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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2:47:42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9-4 17:41 編輯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6-7 23:28 編輯

作者:醉酒微酣
書名:酒兒娘子

【內容簡介】
小廚娘:「公子您想吃什麼?」
美公子:「肉。」
--公子無肉不歡!
小廚娘:「什麼肉?豬牛羊雞鴨鵝……?」
美公子:「你的肉。」
--公子口味太重!
小廚娘:「這……人肉恐怕不太好吃……」
美公子:「沒試過怎麼知道?」
……
吃貨公子要開葷,甜辣廚娘……勇獻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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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錄】
P.1
P.2
P.3
P.4
第一章.除孝服
第二章.謀生計
第三章.棒打狼
第四章.夜半賊
第五章.牡丹粥
第六章.豆腐花
第七章.救嬌娘
第八章.金玉羹
第九章.硬上弓
第十章.瑪瑙團
第十一章.胭脂綺
第十二章.麓山行
第十三章.杏花宴
第十四章.琵琶曲
第十五章.擲繡鞋
第十六章.月中天
第十七章.往日歡
第十八章.雨中傘
第十九章.足涉水

第二十章.窺玉體
第二十一章.畫中人
第二十二章.清明祭
第二十三章.遇山匪
第二十四章.差一招
第二十五章.一相逢
第二十六章.失復得
第二十七章.今生癡
第二十八章.求芳心
第二十九章.銷魂香
第三十章.深一吻
第三十一章.採花盜
第三十二章.陪房睡
第三十三章.夜共寢
第三十四章.風流花
第三十五章.相公呢
第三十六章.喜歡你
第三十七章.明月輝
第三十八章.三杯酒
第三十九章.計擒賊
第四十章.浴佛水
第四十一章.求你打
第四十二章.小色狼
第四十三章.伊人媚
第四十四章.櫻桃宴
第四十五章.探地牢
第四十六章.薔薇露
第四十七章.迷魂酒
第四十八章.榴花下
第四十九章.真相白
第五十章.流言起
第五十一章.鬧食鋪
第五十二章.河粉卷
第五十三章.恨滔天
第五十四章.訴隱情
第五十五章.生日宴
第五十六章.七夕夜
第五十七章.望仙橋
第五十八章.女兒紅
第五十九章.葡萄架
第六十章.浣衣河
第六十一章.猛虎鬥
第六十二章.欲奪妻
第六十三章.一紙諾
第六十四章.憾生悔
第六十五章.歸故里
第六十六章.花燈會
第六十七章.翠羽釵
第六十八章.一池春
第六十九章.不期至
第七十章.情兩難
第七十一章.不相見
第七十二章.負心漢
第七十三章.奇女子
終章一
終章二
終章三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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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2:48:01

【第一章.除孝服】
  
  青山綠水,野花唱春。許家村後山的半山腰上,立著一座墳。
  
  此刻墳前插著香燃著蠟,還擺了幾碟祭拜用的果子。一位身著素服的女子跪在墳前,恭恭敬敬地朝著墓碑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雙手舉起盛滿酒的白瓷杯,說道:
  
  「婆婆,今兒個是您的祭日,不知您在那邊一切可還安好?您有沒有遇到相公?若是遇上了您給我托個夢捎個信,也好讓我給他立個衣冠塚。」
  
  「整整四年了,還是沒有相公的音訊,當初和相公一起偷跑出去的李木匠家的小子,叫李成連的,去年都已經回來了,賺了大錢不說,還帶回來個漂亮媳婦兒,上個月更是生了個大胖小子,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我問過他相公的下落,可是他也說不知道,只說出村之後相公便一個人北上了……唉,這麼些年過去了,我真怕相公他……婆婆,三年孝期已過,喝了這杯酒,我就要離開許家村了。」
  
