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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2:47:42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9-4 17:41 編輯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6-7 23:28 編輯

作者:醉酒微酣
書名:酒兒娘子

【內容簡介】
小廚娘:「公子您想吃什麼?」
美公子:「肉。」
--公子無肉不歡!
小廚娘:「什麼肉?豬牛羊雞鴨鵝……?」
美公子:「你的肉。」
--公子口味太重!
小廚娘:「這……人肉恐怕不太好吃……」
美公子:「沒試過怎麼知道?」
……
吃貨公子要開葷,甜辣廚娘……勇獻身?


【相關】連家美人


【目錄】
P.1
P.2
P.3
P.4
第一章.除孝服
第二章.謀生計
第三章.棒打狼
第四章.夜半賊
第五章.牡丹粥
第六章.豆腐花
第七章.救嬌娘
第八章.金玉羹
第九章.硬上弓
第十章.瑪瑙團
第十一章.胭脂綺
第十二章.麓山行
第十三章.杏花宴
第十四章.琵琶曲
第十五章.擲繡鞋
第十六章.月中天
第十七章.往日歡
第十八章.雨中傘
第十九章.足涉水

第二十章.窺玉體
第二十一章.畫中人
第二十二章.清明祭
第二十三章.遇山匪
第二十四章.差一招
第二十五章.一相逢
第二十六章.失復得
第二十七章.今生癡
第二十八章.求芳心
第二十九章.銷魂香
第三十章.深一吻
第三十一章.採花盜
第三十二章.陪房睡
第三十三章.夜共寢
第三十四章.風流花
第三十五章.相公呢
第三十六章.喜歡你
第三十七章.明月輝
第三十八章.三杯酒
第三十九章.計擒賊
第四十章.浴佛水
第四十一章.求你打
第四十二章.小色狼
第四十三章.伊人媚
第四十四章.櫻桃宴
第四十五章.探地牢
第四十六章.薔薇露
第四十七章.迷魂酒
第四十八章.榴花下
第四十九章.真相白
第五十章.流言起
第五十一章.鬧食鋪
第五十二章.河粉卷
第五十三章.恨滔天
第五十四章.訴隱情
第五十五章.生日宴
第五十六章.七夕夜
第五十七章.望仙橋
第五十八章.女兒紅
第五十九章.葡萄架
第六十章.浣衣河
第六十一章.猛虎鬥
第六十二章.欲奪妻
第六十三章.一紙諾
第六十四章.憾生悔
第六十五章.歸故里
第六十六章.花燈會
第六十七章.翠羽釵
第六十八章.一池春
第六十九章.不期至
第七十章.情兩難
第七十一章.不相見
第七十二章.負心漢
第七十三章.奇女子
終章一
終章二
終章三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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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3:17:09

【番外】

  又是一年元夕至。

  樓燈初上,簫鼓立下。宜城的大街小巷燈火燦然,繁華喧鬧,貴邸豪家更是一擲千金,包下一整支舞綰吹鼓的隊伍,買酒醉笑。

  詩曰:「南陌東城盡舞兒,畫金刺繡滿羅衣。也知愛惜春遊夜,舞落銀蟾不肯歸。」

  就在這滿城的錦繡中,有一家人靜悄悄入了城,衣衫染霜,滿身風塵。

  「娘親,你說的那個澄沙糰子哪裡有?我要吃!」

  說話這小男孩兒約莫六七歲的模樣,卻長得比普通女娃還好看幾倍。一雙眼睛好比天上的星星,睫毛長長,就像蝴蝶的翅膀,眨眼的時候蝶翅扇動,眸子好似會說話。最與眾不同的是他笑起來臉頰有兩個小酒窩,淺淺印在白淨的臉上,乖巧極了。

  時光荏苒又過四年,小北已經長大了。

  酒兒牽著小北的手,聞言沒好氣地笑了笑,故意板起臉訓道:「跟你爹一個樣!心裡面只有吃的!我們說好先去你連姑姑家的,你忘了?」

  小北把嘴一撅:「可是我都餓得走不動了嘛……」

  趕了那麼遠的路,要不是想嘗嘗爹爹口中那些好吃的東西,請他他都不來呢!

  「哎呀,小北想要就給他買嘛!反正街邊到處都是,來都來了,去小連家也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南宮霖拉過小北,衝他擠了擠眼睛:「走!你爹我帶你去看熱鬧!有胸口碎大石、走鋼絲、還有會鑽火圈的猴子!」

  眼見一大一小朝夜市走去,酒兒實在那這對「同仇敵愾」的父子沒轍,也只好搖搖頭,挽著小伍跟上去。

  「爹爹!我要那個!甜面捏的小人兒!」

  「爹爹!我要糖畫的飛龍!

  「爹爹!我要……」

  「……」

  小北自小在雪安國長大,頭一回來到蒼穹故土,見識到大不一樣的風俗民情,還有新奇的吃食玩件兒,兩眼熠熠生輝,滿心歡喜,不停地叫南宮霖買這買那。

  別人家都是嚴父慈母,可到南宮霖這裡卻是反了過來,酒兒平素對小北頗為嚴厲,而他則是無比溺愛兒子的慈父一名,小北要什麼買什麼。每當酒兒知曉了,她就會叉起腰,杏眼瞪得圓圓的,把父子倆狠狠訓個夠,這時一大一小都不敢開口說話,垂首斂眉恭恭敬敬聽酒兒嘮叨,表面上點頭認錯,實際上卻是左耳進右耳出,下一次依舊如此,每每都氣得酒兒直跺腳。

  糖圓子、棗兒糕、琥珀蜜、薄荷糖……

  小北吃得滿嘴糖渣,嘴裡包滿了食物,粉白小臉鼓塞地像個包子,他卻還揚起手指向不遠處,指著個插滿紅綠紙蛾的駕車兒,口齒不清地說道:「爹……內個……果紙……」

  南宮霖看小北胡吃海塞的模樣,忍俊不禁,彎腰就給了他額頭一個爆栗:「你小子當心吃多了晚上睡不著!差不多就行了啊,省得待會兒你娘知道了又罵人。」

  小北用力嚥下一塊糖糕,滿臉不屑:「你還不是晚上吃很多,然後在床上蹦來跳去的,嘎吱嘎吱聲音可大了,害得我都睡不踏實。」

  ……

  一提起這個,南宮霖的俊臉浮上一絲紅暈,眼神也有些躲閃,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從何開口,困窘之極。

  臭小子,這能比麼?他要是不多吃點哪兒來那麼好的體力!

  良久,他用手掌揉了揉小北的頭,無奈說道:「在這裡等著!我去買了過來。」

  說罷南宮霖朝那攤販走去,小北手捏一包蜜裹炸酥圓,自覺站到街邊一株老榕樹下等他回來。

  糯米粉子包上花生芝麻餡兒,放在油鍋裡炸得金黃,然後再在外皮兒裹上一層糖漿,等糖漿凝固,酥圓看起來就好似糖葫蘆一般,晶亮晶亮的,咬一口喀嚓脆響,可裡面又是甜軟粘牙的米糕糖汁,好吃極了。

  小北吃得不亦樂乎,小手抓起酥圓就往嘴裡放,一雙星眸瞇起,顯得極為饜足。忽然,最後一個圓滾滾的酥圓從紙包裡滑落,骨碌碌就滾遠,小北循著酥圓的去向望過去,只見金紅小丸鑽進一隻繡著蝴蝶百花的精緻繡鞋底下,被鞋主人一踩,吧啦一下變得稀爛,糖汁流了一地。

  「哎呀!我的圓子!」

  小北一聲驚呼,想也不想就跑了過去,滿眼心疼。

  最後一個蜜裹炸酥圓呢,居然就這麼毀了,好可惜……總覺得肚子裡還欠著點什麼,沒有吃盡興。

  「對、對不起……」

  踩到酥圓的小姑娘出口道歉,聲音小小的,跟蚊子哼哼差不多。小北這才把視線從爛泥似的酥圓上面挪開,轉到那只繡鞋之上。

  好小的鞋,好秀氣的腳,穿著白色羅襪,裙擺上繡了一圈兒鈴鐺似的花兒,風一吹過彷彿都能聽見叮叮噹噹的脆響。

  小北擡起頭,看向這個說話的小姑娘,頓時眼前一亮。

  哎呀呀!她長得可真好看!

  怎麼說呢?她的皮膚就像在家喝過的牛乳那樣,又白又細;她的嘴巴紅嘟嘟的,好像最新鮮的紅櫻桃,帶著水潤光澤,吃起來肯定又軟又甜;對了對了,還有那雙眼睛,真是漂亮!可是像什麼呢?熟透的烏梅?不對,形狀不太一樣。那像杏核?也不對,杏核沒這麼好看……唉唉,總之是找不到確切的東西來形容,他從沒見過這麼美的眼睛,更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小姑娘,她就像畫裡的小仙女,或者是精緻無暇的瓷娃娃!

  「喂!再盯著我妹妹看,把你眼珠子摳出來!」

  這小姑娘身邊站了個十一二歲的少年,個子很高,正凶神惡煞地瞪著小北。

  小北年紀雖小,氣勢卻不弱,挺直腰板兒說道:「她踩壞我的圓子了。」

  聽見小北這麼一說,小姑娘有些膽怯,縮在了自家哥哥的身後,只露出一個腦袋偷偷打量小北。

  他真好看,比哥哥還好看。

  當哥哥的把下巴一昂,先發制人:「你的東西弄髒了我妹妹的鞋子,賠!」

  這混小子,看見妹妹長得漂亮就想過來親近,做夢!

  小北一怔,想要辯解:「明明是她踩了……」

  「踩什麼踩?!我們在路上好好走著,你的圓子自己不看好,滾到我妹妹腳底下,壞了怪誰!」哥哥一本正經地說道:「現在是你的圓子硌到我妹妹的腳,還弄髒了她的鞋子,你說你是不是該賠?」

  聽他這麼一說,好像是有點道理……

  小北被哥哥講的一堆道理繞得有點頭暈,蹙眉想了想,道:「那……我把自己的鞋子賠給她好了。」

  說著小狼就要脫鞋。這會兒輪到這對兄妹吃驚了,妹妹悄悄扯了扯哥哥的袖子:「哥,算了,我才不想要男孩子的鞋呢……」

  哥哥重新用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把小北從頭到腳打量了兩遍,心中暗道:喲呵!看不出來這小子道行還挺深!有兩下子!

  小北鞋還沒脫下來,這哥哥擺手道:「算了算了,我要你的鞋子來幹嘛?又不能穿,不要你賠了。」

  言畢他拉著小女孩就要走,小北不做多想,趕緊跑步追了上去。

  「等等!」他追上這對兄妹,從懷裡掏出另一包吃食,拆開遞過去:「我請你們吃蜜餞果子吧,這個很好吃的!」

  看著小北純真無邪的眼神,哥哥忽然就笑了,伸手撿起一顆果子拋進嘴裡,笑道:「你這小子還有些意思,走吧,我帶你去玩兒!那邊可以騎大象!」

  「好呀好呀!」小北忙不叠點頭,又把蜜餞遞給那小姑娘,殷切看著她:「你也嘗嘗。」

  小女孩兒遲疑地看了自家哥哥一眼,得到應允後才小心翼翼拈起一顆,輕輕放進嘴裡:「謝謝。」

  她的聲音柔柔的,小北聽了心裡軟得像一團棉花。他早把去買東西的南宮霖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興沖沖就開口說道:「我們快走吧,我還沒有見過大象呢!大象長什麼樣?」

  「大象呀,長得比牆還高,又很壯,一條腿比一個壯漢還粗!鼻子長長的,可以把人捲起來放到背上……」

  「我叫小北,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你叫我朗哥哥罷。」

  「你呢你呢?你叫什麼?」

  「小憐……」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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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3:16:32

【終章三】
  
  「來了來了!」
  
  一出門便覺寒風刺骨,耳朵好似要被凍掉,南宮霖朝手心裡呵了兩口氣,搓著手掌去前院打開了門。
  
  門口佇立一家四口,兩大兩小。銀髮深眸的男子,清麗美艷的婦人,古靈精怪的男孩兒,還有玲瓏可愛的小女娃。
  
  這是南宮霖想也未曾想過的場景,他就這般愣住了,好似被風雪凍成了冰人,一動也不動。
  
  還是連美人一下哭了出來,氣惱又心疼地上前打了他一下,哭咽道:「可算找著你了!」
  
  小狼已經八歲多了,個頭長高不少,站在南宮霖身邊超過他的腰際。小傢夥氣呼呼地指著南宮霖,像個小大人似的訓道:「舅舅你真壞!一聲不吭就跑掉,也不給我們送信,害得娘親和我擔心死了!哼!」
  
  「你們、你們……怎麼來了?」南宮霖好不容易才穩住心緒,張口問了這麼一句。
  
  楚玖颺輕描淡寫說了一句:「我想找個人,難道還找不到了?不過你委實躲得遠了些,三年方才漏了一絲蹤跡。」說罷他不請自入,擡腳越過南宮霖跨進大門,邊走還邊說:「旅途勞頓,你這主人家快拿出好酒好菜招待我們。」
  
  楚玖颺表面上說的輕鬆,可是他這番找尋南宮霖的確花了不少力氣。縱使是楚氏這樣的實力,也是廣派人手,遍佈耳目,翻遍了蒼穹國內境界,最後才想到去鄰近國家找一找,拖到如今終於尋到了人。
  
  故友重逢,南宮霖自然是開心的,可是這個時候他卻笑不出來,隱憂暗生。
  
  楚玖颺都找上門了,看來距離蒼穹帝派人過來,也相差不遠了……
  
  「公子,誰來了?」
  
  酒兒看南宮霖出去半晌也沒回來,遂披上棉袍走了出來。乍見小狼一家站在門口,她又驚又喜:「連姐姐?!」
  
  ……
  
  屋內火炕被燒得旺旺的,酒兒和連美人坐在上面,一邊盯著幾個孩子玩耍,一邊閒話家常。
  
  酒兒看著那似畫裡走出來的小美人問道:「長得可真漂亮!眉眼鼻子和連姐姐你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叫什麼名字?」
  
  「楚惜憐。」連美人笑道,「記不記得我曾說過叫你快些生個小阿霖出來,好跟我肚子裡的這個作伴,沒想到一語成真。小北幾月生的?應該比我家惜憐小一些吧?」
  
  酒兒道:「六月生的呢,足足有九斤!不僅生下來就比尋常孩子重,就連吃奶也格外能吃,光靠我一人可餵不飽他,幸好這地方很多人家都養產奶的牛羊,我就買些牛羊乳來餵他。喏,你看那胳膊肉嘟嘟還一節一節的,好像大白藕!」
  
  「呵呵……」連美人笑得不行,打趣道:「我看小北這孩子頗有其父之風,不愧是阿霖的兒子!」
  
  酒兒衝著南宮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像他才不好!貪吃鬼!」
  
  正在唄楚玖颺灌酒的南宮霖聽見,回過頭來狠狠瞪了酒兒一眼:「別以為我沒聽見!子曰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我這是效仿聖人遺風!」
  
  「哈哈……」
  
  其餘眾人看著二人鬥嘴,不約而同哈哈大笑,聲響幾乎快要掀翻屋頂。
  
  酒燙了一壺又一壺,下酒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兩個男人卻還是沒有盡興,酒兒見狀下了炕:「我再去做兩個菜。」
  
  連美人也趕緊起身,叫小狼看著惜憐和小北,穿好鞋跟了上去:「我去幫手。」
  
  外面冰天雪地,小廚房裡也是寒得徹骨,還好竈裡燒了柴火,酒兒和連美人靠在邊上,多少也能熏點熱氣。
  
  酒兒從房樑上掛著的籃子裡取下自己醃製的臘肉,用的是上好的五花肉,三層肥兩層瘦,洗淨後切成薄片兒,在鍋裡燒上熱油,加上花生米和乾辣子爆炒,出鍋的時候又香又辣。就算是連美人這般矜持文靜的人,聞香也忍不住拈了一塊偷吃。
  
  連美人吃了辣炒臘肉,滿足地瞇起眸子,有些感慨:「好久沒吃這麼爽快的東西了,可真是有些懷念呢!」
  
  酒兒正在蒸火腿,聞言不解道:「喜歡為什麼不吃?」
  
  連美人擺擺手,:「我相公不愛吃辣,我做菜都將就他的喜好。久而久之,我也不吃辣了,好像自己口味也變了似的。不過今兒個一嘗你做的菜,肚子裡的辣饞蟲又被勾出來了!」
  
  「連姐姐你對你相公可真好!」酒兒由衷地感歎一句,杏眼彎彎,猶如新月。
  
  連美人抿唇一笑:「你對阿霖還不是好!話說回來,當初我們聽到阿霖要娶烏山國公主的消息,驚訝了好一陣,還以為你倆是不是鬧了什麼彆扭。可沒幾日事情忽然又起了變化,說是烏山國公主和建威將軍情投意合,陛下成人之美,改了金口,賜他們二人成婚。同時,又有消息說逸王抱恙回府養病,我當時還懷著惜憐,行動不便,就叫相公去看,結果卻發現偌大宅院裡根本沒有阿霖的蹤影,你也不見了。後來我們才猜定是阿霖不願娶公主,帶著你一起走了。遠走高飛固然是好,可是你們連個消息都不往回送,真狠心……」
  
  連美人口氣又是疼惜又是埋怨,提起傷心事眼眶泛紅,美眸水霧一片。酒兒見狀忙不叠道歉辯解:「對不起連姐姐,我們不是成心的,只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長歎一聲,酒兒把事情原委始末細細道來。
  
  另一廂,楚玖颺暗恨南宮霖失蹤幾年,自己被連美人催著找人,找不到還要承受自家娘子的白眼,心中早就憋著一股子悶氣。這會兒找到始作俑者,自然是有仇報仇有怨抱怨,逮住南宮霖一頓狠說猛灌,直到兩人都喝了個酣暢淋漓,帶上七八分醉意。
  
  「你小子夠狠!屁股一拍就走了,撂下一堆爛攤子不說,還躲到這麼遠的地方,害得我們好找……來!這壺酒必須乾了!一口氣喝完!」楚玖颺拿著酒壺,作勢要往南宮霖嘴裡灌。
  
  南宮霖醉眼迷離地搖搖頭,口齒不清:「不、不喝了……等會兒還要哄小北睡覺……」
  
  楚玖颺忍不住差點一口酒噴出來:「幾年不見你確實有長進啊,都能當老媽子了!我看要不了多久,餵奶一事你也手到擒來。」
  
  「去!」南宮霖喝醉了也不忘還口損楚玖颺一句:「你以你好得到哪裡去?小連說一你敢說二麼?老婆奴!」
  
  兩個大男人就這麼醉醺醺地胡說一氣,相互打趣,最後說著說著,不知怎麼就扯上了當初逃跑一事。
  
  其實這麼多年來,南宮霖表面上和酒兒過得無憂無慮,可是兩人的身份一事卻始終是他的心結。他一直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去觸碰這個殘酷的禁忌,生怕一個不慎撕開,便會是萬劫不復的深淵。
  
  「楚兄你可知曉?我們之所以在此隱姓埋名,是因為我和酒兒是……」南宮霖猛飲一杯,藉著酒勁艱難地道出真情。
  
  兄妹。世間最親密而又最殘酷的一個詞,它可以讓兩個素無瓜葛的陌生人忽然變作血緣至親,也可以讓一對神仙眷侶霎時勞燕分飛。
  
  說著這些,南宮霖淚痕和酒,濕了錦袖。
  
  楚玖颺正舉杯送到唇邊,一聽這話居然也是一怔,停下動作望著南宮霖,向來波瀾不驚的雙眸裡也起了不小風浪。
  
  酒後吐真言,南宮霖倒豆子一般一股腦兒都說了出來,楚玖颺默默聽著,並不插話,只是眉間疑雲越聚越多,臉色異常凝肅。
  
  說到最後,南宮霖無奈苦笑:「我可能上輩子作孽太多,所以此生的不幸之事一件接一件……不過我也知足了,如今有酒兒和小北陪著,無悔亦無憾。」
  
  楚玖颺也極為欽佩:「一介弱質女流居然能有這等膽識氣魄,實在令我等男兒汗顏,女中豪傑,當之無愧。不過,」他話鋒一轉,言語一針見血,「這身世一事,我覺得大有蹊蹺。」
  
  楚玖颺素來心思縝密,城府又深,能想常人所不能想,若是謀劃策算,定是絕無遺漏差錯的可能。南宮霖乍聞他如是一說,趕緊扔了杯子急迫詢問:「此話何解?」
  
  楚玖颺衣袖一擺,娓娓道來:「你娘寶妃當年寵慣後宮,你們母子最受先皇寵愛,是故召來殺身之禍,你自此流落民間,而後十數載之間,先皇一直尋找你之下落,從未放棄。尋回你之後當即封逸王賜府邸,還給了你許多其他皇子沒有的特權,甚至在後來臨終之際,先皇單獨留了道保命聖旨給你,以防他人對你下毒手。我問你,根據以上種種,你覺得你父皇對你有幾分情誼?對你母妃又有幾分真心?」
  
  「這個……」南宮霖眉心緊蹙,斟酌一番答道:「皇家真情來之不易,父皇對我和母妃委實用心。」
  
  「好,我又問你,你們蒼氏皇族一脈,在你這一輩,除了酒兒,還有沒有比你小的皇子公主?」
  
  南宮霖想了想,道「比我大的有幾個,比我小的就一個,玥雅公主。小連不是還當過她的教導夫子麼?你問這個幹什麼?」
  
  楚玖颺逐一分析道來:「玥雅公主今年不過十三四歲,還未及笄,是你離宮之後幾年才出生的。而且她的生母是先皇后的堂妹,如今蒼穹帝的姨母,這樣的身份能在波詭雲譎的後宮生下孩子,倒也不足為奇。奇的是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自打你出生之後,後宮其餘嬪妃便皆無所出?」
  
  「唔……依父皇所言,我娘是他此生唯一摯愛,如此看來,他獨寵我娘,自然眼裡不可能還有其他女人了。」南宮霖想了想,給出一個這樣的解釋。
  
  楚玖颺指節扣在桌上「咚」的一聲:「這便對了,既然其他人都無所出,為什麼獨獨酒兒的娘能夠一舉得寵,甚至才入宮三月就懷上龍種?你不覺得奇怪?況且最關鍵的一點是,彼時你母妃尚在人世,先皇沒理由冷落了她。」
  
  一語道破先機。
  
  南宮霖隱隱激動起來:「你的意思是淑妃當年有孕是假?抑或她懷得並非龍裔?!可是內務府記錄在冊不會有錯,而且混淆皇室血脈乃是大罪……這不可能啊……」
  
  「不是不可能,而是要看誰給淑妃這個膽子這麼做。」楚玖颺唇角一勾,「如果她背後有個人給她撐腰,並且這個人有足夠大的權勢能夠擔起失敗所帶來的後果,再加上他們之間達成了某種協議,迫使淑妃這樣做……這樣的可能性,雖然微乎其微,但並不是沒有。」
  
  「照你這麼說也有點道理,只是誰會讓淑妃這麼做?這樣做又對誰有好處?莫非……」南宮霖冥思苦想良久,最後忽然腦中閃過一道靈光,狐疑揣測道:「莫非是我父皇授意?但他何故如此?動機在哪兒?」
  
  論宮裡誰最大,除了一國之君別無二人,再者也只有皇帝有這膽量瞞天過海,有這本事承擔後果。
  
  楚玖颺摸了摸下巴:「我猜……你們母子當時風頭太盛,必定已經招致他人不滿。所謂因妒生恨,後宮女人的爭鬥向來不比戰場遜色,想必你父皇也深諳此點。於是他要想個法子保全你們母子,依你所言淑妃也是當世奇女子,那她無論從相貌才情、家世背景,還是心思計謀都會是一個最佳人選。若我是先皇,想要找個人來轉移眾女人的視線,也會選她。當然,我所言的只是猜測而已,時隔多年,知情人又都已故去,無從查證了。」
  
  靜楚玖颺這麼一分析,南宮霖酒都醒了,他來了興致,又拉著楚玖颺繼續查究:「好,就算以上說得都對。可是成凱勳明明說了,酒兒她爹臨終前告訴他說酒兒乃是皇家公主,金枝玉葉。成凱勳這人我雖不算太瞭解,但我看他行事光明磊落,不像是欺上瞞下的小人,那這點又作何解釋?難不成是酒兒她爹胡謅?」
  
  「片面之詞,不足為信。」楚玖颺小嘬了一口酒,咂了咂舌,又道:「事關心愛女子,捏造一兩個謊言又有什麼大不了的?死者已矣,你無法找人對質,就算他顛倒黑白,你也無可奈何。這樣的說辭聽聽便罷了,不要當真。」
  
  「唉唉唉!」
  
  事情繞了一圈好似又回到了原地,南宮霖懊惱地抓了抓頭,有些沮喪:「到底酒兒是誰的女兒?!」
  
  楚玖颺聳聳肩頭:「事到如今這已經不重要了,反正你們現在在一起,你情我願的,你管她生父是誰,親爹又是哪位。還是喝酒罷,莫要庸人自擾咯!」
  
  庸人自擾。
  
  縈繞心頭多年不解的心結,今日聽到這四個字,好像忽然間就消失了。
  
  是啊,如今的他,早已過上了夢寐以求的生活。晨起而作,日落而息,閒來無事煮茶種花,讀詩作畫,若碰上天清氣朗的好日子,便帶上妻兒去城郊踏青賞花,賞日出觀日落,看月亮數星星,這日子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呢?
  
  春賞柳,夏摘瓜,秋嘗果,冬尋梅……
  
  這便是他渴望的生活,也是他現在的生活。
  
  原來,他的祈願早就實現了,只是自己一直沒有意識到而已。
  
  心頭一陣通透暢快,南宮霖舉杯朗笑:「你說得對,我何必糾結於這些事?自找麻煩!來,我們喝酒!」
  
  酒盞酌來滿滿,花枝雪落紛紛。
  
  幾罈子酒都喝光飲盡了,可是說去弄下酒菜的兩個女人還沒回屋,於是南宮霖和楚玖颺歪歪倒倒地相互扶著,勾肩搭背,步履蹣跚地去了廚房查看。
  
  地上深雪一摞,踩上去咯吱作響,聲音格外清脆。廚房裡的小油燈亮著,暖黃燈光透過窗欞縫隙照在雪上,映出窗上剪紙的花樣,雙燕銜春。
  
  兩個女子正在說話,酒兒也是剛才說完自己的故事,引得連美人唏噓不已。
  
  「不回去是對的,就在這裡安家吧,如今這樣生活,已是最好的了。」連美人如是說道。
  
  酒兒點點頭:「嗯,我也這麼想,可怕就怕那邊的人會追過來,那就永無安寧了。」
  
  「我看不會。」連美人搖了搖頭,柔聲說道:「我也曾在宮中待過一段日子,和那時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打過幾次交道。他給我的感覺是表面上略顯平庸,實則深藏不露,老謀深算。其實你和阿霖走掉,也許正遂了他的心意,幫他解決了大麻煩。」
  
  酒兒驚訝:「為什麼?公子壞了和烏山國的聯姻,惹下這麼大的事端,他難道不生氣麼?」
  
  「烏山國嫁個公主過來,不過是想示好,所以這聯姻的對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娶公主的人一定得有身份地位,以後才好幫他們烏山國說話。阿霖是陛下的兄弟,身份尊貴,當然是最好的人選。但是如果沒有阿霖,他們也會重新選一棵大樹攀上去,於是最後選中了建威將軍。」
  
  連美人頓了一下,又繼續說道:「阿霖這一走,王爺不當了,封地也不管了,這些都需要人接手,陛下正好可以趁機安插自己的心腹過去,把這塊富庶之地囊入懷中。而且北安將軍手握兵權一直讓他很忌憚,如果阿霖有奪位之心,只需要號召一聲,身為他親舅的北安將軍必定積極響應。而只要阿霖走了,他謀朝篡位一事就絕無可能發生,陛下等於是吃了一顆定心丸,你說他何樂而不為?怎麼會惱你們?自然更不可能派人來捉你們回去,自找麻煩。」
  
  酒兒天生單純,也沒有接觸過這麼多宮廷內膜,自然是想不到這些,經連美人提點了一下,也只是知道了個大概。
  
  她又問:「連姐姐,既然這樣,為什麼陛下不乾脆說公子患病去世,反而要大費周章地搞什麼染恙抱病休養,那多麻煩呀!」
  
  連美人淺淺一笑:「若是逸王剛回京接到賜婚聖旨就染病去世,朝中恐怕會議論紛紛,流言四起。陛下要做明君,一言一行都會讓人挑不出毛病來,所以他只是說逸王得病在京休養,反正大門一關誰也見不到誰。等時間拖個兩三年,再找個適當的時機安排逸王『病故』,皆大歡喜。只是我想你們如今能過的這麼安逸,全然無人打擾,恐怕還是少不了皇后娘娘在一旁說好話罷……」
  
  想起謝文君,酒兒眼裡流露出感激:「也不知道表姐如今好不好?外婆好不好……」
  
  連美人見她雙眸含淚似要哭泣的模樣,關切問道:「可是想家裡人了?要不……過幾天跟我們回去吧,偷偷見上一面也好。」
  
  「不了。」誰知酒兒卻是出言拒絕,「當初離開我就做了決定,公子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我不會回去了。雖然我很遺憾不能在外婆跟前盡孝,可如果就此錯失了公子,我有的便不止是遺憾,而是懊悔一生一世。」
  
  呼呼雪風刮過,門外的南宮霖好似眼裡被吹進了雪粒,擡手揉了揉眼眶,眼圈紅紅。
  
  楚玖颺帶著醉意笑問:「怎樣?要不要和我們回去?」
  
  南宮霖抿唇微笑:「我們會回去的,但不是現在。」
  
  「那是多久?」
  
  「呵呵,也許,不久的將來吧……」
  
  也許某一天,當你晨起開窗,看見樹上繁華盛開,鵲鳥喜鳴。這時,故人便攜著滿身霜華,千里迢迢,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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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3:16:15

【終章二】
  
  三年之後,雪安國都城,泰和坊。
  
  說是坊間,其實也就是一塊地方有四條巷子,聚居了一群普通人家。這裡只是偌大都城的一個小小角落,地處城郊,既不算繁華,也不算清冷,鄰里之間往來頻繁,和樂融融。
  
  雖然只是個毫不起眼的地方,可泰和坊卻在附近小有名氣,原因是這裡有家別緻的蜜餞糕點果子行,經常賣些新奇好吃的玩意兒,而且坊裡還有位教書先生,長得極為俊俏,只要笑上那麼一笑,都能把十里八鄉的姑娘小姐們迷暈了!
  
