招展的新衣,於是她縫了個貼身小衣給小公主。

  小公主正趴在搖籃邊逗小狼,捏捏小傢夥胖乎乎的小手,覺得有趣極了。這會兒一聽見夫子喚自己,便興沖沖地跑了過去。

  「夫子你拿的是什麼?」

  美人溫柔淺笑,拉過小公主坐下,道:「給你做了件小衣,來,你看看合不合身。」

  嫩黃色的小肚兜,上面繡了一彎白月,還有幾顆星辰,當真是別緻得很。柔滑的緞子摸起來也很舒服,小公主一拿到就喜歡上了。

  「真好看!這個跟她們做得不一樣,唔,好像還要厚一些。」

  「天冷起來了,自然要做厚一點,這樣才暖和。」

  剛幫小公主穿上小衣,門外有人來報,說是安王側妃梅夫人來訪。梓箐聞言皺皺眉,明日便是殮葬大典了,安王一方終於是忍不住了麼?

  她順手幫小公主繫上外衫,道:「玥兒,你也去靈堂守著吧,多盡點孝心。」

  梓箐叫夜天護送小公主從側門出去之後,自己才抱著小狼慢悠悠去了前廳。一進門,她便看見白知梅坐在那裡喝茶,身後站著兩名宮婢。

  「你找玥雅公主?她不在殿裡。」美人開口便是逐客之意。

  白知梅把手上茶杯一擱,站起來走向美人,道:「我是來找你的。」

  「找我?」梓箐輕笑,擡眸道:「我自認和你沒那麼好的關係,我同你無話可說。」

  白知梅斜睨了梓箐一眼,覺得這狐妖生了孩子以後好似更美了,臉色紅潤,神采熠熠。俗話說「想要俏,一身孝」,梓箐一身純白素衣,更顯得窈窕清麗,韻味十足。

  妖精!白知梅暗罵一聲,索性開門見山:「把東西拿出來。」

  梓箐低頭看著懷裡的小狼,小傢夥睡得正香,她頭也不擡地反問:「東西?什麼東西?」

  白知梅見梓箐是如此輕慢的口氣,怒火騰一下就上來了:「你少給我裝蒜!說,東西藏哪兒了?!」

  這幾日安王在靈堂守孝做樣子,不便出面,於是暗中吩咐白知梅想方法從梓箐這裡弄到先皇留給翼王的東西,他允諾事成之後會把白知梅扶正。白知梅對正妃位置渴望已久,自然賣力行事。

  白知梅不是一個魯莽之人,做事也頗為謹慎,前幾日她只是悄悄派了幾名探子過來,想偷得遺詔。可是這好幾日過去了,一撥人暗中把麗清殿搜了個遍,都沒見到所謂的遺詔,而殮葬大典就在明日,再不把東西拿到手那可就晚了,於是今日白知梅孤注一擲,乾脆過來明搶。

  要知道,雖然出不了宮,可安王在宮裡,是擁有一隊死士的。

  梓箐這才緩緩擡頭,目光平靜地看向白知梅,不緊不慢開口道:「我不知道你說什麼,你不見了金釵還是玉鐲?丟了東西上別處找去,少來麗清殿撒潑。」

  「少在這裡裝瘋賣傻!」白知梅頗為惱火,面目猙獰地吼道:「把遺詔交出來!否則我殺了你和這個小野種!別以為生了兒子就能耀武揚威,你若是識相一點,我就留你一條狗命。」

  梓箐輕蔑地嗤笑一聲:「你以為你是誰?我的命何需你留?我這裡根本沒有你所謂的遺詔,你八成是得了失心瘋了,只知胡亂嚷嚷到處咬人。」

  這時,不知從何處冒出來一群黑衣人,其中一名頭目上前向白知梅稟報:「夫人,沒有。」

  原來早在白知梅進門之際,這一隊死士就鑽了進來,悄然殺掉殿裡的宮女侍衛,然後翻箱倒櫃地找遺詔,可惜翻了個底朝天都一無所獲。

  而白知梅逼問梓箐一番也沒得出個結果,她徹底失了耐性,順手抽出黑衣人腰間佩刀就架在了梓箐脖子上。

  「說!」

  她就不信生死關頭這個狐妖還能不開口!

  利刃在喉,梓箐卻一點也不慌亂,美人薄唇輕啟:「你刀拿開一點兒,傷到我兒子你可賠不起。」

  越是看梓箐這番毫不在意、胸有成竹的模樣,白知梅越是火大,她下達最後通牒:「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把遺詔交出來。如若不然,我便殺了你們母子,再一把火燒了這裡!大不了大家一拍兩散!」

  如果她白知梅拿不到遺詔,那就乾脆毀了,沒有遺詔,翼王同樣別想稱帝!

  「怎麼?」梓箐擡眸,眼帶三分邪氣,道:「你得不到的東西也不要別人得到,真是好毒的性子!世上之人何止千萬,你們總是這樣強奪,怎能收服人心?眾怒難任,我勸你還是收斂些好。」

  白知梅不以為然:「只要立於巔峰,天下都在掌握之中,何況區區人心?!我還真是高看你了,燕雀鴻鵠,山雞鳳凰,終究是有天壤之別。你除了這副漂亮殼子,也沒什麼好的,枉費楚玖颺為你花了那麼大一筆銀子,最後還丟掉了性命。

  不過你也真是夠絕的,轉身就嫁給翼王,又同我家王爺糾纏不清,還生了個來歷不明的小野種……要是楚玖颺泉下有知,你猜他會不會化作厲鬼前來討債?呵呵……」

  白知梅一口一個「小野種」,嘴巴十分歹毒。跟著安王兩年,她始終沒能懷有身孕,這件事是她心中一根最深的刺,今日前來之時她就決定了,無論這狐妖的兒子是不是安王的種,她都一定要除掉這母子倆,以洩心頭之恨。

  梓箐聽言不露惱色,反而附和道:「你說得對,山雞再折騰,也飛不到鳳凰那麼高,你再用盡手段,也得不到我有的東西。」

  白知梅被梓箐這麼一諷,頓時滿臉殺意,只見她舉刀就狠狠往美人身上劈去。

  「賤人!我看你死了還怎麼得意?!」

  倏——

  空中飛來一條黑色軟鞭,鞭繞刀身三圈,然後來人發力一扯,白知梅霎時覺得手心劇痛,下意識便鬆開手掌。

  佩刀脫手而出,明晃晃的刀尖飛向一旁,之後「鐺」一聲插進了房內石牆之中,半個刀身都沒入其中,繼而沙沙掉落些許泥灰在地。

  白知梅大驚,回首看向鞭子襲來的方向,只見一人黑衣銀髮,徐徐走近。

  怎麼會是他?他不是死了麼!

  「你、你……」白知梅被嚇得失了魂似得胡囈,「是人……還是……」

  楚玖颺並不理會白知梅,收鞭在手,掠過她身旁就向梓箐走去,步伐沈穩,衣袂帶風。

  梓箐展露一抹柔笑:「你來啦?」

  「嗯。」楚玖颺看了看小狼,依舊睡得安穩,根本不知剛才發生的事,他笑道:「這小傢夥還真是穩得住。」

  「那是當然,有其父必有其子,小狼才不會那麼沒膽。」

  不一會兒白知梅回過神來,心中思量一番,便知曉了楚玖颺當初定是詐死,用以躲過安王的耳目,她不禁暗道一聲好手段,同時也有些挫敗感,這麼多年,她從來就沒有真正摸清過楚玖颺的底。這男人的城府,深不可測。

  白知梅瞥見二人親密的模樣,不禁恨得牙癢癢,張口就譏笑道:「你居然還來救她?哈!好一個天大的笑話!這個賤人早就背著你勾三搭四,她的入幕之賓多不勝數,就連她現在抱著的孩子,也不知道是誰的種!我真是沒想到,昔日沈穩冷靜的楚公子,居然也被狐狸精所惑,甘心戴綠帽!哈哈……」

  看著白知梅笑得這麼張狂,梓箐心生不悅,她眼梢一挑,道:「看你這麼好奇,我告訴你也無妨。我的兒子不姓蒼,他姓——楚。」

  乍聽美人這麼一說,白知梅一臉難以置信:「你說什麼?!」

  小野種是楚家的人?這狐妖好大的膽子,居然混淆皇室血脈!

  「小狼是我和玖颺的兒子,跟其他人一點關係也沒有,就連翼王也是知曉此事的。你費盡心思想除掉我們母子,其實何必呢?我們對你不存在任何威脅,你這樣是自討苦吃而已。」

  安王想除掉梓箐和小狼,無非是想徹底滅了翼王一方,不留任何禍根,而白知梅卻更多一份私心,她害怕梓箐屆時用兒子作為籌碼,博得安王的寵信,無論如何,她不會讓別的女人有一絲可乘之機。

  不過事到如今,白知梅是無法收手了,只聽她冷笑一聲,道:「再說這些都是多餘,今天你們插翅難逃!我倒要看看,你們到底有什麼本事!」

  說罷,白知梅後退幾步與二人拉開距離,隨即命令死士:「殺了他們!」

  ……

  夜幕降臨的時候,麗清殿燃起了熊熊大火,兇猛的火勢迅速蔓延開來,燒得整個皇城都是火紅一片,宛若霞光。

  「報——————」

  靈堂之中的眾人只聽外面傳來一陣騷亂聲,正在張頭打望,這時從外奔進一個滿身狼狽的小太監,進殿就跪在了地上,說話上氣不接下氣。

  「稟、稟告殿下……麗清殿走水!翼王妃與世子被困其中!」

  「什麼?!」

  南宮霖一聽,立馬擡腳奔了出去,沒命似得狂奔,夜天夜澤見狀,也急忙尾隨而去。

  才看到麗清殿的輪廓,南宮霖就見到一群連綿的宮殿都處在烈火的吞噬之中,木材被燒得辟里啪啦作響,還有房梁坍塌的聲音不時傳來。

  潛火軍早就到了,拿著水袋唧筒不斷注水,還有幾架水龍也沒閒著,一直汲水滅火。原本麗清殿四周都有蓄滿水的水缸作防火之用,可這時眾人發現水缸居然是空的,仔細一看,原來是有人早在缸底鑿了大洞,放完了這救命的水。

  「小連!小連!小連……」

  南宮霖大叫著梓箐的名字就想往火海裡沖,夜天夜澤兩人急忙上前一人一邊死死拉住他。

  「火勢兇猛,殿下切勿冒險!」

  「小連和小狼在裡面啊!」

  「屬下受將軍囑托,一定要護您周全!」

  「我要救小連!」

  「……」

  夜天夜澤不肯讓南宮霖冒險,拼了命地拽住他。南宮霖急了,出手就打向二人,夜天被南宮霖打中胸口,喉間立馬泛起一股腥甜,他咬牙不吭聲,死死鉗住南宮霖的手臂不放。而夜澤則攔腰抱住南宮霖,把他拖在原地,任由南宮霖怎麼打都不肯鬆手。

  「滾!放手!聽到沒有!給我放手!」

  其餘眾人到來的時候,便看見翼王被兩名下屬合力制住,不讓他往火海裡去,而翼王掙脫不了鉗制,一直撕心裂肺地大吼大叫,雙目赤紅,也不知究竟是烈火的顏色映射進了瞳孔,還是他急得眼裡出了血。

  突然,「轟隆」一聲巨響,麗清殿的主殿在一片烈火焚燒中塌了,揚起無數火星飛向空中,四濺猛迸。

  「嗷——————!!!」

  翼王發出一聲慘烈的長嘯,隨即整個人癱軟下來,滿眼絕望地看著依舊燃著大火的廢墟。

  太子抱著小公主站在不遠處,冷眼看著這一切。玥兒已經泣不成聲,嘴裡一直喊著梓箐:「夫子……夫子……嗚嗚……」

  安王也在一旁,他看著眼前的一切,嘴角不自覺浮出一抹笑容。得不到的東西就毀了,這是他一貫的行事作風,待到他坐上帝位,一定還會有更好的東西等著他,也會有更美的女人匍匐在他腳下。

  忽然之間,眾人只見原本頹然跌坐在地的翼王站了起來,轉身就往另一方走,他經過一名侍衛身邊之時,順手抽出侍衛的佩劍,緊握在手,殺氣騰騰地衝著安王而來。

  南宮霖二話不說,舉劍就殺了過來,安王沒想到南宮霖居然有此一招,在劍尖逼進之時才急忙躲開,結果還是不慎被刺中了臉頰,留下一條猙獰血痕。

  安王身後的幾個隨從立馬上前來堵住南宮霖,而夜天夜澤見狀,分別站在翼王左右,拔劍相向。

  一時間,兩方成對峙之狀。

  安王手捂臉上傷口,恨極怒吼道:「你幹什麼?!想找死不成?!」

  南宮霖殺意凜然,冷冷開口道:「你害死小連,血債血償!」

  「呵!你可不要血口噴人!你哪只眼看見是我放的火?」安王的口氣有些得意,「翼王,我知道你與翼王妃伉儷情深,如今王妃世子不幸葬身火海,你悲痛難當為兄可以理解。不過你也不能胡亂冤枉好人,你還是節哀順變罷。」

  「好人?」南宮霖銀牙緊咬,「你都算好人的話,世上再無惡人!少廢話,我今日非要了你的命不可!」

  說罷,南宮霖出劍就襲向安王,安王手下見狀自然出手迎上,奮力護主。夜天夜澤見南宮霖被幾個安王隨從圍攻,自然也提劍加入了戰場。

  轉眼間,一群人就在這裡打了起來,現場一下亂成一團。

  劍氣縱橫,殺氣四蕩。南宮霖簡直是豁了命出去,殺敵奮不顧身,只想著盡快殺光這群走狗,取了安王的首級。

  安王的眼裡也全是殺意,既然翼王主動送上門來,他就不客氣了,趁此時機解決了這個眼中釘也不錯。於是他暗中朝著手下做了個絕殺的手勢。

  就在兩方人酣戰的時候,只聽太子一聲咆哮:「住手!」

  這一聲怒吼,雄渾有力,威不可擋,震得眾人嗡嗡耳鳴,不自覺一下都停了下來。

  太子大步上前,氣勢十足:「父皇屍骨未寒,你們兩個就公然在此大打出手,成何體統?!我蒼穹皇室怎麼會有你們這樣狼心狗肺的東西?!誰再敢動手就試試,本宮代父皇滅了這不肖的子孫!」

  南宮霖聞言側首,道:「他是殺我妻兒的兇手,難道你要我放過他?!要是換做你,你能眼睜睜看著妻兒枉死,不為他們報仇?!」

  太子肅然道:「這失火的原因還有待詳查,翼王你也不要這麼武斷。為兄保證,定會嚴懲真兇,還翼王妃和小世子一個公道。明日便是殮葬大典,一切等到大典結束以後再說。相信你也不願意看著父皇走得不安心。」

  提起先帝,南宮霖一下沈默了。他緊了緊手中的劍,猶豫一番之後,最終是鬆開了拳頭,只見他狠狠把劍往地上一扔,對安王說道:「今日饒你一條狗命!待父皇安葬以後,我必親手取你首級,祭我妻兒!」

  安王受到挑釁,毫不示弱:「隨時恭候大駕!」言畢,他便捂著傷口先走了,此刻他目光陰鷙一片,心中暗暗發誓,明日定要把翼王碎屍萬段,報這一劍之仇。

  在一群潛火軍的努力下,火勢漸漸得到了控制,主殿的火已被撲滅,南宮霖急匆匆地衝了進去,在焦黑的斷壁殘垣裡尋找梓箐。

  太子看著南宮霖焦灼的背影,雙手負背,仰頭望著天際,長籲一聲。

  他已走過三十年沈重的人生,以後,他還會繼續沈重下去。

  一陣微風拂過,太子忽覺手心多出一物。他回首一看,卻只見到幾個侍從規規矩矩站在身後,皆是垂首斂眉的模樣,毫無異狀。

  太子拿起手中之物,發現是一個小紙團,他打開看了之後,目光深沈了幾分,過一會兒,他把紙條緊攥於掌心,擡步離開。

  「本宮隨便走走,你們不用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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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5:53

【第九十章.戰蒼穹四方唱霸】

  在南宮霖和梓箐進宮之後,楚玖颺在爾蘿的掩護下悄悄出了翼王府,回到楚家。

  一進家門,楚玖颺立馬召集來各路人馬。

  「參見閣主!」

  誅天閣所有主事人都齊集於此,等候楚玖颺開口安排。楚玖颺坐在上方的虎皮高椅之上,黑袍莽帶,銀髮深眸,流露出一股睥睨天下的霸主風範。

  在太平盛世,他是蟄伏靜息的野狼,而混沌亂世,他會是叱吒風雲的梟雄。

  楚玖颺坐穩即開口問:「六,宮裡安排得如何了?」

  六在楚玖颺升任閣主之後,頂替他掌管了離天門,他抱拳回稟:「我們的人已經安插下去了,只要閣主一聲令下,他們立馬現身。」

  楚玖颺頷首道:「好,派人傳話下去,叫他們這幾日沈住氣,不可輕舉妄動。」

  「是!」

  接著,楚玖颺又看著另一中年男子說道:「一,我有兩件事要你做。第一,關掉楚氏旗下所有的糧店,把糧食囤積到北邊諸城的倉庫中。第二,想辦法聚積盡可能多的現銀,同樣,銀子也向北邊送。」

  京城局勢現今瞬息萬變,三王奪位之戰一觸即發。真要是打起仗來,楚家肯定是站在翼王一方。

  曹峰是鎮守北方邊關的將軍,手握大軍,這是爭位的關鍵力量,但供養軍隊的開銷,可不是尋常人家能夠負擔的。楚氏別的不敢誇口,不過說到金錢銀糧,那是斷斷不缺的。所以,北方會是他們的大本營,楚玖颺現今就要把旗下的勢力錢財,全都轉移到北邊去,做翼王背後的支柱。

  叫「一」的中年男子正是誅天閣梵天門的門主,專司錢財,他身著青衫,一副儒商的模樣,淡淡點了點頭,答允道:「屬下遵命。」

  「七,你親自跑一趟,傳個消息給曹峰。」楚玖颺開口吩咐楚奇坤,「叫他立馬帶兵回來,進京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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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色宮燈高懸,帝王靈堂燭明。

  宮裡哭聲一片,哀傷瀰漫,就如暴雨的前夕,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

  諸位皇子妃嬪都換上了孝衣,跪在棺前守靈。男女分開,諸王按照長幼之序排列下來,以太子為首,其次是安王,再然後是翼王。

  幾人燒著紙錢,表面上看都在哀悼他們的父皇,可是私底下安得什麼心,可就不得而知了。

  這時,朝中重臣范宰相走了過來。他分屬最老的一批臣子,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一直兢兢業業輔佐先皇治國,是朝中舉足輕重的人物。而謝文君就是他引薦入朝的,是他最得意的門生。

  「老臣與其他幾位大人有要事要同三位殿下相商,不知殿下們可否移步到外一談?」

  安王聞言心中一沈,這個節骨眼兒上,這幫老傢夥多半是說新帝人選之事,沒有遺詔,那自然是太子按例繼位,這樣的話,可是不妙吶……

  此刻不出手,更待何時?