  「我答應過我爹,要替他到處轉轉,看看這天底下的美景,再嘗嘗各地的佳餚,興許以後不能常來看您了,您一個人可要多保重。」
  
  這女子對著墳塚說了許久的話,然後把酒灑進了面前的土裡,又取出一大摞紙錢外加幾個錫紙做的元寶燒了,這才拾綴一番準備離開。
  
  「酒兒——酒兒——」
  
  喊人的聲音由遠至近,這女子提起竹籃,循聲回頭,看見一個熟悉的聲音正往這邊走來。
  
  她張嘴應了一聲,嗓音甜甜脆脆的:「哎!王大嬸我在這兒呢!」
  
  一身花布衣裳的王大嬸趕緊走了過來,看見易酒兒一身素服,皺了皺眉頭道:「這守孝可算是守夠了!瞧瞧你這身打扮,比我這半老婆子還素淨,待會兒回家你就脫了這礙眼的孝衣,換身好點的衣裳。明明是個俊俏的小娘子,別整得跟七老八十的老太婆一樣!」
  
  易酒兒聞言笑了笑,臉頰浮現兩個梨渦,看得王大嬸心生愛憐,忍不住幫她理了理耳邊垂下的秀髮。
  
  這易酒兒是許家村出了名的俏姑娘,她長相極為甜美,白白的皮膚,彎彎的柳葉眉,還有一雙會說話的杏眼。盯著你瞧的時候眼睛眨一下,看得人心都要酥了。如果她笑起來那更是吃了蜜一樣甜,任何人見了都覺得自己要化掉一般。
  
  易酒兒十一歲隨了她爹來到許家村,就此住下。易老爹做得一手好菜,平日村裡誰家有個紅白喜事都請他前去幫忙。他做的菜好吃,花樣又多,就是盤素茄子都能做出不同的風味來,村裡人常打趣他應該進禦膳房當大廚,要不就開個酒經營經營,別埋沒了這一手好手藝。
  
  易老爹聞言總是笑笑不說話,他家娘子早死,平素就他帶著酒兒過活,靠著這點手藝掙兩個錢,日子倒也過得去。他沒什麼飛黃騰達的心思,平時就愛喝上兩盅,然後聽自家閨女彈點琵琶小曲兒。
  
  酒兒從小跟著他爹跑堂子,自然也學到了那麼一手兩手做菜的手藝,而且她還彈得一手好琵琶。據說她死去的娘也是出身大戶人家,琴棋書畫樣樣皆精,只是不知為何跟了當廚子的易老爹,兩人背井離鄉,成婚後倒也鶼鰈情深,可惜天妒紅顏,酒兒娘在她十歲的時候便去了。
  
  易娘子早死,別的沒來得及教女兒太多,可這一手精妙琵琶酒兒卻是學了個十成十。閒暇無事,酒兒會給她爹溫上一壺酒,炸個花生米當下酒菜,抱了琵琶坐在院子裡彈一曲「潯陽月夜」。
  
  清清脆脆的琵琶聲響起,就像那珍珠粒子落在了玉盤之上,聽得人耳朵都酥了。每逢此時易老爹總要喝口酒感慨一番,有時候還會落兩滴淚,酒兒見了,知道自家老爹必是又想娘了。
  
  其實她也想呢,不過娘親去了,她還是得好好活下去不是?娘親說了,最希望看見的,便是酒兒一輩子開開心心,過自己想過的日子。
  
  所以酒兒愛笑,她才不會哭哩,娘親要她一輩子開心,她就一輩子都笑著過。
  
  後來,酒兒十三歲的時候,易老爹得了重病,臥榻不起。他擔心自己走後酒兒沒人照顧,於是給酒兒定了門親事,是同村成家的獨子成凱勳。
  
  成家家境殷實,酒兒同成凱勳一早就認識,也算是青梅竹馬,加上成家大娘為人和善,酒兒嫁過去應該不會受氣。
  
  才把親事說定,還沒來得及商量多久辦喜事,易老爹突然就走了。這下忙著斂葬入棺,還有做法事、選墓穴……最後喪事辦完了,酒兒又得守孝,這門親事便這麼耽擱下來。
  
  成家大娘身體也不好,早想酒兒嫁到自家做媳婦兒,於是同酒兒商量把這三年的孝期改作兩年,等她十五歲及笄就同成凱勳成婚。
  
  酒兒想著反正守孝也只是個形式,就算不穿孝衣,她爹她娘也永遠在她心裡邊兒,於是便應了成大娘的提議。
  
  眼看這兩年就快過去的時候,酒兒馬上就十五了。誰知在這節骨眼兒上,成家卻出事了。
  
  成凱勳走了。
  
  沒人知道成凱勳去哪兒了,他留信只說要出去闖蕩一番,不闖出點名堂決不回來。成家大娘早年失了夫君,一個人把兒子拉扯大也不容易,這下兒子還一聲不響地跑了,氣得不輕,一下就倒在床上起不來了。
  