  泰和坊東巷,林家果子行,生意依然紅火。
  
  胖乎乎的綢緞莊王老闆走進店就吆喝道:「甜娘子,來斤山楂條子!還要半斤糖金橘!」
  
  「誒!您稍等,這就稱了給您包上!」
  
  甜甜脆脆一道聲音,這果子行的老闆娘麻利地拿起方口木勺,從身後透明的琉璃罐裡舀出客人要的蜜餞果子,過稱以後用紙包好,雙手遞了回去。
  
  這老闆娘二十來歲,長得頗為甜美嬌俏,一笑起來臉頰兩個梨渦:「一共三十文,您拿好。」
  
  王老闆付了錢接過東西,打趣道:「甜娘子,每次看到你,再一吃你家的果子蜜餞,我這心吶,可都要甜化了!」
  
  「呵呵……」老闆娘伸手掩嘴咯咯直笑,「王老闆您要是化了,王夫人一定會把您回爐重鑄,讓鐵匠打個金剛不壞之身出來!」
  
  一提起自己凶神惡煞的夫人,王老闆臉色一白,訕訕笑道:「嘿嘿,嘿嘿……咱們說說就行了,可千萬別讓她聽到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話音一落,從外走進一名手拿宣紙的俊美男子,身著普通青衫,一身風華朗若皎月明霜,淡氳光彩,清傲不驕
  
  這般俊朗風雅之人,不是南宮霖是誰?不過他現在叫林子泉,是這泰和坊書院的教書先生。
  
  王老闆一見來人,趕緊上前作揖客套:「誒喲!原來是林先生回來啦!您近來可好?犬子沒給您添麻煩吧?」
  
  南宮霖表情冷冷的,眼神似是無意掃過王老闆手中的蜜餞,開口道:「王曉虎功課尚可,不過他今天給我說牙疼得厲害,我看王老闆你還是少給他吃這些壞牙的甜東西。」
  
  「我還有點事兒,先回了啊!告辭!」
  
  一聽寶貝兒子牙疼,王老闆頓時把手中紙包一拋,腆著大肚子就呼哧呼哧往家跑去,肥胖的身軀掠過街道,成為一道引人注目的風景。
  
  南宮霖接住從天而降的紙包打開,拈起一枚糖金橘高高拋起,然後用嘴接住,吃得津津有味,眼裡有幾分得意。
  
  死胖子!看你還來跟我家酒兒套近乎!
  
  果子行老闆娘,人稱甜娘子的俏美人,正是酒兒。她一見南宮霖這副樣子,上前拍他手背一下,開口訓道:「有你這樣的人麼?就只會壞自家的生意!王老闆可是老主顧呢,幾乎日日都來。你總是把客人趕走,是想我們家鋪子關門大吉麼?!」
  
  南宮霖不高興地一努嘴:「誰叫他成天趁我不在就來和你說話的?哼!我沒揍他就算好的了!」
  
  酒兒又好氣又好笑:「街坊鄰里的,說兩句話怎麼了?真是小心眼兒。」
  
  「是是是,我心眼兒小,你心眼兒大!」南宮霖瞪著酒兒說道,「我看你壓根兒就沒心眼兒!被人哄去賣了都不知道!」
  
  酒兒吐吐舌頭:「噗噗……誰被誰賣還不一定呢!哎呀呀,是誰一覺醒來,才忽然發現自己都被人綁走了呢?誰呢誰呢?」
  
  一提起這事,南宮霖窘迫地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
  
  當日小伍在酒裡下了藥,他喝了一杯便被迷暈,足足睡了三日。等他醒來之際,赫然發現自己身在出海的船上,而且已經遠離蒼穹國邊界很遠了。
  
  酒兒見他醒來,得意洋洋,搖頭晃腦地說道:「我們現在已經在海上了,你要是想回去的話我也不攔你,自個兒跳海遊回去!不過嘛,我看和公主成親的日子你是趕不上咯……所以你還是乖乖的跟著我罷,做我的相公!」
  
  南宮霖還有些不敢相信,生怕這是自己做夢,眼前的都是鏡花水月。於是他只是愣愣地盯著酒兒看,癡癡傻傻的模樣。
  
  酒兒見狀「撲哧」一笑,伸手去掐了他臉上一把:「看什麼看呢?!說話!」
  
  臉頰一陣刺痛,南宮霖這才回過神來,大喜過望,一把就抱住了酒兒。感覺到懷中溫暖真實的嬌軀,他激動不已:「酒兒你、你竟然……」
  
  竟然為他拋下一切,義無反顧地遠走天涯!這是何等的深情厚意?!
  
  酒兒環臂緊緊勒住南宮霖的腰,把下頷搭在他的肩頭,眼裡閃耀淚花:「我娘說過,女人這輩子是為自己而活的,做想做的事,嫁喜歡的人,最關鍵要活得開心。跟你一起走,我會很掛念外婆和表姐,會覺得很對不住其他人,可是如果不跟你走,不和你在一起,我想我這輩子都不會開心。公子,我很自私,我不懂那些國家大義,也不想管什麼世俗眼光,我只知道我喜歡你,我就想嫁給你,我要當你的娘子,和你過完這輩子。」
  
  聽到這番肺腑之言,南宮霖眼眶發熱,哽咽道:「我還以為……我其實一早就想帶你走,可我怕你不願意,畢竟我們……」
  
  「傻瓜。」酒兒搖搖頭,「在我心裡,永遠都只有一個爹爹,養我教我疼我的那個爹爹,他姓易。而我只是易酒兒,永遠都是。」
  
  情難訴盡,淚別故里,惟願與君,攜手歸去。
  
  於是,他們就這樣兩袖一甩,瀟瀟灑灑地走了,一路行行停停,最後來到了雪安國的都城定居。買了泰和坊裡一處小宅子,帶著小伍一起住了下來。
  
  彼時酒兒已經快要臨盆,肚子變得很大,走路都要三步一歇。南宮霖緊張得不行,每天摸著圓圓的肚子和裡面的小傢夥說話。
  
  「你乖啊,不要折騰你娘,不然等你出來看我怎麼收拾你!」
  
  酒兒一指點上他的額頭:「去!有你這樣當爹的麼?孩子還沒出來就威脅他,小心他以後跟你不親!」
  
  南宮霖聞言趕緊彎腰下去,對著小傢夥討好地說道:「兒子,剛才說的不算哈,你就當沒聽見!我意思是你要乖一點,這樣你娘就沒那麼辛苦,我也會過得輕鬆一點,對你自然也會好一些……」
  
  兩人都是初為父母,喜悅憂慮夾雜而來,南宮霖表現更甚,每日眉心緊皺,一雙眼睛老黏著酒兒的一舉一動,就連沐浴如廁都不肯鬆懈一刻。小伍見了,成日打趣他是酒兒的跟屁蟲。
  
  還好,這孩子果然是個乖寶寶,在孕期的時候就沒有折騰酒兒,出生之時也是順順利利,從陣痛要生產只用了半天時間,一出娘胎被產婆拍了拍屁股,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恭喜林公子,是個小少爺!」
  
  南宮霖激動又忐忑地從產婆手裡接過兒子,手足無措,不敢用了太大勁,生怕傷了嬰孩兒的軟骨頭。
  
  他抱著孩子坐到床邊,邀功似的讓酒兒看:「酒兒快看快看!我們的兒子!你看他的鼻子多像我!」
  
  產後有些虛弱的酒兒偏了偏頭,眼角掃過那個臉上紅紅皺皺,小猴子般的孩子,露出有些嫌棄的表情:「好醜啊……一點都不好看……」說完她重重舒了一口氣,好似完成了一個艱巨任務,接著便腦袋一偏,轉眼就睡著了。
  
  一旁的幾個接生婆都齊齊笑了起來,這家人可真有趣兒,當爹的激動成這樣,可做娘的卻是自顧自呼呼大睡了!
  
  小公子被取名為林啟北,為的是紀念他在地處大陸北端的雪安國降生,同時北字還同「南宮」之南相對,從另一層面上隱喻了他父親身份,權作對以往人生的告別罷。
  
  酒兒和小伍都沒有帶嬰孩兒的經歷,倒是南宮霖,因為原來帶過出生的小狼,倒是有幾分經驗,所以小北幾乎是他一手帶大,和他也格外的親。酒兒不需要操心孩子,閒來無事就開了個果子行,專賣蜜餞糕點,打發時間的同時也賺點錢補貼家用,平時和小伍兩個人看鋪子,同鄰居說說笑笑,時光也就這樣如流水般淌過了。
  
  一次偶然,泰和坊書院的山長來此買東西,發覺牆上掛的美人圖畫得極好,似是名家手筆,後來仔細一問,才知道是南宮霖所畫,於是邀他去書院教習丹青。南宮霖尋思著自己一個大男人,雖然吃穿不愁,但成日在家無所事事也不像話,於是等小北稍微大一些,他便去了書院教習書畫。
  
  不過他這一去,可是在書院裡掀起一場風浪,丹青課上的學生忽然多了起來,尤以女學生最甚。幸而南宮霖為人素來清冷,除了授課並不與其他人有過多接觸,再者他已有妻兒,所以一群姑娘小姐們也只能望月興歎,懊惱沒這緣分了。
  
  「爹爹抱——」
  
  正憶及往事,小伍抱著小北從內堂走出來,小傢夥一見到南宮霖就蹭著要他抱,一個勁兒地撲騰。
  
  小伍樣子沒怎麼變,只是比原來長胖了些,看起來倒還像個端莊的女兒家了。她把小北往南宮霖懷裡一塞,抱怨道:「您回來得正好,我抱他抱得手都酸了!小傢夥真能長肉,忒重了!」
  
  小北才兩歲多,小臉兒粉粉白白,手臂上胖乎乎的,看起來好似白淨的蓮藕娃娃。他站在南宮霖膝頭,伸手摟住他的脖子,嘟起嘴就告狀:「娘親壞!」
  
  南宮霖笑著問:「哦?怎麼壞了?打你了?」
  
  「沒有打。」小北搖搖頭,有些委屈地說:「我要那個,她不給……」
  
  「不給你什麼?」
  
  還不等小北回答,酒兒雙手一叉腰,杏眼圓瞪,開口訓斥父子倆:「你看你都把他寵成什麼樣了?!我昨兒晚上才做的桃香酥,準備今兒個拿來賣的,放在堂屋的桌上,誰知卻被他啃了一大半!你說吃就吃吧,可又不好好吃!每個桃香酥咬一口就扔那兒了!現在吃也吃不了,賣也沒法賣!小小年紀就這樣暴殄天物,長大怎麼得了?!」
  
  小北更委屈了,耷拉著個臉:「只有桃肉好吃,其他的地方又不好吃……」
  
  爹爹還不都是這樣,只吃喜歡的東西,不喜歡的當然要扔掉了!
  
  看著酒兒暴跳如雷的樣子,南宮霖堆起笑臉勸道:「哎呀,不就是兩塊糕點嘛,犯得著發這麼大脾氣麼?可別嚇壞了兒子。」
  
  酒兒不依,柳眉倒豎,又衝著南宮霖劈頭蓋臉一頓數落:「你看你就知道護短!小北這是壞習慣,得改!都說三歲看到老,現在糟蹋吃食,指不定以後糟蹋什麼呢?成了敗家子怎麼辦?我看你哭都來不及……」
  
  「是是是,娘子所言有理,我一定好好教訓他。」
  
  南宮霖表面上唯唯諾諾,任由酒兒訓斥,實際上卻是左耳進右耳出,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反而還悄悄沖小北眨了眨眼睛。
  
  好不容易酒兒說累了,終於歇了下來,南宮霖急忙倒杯茶遞過去:「娘子口渴了吧?來,喝口水潤下嗓子,等下繼續,為夫還沒聽夠呢!」
  
  一聽這話,酒兒板著的臉再也繃不住了,嘴角一扯就笑了出來,有些羞赧地揚起粉拳,捶了南宮霖胸口一下:「討厭!沒正經!」
  
  南宮霖趁機一把摟住人:「好了嘛,不過是件小事,小北還小,多教教他就知曉了。」說著他俯首下去,薄唇貼上酒兒耳朵,小聲挑逗道:「你要是覺得還不解氣,晚上我讓你……嗯?」
  
  酒兒臉頰一臊,泛起淡淡粉色,杏眼含羞:「老是這麼沒臉沒皮,真不知道你怎麼為人師表的!」
  
  「我怎麼為人師表的你還不清楚?」南宮霖狡黠一笑,「那今兒晚上我可要好好教教你……」
  
  當日晚間,芙蓉帳暖,被翻紅浪,鴛鴦纏綿。酒兒這個乖巧聽話的好學生,徹底屈服在博學多才的先生手下,第二日起床,只見她看著身上紅紫的愛痕,咬牙切齒地說了一句。
  
  「衣、冠、禽、獸!」
  
  朔雪片片驅鴻急,銀花紛紛逐吹斜。
  
  雪安國之所以得此名,是因為一年之中有四個月都能見雪,冬季特別綿長。一場初雪襲來,大地銀裝素裹,天氣嚴寒,各家早做好了過冬的準備,林家的果子行也是開一日歇一日,意興闌珊的樣子,到了臨近除夕的時候,便徹底關了店,一心一意準備過年。
  
  泥爐燒炭燙酒,銅鍋烹煮羊羹。南宮霖和酒兒挨著坐在暖炕之上,小伍抱著小北坐在對桌,一家人高高興興地吃菜飲酒,說些趣事閒話。
  
  門外飛雪漫天,屋內暖意如春,正當酒兒有些醉意微醺的時候,聽見外面響起叩門聲,不急不緩,不清不重。
  
  這大冷的天,難不成還有客人上門買果子蜜餞?
  
  南宮霖也聽見了,原本不想搭理,可是酒兒拿眼一瞟他,他便無奈地從炕上下來,穿上厚毛皮靴:「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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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3:15:42

【終章一】
  
  逸王和烏山公主的賜婚聖旨下來,京城下了第一場雪。
  
  百姓紛紛稱奇,今年這場初雪,來得委實早了些。
  
  南宮霖在京中有座王府宅邸,只是先皇過世以後,他便離了京城,宅子也就此空置下來。此番賜婚,這裡拿來做了新房,看著一眾僕役忙著擺花掛紅,南宮霖一點喜慶的感覺也沒有,笑意全無。
  
  幾片晶瑩雪花落在肩頭,襯得他愈發寂寥,眉間凝聚一股寒氣,冷意更甚。
  
  酒兒她,恐怕是真的不會再見自己了吧?
  
  「混蛋!始亂終棄的混蛋!我這輩子也不要再見到你!」
  
  也許這句話,會成為他們倆之間的最後一句話。不是柔情蜜意,不是誓言相許,而是傷心女子對負心人的怒罵憎恨,失望訣別。
  
  恨就恨吧,斷去牽掛,餘生依舊無愁。
  
  「公子。」
  
  夜澤過來一聲喚回出神的南宮霖,他擡眸問道:「何事?」
  
  夜澤雙手奉上一張請柬:「謝公侯府上老夫人明日做壽,邀公子您前去赴宴。」
  
  壽宴?他和謝府素無交情,怎麼會邀他前去?不過倘若去了,說不定還能再見上酒兒一面……
  
  思緒百轉千回,南宮霖最終伸手接過請柬:「知曉了,你去看看送什麼禮合適,貴重一些,明日我親自帶去。」
  
  十月初八,謝老夫人七十大壽,廣邀京中權貴。
  
  皇后嫡親祖母做壽,排場自是不小。豪門深院,粉牆朱戶,裝飾一新。家婦婢子,服飾華炫,往來如織。貴客雲集,車馬盈門。
  
  逸王行駕一到,謝府家僕趕緊上前迎接。南宮霖走出馬車一看,只見紛雜人潮湧入謝府,大多是朝中老臣,聖寵新貴。
  
  看來確實是做壽,遞貼給逸王府不過是場面上的客套,並沒有其他意思。南宮霖一邊暗道自己多心,一邊隨著引路僕人進了宴客廳。
  
  他剛跨步進廳,朝中相識之人便紛紛過來寒暄,順便對賜婚一事道喜。聽著耳邊一片「恭喜恭喜」的恭維聲,南宮霖只是敷衍笑了一笑,隨即走到自己席位上坐下。順手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美酒入喉,卻是好比吞下一顆黃連,澀了口,苦了心。
  
  老人家做壽喜歡熱鬧,請了京中著名的戲耍班子來,宴客廳門大敞,正好對著外面的戲檯子。水袖青衣在台上依依呀呀地唱著,舉手投足間盡顯風情,天上又開始飄雪,被袖風一掃,層層雪花飛進大廳,落進燒了火炭的銅盆中,轉眼就融化了。
  
  「最撩人春色是今天,少甚麼低就高來粉畫垣,原來春心無處不下懸。是睡荼蘼抓住裙釵線,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處牽。」
  
  戲曲唱詞一直縈繞耳邊,南宮霖不等主人家來,便已經自顧自喝了兩盅,醉意微醺,臉頰泛起紅粉。
  
  烈酒入腹不是應該發熱麼?但為什麼越喝越冷……
  
  「皇后娘娘駕到——」
  
  一聲尖銳高昂的聲音,使得在座眾人忙不叠起身下跪迎接鳳駕,只見謝文君一襲朱繡宮裝,從外面走了進來,舉手一擡,雍容華貴。
  
  「諸位請起。今日是家宴,就不興這些繁冗縟節了。」
  
  今日的賓客除了謝文君,餘下之中最尊貴的便是逸王了,兩人的席位自然靠在一處,都是上座尊位。
  
  謝文君落座之後,看向旁邊的南宮霖,顯露幾分關心:「逸王,婚事準備的如何了?若是差什麼東西,儘管開口,本宮差內務府送過去。」
  
  南宮霖躬身垂首,開口道謝:「多謝皇嫂費心,臣弟什麼也不差。」
  
  謝文君滿目憂慮地看著他:「想開些,莫要太鑽牛角尖了,烏山國公主我也見過,是個不錯的女子,一定會是賢妻良母。」
  
  南宮霖垂下眼簾,默默端起酒杯,不再說話。
  
  「老夫人出來了!」
  
  在眾人的道賀聲中,謝老夫人一身華服,被酒兒攙著從內堂走了出來。她身穿紫繡松鶴長壽寬袍,頭髮梳得一絲不苟,帶著成套的祖母綠耳墜和項鏈,拄著松木鏤花枴杖,手裡還捏了串翡翠佛珠。
  
  謝老夫人笑容滿面,說話中氣十足:「老身今日做壽,承蒙各位賞臉,招呼不周了,真是慚愧。」
  
  「老夫人您太客氣了!晚輩們前來賀壽是應該的。」
  
  「祝老夫人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願老夫人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
  
  謝老夫人連聲道謝,客套一番之後,被謝文君攙扶到旁邊的席位坐下。剛一坐定,謝文君便靠攏小聲問道:「祖母,您的壽辰不是下個月麼?怎的突然說要辦壽宴,我都沒來得及給陛下說一聲,連壽禮也來不及備下。」
  
  謝老夫人一雙通透世事的眼睛先是掃了南宮霖一眼,隨後才笑著朝謝文君說道:「前幾日遇到了個遊方道士,上門給我老人家算了一卦,說我今年有一災一喜,有喜固然是好,可是災須得避開。他說只要翻過了歲數,災禍自然走遠。我尋思著今年找回你表妹,姑且算是喜事一樁,想來那道士也測得有幾分準。所以我索性提前把壽過了,等於是過了這個坎兒,希望能有點用罷。」
  
  「原來如此。」謝文君瞭然,上了年紀的老人家都比較信天命算卦這一套,見怪不怪了。不過她還是勸道:「祖母,這些江湖術士的話聽聽便罷了,別太當真。」
  
  謝老夫人笑道:「那是自然。其實我還想著你表妹回來,咱們謝府還沒好好請過客,將就這個機會,向大家好好介紹也好。」
  
  祖孫倆正說著話,只見戲檯子上唱戲的青衣已經下去,轉而站上一群雜耍藝人。踩高蹺、踢大瓶、堆椅子、走鋼絲……還有吐火吞劍等把戲,耍得虎虎生風,台下看客叫好鼓掌聲一片。
  
  這時只見有人從台上至台下接連放了九個鐵圈,一個比一個小,最大的如水缸缸口,最小的只如臉盆邊沿。鐵圈上不知抹了什麼東西,一個大漢拿著火折子往上一杵,鐵圈便嘩嘩燃了起來,變作火圈。
  
  一個瘦小人影在台上耍了一番,猴子似的後蹦亂跳,一眨眼的功夫,她從台上一躍而起,連翻九個跟頭,一個跟頭鑽過一個火圈,最後進了宴客廳,來到謝老夫人的跟前。
  
  這人單膝跪在地上,從懷裡掏出一個小木盒,雙手呈上:「小的奉小姐之命,從那瑤池宴上取得蟠桃,以賀老夫人壽誕之喜!祝老夫人花甲重逢增加三七歲月,古稀雙慶更多一度春秋。」
  
  說著木盒打開,只見裡面放了一個仙桃壽包,白軟桃皮,粉嫩桃尖,而且還冒著騰騰熱氣,好似剛出爐的一般。
  
  「哈哈,快拿過來給我老人家瞧瞧,王母蟠桃可是好東西,定得開開眼界!」謝老夫人被逗得開懷大笑,從這人手裡接過盒子,轉身就問酒兒:「這是你送的吧?」
  
  乖乖巧巧的酒兒笑著承認:「嗯,這是我親手做的壽包,只為取個好意頭,還望老太太您別嫌棄。」
  
  謝老夫人拍著酒兒的手笑道:「不嫌棄不嫌棄,此禮甚好!真是我的乖孫女!」
  
  別出心裁的壽禮,謝老夫人的誇讚,自然而然把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酒兒身上。
  
  嬌娘淺梨渦,芙蓉砌笑顏。好一個嬌媚甜美的小娘子!眾人不禁眼前一亮,交頭接耳打聽著這是誰。
  
  南宮霖的眼光自酒兒出來就黏在她身上挪不開,好些日子不見,她好似豐腴了一些,也不知是不是有孕的關係,整個人看起來更加紅潤水亮,好比池裡盛開的嬌艷蓮荷,粉粉嫩嫩。
  
  眼神下移,滑過酒兒的小腹,在寬鬆裙衫的遮掩下,肚子尚不明顯。可是透過重重衣衫遮掩,南宮霖彷彿能感受到這個小生命的存在,還有他的脈搏跳躍。
  
  好想摸一摸,哪怕就那麼一下……
  
  「諸位,這是我老家的孫女兒,專程進京來看我這把老骨頭,看這孩子多孝順……」謝老夫人笑瞇瞇地向眾人介紹酒兒,跟著拍拍酒兒的手,說的話全宴客廳都能聽見:「我年紀大了也無甚酒量,你就代我去敬在座各位一杯罷,答謝他們今日賞光。」
  
  「是。」酒兒巧笑嫣然,應過一聲之後便有剛才鑽火圈的那人陪著,走到賓客席前逐一敬酒。南宮霖這才看清那人是小伍。酒兒拿杯,小伍端著酒壺負責斟酒。
  
  賓客不少,酒兒輪番敬下去,喝了一杯又一杯,摀住嘴有些難受的模樣。南宮霖見狀「蹭」一下就站了起來,幾乎立馬就要衝過去多下她的杯子。
  
  有了身子還這般飲酒,不要命了?!
  
  逸王忽然站起來,在一群坐著的人當中顯得特別突兀,眾人自然把目光投向於他。謝文君見狀,輕輕咳嗽了兩聲想提醒他,卻毫無成效,南宮霖依舊只是盯著酒兒看,額角青筋都突顯出來了。
  
  節骨眼兒上還是謝老夫人出來打圓場:「逸王殿下是著急想飲酒了罷?來來,酒兒你去敬逸王殿下一杯,解解他的酒饞。」
  
  南宮霖這才回過神,尷尬地笑了笑。酒兒聽了老夫人的話,立刻端著杯子走了過來。
  
  沒想到再次相見居然是在這樣的場合……南宮霖眼眸黯沈,鬱鬱寡歡,反觀酒兒,卻是泰然自若,大大方方,對他彷彿毫不認識,就像對面站著個陌生人。
  
  醇香酒液如泉水潺潺傾入玉杯,酒兒舉杯,衝著南宮霖禮貌一笑:「我敬殿下一杯,請。」
  
  南宮霖癡癡地看著她,屏聲靜氣,星眸裡滑過失落。
  
  她已經裝作不認識他了,她一定是傷透了心,再也不願理他……
  
  相見不識,相逢陌路。這兩句話,會是他們此後餘生的寫照。、
  
  在南宮霖發呆的空晌,小伍給他眼前的杯裡斟滿酒,出聲提醒:「殿下?」
  
  「嗯。」南宮霖急忙垂下眼去,蓋住快要掉下的淚水,手掌有些發抖地端起杯子,沙澀出聲:「酒……姑娘請。」
  
  酒兒依舊睜大眼睛看著他,眸裡帶著些說不出的怪異神色,似怨似愛:「我祝殿下,心想事成。」說罷仰頭喝完了這杯酒。
  
  心想事成……她是諷刺自己吧?
  
  南宮霖苦澀一笑:「承姑娘吉言。」言畢他也一口吞下了這杯訣別酒。
  
  好苦、好辣、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滋味。
  
  酒兒輕輕拭了拭嘴角,正要轉身離開,卻忽然聽到南宮霖在背後說道:「那個,你少喝點,對身子不好……」
  
  她掩嘴回眸一笑,眨眨眼:「我知道啦!」
  
  南宮霖一怔,她還衝自己笑?她難道不恨他麼?怪哉……
  
  「建威將軍到——」
  
  門口一聲通傳,成凱勳走進宴客廳,發上還沾了幾片雪花。謝家小廝幫他脫去黑色大氅,拿絨巾給他擦了擦臉,隨即趕緊引他入席,又搬來了暖爐。
  
  成凱勳收拾整齊,先是走上前參拜了謝文君和謝老夫人,然後命人擡上一個大箱子,敬獻壽禮。
  
  「晚輩恭祝老夫人長壽康寧,謹以薄禮,聊表心意。」
  
  箱蓋掀開,赫然驚現一尊白玉觀音像。慈眉善目,垂眸拈指,通身的剔透晶瑩襯著睥睨憐憫的神態,盡顯慈悲。
  
  「建威將軍費心了,快坐下喝杯水酒暖暖身子。酒兒,你過去招呼一下將軍大人。」謝老夫人如是吩咐道,於是酒兒和小伍又去了成凱勳那方,敬酒示謝。
  
  南宮霖看著酒兒走到成凱勳的面前,和他把酒言歡,兩人不知說了些什麼,俯首帖耳,顯得很是親密。
  
  眼前有些模糊,南宮霖不想再看,起身意欲離開,豈料才站起來便腳下趔趄,差點摔倒。
  
  謝老夫人見狀隨口命令一旁奴役:「逸王殿下喝醉了,快把他扶進內堂歇歇,再端碗醒酒湯過去。」
  
  南宮霖頭腦發暈,想出言婉拒卻發覺舌頭有些腫大,說不清楚話:「我……」
  
  還不等他拒謝,謝家小廝就過來攙住了他。臨走之際他又回頭看了酒兒一眼,只見她還在與成凱勳說話,瞧也未瞧自己一眼。
  
  但願此後不相見……
  
  最後一個念頭滑過腦海,南宮霖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壽宴熱熱鬧鬧進行到一大半,謝老夫人面上浮現倦色,謝文君看了關切問道:「祖母可是困了?要不要我陪您下去休息?」
  
  「人老了不中用咯!」謝老夫人無奈笑道:「我叫酒兒陪我回房,你在這裡招呼一下賓客,有一國之母坐鎮,我們謝家也不算失禮。」說罷她喊過酒兒:「乖孩子過來,扶我這老骨頭一把。」
  
  「是。」謝文君看著兩人起身,又叮囑道:「當心些。」
  
  酒兒回過頭來看著謝文君,眼裡流動著一絲不捨:「表姐,謝謝。」
  
  謝文君一怔,隨即溫柔笑了:「一家人何必這麼客氣?快扶祖母下去罷,好生照顧。」
  
  酒兒扶著謝老夫人出了宴客廳,正欲往老人家的寢院走去,途經一個花園,只見謝老夫人一拍手,大叫不好:「哎呀!我的那串佛珠怎的不見了?剛才還在手裡的,你們快沿路找找,再排兩個人回宴客廳看看,千萬要給我找回來!」
  
  一聽老太太丟了心愛的佛珠,一群丫鬟小廝趕忙打起燈籠,在地上細細尋了起來。這時謝老夫人又說:「有酒兒陪我回房就行了,你們可一定要把那串珠子給我找回來!」
  
  說著,謝老夫人和酒兒先行離去,留下一干人等在草叢裡翻來翻去,只恨不能長一對貓兒似的夜視眼。
  
  可是酒兒和謝老夫人卻並沒有回房,而是兜兜轉轉,一路躲著藏著,避開耳目,來到了謝府的後門。
  
  謝老夫人從懷裡掏出一摞銀票,又取下頭上脖子上的首飾,一股腦兒塞進酒兒手裡:「好孩子,外祖母只能送你到這兒了,這些你拿著,女兒家要有點錢傍身才好。」
  
  酒兒握著沈甸甸的首飾,眼淚嘩嘩就流了下來,暗啞喚道:「外婆……」
  
  謝老夫人也禁不住這離別的場面,掉下兩滴淚,愛憐地摸了摸酒兒的臉:「你們這番走掉,不知京中會掀起何等軒然大波……你記著,千萬不要和任何人聯繫,也別往回送信,走得越遠越好,最好離開這裡,到別的國家去。」
  
  「我知道的,外婆。」酒兒哭著抱住謝老夫人,「您要好好保重身體,吃好睡好,不要想我這個不孝的孫女……」
  
  謝老夫人拍拍她的背:「好了好了,快走吧!今日賓客眾多,進出城門應當不會查得太嚴,你們萬事小心。」
  
  酒兒還是依依不捨,扯著謝老夫人的袖子,欲走還留。後門咯吱一下打開,一個瘦影鑽了進來,是小伍。
  
  小伍已經換了身車伕打扮,她一來便拉著酒兒勸道:「娘子快走吧!晚了就來不及了!」
  
  酒兒的手終於鬆口,被小伍推搡著一步三回頭,走到門口,眼看就要跨出門檻。
  
  「外婆,」酒兒忽然轉身回頭說道:「其實娘親也很記掛您。我記得每年下雪的時候,她都會親自下廚煮碗壽麵放在桌上,擺上一整天。我問她是在作甚麼,她說有個遠方的親人過壽辰,她來不及回去,所以只能用這種方式向上天祈願,希望親人安康長壽。外婆,娘親不怨你們,真的不怨……」
  
  說完酒兒一抹臉頰,步履決然地跨出門去,逕直上了等候在外的馬車。小伍坐在車外,揚鞭一甩,抽著馬兒就疾速離去,轉眼消失在夜幕之中。謝老夫人留在原地,佇立良久……
  
  小伍駕著馬車一路疾行,很快便順利出了城門,駛上去往北方的官道。
  
  車廂之內,靜靜躺著一個俊美男子,眼眸沈闔,正睡得香甜。酒兒坐在軟墊上,把他的頭攬到自己腿上輕輕擱好,俯身下去在他唇上輕輕一吻。
  
  「公子,從今天開始,我們一起浪跡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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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3:15:24

【第七十三章.奇女子】
  
  百花深處盡垂淚,獵獵風過,露去花殘。
  
  等到酒兒的身影消失不見,南宮霖緊繃的身軀終於鬆懈下來,雙肩耷拉,滿身頹然。他垂首盯著腳下,目光空洞無神,宛如一具完美的行屍走肉。
  
  軀殼依舊,靈魂已死。
  
  經這一鬧,卓桑公主已猜到七八分,她試探問道:「殿下,方纔那位姑娘是您的心上人吧?您為什麼要故意氣走她?」
  
  南宮霖拿眼梢輕輕掃了她一眼,語氣冷然:「我跟她不合適。」
  
  「嗯。」
  
  卓桑公主表示十分理解,他們是同一種人,雖然有著萬人艷羨的身份地位,可往往身不由己。她很清楚自己是來聯姻的,也很清楚蒼穹帝有意把自己指給逸王,而逸王也甚為明瞭這一點。所以,他們會是完美又般配的一對。
  
  只是,這場婚姻有的只是利益,沒有愛情。其實在偶爾的時候,卓桑公主心中殘餘的少女情懷蠢蠢欲動,她還抱了最後一絲期望,如果能讓她自己選擇所嫁之人,那有多好……
  
  罷了,不切實際的幻想而已,不能多想,想得深了,又是一陣傷懷。
  
  「回吧。」南宮霖此時也懶得做戲,招呼了一聲,袖袍一揮就走。
  
  卓桑公主跟上他的步伐,表情依舊坦然,不慍不怒,只是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樣。半晌,她終於鼓起勇氣問道:「逸王殿下,不知貴國……」
  
  話剛說一半,成凱勳就從菊園門口進來,對著二人行了參拜之禮。此番烏山王來京,帝君思及成凱勳出身西部軍營,對烏山國又甚為瞭解,於是把負責烏山使團安全的任務交予了他。
  
  卓桑公主見到來人,臉頰浮上一絲不易察覺的紅暈,含羞帶澀地開口:「將軍不必多禮,快快請起。」
  
  成凱勳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指著身後說道:「轎輦已到,請公主移駕。
  
  「好。」卓桑公主蓮步款款,隨即就跟著成凱勳走了過去,眼角含春,眉梢帶喜,十足的小女兒作態。
  
  只是成凱勳沒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反而是深深望了南宮霖一眼。南宮霖擡起眸子和他對視一回,原本應是水火不容的眼神,此時卻只有無奈而已。
  
  待卓桑公主上轎以後,南宮霖喊住成凱勳:「我有些話要同你說,是關於……她的。」
  
  話說酒兒和小伍急匆匆跑回原處,可卻不見南宮霖蹤影,於是二人商量分開來找。酒兒沿著花邊小徑一直走,不知不覺走出了園子,然後看見不遠處南宮霖正站在那裡和一個人說話。
  
  她原想直接衝過去問個水落石出,可才走到牆角,赫然發現南宮霖對面站著的是成凱勳,於是她趕緊縮回腳,背靠在牆角處靜靜站著。
  
  這是她和公子之間的事,用不著別人插手,如果讓成大哥知曉了,肯定饒不了公子,到時候打起來……
  
  呸呸呸!她怎麼又心疼起這負心漢來了?哼!他被打死才好呢,最不濟也把臉打壞,看他還怎麼出去勾搭別人小姑娘!
  