  一幫老臣重臣都已在偏殿等候多時了,安王進門之時淡然瞟了周圍一眼,看見幾個熟悉的面孔。他唇角輕輕揚了揚,正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今日這幾個貪財的老傢夥可就要派上用場了。

  太子為皇子之首,進來就主動發話:「不知諸位大人有何要事?」

  范宰相道:「太子殿下,國不可一日無君。先皇仙逝固然令人悲痛不已,但國之大任必須有人擔當。老臣懇請太子殿下及早登基,承蒼穹大統,穩定民心,安撫天下!」

  此話一出,平素就站在太子一方的幾位老臣也出口勸說。

  「范大人言之有理,還請太子殿下盡早繼位!」

  「老臣也以為此舉甚妥。」

  「……」

  南宮霖在一旁不言不語,此刻這一群人都在演戲,他摻和什麼?他對稱帝沒有興趣,他在想的是以後該拿安王怎麼辦?

  殺了他?他父皇臨終遺願是希望他們兄弟和睦共處。

  放過他?那這三番五次的暗殺襲擊要怎麼算?他日後有何臉面去見南宮毅!

  真是殺也難,放也難。

  就在一群老臣在那裡老淚縱橫的時候,兵部尚書開口了。

  「幾位大人言之有理,不過這新帝人選,老臣卻另有看法。先帝用人之道乃惟賢惟能,如今先帝駕鶴西去,未留傳位遺詔。臣等承其遺願,應當從諸位有繼位資格的皇子中選出最適合的一位,繼承帝位。」

  「王大人此言差矣!」

  范宰相立馬出口反駁:「若是繼位人選有變,先帝必留遺詔。如今沒有遺詔,儲君之位也未空置,這足以證明先帝心意不變!王大人無故有此一說,莫非……有何私心不成?!」

  誰人不知,兵部的這個老傢夥把正室嫡出的小女兒嫁給了安王,他不就是想讓安王稱帝,然後自己好做國舅麼?!

  兵部尚書臉色微變,開口冷聲說道:「老臣對蒼穹國忠心耿耿,天地可鑒!老臣只是認為新帝人選確實有待商榷,只有具備威望和能力,還有平日功績豐厚的皇子才有資格登上皇位,若是換了他人,恐怕民心不服!」

  太子作為儲君略顯平庸,多年來可謂無功無過,王尚書就以此作為把柄,死死抓住不放手,企圖擴大眾臣對太子能力的猜疑,以此拉儲君下馬。

  可是他忘了,既然太子能穩坐這個位置這麼多年,他又豈是泛泛之輩?

  也許,太子才是所有人中最深藏不露的那個。

  「祖例不可改!先帝旨意不可違!」

  「未有遺詔,何來旨意?順應民心才是大勢所趨!」

  「……」

  正當諸臣爭論不休之時,從門外走進一人,手拿錦盒,步履堅定沈毅。

  太子看見來人,略微驚愕。

  來者是謝文君。

  謝文君身著官服,腰繫白麻,她走近之後先向皇子行禮,然後對著范宰相和王尚書說道:「兩位大人無須再爭。先帝留有遺詔,下官手中所拿的,正是先帝親筆所寫的詔書。」

  眾人聞言立馬噤了聲,道道鋒利的目光射向謝文君手中的錦盒,彷彿想要即刻拆盒剝錦,一窺其中。

  謝文君就在這番注視之中平淡開口:「下官受先帝所托,代為保管傳位詔書。先帝有旨,這方詔書在龍棺進入皇陵之時拆封,並且在殮葬大典上當眾宣讀。任何人不得提前開盒窺探,違者殺無赦!」

  謝文君是范宰相的門生,此刻他自然是緘口不語,而太子傾慕謝文君多年,也不會開口質疑她。不過安王就不一樣了,謝文君和楚家可是有千絲萬縷的關係,雖然如今楚玖颺死了,可這層關係斷沒斷就難說了,興許這招是在拖延時間,為翼王奪位準備。

  於是安王開口問:「謝大人這番說辭,有何憑證?」

  「有。」

  謝文君自懷裡摸出一物,展示給在場眾人。眾人見到此物,皆是瞠目結舌。

  一塊黑玉製成的伏虎型令牌靜臥在謝文君掌心,上刻錯金銘文:甲兵之符,右在皇帝,左在潼關。

  這是帝王虎符,憑借此物可以調動南邊駐地的四十萬大軍,這股力量是全國兵力的近一半,一直以來都由皇帝的親信——姜明戰老將軍統領。

  姜老將軍一家長居南方駐地,一方面是鎮守邊關,一方面是因為南邊富庶,正好可以養得兵強馬壯。養強兵用以克敵,意在未雨綢繆,同時也是兵家制勝之道。

  可以說,得了這股兵力,就等於得了天下的一半。

  「此物為證。安王殿下,還有疑問麼?」謝文君秀眉一挑,口氣有些狂傲。

  她知道楚吾楓的死是德妃作祟,不應該全賴到安王頭上,可細細說起來,德妃所做的一切還不是為了安王?其實,害死楚吾楓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如果沒有這些人相互之間的算計,楚吾楓豈會因此而亡?甚至,如果沒有當年皇室的迫害,誅天閣根本就不會存在,之後的一切也不會發生。

  歸根結底,都怪這無情的皇家,醜惡的皇室暗鬥。

  謝文君從來沒有這麼恨過,在愛郎身死八年之後的今天,這份恨依舊刻骨銘心,甚至愈來愈烈。也許她會這麼恨,完全是因為這些恨意支撐她走過了八年,如果沒了這些東西,以後她該怎麼辦?依靠什麼而活?

  那些回憶,太少,太美,太不敢去回想。微微觸碰,便會讓人肝腸寸斷,生不如死。

  安王見謝文君手握虎符,心中大為惱火,老傢夥果然是防兒子比防賊還緊!如果有誰在他死後妄圖異動,謝文君直接調兵鎮壓。這四十萬大軍一來,任誰都抵擋不住。

  「陛下遺命,此虎符在遺詔宣讀之後,將交由新帝親自掌管,在此之前,下官暫代保管。還有,從今日起,任何人都不許踏出宮門一步,直至殮葬大典完畢。」

  謝文君說話帶著不容否定的威嚴,她能在這麼年輕就受到皇帝的重用,那必定是有過人之處的,光是這份上位者的氣勢,就無人可擋。

  群臣面面相覷,謝文君這招,是斷了諸位皇子的後路,不準任何人出宮,就是不讓任何消息傳出去,不讓他們安排人手,杜絕造反的可能性。

  帝王的城府,果然高深莫測,在死後還能用人牽制住諸位皇子,真是好手段。

  這時,一直沈默的太子發話了。

  「既是先帝遺命,我等自當遵從。就依謝大人所言,關閉宮門,任何人不得外出,禦林軍負責把守,若有人膽敢違令,杖斃!」

  諭令一下,禦林軍郭統領就帶兵封鎖了四個門,並親自把守在朱雀門上,嚴加防範。

  所有從外入宮之人都留在了宮裡,皇子們為先帝守孝,自然都留在了靈堂,而各位女眷則被暫且安置在了後宮一間寢殿。

  梓箐帶著小狼,正準備離開靈堂回去歇息,南宮霖過來拉住她,咬耳道:「小狼懷裡有東西,你拿好。」

  梓箐隔著嬰兒外裹的小披風摸了摸,果然摸到一個圓筒狀物體,她點了點頭:「寢殿人多手雜,我還是去玥兒那裡,你有事直接過來。」

  說罷,美人就帶著小狼,由夜天陪同護送去了麗清殿,伴隨著他們的身影遠去,安王想起方才先帝近侍宦官趙公公悄悄對他說的話。

  「先帝臨終暗贈翼王一物,黃色錦帛,老奴看著像聖旨。」

  謝文君宣稱手上有遺詔,可是這東西誰也沒有正眼瞧見,也許翼王手上拿的,才是真正的遺詔。

  此物他不便藏在身上,那麼應該是藏在……

  想到這裡,安王走過去叫住白知梅。

  「梅兒。」

  白知梅佇足回首:「殿下,有何吩咐?」

  只見安王俯首過去對著白知梅耳語幾句,白知梅聽著,眸裡閃現出鋒利的光芒,還隱隱含著幾分殺意。

  登高位者,腳踏白骨,斬盡梟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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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5:17

【第八九章.喪鐘鳴天下縞素】

  進宮途中,南宮霖面色沈重,眼神黯淡。

  梓箐懷抱小狼坐在他身旁,這是老皇帝的意思,他說想看一看小世子,也許這是最後一眼了。

  「阿霖,」梓箐見狀伸手握緊南宮霖的掌心,緩緩開口道:「我們不知道有沒有來生,所以在世之時,力求無悔。」

  南宮霖始終對當年寶妃的死耿耿於懷,所以他回宮之後,無法真正原諒蒼穹皇帝,加之父子分離多年,難免感情生疏,他實在是對皇帝親切不起來。

  但是皇帝對他卻是極好的,三番兩次地維護他,這點他不是不知道。可是再好又有何用?他母妃回不來了,養父南宮毅也回不來了,餘生茫茫,沒有人可以彌補他錯失的親情。

  南宮霖暗歎一聲,幽幽開口道:「我不知道應該怎麼面對他。我想原諒他,可是我忘不了母妃是怎麼被人害死的,我想好好侍奉他,可是我也忘不了我爹當日的慘狀……

  我知道他為難,同樣都是他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但如果就因為這樣他要一直裝糊塗,那公道何在?而那些逝去的冤魂是何其無辜?小連,我不知道要怎麼做。」

  「阿霖,今時不同往日,他快走到生命的盡頭了。無論如何,他始終是你父皇,是你的親生父親,血濃於水,這個事實你無法改變。與其對以往的事念念不忘,你不如趁現在了他一個心願,原諒他多年前的過失。

  不然若是等到天人永隔,你再想彌補就沒有機會了。你雖然幼年失母,可是你有兩個父親疼你愛你,而我……現在想聽我爹說一句話也不可能了。三尺孤墳,一野宿草,每逢祭拜之時,才能在清冷墓前說上幾句話,可也只是我獨自一人說著,得不到回應。

  人這一死,枯骨深埋黃土之下,魂歸冥漠魄歸泉,誰知道還能不能聽見在世親人所說的話,又或者是知曉他們的心意……阿霖,不要讓自己抱憾終身。」

  南宮霖垂眸,道:「可是我已經有太多遺憾。」

  如果他沒有回來,他會和南宮毅在小城平靜度日,如果他當年沒有被帶出宮,興許現在的他會成長為安王般陰毒的人物,早就為母親報了仇,甚至,如果他沒有出生,這一切的一切根本就不會發生。

  但是沒有如果,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親身捲入骯髒的鬥爭,然後眼睜睜看著至親身亡,此生惆悵又多添一筆。

  「那就讓遺憾到此為止。既然前半生已經承載了太多不堪,後半生一定要無怨無悔。」

  梓箐伸手攬住南宮霖的肩膀,靠過去給了他一個慰藉的擁抱。南宮霖順勢靠在美人點頭,抿住唇狠狠點了點頭,悶悶「嗯」了一聲。

  天空陰霾,風雲色變。

  南宮霖和梓箐進宮以後,刮起了獵獵秋風,吹得人衣袂翻飛,落葉狂飄。

  南宮霖把抱著小狼的梓箐護在懷裡,兩人趕緊去了皇帝寢宮。

  朱門厚漆,穆然沈重。

  進到殿內以後,南宮霖才看見外面已經站了一群妃嬪皇子公主,還有幾位重臣和禦醫,人人神色凝重,想必這次老皇帝真是熬不過去了。

  「殿下這邊請。」

  一宦官趕緊前來引路,帶著南宮霖進了內殿,只見皇帝躺在床上,安王和太子跪在下方,默默聽他說話。

  得知翼王到了,老皇帝吃力地擺擺手,道:「方纔朕說的話你們記住,你們兄弟一定要和睦共處。好了,你們下去罷……叫麟兒過來。」

  「是。」

  太子和安王退下,二人都眼眶泛紅,目帶淚光,只是不知道這裡面有幾分真情,幾分假意。

  南宮霖趕緊上前在床頭跪下,伸手握住皇帝的手,他這才發現他的父皇其實已經瘦成了一把骨頭,手腕骨節凸出,只剩一層薄皮包裹。再看他的面容,臉色發青,雙眼渾濁,完完全全是油盡燈枯的模樣。

  南宮霖心中一酸,聲色瘖啞地開口喚道:「父皇……」

  皇帝滿眼不捨,道:「朕的幾個兒女之中,最對不起的就是你。當年的事,是朕對不起你和阿寶,朕知道你怪朕……可是朕身為一國之君,有太多的責任要擔,一切必須為大局著想。所以,很多事朕都選擇避而不談,只有這樣,才可以維持這局勢上的穩定。

  麟兒,帝王難做,你母妃常說羨慕那些尋常百姓所過的日子,柴米油鹽,平平淡淡,一生一世一雙人……事到如今,朕再給不了你什麼,朕只能不讓這帝位束縛了你,希望你以後能去過想過的日子,逍遙一生……」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南宮霖本就不是個鐵石心腸的人,眼見老皇帝已經這樣了,原先的埋怨早就煙消雲散,只盼著上蒼憐憫,能夠不要奪他至親的性命。

  「父皇,我沒有怪你,沒有……你會好起來的,你不要說這些……」

  老皇帝欣慰一笑:「朕這身子早就不行的了,能夠撐到今時今日,已是天公慈悲。朕很開心,幸好還能和你團聚,雖然時日不多,可也算是心願得償……麟兒,啟朗呢?朕想見見他。」

  梓箐急忙抱著小狼上前放到老皇帝身旁,此刻小狼睡得正是香甜,不知道是不是在做美夢,小傢夥還露出了笑臉。

  「呵呵……」皇帝笑了笑,忽而擡頭對梓箐說道:「外面那些風言風語朕也略有耳聞,青蓮,朕今日問你一句話,你老實回答,啟朗到底是不是麟兒的血脈?你且放心,朕不會追究什麼,朕只是想在走之前弄個明白。」

  梓箐看著一位瀕死的老人這般真誠相問,實在是於心不忍,差點就想告知真相,可是她深知不能。且不說這帝王城府有幾分她摸不準,就衝著皇帝對小狼的疼愛,她也不能說,她不能在此時給這位老人家致命一擊。

  這時南宮霖開口道:「父皇,瞧您說的,啟朗當然是兒臣的孩子,您看他的眉眼鼻子,全有兒臣的影子。」

  皇帝又看了看小狼,開口道:「是你的孩子就好,你心性純真,朕是怕你被人騙……看著啟朗,朕就想起你剛出生的時候,也是這般小小的……麟兒,你可知朕為何給你取名麟?」

  南宮霖硬扯出一抹笑容,故作輕鬆地說道:「麒麟仁義,父皇這是對兒臣寄予厚望。」

  「呵呵,其實這都是哄騙外人的說辭。」皇帝憐愛的目光看著他,小聲說道:「當初朕和阿寶多怕你不能順利出世,還好你平平安安來了這個世上,但是卻毒素未清,後頸上還長有毒瘤。朕擔心這事被有心人知道了大做文章,於是故意歪曲事實,說這是神獸之角,說你是上蒼賜予朕的麟兒,如此一來,別人只會敬你重你,而不敢在背後詆毀你。」

  皇帝為了這個兒子,騙了天下人。其實他的這份父愛,不比南宮毅少,只是他身為帝王,愛得太過沈重,也太過隱忍。

  「父皇,你快點好起來,我們把那些分離的時日都一點點補回來,你說好不好?」南宮霖把頭靠在皇帝肩頭,悄悄落下幾顆淚。

  什麼心結,什麼怨恨,在這即將分別的一刻,早就拋到九霄雲外去了,南宮霖幾乎快要泣不成聲。

  皇帝也是悲意難掩,不過此刻他心中更多的卻是輕鬆欣慰。他微微側首,順勢靠著南宮霖的耳畔說道:「麟兒,朕的枕頭底下有給你的東西,你悄悄拿了,不要讓別人瞧見。」

  南宮霖聞言,伸手摸向枕下,摸到了一筒錦帛質地的卷軸,他輕輕抽了出來,順手塞進小狼的襁褓裡,只是一眨眼就完成了動作。

  不過,這行動雖快,卻還是被有心之人瞧了去。

  「麟兒,朕想聽你叫朕一聲父親,就像民間普通百姓那般……」

  皇帝不得不承認,他當初聽到兒子叫南宮毅「爹」的時候,內心是妒忌的,有許多人叫他父皇,可卻始終沒有一聲「爹」那麼親切。

  「好,爹,我以後都這麼叫您,爹……」南宮霖哽咽都快說不出話來了,梓箐說得對,他有兩位父親,都一樣疼他愛他。

  「乖、乖……咳咳……」皇帝又止不住咳了起來,咳得聲嘶力竭,他無力地揮揮手:「好了,你帶著啟朗先退下,朕還有幾句話要和皇后說說。」

  「是,兒臣待會兒再來陪您。」南宮霖擡袖擦了擦眼,然後抱著小狼退到了下方。

  「皇后。」

  老皇帝招招手,皇后急忙過去握住他的掌心:「陛下,臣妾在。」

  「這麼多年,朕知道你不容易……」皇帝長歎一聲,突然開口問道:「朕百年之後,唯恐黃泉路上孤單,皇后,你可願追隨朕?」

  雍容華貴的皇后聞言,表情一怔,不過很快她便恢復了神情,柔柔地看著皇帝說道:「陛下去哪兒,臣妾就去哪兒,生死相隨。」

  少年結髮,他們已經做了幾十載的夫妻,不用多說,一個眼神便能知道對方的用意何在。

  不過此刻,皇后心中依舊酸澀難當,一如當年。她拉過皇帝的手背貼在臉頰:「陛下,臣妾想求個恩典。」

  「你說,只要朕能做到。」

  「陛下,若有來生,我們做一對平凡夫妻可好?相濡以沫,相伴一生。」

  皇后這一生,都恪盡職守地做了一名合格的帝王之妻。可是她也是女人,她可以容忍丈夫三宮六院,卻不能容忍丈夫真心愛上別的女人,所以她也做過很多錯事。她深愛自己的夫君,走到今日的地步她不後悔,只祈盼來世不再投身帝王之家,不再深陷宮門。