  酒兒就是在這時嫁進成家的,婚禮當日,沒有新郎,她跟著一隻大公雞拜了堂。之後酒兒便在成家住了下來,照顧體弱的婆婆,幫忙打理家務。
  
  酒兒覺得成親對她也沒什麼影響,反正在哪裡過日子都是過,若非說要有什麼不同,那就是她缺少一個名副其實的相公。
  
  她每天變著花樣做好吃的伺候婆婆,給婆婆裁衣納鞋,順便還會給不知所蹤的成凱勳也做一些。還有,那只跟她拜堂的大公雞,被她喂得好好的,每天早上打鳴的聲音可嘹亮了。
  
  不過,雖然酒兒天性樂觀,成家大娘卻是抑鬱難當,兒子一走數月都沒消息,托了人多方打探也無果,加上她身體本就有病,於是這麼一再受到打擊,最後成家大娘也死了。
  
  酒兒還是很難過的,雖然沒有相公,可是婆婆對她很好,就像親娘一樣。其實她覺得兩人就這樣相依為命也不錯啊,真不明白為什麼婆婆老是要去想不知身在何方的成凱勳。
  
  反正該回來的時候,想回來的時候,人自然而然就回來了嘛。
  
  酒兒如是想到。她對成凱勳倒是沒什麼特殊的情感,不過是她名義上的相公而已。他要回來,她就和他好好過日子,他要是不回來,她一個人過得也不差。
  
  話說給婆婆的三年守孝期過了,酒兒也已經快十八歲了,成凱勳依舊杳無音訊。於是酒兒決定自己出去走走,看看名山大川,遊歷一番,老留在許家村也沒什麼意思,親人都死光了,她孤零零一個人守著屋子也不好過。
  
  今日酒兒準備上山拜別了婆婆,明兒個就離開村子,可是又碰到了鄰居王大嬸來找,不知有什麼事?
  
  酒兒笑得甜甜的,問道:「嬸子找我有事兒?」
  
  王大嬸又仔細瞧了瞧酒兒,暗自稱讚,嘖嘖,看這窈窕身段兒,該凸的凸,該翹的翹,還有這一張惹人愛的小臉兒,真是水靈!怪不得有那麼多人都眼饞著這個小娘子!
  
  她試探著問:「酒兒啊,你看這孝期也過了,你到底有什麼打算吶?」
  
  「我想出去走走,到其他地方看看,興許能遇到相公也說不準。」
  
  「嗨!我說你還想著那死沒良心的成家小子幹嘛呢?!」
  
  王大嬸不滿地啐了一口成凱勳,「他一聲不響就跑了,連個信兒也沒捎回來過。老娘病了死了都不管,讓你一個人嫁進門不說,還做牛做馬操持家務。這都三四年過去了,你也算對成家仁至義盡了。按我說你別老等著那姓成的,你還年輕著,模樣兒又生得好,重新找戶好人家正正經經過日子才是。哪兒能一輩子給他成家當寡婦?!」
  
  酒兒一聽又笑了:「我嫁進了成家自然就是成家媳婦兒,相公不在,我當然要替他守著家業了。沒準兒相公哪天就回來了呢!」
  
  王大嬸想著自家的小兒子總是在她面前說酒兒這樣,酒兒那樣的,瞎子都看得出來是喜歡上了這小娘子。她也覺得酒兒蠻好,人漂亮又能幹,關鍵她嫁進成家沒圓房,還是個清白的身子,若是弄進自家門也不錯。所以她今日急匆匆跑來找酒兒,想趁著別人下手前說動她,要知道村裡記掛著這小娘子的人可不在少數咧。
  
  「那可是沒準兒的事!要我說他這麼多年沒消息,是不是死在外面了都沒人知道。就算姓成的沒死,他今年也該二十三四了?說不定早在別處娶了媳婦安了家,難不成以後他回來你還要去給他做小?再說了,他要是隔個十年八年再回來接你,到時候你大把青春都過了,成了黃臉婆子,那又有什麼意思?」王大嬸不甘心,一句接一句勸著酒兒。
  
  「嬸子您說得不無道理。只是我如今真沒那改嫁的心思,如果相公在外有了別人,到時候我們和離便是,我不會硬纏著他的。現在我頂著成家媳婦兒的名頭,也不能貿貿然再嫁他人不是?那說出去多不好聽。」
  
  酒兒婉轉拒絕了王大嬸,然後提著籃子慢悠悠向山下走去。徒留王大嬸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不高興地呶呶嘴,暗道一句真是個死心眼兒的丫頭!
  