  酒兒又是生氣又是心疼,一邊想著自己的小心思,一邊期盼著成凱勳盡早離開,自己好上前去質問清楚。
  
  兩人斷斷續續的對話飄進耳中,酒兒一開始還沒怎麼在意,不過聽到好似屢次提及自己的名字,遂凝神靜氣,豎起耳朵聽他們說什麼。
  
  成凱勳沈厚的聲音響起:「你準備多久告訴酒兒那件事?」
  
  酒兒聞言一怔,那件事?哪件事?
  
  南宮霖呼吸凝滯片刻,這才說道:「我……我不打算告訴她。」
  
  成凱勳說話帶上怒氣:「難不成你打算瞞她一輩子?你不說我去說!我不會眼睜睜看她越陷越深!」
  
  「不可!」南宮霖出言阻止,「我不告訴她也是為她好!你口口聲聲說喜歡她,難道就忍心用這件事傷害她?我和她已經是不可能了,這點我很清楚……」
  
  成凱勳一甩袖子:「你清楚就好!那你說吧,要怎麼辦?」
  
  南宮霖瞳孔收縮,眼神冷了幾分,寒聲說道:「如今烏山國要與我朝聯姻,陛下也有意拉攏對方。借此機會,我娶了卓桑公主,斷掉酒兒的念想,自此以後斷絕往來。至於她……如果你依舊喜歡她,不介意她的過去,那就請你好好照顧她。以你如今的地位,向陛下請旨賜婚,小事一樁。」
  
  酒兒在背後聽見這些話,又氣又惱。為什麼公子說和自己不可能?還有聽他的口氣,是要把自己讓給成大哥?
  
  呸!當她易酒兒是燒餅呀?讓來讓去的!
  
  成凱勳冷哼一聲:「不用你費心,我自然會好好待她。」
  
  從少年起就執守的人,如今終於能夠投入自己的懷抱。成凱勳想到這裡,心情有些激動,卻也有些失落,纏繞了絲絲愁緒。
  
  如果他當年沒有走,這一切就不會發生,他們三人之間,也不會有這麼多的煎熬糾葛……說到底,造成此番局面的是他,傷了酒兒最深的,也是他。
  
  成凱勳暗自感歎,聲音柔和下來:「逸王,回宮罷。」
  
  過去的就如雲煙散逝,從今往後,他會給酒兒新的開始。
  
  「還有一事,你應當還不知曉。」南宮霖卻是一動未動,垂下眼簾,痛楚萬分地說道:「酒兒她……她懷孕了……」
  
  這一語,猶如一把利刃扎進成凱勳的心間,他似是沒有聽清,顫聲問道:「你、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南宮霖擡頭,眼神既欣喜又絕望,一字一句說道:「她有了身孕,孩子是我的。」
  
  再次聽清,成凱勳像發狂的獅子一樣,抓住南宮霖的衣領就一陣怒吼:「你還是不是人?是不是人!她是你一父同出的親妹妹!你簡直禽獸不如!」
  
  成凱勳恨火滔天,一拳打在南宮霖胸口,逼得他後退兩步,喉間湧上一股腥甜。
  
  「唔!」
  
  酒兒聽到成凱勳所說的話,差點驚叫出聲。她用手死死摀住自己的嘴,拚命嚥下所有驚詫,滿腔胸懷皆是驚濤駭浪,脈搏劇烈地跳動著,體內熱血彷彿隨時會噴薄而出。
  
  親……妹妹?怎麼可能?!
  
  「可我有什麼辦法?」南宮霖並未還擊,而是摀住胸前,垂眸淒慘一笑,「事已至此,難道你要我親手殺掉自己骨肉?還是去和酒兒說,她娘是先皇宮妃,她的親生父親是我的父皇?然後看她同我一樣受盡折磨,生不如死……千錯萬錯,只錯在孽緣一場,可這個孩子有什麼罪?我如今想做的,不過是保住她們母子而已,僅此、而已。」
  
  成凱勳不依不饒:「可是這個孩子怎麼能生下來?這是有違倫常的孽種!若是被人知曉了,千夫所指!你讓她怎麼應對?!」
  
  不想再聽,不願再聽,甚至寧肯自己從來沒有聽過……酒兒好似掉落寒潭之中,渾身抑制不住地打顫,牙關也卡嚓作響。為了不發出一絲聲響,她張口狠狠咬上自己的手腕,借助血肉上的疼痛來壓制心中悲憤,還有這一刻心如刀割的感覺。
  
  原來如此。
  
  「酒兒,我帶你走好不好?」
  
  「我們到個沒人認識的地方去……」
  
  「我們不要這個孩子……」
  
  「……」
  
  原來他一早就知,他獨自抗下這血親倫亂的罪孽,他撒謊哄她,他做戲騙她……為的只是給她撐起一方無憂天地。
  
  公子呵……他還是那個愛她護她的公子,他沒有變。
  
  酒兒又是開心又是難過,表情似笑似哭,眼淚刷刷流下,嘴角卻微微揚起,掛著開懷的笑意。
  
  揩去淚水,酒兒吸吸鼻頭,提起裙擺轉身離開,步步堅定。
  
  君之深情,無以為報,唯有還君,一片真心。
  
  回到謝府已是華燈初上,謝老夫人睡醒起來不見酒兒,急得差人四處尋找,枴杖都要在地上杵斷了。
  
  酒兒剛走進屋到榻前行禮,便被老夫人一把摟進懷裡,嘴裡心肝寶貝叫個不停,口氣責怪又心疼:「怎的出去這麼久?也不給我老人家說一聲,可擔心壞了!」
  
  「對不起,玩得開心一時就忘了。」酒兒拿腦袋在老夫人懷裡蹭了蹭,顯得特別嬌溺,「外婆,給我講講娘親的事好不好?我想知道當年她……為什麼要走?」
  
  謝老夫人手上一頓,遲疑問道:「你知道了?」
  
  酒兒點點頭:「嗯,知道了。」眼角悄悄滑落一滴淚,她把臉深埋老夫人懷中,偷偷揩掉。
  
  「唉……」謝老夫人長歎一聲,滄桑的眼裡浮起傷感,百般愛憐地摸著酒兒的頭,說道:「當年麗卿也愛這般膩在我懷裡撒嬌,我最疼的小女兒,卻是被我害了一生……如果當初我能放她自由,如今的她,恐怕還在人世罷……」
  
  老夫人娓娓道來,說到動情處,不免悲從中來,老淚縱橫。
  
  一切都錯在當年……
  
  謝麗卿,她是怎樣一個奇女子?五歲能詩,七歲能文,天性聰穎,琴棋書畫無一不通,小小年紀便在京中負有盛名。她才情斐然,性格桀驁,又頗有主見,脾氣倔強,家中長輩一方面疼愛這個聰慧的女兒,一方面又對她頭疼不已。
  
  她總是不肯待在閨閣,像別的千金小姐那般描畫繡花,她喜歡到繁華熱鬧的街市去,青樓賭坊、瓦市酒肆……她頻頻光顧三教九流之地,流連忘返其中。
  
  美艷的歌姬,孤傲的花魁,落魄的文人……形形色色的人,她見所未見。她甚至發現,這個看門的老者精通玄學,那個打雜的的僕役身懷絕技,就連一個普通的夥房幫工,也能做出媲美禦膳房大廚的美味佳餚。
  
  每個人的身後都藏有一段故事,他們的豐富閱歷,是她可望而不可及的。
  
  家中父母偶然發現她竟然偷偷跑去那些腌臢地,勃然大怒。當時的謝老侯爺下令禁足,把她關了整整三個月。她竟也不吵不鬧,乖乖在房裡彈琴看書,做出順從聽話的模樣。可等禁閉一解,她還是逮著機會就往外跑,依舊去那些地方見所謂的朋友。
  
  管不住了,真的管不住的了。侯爺夫婦時常這樣的念叨,對這小女兒是又愛又恨,最後想著她年歲不小,應當尋門好親事,找個人好好管管她。
  
  恰巧此時又逢選秀,新帝登基不過幾年,根基尚淺,急需拉攏一些有權的世家大族。謝家正是京中名門望族,而謝家ど女剛好及笄。於是一紙聖諭下來,謝麗卿進宮。
  
  哭過鬧過,逃過跑過……可是屢屢失敗,違抗聖旨是欺君犯上的大罪,重至抄家滅族,在謝府所有人的嚴密看守下,謝麗卿終於還是被關到了進宮的那一日。
  
  艷妝打扮,貴氣凜然。謝老夫人這輩子也忘不了這小女兒臨走前回過頭來看他們的那一眼。
  
  冷若冰霜,恨意決絕。
  
  「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
  
  他們以為她只是說氣話,等氣消了,自然就會回頭。可誰知她真的鐵了心腸,進宮後便斷了和謝家的聯繫。
  
  他們只能從別人的口中知曉她的消息,封淑妃,得聖寵,懷龍種……謝老夫人知曉這些以後,欣喜又難過,喜的是後宮女人,有了孩子就等於有了後半生的依靠,難過的是至今女兒也不原諒他們。
  
  罷了罷了,總會想通的,等她也生下兒女,便會懂當父母的一片苦心。
  
  只是還沒等到她誕下龍種,一場大火席捲後宮,燒死了寶妃,同時也燒得她不知所蹤。
  
  一開始謝府還派人到處找,以為她是被兇徒綁架帶走。可是日復一日,月復一月,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他們這才想起她說過的那句話。我這輩子,都不會再回來。
  
  原來,她是真的不回來了。
  
  思及往事,謝老夫人滿眶澀然,悔不當初:「如果我當初遂了麗卿的心願,不論門第,不管家世背景,讓她嫁個喜歡的人,小兩口開開心心過日子……唉!我後悔吶!悔啊……」
  
  「外婆。」聽到這裡,酒兒喚了老夫人一聲,杏眸含淚,閃耀點點晶亮,「如果我說,我也想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你會不會讓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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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3:15:00

【第七十二章.負心漢】
  
  烏山國位於蒼穹國的西北部,地處塞外,土地遼闊卻鮮有適於耕種的土地,基本靠放牧為生,所以也就導致了統治不易,各大部落之間經常爭鬥奪位,朝代更叠頻繁,根基不穩。
  
  幾年前,當時的烏山王覬覦蒼穹已久,集結兵馬攻打西北關卡,兩國這場戰事持續了將近一年,最後蒼穹國大獲全勝,老烏山王死在了沙場,兵戈就此平息。成凱勳也就是在那時候才逐漸嶄露頭角,後來便一步步升任上去,直至今日的建威將軍。
  
  如今這位新烏山王,是另外一個大部落的首領,僅僅三十來歲。在老烏山王被殺以後,他趁著國內局勢動亂,舉兵起義自立為王。他一登基便先送了求和文書給蒼穹國,姿態低下,口氣謙慎,由此博得了蒼穹帝的好感,放了當時岌岌可危的烏山國一馬。
  
  新烏山王即位以來,勵精圖治,大力發展改善民生,而且十分安分守已,兩國邊鄰也就相安無事。如今他帶著公主來京,意圖再明顯不過,只要能夠聯姻,攀上蒼穹這棵大樹,以後所得好處多不勝數。
  
  一個公主換一國繁榮,這筆交易,委實劃算。
  
  蒼穹帝也不是沒有自己的打算,當年不乘勝追擊拿下烏山,他是有顧慮的。那麼大一塊土地,想吃也要有本事吞下才行。烏山一旦歸屬蒼穹,那就意味著塞外部族也變成了蒼穹子民,這群人要吃飯要穿衣,有了天災人禍還要朝廷出馬放餉援助,而烏山土地貧瘠,自給尚成問題,若是貪一時便宜吞了這個國家,吃下的不是肥肉,而是一塊石頭,嚥不下也吐不出來,到時候只有生生憋死自己。
  
  就這樣保持友好邦交關係,多麼完美。如今烏山王主動送來公主和親,那更是不能拒絕,至少面子上的事兒要做足了,好生接待,熱情款待,盡顯地主之誼,莫要被人說了蒼穹因自己國大而欺小。
  
  只是,這剩了最後一個問題:烏山國的和親公主,到底要嫁給誰?
  
  帝后自是不肯招個莫名其妙的人入後宮,而且就算皇后肯,專情的帝君也不肯。可如果和親對像不是皇室宗親,帝君又不放心。於是這主意打來打去,最後就打到了逸王身上。帝君一紙令下,直接把接待使團的事情甩給了他,命他全權負責。
  
  是故,鰥夫王爺遇上和親公主,盛情款待,花前月下,想沒有流言也不可能。
  
  酒兒聽小伍說了,臉上一僵,隨即很快否認道:「我才不信。公子才不是那樣的人,你別聽外人胡說。」
  
  「真的真的!」小伍急得跳腳,「說得有鼻子有眼兒!我說公子怎麼好幾天不來呢?原來是有了新歡了!我呸!男人沒一個好東西!喜新厭舊!」
  
  酒兒還是不信:「不會的,公子不會扔下我的。我都有他的孩兒了呢!」
  
  小伍恨酒兒死心眼:「我說娘子你就別自欺欺人了!你看公子把你扔這兒不聞不問的,你還幫他說話?!走,我們去找公子討個說法!要是不給個合理解釋,小爺我……我就偷光他家東西!」
  
  酒兒被逗笑了:「噗……我說小伍,就算你要拉著我去討說法,可總得知道公子在哪兒吧?難不成沒頭蒼蠅似的亂找亂撞?」
  
  小伍拍拍胸口,成竹在胸:「包在我身上!我給你說,我早就打聽好了,公子今兒要和那破公主去北山賞菊,我們也去那裡!捉姦!」
  
  重陽臨近,北山之上萬菊盛開,燦然眩眼。黃白蕊心如蓮房,粉紅細瓣若桃花,白如檀心,圓似滿月……
  
  小伍叫上一頂軟轎,擡著酒兒晃晃悠悠來到北山菊園之外。
  
  「娘子我給你說,待會兒我們找著了人不要上去打草驚蛇,先觀望觀望。等時機到了你再過去,狠狠教訓那破公主一頓!你甭怕,該罵就罵該打就打!抽死丫這不要臉的女人!我給你幫手!」小伍打抱不平,滿臉憤憤。
  
  酒兒掩嘴偷笑:「好啦好啦,快走吧。其實就算找不到公子,出來看看花兒也挺好。」
  
  「嗨!我說娘子你能不能有點出息?看啥花,公子都快被搶走了還看!也不知道那勞什子公主長啥樣,要是敢自詡貌美如花,看我不讓她變成爛喇叭花一朵!」
  
  「……」
  
  走了半個時辰以後,小伍和酒兒尋了處就近的亭子坐下歇息。
  
  酒兒苦著一張臉:「我腿好酸吶∼∼∼我想回去……」
  
  小伍一抹額上的汗珠:「哎呀!來都來了,不能打退堂鼓!來,我給你揉揉腿,待會兒繼續。」說著小伍就蹲下來給酒兒捏起腿來,她邊捏邊問:「娘子呀,我瞧你怎麼一點都不急?你就不怕公子真的要娶那破公主?」
  
  酒兒衝她甜甜一笑,臉頰兩個梨渦:「因為我相信公子呀!他不會這麼對我的,他說過只喜歡我一個人。」
  
  「嘁!」小伍嗤之以鼻,「男人的話你也信!說話溜溜,嘴上抹油的都不是什麼好東西。」說著小伍站起身來,「好啦,娘子我們繼續吧。」
  
  才說完話,小伍便瞥見不遠處有個墨發竹裳的男子,旁邊站了個穿異族服飾的姑娘。她抑住內心狂喜,拉著酒兒就怯手怯腳地溜過去,壓著嗓子說道:「我看見公子了!我們悄悄過去……」
  
  在一叢萬壽菊旁,南宮霖和卓桑公主不約而同停下腳步,各自裝模作樣看花,心不在焉,相對無言。
  
  好幾天沒有見到酒兒了,不知道她在謝侯府過得好不好?習不習慣?老夫人待她如何……腦海裡想著這些事,南宮霖伸手掐下一朵花,不自覺捏在手心,緊緊攥住,花汁飛濺,柔瓣粉碎。
  
  狂熱的思念,恨不得時時相見,可是他必須按捺住這份幾近瘋狂的衝動,逼迫自己不想不念,轉身投入到其他事情中去。先是慢慢冷淡,之後刻意疏離,最後決然而去。這樣的安排,應當會讓酒兒好受一些吧?
  
  心事席捲,南宮霖淒然自嘲一笑。怎麼會好受?被人拋棄背離,人心肉長,換做任何一個人都只能是受盡煎熬苦楚。只是他真的走到了窮途末路,無可奈何而已。
  
  烏山國的卓桑公主是現任烏山王的妹妹,容顏秀麗,受盡寵愛,不過卻沒有尋常公主驕縱的個性,也不擺架子,反而流露出平實的作風。她看南宮霖神思恍惚的,主動詢問道:「逸王殿下,您沒事吧?」
  
  南宮霖這才返回現實之中,搖頭道:「無事。有勞公主殿下費心。」
  
  卓桑公主也不過多執著於這件事,不平不淡地說道:「那我們就再逛逛吧,那邊的花也開得挺好。」
  
  南宮霖攤手一請:「公主請先。」
  
  躲在遠處花叢裡的酒兒和小伍只能看得到兩人的動作,聽不見他們說什麼,小伍急得撓耳抓腮。
  
  「哎呀哎呀,怎麼又走遠了?真是!」
  
  酒兒扯扯小伍袖子,小聲說道:「我瞧公子和她挺正常的呀,你看他們離得那麼遠,說話也少。算啦小伍,我們回去嘛,這沒什麼好看的,要是被公子發現我跟蹤他,肯定會惱的!」
  
  「怕什麼?!」小伍反而捏緊酒兒的手,「這是障眼法你懂不懂?他們在裝呢!我倒要看看能裝多久,娘子跟我來,我們去那邊。」
  
  南宮霖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細微聲響,他狐疑地回眸一看。只見後側右方的白蕊金菊左右搖晃,花枝欲倒。一簇花叢後面隱隱露出兩個毛茸茸的黑腦袋,一人梳個雙鴉髻,另一人頭上插著支眼熟的珠釵。
  
  酒兒?!
  
  南宮霖幾乎下意識就要衝過去,可才一擡腿,他又想起自己如今在此的理由,硬生生壓下了心中的渴望。袖下拳頭緊捏,骨節青白。他不敢鬆懈一剎,生怕這一鬆手,好不容易築起來的防線就會轉瞬崩塌,一潰千里。
  
  卓桑公主見南宮霖一雙星眸緊盯遠處,其中流光萬千,含著難以言喻的哀傷,不覺愣了一愣。這雙眼睛是她見過最美的眸子,眼前此人也是她見過最俊美的男子,可是,無論是人還是眼睛,都不是她最牽掛的那個。
  
  「逸王殿下,您是否身體不適?我們回宮如何?」卓桑公主如是問道。
  
  南宮霖收回眼神,裡面還帶著無法掩飾的悲慼,他忽然擡頭看向卓桑公主,口氣懇切:「公主殿下,勞您幫在下一個忙。」
  
  「什麼忙……」
  
  卓桑公主還沒反應過來,南宮霖忽然一把摟住她的腰,腰上鈴鐺悠悠搖蕩,發出叮叮噹噹的脆響。只見俊美無雙的男子隨手摘下一朵花,遞給懷中佳人:「自從那日一見公主芳容,小王便傾慕不已。我願與公主共結連理,白首不離。」
  
  看著遞來的嬌花,還有對方含情脈脈的眼神,卓桑公主不禁紅了紅臉,她默默接過花,吞吞吐吐地說道:「逸王、殿下……其實我……」
  
  「喂!」
  
  一道脆聲打斷了兩人的對話。卓桑公主循聲看去,只見忽然從花叢裡站起來一個女子,正虎視眈眈地瞪著自己。
  
  小伍憋不住胸中惡氣,起身就叉腰罵道:「你個不要臉的狐狸精!不許勾引我家公子!我家公子有夫人了!」說著她彎腰下去拉扯酒兒:「娘子你起來呀,別傻蹲著了,去給她點顏色瞧瞧!」
  
  酒兒這才緩緩站了起來,只是她沒有看卓桑公主,而是緊緊盯住了南宮霖。
  
  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烏黑的杏眼之中,沒有了往日的靈動與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失望、哀切、悲傷……還有難以置信。
  
  不是說過只喜歡她一人的麼?怎麼短短幾日不見,他就變心了?到底是他變心得太快,還是她輕信了他的承諾?
  
  酒兒一步步走近,步履漂浮,聲線顫抖:「你……剛才說的是真的?」
  
  南宮霖放開卓桑公主,負手在背,指節都要被捏碎了。可表面上卻做出一副被抓包的窘迫神情,低著頭滿臉漲紅:「你、你怎麼來了?」
  
  小伍乍呼呼吼道:「幸好我們來了!不然我看公子你的魂兒都要被這狐狸精勾走了!你當然不想娘子來了,不想有人打擾你們卿卿我我!」
  
  酒兒又上前一步,雙目含淚:「回答我!你剛才說的是不是真的?你要娶她是不是?」
  
  「我……」南宮霖抿了抿唇,狠下心說道:「是!我是一定要娶卓桑公主的!至於你……反正我不會虧待了你……」說到後半句,他已經心虛至極,強硬的氣勢早已用完,崩塌千里。
  
  就只傷她這一次,僅此一次。
  
  「你怎麼能這麼對我……」酒兒雙眸垂斂,大顆眼淚流下來,滴滴都好比一把尖刀,刺在南宮霖的心頭,痛得難以復加。
  
  他不由自主伸出手去想揩掉淚,嘴唇囁嚅:「別哭……」
  
  「走開!」酒兒一把扇開他的手掌,擡手抹掉眼淚,恨恨地看著南宮霖:「混蛋!始亂終棄的混蛋!我這輩子也不要見到你!」
  
  說完酒兒狠狠搡了南宮霖一把,轉身便跑。
  
  南宮霖被這並不大力的推搡推得連連後退,腳步踉蹌,毫無招架之力。他看著酒兒抹淚傷心跑遠,卻不能上前告訴她真相,只得默默凝視她的背影,直至消失。
  
  小伍氣得跺腳,指著南宮霖鼻子罵道:「沒想到你居然是這種人!呸!沒良心!負心漢!」接著她也跑開,趕緊追酒兒去了。
  
  酒兒一路狂奔,淚痕掛滿臉龐。直到跑得筋疲力盡,方才在一處假山後面坐下,背靠山石,摀住臉嚶嚶哭泣。
  
  騙子!無恥的騙子!從一開始就騙她,騙得她付出真心,如今卻落得如此下場!
  