  「好,我們就做一對平凡夫妻,再也不管這些煩心事……」

  皇帝此生負過太多女子,他敬重髮妻,卻沒有給她一顆真心;他真心愛著寶妃,卻讓她因此而亡;他絲毫不愛後宮的其他女子,卻又束縛了她們一生。

  唯願來生,不入皇家,不當帝王。

  「臣妾多謝陛下。陛下您放心,臣妾會一直陪著您,您不會孤單的。」

  皇后此時鬆了口氣,她並不畏懼死亡,對她來說,有了皇帝的這個許諾,便是此生無憾。早點去了黃泉,早點轉世投胎,才可以早點在下一世遇到他,再結連理。

  窗外寒風呼嘯而過,天空下起了綿綿小雨。

  喪鐘鳴響,天下縞素。

  蒼穹皇帝,駕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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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4:56

【第八八章.生華發此情不變】

  「玖颺,你頭髮怎麼了?怎麼會這樣?!」

  梓箐挑起一縷銀髮,指尖都隱隱發抖。

  「沒什麼。咳咳、咳咳……」楚玖颺才一開口,便劇烈咳嗽了起來,有些止不住。

  梓箐趕緊伸手給他捋背順氣:「你要不要緊?是不是剛才我下手太重了?」

  「不關你事。」楚玖颺擺擺手,好不容易止住了咳,緩緩道來:「雖然我是假死,可當初那一劍卻是實實在在的。我身體受了重創,必須下猛藥才能保住性命,所以後來等我醒了,便成了這副模樣。」

  梓箐撥開楚玖颺的衣襟,手指輕輕撫了上去,在他的左胸口摸到一條長約兩寸的新疤。

  美人咬唇,極力忍住哭意,聲音顫抖:「這麼凶的一劍……大難不死,真是要拜神謝佛了。」

  楚玖颺握住美人素手,放到唇邊一吻:「我既然敢讓他刺中我,就有不死的把握。我們習武之人可以控制呼吸吐納,高手甚至可以控制心脈的律|動。那一劍襲來之時,我提氣一口,劍身雖然穿胸而過,可卻沒有傷到心臟。

  後來我出手折斷劍身,也是為了防止對方拔劍而出的時候刺到關鍵部位。不過終究是在宮裡耽誤了些時間,七帶我回去後急忙救治,我已命懸一線,不得已用了好些猛藥,加之我自身耗盡內力護住心脈,硬生生避白了滿頭黑髮。」

  「那日在無染寺,你蒙了我的眼,就是害怕我看見你這樣子?」

  「嗯,我怕嚇著你,更怕你見了心裡難受。」

  梓箐揚手又打了楚玖颺一下,說話帶上了哭腔:「混球!都這個樣子了還不讓我見!」

  楚玖颺雙手捧住梓箐的臉頰,覆唇過去在美人額頭輕吻一下:「我答應你,以後再不會這樣了。」

  「看你還敢有下次!」梓箐又是心疼又是生氣,她伸手在楚玖颺胳膊上狠擰一把,道:「兒子都滿月了你才回來!你怎麼不等著他娶媳婦兒再現身?!」

  「呵呵,」楚玖颺悶笑,道:「你都說要和翼王同房了,我能不回來麼?」

  梓箐瞪他一眼:「你以為我會為你守節?做夢!你敢扔下我們母子,我就真的嫁給別人,改了你兒子的姓,叫他認別人當爹。」

  「你才捨不得。」

  楚玖颺篤定說道,他太瞭解梓箐的性子,外柔內剛,看起來柔柔弱弱,可骨子裡卻帶著與生俱來的硬氣,從不輕易改變。

  「哇哇……」

  可能是二人的說話聲音大,把小狼吵醒了,這小傢夥在搖籃裡哭了起來。梓箐急忙把兒子抱起來哄了哄,然後遞到楚玖颺跟前。

  「我們的兒子,抱抱。」

  楚玖颺接過小狼,有些手足無措,不敢用力怕勒壞小傢夥,可是也不敢鬆手,害怕他掉下去。梓箐見狀抿唇笑笑,在一旁耐心教他怎麼抱孩子。

  說也奇怪,可能是父子相連,小狼一進楚玖颺的懷抱就不哭了,在黑夜裡睜著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盯著楚玖颺一個勁兒地看。

  「他認得我。」楚玖颺擡頭欣喜說道。

  「當然認得你。這小傢夥生下來就像你,凶狠得緊。」

  楚玖颺懷抱小狼,開口道:「其實,那日你說的話,我都聽見了。」

  出殯那日,梓箐對著棺材說的一番話,其實楚玖颺全聽見了,可是當時他還處於半昏迷的狀態,意識清醒,而身體無法動彈。再者,楚奇坤早已察覺四周圍觀眾人裡插有安王一方的探子,所以更不能暴露他還活著的事實。

  一開始楚奇坤並不想讓梓箐開棺,可是他轉念一想,索性開了棺也好,讓那些煩人的尾巴徹底死心。到了後來,楚奇坤聽見梓箐說她有孕在身,頓時大驚,生怕楚玖颺一個忍不住就從棺材裡坐起來,於是急忙催促蓋棺出城,搶先一步壓制住楚玖颺。

  「出城之後,七開棺看我,這才發現我胸前的傷口早就裂開了,滲出大片的血來。雖然當時我動不了,可神智卻是清楚的,我聽你說你有了身孕的時候,拼了命想開口告訴你我還活著……」

  梓箐把額頭抵在他的下巴上,慶幸地感歎道:「還好你不能說話,不然後果不堪設想,說起來,當日我好像不該去攔送葬的隊伍。」

  楚玖颺順勢用下巴上青青的胡茬蹭了蹭美人,道:「幸好你來了,讓我知道你的心意是這般。斷今生,定來世,我們今生不斷,來世仍定。」

  溫存片刻,梓箐仰頭問:「那天在無染寺,你為何來了又走了?害得我以為是黃粱一夢,傷懷了好一陣。」

  「我身上傷一好,就趕回了京城,只想著能早些見到你。可是你也知道,安王在翼王府周圍布下不少眼線,我好不容易才用詐死一法由明轉暗,此刻斷不能暴露身份。

  於是我只有等待合適的時機,這一來二去也就拖了幾個月,好不容易我才差人安排了無染寺相見,原本我那日是準備和你相認的,不過後來安王的人出現在了無染寺,迫於無奈我只有先走,也就還沒來得及和你說明一切。」

  「安王的人?難道他一直派人跟蹤我?這人心思也忒可怕了些,你都死了他還不放心。」

  「他若是沒點城府,怎麼可能坐上今天的位置?所以你那些小把戲還是收起來,免得叫他發現了,對你下毒手。」

  原來楚玖颺早就察覺到了梓箐的動作,他也暗中差人把藥瓶換了回來,毒害安王並非一個最佳的辦法,要讓仇人死,一定要用更加慘烈的方式。

  梓箐一怔,內心有些忐忑:「你、你都知道了……」

  「這些事讓我來做,反正我這輩子不知道殺過多少人,再多幾個又何妨?若說罪孽深重,我不介意再多幾分。你這雙手是乾乾淨淨的,不要為了我沾上血。」

  梓箐低眉一笑,斂盡心中不忍,她伸手與楚玖颺十指交纏,道:「夫妻本是一體,你殺就是我殺,何必分得那麼清楚?黃泉碧落,地獄刑淵,我都和你去定了,只求生生世世,一道沈淪。」

  正當二人沈浸在一室溫情的時候,忽然小狼又哭了起來。

  楚玖颺覺得掌心濕濡,低頭一看,發現小傢夥居然尿了他一身,袖口和下袍全濕了。

  他無奈長歎一聲:「唉……這就是你給親爹的見面禮?」

  「活該!誰叫你這麼久都不回來的?小狼這是為我鳴不平呢!」

  梓箐笑彎了腰,她從楚玖颺手裡接過小狼,給他換好尿布,然後抱在懷裡輕搖一會兒,哄睡著了才放回搖籃裡去。

  做完這些,梓箐又叫楚玖颺把弄髒的外衣脫下來搭到一邊。美人握住他的手,緊緊抓牢,滿眼期待地問:「這次不走了吧?」

  「不走了,以後都不走了。」

  朝朝暮暮,歲歲年年,執手相伴,至死不渝。

  -----

  翌日一早,梓箐在熟悉的懷抱醒來,覺得滿心恬謐,她多希望以後的每個清晨,都能如今日這般安心舒適,睜眼就能瞧見心愛之人。

  「嗯……」

  梓箐舒服得嚶嚀一聲,在楚玖颺臂彎裡蹭了蹭,找到一個更為舒適的位置,又要闔眼再睡。

  「呵呵,還不起來?」楚玖颺低頭一看,笑問一句。

  梓箐在他懷裡搖搖頭,撒嬌道:「不想起來。」

  楚玖颺伸手在美人圓圓的腰腹上摸了一把,道:「小懶蟲,都胖成這樣了還睡?」

  梓箐滿不在乎地說:「你還敢嫌我胖?我都不嫌你是白髮蒼蒼的老頭子。」

  話音一落,周圍空氣有片刻的凝固,梓箐聽見楚玖颺呼吸一滯,她擡頭望去,發現他眸裡有些幽沈。

  美人意識到自己失言,急忙開口道:「我是開玩笑的,你別放在心上,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

  楚玖颺露出一抹淺笑,道:「我知道你不會嫌我,只是……現在我這樣子人不人鬼不鬼的……」

  「這有什麼?」梓箐起身,湊過去鄭重其事地在楚玖颺臉頰落下一吻,深情說道:「就算你滿臉皺紋,白髮蒼蒼,我也喜歡你。」

  曾經楚玖颺對她許諾了這句話,如今美人又把這話原封不動地還給他,還給他一個不離不棄,相守一生的承諾。

  「再說白髮也沒什麼大不了。你忘記我家祖上是幹什麼的了?等我回去翻翻書,一定找得到法子治好你這頭白髮,等你恢復成那年輕俊俏的公子模樣,定有許多姑娘小姐芳心暗許,興許膽兒大的還會表露愛意……沒準兒到時候是你嫌棄我成了黃臉婆,不要我了!」

  楚玖颺看著美人小怨婦的模樣,忍俊不禁:「哈哈,那我等著娘子治好我這滿頭白髮,不過到時候有個醋罈子可要醋翻天了!」

  青絲成白髮,朱顏淡了去。只願白首與君齊,攜手笑看紅塵裡。

  梓箐頭一日就撤了這小院兒的下人,只留了爾蘿一個人住在耳房,兩人起身後,爾蘿聽見動靜,自然而然跟了過來伺候。

  「玖颺,你還不給我正式介紹一下爾蘿姐?」

  梓箐早就發覺了爾蘿的身份不一般,她估計爾蘿應該是楚玖颺安插過來照顧自己的人,可就是不知道她到底是什麼身份,看樣子也應該是誅天閣裡的一員吧?

  楚玖颺牽過美人的手,走到爾蘿跟前,道:「按輩分來說,你要尊稱她一聲二姐。」

  言畢,楚玖颺對著爾蘿抱拳鞠躬一禮:「二姐,近來全賴你照顧梓箐,阿玖感激不盡!」

  爾蘿揚手一揮,顯得很有江湖兒女的氣勢,道:「同是一家人,不必客氣。梓箐,我與阿玖同出楚氏一脈,誅天閣這一輩之中,我排行第二,現任釋天門副門主。」

  梓箐屈膝見禮:「見過二姐,多謝二姐細心照顧我們母子二人。」

  爾蘿笑笑,道:「阿玖一早就把我安排進了翼王府,原本是讓我幫忙傳遞消息。後來他詐死,你又嫁了進來,於是我便輾轉到了你身邊,幫你安胎的同時還可以保護你。」

  「怪不得,」梓箐恍然大悟,「我說小壯平日那麼不喜生人觸碰,可那天在車上,居然願意讓爾蘿姐撫摸逗弄,原來是一家人的緣故。」

  楚玖颺聞言道:「狼犬性靈,能辨親疏,所以它認得二姐的氣味。」

  三人敘話一陣,南宮霖也過來了。

  他一進門就看見了滿頭銀髮的楚玖颺,霎時心中騰起澎湃之感。

  「楚兄!」

  楚玖颺聞聲回頭,上前與南宮霖交掌握拳,然後大力拍了拍他的後背,用男子特有的方式打了個招呼。

  「阿霖,這段日子多謝你照顧梓箐,大恩不言謝。」

  「無需客氣!分內之事。」

  眼見大家欣喜團圓,梓箐心中一片明亮舒坦,她把小狼交給爾蘿帶著,然後準備親自去廚房侍弄一頓早膳。

  王府廚房內的夥夫廚娘見到翼王妃一大早就來了這裡,皆是詫異不已,趕緊放下手中活計,起身行禮相迎。

  梓箐擺擺手:「你們忙你們的,我隨便看看。」說著,她招過這裡管事的問:「今兒早都備了什麼吃食?」

  管事回話道:「昨兒晚就在爐上煨了皮蛋瘦肉粥,方纔還做了糯米燒麥、蒸蝦餃、灌湯包,還有蘿蔔糕和生煎小籠包。」

  「嗯,騰個地方給我,我做兩個小菜。」

  「是、是,王妃您這邊請。」

  自從梓箐以為楚玖颺死後,便極少下廚。盛載了滿滿心意的東西,自然是做給愛郎吃的,可愛人已死,這份心意還能給誰?於是美人從那以後便基本不進廚房,如今楚玖颺歸來,下廚又有了意義,於是她才想著親手做點東西。

  梓箐叫管事拿來所需的食材,挽起袖子便開始做菜,她把鮮藕、火腿、木耳和蔥都細細切碎,擱在大碗裡,又倒進一碗攪散的蛋漿,再加入些許麵粉一起攪拌成稠糊狀。

  麵糊裡加鹽、香油和胡椒粉調味,然後鍋裡倒上少許油,用勺舀出大團的麵糊放進去小火煎,煎至兩面金黃就夾起出鍋。

  接著她又和了一小團白面,鍋裡燒水,擀好面皮切成粗絲,然後把粗絲在手裡揪了揪,扯成長長的面皮塊兒放進沸水裡,煮好之後撈起同煨好的雞湯一同盛在碗裡,最後加點鹽,再撒了把蔥花在尖上。

  梓箐又涼拌了兩個小菜,然後差人把這些東西都端到房裡去。

  菜一上桌,南宮霖便拿起筷子大塊朵頤起來,邊吃邊埋怨梓箐:「小連你太偏心了!我都快一年沒吃你做過的東西了!」

  「呵呵,對不住了,以後我每天做好吃的補償你。」

  「這還差不多!」南宮霖這下滿意了,他夾起一個藕餅咬下,鹹香滿口,大讚道:「這個最好吃!還有面塊兒湯也不錯。」

  梓箐一聽便笑了:「你這挑嘴兒!就這兩樣還有小菜是我做的,其他都是府裡廚子做的,沒想到你一下就嘗出來了。」

  南宮霖得意洋洋:「那是當然!我的舌頭可靈了,入口即辨高下!」

  「呵呵……」

  正當幾人在這一方小天地歡享美食的時候,忽然王府總管來報,說宮裡來人了。

  「我去看看。」南宮霖皺皺眉,擱下筷子去了前廳。

  來人是皇帝身邊的近侍宦官趙公公,南宮霖出來的時候,他正不住來回踱步,顯得很是焦急。

  一看到翼王出來,趙公公急忙上前說道:「陛下病危!請殿下快隨老奴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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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4:31

【第八七章.滿月酒夫妻相見】

  翼王妃在皇宮誕下一名男嬰,皇帝龍顏大悅,當即封了襁褓中的嬰孩為世子,並賜名朗,寓意朗日曜陽,光輝萬里。這一代是啟字輩,所以小世子大名蒼啟朗。

  其實,他真正的名字,應該是楚啟朗。

  有人歡喜有人憂,翼王喜得麟兒,自然開心得合不攏嘴,皇帝也是頗為寶貝這個小皇孫,當即就叫人把擦洗乾淨的嬰孩兒帶過來,親自抱在懷裡。而一旁安王的臉色,卻黑到了極點。

  本想藉著早產大作文章,沒想到卻被這女人倒打一耙,說是喝了他帶去的補湯才出了問題。安王再三賠禮道歉,還把白知梅狠狠訓了一頓,責怪她怎麼明知湯裡有紅花還給了翼王妃喝,差點釀成大禍。

  白知梅百口莫辯,她親手熬的湯,有沒有放紅花她豈會不知?她是討厭這個狐狸精,也見不得她大個肚子耀武揚威,可就算要下手害人,她白知梅也不會選在這個時機不是?