  春草茵茵,野花漫漫。酒兒一路走著,嘴裡哼著一支小曲兒。
  
  「燕子雙飛去,今昔離別難再聚。相思依舊,情難留守。伊人說盡滄桑,只餘等候……」
  
  翌日,春光明媚,桃紅芳菲。酒兒收拾好行囊,鎖好家門,背上她娘留給她的琵琶,一個人踏上了外出的路途。
  
  立秋水,望佳人,偏何姍姍其來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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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2:48:29

【第二章.謀生計】
  
  一年之後,易酒兒來到了潼城。
  
  小城天氣溫暖,四季如春,城中水巷縱橫,時常可見小船搖曳水道之上,悠悠閒閒,酒兒第一眼就喜歡上了這裡。
  
  這一年來她走過了不少地方,見識到了各種各樣的風土人情,閱歷大增,可是這囊中的銀子卻是所剩無幾。酒兒摸摸口袋,發現只剩下四五兩。
  
  看來得在此地停留一陣了,想法子賺點錢再說。酒兒如是想到。於是她向路人詢問一番,去了城東專門供人找活兒的集市。
  
  一到集市,只見人頭攢動,來往熱鬧非凡。招工的人找工的人都擠在一起,摩肩擦踵。
  
  酒兒一邊在人群裡穿梭,一邊留意有哪些活兒適合自己。
  
  雖然現如今女子地位有所提高,女人也能正大光明出來上學堂、做生意,但畢竟男權當道這麼多年,這天底下適合女子做的的活計還是那麼幾樣,丫環、洗衣婆子、奶娘、廚娘……
  
  酒兒別的不會,但做得一手好菜,於是她仔細看了看,眼神祇落在那些府裡招廚娘的工上。
  
  不多時,酒兒就見一四十來歲的大叔坐在一處,身前立了個板子,上寫「廚子,月錢三十兩,包吃住。」
  
  三十兩!
  
  酒兒暗自咂舌,心想這家人可真大方,給的月錢是別家的三倍還多了,要知道在潼城這樣的地方,一戶普通的三口之家一月開銷也不過十來兩而已。
  
  不過越是大方的東家,她越是喜歡,這樣做上半年就能攢夠百多兩銀子,夠她再到處玩好一陣的了。
  
  於是酒兒走了過去,對著那招工的人道:「大叔,您府上要廚子?您看我怎樣?筵席大菜,家常小炒我都行,我還會醃醬菜做麵點漬蜜餞,保證手藝不必那些酒大廚差!」
  
  這中年大叔生得矮矮的,身板結實,皮膚略黑,濃眉大眼一臉憨厚模樣。他循聲擡頭看見酒兒,頓時眼前一亮,好一個嬌俏甜美的小娘子!
  
  可是沒一會兒他眼神便暗了下去,擺手道:「姑娘,我家府上是要招工,不過只要男的,不要女子。」
  
  其實原先府裡也來過幾個年輕的丫環廚娘,可偏偏這些人就存了那不該有的念想,於是都被公子攆了出去。
  
  招工大叔想起府中雜事,不禁感慨一番:唉,找個稱心如意的廚子咋就這麼難呢?
  