  說好這輩子都只喜歡她,說好一心一意,說好永遠都會對她好,如珠如寶……
  
  句句諾言猶在耳畔,如今怎麼都變了?這不是真的,她不相信……
  
  酒兒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喘息不定,直到小伍找了過來。
  
  「娘子?娘子?你在哪裡?」
  
  「我、我……呃,我在這兒……」酒兒擦掉眼淚,哽咽地出聲叫住小伍。
  
  小伍看酒兒眼睛哭得紅腫,跟杏核似的,上前把她從地上牽了起來,給她擦掉淚痕:「不要哭!那種人不值得你這樣。憑什麼為他傷心?沒良心的狗東西!哼,他一定會遭天打雷劈的!」
  
  酒兒低頭咬唇,眸中神色不定,彷彿在思考糾結著什麼。片刻之後,她忽然擡起頭來,拉起小伍往回走。
  
  「我不能就這麼走了,我要回去問個清楚!他憑什麼說變就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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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3:14:40

【第七十一章.不相見】
  
  引駕高馬,黃羅禦傘。帝后回京,聲勢浩大。京畿寬闊的道路上,碾過巨大的車輪轣轆,發出沈悶厚重的聲響。百姓齊齊跪在道路兩側,高呼「萬歲」,表達著對這位年輕帝王的崇敬愛戴。
  
  帝君單獨一駕明黃禦輦,由建威將軍開道引路,行在最前端,緊接著的是皇后鳳儀,再是逸王行輦,最後才是大批隨從兵士。
  
  酒兒與皇后同乘一駕,她好奇地撩開簾子一角,偷偷打量車外景色。只見平路寬幅,兩側樓宇高巍,無處不彰顯了一國之都的恢弘大氣。
  
  謝文君見酒兒一直看著外面,久久挪不開目光,笑著拉過她的手:「我們先回侯府去拜見你外祖母她老人家,等安頓好了,再叫人帶你出來逛逛。」
  
  「好呀!」酒兒回眸燦然一笑,問道:「表姐您和我一道回去麼?還是要先回宮裡?」
  
  「我先跟你一起回去,晚上再回宮。」幾日相處,謝文君是越來越喜歡這個小表妹,都說長姐如母,她年歲略長,如今確實是把酒兒當閨女看待。視線從酒兒臉頰梨渦轉到身上,謝文君盯著那尚不顯懷的肚子,眼中一愁,遲疑開口:「酒兒,有個事要先和你說一下。」
  
  酒兒眨眨眼:「什麼事?」
  
  「你外祖母畢竟年歲大了,經不起刺激。此番尋到你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待會兒見了人,你要盡量穩住她的情緒,切莫讓老人家太過激動。還有……你和逸王的事就先別說了,我怕她知曉了……懂麼?」
  
  酒兒笑著答應:「我知道的,我先不說,等以後找機會再向外祖母稟明,到時候熱熱鬧鬧地辦場喜事!表姐您說是不是?」
  
  「嗯。」謝文君輕輕應了一聲,露出一抹牽強的笑容,隨即轉過頭把視線移向另一側。
  
  車廂之內懸掛在壁的流蘇隨著馬車搖晃,謝文君盯著縷縷絲線,思緒不覺飄回到前幾日的一個夜晚。南宮霖找到自己。
  
  「皇嫂,臣弟有一事相求。」俊美桀驁的男子一進來,便單膝跪地直表來意,眼神充滿懇求。
  
  謝文君趕緊起身:「逸王你這是幹什麼?快先起來,需要我幫什麼忙直說便是,不必行此大禮。」
  
  南宮霖紋絲不動,只是滿腔祈求地開口:「我知道皇嫂您仁心寬厚,最重情義二字,酒兒是您表妹,想必您對她的關護之情不比我少。既然如此,您難道忍心讓她知曉這背後骯髒不堪的一切?告訴她與她有肌膚之親的是自己的兄長?何其殘忍!況且,腹中稚子無辜,既然我們已經讓他來到了這世上,斷沒有再親手扼殺的道理。有罪有錯的只是我一人,就算受罰遭譴也由我一力承擔!只求皇嫂能夠看在酒兒面子上,盡力保全這個孩子,還有,不要讓她知道自己的真實身份……」
  
  稚子無辜。一語擊中謝文君的軟肋,她不禁回想起當年,如果那個孩子沒有流掉,如今一切截然不同。
  
  謝文君沈歎一聲:「就算我能瞞她一時,難道還能瞞一世?如今孩兒已在腹中,不久便會顯形,到時候酒兒怎麼辦?拿掉不肯,嫁給你又絕無可能。她未婚有孕,那是要被人說閒話的,而且侯府之內老夫人若是問起,我該怎麼回答?再說,她之身世不僅我知曉,陛下和建威將軍也知曉,她外祖母肯定也略知一二,就算我能勸陛下不說,其他人的口你怎麼堵?」
  
  「這些我自有安排……很快!我很快就能解決此事!皇嫂你答應我!先瞞住酒兒,老夫人那處也勞您費心,我現在什麼也不求了,只希望酒兒永遠不知道這件事……」南宮霖素來一身傲骨,從不輕易開口求人,如今這小心翼翼哀求的模樣,看得人陣陣心酸。
  
  好比一枝筆挺翠竹,風雪不彎,如今卻一下被折斷了。
  
  良久,謝文君終於應允,歎道:「唉,你倆這處境,我看了也心疼。罷了,我先想法子瞞住大夥兒。不過,逸王你到底有何打算?如果到頭來還是傷了酒兒的心,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皇嫂大恩,臣弟永銘在心!」南宮霖終於得到皇后首肯,下跪再三叩謝,隨即起身告辭,臨走之前,他在門口腳步一頓,背對謝文君開口說道:「我……如果真要選一樣,我寧願酒兒恨我憎我,也不想她內疚自責一輩子……」
  
  人世間有太多的倫常禁忌,不是人人都有勇氣去違逆,更少有人敢於逆了之後承擔後果。
  就算他南宮霖能,酒兒卻不能。那麼,就讓她恨他好了。至少好過讓她一輩子都活在與兄長亂了倫常的羞愧懊悔之中。
  
  「娘娘,到了。」
  
  車外宮人出聲提醒,謝文君瞬時收回思緒,和酒兒一齊下了行車。這是謝公侯的府邸,高門深宅,門口兩座石獅,被歲月的風霜雕刻得愈發威嚴,顯出別樣的莊重大氣。
  
  謝文君出口喊酒兒:「走罷,我們先進去。」
  
  酒兒卻回過頭東找西找:「公子呢?難道沒有跟上來?」話正說著,一人策馬跑近,衣袂飄飄,正是南宮霖。
  
  「公子!」酒兒開心地喚了他一聲,「我還以為你跟丟了呢!」
  
  南宮霖下馬,走到她跟前說道:「怎麼會?你當我是你,都不會認路,小迷糊!」
  
  酒兒扯著南宮霖袖子呵呵直笑:「我迷糊怕什麼呀,反正你能認路,我跟著你走就行了嘛!公子你陪我進去吧,第一回見外祖母,我有些緊張……」
  
  南宮霖伸手想去撫上酒兒臉頰,卻忽然想起這是侯府門口,一下收了手,握拳捂嘴咳嗽了一下,再開口語氣有些疏離:「我不去了,陛下召我進宮有事,有皇后娘娘陪著你,別擔心。」
  
  酒兒頓時有些失望:「哦,好嘛……那你進宮辦完事再過來好不好?」
  
  「嗯,到時再看。好了快進去吧,莫要讓老人家久等,我走了。」南宮霖沒有過多停留,轉身又上了馬,一揮皮鞭策馬而走,沒有回頭再看。
  
  酒兒怔了一下,不過很快釋然,待南宮霖身影消失在街角,她轉身去挽起謝文君的手臂:「表姐我們進去吧!」
  
  和酒兒想像中的一樣,她外祖母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夫人,臉上皺紋不深,還能隱隱看出當年也是美人一枚,而且眉宇間也有幾分母親的影子。
  
  老夫人幾日前便接到了皇后的傳信,於是早早在家等候,左盼右盼,終於把人盼來了。祖孫倆一見面,自然免不了相抱哭訴。老夫人知曉女兒先自己而去,悲白髮人送黑髮人,又心疼外孫女流落在外多年,老淚縱橫,差點哭昏過去。多虧酒兒嘴甜乖巧,三兩句又把她哄得開心起來,拉著人問東問西。
  
  「來,讓我好好看看你。」謝老夫人一雙慈目停留在酒兒臉上,感慨道:「跟麗卿真像!瞧這眼睛,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文君你說是不是?」
  
  謝文君坐在一旁,出聲附和:「是,第一眼看見酒兒妹妹,我就知曉是姑母的女兒沒錯。」
  
  酒兒在老人家懷裡撒了個嬌:「老太太哄我呢!明明娘親比我漂亮多了,我要是有娘親的一半美貌就樂死了!」
  
  「呵呵,瞧這孩子,還謙虛呢!」謝老夫人憐愛地摸著酒兒的頭,一下發現她輸的是個尋常婦人髻,不覺驚訝:「好孩子,你成婚了?!」
  
  問過之後,還不等酒兒作答,老夫人又自言自語起來:「說來也是,你今年都二十了,公侯家的小姐自是不急,可若在外面,是該嫁人了……也不知是哪家小子有這福氣?居然娶到我謝家的女兒……你夫家是哪裡的?這後生為人如何?待你好不好?」
  
  「咳咳……」謝文君佯裝喉嚨不適咳嗽兩聲,端起茶杯,暗中給酒兒使了個眼色。
  
  酒兒差點就要脫口而出,這會兒一下想起皇后的囑托,隨口說道:「原本說了門親事的,可是後來作罷了。我也沒嫁人,都是一個人過日子呢。」
  
  謝老夫人頷首笑道:「沒嫁人好,上京的青年才俊多得是,叫你表姐給你留心著,選幾個模樣人品都頂尖的來見見面,你慢慢挑慢慢選,找個最中意的。反正我老人家可捨不得才見面就把你嫁出去,留在府裡才好呢,給我當個伴兒!」
  
  說了好一陣話,老夫人才依依不捨地放酒兒下去安頓,然後同留在房裡的謝文君談起來。
  
  老夫人開口:「文君吶,我瞧酒兒好似不知麗卿的事?你沒有給她說?」
  
  謝文君垂眸道:「這是陛下的意思,姑母當年忽然失蹤,出宮之後又再嫁了人,畢竟先皇已經過世,這身世一事有些不好說。若貿然把酒兒認回皇室,恐怕外面會有閒言碎語,有欠妥當。所以我同陛下都覺得先讓酒兒回侯府住著,就說是您老家的親戚,是親孫女般的人兒。如果以後酒兒出嫁,陛下認個義妹再封個郡主什麼的,賜些嫁妝,禮數也就齊了。祖母您覺得呢?」
  
  謝老夫人摸著腕上的玉鐲,眼神有些飄忽,嘴唇張了張:「麗卿……唉,你說的是,就先這麼著罷。時候不早了,你該回去伴駕了,有空把思梧帶過來讓我瞧瞧。」
  
  謝文君擺駕回了宮裡,謝老夫人兀自在房裡做了半晌,發出一聲又一聲沈重的歎息。
  
  酒兒住進了原來她娘所居的庭院裡,白牆邊角栽滿米蘭,散發幽幽淺香。院中栽種松竹,多年過去已然挺拔高大,濃翠蔽日,點點陽光透過樹葉縫隙灑落在灰色石板上,刻下一地斑駁。
  
  推門進房,一塵不染的千金香閨陳現眼前。香幾小榻,宣紙青墨,桌上還有一本未曾合攏的書冊。酒兒走過去拾起一看,是她娘親筆所寫的詩本,筆跡與家中所存絲毫不差。
  
  「一席清風舟打頭,破水逐浪海痕西。樹煙魚鷗兩岸去,萬古河山歎風流。」
  
  酒兒念了一遍,隨即捧起詩本坐在榻上看了起來。翻過一頁頁發黃的舊書,娘親的容顏彷彿又出現在了眼前。這是怎樣一個奇女子?明艷動人、才情高絕、果敢倔強……她所寫下的詩句,不是尋常女兒家悲風傷秋的柔軟情懷,而是一種振翅高飛的渴望,一種對自由的嚮往。
  
  不知不覺,天色已暗,小伍端著燭火進屋,一眼看見酒兒還在那裡讀得津津有味。
  
  「娘子別看了,傷眼睛的呢,小心肚裡的小公子!」
  
  酒兒這才放下書本,似有感慨:「我現在才知道我娘居然有這般的心胸和志向,你聽這句:願借老僧雙白鶴,碧雲深處共翺遊。她不願意成日待在這裡當個規規矩矩的千金小姐呢,她想外出遊歷……」
  
  「是啦是啦,」小伍逐一點亮房中燈燭,走過來抽掉酒兒手裡的書,板著臉訓道:「公子把我留下就是為了好好照顧你,你看你讀書到現在連水都沒喝一口,要是餓著渴著小公子怎麼辦?」
  
  酒兒有些羞赧,摸著肚子吐吐舌頭:「對不起啦!娘親不是故意的,只是今日開心過了頭,一時忘記了。咦?小伍,公子沒有來麼?」
  
  小伍搖搖頭:「沒呢,可能是事情還沒辦完。娘子你先歇下吧,公子肯定明天就來看你了。」
  
  「說的也是,公子不會把我扔在這裡的!」
  
  當夜,酒兒躺在她娘睡過的床上,蓋著她娘用過的被子,酣然入睡了。夢裡燦爛桃花開了滿樹,落英繽紛,洋洋灑灑,就連空氣都帶著一股幸福甜美的氣息……
  
  酒兒在侯府住了三日,期間南宮霖都沒有來看過她,甚至連個信也沒有,倒是成凱勳還差人送來過東西,問她住得習不習慣。
  
  公子怎麼了?為什麼不來看她?真的很忙麼?還是出了什麼事?
  
  酒兒心中牽掛,可是又每日都被老太太拉著作陪,既不能親自出門尋人,也無法外出打探消息。只得在府裡等了又等,神色明顯沈鬱起來。
  
  這天,她趁著謝老夫人午睡的空檔,正準備溜出府去,剛回到自己寢院,便見小伍慌慌張張從外面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
  
  「娘子娘子!不好了!他們說、他們說西北烏山王帶了個和親公主過來,要嫁給逸王!嫁給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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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3:13:51

【第七十章.情兩難】
  
  忽如凜風掃過,千盞燭燈幽微,明滅搖晃。南宮霖的心,也就隨之忽明忽暗。
  
  時常羨慕小連一家三口和和美美,小狼雖然頑皮,卻是有著獨一無二的機靈可愛。南宮看著小狼出生,把他當親生兒子那般對待,由此可見他對孩子的喜愛之情並非一般。
  
  自從有了酒兒,南宮霖常常會想,如果他們也有了孩子,會是什麼樣?最好模樣隨自己,性格像酒兒,無論男女,皆是俊俏伶俐,活潑外朗……
  
  如今美夢成真,不是應該高興的麼?可是……
  
  這個孩子本不該來到這世上!
  
  「公子?公子?」
  
  酒兒看南宮霖呆愣愣的沒有反應,有些心不在焉,杏眸中火焰漸黯,有些委屈地問道:「公子你不高興麼?你是不是不喜歡?」
  
  南宮霖回過神來,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容:「高興,我怎麼會不高興?我好高興,好喜歡……」
  
  他緊緊抱住酒兒,把頭靠在她的肩上,深深嗅了一口。甜淡花香入鼻,好似一杯醇酒,熏得他只想沈醉流淚。
  
  鐵臂緊箍,酒兒有些難受,推了推南宮霖:「公子你別抱那麼緊,小心壓著我肚子。」
  
  南宮霖這才戀戀不捨地鬆開,吸了吸鼻子,強作笑顏:「好啦好啦,那我以後都不抱你了,這下你滿意了吧?」
  
  酒兒柳眉橫豎,凶他一眼:「那可不行!等我肚子變得很大,肯定會走不動路,到時候我想去哪兒你就抱我去哪兒,當我的馬兒!」
  
  看著酒兒滿心的憧憬,南宮霖滿眶澀然,內心沈鬱無法釋然,只能再次擁她入懷,深情呢喃:「你要我去哪裡我就去哪裡,你要我當什麼我便當什麼。」
  
  唯獨,不為至親,不為兄長。
  
  夜深了,酒兒依然沈浸在初為人母的喜悅之中,摸著肚子自言自語,一直在跟腹中孩子說話。
  
  「你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呢?嗯……都說酸兒辣女,不過我就愛吃甜的,甜的到底是兒子還是女兒?好奇怪,我看別家女子懷孕都會噁心想吐什麼的,可是我每天能吃能睡……你一定是個乖寶寶對不對?知道心疼娘親,不折騰……」
  
  南宮霖端著一碗藥走進屋,一眼便瞧見酒兒柔情脈脈,輕聲細語的樣子,頓時心頭酸緊,一滴熱淚滑落,掉進青碗湯藥之中,激起圈圈波紋。
  
  今日當帝君知曉了酒兒已然有孕,大發雷霆,把南宮霖罵得狗血淋頭。
  
  「畜生!那是和你同出一脈的親妹!你居然做出如此喪心病狂的事情來!你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先皇?!還有我蒼氏列祖列宗!」
  
  帝君大怒,作勢就要下令杖打南宮霖,皇后見狀趕忙出來勸解:「陛下息怒!逸王也是毫不知情,年輕男女日久生情,難免逾矩。既然事已至此,罵他打他亦是無用,唯今之計,還是想想如何解決此事罷。」
  
  帝君這才稍微平靜下來,沈默半晌,拋給南宮霖一句話。
  
  「此孽子不可留下,你自己看著辦!」說罷,餘怒未熄的帝君一甩袖子,帶著皇后擺架回了行宮,把南宮霖晾在花廳,良久獨立。
  
  滿心歡喜地期待他的到來,可是卻又要滿腔決絕地送他走……那是自己的親骨肉啊!如何能下手?怎麼可能下得了手?!
  
  「公子!」酒兒瞥見人影,笑著擡手招了招,「你快過來,我有事要和你商量!」
  
  南宮霖趕緊側過身去用手一抹臉頰,深吸一口氣壓住內心悲慼,轉頭笑道:「來了。」
  
  放下藥碗,南宮霖在床沿坐下,像往常一樣捏了捏酒兒的臉頰:「有什麼事兒就說吧,我聽著。」
  
  「討厭!不許玩我的臉!」酒兒伸手護住臉頰,嘟起嘴瞪他一眼,不過很快就興沖沖地說道:「公子,我們現在給孩兒取名字好不好?」
  
  南宮霖的手停在半空,微微顫抖了一下,他嗓子一緊,說出的話有些發澀:「現在還早,況且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以後再取名罷。」
  
  這個孩子都未必能夠來到世上,取名……呵,難道是為了祭奠麼?
  
  酒兒不依了,拉著南宮霖的袖子撒嬌:「不嘛不嘛,我們就現在取嘛!多想幾個名字來放著,男的女的都要有,等孩兒出生以後,從中間挑一個最好聽的就行了,你看多省事!」
  
  南宮霖眼內盛滿不捨愛戀,摸著酒兒頭髮說:「好啊……你想到什麼好聽的名字沒有?」
  
  「嗯,男孩的話……」
  
  耳邊嗡嗡一片,南宮霖根本沒有聽清楚酒兒說了些什麼,他一雙眸子緊緊頂著遠處桌上的那晚藥,繚繚熱氣漸散,湯藥漸涼,他的心也一點點冷下去。
  
  酒兒兀自說了半晌,卻發覺南宮霖神思有些恍惚,根本沒有認真聽自己說的話,頓時身子一扭,不高興了:「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嘛!」
  
  「酒兒,」南宮霖忽然回眸喚了她一聲,唇邊掛著來不及掩飾的淒涼,口氣有些懇求:「我們……我們不要孩子好不好?」
  
  既然不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那他們就躲到沒人的地方去,深山老林、蠻夷荒漠……天下之大,總有他們的容身之所。這輩子就兩個人快快樂樂地過,不要孩子,不要這個……逆了倫常的孩子。
  
  「那怎麼行!」酒兒驚呼一聲,摀住肚子瞪大了眼睛,有些防備:「你是不是……是不是想對我始亂終棄?你是不是嫌我嫁過人,不配給你生下孩兒?還是你不喜歡我了……」酒兒說著,眸裡泛起氤氳,撇著嘴角,立馬就要哭了出來。
  
  「沒有的事,笨丫頭又胡思亂想!」南宮霖捧住酒兒的臉,堆起笑顏說道:「我是那樣的人麼?我對你的心,至死不渝。」
  
  「那你為什麼不想要這個孩兒?」
  
  南宮霖抱住酒兒,交頸相擁,似有感慨地說道:「我只是有些怕,我怕我們的孩兒生出來不像別家孩子那般聰明伶俐,怕他不夠好,我還怕……怕你有了孩兒就冷落我。」
  
  「呵呵……」酒兒撲哧一笑,「公子你真傻!哪兒有你這樣的人?居然吃自己孩子的醋!」笑過一陣,她又說道:「就算他不夠聰明不夠好,可只要是我自己的孩兒,我就喜歡。我只想他健健康康長大,日子過得開開心心,至於其他什麼掙功名賺大錢……隨緣就是了,一切憑他高興。」
  
  可憐天下父母心。
  
  南宮霖悲淚滿眶,映得星眸閃亮,如天上繁星灑落碎光點點,他哽咽道:「好……這樣是最好的了……」
  
  既然已經逆了天理倫常,亂了人世禁忌,那就讓他這麼一直錯下去,錯到底。陰司鬼池、地獄刑淵……他願意永生永世三魂被縛,七魄沈淪,無靈超生。只求上天憐憫,賜給這孩子一條生路,一線生機。
  
  「公子,碗裡的是什麼?」這時,酒兒指著桌上藥碗一問。
  
  「這藥涼了,我去重新給你端一碗。」
  
  南宮霖起身拿起碗便走出房門,待遠離了酒兒寢房,他順手把一碗濃黑粘稠的藥汁倒在樹根。回眸一望,淡柔燈火,映出窈窕倩影。
  
  我會給你一個最好的餘生,夫妻和睦,子女繞膝……一個你最嚮往的餘生,一個,沒有我的的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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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3:13:11

【第六十九章.不期至】
  
  從秋入冬只舜華。
  
  方纔還欣喜滿滿,如今卻是墮入冰凍刑淵,四肢冰駭,骨髓欲裂。
  
  殷血沿著臉頰滑落,彎曲如蚓,點點滴在白衣上仿若雪地紅梅。南宮霖半面鮮紅猙獰,擡起眼來看著帝君否認道:「這不可能!」
  
  單憑一支翠羽釵就如此妄斷,未免太過草率!
  
  「難道朕會欺你不成?!」
  
  帝君揚手狠拍案桌,站起來吼道:「信物為證豈容質疑?宮中記錄在冊,爾大可前去翻閱!幸得皇后及時發現,如若不然朕看你是要犯下彌天大錯!血親倫亂,必遭天譴!」
  
  南宮霖不死心,跪著上前,語氣近乎哀求:「就算她母親是當年的淑妃,可淑妃出宮之後已然再嫁,她的生父另有其人!」
  
  「逸王你先起來。」皇后謝文君不忍見他們兄弟如此模樣,前去虛扶南宮霖一把,好言說道:「若非已經十拿九穩,我和陛下怎會貿然前來?既然你二人相處日久,想必你也聽她說過一些家中事,你仔細想想便知此事真假。再者,她之身份有人可證。」
  
  南宮霖擡袖一抹額上凝血,眼神燃起希冀:「人證在哪裡?我要親口問一問!」
  
  帝君開口:「來人,去把建威將軍叫來!」
  
  對於這位建威將軍,南宮霖略有耳聞,據說他一開始只是西部軍營裡一位普通的士兵,毫不起眼,偶然在一次鎮壓西邊叛亂部族的戰役中殺了敵軍首領,立下大功。隨後他步步高陞,從小兵到副將,再到軍營將領,如今更是帝君親封的建威大將軍,專門負責鎮守西部邊陲。
  
  民間俗語:西建威北有安,蒼穹天下,堅穩如泰山。
  
  「西建威」自然說的是這建威將軍,而「北有安」說的是南宮霖的舅舅北安將軍。他駐守北關二十餘年,手握二十萬兵權,一直對朝廷忠心耿耿。但帝君思其並非自己一脈,於是一直對他抱有三分防備,無時無刻不在尋找機會取回兵權,只是苦於沒有合適心腹人選接任。如今建威將軍年輕有為,很得帝君青睞,加之北安將軍年過五十,正當卸甲歸田,遂帝君招了建威將軍回京商討撤換將領一事,此番出巡也就把他帶上了。
  
  皇后思親心切,先行離開去找酒兒,南宮霖囑托她不要暫且不要告知酒兒此事,皇后點頭:「放心,我自有分寸。」
  
  待皇后走後,帝君看著頹然的南宮霖,沈沈一歎:「你先起來罷。」
  
  不多時,建威將軍從行宮趕來,入府進廳下跪行禮:「臣參見陛下!」
  
  雄渾音色,肅然沈啞。南宮霖聞聲回頭,赫然見到一抹魁梧身影,濃眉鷹眸,滿身剛毅之氣。
  
  成凱勳!!!
  
  「平身。」帝君揚手示意其起來,指著人說道:「逸王,你有何疑問但說無妨。說來也是機緣巧合,建威將軍居然與皇妹是同鄉鄰里……」
  
  皇妹……哈!多麼可笑的稱呼!
  
  南宮霖袖下鐵拳緊捏,沈步似千斤,走到成凱勳面前怒問:「這一切都是你編造的,是不是?!」
  
  一定是這姓成的妒心大起,不願酒兒另嫁他人,於是編出此等彌天大謊,捏造酒兒皇室遺孤的身份,用以斬斷他們二人的關聯!
  
  一定是的,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成凱勳面不改色:「我行事素來光明磊落,豈會做這些見不得光的勾當!此事千真萬確,乃是易伯父臨終之前親口告知於我。若非如此,你憑什麼認為我無故外出多年,難道只為拼得一夕榮耀衣錦還鄉?!我既思慕於她,兼知曉了這等身份,怎會忍心讓她下嫁村野?堂堂金枝玉葉,只得英豪堪配!數年闖蕩,命懸一線,我所為的只是能與她並肩而立,若論深愛關護之情,你不定及我!」
  
  多年前那個小小的少年,生於普通人家,長於鄉野,他到過最遠的地方是柳州城,見過最大的官是知府,而且還只是那麼遠遠地望見過一眼。他的世界只有這麼大,種田耕地,餵豬養牛,以後娶上一戶媳婦兒,再生幾個小娃,這一世也就這般平平淡淡過了。
  
  天知道當他知曉酒兒是公主身份的時候,心裡面經歷了怎樣的波濤還有煎熬!皇室血脈,金枝玉葉,高貴非凡……她應該是一隻鳳凰,站立在那滿鋪瑪瑙的黃金台上,受人景仰崇敬。而他只能在佈滿塵埃汙泥的鄉間,仰望凝視這番奪目,永遠不可伸手觸及。
  
  氣若遊絲的易老爹說道:「以後若是有機會……你帶著酒兒,拿上她娘的遺物,到京城謝公侯府上……相認……她娘在世之時,頗為牽掛家中父母,只是因為跟了我而無甚臉面回去……說到底還是我欠了她們娘倆……我這一走,酒兒便無親無靠……認祖歸宗也是好的……你要好好待她,莫輕慢了她……」
  
  輕慢……他自是不會薄待酒兒,可侯府的小姐,皇家的公主,如果被人得知嫁了他這麼一個鄉野村夫,怎會不被輕慢?!
  
  自卑焦慮夾雜席捲,少年的成凱勳被激發出了昂揚的鬥志。不!他不能這樣渾渾噩噩過一輩子!他要如雄鷹一般在這蒼穹闖蕩,張開自己強硬的羽翼,把酒兒護在底下,一生一世遮風擋雨。
  
  這便是支撐成凱勳走到今日的信念。戰場廝殺,刀劍無眼,敵軍凶殘……無數次他幾乎快要撐不下去,唯有這僅剩的信念在呼喚著他,強迫他再次站立起來,一步步朝著鳳凰所立之處走去,直至,並肩而立。
  
  成凱勳也是滿腔憤然,繼續說道:「本來我見你和酒兒情投意合,雖然心中不捨,還是甘願成全。我原本打算把文書交予酒兒之時,順便告訴她的身世,沒想到……你說我怎麼能給?!我怎麼能眼睜睜看她同你……有、違、倫、常!」
  
  南宮霖難以置信,渾身顫抖,眼裡灼熱一片,幾乎快要燒傷眼眶。
  
  怎會如此……老天嫌他這輩子的孽債還不夠多麼?!
  
  「嗷——!!!」
  
  南宮霖狂嚎一聲,轉身一拳打在牆上,震得樑上簌簌灰落,白牆凹陷,滿手血痕。
  
  ……
  
  這廂,酒兒醒來便不見南宮霖,意欲起身,腰上卻一陣酸軟。想起昨晚上的羞人事,她抿嘴偷偷笑了一回,方才穿好衣裳喚來小伍。
  
  剛剛梳洗妥當,卻見幾位婢女引著位華美貴婦過來,她不認得謝文君,只是站起來睜著大眼打量著來人,滿眼好奇。
  
  這位夫人,看起來倒是有些面善親切……
  
  謝文君一見酒兒,立馬熱絡地過來拉住她的手,嘴裡直道:「是了是了,肯定錯不了,看這眉眼,跟姑母有九分相似!」
  
  酒兒雲裡霧裡的,納悶問道:「夫人您是……」
  
  「此乃皇后娘娘,還不快行禮!」
  
  旁邊有宮人出聲提醒,酒兒驚得趕緊下跪,謝文君一把攙住她:「不用不用,快過來,讓我好好看看你。你叫酒兒是不是?我是你表姐,你娘是我的嫡親姑母。」
  
  酒兒訝異,小嘴張得老大:「表姐?!」
  
  謝文君拉著酒兒先是大體說了番來龍去脈,又問:「你娘閨名是甚麼?」
  
  酒兒想了想:「平日父親都喚她麗娘,很少叫全名,不過有時候也聽別人叫我娘麗卿。」
  
  「那便對了,姑母全名謝麗卿,同我父親是一個娘生的,我們是親親的表姐妹!」謝文君尋得家人,喜笑顏開,「我小時候可愛跟著姑母玩了,平日都是和她睡的,直到她進了……」
  
  皇后頓時察覺失言,遂又改口問道:「咳,對了,我還記得姑母彈琵琶堪稱一絕。她人有主見,性子也倔,家裡原是不準學這些不入流的東西,可她愣是偷偷出門拜了個師傅,回家就躲在房裡練,時常半夜傳出錚錚聲,祖父母聽見去問,她都說是自己睡覺磨牙!」
  
  「是呀是呀,娘親不僅琵琶彈得好,主意也多,連我爹也要聽她的呢!呵呵……」
  
  酒兒捂著嘴笑個不停,杏眼彎彎好比月亮,看得謝文君憐愛之心大起,摸摸她的頭髮:「苦了你了,這麼多年都在外面,姑母又死得早,一個女兒家肯定很辛苦吧?」
  
  酒兒笑著搖搖頭:「不會呀,我爹很疼我的,而且現在公子對我也很好!」
  
  謝文君一聽她提起南宮霖,瞬時目露憂色,開口欲言又不忍道出實情,只得轉移話題:「酒兒,你同我回京到侯府看看吧,去陪陪你外祖母他老人家,你娘走了那麼多年,她也惦念得緊。如今你娘不在了,有你去和她搭個伴兒,慰藉一番也好。」
  
  「嗯,好呀……」
  
  酒兒今日突然得知自己並非孤女,尚有親人在世,心情澎湃,歡欣激動,一下氣血上湧,剛應了謝文君的提議便眼前一黑,暈了過去。眾人見狀一陣慌亂,又是扇風又是掐人中,隨後趕緊去請來了府中大夫。
  
  老大夫背著藥箱急急趕到,小伍把他引到榻前坐下,搭上酒兒的脈。過了片刻,老大夫收手,捋著鬍子道喜:「恭喜恭喜!夫人已有月餘身孕!只是胎基未穩,待老夫先開幾幅安胎藥,吃了便無礙。不過孕婦切忌情緒激動,像今日這種情況,能避則避。」
  
  剛開始謝文君見酒兒暈倒是心焦不已,這會兒聽了大夫所言卻是如驚雷劈上了天靈蓋,整個人都神思惶惶,快要昏了過去。
  
  孩兒?這個節骨眼上居然有了孩兒?!
  