  唯一的解釋,便是這狐狸精有意陷害。不過事已至此,她辯解也沒用,這節骨眼兒上只得好好認錯,希望皇帝可以看在虛驚一場的份上不要責罰她和安王。

  梓箐本意也是為了給早產尋個理由,生下孩子後沒再追究,而老皇帝最不喜見到兒子之間有矛盾,於是簡單斥責了安王與白知梅幾句也就作罷。

  不過如此一來,雙方的梁子可就越結越大了。

  -----

  啟朗生下來的時候啼哭聲就特別響亮,眾人皆說聞聲便知小世子必定是人中龍鳳。而且這小傢夥從生下來就顯出凶悍的性子,他吃奶的時候必定狠力吮著,一隻手還要搭住母親另一邊的乳|房,生怕別人跟他搶似的。

  梓箐一個人都不夠給他吃的,於是翼王府又請了兩位奶娘幫忙照顧小世子。

  坐月子的日子最難熬,不能出門也不能下床,更不能沐浴,每日在床上窩著,梓箐覺得渾身都是酸味兒。好不容易捱過了這段日子,這日終於可以出門了,梓箐迫不及待去清洗,從頭到腳足足洗了三遍,收拾利爽以後才帶著兒子在府裡花園坐坐。

  「小狼,小狼,看這個……」

  梓箐坐在涼亭裡,啟朗被她放在搖籃裡,她手拿一個撥浪鼓轉著,咚咚作響,美人逗著兒子,一直竭力吸引他的注意。

  本來她和南宮霖一開始都是叫小朗的,不過後來叫著叫著,覺得叫小狼更為順口,而且這孩子性子如狼,索性直接用小狼做了乳名。

  「小狼,看娘親,這裡,這裡……」

  小狼在搖籃裡躺著,伸手亂舞著,想去抓發出聲響的撥浪鼓。

  他生下來幾日就睜了眼,一開始梓箐頗為擔憂,生怕這雙眸子會泛著藍光,如果真是這樣,到時候她只有用布先蒙著小狼的眼睛,對外宣稱小世子有眼疾不能見光。幸好,小狼這雙眼睛承了她,是一雙黑眸,這下美人終於落下心中一塊大石。

  南宮霖從宮裡回府,逕直就來找梓箐和小狼。

  「哎喲,讓爹抱抱!」

  南宮霖把小狼從搖籃裡抱起來,看了看他的小胳膊,笑道:「好像又長大了一些,長得可真快。這樣下去,要不了多久就能走路咯!」

  梓箐「撲哧」一笑:「哪兒有這麼快?小孩子骨頭軟,要差不多一歲才能走呢!」

  「呵呵,我不知道嘛!小狼乖,叫聲爹來聽聽,爹∼∼∼爹∼∼∼」

  南宮霖一直逗著小狼,不厭其煩地教他說話,可是小狼不過月餘的嬰孩兒,哪兒會開口說話?他只是吧唧幾下嘴,吐了幾個口水泡泡出來。

  梓箐在一旁看著笑得肚子都痛了,打趣道:「我看怎麼是你在叫小狼爹爹呢?阿霖,看不出來你這麼想當小輩兒呀!」

  「去去!」南宮霖瞪了梓箐一眼,「壞丫頭又笑我!我這是提早教會他,等楚兄回……」

  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梓箐有些詫異:「你、你說什麼?」

  她從未給其他人說過楚玖颺還活著,他近來不現身必定是有自己的打算,所以美人一直保持緘默,保守著這個秘密。

  南宮霖左右打望一番,謹慎地招手示意梓箐附耳過來,小聲道:「小連,我懷疑楚兄可能是詐死。」

  ……

  又過幾日,等梓箐的身子更好一些,翼王府擺了小世子的滿月酒。

  梓箐在房裡收拾好以後,又差奶娘去把小狼抱來,趁這會兒空閒,梓箐向爾蘿請教了幾個問題。

  「爾蘿姐,我這腰粗了一大圈,也不知多久能恢復?」

  爾蘿笑道:「生了孩子就這樣,慢慢就好了,我看就這樣也挺好,圓潤一點看起來有福相。」

  「那……」梓箐忽然擡眸問道:「多久可以行房事?」說話之時美人眼中劃過一抹狡黠。

  爾蘿沒想到梓箐會問這麼直白的問題,她愣了一下,開口道:「這……因人而異,一般惡露乾淨了就行了。」

  「哦,」梓箐點點頭,繼而一本正經地開口道:「那麻煩爾蘿姐你跑一趟。告訴翼王,今晚同房。」

  爾蘿大驚:「郡主,這、這不妥吧?」

  「有何不妥?既然我身子已經好了,自然是要伺候夫君的呀,這叫為妻之道。」

  「……是,奴、奴婢這就去。」

  看著爾蘿欲言又止,腳步有些踉蹌的樣子,梓箐擡袖掩笑,心情大好。

  都藏這麼久了,還不現身,看她怎麼把那狠心人逼出來!

  滿月宴上,美酒盈樽,賓客絡繹不絕,紛紛送禮道賀。

  梓箐抱著小狼坐在一側,那些王公大臣的夫人們都聚了過來,爭相送上朱環玉珮之類的禮物,藉機一睹眼下最受寵的小世子。

  小狼不哭不鬧,睜開眼掃了四週一圈,可能是覺得無趣,索性閉上眼睛,沒一會兒又睡過去了。

  「小世子長得可真好!」

  「是呀,模樣兒可俊了,真像翼王!」

  「那是當然,王妃貌美無雙,小世子承父母容貌,定是絕世的。」

  「……」

  梓箐聽著一群貴婦人的奉承話,笑而不語,小狼現在才滿月,哪裡看得出什麼絕世的容貌來?就算真看得出來,這孩子也像楚玖颺,不可能像南宮霖。這些人,都是睜著眼說瞎話。

  不一會兒,小狼又醒了,只見他揮舞著小手就往梓箐胸口抓去,好像是餓了。

  這孩子,餓了也不哭鬧,直接自己找吃的,果然是如狼似虎。

  梓箐向眾人說了聲抱歉,又跟南宮霖打了個招呼,然後抱著小狼先回了房。

  回房坐下,梓箐一解開衣襟,小狼就咬上桃尖大口吃了起來,狼吞虎嚥。

  「呵呵,跟你爹一個樣,從來都是急吼吼的……小狼你猜猜,你爹今晚會不會來?」

  美人懷抱小狼,指尖輕輕摸上嬰孩粉嫩的臉頰,低喃傾訴,柔情涓涓。

  浮星漫天際,明月照千里。

  入夜之後,梓箐哄著小狼睡下,把他放進自己床邊的搖籃裡,之後她坐在床沿,靜靜等著那人的到來。

  房門口掛著兩盞彩色的宮燈,隨風搖曳,這是翼王留宿在此的標誌。

  秋夜風大,窗戶未關,一陣清風掃過,燭火滅了。

  房門被人輕輕推開,走進一個黑影。

  梓箐本來都支頭打起瞌睡了,這陣一下清醒過來,她透過紗幔看見模糊的身影,勾唇一笑。

  就算化成灰,她都認得來人。

  「你來啦?我在床上呢。」

  黑影撩開紗幔走近,藉著從窗欞灑進的月光,看見美人後背朝外,側躺在床上。

  梓箐向身後招招手:「過來給我捶捶腿。」口氣頤指氣使,宛若高高在上的女王。

  黑影愣了愣,隨即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走到床邊坐下,然後伺候起美人來。

  「重一點……」

  「再重一點。」

  「哎喲!輕點兒輕點兒!你想痛死我啊?!」

  「太輕了!你撓癢癢呢?!」

  「……」

  美人一會兒要輕一會兒要重的,挑剔得緊,愣是把來人使喚了個夠,並且樂在其中,樂此不疲。

  黑影一開始任勞任怨,可到最後實在是忍不住了,開口喚道:「梓箐。」

  聲音低沈,帶著一絲討好的意味。

  美人聞聲偷偷一笑,並不理他,而是又指著腰說:「我腰疼,快給我揉揉。」

  「好了,別鬧了。」楚玖颺乾脆俯身過去抱住梓箐,把頭埋進美人頸窩深嗅一口,道:「我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關我什麼事?」美人聞言,並不給他好臉色看。

  「我知道這次是我不對,別生我的氣好不好?娘子……」

  「去!誰是你娘子?我們又沒拜堂成親!」

  「你就是我娘子,你兒子都給我生了。」

  「誰說兒子是你的?我兒子姓蒼,他爹是翼王蒼昭麟,才不是你!」

  「你確定要讓兒子認一個吃貨當爹?」

  「……」

  梓箐冷臉說了半天,本想著好好氣氣楚玖颺,可誰知這人臉皮愈發厚了,怎麼都不生氣,反而是把她說了個哭笑不得。

  「梓箐,對不起,當日情況危急,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這些日子辛苦你了。對不起……」

  楚玖颺抱著梓箐不住道歉,梓箐原本還沒有多難過,可經他這麼一提,想起那些肝腸寸斷的日子,還有一個人懷著小狼時的辛苦,頓時心酸不已。她揚手就狠狠打在楚玖颺的背脊之上,一下又一下,捶得咚咚悶響。

  「混蛋!你騙我……知不知道我差點就要和你一起死了?!可我一想著肚子裡懷了你的骨肉,又不得不咬著牙活下來……你怎麼能這麼瞞著我?你這個混蛋!混球!嗚嗚……」

  「我怎麼會讓你死?當日那麼多人在場,就算我有何不測,他們也一定會保你萬全,再說你答應了我絕不尋死,你就一定會活著。」

  「那你怎麼連我也騙?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嗚嗚……」

  楚玖颺任由美人發氣,這幾下是他應得的,比起梓箐這些日子以來所受的煎熬,挨這幾下算什麼?

  「對不起,以後不會了,我保證。」

  「你居然扔下我們母子不管……沒良心的東西!恨死你……」

  ……

  美人又打又哭鬧了半天,終於安靜了下來,楚玖颺給她拭乾淚水,又溫柔地親吻撫慰了一番,兩人這才心平氣和地坐著說話。

  梓箐先陣一直靠著楚玖颺哭個不停,這會兒方才擡起頭來,藉著彎月淺輝,她赫然發現眼前之人的頭髮在黑夜中泛著銀光。

  「玖颺,你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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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4:15

【第八六章.一枝春皇宮產子】

  「賣花咧∼∼∼紅桃粉杏兒∼∼∼賣花咧∼∼∼」

  梓箐坐在王府院子裡搖椅上,聽著牆外傳來賣花郎的叫賣聲,抿唇一笑,擡頭對爾蘿說道:「爾蘿姐,去把那賣花的叫住,我想買枝花兒簪頭。」

  爾蘿聞言就轉身去了大門,叫住那挑擔的賣花郎,讓他在門口等著,然後回去扶了梓箐出來。

  梓箐腆著肚子,慢悠悠走到了門口,看見一個長相憨厚的漢子有些侷促地低頭站在那裡,不住搓著手,顯得很拘謹。

  美人兒瞟了眼擔子上的花,桃李杏梨都有,她伸手過去拾起一小枝千瓣桃,花瓣層疊,色艷妖妍,花枝袍紅。

  梓箐把花簪在鬢角,回頭問爾蘿:「好不好看?」

  爾蘿點頭:「好看。」

  梓箐滿意地笑笑,開口問賣花郎:「你這花兒都是自家種的?」

  「是、是!」賣花郎忙不疊點頭,「小人今早才摘的呢,您看露珠兒都還在上面。」

  「你這擔花兒我全要了,爾蘿姐,你去那些銀子出來給他。」

  「多謝貴人!多謝貴人!」賣花郎一看遇見大買主買了全部的花,趕緊哈腰言謝。

  梓箐淺淺一笑,又拿起擔上一枝垂枝碧桃,此桃花花色略粉,枝條柔軟似柳,看起來好似綵帶。

  「賣花擔上,買得一枝春欲放。淚染輕勻,猶帶彤霞曉露痕。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雲鬢斜簪,徒要叫郎比並看。」

  美人隨口說出一詩,聽得那賣花郎是一愣一愣的,他抓著頭憨笑道:「貴人真厲害,模樣兒好,還能出口成章,什麼奴面花面的……反正貴人是比花兒還好看就對了!嘿嘿……」

  梓箐擡袖掩嘴一笑:「我說你才是真會說話。」

  這時爾蘿拿了銀子出來給了那賣花的,賣花郎接過一掂,沈甸甸的足有幾十兩,他立馬眉開眼笑,彎腰作揖地再三道謝。

  「好了好了,你那兒還有什麼好東西沒?過兩日你再挑著擔子過來,要是碰見喜歡的,我就全買了。」梓箐摸著肚子這般說道。

  賣花郎小心翼翼地恭敬回話:「回貴人,實不相瞞,小人原本就是挑著擔子走街串巷的賣貨郎,平日都賣些小東西。小的瞧貴人這身子恐怕是要生了吧?小的那裡有些小孩兒用的玩意兒,要是貴人不嫌棄,明兒我就拿過來給貴人瞧瞧。」

  「好啊,就這麼說定了,明天你過來。」

  「是、是、是。」

  說好以後,梓箐拿著桃枝就轉身回了府,爾蘿叫門口的家僕把鮮花都搬了回去,賣花郎得了銀子,興沖沖地挑著空擔子走了。

  賣花郎哼著小調,不一會兒就走出了京城豪門聚集的大街,七拐八彎一番以後,回了城郊自家農屋。

  「阿芬!虎子!我回來了!」

  賣貨郎一進門便大聲嚷嚷,然後屋裡出來一個懷抱奶娃的農婦,笑臉迎人,挽著賣貨郎的臂彎便進了內屋。

  過了一會兒,有兩人從牆角處現身,聚首竊語一番之後放心離去。

  翌日,那貨郎又挑著一擔子小玩意兒來了翼王府,梓箐又買了他好些東西,特別是一個撥浪鼓,做工精緻,她買了留著,等生產以後送給孩子。

  隔三差五,那貨郎就會挑些東西來賣,梓箐前前後後在他那裡買了幾籮筐小玩意兒,全是給孩子的。

  有木劍木馬、泥偶陶人,還有虎頭鞋、嬰孩衣衫……

  美人看著這些東西,笑意堆滿了眼角,雖然不能相見,可這份心意她時時刻刻都能感受得到。

  春去休驚晚,夏來還喜初。

  轉眼炎夏,梓箐懷孕足有九月,肚子也已經很大,她估摸著就在這幾日要生了。可是在外人看來,她不過懷孕八月而已,此時斷不可能產子,否則這時間上要如何交待?

  本說皇帝的病拖不過半年,可是這拖拖拉拉,近一年要過去了,皇帝依然還是那樣,病無起色,靠些珍稀藥養著,也還活著。

  不過,畢竟是沈痾,這幾日皇帝又有些不好了,於是諸位皇子進宮愈發勤快,日日探望時時陪伴,恨不得一天粘在龍椅旁。

  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翼王自然也要前去伴駕,且不說有沒有父子感情,這血緣關係可是抹殺不掉的。

  這幾日,梓箐挺著大肚,堅持親手熬了些滋補湯水,叫南宮霖帶進宮盡一份孝心,而她身為名義上的翼王妃,自然也陪同前往。

  除了他們,安王也去,且安王這人做面子更有一套,看見翼王端了東西來孝敬,第二日就帶著白知梅來了,也奉上了補湯,勢要不落人後。

  「小連,你臉色怎的有些發白?」

  一日,進宮途中,南宮霖一問。

  梓箐搖頭:「沒事,興許天熱。」

  「你身子不方便,其實不必跟著我來的,要不我差人先送你回府?」

  「不用,阿霖,今日過了就好……還有多久才到?」

  「快了,等會兒你先去偏殿休息休息,我去看看父皇。」

  梓箐頷首,不再言語,她一手覆在肚子上,心裡一直叫腹中孩兒爭口氣,再撐一會兒。

  她上車之後不久就開始覺得隱隱陣痛,看樣子這孩子要出來了,可是她現在還不能生,這早產,必須有個理由。

  入了宮,二人去了皇帝寢宮。

  老皇帝斜躺在上方的寬榻上,雖是夏日,卻穿得很嚴實,還蓋了一床薄絲被。

  安王和白知梅已經到了,安王坐於榻旁,握著老皇帝的手跟他說話,而白知梅靜靜站在下方,乖巧順從的模樣兒。

  通傳過後,南宮霖帶著梓箐走進殿內。

  皇帝見兒子來了,擡手招招:「麟兒來了?快過來。」

  南宮霖牽著梓箐走了過去,坐在榻前檀凳上,問:「父皇,今日可好些了?」

  「咳咳……嗯,覺得比昨日要好些。」老皇帝看著梓箐挺著大肚站在一旁,問道:「朕的皇孫最近怎樣了?其實你不用日日跟過來的,在府裡好好安胎才是。」

  梓箐上前一步回話:「兒臣也是想多盡點孝心。這幾日小傢夥鬧騰得厲害,老是踢兒臣呢!」

  老皇帝面露喜色,笑道:「鬧騰好啊,這一定是個小子。朕記得當年麟兒也是這般不安分,老在他母妃的肚子裡折騰!」

  「呵呵……」

  幾人說笑一會兒,安王插話道:「父皇,今日兒臣差人燉了盅補氣的湯,您喝一點罷。」

  說著,白知梅奉上一罐溫熱補湯,皇帝見狀微微皺眉,他這幾日看著這些東西就膩,一口也喝不下去。

  梓箐見狀笑歎:「好香吶!可惜我們只能飽飽眼福。」

  皇帝一聽,道:「對了,你們可曾用膳了?別餓著朕的孫兒才是,青蓮,這湯你喝罷,好好補補身子。」

  白知梅有些不悅,她辛苦半日熬得老湯怎麼就便宜了這狐狸精?不過礙於皇帝發話,她不好拒絕,於是只得把湯盅遞了過去。

  梓箐笑得眼兒彎彎:「謝父皇恩典!多謝白姐姐。」

  揭開盅蓋,梓箐聞了聞味道,笑意更加濃厚了。她此時也不客氣,拿起勺子就喝了起來。

  南宮霖覺得今日梓箐行為怪誕,本想出口相問,不過看她悄悄對自己使了個稍安勿躁的眼色,也就緘了口。

  湯喝了一半,梓箐放下食盅。她小指輕輕一動,便有兩三片小東西落進了湯裡。

  美人現在陣痛襲來更加頻繁,剛才的笑顏都是硬撐著做出來的,其實背脊上全是汗水。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梓箐突然伸手抓住南宮霖,面露苦色,難受地說道:「阿霖!呃……」

  南宮霖急忙扶住人:「怎麼了?」

  「我肚子好痛……」

  此話一出,驚得老皇帝都從榻上起身,連忙召來近侍去叫太醫,在場幾人都手忙腳亂,有些不知所措。

  安王略微皺起眉頭,這女人搞什麼名堂?難道是要生了?!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他忽然有些興奮,還帶上些許看好戲的意味,這個時間生孩子,這不是擺明了說皇孫血統有問題麼?