  酒兒聞言有些失望,可又不甘心錯過這份差事,繼續問道:「為何不要女子?大叔,我手腳麻利人又勤快,做起事來不輸給男子,您要不再考慮看看?」
  
  「這……」
  
  大叔有些為難,公子過兩日就要回來了,偏偏這關鍵時候原先的廚子撂擔子說不幹了,主動辭工拿錢走人。要不他也不會急吼吼出來尋個新的廚子,眼前的姑娘看起來倒是不錯,樣貌乖巧性子又活潑,是個好相與的。但是公子明說過府裡不準招年輕女子,真是難辦啊難辦……
  
  酒兒見對方有些動搖,又加了把勁:「大叔,您看我初來乍到的,也沒個生計,我除了做菜別的都不會,您就行行好!要不月錢我少要五兩?您看成不?大叔∼∼∼」
  
  酒兒說話聲音一如其貌,也是甜甜的,加上略帶撒嬌的口氣,這大叔聽了一下心都要化了。
  
  「姑娘,不是我不想給你這份差事,實在是府裡有規矩,我不能……」
  
  大叔說著話,忽然一頓,因為他看見了酒兒腦後的髮髻,是已婚婦人梳的樣式。他瞬時眼睛一亮,語帶驚喜地問:「姑娘你成家了?」
  
  酒兒乍聞此問,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她木木地點點頭:「是啊,成婚四年多了呢,怎麼了?」
  
  「哎呀!這就好辦了!」
  
  只見這大叔臉色一下明媚起來,說話也輕快不少:「雖說不要女子,可是這已經嫁人的另當別論,我看你不錯,就你了!」
  
  既然有相公,那應該不會對公子感興趣了?再說了,廚房隔正廳那麼遠,倆人也不一定能碰上面。遠水救不了近火,乾脆先讓這小娘子進府先撐兩日。
  
  大叔打定主意,又問:「不知小娘子怎麼稱呼?」
  
  酒兒被這人一陣風一陣雨的轉變弄得有些發懵,不過她一聽對方願意要自己,頓時大喜,笑著道:「我夫家姓成,我叫易酒兒,大叔叫我酒兒便是。」
  
  「我姓曹,是府裡的管家。你叫我曹管家或者曹大叔都行!隨你喜歡。」
  
  商定之後,兩人便出了集市往家走。
  
  曹管家一邊走一邊說道:「我家公子嘴刁,對吃食挑得緊,原先府裡不知來過多少廚子,都做不長久。待會兒回了家我可得先考考你的手藝。」
  
  「好勒!沒問題!」酒兒笑嘻嘻的,一張小臉比桃花還好看,「曹大叔您喜歡吃什麼?甜的鹹的辣的香的,炸的煎的燜的煮的,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遊的……您說出來我做給您吃!」
  
  「哈哈……」
  
  酒兒性子開朗愛說話,一路上逗得曹管家哈哈大笑,愈發喜歡這個小娘子,覺得就如自己親閨女那般活潑可愛。
  
  看著眼前的宅子,酒兒有些不解。從外看宅院不算很大,青瓦灰牆,兩扇黑漆木門關著,看起來再普通不過,可居然捨得花大把的銀子找廚子,看來這主人家果然很愛吃呀!
  
  曹管家敲了敲門,一護院打扮的年輕男子從裡把門打了開來,一眼瞅見人,張口就問:「您回來啦?尋著人沒?」
  
  曹管家指指身後的酒兒:「找到一個,我先帶回來看看手藝。」
  
  「這位大哥好,我叫易酒兒,是新來的廚娘。」酒兒笑瞇瞇地打招呼。
  
  那男子臉蛋兒紅了紅,有些不好意思,他撓撓頭:「嘿嘿,易姑娘好!我叫夜澤。」
  
  夜澤一顆心噗通噗通亂跳,這姑娘看起來……好甜吶!
  
  「呵呵,」酒兒又笑了,「夜大哥別客氣,叫我酒兒就好了。」
  
  「嘿嘿,酒兒姑娘。」
  
  打過招呼之後,酒兒進了門,曹管家帶著她徑直往廚房走去。
  
  酒兒打量著院裡的景致擺設,有些驚訝。
  
  腳下踩著艾葉青,路邊種著百雨金。柱由玉砌,廊用香雕。好一派貴氣又雅致的景象。
  
  酒兒覺得眼睛都有些花了,原來這家人是財不外露。宅子外表平平,可內裡豐富著呢!
  