  酒兒剛剛甦醒就聽見了老大夫的話,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摸著小腹喜悅問道:「我……真的有孩兒了?」
  
  小伍在旁拍著手歡呼道:「真的真的!肚子裡面有了個小公子!」
  
  雖然沒有什麼心理準備,酒兒還是很開心這個小生命的到來,她拉著小伍說:「公子在哪裡?我想見他。」
  
  「我去叫公子!」
  
  小伍乍呼呼地跑去前廳,正好碰到南宮霖失魂落魄地走出來,她眼珠一轉,並沒率先透露喜訊,反而是滿臉慌張地告訴他酒兒暈倒了。
  
  南宮霖一聽,顧不得手上皮肉橫綻,還在淌血,立馬飛奔而去。
  
  「酒兒!」
  
  南宮霖旋風似的衝進房裡,轉眼就在床前跪下,眼神焦灼:「你哪裡不舒服?大夫過來看了沒?怎麼說?」
  
  謝文君見狀,暗裡歎息一聲,說道:「你們慢慢說,我先出去。」
  
  跨出房門仰頭一望,碧空萬里無雲,明明是艷陽高照,可頭頂陰霾卻始終不曾散去。好端端的一樁情,居然是一場孽緣,萬般無奈,也只能說一句——天意弄人。
  
  「公子你別急,我好好的,沒事兒呢!」酒兒滿心甜蜜,還有些不好意思說出口,乍見南宮霖額角一道傷口,她驚呼起來:「公子你怎麼受傷了?快給我瞧瞧!」
  
  酒兒說著伸手去看,南宮霖順勢按住她的手,搖頭道:「沒什麼,就是來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跌破了額頭。」
  
  「哎呀,還說沒事!你看你手也破了!」酒兒又發現南宮霖手背都爛了,心疼地拉起來吹了吹,小口呵氣,埋怨道:「公子你也不小心點,那麼大個人了,居然還摔跤!小狼知道了一準兒笑話你!還疼不疼?呼——呼——」
  
  南宮霖看著酒兒專注地盯著自己手背,輕輕吹氣的樣子,心頭酸澀不已,喉嚨裡堵了滿腔話語,卻是難以出口。他突然抱住酒兒,把頭埋進她的懷裡,悶聲悶氣地說道:「酒兒,我帶你走好不好?我們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就我們倆……」
  
  酒兒一怔,隨即笑了:「你嫌這裡人多呀?那我們回潼城好不好?要不許家村也行!王府裡人多規矩多,我也不喜歡,不過我答應了皇后娘娘要回京城看外祖母,嗯,可能還要住上些日子,陪陪她老人家……」
  
  南宮霖緊了緊手臂,繼續說道:「不要去京城了,我們明天就動身,找個幽靜的地方,買處宅子,每天就你和我兩個人在一起,不要其他人。」
  
  酒兒撲哧一笑:「公子你可能要失望了,兩個人可不行,最少也是三個人!」
  
  南宮霖不解,擡眼問道:「三個人?」
  
  「是呀!」酒兒微微垂首,伸手撫上小腹,眼神柔得能滴出水來,「還有我肚子裡這個呢!公子,剛才大夫來看過,說我有喜了,我有你的孩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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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3:12:50

【第六十八章.一池春】
  
  酒兒和南宮霖在湖岸尋了半天也沒找到釵,最後只得作罷,打道回府。
  
  酒兒丟了東西有些難過,一路上撅著嘴:「那是我娘送我的,世上再無第二的東西,今日卻被我弄丟了……都怪你都怪你!」說著她發氣地狠狠擰了南宮霖手臂一把。
  
  「嘶!你輕點兒!當我鐵做的啊?」
  
  南宮霖也納悶了,這怎麼就怪他頭上了?他一大老爺們兒,一不插花,二不戴釵的!
  
  不過轉眼看見酒兒雙目含淚,有些傷心的模樣,他還是好著脾氣認錯:「好嘛好嘛,怪我怪我。我不該帶你出來玩兒,也不該為了盞燈去猜燈謎,更不該把持不住親你一口……」
  
  酒兒原本滿腔鬱結,一聽這話便忍不住笑了,揚手推了南宮霖胸口一把:「討厭!你故意的!」
  
  南宮霖趁勢捉住小手,放到唇邊親了親,笑道:「丟了便丟了,回去我找人給你做個一模一樣的出來,別氣了啊……」
  
  「哪兒能一模一樣?那是我娘留下的,獨一無二。」酒兒說著又耷拉下了臉,神色鬱鬱。
  
  南宮霖寬慰道:「其實只要你想著這是你娘的遺物,它就是你娘的遺物。你要是不這麼想,它便是個平常物件兒。關鍵不在於這東西是誰給你的,而是在於你見了東西心裡想著的是誰。睹物思人就是這道理,東西是死的,人才是活的,只有你想著念著那個人,眼前之物方有存在的意義。」
  
  「哎……」酒兒聽言歎了口氣,「算了,找不回來也是沒法的事,只是希望娘親不會怪我沒有珍惜她的東西。」
  
  南宮霖揉揉她的臉:「笨丫頭,一天就愛胡思亂想,真不知你小腦瓜子裡裝的都是什麼!」
  
  「哼!裝什麼也不裝你!」
  
  「好哇,反了你!不露露手段你是不知道我的厲害!看招!」
  
  「哈哈,不來了不來!公子別撓我癢癢……我錯了……」
  
  「嘿嘿,這會兒才求饒,為時已晚……」
  
  兩人一路打鬧著回到府裡,各自都出了滿身大汗,汗涔涔的。府中之人早已備好香湯等候,預備伺候兩人沐浴。
  
  「公子,那我先下去啦。」
  
  酒兒提著裙擺就要跑回房洗浴,南宮霖眼疾手快拉住她:「別忙別忙!」他湊近咬著酒兒耳朵說道:「跟我一起洗?嗯?」
  
  經他這般一說,酒兒臉上一臊,杏眸流波,羞羞地拒絕道:「我才不要!」
  
  「來嘛來嘛,我今日忒辛苦了,你權當慰勞我一番罷!」
  
  府內主院一隅有個小浴池,金磚鑲底,漢白玉砌沿,四周用錦屏遮擋,上繡美人出浴圖,在騰騰熱氣的熏繚之下,顯得極為旖旎奢華。
  
  酒兒幾乎是被南宮霖拖拽到此,小伍隨後送來換洗衣衫,把東西在屏風外的春凳上一放便掩嘴笑著出去了,且順手帶上了門。
  
  只見池內香水湯湯,池邊一角有個碗大的小孔,溫泉自內徐徐流出,真如山中活泉泉眼一般。酒兒蹲下伸手試水,發覺正是冷熱相宜的溫水,不覺驚訝。
  
  「公子,這溫泉水哪裡來的?」
  
  南宮霖背脊出汗,衣衫粘在肌膚上頗為難受,自走進來便開始褪去衣衫鞋褲,他邊脫邊說:「當初修建王府,工人掘地之時挖出一方泉眼,居然溫熱天成,所以就在此處砌了這個池子。」
  
  話音一落,他已經剝得赤溜溜地跳進了池裡,鑽了個潛子才冒出頭來,捋了臉上一把,睫毛上還掛著水珠兒,星眸帶笑地沖酒兒招手:「舒服極了,下來試試!」
  
  酒兒看池水剛好沒到南宮霖胸口,琢磨著自個兒下去肯定得淹到口鼻,遂搖搖頭:「水太深了,我不敢。」說著她在池邊坐下,褪掉鞋襪,挽起褲腿,只把蓮足和小腿伸進水裡,揚腿漾波。
  
  「你這膽子,跟小貓兒似的!」南宮霖長腿一蹬,一下便遊到酒兒面前,站在池底勸她:「下來,我抱著你。」
  
  酒兒足下被溫熱包裹,覺得這池春水頗為熨帖人心,倒有些心癢癢的,再被南宮霖這麼一鼓動,終於決定一試。她咬咬菱唇:「那你可得抱緊些,不許讓水淹到我。」
  
  「是啦是啦,快些下來。」南宮霖看著酒兒舔了舔嘴唇,眸裡火光熠熠,不住催促道。
  
  酒兒先把一頭烏髮盡數挽在腦後,露出玉筍般的脖頸,然後脫掉衣裳,只穿一身小衣小褲,跳下去抱住南宮霖。
  
  南宮霖雙手摟住酒兒大腿,分開她雙腿搭於自己腰間,然後覆唇過去吻了她一會兒,直到酒兒偏頭躲避方才離開。他眸子一瞇,笑著說道:「好酒兒,我後背有些癢,幫我撓撓。」
  
  酒兒聽了,一手勾住他脖子,腰上用力蹭立起來,然後伸手繞到他的後背,手指抓撓起來:「是這裡癢麼?」
  
  「左邊一些……再左一點……嗯,對……」南宮霖一邊心不在焉地指揮著酒兒,一邊把手在她大腿上來回撫摸,伴著泉水的滋潤,原本就細膩的膚質更顯嫩滑。同時酒兒胸前一對玉乳又在他胸膛處蹭來蹭去,蹭得他體內熱火驟燃。
  
  南宮霖一早便盤算著今夜非要盡興不可,深諳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這個道理,於是他抱著酒兒在水裡行走至池沿一方,那裡在水下還有一級寬敞台階,人坐台上剛巧水及腰間。他把酒兒往上面一放,長臂一伸拿過一塊薔薇花的胰子,頗為慇勤地說道:「今兒個換我來伺候你。」
  
  說著他濕潤雙手,搓揉起胰子來,待到滿手起沫,他便把滑滑的泡沫塗抹在了酒兒身上,再輕輕撫摸起來。酒兒一開始還略感羞赧,推搡著南宮霖不許他動手,後來實在是拗不過他,也只得任由他去了。
  
  只是剛開始南宮霖還規規矩矩地給她洗了後背和手臂,可一到前邊兒的時候,他的手掌便停滯不走了,一直在白馥馥的胸口處徘徊,揉揉捏捏。
  
  酒兒惱他假借名目行事,雙臂交疊環於胸前:「我不要你洗了!」
  
  南宮霖裝著不明,眨眼問道:「我洗得不好麼?」
  
  酒兒粉面桃緋,杏眼楚楚動人,含羞帶怯地說道:「哪兒有你這樣洗的?你分明是……哼!反正我不要你洗了!」
  
  「那你給我洗如何?」
  
  南宮霖抓住酒兒小手,把她帶到水下,握住自己昂揚的慾望。酒兒剛一摸到堅硬的男子之物,嚇得趕緊縮手,無奈南宮霖緊緊按住她的手腕,使她動彈不得。
  
  呸呸呸!淫賊公子!
  
  酒兒滿腔腹誹都在罵南宮霖,南宮霖卻是急捧粉頸,含住酒兒唇瓣深吻一番。春水醺熱,不一會兒酒兒便香汗微湧,四肢軟綿綿的無甚力氣,微微喘息。
  
  南宮霖見時機已到,重新抱起人,托著酒兒倚在池沿,自己則藉著泉水潤澤,一下鑽進了桃源之中,填塞滿滿。
  
  酒兒害怕落進水底,遂雙腿環住南宮霖的腰,手臂也緊緊摟住他的脖子,這使得兩人的契合愈發緊密。
  
  南宮霖往內抵了抵,然後便開始一進一出動起來,酒兒只覺得渾身都是熱熱的,桃源那處更是熱得發燙,卻又有說不出的愜意。不多時她杏眸半睜,輕輕嬌吟起來。
  
  「咯咯……」不一會兒酒兒居然發笑起來,南宮霖喘著粗氣,不解問道:「你笑什麼?」
  
  酒兒羞澀地把頭靠在他肩頭,咬耳說道:「好像一條魚,鑽來鑽去,好有趣……」
  
  南宮霖也笑了:「有趣就多玩一會兒!」
  
  兩人在水裡盡興了一回,南宮霖又把酒兒抱出浴池,放在春榻之上,拿過絨巾給她揩去身上的水。酒兒懶懶地斜倚在榻上,支頭回眸看著南宮霖,盈盈一笑。
  
  「看不出來公子你也挺會伺候人的嘛!」
  
  「伺候好自家娘子,那是本分。」
  
  南宮霖俯下身去,親吻上她的背脊,手臂環繞至前摟住酒兒的腰肢,擡起她身子來,叫她跪趴在榻上,雙手扶前,雪臀高高翹起。
  
  蓮瓣含露,香津滿溢。南宮霖在桃源口摩擦一番,輕推慢頂,一下便盡根沒入。他並不著急推送,而是慢慢在內研磨,左右橫旋。
  
  酒兒受不住這般戲弄,想要往前逃離,卻被他伸手按住腰側,錮在了身下。
  
  酒兒嚶嚶泣泣,情動欲至,不自覺高聳相迎,遂腰更下沈幾分。南宮霖這才緊抽急送起來,忽高忽低,時快時慢,直弄得酒兒鶯聲亂顫,魂飛魄蕩,差點昏過去。
  
  「公、公子……輕點兒……我會死的……」
  
  桃源深處酸癢難耐,酒兒背麻身酥,不覺腹下用力,隨即蓮瓣收攏緊含怒龍,玉璧縮壓,夾得南宮霖把持不住。他挑槍直刺壁壘,腰腹加力,發狠而射。
  
  南宮霖糾纏了數回方才放過酒兒,酒兒此時癱軟在他懷裡,口舌冰涼,幾乎都說不出話來。隨後南宮霖抱著她回了房,兩人相擁而睡,很快酣美暢然地入眠了。
  
  翌日清早,忽然有客來訪,竟是帝后。
  
  話說前夜皇后謝文君見到那支翠羽釵,知曉是思梧從酒兒處拿來的,先是訓斥了她一頓,之後急匆匆去找了帝君。兩人是夜便找來相關知情人,把酒兒的底子摸了個一清二楚。皇后心中猜測愈發肯定,於是還不等天明,便與帝君從行宮動身,來到逸王府。
  
  夜天趕緊去主院寢房叫門,南宮霖聞訊急忙起床穿衣,慌亂收拾一番前去接駕。
  
  正廳之內,帝君高坐在上,沈靜如水,而皇后則有些坐立不安,無心喝茶,袖下雙手緊絞,頗為急迫的樣子。
  
  南宮霖上前行禮:「臣弟見過皇兄皇嫂。」
  
  「快起來。」皇后率先出聲,然後邁著小步飛快上前,開口問道:「昨日思梧遇見的那個姑娘還在不在你府上?」
  
  南宮霖以為帝后是專程來謝酒兒的,遂笑道:「在呢在呢,她還沒起身,我差人去叫她,皇嫂請稍等。」說著他不自覺摸了摸頸間,昨晚上酒兒在那裡咬了一口,留下小貓兒似的齒痕。
  
  皇后循著他的動作看去,發現了這明顯的愛痕,臉色一變,猶猶豫豫地問道:「逸王你……與她是何關係?」
  
  南宮霖本來就存了娶酒兒的心思,只是苦於成家不給休書。如今帝后在此,皇后又這般一問,他順水推舟就掀袍跪了下來:「臣弟有一事相求,請陛下恩準。」
  
  帝君端起一杯茶,緩緩開口道:「且說。」
  
  「臣弟與昨日那姑娘情投意合,早已互許終身。懇請陛下賜婚於我二人,以作成全!」
  
  皇后謝文君聽了,腳步往後踉蹌一下,臉色恰白幾欲暈厥。半晌,她才艱難地攤開手掌,掌心橫臥翠羽釵,遞到南宮霖眼前:「此釵乃謝家之物,背刻殘梅,取意花謝無聲之『謝』。翠羽釵只一對,傳女不傳男。整個謝家除了我有一支,另一支便在我的姑母手上。我如今手上的這支,是昨日思梧看見那姑娘掉下,拾取交予我的。」
  
  南宮霖驚喜交加:「皇嫂您是說……酒兒是您表妹?」
  
  如此一來豈不更好?酒兒既然有這等身份,那門第之見便不能成為阻撓他們在一起的理由,況且有了皇后撐腰,酒兒改嫁再嫁亦非難事!
  
  皇后嘴唇囁嚅,欲言又止:「不止是我表妹,還是……」
  
  「混賬!」
  
  帝君卻是咆哮一聲,揚手就把瓷杯砸了過來,正中南宮霖額角。
  
  一縷殷血流下,轉瞬便染得他眼前猩紅一片。耳邊嗡嗡,只餘帝君怒罵。
  
  「文君的姑母,謝老公侯之嫡女,先帝建元八年入宮,封淑妃,深得帝寵,不出三月即傳出喜訊。同月你母妃所居寢殿走水,宮中大亂,你被帶離出宮,自此流落民間十數載,而身懷有孕的淑妃亦在當時下落不明!你算算日子,此事至今剛好二十一載,而她現在又年歲幾何?!你知不知道?!你想娶的,乃是自己的同胞親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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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3:12:21

【第六十七章.翠羽釵】
  
  酒兒遠遠地看著南宮霖竟然在最後一個花燈前跟別人攀談起來,好似完全把猜謎拋到了一遍,於是把嘴一努,有些不高興了。
  
  「說好奪了燈王送人家的,現在卻只顧跟別人說話,對我一點也不上心!哼!」
  
  正當酒兒嘟著嘴生悶氣的時候,忽然覺得後腰癢癢,好似有人戳了她一下。她回頭一看,只見身後是幾位年齡相仿的女子,皆是一臉專注地望著猜謎場之內,並無異樣。
  
  難不成是自己的錯覺?酒兒搖搖頭,轉身回頭繼續張望南宮霖。
  
  腰上又被戳了一下,酒兒再次回頭,還是沒看見人。她手裡拿著七八盞紙燈,行動不便,也沒法去找找是誰作弄她。
  
  只見她眼珠轉了轉,輕輕偏頭對身旁一位女子說道:「這位姑娘,勞煩您幫我拿下這幾盞燈,我外衫帶子散了,須得系一系。」
  
  身旁女子欣然應允,酒兒把燈遞給她,裝模作樣繫起腰間衣帶來。從背後看,她雙手依然在前,花燈也在身側,儼然燈在人手的模樣。
  
  作弄她的調皮鬼又來了,伸手在她後腰抓撓一下,酒兒這回反應極快,瞬間反手一抓便逮住了人。
  
  掌心握住一隻小小的手,骨軟膚嫩,酒兒琢磨著肯定是小狼這個傢夥,於是輕輕捏了小手一下,笑著回頭說道:「你這搗蛋鬼,看我怎麼收拾你!」
  
  咦?不是小狼?
  
  酒兒回首低頭一看,發現她逮住的是一個小女孩兒,年紀估摸和小狼差不多,長相乖巧,衣衫華貴,正瞪著大眼看著自己。
  
  小女孩兒年紀雖小,可氣勢不弱,聽著酒兒說要收拾自己,挺起胸膛說道:「你要是敢動本……我一根汗毛,誅你九族!」
  
  酒兒一怔,隨即呵呵笑了,音若銀鈴:「你以為你皇上呢?還誅九族?呵呵,小女孩兒家家的,怎的這麼調皮?說罷,為什麼要捉弄我?」
  
  「唉……」小女孩兒表情有些沮喪,「我們比賽,看誰能從你手上取得一盞燈,而且不能讓你發現,輸的人要任憑贏的人差使。這回居然讓他贏了我!討厭!」小女孩氣得不輕,腮幫子都鼓鼓的。
  
  酒兒趕緊去數了數花燈,這才發現果然少了一盞,原來是兩個小調皮定下計策,先來分散她的注意力,再趁她回頭的時候去偷花燈。沒料到頭一個得手了,後一個卻被她逮個正著。
  
  酒兒不忍看這粉嘟嘟的女娃難過,遂拿出一盞兔子燈遞給她:「喏,拿著,你沒輸呢!」
  
  小女孩兒轉憂為喜,一下笑了起來,甜甜的很是可愛:「你真好!這下看他還怎麼得意!我還不是有花燈!」
  
  酒兒一直聽她嘴裡說「他他他」的,雲裡霧裡,於是問道:「他是誰?你們一起玩兒的?」
  
  「嗯,就是他,在那裡。」
  
  小女孩兒手一指,指向一個穿著皂色袍子的男人身後,酒兒順著一看,只見一個小身影鑽了出來,手裡提著燈,氣呼呼地跑來這邊,正是小狼。
  
  「喂!你耍賴!明明說好要自己拿的,她送你的不算!」
  
  小女孩兒下巴一昂:「反正我是拿到燈了,你管我用的什麼法子?」
  
  小狼生下來哪裡吃過這樣的癟?他一張小臉氣得通紅:「不行不行,你的不作數!」
  
  「男子漢大丈夫,說話不算話,羞羞……」
  
  「你才羞呢!出爾反爾!」
  
  「……」
  
  眼看兩個小傢夥吵得不可開交,酒兒趕緊從中調停:「好了好了,這次就算打成平手,你們重新再比過不就行了?來,跟我去那邊看他們猜燈謎好不好?」
  
  小狼瞪這小女孩兒一眼:「誰要再跟她比?哼!」
  
  小女孩兒不甘示弱:「你以為我稀罕!」
  
  最後酒兒只好一手牽一個小傢夥,把花燈分給兩人拿著,帶著他們找了處茶鋪坐下,買了兩碗桂花酒釀。小孩子的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吃著甜糖水,不一會兒又和好如初了,毛茸茸的腦袋湊在一起嘰嘰喳喳。
  
  酒兒滿眼笑意地看著倆人,伸手去摸了摸小狼的頭,問道:「你今天跑出去那麼久,就是跟她玩兒了?」
  
  小狼吃著酒釀,囫圇不清地說道:「沒有……我是來湖邊才遇上她的,然後我們打賭玩兒來著……」
  
  「是這樣呀。」酒兒轉身問著小女孩兒,「你也是一個人跑出來的麼?」
  
  小女孩把勺子放下,掏出一方小手絹擦了擦嘴角,方才說道:「沒有呀,小薇一直跟著我的……咦?小薇呢?」
  
  一下不見了跟在身邊的隨從,小女孩兒有些慌了:「怎麼辦?我找不到小薇了,嗚嗚……我回不去了……」
  
  「別怕別怕。」酒兒趕緊安慰道:「小妹妹你叫什麼名字,你家住在哪裡?我們先在這裡等等,實在不行我帶你回去找你爹娘。」
  
  小女孩抽抽嗒嗒的:「我叫思梧,我是從京城來的……」
  
  小狼也扔了碗過來安撫小玩伴:「對呀對呀,你別哭嘛,大不了我收留你,你可以住到我家去!」
  
  ……
  
  話說燈謎場上,南宮霖遇上了微服出來的一國之君,兩人在這最後一盞燈前交談了起來。
  
  帝君看著南宮霖手上的紙,說道:「你素來喜靜惡鬧,今日怎麼有雅興前來猜謎?」
  
  南宮霖淺淺一笑:「人總是會變的,小弟現如今覺得時常出來走走也不錯,這些玩意兒也挺有趣的。」
  
  「是很有趣。」帝君指著台上的燈王又道:「花燈奇艷,當配佳美。看來你必是為了誰家女子來此,這麼多年難得見你傾心一次,罷了,我便不摻和了,你快些答了題奪燈去罷。」
  
  南宮霖趕緊躬身謝恩:「多謝兄長成全!」
  
  南宮霖寫下最後一道燈謎的答案,之後拿過去交給場上主事人,主事人對照謎底,發現十道燈謎竟然盡數答對,一絲不差。在四周的艷羨驚歎聲中,南宮霖順利接過今年燈王,隨即準備拿去送給酒兒,但是卻發覺酒兒不見了蹤影。
  
  就在此時,一名華服貴婦撥開人群,慌亂跑到帝君跟前,神情急迫不堪。
  
  「昭銘!思梧不見了!」
  
  帝君生性刻板嚴肅,素來喜怒不動於色,心思高深莫測至極。可是這會兒一聽愛女失蹤,臉色劇變,揚手就找來喬裝在人群裡的禦林軍將士,叫他們出面找人。
  
  南宮霖得悉,急忙擡步上前說道:「兄長莫急,我先差人封住此處出口,定不會叫人離開。」
  
  說動就動,夜天很快便從府衙調來人手封住湖邊出路,而且船舶畫舫也一律不許駛離,皆要接受檢查。帝君帶來的人一部分守住出口,一個一個地盤查百姓,成年人皆可放行,若是遇見五歲稚童則全數扣下,要等公主身邊的人辨認以後才能離開。
  
  而其餘人則在湖邊熙熙攘攘的人群裡找尋起來,南宮霖也緊緊跟在帝君身側。思梧公主是在他離京以後方才出生的,他並未見過,於是問帝君:「兄長,思梧穿得是什麼顏色的衣裳?身上有什麼特殊標記沒有?」
  
  皇后謝文君也一路相隨,她聞言即說道:「薄荷綠的衣裳,梳雙鴉髻,手上戴了個火鳳金鐲。」
  
  「好,我留心看看,嫂嫂莫要擔憂,此處治安不差,想來不會出事。」南宮霖如是寬慰道,一行人卻依舊懸著顆心,急急尋覓。
  
  酒兒帶著小狼和思梧坐在茶食攤子上,只見遠處的遊人擠作一團,還鬧喳喳的,好像發生了什麼事。她站起來伸長脖子望了望,發覺那邊人頭攢動,還有些穿著官兵衣服的人出現,挨個挨個看著人,好似在找著什麼。
  
  酒兒尋思著這會兒回去的話,人多又打擠,要是把兩個小傢夥弄丟了可不劃算,那就乾脆再坐坐,等人差不多都散了再走。於是她又去買了些小兒家喜歡的蜜麻酥、糖絲錢、餳角兒等果子過來給小狼和思梧吃,自己則坐在旁邊,雙手托腮、百無聊賴地一邊看著兩個孩子,一邊四處張望。
  
  不遠處出現一抹熟悉身影,眉如劍鋒,面龐明艷俊朗,正走在路上左顧右盼。酒兒咧嘴一笑,站起來揮揮手臂,喊道:「公子——」
  
  南宮霖循聲望去,只見酒兒笑靨如花,站在一株楊樹下朝自己揮手,他三兩步跑過去拉住人,有些嗔怪:「你怎麼又不見了?我方才看你還在,一不留神兒又沒影兒了。你真是皮猴變的,不拴著不行!」
  
  酒兒扯著他袖子晃了晃,撒嬌說道:「還不都怪你!是你自己只顧著跟別人說話不理我的……對了,我的燈呢?你說好要贏來送我的!」
  
  「沒良心!心裡面只有燈沒有我!」南宮霖恨鐵不成鋼地捏了她粉頰一把,「燈王我差人拿回府了,至於送不送你,就要看你今晚怎麼討好我咯∼∼∼」說著他眨了眨眼,心思昭然若揭。
  
  「壞死了!」酒兒揚起粉拳捶了他一下,忽然想起思梧的事來,繼而說道:「公子,我碰著個小姑娘,和父母走散了,你看是不是找人幫忙尋尋?」她轉身就指向了小狼身邊的思梧。
  
  南宮霖聞言眼睛登時一亮,走到這綠色衣裳的小姑娘面前蹲下,試探問道:「你是……思梧?」
  
  ……
  
  帝后聞訊趕來,接到了思梧公主,看到愛女安然無恙,方才安下心來。南宮霖原本邀約帝后下榻王府,不過帝君婉拒,選擇返回行宮,於是眾人就在湖岸邊上分道揚鑣了。
  
  帝后剛走,楚氏夫婦也過來找到小狼,要帶他回家。小狼玩耍一天也累了,被楚玖颺抱進懷裡,他趴在父親的肩頭,有些悶悶不樂,眼睛一直看著思梧離開的方向,依依不捨。
  
  等人盡數離去,南宮林鬆了口氣,今日總算是有驚無險,一切尚算順利妥當。他攬過酒兒:「走罷,我們回家!」
  
  兩人手挽手高高興興往回走,此時湖岸依舊熱鬧,燈火璀璨,南宮霖藉著暈黃的光亮打量酒兒,看她彎眉水眸,嬌姿更媚,忍不住伸手攬上她的髮鬢,把人掰過來偷香了一個。
  
  「別鬧!」酒兒微惱,輕搡了他一把,隨即摸上發間,赫然發現頭上的翠羽蝶釵不見了。
  
  「看嘛看嘛!我的釵都被你弄掉了,還不快給我找回來!」
  
  「好好好,我找我找……」
  
  接著二人便在腳下找了起來,可說也奇怪,任憑他們打著燈籠看來看去,就是尋不到那只釵的蹤影。
  
  行宮之內,思梧公主的寢房,皇后正坐在床沿哄她入睡。
  
  思梧公主的新奇勁還沒過去,一直給皇后講今日的所見所聞,說個不停。皇后面帶微笑,耐心地聽她說完方才開口:「你自幼長在深宮,確實失了很多童趣,以後母后會常帶你出來看看,不過你再也不能像今日這般亂跑了,害你父皇擔憂,知道麼?」
  
  思梧公主素來畏懼帝君,聞言怯怯地問道:「父皇他……是不是很生氣?會不會罰我?」
  
  皇后輕撫上她額前細發,笑著說道:「他沒有生氣,只是很擔心你。乖,快睡吧。」
  
  「哦。」思梧剛閉上了眼,卻又忽然睜開,接著從被窩裡爬起來,跳下床去翻找起來。
  
  皇后不解問道:「你找什麼?」
  
  「喏!這個!」思梧滿臉喜悅,遞過一根翠羽蝶釵:「母后,你看這支釵是不是跟你壞了的那支一模一樣!」
  
  皇后狐疑地接過一看,在釵頭鑲嵌了綠松石的底托上赫然發現刻有一朵凋零的梅花,只有三片花瓣。
  
  她大驚失色,抓住思梧的手問道:「這支釵哪兒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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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3:11:54

【第六十六章.花燈會】
  
  金風薦爽,丹桂飄香。
  
  八月中秋臨近,宜城酒樓食肆皆出新酒,各家重新結綵絡懸掛門上花樓。是時螯蟹新出,還有石榴、葡萄、桔柚、梨棗等鮮果時新上市,食物頗豐。
  
  城內瓦市熱鬧,說書唱戲、踢瓶弄碗、雜耍影戲、木偶傀儡……勾欄坊裡人聲鼎沸,徹夜不眠,通宵不禁。城門口還有西域商人布市擺攤,賣胡人香料首飾、透明玻璃擺件兒等物什,更有雜耍藝人馴象,巨象長鼻寬蹄,體壯如樓,但性格溫順,可使人騎,五十文一回,百姓喜之,皆願排隊等候。城南有處大湖,湖口連江,每逢中秋日便可在湖沿亭上觀潮。節前兩日湖岸人家擺花賣酒,造五彩風車置於門口,風吹輪轉,很得小兒家的喜歡。
  
  街上熱鬧得緊,可逸王府內卻有些安靜,原來是因為公子寵愛的酒兒娘子午睡還沒起身,於是大夥兒走路都踮著腳尖,說話小聲小氣跟蚊子似的,生怕吵醒了人惹得公子發火。
  
  因為事先收到風知曉皇帝要來,南宮霖便忙了起來,一大早就去了府衙,午膳也沒回來用。這會兒他剛回府進了院子,一聽小伍說酒兒早晨起來喝了碗粥又回去睡了,直到現在也沒起身,不覺皺了皺眉頭。
  
  這丫頭是不是病了?自從回來以後,酒兒每日起碼有七八個時辰都賴在床上,喊都喊不醒,這也太能睡了!
  