  「小連你怎麼樣?!你忍忍,太醫很快就來了!」

  南宮霖緊緊抓著梓箐的手,神色緊張,黑眸裡全是深深的擔憂。梓箐現在不需要隱忍腹痛,索性扯開了嗓子,一直喊著疼,斗大的汗珠都滲滿了額頭。

  幾名禦醫飛奔而來,進殿後一看這景象,又再把了脈,急忙向皇帝稟告:「陛下,翼王妃這是要生了。」

  皇帝一怔:「要生了?這是……早產?」

  「是的,恐怕是動了胎氣導致早產。」

  南宮霖一聽,立刻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他適時開口問道:「怎麼可能動了胎氣?莫非……小連剛才喝了湯,才一會兒便說腹痛,難道這湯有問題?!」

  禦醫急忙端起湯盅一聞,大叫不好:「這湯裡有紅花!此乃滑胎之物啊!」

  「好痛!肚子好痛……阿霖……」梓箐使勁咬著唇,幾乎都要咬出血來。

  「還愣著幹什麼?快找人接生吶!務保大小平安!咳咳……」老皇帝激動不已,即刻下令:「若有任何差池,爾等提頭來見!」

  「微臣遵旨。」

  南宮霖打橫抱起梓箐去了偏殿,禦醫戰戰兢兢地伺候著,宮裡有過接生經驗的嬤嬤也過來伺候了,燒熱水剪白布……很快便準備就緒。

  翼王堅持要在產房陪伴翼王妃,眾人都勸他出去,可他堅持:「本王要陪小連。」

  「產房汙穢,恐損了殿下的祥瑞。您還是移駕殿外吧,奴婢們一定照顧好翼王妃。」

  「無事。本王既為麟,就是天降瑞獸,不怕這些東西。」

  「殿下……」

  無論宮人再怎麼勸,南宮霖還是堅持要陪梓箐,他坐在床邊,緊挨美人,拉著她手說道:「小連別怕,我在這裡陪著你。」

  梓箐費力地點點頭,鬢角全濕,道:「嗯,有你陪我,不怕。」

  這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一仗,但她身後站著南宮霖,還有楚玖颺,她無所畏懼。

  經過兩個多時辰的折騰,終於在日落之前,聽見皇帝寢宮的偏殿裡傳出嬰孩的啼哭。

  啼聲嘹亮,響徹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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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3:58

【第八五章.盼郎歸陌上花開】

  曉鶯聲裡,睡思酣猶美。

  黃昏時分,門外響起爾蘿的聲音:「郡主?郡主?」

  梓箐從夢裡醒來,閉著眼習慣性地摸向枕邊,可是居然冰涼一片。

  倏地睜眼,美人從榻上坐了起來,她打量了空落落的房間一眼,然後又急忙看了看自己身上,衣衫完好,毫無異樣,只是空氣中余留著一絲□的味道。

  寂靜如常,清冷如常。

  「郡主您醒了麼?」門外爾蘿仍然在問。

  梓箐下了榻,一手撐腰,三兩步就走過去把門打開,劈頭蓋臉地問道:「他人呢?!」

  爾蘿一怔:「什麼人?」

  「他呢?他去哪兒了?!」

  梓箐使勁抓著爾蘿的手,一雙美眸裡儘是無限的祈盼。爾蘿興許是被梓箐失常的樣子嚇住了,說話都有些不自在。

  「郡主您怎麼了?您說什麼奴婢聽不懂……到底是什麼人?」

  「他啊!他剛才還在房裡的!」

  「您可是做夢了?房裡沒有其他人呀!」

  雷鳴電閃,魂碎欲飛。

  梓箐一雙眸裡浮起薄薄水霧氤氳,嘴唇囁嚅:「沒……沒有人?」

  爾蘿一本正經地點頭:「是呀,奴婢一直守在屋外,未曾見到其他人進去。」

  無情鶯舌驚春夢,喚起愁人對夕陽。

  梓箐眼中本來盛著滿滿的期望之情,聞言瞬時黯淡下去,黑沈一片。

  原來,只是一場夢……

  是她妄想了,身在黃泉之人,怎可能青天白日地回魂相見?也許是她太想,所以才會有此一夢,可是這夢為何如此真實?那些旖旎纏綿,她確確實實有切膚之感。

  「可、可能是我睡得太久了,有些頭暈。」

  「那我們趕緊回府罷,宣太醫給您瞧瞧身子。」

  梓箐掩下失望,又恢復成那淡然無波的樣子,開口吩咐眾人回府。她頭也不回地走出房門,未曾聽見,身後的爾蘿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歎息。

  剛走出無染寺,卻遇到了一個意料之外的故人。

  人淡如菊,眉清目秀,氣質倒沒怎麼變,不過卻是婦人打扮了。

  「婉婉?」

  梓箐看到芮婉婉,大為詫異,而芮婉婉看到昔日好友,倒未顯得有多驚訝,只是眼神掃過她凸起的肚子,眼眸神色複雜隱晦。

  芮婉婉屈膝見禮:「見過翼……」她忽然想起梓箐只做了平常婦人打扮,想必是不想被人認出,於是改口道:「夫人。」

  梓箐趕緊虛扶一把,語氣驚喜:「婉婉你怎麼在此?你成家了?」

  「嗯,成家了。」芮婉婉點頭,道:「今日十五,我來上香許願。」

  梓箐瞟了眼她手中的竹籃,放了些香燭,還有,一疊冥紙。

  「你夫家是京城人士?我都不知道你成親,也沒去恭賀一番。」

  「呵呵,我……其實也沒怎麼請客。」

  「……」

  二人寒暄幾句過後便分開了,芮婉婉說還要去後院聽大師說佛法,於是先走了。梓箐看著她單薄的背影,秀眉微蹙,為何每次見到她,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

  回府之時已是華燈初上,南宮霖親自在大門等候,不住伸頭張望。

  當車轱轆發出的響聲由遠至近,俊美翼王終於綻放出一個笑容,神色也隨之輕鬆下來。

  「小連。」

  車一停下,他就急忙去扶梓箐,有些埋怨地說道:「怎的這麼晚?害我擔心死了!」

  忽而想起他原來好像也說過這樣的話,梓箐笑了笑,俏皮反問:「公子你為何要擔心我?」

  當初梓箐有事回家,錯過了給南宮霖做飯,這位美公子第二天可衝著她發了好大的脾氣呢。

  「因為你是我娘子啊!」

  南宮霖隨口一說,然後拉著梓箐進了大門,一對璧人笑顏盈盈,好不般配。

  其實這些歡笑,只是為了遮掩心中無盡的離愁而已。

  入夜,爾蘿備好香湯,準備伺候梓箐沐浴。

  梓箐大著肚子行動不便,爾蘿把美人攙進浴桶之後,便拿起澡巾幫她擦洗身子。

  「郡主的皮膚真好,又白又細,像玉做得一樣。」爾蘿由衷感歎一句。

  「我平日也沒刻意去管,都是天生的。」

  「是嗎?我看是郡主您人好,老天爺也特別優待您。」

  「優待?」

  梓箐聞言略微搖了搖頭,如果老天爺真的優待她,又怎會賜她一身惹眼的皮囊,奪她摯愛之人的性命?如果美貌的代價是惆悵一世,那她寧願醜若無鹽。

  「爾蘿姐,」梓箐咬咬唇,踟躕片刻後問道:「若是死去的人心中有所牽掛,你說他的魂魄會不會因為不捨而歸來?」

  爾蘿手下一頓,不過也只是一瞬的事,她淡淡說道:「也許吧。在我的老家,有一種說法,說在逝者百日之期,或者冥壽的時候,陰鬼會回來探親,隔窗窺視,如果親者不慎撞見,千萬不要驚慌害怕,他只是看看便會走。」

  梓箐垂眸,用幾乎不可聽聞的聲音說了一句:「今日正好是他的生辰……」

  「郡主您說什麼?」

  「沒什麼……爾蘿姐你的家鄉在哪兒?」

  「在一個遙遠的山村,我都很多年沒回去了。郡主,我家鄉還有專門唱給故親的歌謠,您要不要聽聽?」

  「好呀。」

  爾蘿清清嗓子,之後輕輕唱了起來,聲音竟出奇的好。

  「螢火挽魂,徘徊久矣。

  旗掣獵舞,朔風揚矣。

  鬼域蒼茫,魂兮歸矣。

  芸芸冥靈,故親來矣……」

  一首彷彿從地獄傳唱上來的挽魂歌,聲色淒淒,淺吟低唱間,帶給人無限哀愁。梓箐聽著,忍不住又要落下淚來。

  美人輕闔雙眸,掩下回憶帶來的氤氳,身後爾蘿還在唱著歌,歌聲縈繞許久……

  夜半無眠,梓箐穿好衣服,去了南宮霖房裡。

  燭火明亮,美人輕輕叩門兩下:「阿霖,你睡了麼?」

  「咯吱」一聲,南宮霖把門打開,眉眼間帶有一些倦色:「還沒睡。小連,這麼晚了有事麼?」

  「我睡不著,」梓箐擡起眼眸,略顯迷茫,「我今天夢到他了。今日是他的陰壽,可我卻不能為他做場法事,也不敢祭拜,就怕被人抓住把柄……你說是不是因為這樣他才怪我?才托夢給我?」

  看著梓箐一臉自責的模樣,南宮霖把人拉進房門:「先進來再說。外邊風大,小心著涼。」

  梓箐進了房,看見書桌上堆得高高的,好像是些兵書地圖之類的東西,想必南宮霖剛才正在看書。這位美公子前面的十幾年都是得過且過,現在將勤補拙,應該不算太晚。

  南宮霖把美人牽到軟榻上坐下,又找來條厚毯子給她蓋在腿上,這才一同坐下說話。

  「小連你夢見他了?都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你也別思慮過重,這對孩子不好。」

  「我知道……我也不知今日怎的就夢見了,興許真是他回來看我……阿霖,我好想他。」

  眼見美人一副失魂的神色,南宮霖移了移身子坐過去,輕輕攬住美人的肩頭,安慰道:「我們都想著他念著他,可是逝者已矣……小連,你必須認清這個事實,他確實是回不來了,而你還得好好活下去。」

  梓箐靠在南宮霖懷裡,還是落下淚來:「正因為我知道他已經死了,正因為我知道這輩子再也見不著他的面了,我才會這麼難過這麼想……有時候我多希望這些都只是一場夢,一覺醒來,我們依然在宜城,風平浪靜地過日子……」

  「我何嘗不是這樣想呢?楚兄曾給我說過一句話,他說時間不會停留,我們必須一直往前走。小連,看開些。」

  梓箐靠在南宮霖胸口點點頭,悶聲悶氣地說道:「一直走,走到盡頭……」

  走到這件事的盡頭,走到生命的盡頭,可是思念卻沒有盡頭。

  南宮霖微微歎氣,他覆手過去順著美人的背脊,任由她在自己懷裡哭個痛快,胸前衣襟都被浸濕一大片。

  過了一會兒,梓箐止住了抽泣,南宮霖低頭看了看她,正準備勸她早點歇息,眼神飄過美人後頸,他皺起眉頭,問:「小連你身上怎麼了?是不是今日出去被蟲咬了?」

  梓箐擡起頭來,淚眼朦朧,有些納悶:「沒有呀,我都不覺得癢,也不痛。」

  「我看看。」

  南宮霖小心翼翼地剝開美人後領,看見上面有兩三個暗紅色的小點,乍看以為是蚊蟲叮咬的,可仔細瞧瞧,卻覺得更像是愛痕。

  「小連你……今天碰見什麼、那個奇怪的人沒有?」南宮霖問得很謹慎,眸裡露出一絲擔憂。

  梓箐搖搖頭:「沒有啊,我今天就去了寺裡上香,和爾蘿姐他們在一起。怎麼了?我的背後有什麼?」

  「沒什麼,估計是衣領子太硬,磨到了。」

  南宮霖勸慰了梓箐好一陣,後來又親自把她送回房,看著人睡下以後,這才慢慢往回走。

  千古明月依舊,離人思緒悠悠。

  南宮霖此時無心睡眠,在府裡到處亂逛,他眉頭緊鎖,不斷想著一個問題。

  當初是安王一劍殺了楚玖颺,但以楚玖颺的身手,就算身受重傷,也絕不會輕易讓人刺中死穴,而且依他那性子,他拼了最後一口氣,也絕對會拉著仇人同歸於盡。

  正巧不巧,偏偏小連還說今日夢見楚玖颺了,也許,她並不是做夢……

  而與此同時,躺在床上的梓箐也睡不著,一直睜大了眼。

  不知怎的,她一想起今日夢裡的情境,耳邊就會浮現出爾蘿的歌聲。

  「螢火挽魂,徘徊久矣。旗掣獵舞,朔風揚矣。鬼域蒼茫,魂兮歸矣。芸芸冥靈,故親來矣……」

  突然,梓箐從床上坐了起來,只見她走到書桌旁,趕緊研墨蘸筆,在紙箋上寫下幾個字。

  擱筆暫停花箋尾,燈灰墨冷。

  美人看著紙上的字,指尖滑過那些筆畫,隱隱發抖。

  過一會兒,梓箐放下紙箋,走到梳妝台前坐下,一手撩起頸後髮絲,一手舉起一面巴掌大的銀鏡,兩鏡相對,梓箐從大銅鏡的映照裡看到了自己的後頸……

  -----

  京城一間普通的宅院裡,住了一戶看似平常的人家,這家進進出出的就兩三個家僕,主人卻是從未出現過的,聽說好像身染頑疾。

  又是桃紅三月,宅裡的一株桃樹開了花,依舊緋紅艷麗。

  樹下站有一位男子,身材高大,滿頭銀髮,正擡手折下枝頭一春。

  去年,她也叫自己折一枝花。

  「九。」

  門外進來一人,開口喚他,來人正是楚奇坤,只見他手裡提著滿滿一籃子金黃的東西,好像是什麼花。

  銀髮男子擡頭,只見他高鼻深眸,湛藍瞳色猶如大海,這般的樣貌,確是楚玖颺無疑。

  「七,你拿的什麼?」

  楚奇坤舉起籃子笑笑:「這東西是翼王妃差人送到楚府的,我提著過來給你。」

  楚玖颺接過一看,只見滿籃都是油菜花,黃燦燦地堆滿了籐筐。

  「送花的人未留隻言片語,送來便走了,我看過這籃子,裡面除了花什麼也沒有。」楚奇坤聳聳肩頭,有些好奇。

  「呵呵,」楚玖颺淺淺一笑,遞過手中的桃花給七:「找人把這個送去翼王府。」

  楚奇坤伸手拿過,不解問道:「你倆這是幹什麼?傳花訴情?」

  楚玖颺不置可否,只是伸手抓起一把油菜花,自言自語一句: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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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3:41

【第八四章.長相思擁君入夢】

  自從梓箐到了翼王府之後,最喜歡做兩件事,一是看書,二是侍弄花草。

  南宮霖專門叫人給她開了處園子讓她養花,這才不到半年過去,園子裡就被梓箐種滿了各種花草,現在春季到來,滿園鬱鬱蔥蔥。

  有南天竹、天仙子、夾竹桃、曼陀羅,也有鈴蘭、烏頭、顛茄、蓖麻、商陸……

  這些都是可入藥的花草,同時也是可置人於死地的毒物。

  梓箐祖父原是京中名醫,以醫術湯藥救人,而她現在就要用祖父鑽研所著的草本心得除掉仇人。

  都道醫者仁心,懸壺濟世,可若是碰到醫者無心,那便會帶來一場人間浩劫。

  夜天賣給白知梅的藥就是出自梓箐之手,她按照祖父手劄上的方子,配了一瓶「銷魂散」,這藥的威力在於它不會一下讓人中毒,而是慢慢侵入骨髓,從不能動彈到不能進食,最後神經麻痺全身癱瘓,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死去。

  一刀解決安王太便宜他了,梓箐想看到他痛不欲生的樣子,而且她還要安王死於自己枕邊人之手。

  被最親密的人算計,最後死去,這才是最慘的,不是麼?

  可是再慘,也彌補不了他給梓箐帶來的傷痛。

  永失至愛,卻又不能生死相隨,她還有孩子要生要養,她這輩子只能靠著可憐的回憶度日,默默終老。

  其實死了倒好,是一種解脫,而不像她現在,生不如死。

  「郡主。」

  一約莫三十歲的婦人進到花園,喚了梓箐一聲。她叫爾蘿,原本就是翼王府裡的下人,她手腳麻利人也勤快,而且生過兩個孩子,對懷孕生產很有經驗,於是南宮霖特別把她指派過來照顧梓箐。

  「爾蘿姐。」梓箐衝她笑笑,放下手中的水瓢。

  爾蘿扶過梓箐坐下,倒了杯水給她:「動動是好事,可別太累了。」

  梓箐接過喝了一口,溫溫的剛好,仰臉笑道:「哪兒有那麼嬌氣,澆點水而已。」

  「對了,郡主,您吩咐的初一十五都吃素,今兒個正好十五,王爺剛派人傳話說陛下留他在宮裡用膳,晚些回來。不如奴婢陪您去無染寺上柱香可好?聽聞那裡的菩薩可靈驗了,有求必應,還有寺裡的素齋做得也是極好的。」

  這無染寺的名號梓箐也略有耳聞,佛偈有云:無染無所著,無想無依止。佛家總說無慾無求才是好,可偏偏這紅塵俗世中人,最愛去佛門之地有所求,求平安求富貴求姻緣,甚至,祈求來世不要有苦難。

  「嗯,去罷,我也想拜拜菩薩。」

  不是為己求福,而是乞求一定要有輪迴,一定要有來生相見。

  -----

  雖然頂著翼王妃的名號,可梓箐行事素來低調,這次出行,只是帶了爾蘿夜天,還有幾位王府侍衛在身邊,扮作普通富戶人家的女眷出行。

  夜天駕著黃木馬車徐徐前行,不敢有一點顛簸,幾位家僕打扮的侍衛跟在車旁。爾蘿陪著梓箐坐在車裡,身下是軟毯絲墊,腳邊還趴著一隻白色長毛巨犬。

  小壯把頭靠在美人腳背上,一副溫順樣,梓箐伸手撫摸它的腦袋,動作溫柔,眼露愛意。好似她看著的不是狼犬,而是愛人一般。

  「郡主,沒想到這狼犬看著又高又大,性子卻溫順得好。」爾蘿看著小壯軟趴趴的樣子,忍不住感慨一句。

  「呵呵,」梓箐掩袖一笑,道:「這是對著我,要是對著它不認識的人,指不定怎麼凶呢!」

  「原來是這樣呀,這狼犬還真有靈性!」

  爾蘿說著,伸手去摸了摸小壯的爪子,小壯瞬間擡起頭,黑亮的大眼看了看爾蘿,然後又重新把頭耷拉下去,靠在美人小腿上,懶洋洋不想搭理人的模樣。

  「真有趣!呵呵……」

  梓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揉揉小壯的頭。她和楚玖颺的緣分就是從小壯開始,如今楚玖颺走了,她也只能睹犬思人,聊以自|慰。

  到了無染寺以後,爾蘿先進去打點了一番,然後她才回來攙著梓箐進了寺廟後院的一座佛堂。

  堂內供有一尊泥塑菩薩像,菩薩垂眸斂眉,手持淨瓶,儼然是普渡眾生的模樣。

  一位老僧在一旁敲著木魚唸經,嘴裡唸唸有詞:「常行於慈心,去除怨恨想。大悲感眾生,悲惜化淚雨。修行大喜心,同己所得法。擁護以道意,乃應菩薩行。」

  梓箐在佛前香墊上跪下,雙手合十,閉目許願。

  「望菩薩悲之憫之,吾此生罪孽願一力承擔,切莫禍及腹中孩兒。惡人施毒手致愛郎慘死,身為人|妻,自當手刃仇敵。以毒害人,實屬情非得已。吾願死後下阿鼻地獄贖罪,惟願來世能入輪迴,與愛郎再續前緣。」