  走了約莫一刻鐘,來到位於整個宅子後邊兒的廚院。
  
  曹管家指著一扇小門說:「這是府裡的後門,以後買菜什麼的你就從這裡出入。」然後他又把酒兒帶進廚房,叫她先做兩個菜出來瞧瞧。
  
  酒兒看了看這富貴人家的廚房,只見青石砌的竈台乾淨整潔,燒有好幾個火竈,刀碗瓢盆等物件兒一應俱全,長長的案板上放了許多食材,房樑上還吊著各類臘肉乾貨,牆角擺了十來個大罈子,聞味道想必是醃得有醬菜。
  
  酒兒對這裡的條件極為滿意,於是立馬腕了袖子,取了塊五花肉洗淨放在案板上切片兒,一邊切一邊問:「曹大叔,不知您喜歡什麼樣的口味?」
  
  曹管家道:「我倒是不挑。不過我家公子口重,愛吃點鹹香鮮辣的。」
  
  「嗯。」酒兒點點頭,心裡暗暗記下了。
  
  等候在外的夜澤這會兒正同曹管家說話,他問:「公子不是說不要女子麼?曹大叔你怎麼找了個廚娘回來?」
  
  待會兒惹得公子不高興,沒準兒又把人攆出去了!
  
  曹管家雙手一攤:「我這不是沒法麼!公子過兩天就回來了,昨兒個那張大廚又說不做了。我們府上在潼城的名聲你又不是不知道,外邊兒的人都嫌公子嘴刁難伺候,任開多高的價錢都不來,要麼願意來的都是那些存了歪心眼兒的女子。今兒個我好不容易碰上這麼位小娘子,我瞧她是個活潑能幹的,而且她又正好嫁過人,再適合不過了。反正先把人收著,撐幾日再說!」
  
  夜澤一下有些失落,常年在府裡就見不到幾個年輕女子,如今好不容易來了個貌美如花的小娘子,可居然是嫁了人的!
  
  府中人丁不多,公子又沒回來,除了曹管家和護衛夜澤,另有一個洗衣漿布的大娘,兩個雜役使喚僕人,加起酒兒統共也才六個人。酒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眼見太陽漸漸落山,正到了侍弄晚飯的時候,她乾脆在廚房裡張羅著給眾人做頓正兒八經的晚飯。
  
  鮮五花肉切成薄片裝大碗,擱了料酒醬油醃漬,又剁了些青紅椒備在一旁。待會兒用小火慢慢煎,把油都熬出來騰在碗裡,剩下的再用碎椒炒了,便是一盤肥而不膩,皮邊金黃微卷,入口溢香的旱辣五花肉。
  
  淘了米,生了火,煮上飯。酒兒又從房樑上取下一塊醬肉,她擱在鼻下聞了聞,聞到這醬味兒還算正宗,於是便另起了個鍋竈煮肉。
  
  她琢磨著改天得自己做點醬料備著,俗話說百家百味,這不同的廚子手藝不同,各自的秘方也不一樣,就像她爹,那可是有好幾十種醬料秘方呢!
  
  當夕陽的最後一點餘暉被遠山遮擋,酒兒的飯也做好了。
  
  陣陣香味兒從廚房裡飄出,酒兒先端著幾樣菜出來,招呼道:「曹大叔,夜大哥,可以開飯了。」
  
  夜澤樂呵呵地跑去接過酒兒手裡的盤子,定睛一看,一個個金黃的餃子碼在盤裡,上邊兒還有紅紅的料汁,看起來就像是過年時的金元寶,被鞭炮炸過以後的紅紙裹著,喜慶極了。
  
  夜澤讚道:「真好看!這道菜叫什麼名兒?」
  
  「這是魚香蛋餃,雞蛋攤的餃子皮兒,裡面包的慈姑豬肉餡兒,醬汁是用泡紅椒炒的!」
  
  不一會兒人都來齊了,菜也盡數上了桌。除了方纔的幾樣,桌上還有黃金雞、釀肚子、醆蒸鵝、薑醋魚、糟茄子、辣芥菜及幾個涼拌清炒時蔬,最後酒兒又端上一盆清清爽爽的酸湯滑面。
  
  曹管家拿出一罈酒,打開給眾人滿上,領頭舉杯道:「來來來,今兒個酒兒姑娘進府,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這杯為她接風洗塵。」
  
  酒兒趕緊舉起酒杯:「還望各位日後多多關照!酒兒先乾為盡!」
  
  「乾!」
  
  眾人飲罷,酒兒急忙招呼大夥兒吃菜。本來一開始大夥兒都有些懷疑這新來的小廚娘到底行不行,不過一筷子剛入口,立馬就有些驚喜。
  
  嘖嘖,美味美味,比那頭一個廚子強多了!
  