  南宮霖走進房間,輕輕掀開床上幔帳,入目便是一張猶在睡夢中的恬靜小臉。圓圓的杏眼閉著,睫羽微微顫動,細細的呼吸從櫻桃小嘴裡溢出,空氣裡都是香甜的氣息。酒兒的睡容總會帶給人一種安心溫暖的感覺,南宮霖看她睡得如此沈,幾乎有些不忍打擾,不過他先覆手過去在她額上摸了摸,察覺到溫度如常並未發燙,這才開口喊人。
  
  「酒兒起來了,乖嘛,快起來……」
  
  酒兒受人攪眠,有些不高興地努了努嘴,眼珠子在眼皮裡打轉,接著卻縮在被窩裡伸了個懶腰,翻身過去繼續睡。
  
  南宮霖沒好氣地笑了笑,伸手去捏住她的鼻頭:「看你還睡!」
  
  這下酒兒總算醒了過來,她腦袋沈沈還有些發昏,迷濛睜眼,眼神渙散地看著面前的人,甕聲甕氣地說:「公子……你多久回來的?」
  
  南宮霖把手一收,扶她坐了起來:「回來一會兒了。你怎麼又到床上躺著了?是不是不舒服?要不我喚府裡的大夫來給你看看?」
  
  酒兒揉揉眼,打著哈欠精神不濟的模樣:「不用麻煩了,我挺好的。就是無聊了會犯困,你又不陪我,府裡也沒事兒做。」
  
  儘管原先在潼城別院的時候辛苦一些,可是日子過得充實有趣,到了這裡就像被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雀,雖然錦衣玉食,卻沒有幾個說得上話的人,府裡的人對她總是客客氣氣的,有些疏離敬畏。
  
  「哈哈,你是怪我冷落你了?」南宮霖低頭抵在酒兒額上,「好啦好啦,今兒晚上城裡有燈會,我帶你去玩兒。不過你可得快些起床收拾,過時不候啊!」
  
  酒兒一聽就蹦了起來,張開雙臂抱住南宮霖:「公子你真好!我馬上就好,你等等我!」
  
  「喲喲喲,看把你高興的!別著急,燈會要晚上才開始呢,我們先去小連家串個門兒。」
  
  酒兒梳好頭髮,穿了身藕粉色輕軟羅衫,這才和南宮霖牽著手親親熱熱出了門,去往連家。連家小宅在城南一處幽靜小巷,正好挨著南邊大湖,二人準備先去連家坐一坐,再去湖邊賞燈。
  
  才至門前,便聞笑聲。
  
  小狼嫩聲嫩氣地說道:「娘親,妹妹到底多久才出來嘛?我都等不及了!」
  
  連美人呵呵一笑:「哪兒有這麼快?懷胎十月,現在尚不足三月,要生的話也是明年春天過後了。」
  
  「啊,要這麼久啊……」小狼有些失望,「那我過年的時候會被簡曉鯤簡曉鵬笑的!他們家又添了兩個妹妹,而且還長得一模一樣,皮膚白白的,可好看了!」
  
  「這個……」連美人一時不知說何是好,只能求助的眼神望向自家相公。
  
  楚玖颺嘴角一扯輕笑一聲,說道:「養兒育女這件事,貴在精而不在多。這姓簡的一連三胎不歇氣,表面風光,背後恐怕早就怨死了,吃肉的時間掰指頭都數的過來,真不知道有什麼值得顯擺的……」
  
  連美人一聽,趕緊搡他一把:「說什麼呢?教壞兒子!」
  
  小狼耳朵尖,聽見了就要追問到底:「吃什麼肉?好不好吃?我也要吃!」
  
  「哈哈……」楚玖颺朗聲大笑,沖小狼眨眨眼,「你還太小,長大了再說,現在先跟你舅舅一起吃素。」
  
  呸!姓楚的原來都是這麼在背後埋汰他的!
  
  南宮霖一聽炸毛,推開門進去就吼道:「你才吃素!你全家都吃素!」
  
  小狼看到來人高興地奔了過去,逕直往酒兒身上撲:「酒兒姐姐!」
  
  楚玖颺見南宮霖氣得滿臉通紅,握拳捂嘴笑了笑,反問道:「我要是吃素的話,小狼從何而來?你這話可說得不對了,吃素的明明是你。」
  
  「哼!你少瞧不起人,我跟酒兒早就……嘶!」
  
  「公子!」
  
  眼看南宮霖即將脫口而出,酒兒驚得趕緊掐他一把,出口喝止。南宮霖手臂一疼自然住了口,轉過頭來看酒兒,只見她滿面桃緋,羞羞怯怯地低下了頭。
  
  酒兒輕輕扯了扯他袖子,小聲說道:「怎麼能把這事兒隨便給別人說嘛,你不害臊我還嫌丟臉呢……多不好意思!」
  
  「嗨!這有什麼?又不是外人!」南宮霖滿不在乎,瞪著楚玖颺鼻腔冷哼一聲:「我就是看不慣他這副得瑟樣!」
  
  別以為就你有肉吃!他如今也每日大魚大肉!
  
  楚玖颺聳聳肩,故意激南宮霖:「口說無憑,把證據拿出來。」
  
  「拿就拿!不信你問酒兒!」
  
  眼看南宮霖又要上了楚玖颺的當,連美人出來打圓場,上前牽過酒兒的手:「我都等你倆好久了,還以為你們不來了呢!別站院子裡打擠了,快進屋裡坐。」
  
  酒兒被領著進屋,還不忘回頭威脅了南宮霖一眼,眼神帶著警告:不準胡說!否則回家以後有你受的!
  
  楚玖颺朗笑著攬過南宮霖的肩頭:「來來,我們去喝幾杯,小聊兩句……」
  
  轉眼只有小狼一人被撂在了院子裡,他氣得跺跺腳:「一個兩個都嫌我小不搭理我!我也不理你們!」說罷他便轉身跑出了家門,獨自玩耍去了。
  
  兩個女人聚在一起,自然有說不完的閨房話。這日又是八月十四,要做第二日祭月神的閤家團圓大月餅,酒兒看連美人小腹已經微微隆起,於是便主動去廚房給她幫手。
  
  紅泥小爐上燉了湯,咕嚕咕嚕冒著泡,香味飄散一室。
  
  連美人倚在門口,看著正在做豆沙的酒兒,笑顏盈盈地問道:「酒兒,你和阿霖……修成正果了?」
  
  酒兒拿著個大勺子,正用勺子背碾著煮熟的紅豆,乍聽美人這麼一問,害羞起來,把頭埋得低低的,輕輕「嗯」了一聲。
  
  連美人撫掌,驚喜說道:「真好真好!你們準備多久成親擺酒?」
  
  「其實我們在家就拜過堂了。」酒兒羞赧,扯著衣角低頭說道:「公子說這次回來就是要在這裡請客的,不過這兩日他有事要忙,可能得下月去了。」
  
  連美人有些憧憬地說道:「你們成婚就好了,以後在這裡住下,時常過來串串門多熱鬧!最好你再快些生個小阿霖或者小酒兒出來,跟我肚子裡的這個正好搭伴兒。」
  
  「好呀,我也想呢!」酒兒捂著嘴樂呵呵地笑了,有些羨慕地看了看美人的肚子。忽然鼻尖傳來一股油膩味兒,熏得她難受,酒兒蹙眉問道:「連姐姐你爐子上燉的什麼?味道有些怪怪的……」
  
  「我身子寒重,這是燉的補湯,加了些滋補藥材,可能藥味兒有些大,我聞習慣了倒沒什麼,你是不是覺得難聞?出去透透氣罷。」
  
  「嗯。」酒兒拿手扇了扇鼻頭的風,趕緊走到院子中央,深吸一口氣這才覺得好了一些。
  
  奇了怪了,她這是怎麼了?難不成真是病了?看來回家得找大夫看看……
  
  日落西山,暮夜降臨。萬家燈火點燃,星星點點地零落散佈在墨夜之中,好比天上星辰。
  
  酒兒和南宮霖從連家出來,準備到湖邊看燈會,而連美人也拉著自家相公出去尋小狼,於是四人一路同行,直至到了湖岸方才分開。
  
  花邊水際,燈燭燦然。湖裡放置紅色的羊皮小水燈數十萬盞,浮滿水面,爛如繁星,映得波光粼粼,堪比仙池。
  
  南宮霖牽著酒兒一路往前走,只見兩側掛滿玲瓏奇巧的紙燈,飛鳥珍禽、奇花異草、嫦娥仙子、玉兔桂樹……酒兒看得眼睛都花了,一會兒喜歡這個一會兒想要那個,南宮霖通通買下送她,酒兒笑得眉眼彎彎,手裡抓著七八盞燈柄都快沒法拿,卻依舊還想買新的。
  
  「公子公子,我要那個!月亮形狀的那個!」
  
  「貪心鬼!」南宮霖笑著伸指刮了她鼻頭一下,「都有了這麼多還要,我看你怎麼拿回去!」
  
  酒兒扭著他的手臂撒嬌:「我有辦法拿回去的,你給我買嘛!不買你就是小氣鬼!」
  
  南宮霖沒好氣地笑了:「我都小氣的話你再也找不到大方的人了!真跟個三歲小孩兒似的,貪新鮮!」
  
  酒兒朝他吐了吐舌頭:「你管我你管我!」
  
  南宮霖給了錢,從小販手裡接過彎月花燈,遞給酒兒:「喏,這下滿意了吧?」
  
  酒兒笑盈盈地點點頭,杏眼流盼,主動踮起腳湊上去在南宮霖臉頰親了一口:「你最好了!」
  
  南宮霖被她親得心癢癢的,伸手一攬柳腰,俯首咬耳說道:「回家以後你得好好謝我……嗯?」
  
  酒兒雪腮含羞,擡起眼梢輕輕瞪他一下:「才送我幾盞紙糊的花燈而已,你想得美!」
  
  「原來你嫌這禮不夠重吶!」南宮霖直起腰來,噙笑說道:「走走走,我去弄盞最好看的燈送你,看你回去還怎麼耍賴!」
  
  宜城中秋的風俗,除了賞燈,還有奪燈王。燈王乃是每年府衙出資請能工巧匠所造的最華麗瑰美的花燈,中秋前兩日便擺出展覽,而且會設有難題讓人競技,通過比賽,獲勝者便可得到燈王。
  
  今年的燈王乃是一尊用白玉為骨,鑲以五彩琉璃,再吊著水晶珠簾的宮燈。其中央點燃巨蠟,瑩瑩光輝照射而出,流蘇寶帶交映璀璨,五色熒煌炫轉,耀晃奪目。
  
  擺著燈王的地方早已聚集了不少佳人才子,今年的競技題目是猜謎,十個燈謎誰能最快答出來且盡數答對,燈王就是誰的了。
  
  南宮霖也加入了猜謎的隊伍當中,他從案桌上取過紙墨,隨即走到懸掛著的十盞紙燈面前,看起謎面來。
  
  第一道:若得阿嬌作婦,當作金屋貯之。打一詩經名句。
  
  南宮霖見之一笑,在紙上寫下「我取其陳」四個字。接著他轉身就去了第二個紙燈前。
  
  第二道:捨南捨北皆春水。打一成語。
  
  南宮霖又提筆一揮,寫下「左右逢源」。
  
  ……
  
  南宮霖才思敏捷,胸中有墨,不一會兒便已答完七道,來到第八盞燈面前,只見此處雲集了許多人,都盯著燈上謎面發呆,愁眉苦臉。
  
  他也仰首看去,只見這第八道題是這樣寫的:桃花影動客傾心。打一獸。
  
  這道燈謎難住了一眾才子,紛紛猜測到底是什麼獸?「影動」一詞讓人首先想到的是飛鳥,可是鳥屬禽類,不符合獸之一說,那到底是什麼動物?
  
  南宮霖看了,沈眉略思一番,很快露出一抹滿意微笑,轉身背對眾人,在紙上寫下「駱駝」兩字,然後又繼續往下走。
  
  酒兒看著他已經猜完九個了,心裡雀躍不已,開口喊道:「公子快一點!最後一個了!」
  
  南宮霖聞聲回首,衝她眨了眨眼。這一瞬芳華瀲灩,差點迷暈了四周站著的姑娘小姐,女兒家芳心亂跳,咚咚如鼓。
  
  最後一盞燈前,站立著一位華服男子,約莫三十多歲,正雙手負背地仰頭看著謎面,眉心微蹙,正在凝思謎底。他聽見有人走近,下意識側首一望,便看見南宮霖走了過來,他目光裡閃過一絲訝異,可又瞬間平復,好像此事早在意料之中。
  
  南宮霖走近看清此人,也是大大驚訝了一番,上前拱手彎腰行禮:「見過陛……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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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3:11:39

【第六十五章.歸故里】
  
  南宮霖和酒兒一路遊山玩水,舟行兩日歇三日,沿著運河河道,把兩岸的名勝美景都玩了個遍,眼看中秋臨近,這才改乘馬車,慢悠悠上了回宜城的官道。
  
  「啊……」酒兒坐在車裡,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好困吶……公子我們還有多久才到?我想睡覺了……」
  
  南宮霖拍拍肩頭:「來,靠著我睡會兒,到了叫你。」
  
  酒兒把頭靠了上去,調整到個舒服的位置,闔上眸子說道:「真奇怪,最近老是睡不夠,每天早晨我都不想起床。」
  
  「哈哈……」南宮霖長臂一攬,把人往懷裡抱了抱,笑著說道:「越來越像小懶豬了,吃了睡睡了吃的,以後等你長肥我就把你牽去賣了!哼哼、哼哼……」說著他還學豬似的叫了兩聲。
  
  酒兒不高興了,睜開眸子狠狠瞪他一眼,賭氣說道:「我就知道你喜新厭舊!賣就賣,等我走了看誰給你做飯!」
  
  南宮霖轉過身子,一手輕輕擡起酒兒的下巴,湊過去在她唇瓣上啃了一口,厚著臉皮說道:「我可捨不得,好不容易才把你養肥吃到嘴裡,我還沒過足癮呢!其實肉嘟嘟的也不錯,摸起來舒服……」
  
  「去!不要臉!」
  
  「嘿嘿,你也可以摸我的嘛,隨便摸使勁摸……」
  
  一對鴛鴦一路上打情罵俏,耳鬢廝磨,給枯燥的行程添上一抹別樣情趣。沒多久車隊便進了城,逕直駛向逸王府。酒兒在車裡掀開簾子,好奇地打量著城中景致。
  
  城門高巍,城壕寬闊。壕之內外皆植楊柳,老樹濃蔭,寬石平路,行人來往紛紛,且可見兵士列隊巡邏,井然有序。若把潼城比作個性沈靜的小家碧玉,宜城便是端莊規矩的大家閨秀,四處都散發著濃厚的歷史底蘊,古樸中亦不缺繁華。
  
  木頭車輪碾過古老的青石板路,發出沈重的轣轆聲,夜澤選了一條稍微清靜的路走,刻意繞開繁華集市,最終到了王府門前。
  
  「酒兒,到家了。」
  
  南宮霖率先下車,然後把酒兒牽了出來。酒兒落地擡頭,只見面前矗立著一座大宅,金釘朱漆,磚石間甃,極為宏偉大氣。隨後她走進府中,兩眼所至之處,莫不是雕甍畫棟,峻桷層榱,覆以琉璃彩瓦,樓閣皆非凡。庭院內林立著假山怪石,栽種了珍奇異草,還有玉池飛瀑,看得人眼花繚亂。
  
  南宮霖牽著酒兒一路穿梭,終於進了他住的院子。才進院門,就看見小伍興沖沖地跑了過來。
  
  「公子!酒兒姐!」
  
  酒兒訝異:「小伍你怎麼在這裡?」
  
  梳著雙環髻的小伍笑瞇瞇地說道:「是公子吩咐的呀!不僅我來了,曹管家和袁大娘也來了!」
  
  酒兒聞言疑惑地看向南宮霖,南宮霖笑道:「這裡的人你都不認識,我怕你沒人說話覺著無聊,所以把他們都叫了過來,給你解悶兒!」
  
  小伍見著酒兒很高興,一直嘰嘰喳喳的,知曉他們這一月來都在外面遊玩,更是好奇心大起,纏著酒兒要她講講去了哪些地方,都有什麼新奇見聞。
  
  南宮霖看酒兒只顧同小伍說話也不惱,轉身出去找來兩個僕役,叫他們去添置點女兒家用的東西到自己院裡,從今往後酒兒就要在這裡住下了,而王府裡也將要多個女主人。
  
  這時走來一個男子,同夜澤一樣的勁裝打扮,神色肅然,眉宇桀驁。他便是南宮霖手下另一心腹,名叫夜天,也曾是北安將軍舊部,如今專門負責打理逸王身邊大小事務。
  
  夜天見到南宮霖,上前一步,面色稍顯凝重:「公子,京城有信傳來。」
  
  ……
  
  酒兒和小伍說了會兒話又犯困了,於是沒等南宮霖回來,她就進房自個兒躺到床上去了,不出片刻她就睡著了,呼吸均勻綿長。
  
  這一覺睡了很長時間,等酒兒醒來,已是接近傍晚,外面天色略微發暗,天上飄著幾朵雲,映襯著暮日金光,好比金菊花苞。
  
  房裡空蕩蕩的,南宮霖依舊沒回來,酒兒下床出門找到小伍,叫她帶自己去了廚院。
  
  這裡是正兒八經的王府,廚院規模自然比潼城別院那裡大得多,光是掌勺大廚便有四五個,更別說洗菜的切菜的端盤子的打雜的,而且還有專門的師傅做蜜餞和點心。
  
  廚房下人只知道逸王今日回來,所以這會兒是忙得熱火朝天,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應對。管事的乍見一個小丫鬟領著個娘子過來,還以為是別院那裡過來的廚娘,趕緊沖二人招手。
  
  「快過來快過來!我正發愁人手不夠,你們來得正好,快來搭把手!對了,你會做杏仁酪麼?原先劉婆子做的,王爺很是喜愛,誰知今早她卻肚子鬧不舒服。哎呀呀,這些人老是在關鍵時候出岔子!早不病晚不病,偏偏王爺回來了就病了!真是……」
  
  管事的還在喋喋不休地抱怨,酒兒已經開始挽袖子了,沖管事的甜甜一笑:「您放心吧,杏仁酪我會做。」
  
  小伍也叉著腰滿臉驕傲地說道:「老頭兒你今天撿到寶了!我們酒兒姐做的東西,那可是公子最喜歡的!頂呱呱!」
  
  管事的把兩人帶到寬大廚房一隅,這裡有個單獨的案台還有火竈,還放置了些食材,然後他又急匆匆地去安排其他事兒了。
  
  小伍看見管事的把事情一撂便走,有些不高興:「哼!這些人真把酒兒姐你當下人了,還使喚來使喚去的!都是些沒眼色的東西!」
  
  「這有什麼呀!」酒兒拾起一把蔥開始摘掉鬚根,毫不介意地說道:「反正都是做給公子的,只要他喜歡就好,我多做些也沒什麼。」
  
  「公子不知道上輩子積了什麼德,居然碰到酒兒姐你這麼好的人。可惜我不是男人,否則我肯定把你娶回家去當媳婦兒!心眼兒好又賢惠,做飯更是好吃,美死了!」小伍鼓著腮幫子,口氣有些羨慕又有些遺憾。
  
  「噗!」酒兒撲哧一笑,「小丫頭就會胡說八道!快去給我取些杏仁來,不是說要做杏仁酪的麼。」
  
  杏仁果實煮之成漿曰杏酪,也稱杏仁茶。本朝南北兩地之人皆是喜飲此物,通常筵席上都會備有杏酪,配著八寶飯一起吃。酒兒煮杏酪的時候用的是甜杏仁,還加了幾枚苦杏仁進去,取其香味。熟杏仁去皮入石臼打爛之後裝進布帶,用沸水沖之濾去渣粉,最後加勺糖,佐上一碗蓮子羹,吃起來清甜不膩,香滑潤口。
  
  煮著杏仁,酒兒又拿起兩個雞子磕開,拌起肉餡兒來,還切了把小細蔥進去。小伍在一旁打下手,見狀問道:「酒兒姐你要包餃子還是餛飩?我看其他人都做的是燕翅鮑肚那些菜,你做這些……公子會不會不吃啊?」
  
  酒兒拌好餡兒,又把豆腐切作五分長三分寬、一指厚的片兒,再挖去中央一小團豆腐肉,把餡兒放在裡面鑲上,說道:「天天大魚大肉壞胃口的,我是專門做些清爽小菜給公子換換口味,這是豉汁釀豆腐,待會兒上籠屜蒸熟了,再燒一勺醬汁兒澆上去就行了。」
  
  接著酒兒又把真粉粉絲拿開水泡軟,再用烏雞湯煨上一煨,切了些火腿雞絲在上面做「澆頭」,這道菜便叫作「蜜釀紅絲粉」。
  
  小伍守在竈台邊上,酒兒每樣菜出鍋的時候先拿個小碗給她盛上一些,小伍一邊偷吃一邊說:「真好吃!酒兒姐再給我一些,我還要!」
  
  酒兒看著小伍那張油乎乎的嘴巴拉巴拉,嗔笑問道:「菜都被你吃光了公子怎麼辦?小心他知道了罰你!我待會兒再專門給你做些,保證餓不著你,放心!」
  
  正說著話,廚院外響起南宮霖的聲音:「酒兒?酒兒?」
  
  「誒!我在這裡呢!」
  
  酒兒圍裙都沒取就徑直跑了出去,袖子還挽在手肘,露出藕節般的嫩白小臂。南宮霖看見把臉一沈,走過去幫她把袖子放下來遮住,數落道:「怎麼又跑到這裡來了?還把手露出來,成何體統?!」
  
  酒兒羞赧一笑:「你一直沒回來嘛,我一個人也沒事兒做,所以來這裡準備點吃食,都是你愛吃的。」
  
  「算你有良心,沒把我忘了。」南宮霖就是小孩兒脾氣,需要人哄,他這下開懷了,微微笑了笑。不過笑意轉瞬即逝,他好似被什麼煩心事纏繞,眸中帶著郁色,嘴角也緊緊繃起。
  
  酒兒見狀納悶:「公子你怎麼了?遇上什麼事了?」
  
  「沒呢,哪兒會有什麼事,就是剛才沒見到你有些擔心。」南宮霖很快恢復了如常神情,牽起她往回走,「這些事兒有人做的,你就甭操心了,跟我回去。」
  
  廚房裡的僕役聽見逸王來了都偷偷跑到門口看,見到南宮霖親自來把那小廚娘接了回去,還手牽手的,親熱得緊,一下都炸開了鍋。
  
  哎呦哎呦!那是哪家的姑娘那麼好運氣,居然入了公子的眼?!
  
  有好事者過來問小伍,小伍把頭一昂,有些拿喬,就是藏著不願說。後來管事的過來塞給她只大燒鵝,小伍撕下一隻肥鵝腿啃了起來,這才慢悠悠開口。
  
  「那是我家酒兒娘子,是公子心尖尖上的人!她以後會是這府裡的當家主母!」
  
  南宮霖牽著酒兒一路往寢院走,路上他一句話都沒說,出奇地沈默,而且握著酒兒的大掌愈發用力,把酒兒小手捏得發疼。
  
  「公子,你鬆手……」
  
  酒兒停步掙了掙,南宮霖這才發覺不妥,趕緊把她的手捧起來吹了吹,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好點沒?還疼不疼?」
  
  酒兒搖搖頭,伸手撫上南宮霖的臉頰,一雙杏眼真切地看著他:「公子你有什麼心事麼?你可以跟我說的,就算不能為你排憂解難,至少我還可以分擔一些,你別一個人憋在心裡。」
  
  南宮霖垂下星眸,抿了抿唇,焦灼不安地開口:「就是那個……也沒什麼,就是過兩日陛下南巡,可能會來我這裡,我要做一些準備。」
  
  他猶豫了許久,還是沒有告訴酒兒休書的事情。十拿九穩的事情出了岔子,送信人一身重傷地回來,成凱勳不知何故突然反悔,還拋下那樣的狠話……到底中間出了什麼差錯?南宮霖一時還想不明白,他不忍讓酒兒知曉了擔憂,於是獨自承擔了一切。
  
  還有,當初封王之時蒼穹帝便特允了逸王不上京覲見,住在封地即可。兩兄弟同父異母,中間恩怨情仇糾葛極深,自然是不願過多來往的,這個安排也再恰當不過。可是時隔多年,這個時候突然傳出皇帝南巡的消息,甚至還要來宜城這裡。陛下來這裡做什麼?背後有什麼目的?一國之君那深不見底的心思,到底又在打什麼主意?
  
  南宮霖覺得背上好似負了千斤,忽然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酒兒聽了,卻是驚得大呼出聲:「皇上要來麼?你說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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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3:11:21

【第六十四章.憾生悔】
  
  白天做過了不說,當晚又是一番雲雨,酒兒被折騰得筋疲力盡,一完事兒便抱著被子睡了過去,迷迷糊糊中彷彿覺得有人給她清洗身子,再換上了乾淨衣衫,不過她懶得睜眼,只顧自個兒去與周公相會了。
  
  當酒兒醒來之際,已是翌日午時,曜陽當空。身下是柔軟的褥墊,身上也蓋著薄薄的錦被,可是四周卻有些搖晃,彷彿下面不是平實的土地,而是虛綿的雲朵。
  
  酒兒扶著頭坐了起來,喉嚨裡有些乾癢,她咳了兩聲:「咳咳……公子?公子?」
  
  在外間的南宮霖聽見聲音,掀簾走了進來:「你醒啦?」
  
  酒兒揉揉眼,看著房裡的擺設有些不一樣,疑惑問道:「公子這是哪兒?我記得昨晚不是睡這裡的呀?」
  
  南宮霖見她一副睡眼惺忪的嬌憨模樣,笑著伸手去捏了捏粉頰:「小懶蟲!睡得那麼死,把你偷去賣了都不知道!這裡不是客棧,這是船上,我們都出了柳州地界了。」
  
  「真的?!」
  
  酒兒一驚,趕緊跳下床,光腳就跑到窗邊推開窗戶,只見外面青山綠水,竹海沿河鋪成,碧水綠樹相互映襯,滿眼都是翠色。
  
  「先把鞋襪穿上!地上寒氣重!」
  
  南宮霖在後面嘮叨無果,只得親自拿起酒兒的鞋襪,走到窗邊彎腰給她穿起來,邊穿邊訓人:「才起床就光著腳亂跑!身體底子本就沒多好,要是真病了看我怎麼收拾你!」
  
  酒兒笑呵呵的,睜大眼滿臉好奇:「公子我們多久上的船?我怎麼不知道?」
  
  「你知道才怪了!」南宮霖站起來轉身去拿過衣服,又給酒兒穿了起來,「我天沒亮抱你上來的時候,你睡得跟小豬似的,拿腦袋在我胸口蹭了蹭,還哼哼了兩聲!」
  
  酒兒皺起鼻頭,還翻了他一個白眼:「你又胡說,我才不會那樣呢,我睡覺很乖的,連被子都不踢。」
  
  南宮霖趁勢去捏住她的鼻子:「你就編吧你!不知是誰搶被子那麼厲害,連被角都不給我留一點,害得我大半夜被凍醒!」
  
  「哼!那你自個兒睡去,不準爬我的床!」
  
  「嘿嘿……別嘛別嘛,我以後睡覺都抱著你,這不就結了?」
  
  ……
  
  等酒兒洗漱以後,後面那艘船的僕役送了兩碗蓮肉粥過來。南宮霖親自出去接過端進房給酒兒用。
  
  酒兒吃著粥,突然想起一事:「公子,成大哥那裡……」
  
  休書還沒拿到呢,這會兒走實在有些不安心。
  
  南宮霖揮揮手:「我瞧他也算條漢子,應該不會出爾反爾。昨日他說寫好文書便會送過來,我已經在客棧留了人,到時候自有人幫忙收了東西給我們送來。上回和小連約好了中秋要回宜城的,在你家耽擱那麼多天,我怕失了信約,所以就提前動身了。」
  
  其實他心裡還有個小算盤,要是長久留在那裡,讓那姓成的天天看著酒兒,恐怕沒事也會生出事來!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人帶走了事,徹底斷了成凱勳的念想。
  
  酒兒聞言點點頭:「嗯,成大哥很講信義的,答應的事一定會做到。」
  
  既然成凱勳答應了,休書一事便是十拿九穩,只是可憐了他,癡心錯付……想到這裡酒兒不覺有些食不知味,放下粥碗幽幽一歎,眉宇間抹上愁雲。
  
  南宮霖見狀不高興了,揚手一拍桌子:「喂!什麼成大哥成大哥的,叫得那麼親熱!你怎麼從來不這樣叫我?!」
  
  酒兒回過神來,理也不理南宮霖,端起碗又吃了起來,還把臉別到一邊。
  
  誰有工夫搭理這麼一個無理取鬧的男人?
  
  「我和你說話呢!聽見沒有?」南宮霖伸手去扳酒兒的肩頭,眉間都皺成一個「川」字,悶悶不樂。
  
  「問你呢!快些回答我!」
  
  「別只顧著吃,先叫我聲情哥哥來聽聽!還有,以後不許叫那姓成的大哥!」
  
  「酒兒,快點嘛,就叫一聲,真的只是一聲……」
  
  「好吧好吧,不想叫就算了。酒兒,跟我說句話唄,別這樣嘛,說句話……」
  
  ……
  
  一路舟行快水,不多時南宮霖一行便轉道進入運河河道,一路東行去向宜城。與此同時,柳州城內,成凱勳手裡攥著一紙文書,來到原先酒兒所住的客棧門口。
  
  足下沈似千斤,手裡之物幾乎快要把他灼燒至死,這份揪心煎熬,就像是在他心上生生剜掉一塊肉,可他不僅不能喊痛,反而還要大度一笑,裝作毫不在意。
  
  心如刀割,原來就是這般。
  
  深吸一口氣,成凱勳大步跨進客棧大門。可是當他同掌櫃一說,才發覺酒兒已隨南宮霖走了,心中不免失望,不過在這失望的同時,又隱隱鬆了一口氣。
  
  罷了,走了也好,如果讓他再見到她,也許他便會改變主意,再也不肯放手。
  
  南宮霖留了隨行的一人在此專門等候,掌櫃把人叫了下來,然後成凱勳把文書遞給了這人。
  
  休書離手,成凱勳覺得心裡空落落的,連著他和酒兒的最後一根線,也被就此割斷,而且是他親自下手。
  
  不斷在心裡默念「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成凱勳穩穩心緒,開口囑咐送信人:「一定要親自送到酒兒手上,不能交予他人。」
  
  送信人恭敬點頭:「公子請放心。」說完他把文書放進了懷裡,然後轉身上了馬。
  
  「等等!」這時成凱勳喊住送他,然後大步行至馬前,猶豫片刻,最後還是按捺不住心中渴望,向這人問道:「他們……住在什麼地方?」
  
  他依舊忍不住想知道關於酒兒的一切,知道她如今身在何方,住在哪裡,興許以後有機會到了她安家之地,還能與她見上一面,看看她過得好不好。
  
  可是,她好又如何?不好又如何?這些都已經不再關他的事了……
  
  送信人騎在馬上說道:「我家主人乃是當今陛下親封的逸王,自然是住在封地王府。不過王爺說了,他並不是很想見到閣下您,所以……」
  
  話沒說完,成凱勳卻突然上前揪住此人衣角,把他從馬上拽了下來,重重摔在地上。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成凱勳鷹眸瞬間充血,變作赤紅色,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地上的送信人,神情猙獰好比猛獸。他五指一張,虎爪掐住這人脖子,吼道:「他是誰?!你家主子到底是誰?!」
  
  送信人喘不了氣滿臉漲紅,他硬是憋著從牙縫裡迸出幾個字:「逸……逸王……你、你……放手……」
  
  竟然是他……竟然是他!
  