  眼前慈佛,耳畔清音,心中殺意。

  許願後上了香,梓箐磕了三個頭,然後才被爾蘿攙扶起身,準備到後堂用些素齋。美人一腳剛跨出門檻,卻聽一旁唸經的老僧又說一句。

  「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於愛者,無憂亦無怖。」

  想必他是聽到了些許梓箐說的話,故而開口相勸。

  梓箐回眸,淡淡看了他一眼,開口道:「正因為我無法做到你說得那般,所以我才會是俗世之人,若有了你的那份淡泊,我早就遁入空門了,而不是今日前來上香,求菩薩許我下一世。」

  若她看得開,若她放得下,那她就不會今日獨守三千紅塵,耗盡相思纏愁。

  無染寺用來接待貴客的一間廂房內,梓箐坐在桌旁,看著爾蘿端來一碟碟素菜放於桌上,有些出神。

  炸茄盒子、炒素肉、涼拌菜絲、翡翠菜心……還有一碗蘿蔔做的珍珠白玉湯。

  往事浮現,歷歷在目。

  「郡主?郡主?」

  爾蘿喚了好幾聲,梓箐才回過神來:「哦……,什麼事?」

  「您怎麼了?好端端地怎麼哭了?」

  梓箐這才覺得臉頰有些冰冷,擡手一抹,居然觸到濕潤一片,她都不知自己是何時落下淚來。

  美人拭了淚,扯出一抹笑容:「沒什麼,只是想起一些往事而已。對了,這些菜誰做的?」

  「是這寺裡廚房的師傅,他在這裡好多年了,素齋做得是極好的,遠近聞名。」爾蘿夾起一塊茄盒子放進梓箐碗裡,「郡主您嘗嘗,想必和您的手藝差不多。」

  「嗯。」

  這一頓素餐,梓箐吃得很慢很慢,每咬一口,就會想起舊事一樁,越想越放不下,越想,思念越重。

  用完膳,爾蘿提議道:「郡主乏了吧?現在日頭還早,不如您在這裡小憩一會兒,休息休息再回去。不然舟車勞頓,對孩子可不太好。」

  梓箐這陣還沒從剛才的愁緒裡回過神來,她頷首應允:「那我先小睡一會兒,待會兒你叫我。」

  「是,奴婢就在門外伺候,您有什麼吩咐喚奴婢一聲就是。」

  爾蘿出去後把門帶上,同夜天一起守在門外,小壯也坐在了門口。梓箐打量著這間廂房,雖然佈置簡單,倒也乾淨整潔,一旁的書架上還放有幾本佛經。

  美人走過去抽出一本,然後坐到軟榻上,倚著軟墊看書。

  室內瀰漫著淡淡的香氣,若隱若現,似有似無,不一會兒梓箐便靠在榻上睡著了,經書從手裡滑了出來,落在地上。

  一人悄悄走進,腳步輕移,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他彎腰拾起書放到一旁,然後把美人支著頭的手輕輕攬下,再讓她平躺下來,還拉過一旁的厚披風給她蓋上。

  做完這一切,他就在榻旁坐了下來,一雙深眸緊緊盯著熟睡的人看,視線沿著那張嬌顏逐漸向下,最後落在了凸起的小腹之上。

  他沒有遲疑,伸手就輕輕搭在了美人腹上,好似想感受一下裡面的小生命。

  可能是母親保護孩子的天性,一感覺肚子有動靜,梓箐就醒了過來,只是她覺得腦袋昏昏沈沈的,全身有些乏力,想睜眼也睜不開,好像被什麼東西束縛住了雙眼。

  「誰……?」

  美人費勁擡手摸向肚子,卻抓住一隻大掌,帶著再熟悉不過的溫度。

  梓箐有片刻的愣怔,而身旁的那人又俯下身來,隨即細碎的吻落滿她的臉頰,帶著濃濃想念,深深繾綣。

  對彼此的氣息再熟悉不過,梓箐現在有些激動有些疑惑,她搞不清這是夢還是現實,於是美人顫抖著聲音,試探地問道:「玖颺……是你麼?」

  來人卻不作回應,反而是吻上了她的唇,濕濡的火舌一下探入美人檀口之中,纏綿悱惻的長吻,彷彿要攫盡一切甘美。

  梓箐熱情地回應著,雙手捧住這人的臉,摸到心中所想的那個輪廓,美人一下就哭了出來:「是你,真的是你……你是專程回來看我的麼?我就知道你捨不得我……」

  說著,梓箐準備伸手扯下蒙住眼睛的絹布,看一眼那朝思暮想的容顏,孰料卻被這人一把按住手。

  「別扯。」

  聲音低沈,有些瘖啞,可卻真是那人的聲音。

  美人放下手,緊緊摟住他:「好,你說不扯就不扯,那你要陪著我,一直陪著,不許走。」

  梓箐拽著他同自己一齊躺下,把頭枕在他的臂彎之中,然後伸手牢牢環住他的脖頸。

  如果這只是美夢一場,那她也想自己睡久一點,夢做得長一點。

  「玖颺,我好想你,我以為自己這輩子都見不到你了,我……」

  「噓——,我知道。」

  炙熱滾燙的吻又再次襲來,他小心翼翼地把梓箐翻轉過去,二人同向側臥,美人的背脊緊緊貼上了男子寬厚的胸膛。

  靈活的手指剝開美人裙衫,探入其中。溫熱的手掌覆在了圓圓的肚上,粗糙的指腹在光潔的肌膚上摩挲,好像是用另一種語言在說著話。

  梓箐本就貌美,懷孕後又添了幾分圓潤,現在看著更是有種成熟蜜桃的誘人滋味。

  他逐一吻過美人的耳垂玉頸,鼻尖都是蠱惑人心的蘭香,不禁有些心猿意馬,啃咬上了美人香肩,可又不敢妄動。

  美人可能察覺到了他的欲動,反手摟住他的頭,回首擁吻。

  愈吻愈烈,二人都有些喘息不定。

  「你輕一點兒,別傷著孩子就成……」

  得到美人的首肯,他一手托住她的臀,緩緩頂了進去。

  初入之時□無比,他幾乎到一半就被卡住了,擔心傷到她,只得徐徐前行,慢慢地動。

  孕婦的身體更加敏感,美人被撩撥一會兒,也動了情,蘭蕊濕潤一片。

  他一邊謹慎地護住她的肚子,一邊小心翼翼地衝刺。

  梓箐只覺得耳畔都是粗重的喘息,熱氣噴灑在她的頸間,帶來從未有過的安心和溫暖,於是便輕輕地哼了起來。

  這一場旖旎浪漫,似夢似幻。

  梓箐最後沈沈睡去,彷彿聽見枕邊人在她耳畔深情說道:「我也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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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3:16

【第八三章.聞胎動暗流洶湧】

  梓箐走過一處花園時,看見不遠處的花蔭裡,好像有兩人在糾纏著什麼。

  夜色朦朧,看不清是什麼人,不過隱約可聽見二人爭執的聲音。

  「你幹什麼?!」一女子略帶怒氣的聲音響起。

  這時,一男子沈聲怒問:「到底還要過多少年你才可以忘掉他?!忘掉一個死人!」

  梓箐從聲音認出了對話的二人,一下頓住了。

  「不會忘的,我這輩子都忘不了他。」

  「那我呢?」男子說話間浮起一股深深的落寞,「都八年了,整整八年……難道你就看不到我是如何對你的?你就不曾注意到我一點點?」

  女子沈默半晌,道:「我知道你對我好,可是……我們不合適。你有你的責任要擔,而我,亦有忘不掉的人。」

  「這都是借口!他都死了這麼久了,我不介意你心裡留有一份他的位置,可是你能不能想想以後?難道你這輩子都要靠回憶度日?人生苦短,你為何不看看身邊的人?我一直在等著你啊,文君……」

  「太子殿下,您喝醉了,您還是先回去歇息吧,微臣告退。」

  原來這二人竟是太子和謝文君,謝文君無意與太子多說,轉身便想走,孰知太子卻是一把拉住人就抱進自己懷裡,之後俯首強吻了上去。

  「唔!你……放開……唔……」

  謝文君使勁捶打太子,不住掙扎,梓箐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切,心中驚愕不已。

  一會兒,太子擡起頭來,手臂依然緊箍著謝文君,他應該喝了不少酒,說話都不似平時那般嚴肅。

  「反正我也醉了,乾脆一醉到底!」

  說著,太子抱起謝文君就想走,謝文君自是不願,使勁推搡著他。梓箐見狀不妙,趕緊擡步走了上去。

  美人裝作沒有看清二人的樣子,張口問道:「誰在那裡?」

  太子沒想到這個時候會有人來這裡,當下一愣,謝文君急忙抓住機會推開他,趕緊站到一旁。

  「原來是皇兄和謝大人,梓箐這廂有禮了。」

  太子被人打斷了好事有些不悅,問道:「弟妹你怎麼在此?」

  「皇后娘娘體恤我身懷有孕,不能按例守歲,特意差人送我過來休息。對了,太子皇兄你怎麼會在這裡?翼王他們都在前殿陪著陛下呢。」

  看見梓箐有意為自己解圍,謝文君也及時鞠躬行禮道:「太子殿下您快過去吧,下官護送翼王妃回房。」

  太子一下被堵得慌,但又不好發作,只得生氣拂袖而去。

  謝文君看著太子的背影,眼中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文君姐,我們走吧。」

  鴉鳴寒殿曉,人靜禁門深。

  在這藹藹深宮之中的人,早就沒了當初的那點純真,舊心難復。

  棲鳳宮的一間房內,梓箐屏退了宮婢,留下謝文君與自己作伴。

  「文君姐,好些日子沒見了,你近來好麼?」

  「一切如常。」

  謝文君看著梓箐的肚子,欲言又止,猶豫了片刻後,她終於開口問道:「這孩子……是誰的?」

  梓箐擡眸,笑著道:「當然是翼王的。」

  「你說實話!」謝文君忽然拉住梓箐的手腕,壓低聲音問:「是不是阿玖的?你可知道,混淆皇室血脈,罪誅九族!」

  「可這孩子就是翼王的,就連翼王自己也認定這是他的孩子。」

  「阿玖才死,你就嫁給了翼王,你別告訴我你不是為了遮掩你早已有孕這件事!你想沒想過,要是你誕下皇孫,而皇上再傳位給翼王的話……這個孩子到時就會是太子!日後將榮登大統!」

  說到這裡,謝文君一愣,好像有點明白了,她詫異地看著梓箐,眼中儘是驚濤駭浪:「你是想……你想改了這蒼穹國姓楚?!你……」

  梓箐聽到這番猜測,打斷謝文君:「文君姐你多慮了,我沒那個想法,也沒那個本事,我只是想我的孩子生下來,父母雙全。」

  「真的?」

  「我騙你幹什麼,我只是一介弱質女流,沒有興風作浪的本領。」

  「唉……」謝文君幽幽一歎,搖頭說道:「真不知這是不是宿命輪迴,當年吾楓如此,如今玖颺也如此……看著這些,好像舊事重演。」

  說起舊事重演這話,二人不約而同想起了謝文君流掉的那個孩子,頓時憂心起來,背脊也有些發寒。

  這可是楚家唯一的一條血脈,千萬不能丟了。

  「不會的。」梓箐斬釘截鐵地說道:「他的孩子,哪兒能輕易就沒了。」

  美人只道楚玖颺性子生猛,想必這孩子也是個凶悍的主,可她卻未曾想過,依那人素來的強勢,可有這麼容易就沒了?

  -----

  過了年之後,天氣漸漸暖和起來,轉眼又到一年春時。

  風回流雪,燕子歸來。

  梓箐懷孕已經近五月了,肚子現在顯出型來,不過不算特別大。她身形比原先豐腴了一些,想必是在翼王府裡養得好,臉頰都粉粉的,透出一股子別樣的美麗。

  這一日,風和日麗,梓箐坐在院兒裡的搖椅上曬太陽。

  竹椅咯吱,美人輕輕搖晃著,嘴裡還哼著童謠。南宮霖下朝回府,一進來便看見這副恬靜的景象,頓覺心中好不甜蜜。

  「小連!」

  梓箐聞聲擡頭,看見南宮霖高興地大步走來,她綻放一個笑臉,柔聲問道:「你回來啦?」

  「嗯,」南宮霖在美人身旁坐下,體貼地問:「今天身子怎麼樣?」

  「挺好。對了,今天小傢夥動了好幾次呢!」

  「真的?!我好想摸摸。」

  南宮霖聞言一臉喜悅,梓箐見狀抿唇笑笑,然後拉過他的手覆在了自己凸起的肚子上。

  可這會兒偏偏那小傢夥安分了,半晌都沒動靜,南宮霖皺眉問道:「怎麼不動了?他睡著了?」

  梓箐「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又不是猴子,哪兒能一天到晚動個不停?等等吧,他一會兒應該會動的。」

  「對了,小連,想沒想好給小傢夥取什麼名字?」

  「都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呢?怎麼取呀?」

  「沒關係,先想好幾個放著嘛,到時候再挑出個最合適的。」

  「唔……那讓我好好想想……」

  南宮霖咧嘴一笑,邀功似得說道:「我倒是想了幾個,你要不要聽聽?」

  「好啊。」

  「如果是女孩兒,就叫思楚,男孩的話就叫思颺,小名兒的話就叫玖玖,你覺得怎麼樣?」

  梓箐聽言詫異,側首看著南宮霖,只見他一臉坦然真摯,一如當年初見。心中忽然有點酸澀,翼王的身份,表面風光,實際上卻是處處受制於人。

  她連梓箐只是失去了楚玖颺而已,可南宮霖呢?早就失了母親,然後是養父,再後來是好友。老皇帝兒女眾多,雖然寵他,可那不是獨一無二的,還有唯一的至親曹峰,也回了邊關,和他相隔萬里。

  如今,好像只剩他一人在此孤軍奮戰,不僅這樣,還要代楚玖颺照顧她和她腹中的孩子。說起這些日子的艱澀不易,誰比得上南宮霖?

  「阿霖,」梓箐握住南宮霖的手說道:「其實不用這樣的……無論是什麼名字,我們都不會忘記他。」

  南宮霖眼神暗了暗,道:「我……我只是想著他人已經不在了,想找一點方式來紀念他,畢竟這小傢夥是……」

  梓箐適時封住南宮霖的嘴,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是你的孩子,你才是他的父親,知道麼?」

  這翼王府雖是自己的地盤,但為避免隔牆有耳,有很多話心知肚明就好,不能說出來。

  南宮霖也一下察覺自己有些失態,點點頭道:「嗯,我的孩子。」

  這時,美人肚裡的小傢夥可能聽見要給他取名了,有些激動,於是動了動。梓箐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劃過肚子,而南宮霖的手也感覺到了。

  「動了動了!他真的在動!」南宮霖欣喜溢於言表。

  「瞧你,大驚小怪!」

  「嘿嘿……」

  兩人輕鬆了片刻,梓箐忽然小聲問道:「對了,安王那邊最近有什麼消息沒?」

  德妃死了之後,老皇帝憐惜安王喪母之痛,對他寬待了不少。加上楚玖颺也死了,楚家和誅天閣就沒了動作,而曹峰也回了邊防駐地,翼王少了個得力的支柱,自然不會行事。還有太子一向也是個沈默的人,不喜挑起事端。一時之間形勢逆轉,總的來說安王最近很得勢。

  南宮霖聞言正色點頭,湊過去附耳說道:「他最近和朝中幾位重臣來往甚密,應當是想收服人心。還有,他府裡新納了幾名女子,其中一位是兵部尚書之女。」

  原先的禦林軍統領是安王的人,不過楚玖颺卻在那日一劍結果了金統領,使得安王失了一名猛將。後來皇帝親自指派了新的禦林軍統領,這新官上任,立場尚不明朗,再說老皇帝擺明是要自己人坐這位置,別人可動不得。

  這會兒安王娶兵部尚書的女兒,就是想擴張手中的兵權。他雖然有些權勢,可若真到了要奪王位那天,還是要靠真刀真槍說話的。翼王的親舅舅曹峰,可是手握二十萬駐北大軍吶,安王可沒這樣的靠山,所以他必須想方設法為自己收攬更多的兵力。

  「新娶了女子?」

  梓箐一聽,頓時騰起一股興奮感,她唇角高高勾起,道:「這下可有好戲看了呢!阿霖,你這段時間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進宮多看看你父皇,多陪陪他老人家。至於安王那邊,用不著我們操心,自會有人興風作浪……」

  -----

  這一日,白知梅的貼身侍婢小喜悄悄從安王府後院的側門溜了出來。小婢女走在路上,謹小慎微的樣子,一路都在留心有沒有人跟著自己。

  僻靜的巷子裡,最適合做些見不得光的交易。

  喚作小喜的婢女來到一條巷子裡,然後見到一個頭戴斗笠黑紗遮面的男人。

  那男人一見到小喜,張口就問:「銀子帶來了?」

  「帶來了,我要的東西呢?」小婢女拍拍荷包。

  那男子自腰間掏出一個白底青花的小瓷瓶,遞了過去:「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小喜從荷包裡也摸出一張千兩面值的銀票放於男子手中,然後拿過瓶子,她先打開瓶子聞了聞,彷彿在驗貨。

  男子見狀道:「此藥無色無味,混於普通熏香之中燃燒便可。男子嗅到此藥必定□高漲,不能自已,而這藥對女子受孕卻是有益的。不過不可貪多,否則男子會血脈爆裂而亡,切記。」

  小喜點點頭:「記下了。不過……你這藥當真管用?」

  「保管有用。走江湖的人,講究的是個信義,決不幹那些欺人的勾當。」

  得到肯定的答覆,小喜這才放心地轉身離開,而那戴著斗笠的男子,在小婢女走遠以後,伸手揭開斗笠上的面紗,露出真容。他年紀不大,大概二十來歲,濃眉大眼,正是北安將軍麾下將士夜天。

  夜天嘟囔一句:「想不到我堂堂校尉,也做上了這賣藥的勾當,不知道王妃搞什麼……」

  與此同時,有輛樸實無華的馬車悄然駛進京城。

  一入城門,駕車的小廝便向車中之人稟告:「公子,進城了。」

  「咳咳……」車中之人咳嗽幾聲,隨即開口說話,聲線低沈:「知道了,先回府。」

  「是!」

  風吹簾動,車中之人露出半張臉,高鼻深眸,滿頭華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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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2:57

【第八二章.除夕宴美人心計】

  翼王新婚之後,與翼王妃伉儷情深,二人柔情蜜意,真是羨煞旁人。

  婚後不到兩月,便傳出了翼王妃有喜的消息,皇帝聞言龍顏大悅,就連身子骨也好了許多,正巧碰上除夕佳節,於是特意在宮裡辦了晚宴,邀一眾皇子公主前來共享天倫之樂。

  說也奇怪,雖然皇帝的子嗣並不算少,可這再下一代的皇室子女,卻真是不多。諸位皇子之中,只有幾位育有子女,而老皇帝最重視的三個兒子,卻一房也沒有出一人,就連個小郡主也沒有。

  太子原來倒是有幾房妾室,可不知為何,幾年前他把人都盡數遣走了,現在太子府裡儘是男人,女人的話恐怕只剩下洗衣漿布的老媽子。

  而太子眼看過了年就要滿三十了,常說三十而立,這沒有子嗣,皇帝皇后看著也是著急不已,勸過幾回不頂用,後來索性挑了些女子給他送到府上,可他要不是把人送回來,就是晾著不理。久而久之,帝后也拿他沒轍,又不知道他心裡怎麼想的,也只有隨他去了。

  而安王姬妾眾多,除了正妃之位空著,其他女子都塞滿了後院。不過這些女子都各有來頭,多數是一些官家千金,收了她們是聯勢所需,還有的就是他人所贈的美妾。

  如此一來,這安王沒有子嗣的原因倒是能大概猜出個一二,身份卑微的女子,自然沒資格為他誕下後代,而身份夠格的他又不想讓她們生,不然若是有了兒子作為籌碼,這院兒裡可就要失了平衡呢……

  如今翼王新娶王妃不過一個多月,這麼快便傳出喜訊,皇帝自然是樂得合不攏嘴,若能在有生之年看著皇孫出生,稚兒繞膝,三代同堂,這便是最大的福氣了。

  碧瓦寒霜重,朱牆露華濃。

  京城冬季雪多,這隆冬季節,更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南宮霖同梓箐在宮門下了馬車,又坐上軟轎,一路被擡到棲鳳宮門口。

  「小連,慢點兒。」

  眾人只見翼王一下轎,便急匆匆去扶翼王妃,神色頗為緊張,於是各人暗道果然傳言不虛,翼王當真極為寶貝這位王妃。只是不知道翼王妃是否真如傳聞那般美得不像人間女子?