  風捲殘雲,這頓飯大夥兒吃得開懷,喝得舒心。特別是曹管家,想著自己今天真是撿到寶了,以後都不用愁公子不吃飯了,不禁笑得眼睛都瞇成一條縫。
  
  晚飯過後,酒兒由府裡唯一的女人,負責洗衣縫補的袁大娘帶到下人住的院子。袁大娘指著西面兒一間屋子道:「以後你就住這裡。府裡女眷少,公子又沒成婚,這小院兒就我們倆住,其他人都住隔壁院子。」
  
  「好勒,袁大娘,多謝您了。」酒兒瞧著小院子乾乾淨淨的,又很清靜,覺得甚好。
  
  「乖孩子,那你收拾收拾,早點休息,我回屋去了啊!」
  
  「大娘您慢走。」
  
  送走了袁大娘,酒兒回屋把包袱放下。看見這屋子雖是下人住的,家什卻很齊全,擺設也很精緻,床鋪用的也是緞被絲綿,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閨房佈置還好。
  
  再次感歎一番這家主人的富貴,酒兒覺得身上有點酸脹,她給自己捏了捏肩膀,又揉了揉頸子,打了一個大大的呵欠,一下就倒在了床上。
  
  「好困吶——」
  
  酒兒來到潼城的第一晚,沒有新奇得睡不著覺,而是一下就進入了夢鄉。
  
  夢裡的她還在想著一件事,對了,這家主人姓什麼來著?進門時也沒注意看牌匾,還是明天問問曹大叔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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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2:48:46

【第三章.棒打狼】
  
  酒兒住了兩日,很快就摸清了府裡的情況,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話說這家主人複姓南宮,原本做的是鏢局生意。約莫四五年前,這家的老爺和少爺都忽然離開了這裡,而且一走就是一年多,沒人知道這父子倆去了哪裡,鏢局關門,宅院上鎖,這裡幾乎是荒廢掉了。
  
  不過後來那南宮少爺回來了,卻是孤身一人,聽說南宮老爺客死異鄉,埋在了外面。南宮公子這一回來,還帶回了幾個人,重新收拾打掃了宅院,又在這裡住下了。
  
  不過他一年中回來的時間不多,也就兩三個月,其餘時候都在外面漂蕩,好似在做生意。可是究竟是什麼生意也沒人知道,南宮公子也不常與鄰里打交道,性子有些清冷。
  
  儘管南宮公子如此神秘,可眾人對他的興趣卻是愈來愈濃。因為照袁大娘給酒兒說的,自家公子那是俊美無雙,風華絕代,世上再沒人比公子好看了,傾慕公子的姑娘小姐要是排起隊,都要從東城門排到西城門呢!
  
  所以公子不喜歡府裡有年輕女子,緣故是以前被人騷擾過好幾次。這次酒兒能進府,一是因為她廚藝好,二是因為她已為人婦,大夥兒不擔心她對公子有非分之想。
  
  酒兒聽聞這些的時候忍不住笑了,南宮公子真有這麼俊?男人長一副好看的臉蛋兒有什麼用?又不能當飯吃!不過真想見見公子的真容,看看是不是如眾人口中所說的那般。
  
  還有一件事,府裡的每個人都對酒兒千叮嚀萬囑咐,說來說去話裡只有一個意思。
  
  那就是南宮公子別的愛好沒有,就愛珍饈佳餚,食不厭精膾不厭細,每日吃食一定要好,而且嘴特別刁,一筷子不合口味就不吃了。原先府裡的好些大廚就是這樣被打發掉的,久而久之都弄得沒人敢上南宮府來當差。
  
  酒兒忽然覺得自己任重而道遠,要伺候好這麼一個挑剔的貴公子……唉,她盡力而為!
  