  「啊——!!!」
  
  成凱勳狂嚎一聲,提起這人就使勁扔了出去,送信人跌出四五丈遠,摔在地上發出好大一聲悶響,隨即口吐朱紅,胸骨也斷了兩根。
  
  還沒等他從地上爬起來,成凱勳已經滿身煞氣地大步走盡,彎腰伸手在他懷裡一撈,把那封休書拿了出來。
  
  「你告訴逸王,這封文書我絕不給!死也不給!」
  
  白色碎屑,猶如寒冬飄雪,漫舞天空,不知冷了誰的眼,凍了誰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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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3:10:51

【第六十三章.一紙諾】
  
  酒兒一陣風似的衝回了家,然後鑽進房裡翻箱倒櫃起來,把東西弄得亂七八糟。
  
  南宮霖跟在她身後,看著一地的書籍衣裳被扔得雜亂不堪,而且都是她娘的舊物,可酒兒還在一個大木頭箱子裡找著什麼。
  
  他問道:「酒兒你找什麼?我幫你找。」
  
  酒兒不理人,只顧東翻西找,終於找出一本藍皮冊子,好像是詩集之類的東西。她忙不叠就翻了起來,才掀開兩頁,一張黃色的紙就從裡面飄落下來,掉在地上。
  
  酒兒拾起這張紙,顫抖著手打開。濃墨已黯,信箋泛黃,聞著略微發黴腐朽的灰塵味兒,酒兒被熏得直想哭。
  
  一紙承諾……原來是這個意思。
  
  那一年,春紅柳綠,雲淡鶯鳴。
  
  易老爹的病來勢洶洶,才把女兒的親事說定,便撒手人寰了。相依為命的親人一下離去,酒兒瞬間變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女。
  
  雖然有鄰里的幫襯,還有成家的照拂,可孤零零一個人的日子,終究是太難熬了。原本開朗活潑的酒兒,居然也變得沈默起來,整日整日閉門不出。
  
  成凱勳時不時過來看她,可是酒兒還未及笄,兩人也未正式成婚,為避閒話,兩人接觸沒有太多。他只是過來幫忙做點劈柴擔水的活,要不就是捎來成大娘做的東西,除此之外未有多言。
  
  酒兒還沈浸在喪父之痛當中,所以未曾發覺成凱勳變了,變得沈默寡言,時常看著她欲言又止,到最後卻是一聲不吭,嚥下了堵在喉嚨口的話。
  
  她被隱瞞得太多,她什麼也不知曉,她甚至不知道,在易老爹臨終的前幾日,私下找了成凱勳談話。
  
  可是酒兒不知道的成凱勳都知道,他忽然覺得自己不該如此生活,不該甘於在這鄉野碌碌無為,不該種地耕田度過一生。他應該走出去,去見識更廣袤的天地,去做一個真正的男人,他父親一樣的男人。
  
  成凱勳對自己的父親幾乎沒有印象,可是他知道父親是一個真正的英雄,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因為他發現過家中箱底暗藏的甲冑。
  
  精鋼甲片,皮革繩條,粗糲的表面上刻有道道傷痕,無處不彰顯著甲冑主人在戰場上廝殺的驚心動魄。這是一套勇士的盔甲,他的父親,是一名戰士。
  
  怪不得他會被取名凱勳。攜帶功勳凱旋而歸,父親是這個意思吧?
  
  成凱勳看了眼正在給茶花樹澆水的酒兒,粉粉的面龐,小小的身子,猶如樹枝尖上含苞待放的茶花。她是如此柔弱小巧、與眾不同,怎麼能讓她像村裡其他女人一樣,被柴米油鹽給摧殘得過早開放,又過早凋零?
  
  不過須臾之間,成凱勳主意已定。他剛要開口說話:「酒兒……」
  
  「什麼事,成大哥?」酒兒別過頭來,詢問的目光看向他。
  
  一雙大大的黑眼睛,猶如剛剛睜開眸子的小鹿,無辜稚嫩,天真無邪,彷彿不知人世間的一切汙濁。
  
  成凱勳突然就不願說下去,隨口謅了一個借口:「沒、沒什麼……我想問問你這裡有沒有什麼可以打發時間的書本?我想看看。」
  
  「哦,你等等,我去找給你。」酒兒絲毫不覺成凱勳有異,乖乖應了一聲,之後去房裡找了本她娘的詩集出來遞給他:「成大哥給。」
  
  成凱勳接過書本,看也沒看是什麼東西,只是一味盯著酒兒看,試探著問道:「我……如果離家一段時間,你覺得如何?」
  
  酒兒杏眼迷惘,不解地問他:「你要去柳州城裡嗎?記得早點回來呀!」
  
  成凱勳忽然就笑了,伸手摸摸她的頭,斬釘截鐵地說:「嗯,一定盡早回來。」
  
  原來他的承諾,早在這一刻就許下了。
  
  「別來楊柳街頭樹,擺弄春風只欲飛。還有小園桃李在,留花不發待郎歸。」
  
  成凱勳在紙上抄了一首詩,少年字跡稚嫩,筆畫卻是細心勾勒,工整而又沈重。他在這張紙的背面又寫道「卿若有情,待吾來娶。五年為約,歸期不違。」
  
  待郎歸,原來他有說過叫自己等他回來,原來他不是不告而別。
  
  酒兒看著這紙遲來的承諾,心頭百般滋味難以言明。有懊悔,懊悔她當日沒有翻一翻這本詩冊,有苦澀,苦澀她曾經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等過五年,還有深深的歎息,造化弄人,如今之勢已非她可操控。
  
  成凱勳隨後也來了易家,他看著酒兒手裡發黃的信箋,澀然開口:「還記不記得我走的前一日來找過你?我把詩冊還給你,還叫你一定要看一看。誰知道……」
  
  誰知道那日正是酒兒娘親的陰壽,她在家擺上香燭祭拜,滿心都是悲怨,哪裡還有心情讀什麼詩冊,更遑論去睹物思人了。
  
  酒兒捏著信紙沒有開口,南宮霖這時說話了:「留張破紙就想叫別人等你?別說沒看見,就算看見了又怎麼樣?酒兒憑什麼要等!」
  
  南宮霖有些慶幸,幸好酒兒未曾看見過這紙留信,否則按照這丫頭死心眼的程度,定是鐵了心要等著姓成的回來的,那他們說不定連相遇的緣分也不會有。
  
  成凱勳不理南宮霖,暗沈沈的眸子看著酒兒,繼續說道:「就算你沒有看見我留下的書信,可是你明明知曉我離開,你卻還是自願嫁進我家不是嗎?我走的時候就給娘說了,如果你不願意,親事可以作罷……」
  
  「我當初並非完全自願。」酒兒擡眼,目光沈靜如水,「彼時還有十來日便要成婚,你卻突然就走了,我不知曉該怎麼辦,於是去問婆婆。是婆婆告訴我說你肯定很快就會回來,叫我放心入門,所以最後,我還是上了花轎。」
  
  成凱勳驚愕:「這怎麼可能?!我娘她……」
  
  他突然明白了。
  
  往事歷歷在目,當年他娘哭喊的聲音猶如在耳:「你休想!只要我活著就不行!你別想走你爹的老路!戰場廝殺、刀劍無眼,你爹他就這麼拋下我們母子走了!你居然還要學他去從軍?!我打死你個沒良心的!我白養你這麼多年!打死你……」
  
  籐條打在背上火辣辣地疼,少年成凱勳跪在地上,背脊挺得筆直,滿臉桀驁,堅定不移。他閉口不言,只是一味堅持著自己的初衷與理想。到最後成大娘打累了,扔掉籐條嚎啕大哭,他卻在這時跪著上前,恭恭敬敬給母親磕了幾個頭。
  
  「娘的養育之恩,兒子沒齒難忘,只是男兒志在四方,我如今心意已決,還望娘親成全!」
  
  重重的磕頭聲,一下下叩在成大娘的心上,她看著自己的兒子,身軀筆直挺拔,性格倔強不屈,他越來越像他的父親了,他已經長大了,他再也不是那個在娘親懷裡撒嬌的稚童。
  
  而她卻老了,她再也束縛不了他振翅高飛的願望。
  
  黃昏日落,墨夜黑沈,成凱勳拿著包袱跨出家門,一步步走出渺小的許家村,沒有回頭。成大娘在家裡望著燃燒的蠟燭流了一夜的淚,最後,她拿起剪刀,用紅紙剪出一個個的「囍」字。
  
  走就走罷,為人娘的,會在家裡等著遊子歸來,會在暈黃燈下一針針納著衣裳鞋襪,一次次在心裡默念,回家回家……一如當初,她等待丈夫歸來的模樣。
  
  經不住再次的思念煎熬,成大娘病了,這時候酒兒上門來探望,併吞吞吐吐問了成親一事,流露出些許猶豫。
  
  眼前的小姑娘是多麼水靈乖巧,雖是含苞待放,但不難窺見日後成熟時的艷麗甜美,既然她是兒子心尖上的可人兒,那就決不能輕易放走她!
  
  於是成大娘隱瞞下成凱勳的去向,面上浮起慈愛的笑容,軟言好語地勸慰酒兒,安撫著她焦慮的心緒,讓她只顧放心進門。酒兒那時尚且年幼,又失了父母,哪裡會想得到這裡面的彎彎道道?既然訂了親,她就把成大娘看做是自己的最親近最值得信賴的人,親人自然是不會騙她的,所以她信了成大娘,義無反顧地嫁進了成家。
  
  所有人都只道成凱勳是突然跑了,只有成大娘知曉他實際是去了北方軍營。她瞭解作為軍人妻子的感受,且不說那獨自一人過活的漫長時光,單是對丈夫性命安全的擔憂,也能生生要了為妻者的命。
  
  所以成大娘沒有告訴酒兒真相,她害怕酒兒知曉以後反悔,她甚至還作出毫不知情的樣子,四處托人打聽成凱勳的消息。在她看來,這樣也是為酒兒好,酒兒不知道成凱勳身在何方,只會盼著念著他,而不是整日整夜擔驚受怕,害怕帝詔出征,他隨萬千兵士奔赴戰地,身死沙場。
  
  只是到了最後,她依舊經不住骨肉分離的痛楚,悵然離世。那些原本可以說出的秘密,也隨之進入棺斂,長埋地下。
  
  一場欺騙,其實只是一個母親的私心,她想為兒子留住一個人,一個可以代替自己在家等他歸來的人。
  
  暮色蒼涼,悲徹寒鴉。風吹雲去,經年已過。
  
  當二人理清來龍去脈,心中唯有沈重歎息,這一切稱不上什麼算計,頂多是一場陰差陽錯的誤會。可即便這樣,今時今日的他們,已經回不到過去了。
  
  南宮霖此刻也有些莫名的悵然,他走到成凱勳跟前,幽幽一歎。
  
  「放手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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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3:10:27

【第六十二章.欲奪妻】
  
  許家村村口有一座土地廟,一般村裡要是發生了諸如打架吵嘴的事情,裡正便會把村裡人都叫到這裡,在土地公的見證下解決糾紛,讓村落重歸安寧。
  
  如今,土地廟裡站了兩個引人注目的男子,一人俊美高貴,一人沈斂肅然。他們都緘口不語,只是默默看著站在門邊的酒兒。酒兒低著頭,只能瞧見紅腫的眼睛,窺不見眸中神色,也不知她在想什麼。而一村之長,年老的裡正背負雙手在那裡來回走動,一副愁眉不展的樣子。
  
  你說若是一男二女還好說,大不了一同以平妻身份進門,共侍一夫。可是如今這一女二男就難辦了,總不能把酒兒一分為二,一人一半吧?而且看這兩位都不是好惹的主,成家小子不說了,在外飄蕩那麼多年,看這石頭般的身軀便知肯定沒少歷練,絕對有來頭。反觀另一位公子,俊美無雙,天生貴氣,這通身的氣派也不是尋常人家能養出來的,背景定不簡單!
  
  兩人都說非酒兒不娶,都說自己才是酒兒的相公……
  
  這可真是要折騰死他這把老骨頭!
  
  「我……」
  
  半晌裡正終於開口了,可說話卻是把問題拋了回去:「你們覺得應該怎麼辦?」
  
  成凱勳搶先說道:「自古婚姻大事,遵父母之命,托媒妁之言。當時三書六聘一樣不少,她也入了我成家的門,當然是我名正言順的妻子。」說罷他刻意掃了南宮霖一眼,鷹眸黯淡,殺意沈底。
  
  其實在成凱勳說話之時,他藏在袖下的一雙拳頭緊緊捏住,發出只有自己可聽到的骨節卡嚓聲。天知道他在聽到那句「夫妻之實」的時候有多麼想殺人!
  
  他的酒兒,單純善良的酒兒,等了他五年的酒兒,居然就在前幾日,轉身私下嫁給了眼前的這個男人!五年之前,她明明知曉他出走,卻還是選擇了出嫁,選擇了等著他,她分明是對自己有情的!他還聽裡正說了,期間有多少人上門勸酒兒改嫁,她都一一拒絕了,她都說要為成家守著。成凱勳在知曉這些事情的時候感動得差點落下淚來。他的酒兒,永遠都只屬於他,從今往後他會好好對她,再也不會離開她,更不會讓她受一絲一毫的委屈。
  
  可是如今呢?真是一瞬天堂,一瞬地獄。上一刻成凱勳還沈浸在喜悅憧憬之中,下一刻卻被殘酷的現實衝撞得支離破碎。酒兒居然背棄了他們的婚約,甚至還投入了他人的懷抱。
  
  眼前此人有什麼好?難道他就是用這副好皮囊迷惑住了酒兒嗎?這樣的紈褲子弟他見多了,仗著光鮮亮麗的外表,外加家裡有幾個臭錢,專程出來勾引良家女子,可是等一到手便不稀罕了,棄之如履。
  
  不行!他的酒兒是如此之好,舉世無雙的好,怎麼可以就這樣落入魔掌?!
  
  就算酒兒和這人有了關係,那又怎樣?他可以不在乎的!
  
  成凱勳覺得酒兒只是一時被南宮霖蒙騙了心智,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她陷進去,若是等到她被拋棄才站出來,一切就太遲了!他要奪回酒兒,讓酒兒看看誰才是真心對她好,誰才是她真正的良人。
  
  她為自己守了這麼多年都沒有變心,這一次的失貞,成凱勳就當作是老天爺對他的懲罰,懲罰他不配得到完完整整的酒兒,懲罰他年少氣盛,一走了之。只要以後酒兒能夠長長久久陪在他身邊,他真的不介意這些,他自詡有胸懷包容酒兒的一切,好與不好都行。
  
  「嫁進你家又如何?和她拜堂的又不是你。」南宮霖出言反駁,「我朝律例,丈夫死後,為妻者守孝期滿便可改嫁。你失蹤之後,家人已去官府報了案,留了存底。多年已過,你杳無音訊,按律當屬無蹤之人,雖未見屍首,卻可以算作是死了的。既然你已經死了,酒兒重新再嫁亦是合情合理,我和酒兒拜過天地行過夫妻之禮,所以,我才是他的夫君,唯一的夫君。」南宮霖刻意放緩說話速度,咬重了後幾個字的音。
  
  這人什麼來頭?居然對律法知曉得如此清楚。成凱勳一邊懷疑著南宮霖的身份,一邊憤怒地看著他,腦海裡想著反擊的話語。
  
  這時,他身邊的清秀男子站出來說道:「閣下所言不差,不過我記得律例中有言明,失蹤時限以五年為準,若是時限未至,那可是不作數的。」
  
  南宮霖嗤笑一聲:「他一走就是五年多,早就超過時限了。」
  
  「此言差矣,這時限並不是空口白話說了就算,是要以官府憑據為證的。」清秀男子不慌不忙,轉身向裡正拱手一禮,「不知您還記得官府造冊登記是哪一日嗎?或者是手上有沒有什麼記錄?」
  
  「有的有的,待我去找出來。」
  
  不一會兒裡正叫人從家裡找來一本破舊的簿子,拍掉上面厚厚的灰,他翻開簿子慢慢找了起來,最後指著一處說道:「找到了,這裡這裡!」接著他按著字逐一念了起來:「柳州城轄內許家村男子成凱勳,年十九,失蹤……乙卯年七月二十五日記……」
  
  清秀男子輕輕一笑,有些得意:「今日正好七月二十三,差一天才到五年,所以你說的都不算數,嫂子依舊是我們老大的夫人。」
  
  好詭詐的人!
  
  南宮霖呼吸一滯,周圍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他緊了緊手掌,眉梢一挑,眼眸裡儘是堅定:「無論如何,我絕不相讓。有膽量儘管放馬過來,要殺要搶我奉陪到底!」
  
  「哈!」成凱勳竟然也硬著脾氣槓上南宮霖,出言表明立場:「我也不會就這麼算了!管你有何背景,此事就算鬧到京城聖上跟前,我亦不懼!」
  
  他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個一無所有的毛頭小夥,這麼多年在外艱辛闖蕩,風餐露宿,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過活,以命搏命……他已經闖出自己的一番天下,他相信自己已經有足夠的能力給酒兒富足的生活,能夠讓她在自己豐滿的羽翼下安享愜意。她值得這些,她是高貴純潔的,她應當享受世上最好的一切。
  
  南宮霖斜睨他一眼:「隨便你!總之酒兒是我的,即是皇帝也休想跟我搶人!」
  
  眼看兩人又開始針鋒相對,大有再打一場的趨勢,酒兒這時站出來,走向成凱勳。
  
  「成大哥,我有話想對你說。」
  
  成凱勳站在小河邊,徐徐清風拂面而過,平息了心中些許焦躁。冷峻的面容倒映在清澈河水之中,水紋波動,浮現出一絲哀傷。
  
  他身後不遠處,南宮霖正扯著酒兒袖子:「不許過去!不準跟他說話!」他緊緊抓著酒兒,連一絲一毫也不願鬆開,生怕一放手,酒兒就要跑掉。
  
  「公子。」酒兒捏捏南宮霖的掌心,軟言勸道:「我去和他說清楚就回來,你別擔心。」
  
  「我不要!」南宮霖把嘴一努,不高興地說道:「和他有什麼好說的?你是我娘子,不準跟別的男人說話!」
  
  四周的人見狀都愣了愣,這俊美公子剛才還凶神惡煞又冷冰冰的,怎麼到酒兒面前就成了這副模樣了?哈巴狗似的!
  
  酒兒無奈地笑了笑,知道南宮霖吃軟不吃硬,於是口氣愈發柔和:「我也是為咱們好,說開了讓他想通也就沒事了,你也想以後安安靜靜地過日子是不是?如果這事兒不解決,食不好睡不安的,再說我看著你今日受了傷,心裡好疼。」說著她輕輕摸上南宮霖眉角的傷口。
  
  「這點小傷沒什麼,你別心疼,你一疼我就難受了。」南宮霖捉住酒兒的手落下一吻,「那我陪你過去,我不放心你單獨和他一起。」
  
  「沒事的,你就在這裡看著,我保證不走出你的視線。公子,你就答應我嘛……」
  
  經不住酒兒的撒嬌,南宮霖最終妥協了:「好嘛好嘛,那你不準說太久,快些回絕掉他就回來!還有,離他遠一些,至少五步開外!還有……」
  
  「知道啦!你囉囉嗦嗦好像老婆婆!那我過去了。」酒兒笑著嗔怪南宮霖一句,轉身向河邊的成凱勳走去。
  
  南宮霖身子往前傾了傾,想擡步跟上,可又礙於和酒兒的約定不能過去,於是只好出口喊道:「我就在這裡等你!有什麼事你就喊我啊!聽見沒有?!」
  
  酒兒聽見身後飄來的聲音不覺一笑,按捺住回頭的衝動,繼續朝前走。一擡眼,挺拔偉岸的背影矗立眼前,突然心頭又是一陣沈重。
  
  到底要從何開口?
  
  成凱勳的眼角餘光一直落在酒兒身上,方纔她和南宮霖的互動也分毫不差地映入他的眼簾。柔情涓涓,情意綿綿……這些本該是屬於他的啊!該死!
  
  待到酒兒走近,成凱勳故作無事,盡力讓自己顯得溫柔一些,開口道:「你來了。」
  
  不知她有什麼話要對自己說?不管了,無論酒兒說什麼,他都必須讓她再次回到他的身邊!
  
  「嗯。」酒兒低眉斂眸,抿了抿唇,終於鼓起勇氣開口道:「我和公子……」
  
  「我不介意!真的不介意!」成凱勳不等她把話說完,搶先開口:「我知道你一個人等了那麼多年,無依無靠的,一下遇上這麼個人,對你關心體貼,還時時刻刻照顧你,難免會有所動心。我不怪你的,人非草木孰能無情?只怪我不好,這麼多年沒有回來看過你……可是我不回來是有苦衷的!酒兒你給我一次機會,我們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我們重新開始……你要是怕別人說閒話,我帶你走,離開這裡,到其他地方去……」
  
  「成大哥。」酒兒見成凱勳依舊抱有幻想,狠下心腸說道:「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我如今很好,我不想有任何改變。我今日找你,是想向你求一封休書。」
  
  一桶冰水當頭潑下,成凱勳一顆炙熱的心瞬間變得冰涼。
  
  休書,一封休書……她竟然要他休了自己!
  
  滿腔悲慼難抑,成凱勳不覺後退一步,嘴唇囁嚅:「為、為什麼?」
  
  她不是等了自己這麼多年麼?如今他按照承諾的那般回來了,可是為什麼變成了這個樣子?她是變心了還是死心了,抑或只是用這種方式懲罰他?
  
  「因為我現在喜歡的人,是公子。公子也喜歡我,他對我很好,我在街上被人為難的時候他挺身而出,我提不動東西的時候他幫我拿,我不敢過河的時候他會背我,我落入土匪手裡的時候,也是他來救我……公子一直陪在我身邊,從來沒有離開過。無論我是笑是哭是悲是怒,只有公子一個人在意,我高興他陪著我高興,我難過他會逗我開心,他的世界裡只有我,所有的我,他把我當成手中的明珠,呵護備至。你說,這樣的人,我怎麼會不喜歡?怎麼會不想和他在一起?」
  
  聽到酒兒這般說,成凱勳目光一黯,暗自想道:其實,她還是怨他的吧?怨他缺失了這五年,怨他錯過了她的喜怒哀樂,怨他不能這般照顧他。
  
  於是成凱勳又道:「這些我都可以做到!只要你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我保證會做得比他好。酒兒,你相信我!」
  
  酒兒默默搖了搖頭,聲音淡淡的:「我不會相信你了。當初你一聲不吭便悄悄走了,這一去就是五年有餘,杳無音信。你叫我如何信你?你有哪一點值得我信?」
  
  此話宛若驚雷炸耳,成凱勳瞪大眼,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我哪裡一聲不吭就走了?我留給你的信呢?你沒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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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3:10:03

【第六十一章.猛虎鬥】
  
  流水落花,情隨逝。
  
  足下清泉碧水嘩啦,心頭疼痛難以復加。酒兒以為自己忘了,可是在看到成凱勳的這一刻,聽到他說起那些往事,還是忍不住心中澎湃,淚水洶湧而出。
  
  那一年,她娘親去世,她隨易老爹搬到許家村。易老爹在宅院裡整理行李,她獨自一人來到河邊,拿出她娘的芙蓉手絹,邊看邊哭。
  
  斯人已逝,唯留懷念。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沒有朋友,沒有親戚,也沒有娘親……酒兒很害怕,猶如落進沼澤的小鳥,苦苦掙扎,卻終究免不了被黑暗泥沼吞噬的結局。
  
  哭得直到手絹濕透,她蹲下去清洗,湍急河水席捲而來,沖走了手絹。
  
  那是她娘親留給她的,是她可以放在懷裡貼身紀念的東西,怎麼能就這樣丟失?
  
  她沿著河岸一直跑,只希望能夠追回失去的東西,她甚至想,也許這樣跑下去,就能追回失去的人。
  
  眼看一方小小手絹即將被河水湮沒,這時有個少年躍進河裡,為她撿回親娘遺物。
  
  成凱勳在酒兒最無助孤單的時候出現,對於她的整個少女時代來說,他絕對是與眾不同的存在,有著非凡的意義。
  
  在知曉父親把她許給成家之後,其實酒兒心裡是有些歡喜的。
  
  那樣的一個人,寵著她護著她圍著她轉,應該是天底下除了爹爹對她最好的男人了吧?娘親說了,只要真心實意對你好,就是良人。
  
  成凱勳,一定會是易酒兒的良人。酒兒不斷這般告訴自己,滿腦幻想著出嫁的那天,鳳冠喜袍,紅紙漫天。
  
  可真到了成親的那日,來接她的不是成凱勳,而是一個抱著大公雞的同村小夥。
  
  哈,多麼可笑的場景!
  
  獨自拜堂、獨自敬茶、獨自一人進了洞房。酒兒安慰自己,總有一天成凱勳會回來的,一定會回來的,她要好好在家等他。
  
  一月、兩月、三月……直到婆婆去世,成凱勳也沒有回來。
  
  一年、兩年、三年……直到她從未及笄的少女,變成雙十年華的老姑娘,成凱勳還是沒有回來。
  
  在時光的長河中,那份僅存的感情,已經消磨殆盡了。
  
  酒兒也許並沒有真正愛過他,但是,她等過他。
  
  那份特殊情愫,許是依賴感激,許是錯覺幻想,哪個少女不懷春?每個豆蔻年華的姑娘心裡,都會有一位翩翩公子,鮮衣怒馬,從天而降。
  
  只是現在她長大了,她夢醒了,她知道有些事,錯過便是錯過了。
  
  已經不能回頭。
  
  成凱勳見酒兒流淚,以為她是過於欣喜激動,遂擡手抹去她臉上淚痕:「別哭別哭,我們重逢團聚,應該高興才是。」
  
  酒兒把臉一別,躲開他的手,冷冷吐出兩個字:「你走。」
  
  成凱勳一怔,有些不明所以,繼而開口說道:「我會走,帶你一起走,就像我承諾的那樣……」
  
  還沒等他把話說完,酒兒赫然打斷:「我不會和你走。我已經嫁人了,你不要來找我。」說著她衣裳也不要了,轉身就往岸上走去。
  
  成凱勳趕緊拽住她的胳膊,眉目間含著淺淺的笑意:「若是昨日,我興許還會信你這番說辭。可是今早我回來之時正巧碰見里正,他都告訴我了,你確實嫁了人,不過嫁給的,是我。」
  
  成凱勳手臂一用勁,酒兒便撞入了他懷中。他雙臂緊錮著人,埋頭動情呢喃:「我多害怕你不會等我……畢竟當初那一紙諾言太過單薄,年少輕狂,許下的承諾也有些不牢靠,沒想到……你知道麼?這麼多年我無時無刻不在惦記你,可是我卻不敢書信一封,生怕一提筆便會抑制不住心中思念,跑回來見你一面……還好、還好你終於是等著我的,我發誓,從今往後,再也不會拋下你……」
  
  當初他走得太草率,以至在如今功成名就之際,懊悔依舊不斷襲來,如果他沒有走,現在的他們會是什麼樣?男耕女織,兒女繞膝?
  
  不,他必須走,他必須去闖出一番天下,他必須成為蒼穹上翺翔的雄鷹,振翅高飛,無人可及。
  
  只有這樣,他才能配得上她,配得上他的酒兒。
  
  濃厚的男子氣息包圍著酒兒,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酒兒伸手狠勁推開成凱勳,搖頭說道:「你不該回來,現在太遲了。」
  
  如果他們能在三日之前重逢,如果他們能在七夕那日相認,如果他們能在一年多前相遇……如果他們一開始就不曾分離,今時今日,一切截然不同。
  
  「不遲,一點不不遲!」成凱勳重新拉住酒兒的手,依舊堅定,「我們重新開始,你跟我去京城,我現在……」
  
  「放開她!」
  
  伴著一聲怒吼,白影狂風襲來,成凱勳猝不及防臉上就挨了一拳,被打得後退兩步,差點跌倒。
  
  南宮霖老遠便看見一個男人對酒兒拉拉扯扯,酒兒含著淚滿臉害怕。他怒不可遏,衝上前就狠狠揍了這人一拳。
  
  成凱勳踉蹌一下,穩住了身子。口腔裡泛起一股血腥味兒,他把頭一偏啐了一口,吐出帶血的唾沫,之後目光一凜,凶狠的眼神望向來者。
  
  南宮霖緊張地拉著酒兒看了看,焦灼不安:「他有沒有對你怎麼樣?你受傷沒有?」
  
  酒兒依舊有些發怔,只是呆呆地看著成凱勳,杏眼通紅,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該死!」
  
  南宮霖以為酒兒被人輕薄,怒火沖頂,又向成凱勳揮出鐵拳。成凱勳這下有了防備,揮臂一擋,繼而奮起反擊,一掌打在南宮霖肩頭,骨頭都卡嚓作響。
  
  男人之間的戰火一旦被挑起,那便猶如烈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驚濤怒湧,狂風叱吒。
  
  南宮霖和成凱勳從河岸打到河中央,滿身濕透,各自掛綵,可卻同樣一臉桀驁,誰都不願認輸,也不願第一個開口休戰。
  
  酒兒在岸邊焦急大喊:「住手!你們都住手!」
  
  南宮霖一把扯下累贅的衣服,隨手一扔,露出修長精壯的上半身,星眸冷肅地看著成凱勳,頭也不回地沖酒兒喊道:「你站在那裡別過來!等我收拾了這個傢夥再說!」
  
  成凱勳也脫掉上衣,只見他渾身肌肉虯實,身上散落著道道傷口,由此可見也非等閒之輩。他擡手抹去嘴角血痕,衝著南宮霖勾勾指頭,挑釁道:「有本事就過來!」
  
  一聲大喝,兩個男人又打在了一起,猶如纏鬥的蛟龍,攪得此地天翻地覆,水花飛濺,腥血橫飆。
  
  酒兒見狀焦灼不安,可又無法下河勸戰,只得在岸邊不斷大喊叫停,無奈兩人根本不聽,只顧惡鬥,那架勢是要徹底打死一方才會作罷。
  
  這番動靜太大,村裡的人聽到都跑了出來,來到河邊看熱鬧。
  
  酒兒看見有人來了,趕緊上前抓住一人胳膊懇求道:「李大哥,快幫我去拉開他們,不然會出人命的!」
  
  姓李的男子急忙前去勸架,誰知剛一靠近,卻被強風推了開來,瞬間就跌出兩丈之外,後背硌在尖銳石子上一陣劇痛,躺在地上呻吟不止。
  
  裡正早晨才從柳州城回村,聞訊也急忙趕來,隨行的還有一名清秀男子,正是成凱勳的同伴。
  
  清秀男子一到,便乍呼呼地喊道:「老大不好了!他們說你家娘子已經……」說道這裡他覺得有些不妥,於是吞下後半截話,向著河中央喊話:「老大你先別打了!辦正事兒要緊,你快回來!」
  
  裡正也急忙勸道:「有話好好說,萬事可商量,二位切莫衝動……」
  
  只是任何人的勸慰都沒有用,南宮霖和成凱勳就像爭奪地盤的猛虎,非要鬥個你死我活不可。
  
  不知是誰流下的鮮血,染紅了小河清泉,一泓血水刺得酒兒眼睛發痛。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在她等待的時候成凱勳不回來,而在她下定決心要和公子好好過一輩子的時候,他又突兀地橫插一腳,硬生生攪起波瀾?
  