  一隻白玉素手伸出,搭在翼王掌心,指上未塗丹蔻,可卻依然令人挪不開眼。

  身披白裘的梓箐走了出來,墨發雲鬢,精緻五官,無瑕玉容,看起來猶若雪山靈狐幻化而成的女子,亦妖亦仙。

  「別那麼緊張,沒事兒。」

  梓箐朝著南宮霖淺淺一笑,她穿著寬鬆裙衫,根本看不出肚子,身形依然窈窕。幸而現在是冬季,所以沒有人發現美人的小腹其實微微隆起,顯然是懷孕近三月的模樣。

  前方也有二人下轎,所謂冤家路窄,來者正是安王與白知梅。

  四人相對,八目相接,儘是仇怨。

  安王斜睨了梓箐的肚子一眼,出口諷道:「皇弟你動作可真夠快的,不過你可得精明點兒,保不準是誰的種。」

  白知梅也瞟了梓箐一眼,眼神中有幾分妒忌和不甘。在宜城之時,楚玖颺就為梓箐與她解除了婚約,不過後來她如願嫁給了安王,還得了大筆的銀子,倒也不虧。可如今她沒想到的是,這狐妖女子居然一轉身就嫁給了翼王,還做了正室王妃,且聽說翼王目前獨寵王妃一人,府中並無其他姬妾爭寵。

  想她白知梅一步步走到今日是如何不易,安王府後院的爭鬥,不比後宮少,她是費了多大的勁兒才坐上如今的位置,而且為了保住地位,每日都在算計,過得戰戰兢兢,而這狐妖女子倒好,不費吹灰之力便能得寵,還這麼快懷上了孩子……

  白知梅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暗恨自己不爭氣,怎麼就不能母憑子貴?

  梓箐擡起美眸一掃,眼帶三分邪氣,回敬一句:「皇兄說笑了,您這不是明知故問麼?說起來,皇兄你可要加把勁兒呀,要不我們可就後來居上了呢!」

  被梓箐這麼明裡暗裡一諷,安王臉色有些難看,他冷冷說了一句:「不勞弟妹費心!」之後帶著白知梅率先進了門。

  梓箐特意看了看白知梅,沒有錯漏她略微落寞的表情,美人暗想,也許白知梅這裡,倒是一個極佳的下手之處……

  除夕家宴上,帝后都對梓箐噓寒問暖,關懷備至,並且還賞了許多東西,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她好好保胎,早日誕下麟兒。

  家宴之後,皇帝帶了一眾兒子去向祖先行拜祭之禮,而家眷女室則留在了殿內等候。

  梓箐坐在一張軟椅之上,小公主蒼玥雅興沖沖地跑了過來,眨巴著大眼睛問道:「夫子,她們說你肚子裡有小寶寶了,是真的嗎?」

  皇后聞言說了小公主一句:「玥兒怎麼還夫子夫子地叫?你現在應該叫她皇嫂。」

  「皇……嫂。」小公主撅了下嘴,不情不願地喊了一聲,覺得很是彆扭。

  「母后切莫責怪公主,她叫慣了,一時之間還改不過來。」梓箐笑著拉過小公主,道:「是有小寶寶了呢,不過才只有一個多月,現在還看不出來。」

  小公主又問:「是男寶寶還是女寶寶?」

  梓箐聞言啞然失笑:「我現在也不知道呀,要等生下來才知道呢!玥兒你覺得是男是女?」

  小公主脫口而出:「男的!」

  「為什麼?」

  「我聽那些宮女姐姐說,生兒子才好,什麼平步青雲飛黃騰達……反正是男的好,所以我希望夫子生個男的。」

  「哈哈……」

  小公主天真的話語逗樂了一群人,大家紛紛笑著,可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好些人心中都起了猜測,若是翼王妃率先誕下皇孫博得皇帝開心,那這繼位人選可就十有八九落在翼王身上了……

  新春響竹炮,守歲落燈花。

  按照慣例除夕是要守歲的,可是考慮到梓箐有孕不能熬夜,皇后特意在棲鳳宮騰出間屋子讓她歇息。

  「小連,我陪你過去。」南宮霖主動提議道。

  皇后聽了掩嘴一笑,打趣道:「瞧瞧我們翼王,當真是個心疼媳婦兒的主!你怕什麼?本宮這裡又沒有豺狼虎豹,吃不了她的!」

  眾人聞言都笑了起來,南宮霖也面露赧色,梓箐見狀拍拍他的手:「你就在這裡陪著父皇母后,有那麼多伺候的人跟著,你放心。」

  說完,梓箐就轉身繞進了內殿,她眼角餘光一瞥,看見白知梅也悄悄移步後退,好似跟了過來。

  美人勾唇淺笑,只要掌握了敵人的弱點,何愁沒有下手之處?

  風過鈴響,行至迴廊之時,梓箐對引路的兩位宮婢說道:「我想在這裡坐一會兒,你倆去給我拿個軟墊,還有手爐過來。」

  兩宮婢顯得為難:「可是您一個人在這裡……」

  「沒事,」梓箐揮揮手,「我想一個人清靜清靜,你倆一起去吧,我就在這裡等著。」

  「是。」

  把宮婢支使走以後,梓箐靠在一旁的宮柱上,笑道:「跟了我那麼久,怎麼還不出來?」

  果然,白知梅從一旁的角落走了出來,神情傲慢:「知道我跟著你還把人都支走,不怕我下手害你麼?」

  「害我?你為何要害我?」梓箐妖嬈地笑了笑,道:「莫非……你嫉妒我?」

  白知梅臉色白了白,立馬出口否認:「有什麼好嫉妒的?不過才剛剛懷孕而已,生不生的下來還不一定呢!」

  「是呀,才懷上而已……」梓箐低頭摸著小腹,忽而擡眸看著白知梅,眼中帶上幾分挑釁,道:「不過總比那些懷不上的人強,你說是麼?」

  「你!」

  白知梅被戳到痛處,頓時怒火沖頂,揚手就想給梓箐一耳光,不過卻在半空中停住,遲遲不敢落掌。

  這一巴掌下去,若是打出個三長兩短來,她可是吃不了兜著走。

  白知梅收手,冷笑一聲:「想故意激怒我?收起你這鬼心思!」

  梓箐並不接話,轉而說道:「我猜……你遲遲懷不上孩子,是安王做得手腳吧?不然那麼多女人,難道一個都生不出來?」

  白知梅這會兒沈默了下來,梓箐說的確是事實,府裡那些舞姬賤妾,侍寢之後都會被賜避子湯,安王這是擺明了不讓她們生孩子。而她身為側妃之一,身份不同,自然不會被賜避子湯,可她是個聰明人,她發現在每月極易受孕的那幾日,安王從不召她陪侍,而且——安王賜她的一些脂粉香料裡,也含有份量不少的麝香。

  曾經白知梅想過偷偷撤掉這些東西,然後再設法懷上孩子,這樣便可母憑子貴,地位也更加鞏固。可是還未等她付諸行動,院兒裡的另一女子卻傳出了身懷有孕的消息。一時間那女子風頭大盛,人人爭相巴結。

  不過沒幾天,那女子卻詭異地暴病而亡。白知梅一開始以為是哪個妒婦下的手,誰知卻有次無意聽見安王說道:「本王最討厭不聽話的女人,這種人,本王不會留。」

  白知梅當下出了一背冷汗,安王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可她頭一次發現這個男人是如此無情。俗話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那個他不愛那個女子,但夫妻之情總該有幾分吧?何況還懷了他的孩子。可安王卻毫不猶豫地下手除掉枕邊人,不念舊情。

  所以後來白知梅收了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安分守己,雖然安王對她不錯,也會同她講很多朝堂上的事兒,可她還是拿不準安王對自己有幾分情意,也許在安王心中,她和其他女子並無不同。

  白知梅沈浸在回憶之中,不自覺露出一些憂慮神色,還有淡淡的哀愁。

  梓箐看在眼裡,又開口說話了:「想要拴住一個男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為他誕下血脈,只要有了兒子,你的地位就不會被動搖。你也看到了,翼王現在對我有多好。」

  白知梅回過神來,沒好氣地說道:「我的事輪不到你操心!你還是好好養你的胎!」

  這時,去取東西的兩名宮婢回來了,梓箐遠遠就看見了她們的身影。

  看了眼故作淡然的白知梅,梓箐暗想一定要下一劑猛藥。

  美人上前兩步,小聲說道:「對了,我猜德妃是怎麼死的安王肯定給你說了,不過我想有件事他一定沒有告訴你。那天我被人帶去了甘泉殿,還遇上了你家王爺,結果……他把我帶進了閣樓……」

  話說一半,兩個宮婢已到跟前,梓箐適時後退一步,同白知梅拉開距離,笑眼盈盈:「至於後來發生了什麼事,不用我多說,你也應該知道了。」

  言畢,梓箐轉身對著兩宮婢說:「我乏了,帶我回房罷。」之後,美人便妖嬈多姿地走了,步履都透著得意。

  白知梅望著梓箐遠去的身影,氣得渾身發抖。

  早知道這狐妖女子不是什麼好東西,原以為她攀上翼王就夠了,沒想到她居然還和安王有一手!

  「保不準是誰的種。」

  突然,白知梅腦中閃過今日安王說的話,始聽的時候她並未覺得不妥,以為這只是諷刺翼王的話而已。可現在一想,卻有極大的怪異。安王為何有此一說?莫非……他懷疑這是自己的骨肉?

  一想到這裡,白知梅恨得幾乎咬碎了一口銀牙,鋒利的指甲都戳破了手心,可她卻渾然不知。

  想用腹中孩子拴住兩個男人?癡心妄想!她白知梅絕對不會給這個狐狸精任何機會。

  梓箐在前方徐徐走著,唇角始終掛著一抹淺笑,眼神卻透出絲絲陰狠。

  不是說她是妖邪轉世麼?既然如此,那她便要當妖女,行邪事。

  安王讓她永失至愛,她定會償還以千百倍的痛苦。

  殺人,不如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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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2:40

【第八一章.合巹酒祭奠亡魂】

  我願守候一生,等你歸來,可是我知道,歸來無望。

  眼看朝陽升起,可梓箐還是站在城樓上,一動不動。

  這時,一名少年走上城樓,伸手攬住美人的肩膀。

  「姐。」

  梓箐順勢把頭靠在連梓麒的肩頭,目光遠放,問道:「這樣是最好的,是不是?」

  連梓麒不自覺緊緊抱住梓箐,盡力壓住心中酸澀,聲音嘶啞地回答:「是。」

  「梓麒,」美人忽然開口道:「成親以後,我就是翼王府的人,凡是要以夫家為重。你要好好照顧娘,不要讓她太過操心。你一直說男兒志在沙場,我知道你不喜歡唸書,過幾日曹叔會回北邊駐地,你也跟著去吧,隨他到軍中歷練歷練。」

  連梓麒一聽,頓時面露憂色,不捨地說道:「我們走了姐你怎麼辦?我不去。」

  「你已經是大人了,這個家遲早要你擔起來。」梓箐轉身伸手摸上連梓麒的臉龐,這個少年個頭已經高出她一大截,身材也變得更加結實,看著已然是男子漢的模樣。

  「姐姐以後……」梓箐欲言又止,只是淡淡說了一句:「王府有很多瑣事要我管,再照顧你們,我力不從心。你就聽話,帶著娘跟曹叔去邊關看看,順道遊覽一番,見識一下外面的世界……好了,我們回去罷,迎親的隊伍該來了。」

  說罷,美人轉身下了城樓,不帶一絲眷戀不捨,身影儘是決絕。

  身猶在,心已死,余留一世相思。

  -----

  障惋車彩,鐘鼓樂響。

  俊美翼王一身大紅喜袍,帶著浩浩蕩蕩的迎親隊伍來到雪安國行館。

  大紅喜字,十里紅毯,四周都是一片喜慶紅色,可他看在眼裡,卻覺得這都是無數鮮血染成的,骯髒刺眼。

  喜婆背了新娘出來,鳳冠霞帔,珠簾遮面,隱約可窺見底下的絕美容顏。不過縱然裝扮得再華美,也遮不住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悲哀。

  南宮霖走過去,親手從喜婆身上接過梓箐,打橫抱著她,之後上了迎親車。

  車輦之上,二人並肩而坐,十指緊扣,看起來果真是情深意重。

  忽然想起當日一句戲語,那時三人相聚,談笑風生。一對眷侶加一位純真摯友,還有美酒美食相伴,好不愜意。

  他愛極了這樣的日子,於是笑道:「只要小連願意,我養她一輩子。」

  一語成讖。

  從今日開始,他要替楚玖颺照顧梓箐一生一世,還有這未出世的孩子,他也會視若己出。這樣做不是出於男女之愛,而是出於一份兄妹之情,一份朋友之義。

  想到這裡,南宮霖側過頭對梓箐說道:「小連,從今往後,我們可要一直在一起了。」

  梓箐眼角微揚,點頭道:「攜手同行,不離不棄。」

  剩下的路,就讓他們一同走下去,一路披荊斬棘,直登峰頂。

  這次翼王是娶青蓮郡主為正室,事關兩國邦交,故而十分正式,所以二人先去了宮裡拜見皇帝,接了封賞以後才出宮回府。

  朱門貼雙喜,新婦掩紅妝。

  翼王府內張燈結綵,賓客絡繹不絕,負責收賀禮的家僕都忙到手軟。一對新人在宮裡已經舉行過儀式了,於是回府之後,二人只需向雙方長輩敬茶。

  曹峰和萍姨坐於上方,接受二人的跪拜。

  「舅舅請喝茶。」梓箐跪下,雙手奉上一杯茶給曹峰。

  曹峰接過輕抿一口,暗歎一聲,隨即遞過一個紅包,道:「願你二人永結同心,起來吧。」

  他的祝福只能有這一句,他們是迫於無奈才走到這一步,這場喜事,談不上高興,有的只是無盡的悲涼而已。

  接著他們又在萍姨跟前跪了下來,南宮霖奉茶道:「娘,請喝茶。」

  一聲娘親,而非嶽母,這就表明了他們之間的關係。南宮霖和梓箐永遠也不可能成為真正的夫妻,他們能做的只有兄妹而已,他們之間,永遠隔了一個人。梓箐愛的是楚玖颺,而南宮霖,不知道愛的是誰。

  萍姨看著女兒靜若死水的模樣,心頭一酸,眼眶盈淚,她趕緊擡袖拭了拭淚,聲音有些發澀:「好,好。」

  接過茶喝了一口,她也遞過一個紅包:「以後梓箐就要勞你多多照顧了。」

  南宮霖鄭重其事地點頭:「一定。」

  這時,原本喧鬧的大廳忽然寂靜了下來,伴著一聲「安王殿下到——」,身著白緞孝衣的安王走了進來。

  德妃亡故,按理說在這節骨眼上宮裡是不能辦喜事的,可老皇帝不僅允了翼王的請婚,還大張旗鼓為其張羅,這越發惹得安王不滿。還有,這次只是除掉了楚玖颺,而沒有動到翼王的一分一毫,安王覺得甚是不甘。

  著孝衣進喜堂,安王他恨不得把這喜事變成喪事才好。

  「你來幹什麼?!」南宮霖見到來人,臉色一下陰沈起來。

  「皇弟大喜之日,本王身為兄長,怎麼也要來恭賀一番。」安王淺笑,眼中儘是陰鷙,他目光掃過一旁的梓箐,又開口道:「皇弟好福氣,娶了這麼位絕世傾城的美人兒,不過——若是你那亡友泉下有知,不知他會作何感想?」

  皇帝一直誇讚南宮霖性情真摯,純樸自然,可在安王看來,還不是一樣的貪戀美色,自私狠絕。這不,楚玖颺才一死,他就迫不及待地要娶美人了。

  提起楚玖颺,南宮霖袖下拳頭一緊,他極力壓下怒火,冷冷回道:「恭賀什麼的我可受不起,皇兄還是回去守孝吧,慢走不送!」

  在場眾人一見這形勢,都有些緊張,現在擺明了安王翼王二人不和,現在安王前來挑釁,兩人可別在這裡打起來才好。

  安王揚手招來隨從,只見兩個家僕擡來一個大箱子放於翼王跟前。

  「這是本王送皇弟你的賀禮。」

  安王擡手一掀揭開箱子,霎時耀眼奪目的白光射出,晃得大家眼睛都有些花了。

  是滿滿一箱的明珠,顆顆圓潤飽滿,大如嬰孩拳頭。

  「皇弟新婚,為兄自當要送上大禮。父皇常說皇弟歸來,是遺珠重拾,所以本王想,送你這箱明珠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對了,這些珠子顆顆貨真價實,可沒有假的在裡面……」

  這席話,明褒暗貶,安王諷刺翼王血統不正,說得好聽是失散多年的皇子,但過了那麼多年,保不準真的皇子已經死了,眼前的只是個替身而已。

  殺人不一定要見血,這輿論紛紛,也可以置人於死地。安王打得就是這個主意,今日前來喝喜酒的高官重臣不少,他需要有人來懷疑翼王的血統,之後再推波助瀾,除掉這個「兄弟」。

  這份賀禮,收了,嚥不下這口氣,可不收,是不是有點心虛的意味?