  她到底是造了什麼孽?被老天這樣玩弄於股掌!
  
  想到這裡酒兒爆發了,多年的委屈不甘一瞬湧出,她彎腰從河灘上撿起石頭便向河中央砸去:「混蛋!無恥的混蛋!」
  
  拳頭大小的石頭咚咚掉進水裡,終於引起了酣戰二人的注意,他們不約而同收手,回頭望向岸上。
  
  「我到底是欠了你們什麼?非要這樣折磨我?!折磨我……」
  
  酒兒邊哭邊罵,抓起石子亂扔亂灑,到最後無力地癱坐在地,捂著臉嚶嚶哭泣。
  
  南宮霖最不忍酒兒傷心難過,他率先棄戰,大步跑回去抱住酒兒,讓她頭靠在自己胸口,安慰道:「好好好,我不打了,都聽你的,什麼都聽。你看,我好端端的,你別擔心……」
  
  酒兒滿腔委屈,抱著南宮霖大哭不已。她該怎麼辦?成家婦的名分未脫,成凱勳如今又回來了,可是她已經和南宮霖……
  
  成凱勳見眼前這位一看就知嬌生慣養的貴公子抱著酒兒,頓時眼神一冷,大步上前就要拉開兩人:「不準碰她!」
  
  南宮霖一掌揮開,怒然吼道:「你算哪根蔥?我家酒兒的事輪不到你管!滾!」
  
  成凱勳冷哼一聲:「哈!你家酒兒?我告訴你,她易酒兒是我成凱勳名正言順的妻子,是八擡大轎擡進成家的媳婦!」
  
  ……
  
  南宮霖頓時身子一僵,表情也冷了下來。不過片刻之後,他擡起眸子輕輕瞥了成凱勳一眼,嘴角微微揚起,出口不屑。
  
  「那又如何?你離家多年,枉有夫妻之名,而我跟酒兒早已互許終身,我們有夫妻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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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3:09:42

【第六十章.浣衣河】
  
  秋陽驕躁,待兩人在葡萄架下親熱一回,滿身大汗不說,衣衫也沾上了情**的印跡,粘稠滑膩。
  
  清洗身子、換下衣衫,收拾妥當以後,酒兒把髒衣服放進木盆,抱著盆子便要出門。
  
  「酒兒你要去幹什麼?」南宮霖換好衣服出來,正好看到酒兒走到門口。
  
  酒兒指指盆中衣物:「我去河邊洗衣服。」
  
  「洗這作甚?你好好在家休息。」南宮霖上前搶過木盆,眼角一挑,「存點力氣晚上用……」
  
  「去!沒羞沒臊!」酒兒揚起粉拳捶他胸口一下,「都弄髒了嘛,怎能不洗?」
  
  南宮霖嬉皮笑臉的:「那你先放著,待會兒我找人來洗,大不了給點銀子就是了。」
  
  「你以為別人都見錢眼開呀?」酒兒白他一眼,「大家街坊鄰居的,你老是拿錢使喚別人,做出高高在上的樣子,人家會不樂意的。再說了,這些上面沾了……那個,怎麼好意思拿給別人瞧見嘛?還是我去河邊洗。」
  
  南宮霖被她這麼一訓,有些訕訕的:「那……我去洗好了。」
  
  「呵呵,你連燒水都不會,難不成還會洗衣裳?算了算了,還是我去啦。」
  
  南宮霖拗不過酒兒,又放心不下她一人出門,最後只得陪她一道去了河邊。
  
  許家村青山綠水,一條淺淺小河順延而下,貫穿整個村落。
  
  河水嘩嘩,清流澄澈,裡面時不時遊過兩三尾小魚,追逐嬉戲。酒兒怕水,在河灘遠遠處就停下了腳步,蹲在一塊大石頭旁,往木盆裡裝滿水,把髒衣物先泡了進去。
  
  南宮霖一路走來又被曬出一身汗,一張俊臉有些發紅,他走到河邊看見清澈流水,登時大喜,趕緊把袍角撩至腰間別上,然後脫掉錦靴、挽起褲腿,立馬就走進河裡。
  
  「酒兒過來!」
  
  河水不深,南宮霖站在河**,水深只齊他膝蓋。他回頭沖酒兒大喊,還舉起手揮了揮,滿面喜色。
  
  酒兒看了眼河裡,在岸邊搖搖頭:「你自己玩罷,我就在這裡洗衣服。」說著她蹲下把皂角從盆裡撈出來,放在石頭上砸開,再搓揉出泡沫。
  
  南宮霖沒有得到酒兒的回應,不免有些失望。他索性提步走了過來,踩得水聲「嘩啦嘩啦」,很快就跑回酒兒跟前。
  
  「來嘛來嘛,水裡很涼快的,保證舒服!」
  
  南宮霖伸手便要拉酒兒下水,酒兒嚇得使勁搖頭:「我不去啦!我還要洗衣服呢!」
  
  「膽小鬼!這麼淺的水都不敢踩。」
  
  南宮霖趁酒兒不備,忽然打橫抱起她,轉身便往河**走去。
  
  酒兒頓時大呼亂叫起來:「快放我下來!放我下來!」
  
  南宮霖衝她眨眨眼,神情頑皮:「你可想清楚咯?我要是放手你就掉水裡了……」
  
  說著他不懷好意地晃了晃手臂,好似想把人扔下去的樣子。
  
  「不準放不準放!」酒兒趕緊摟上他的脖子,半是撒嬌半是命令的口氣說道:「快把我抱回去!」
  
  南宮霖嘟起嘴唇:「那你先親我一個。」
  
  酒兒先左右張望了一番,看見河邊無人,這才飛快湊過去在南宮霖唇上輕啄一口。親完便不斷催他:「快點抱我回去啦,待會兒被人看見要笑話的!」
  
  「誰說要抱你回去的?我可沒答應。」
  
  「……癩皮狗!」
  
  南宮霖繼續往河裡走,故意作弄酒兒,走到河水差不多有小腿肚子那麼高的地方才停下。他先單手托起酒兒,伸手扯掉她的鞋襪往岸上一扔,之後便緩緩把人放了下來。
  
  「別害怕,我會牽著你的。」
  
  酒兒一手撩著裙擺,一手死死抓住南宮霖的肩頭,弄得他衣服都皺成一團。雙腳入水的那一剎那,酒兒下意識就往南宮霖身上撲騰,宛若受驚小鹿。
  
  南宮霖趕緊輕輕拍撫著她的背安慰道:「別怕別怕,我在這兒呢,水很淺的,你試試。」
  
  蓮足入水落地,踩在河底的石子上,微微硌腳。酒兒咬著唇,緊張地關注著自己腳下,流水拂過小腿,她覺得有些眩暈。
  
  「來,試著跟我走一走。」
  
  南宮霖牽著她,往前又走一步,開口鼓勵道。酒兒小心翼翼地邁出一步,然後站穩,併攏雙腿,長長舒了一口氣。
  
  南宮霖擡眸一笑,眼波瀲灩:「看,這不就對了?膽子是練出來的,你越害怕就越不願嘗試,到最後只能一輩子躲著它,這可不像我認識的酒兒。我家酒兒勇敢潑辣,連土匪都不怕,怎麼還會怕水?你說是不是?」
  
  「嗯。」
  
  酒兒被這一誇有些羞赧,斂眉點了點頭,然後在南宮霖的帶領下,慢慢在河灘淺水處行走起來。
  
  葉隨流水落巖前,片雲寒鴉過別村。
  
  兩人在河裡玩了一會兒乏了,又回到岸邊坐在石潭上說話。酒兒天生蓮足嬌小,不盈一握,南宮霖見之喜愛非常,逮在手裡便玩兒了起來,伸指去撓她的腳心。
  
  酒兒「咯咯」笑著,擡腳踢他一下:「不許欺負我!」
  
  南宮霖嬉皮笑臉,湊到酒兒耳畔,咬著她耳垂問道:「酒兒,那個的時候,你是什麼感覺?」
  
  酒兒擰著眉頭,狐疑地看他一眼:「什麼時候?」
  
  「就是我在你裡面的時候。」
  
  ……公子羞死人了!
  
  酒兒惱羞成怒,一把推開南宮霖:「你怎麼問這個?不要臉!」
  
  「我怎麼不要臉了?」南宮霖又笑瞇瞇地湊上來,「說嘛說嘛,我想知道。你舒不舒服?喜不喜歡?」
  
  「咦……」酒兒伸手摀住臉,氣呼呼地吼道:「不許再問了!我才不告訴你!」
  
  南宮霖去扯她的手:「這裡又沒外人,你悄悄告訴我好不好?要不這樣,我先說,你那裡濕濕滑滑的,我一進去就被緊緊包著,而且還很熱……反正很爽!」
  
  「真的?」酒兒半信半疑,從沒有人教過她這些,其實她心裡也是好奇的,聽見南宮霖都大大方方說出自己的感受了,她猶豫一會兒,也吞吞吐吐地說道:「嗯,一開始有些疼……過一會兒要好一些,但是你一動得快些我就會叫出聲來,不由自主的。還有我會渾身都軟綿綿的,還有些酥酥麻麻,就像吃了個酸梅子,有些難受,又有些舒坦……公子我是不是不對勁?我好像不應該出聲的……」
  
  「別呀,我喜歡聽你叫,越大聲越好!」南宮霖凝眉思索一陣,又道:「楚兄說女子前兩次是會疼的,其實我也有點疼,但多來幾回就好了。酒兒,待會兒回家我們再試試?」
  
  嗯,包袱裡還有姓楚的給的兩本圖冊,應該拿出來看看……
  
  「色胚!」酒兒聞言,又嗔罵了南宮霖一句,羞羞澀澀地低下了頭。
  
  到底等會兒回家,要不要再試試呢?
  
  這對小鴛鴦親熱玩鬧一陣,終於想起還有正事沒做,於是酒兒把皂角水倒進盆子裡,開始洗起衣裳來。南宮霖也隨之蹲下,學著酒兒的樣子,一雙手拿起衣裳揉了又揉,動作笨拙。
  
  玉潤鼻尖冒出汗珠,猶如朝陽照露。酒兒看著南宮霖專注又耐心的樣子,心頭一陣甜蜜,嘴角也高高揚起。
  
  「公子,皂角不夠了,你回家去拿些來吧,就在竈台邊上的那個罈子裡。」
  
  「好勒。」
  
  南宮霖站起來便往回走,走出一截頓了頓腳步,不放心地回頭叮囑道:「你一個人可要小心點吶,別走進河裡太深,知道了嗎?」
  
  酒兒揚起沾滿泡沫的小手,有些不耐煩地揮手:「知道知道啦,你快去吧!」
  
  「我很快就回來,等我啊!」
  
  看著南宮霖一步三回頭的樣子,酒兒掩嘴笑了笑,埋頭下去把南宮霖揉過的衣裳又重新洗了一遍,然後倒掉汙水,拿著衣裳走進河裡,在淺淺的水邊漂洗起來。
  
  「良辰美景奈何天,賞心樂事誰家院。朝飛暮卷,雲霞翠軒……」
  
  酒兒一邊浣著衣裳,一邊哼著小曲兒。長長的紗裙在水流沖刷下,如柔軟水草般漂在水面,彎彎曲曲,好比瑤池仙女的彩鍛。
  
  「哎呀!」
  
  一個不慎,衣裳從酒兒手裡滑落,瞬間被河水沖遠,順流而下,她趕緊追了過去。
  
  酒兒沿著河邊淺水處一陣小跑,水流有些急,眼看衣裳就要消失不見的時候,一個人影忽然從岸邊衝出,長腿闊幅,三兩步就走到河**把衣裳撈了起來,然後向酒兒走來。
  
  酒兒擡眼看去,眸子一亮。
  
  咦,是他?
  
  這男子身材高大,體魄強健,五官深邃,一雙鷹目炯炯有神,就是表情嚴肅得嚇人,正是酒兒七夕那日在潼城遇到的男人。
  
  他手裡攥著的衣裳,彷彿用了很大的勁,手背青筋爆出,幾乎都能看見皮膚底下的脈搏在突突跳動。他看著酒兒的眼神瘋狂又炙熱,仿若要灼燒了一切,直至燃骨成燼。
  
  終於走到酒兒跟前,他把手往前一伸,從喉嚨裡艱難地迸出一個字:「給。」
  
  只是說了一個字,卻好似耗盡了畢生之力。
  
  「謝謝。」酒兒伸手去接,可是這男子卻並不鬆手,仍舊緊緊抓住衣裳。她皺皺眉頭,又扯了扯,還是扯不動,遂擡頭說道:「這位公子,勞您松下手。」
  
  誰知這男子充耳不聞,只是自顧自說起話來。
  
  「你才搬來這裡的時候十歲,當時我第一次見你,便是在這河邊。一個粉嘟嘟的女娃,拿著塊繡了芙蓉的手絹到河裡清洗,誰知卻一個沒抓穩,被河水沖走了手絹。你當時就哭了,站在岸上望著河裡的手絹流眼淚,想去撈卻又不敢下水,可憐得像只小兔子。後來是我跳進去把手絹撿回來還給你,你破涕為笑,還高高興興地喊了我一聲哥哥。」
  
  酒兒只覺耳邊「轟隆」一聲,整個人都懵了。
  
  「你十三歲那年的夏天,和村長家的閨女跑到後山碧龍潭去玩。你明明不會遊水,卻經不住別人的鼓動,下潭洗澡。未料卻陷進了潭底的淤泥之中,差點溺水而亡。幸好我當時從那裡經過,跳下去把昏死的你撈了起來,總算撿回一條命。你醒了就抱著我大哭一場,一邊哭還一邊央求我不要告訴你爹,下山的時候你嚇得腿軟走不動路,是我一路把你背回了家……」
  
  酒兒站在水裡,頭頂明明驕陽高照,可渾身卻如墮入冰窖一般嚴寒,凍得骨頭刺痛。她看著眼前的那張嘴一張一合,耳邊嗡嗡作響,完全聽不清他說什麼,腦海裡只有自己的聲音在迴盪。
  
  他回來了……他回來了……他回來了……
  
  這男子還在繼續說著,眼神充滿柔情:「呵呵,自打那次以後你便落下了怕水的毛病,連過條小溪都不敢,如今看來……你好像還是沒怎麼變,跟我記憶裡的有些不同,卻和想像中的一模一樣。」
  
  說著,他輕輕拉起酒兒的手,緊緊握在掌心,低沈嗓音深情款款。
  
  「酒兒,我回來了。你的成大哥,回來接你了。」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7 23:09:23

【第五十九章.葡萄架】
  
  早上這番折騰過去,已是日上三竿。酒兒渾身酸疼不已,軟噠噠地趴在床上不願起來,用被子摀住頭生悶氣。
  
  公子討厭死了討厭死了!
  
  哪兒有這樣的人?一回來了來兩回,兩回完了又三回……現在她身上到處都是紅紅紫紫的印痕,還有大腿根又酸又痛,站都站不起來,比受刑還慘!
  
  以後再也不要和他一起睡了!
  
  正當酒兒抱著被子在床上打滾的時候,南宮霖端著碗東西進了屋。他如今可是春風滿面,眉眼都透著股得意勁兒,一看便知是吃夠了的。把碗擱在桌上,他走到床邊坐下,伸手輕輕拍了拍被子。
  
  「酒兒起來了,吃點東西。」
  
  酒兒把自己裹在被子裡翻了個身,故意不理南宮霖,話也不說一句。
  
  南宮霖瞇起眸子笑了笑:「小懶蟲!快起來了,太陽都曬屁股了!」
  
  「走開,我不想見到你!」酒兒蒙在被子裡,氣鼓鼓地喊道,甕聲甕氣的。
  
  南宮霖把手探進被子:「再不起來我可要收拾你了……」說著他的手就在酒兒身上抓了一把。
  
  「啊!」
  
  酒兒尖叫一聲,幾乎是跳著坐了起來,雙手護胸:「走開走開!不許碰我!」
  
  南宮霖呵呵一笑,湊過去用手按住酒兒雙肩,輕輕在她額頭落下一吻:「知道累著你了,今兒個你好好休息,其他的事交給我。」
  
  酒兒這才鬆下防備,半信半疑:「真的?那你要說話算話,今天不許再……那個我,明天也不行!」
  
  「知道啦!」南宮霖捏了捏她的鼻子,起身去端起桌上的粥,親自舀起一勺餵給酒兒:「來,先吃點東西。」
  
  軟糯甜粥入口,酒兒有些詫異:「公子,這是你煮的?」
  
  「我哪兒會呀!」
  
  南宮霖一勺又一勺地餵著酒兒,道:「我去隔壁找那個大嬸做的,給了她些銀子。不過我記得你的口味,枸杞大棗紅糖一樣不少,我都叫她放了。」
  
  有時候親力親為並不代表關懷備至,只要深深牢記,便是滿滿心意。
  
  酒兒低眉一笑,張口含住瓷勺,嘴裡蜜味再濃,也比不上心裡暖意。
  
  「對了酒兒,隔壁大嬸說裡正前兩天去柳州城裡了,可能要過幾日才回來,不如我們就在你家多住些時候?反正你也好久沒回家了,我就在這裡陪你,看看我們酒兒長大的地方。」
  
  兩人商定以後,便安安心心在老宅住了下來。
  
  許家村地小人稀,不多時村裡人便都知道酒兒帶了個俊俏公子回來,於是紛紛找了借口上門來看。
  
  「酒兒回來了呀!你這一年多沒在家,冷鍋冷竈的,給,嬸子給你拿了些米面過來。」
  
  隔壁王大嬸第一個上門,酒兒接過東西連忙道謝,然後請她進屋坐。王大嬸也不客氣,逕直就走了進來,伸脖張望。
  
  昨兒早上那個俊美公子呢?喲呵,那模樣長得可真是好,天仙下凡吶!不知他和酒兒是什麼關係?
  
  王大嬸正滿腹猜測,南宮霖自房內走了出來,手上還端了一壺茶。
  
  他見到來客彎眸一笑,神情朗朗若皎月:「大嬸您來啦,快請坐。」
  
  「誒誒!」王大嬸看到這笑容都傻眼了,連忙應聲坐下。
  
  南宮霖給她沏上一杯茶,主動攀談道:「都說遠親不如近鄰,我聽酒兒說了,她原先沒少得您的照顧,勞您費心了,我代她說聲感謝。」
  
  王大嬸客套道:「哪裡哪裡,咱們村子小,鄰里間有個什麼事兒大家都會幫忙的,酒兒這孩子心腸好人又乖巧,村裡誰不喜歡她吶!不過……官人別怪我老婆子多問,您是酒兒的……」
  
  不等王大嬸問完,南宮霖便笑著說道:「酒兒是我娘子,我們已經成親了。」
  
  「成親了?!」
  
  王大嬸驚得大張個嘴,裡面都能塞進一枚雞蛋。短短一年不見,酒兒居然嫁人了?!原先不是還說要為成家守著的麼?不過話說回來,成凱勳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酒兒守了五年也算仁至義盡了,再說有面前這麼個俊美公子放著,傻瓜才不改嫁呢!
  
  南宮霖無視她驚訝的表情,繼續說道:「我們此番回來,就是想找裡正把酒兒的戶籍從成家脫出來,這樣她才算堂堂正正進了我家的門,我可不能委屈了她。」
  
  王大嬸又坐了一會兒便要起身告辭,酒兒留她吃飯,她硬是很堅決地回絕掉,之後便急匆匆地出了門。
  
  哎呀呀,這可真是件大事兒!趕緊給李家媳婦趙家婆子她們說去……
  
  南宮霖看著王大嬸胖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轉過頭來衝著酒兒咧嘴一笑:「不出今日,保證村裡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夫君!」
  
  酒兒正在擺碗筷,聞言頭也不擡,毫不在意地說道:「知道就知道唄,我本來就嫁給你了嘛。」
  
  「酒兒。」南宮霖走過去把人抱在懷裡,埋首靠在她的肩頭,喃喃說道:「他們都只知曉你原來的夫君,如今我要讓他們知道,你現在是我的娘子,我才是你夫君,你是我的,只屬於我……」
  
  因為深愛,所以在意。他只是害怕,害怕如今擁有的一切美好只是場鏡花水月,轉瞬便消失得無影無蹤,於是他要牢牢抓住手裡的所有,不讓一絲一毫從指縫中溜走。
  
  「公子你真傻。」酒兒順勢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笑眼盈盈,「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我們要一輩子都在一起,直到滿臉皺紋,牙齒掉光。」
  
  南宮霖緊緊擁抱著她:「不止這輩子,還有下輩子、下下輩子……。」
  
  生生世世,直到不再有輪迴。
  
  七月正是賞葡萄採菱藕的好季節。酒兒家院牆一角搭的有一人多高的木架,上面爬滿了綠油油的葡萄籐,如今初秋時節,籐蔓遮陰,紫葡滿綴,綠牆一隅儼然自成一方小小天地,在下面擺上春凳案幾,沏壺蓮茶半躺半坐,乘蔭納涼,悠哉美哉。
  
  酒兒這一年多雖沒在家,可是一牆之隔的鄰居有時會搭著梯子過來照看一下院中花草籐苗,故而今年葡萄長勢不錯,已經結了好多串果實掛在枝上,就如紫色水晶瑪瑙。
  
  這日村裡有人家的荷塘才挖了藕,送給酒兒兩節。酒兒把藕洗淨,切開一頭,然後把泡軟的糯米撈起瀝乾水,加上蜜糖拌勻,灌入藕孔,再把開口一頭封住,用竹籤扡定。之後藕身亦同樣裹蜜,上籠隔水蒸至熟軟,切片啖之。
  
  南宮霖躺在葡萄架下的籐床上,闔眼養神,一手還搖著紙扇。
  
  酒兒端著蜜藕走近,喚了一聲:「公子,起來嘗嘗這個。」
  
  南宮霖睜開眼,把扇子一收,有些不悅的樣子:「你怎麼還公子公子的叫我,應該叫相公,要不夫君也成。」
  
  「我習慣了嘛!」酒兒笑著用手拈起一塊蜜藕喂到南宮霖嘴邊,討好地喊道:「夫君請用。」
  
  「這還差不多。」南宮霖這下開懷了,張口咬住藕片嚼了嚼,還把酒兒的手指頭含在口中,吮吸一番。
  
  指尖麻麻酥酥的,酒兒一下臉紅了,趕緊縮手,嬌嗔一句:「吃人家的手作甚?討厭!」
  
  「我喜歡吃你……」南宮霖把蜜藕嚥下,逮住酒兒的手指一個個親吻過去,舌尖輕舔,薄唇含吮,惹得她耳根子一陣發癢,身子都抖了一下。
  
  酒兒縮縮脖子,作勢想逃:「不要弄了,好癢吶……」
  
  南宮霖一臂攬住她的腰,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著,湊上去親了親她的櫻唇,挑逗道:「你也可以吃我的,渾身上下,想吃哪兒吃哪兒。」說著他把自己的食指伸進了酒兒檀口。
  
  酒兒把頭一偏,伸手搡他一把:「大白天的,羞死了!」
  
  南宮霖順勢舔了舔酒兒耳珠,軟軟央求:「你前日說疼不願來,昨日說累要休息,我都答應了你的。今天總該讓我如願一回罷,好酒兒,好娘子……」
  
  說著他動了動身子,酒兒頓時察覺到一團火熱頂著自己。
  
  她垂下眼瞼,含羞帶怯地小聲說道:「答應你也不是不可,只不過要……」
  
  「等到晚上」幾個字還沒說出口,南宮霖便已經有所行動,摟住人轉身把她推倒在籐床之上,急吼吼地去掀裙子。
  
  酒兒還沒反應過來裙子便被撩至腿根,大腿上涼颼颼的,她趕緊按住南宮霖的手,制止道:「現在不行!」
  
  這人屬猴的麼?急成這樣!
  
  「別耍賴,你剛才都答應了!」
  
  南宮霖才不管,抽手扯住酒兒衣襟就往下一拽,雪白酥胸躍然眼前,瑩潤甚是吸引眼球,他看見就挪不開目光了,趕緊低頭吻了上去。
  
  酒兒推推他的頭:「你快起來啦,這是在院子裡呢!」
  
  「院子就院子唄,反正沒人看得見!」
  
  「可是隔壁會聽見的……」
  
  南宮霖用牙齒輕輕咬了咬桃尖,擡眸笑看羞赧慌亂的酒兒,開口道:「那你別像前日似的叫得那麼大聲,小聲點就沒事了。」
  
  你、你、你……
  
  公子這個無恥的流氓!
  
  求歡是男人的本能,明明前兩天還是個一無所知的愣頭小夥,今日南宮霖卻已經輕車熟路,親吻撫慰一樣不少,做足了前戲,然後伸手往桃源入口一探,滿指桃津滑膩。
  
  酒兒幾乎赤裸著躺在他身下,裙衫鬆鬆垮垮搭在身上,半遮半露間更顯誘人。她因為緊張而急促地喘著氣,胸口起伏不定,眸色迷離嬌羞。
  
  南宮霖把手指上的晶瑩展示給酒兒,有些得意:「你明明也想我了,看。」
  
  酒兒被他一說,臊得都快燒起來了,咬著唇狠狠瞪了他一眼。南宮霖知曉她惱了,趕緊俯身一吻,邊親邊說:「我想你更多一些,你看它都這樣了……」
  
  說著,他緩緩挺身而入,把堅硬灼熱埋進溫軟的桃源之中。
  
  正當兩人剛剛開始在葡萄架下親熱的時候,宅院外響起紛雜的腳步聲,接著木門咚咚。
  
  有人來了。
  
  「請問易姑娘在家嗎?有沒有人?」
  
  外面的人一邊敲著門,一邊喊著話。酒兒受驚不小,抓起衣服遮住自己,作勢就要推開南宮霖。
  
  南宮霖才入桃源,食髓知味,哪裡會這麼輕易放過她?他仗著身體優勢把人圈進懷下,雙膝分開跪在籐床上,然後擡起酒兒一隻腿,緊緊抵住契合之處,雙臂則撐在酒兒頭側,避免身軀壓到她。
  
  「呃……」
  
  酒兒逃脫不能,反被攻佔到底,忍不住溢出嬌吟。
  
  這時又聽門外之人說話了:「咦?好像有人。」說著他又敲了門板幾下,手掌加了些力,震得門簷上的灰都掉了下來。
  
  酒兒聽這聲音似曾相識,可又不像村鄰,更加慌亂起來,遂擡起一雙無辜杏眼看著南宮霖,目光祈求。
  
  南宮霖勾唇一笑,伸手摘下籐上一顆葡萄,放進自己嘴裡,隨即俯身下去餵給酒兒。
  
  薄皮綻裂,略帶酸味的汁水沿著唇角滑落。南宮霖沿著一滴葡萄汁的痕跡,舌尖滑過酒兒下頷、脖頸、鎖骨,最後在她肩頭輕輕啃了一口。
  
  酒兒身子不自覺拱起,彷彿在發起邀請,她嘴裡含著葡萄沒有說話,水眸泛起氤氳,嬌中帶媚,還有幾分青澀,我見猶憐。
  
  南宮霖見狀熱血沸騰,大力抽送起來。酒兒不住側首望向門口,不敢說話,只得用手抓住他的臂膀,愈發用力。
  
  「沒有人麼?」
  
  門外之人還沒有走,見半晌無主人應聲,方才說話的男子又道:「要不我進去看看?」
  
  聽他的意思,好似是在詢問隨行的另一人。
  
  酒兒一聽大驚,趕緊衝著南宮霖搖搖頭,努嘴示意他看門口。南宮霖不急不慌,笑著沖酒兒比口型:別怕,有我呢。
  
  門外另一男子開腔,聲線低沈:「嗯……罷了,可能是有事出去了,我們晚些時候再來。」
  
  終於等到訪客離開,酒兒憋了半天總算可以說話了,張嘴就罵南宮霖:「壞死了!」順便還擰了他胳膊一下。
  
  南宮霖銜住她唇瓣狠狠吸了一番,眉眼帶笑:「男不壞女不愛,這下你可以放開嗓子叫了,好酒兒……」
  
  杏花含露春團雪,綠籐倚竹蟬鬢輕。聲聲嬌啼,風流。
  
  話說方纔的不速之客是兩名男子,其中一人清秀,一人肅然。那名沈斂男子在走出一截之後,下意識回頭看向易家老宅,牆角處伸出的碧綠葡萄籐,落進鷹眸之中。
  
  他嘴角一挑。終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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