  「多謝安王殿下美意。」

  梓箐撩開遮面的珠簾,主動走上前來,謝道:「此等厚禮,卻之不恭了,待他日殿下府上也有喜事的時候,我們夫婦二人定當加倍奉禮恭賀。」

  禮,加倍,仇,更會加倍。

  說話間,眾人只見美艷的新嫁娘走到那一箱明珠前,俯身伸手抓起一把珠子,然後直起腰來,緩緩張開五指,任由明珠散落一地,啪啪脆響。

  跳珠撼玉,美人這等做法,頗有點砸玉聽聲的味道。

  梓箐灑了幾把珠子在地上,然後轉身挽過南宮霖的手臂,擡眸說道:「夫君,你看這明珠綴路是否特別漂亮?我們一同走過如何?」

  「好。」

  南宮霖點頭,然後牽著美人走過紅毯,腳邊縈繞著粒粒明珠,璀璨生輝。

  我灑明珠千斛鋪就一路,為你照亮世間路途。

  -----

  入夜,招待完賓客的翼王回到新房,一群宮婢已經等候多時,正準備上前伺候二人行合巹禮。

  俊美翼王卻揮手道:「你們都下去吧,本王自己來。」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翼王這是何意?莫非他早已按耐不住要一親芳澤了?

  不過想想也是,這青蓮郡主如此美貌,且春宵一刻值千金,翼王定是迫不及待了。

  把人遣退以後,南宮霖走到梓箐跟前,伸手揭下那張紅蓋頭。本以為會看見梓箐淚眼婆娑的模樣,不料美人卻是平靜如常,只是眸中有些憂鬱。

  「阿霖,」梓箐扯出一抹微苦的笑容,道:「苦了你了。」

  南宮霖在床邊坐下,搖頭道:「是苦了你。若不是我,楚兄他也不會……這場爭鬥,本就因我而起。」

  「這是生來就注定的,是他們貪心,不關你事。」梓箐這般勸慰道,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小腹,用手輕輕摩挲著,盡情去感受孕育一個生命的喜悅。

  南宮霖見狀說道:「小連你放心,我會把他當做我的親生孩子,好好撫養長大。」

  「我知道,」梓箐擡頭笑了笑,「我知道你會對他好,也會對我好。只是如今這王妃的位置被我佔了,倘若你以後有了心愛的女子,恐怕……會委屈她了……」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其實仔細想想,我現在有妻又有子,這是多少人都求不來的,我已經很滿足了。」

  南宮霖毫不在意的樣子,看得梓箐心頭陣陣發酸。她知道他天生豁達,不求富貴只求逍遙,可是如今,他們都被捲進了這場無盡的風暴之中,欲出不得。

  表面上楚玖颺是因為皇子暗鬥而身亡,可是楚家同樣有一份血海深仇在裡面,楚玖颺是主動投身其中,而且若不是他當初找南宮霖回來,也許這位美公子還在宜城逍遙度日……這裡面的糾葛恩怨,誰又能說得清呢?

  梓箐偷偷擦掉溢出的淚水,強顏歡笑道:「阿霖,我們還沒喝合巹酒呢。」

  「你有孕在身,不宜飲酒。」南宮霖側首看著梓箐,黑眸中儘是柔情,道:「就算要喝,這杯酒也是你和楚兄的,不是和我的。」

  他可以代替楚玖颺做那未出世孩子的父親,可是他代替不了楚玖颺在梓箐心目中的位置。

  梓箐脫下紅色喜服,摘下頭上的彩飾金釵,然後換上一身白衣,鬢間再簪上一朵白花。

  黑髮白花盤傷哀。

  她在金盃之中滿上酒,之後端起走到窗前。推開窗戶,冬夜冷月的光輝灑落進來,照得人陣陣發寒。

  美人對月跪下,說道:「玖颺,希望你在黃泉路上不要走得太快,一定要等等我……願我們來世還能相逢,屆時共結連理,長相廝守。這杯酒,是屬於你和我的。」

  言畢,斜杯灑酒。

  合巹一杯,鬢絲同紐,我願與君,齊眉共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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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6 23:32:21

【第八十章.點絳唇嫁衣送葬】

  昔人已去,等不至,雪覆眉。

  淒美絕艷的女子,抱著摯愛男子的屍體,縱聲哀哭,天地都為之動容,降下了初冬的第一場雪。

  「這女子是誰?」皇帝指著梓箐問一旁的人。看著有點眼熟,可又想不起到底是什麼人。

  江音墨急忙上前回話:「啟稟陛下,她是負責教導玥雅公主的夫子,她……」

  還不等江音墨為梓箐辯解,皇帝便冷聲說道:「看她這樣子,應該是刺客同黨,把她抓起來!嚴刑拷問!」

  這時安王提步上前,斬釘截鐵地說道:「父皇,兒臣認得此名刺客!他叫楚玖颺,是翼王好友,此番便是翼王帶他進宮的。這場刺殺,他們圖謀已久!」

  這一戰,安王失去了母親,那他一定會讓眾人為德妃陪葬。

  「安王殿下可別血口噴人!我們不認識這名刺客,你這番說辭有何證據?」這時曹峰開口這般說道。

  「不認識?」安王眼角一挑,挑釁般問南宮霖:「你敢說你不認識此人?」

  方纔南宮霖被打暈過去,此時剛剛轉醒,他睜眼便看見楚玖颺氣絕倒地,而梓箐抱著屍首慟哭不停。

  霎時悲憤襲來,到底要死多少人才能了結這一切?!南宮霖滿身戾氣縈繞,恨不得即刻手刃仇敵,就算同歸於盡也好。

  曹峰偷偷掐了南宮霖手臂一把,叮囑他千萬要沈住氣。

  南宮霖深吸一口氣,黑眸對上安王的鳳目,輕吐一句:「不認識。」

  今日我忍辱負重,他日我必以仇敵之首,風中祭君!

  「就算你否認也沒用!」安王徑直轉頭問江音墨,「江大人,你和翼王還有楚玖颺曾是同窗,你來說說,此人到底是何身份?」

  江音墨看著悲至極致的梓箐,內心波瀾起伏,情深若此,楚玖颺想必死而無憾了,只是空留在世之人,惆悵餘生。

  生平第一次,江音墨拋掉不可妄言騙人的信戒,他搖頭說道:「微臣並不認識這個刺客,微臣只認識連夫子。」

  「你……」安王聽到答覆一愣,他沒想到一向中立的江音墨會在此時偏袒翼王一方。不過,安王很快又想起了還有兩人可以指認楚玖颺,他冷笑一聲:「你們以為這樣就能隱瞞他的身份?來人!帶簡意崢夫婦來此!」

  簡意崢和林鯤鵬進宮之後,卻被那女官帶到了一個偏殿,叫他們稍事休息,待會兒德妃自會傳召。可是二人左等右等,茶都涼了一壺又一壺,也不見德妃召見。簡意崢覺得事情有些不對,正想著主動請辭,這時卻又有人前來傳話,說皇帝和安王招他們過去。

  二人到了甘泉殿,只見皇帝、安王翼王,還有雪安攝政王等一干重要人物均在此地,唯獨不見殿主人德妃的身影。

  林鯤鵬擡眸一瞬,一眼瞥見梓箐懷抱一男子坐在地上,悲色慼慼,素裙染滿鮮血,她幾乎抑制不住就要尖叫出聲。簡意崢也瞧見了,他趕緊使勁捏住林鯤鵬的手腕,制止她作出失態之舉。

  下跪行禮之後,皇帝問道:「意崢,涵兒說你知道這名刺客的身份,此話當真?」

  簡意崢垂首道:「陛下,請容侄兒先過去辨認一番。」

  言畢,簡意崢走了過去,在楚玖颺和梓箐跟前蹲下,裝作仔細查看的樣子,還伸手去探了探楚玖颺的鼻息和脈搏,看他是否真的死了。

  這時,他開口對美人小聲說道:「節哀順變,玖颺希望你好好的。」言畢,簡意崢起身回到皇帝跟前,鞠躬一禮:「啟稟陛下,侄兒並不認識此人。」

  此話一出,安王率先大怒,衝著簡意崢吼道:「你膽敢在聖上面前撒謊!你可知欺君是要被砍頭的?!」

  簡意崢不慌不忙,坦然回話:「我確實是不認識,表哥你叫我要怎麼說?」

  「你、你們……」安王手指簡意崢,氣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群人都是一夥的,都串通起來對付他。

  眼見安王翼王各執一詞,爭論不休,皇帝露出頹敗神色。

  德妃身亡,刺客也已死,再追究下去,不知道還會牽扯出什麼樣的瓜葛?深宮向來如此,如果當真要追查到底,那又有幾人是清白的?

  不如就讓事情了斷在這裡。

  「好了好了,」老皇帝擺擺手,「刺客的事就交由刑部追查吧,你們也別再爭了……咳咳……」

  諭令一下,眾人都噤了聲,這時便有一群人上來想擡走刺客屍體,同時帶走梓箐這個所謂的刺客同黨。

  顧依然掃了眼焦灼不已的江音墨,貼近他耳旁說道:「我有法子保她萬全,不過……我要你先答應我一個條件。」

  江音墨忙不叠點頭:「好,我答應!你快說,什麼法子?」

  「這是你說的,可別反悔吶!」

  顧依然狡黠一笑,隨即走到南宮霖身旁,拿過他緊攥於手的玉簪:「借我一用,我幫你救她。」

  南宮霖側過頭詫異地看著顧依然,只見這位聰慧女子先細細觀摩了手中簪子一番,然後用力一按,讓玉簪裂成兩段,之後她偷偷把下半截簪子放進懷裡,而另一段則藏在了袖袍之下。

  傷悲過度的梓箐任由人綁著,木然走過眾人身邊,只恨自己為何不與楚玖颺一同死了算了。當她掠過顧依然眼前時,這位一直冷眼旁觀的雪安攝政王出來大喊一聲:「慢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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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月初八,降初雪。

  這一日,德妃病亡,皇帝下詔以貴妃禮制厚葬,並賜謚號「惠」。

  這一日,雪安攝政王憑借半截玉簪信物,找到了雪安皇室遺孤青蓮郡主。

  這一日,宜城楚家公子楚玖颺詭異身亡。

  其中真真假假,是是非非,只有當事之人才明瞭了。

  之後,雪安攝政王提出聯姻,說要三品中書侍郎江音墨做自己的駙馬,皇帝正在發愁聯姻公主的人選,聽見顧依然的提議,欣然應允。

  江音墨是寒門新晉子弟,尚未投身任何一方勢力,身家清白,而且他對蒼穹國又是一片忠心,聯姻的最佳人選,非他莫屬。

  只不過,怕就怕江音墨堂堂男子,不願入贅雪安皇室。孰知江音墨卻是爽快答應了這門親事,這下一來,龍顏大悅,皆大歡喜。

  同時,翼王也請旨賜婚,說自己與青蓮郡主早就情投意合,惟願共結連理。

  最後,兩道賜婚聖旨一同下發,幾位新人都有些迫不及待,所以大婚之日就定在了七日之後。

  顧依然以一計認親,換得自己與心上人的婚姻,而江音墨則用自己的姻緣,送了連梓箐一世平安。

  默默等待,默默守護。也許他名「墨」,就注定了此生只得默默去愛。

  冬月十五,黃道吉日,諸事皆宜。

  雪安國行館之中,有兩位新嫁娘。一位是攝政王顧依然,一位是所謂的青蓮郡主,也就是梓箐。

  額間一點花鈿,唇上一抹朱紅。

  妖嬈嫵媚,艷若殷血。

  一襲大紅嫁衣的梓箐,美艷非凡,宮裡派過來給她梳妝打扮的命婦們一直對她的容貌讚不絕口,直說她和翼王兩人是天生一對。

  「郡主,臣婦給您梳頭吧。一梳……」

  一位據說很好命的夫人正拿起梳子要給梓箐梳頭綰髻,梓箐突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擡眸冷冷一看,吐出兩個字:「等會。」

  那貴婦人看著冷若冰霜的美人,禁不住打了個激靈,這是新嫁娘該有的表情麼?怎麼一點也不歡喜,反而好似哭喪一般冷著個臉?

  只見梓箐站了起來,自顧自走到一旁,打開從家裡帶過來的一個檀木盒,然後拿起裡邊的東西,轉身就準備出門。

  「郡主您去哪兒?!」

  一干人等紛紛上來勸阻,這時同樣一身嫁衣的顧依然出現在門口,揮揮手道:「讓她去吧,不然她不安心……」

  眾人聞言放手,美人誰也不看,一言不發,逕直就孤身出了行館大門。

  顧依然看著那蕭索的背影長歎一聲,欷歔不已。

  天若有情天亦老,不老天公,果真無情。

  天色微亮,一襲紅衣的妖艷女子站立在南城門口,靜靜等候著所等之人的到來。

  過往行人皆駐足回看,紛紛猜測這美人究竟是何來歷?她是人是鬼?是妖是仙?

  人間無此姝麗,非狐即妖。

  一行送葬隊伍徐徐走來,白幡黑棺,孝衣麻披,為首之人身著白衣,冷面無情,正是楚奇坤。

  撒冥紙一把,讓魂魄飛逝。

  梓箐急忙上前攔住殯葬隊,對著楚奇坤說道:「讓我見他最後一面。」

  誰知,楚奇坤卻是不給美人好臉色看,斷然拒絕:「已經蓋棺,不宜打擾。你若真的有心,就讓他安安靜靜地走。」

  「我只見一面!我想和他說幾句話……」

  這時,楚奇坤突然出口斥責:「還有什麼好說的?!他在世之時受你拖累,最後賠上了性命!可你倒好,亡者屍骨未寒,你就急著另嫁他人!你說你還有什麼臉面再去見他!」

  這一番大聲責罵,引得四周之人都圍了過來,指指點點。

  穿一身紅色嫁衣前來送葬,究竟是真心相送還有有意找茬?

  梓箐聞言並不辯解,而是忽然「噗通」一聲在棺槨前跪了下來,擡眼看著楚奇坤,眸色一片堅定,懇求道:「求你!讓我送他最後一程!」

  圍觀眾人越來越多,許多人見此狀況紛紛表示同情這名女子,同時也很好奇這新嫁娘同棺中之人到底是何關係?這時楚奇坤擡頭掃了四週一番,興許是心軟了,他歎氣一聲,隨後伸手扶起美人。

  「好吧,有話快說,不要誤了出城的吉時。」

  嘩啦一下,厚重棺蓋被推開一截,頓時一大股藥味兒撲面而來,四周之人都紛紛拿袖口摀住口鼻。

  興許是冬日天冷,棺材裡又放了許多防腐的藥,屍首尚未腐爛,楚玖颺靜靜地躺在裡面,宛若睡著了一般。

  如果真的只是睡著便好了,可惜,這次是長眠不醒。

  梓箐看著那張熟悉的面龐,伸手撫上楚玖颺的臉頰,觸及的是毫無溫度的冰冷肌膚。

  美人拿出手中的一塊紅色錦帕放在了楚玖颺胸前,只見上面繡有一對鴛鴦,栩栩如生,情意繾綣。原來這是一張紅蓋頭。

  「玖颺,我早就繡好了這張蓋頭,原本是準備成親之時再讓你看的……現在我依然把它送給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想嫁的,都只有你。」

  言畢,梓箐又從袖中掏出一把小刀,只見美人扯過一縷青絲,然後一刀割斷一截秀髮。

  她把這股頭髮塞進了楚玖颺的手裡,之後,美人俯首下去,在那毫無血色的冰唇之上落下深深一吻。

  就算陰陽相隔,我還是要與你結髮同心。

  一滴滾燙淚水滑落,落在楚玖颺的唇角,如果他還活著,一定能嘗到其中飽含的萬千情意。

  梓箐靠著楚玖颺耳邊呢喃低訴:「玖颺,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你,我有孩子了,我們的孩子……你放心,我一定不死,因為我還要生下我們的孩子,我還要好好養大他,他一定很像你……」

  楚奇坤又看了四周鬧喳喳的人群一眼,催促梓箐:「好了,時辰到了,該上路了。」

  梓箐這才直起腰來,可依然戀戀不捨地看著棺中之人,如果時光停留在這一刻多好,如果時光能倒流,多好。

  可惜這都是癡人說夢而已。

  美人最後看了楚玖颺一眼,牢牢記住他的樣子,刻於心底。

  「斷、今、生,定、來、世。」

  說完這句話,梓箐一狠心,伸手推上了棺蓋。

  望天憐之,一諾永世。

  「起——」

  伴著一聲吆喝,送葬隊伍又重新出發啟程,他們要把楚玖颺的屍首帶回宜城去,就算客死異鄉,終究還是應該落葉歸根。

  其實回宜城也好,那裡有他和她的美好回憶。

  梓箐眼見送葬隊伍出了城門,越走越遠。忽然她擡腿就跑向城門,之後登上了城樓。

  從高俯瞰,只見一群白衣人漸行漸遠,不一會兒便成了茫茫大地上的幾個小白點,而那副黑色棺槨,也變成了一點烏黑。

  寒風掠過,沙冷石澀。

  紅色衣角隨狂風飄揚,一頭散亂的青絲亦在風中狂舞。

  美人雙眼渙散地看著遠方,薄唇輕啟:

  「君行千里,莫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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