  這日一早,酒兒就從廚院小門出了府,手上挎個竹籃,去集市採買點食材。曹管家說公子應該這兩日就回來了,所以要她提前準備準備。
  
  南宮府在城南,集市在城西。酒兒沿著河堤走過去,順便欣賞欣賞一路晨光。
  
  早點鋪子還沒收攤,竹編大籠屜裡冒出騰騰白霧,蒸的白面饅頭看起來白白胖胖的,香味還誘人得緊。
  
  幾位學子打扮的少年坐著用早膳,有一兩個刻苦的居然還一邊喝粥一邊翻書,一心二用。
  
  酒兒有些羨慕,她沒進過學堂,十歲之前都是她娘教她讀書識字,琴棋書畫。可惜還沒等她學成,她娘便走了,所以酒兒雖然不是目不識丁,可也沒多少學問。
  
  繼續走著,又經過一條繁華街市。日頭尚早,多數鋪子還沒開門,只有個別家的小廝出來放下門板,不過都是睡眼惺忪,伸著懶腰打著呵欠的樣子,一看便知還困著呢。
  
  此刻城裡水巷上停著幾艘花畫舫,披紅掛綠,一派鶯燕。酒兒從堤上經過,都能隱約聞到畫舫裡飄出的脂粉味兒,香撲撲的,不過卻有些衝鼻。她禁不住打了兩個噴嚏,然後掩了口鼻加快步伐準備離開。
  
  「咯吱」一聲,畫舫二上的一扇窗戶被推開,裡面有一個年輕男子伸出頭來,神色懨懨。他模樣倒也生得不錯,五官端正面容俊朗,可惜就是眼眶泛黑,雙目渾濁,縱慾過度的樣子。
  
  此人名叫陸嘉仁,是這城裡陸家的嫡出少爺。平日裡仗著家底雄厚,父母寵愛,經常花天酒地,是個十足的紈褲子弟。
  
  陸嘉仁不過二十歲,卻已是個眠花宿柳的好手,一天到晚都在脂粉堆裡打滾,這不,昨晚又是在花畫舫過得夜。早晨一醒,他方才覺得前一宿喝多了酒上頭,腦門都有些疼,又瞧見屋子裡烏煙瘴氣的,於是開窗透透氣兒。
  
  流水淡,朝陽河溪金光泛。楊柳畔,美人笑顏誰在看?
  
  酒兒穿著粉紅石榴裙,外罩同色梅花紋小衫,足下雲頭錦履,一個人輕快地走在路上,形成一道亮麗的風景。
  
  陸嘉仁一看,瞬時雙眼發亮。喲呵!哪家的小娘子這麼俏?
  
  眼見酒兒走到街角就要拐彎兒,陸嘉仁急忙找來睡在門口的小廝,指著岸邊的俏娘子說道:「快去跟著!」
  
  那小廝跟慣了陸嘉仁,哪兒能不知道少爺的心思,眼睛一瞟就看見了酒兒,頓時心中明瞭,急忙點頭哈腰:「是!小的這就去!」轉身便一溜兒煙出了門。
  
  陸嘉仁大喇喇打個呵欠,趴在窗口咧嘴笑了笑,吸了兩口新鮮空氣以後便叫畫舫花娘伺候自己更衣洗漱,嘴裡還哼著小曲兒。
  
  「娘子十八一枝花,三寸金蓮一握耍……」
  
  和其他地方不同,城西集市已是熙熙攘攘,菜農漁夫都挑著擔子扛著木桶,做起了早間的營生。
  
  酒兒逛了一圈收穫頗豐,肉菜各買不少,又去專賣香料的鋪子買了草果香蔻回回豆子陳皮等東西,然後看見有人賣陶土瓦罐罈子,大小都有。她想著反正要制醬醃菜,於是同那賣罈子的說了說,買了大中小的罈子各五個,總共一兩銀子,負責送到府上去。
  
  剛買好罈子給了定金,酒兒又見一漁夫手上提了幾尾鮮魚。有兩尾背青腹白,黑斑細鱗,正是鱸魚,其餘還有兩三條是黑背尖頭的青魚。這鱸魚味美肉鮮,平日裡難得碰上,酒兒見之欣喜,急忙過去把魚都買了下來,這才提著沈甸甸的菜籃往回走。
  
  「哎呀!」
  
  酒兒剛走出集市沒幾步,卻被一個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人影撞了一下,頓時手中菜籃飛了出去,東西散落一地。
  
  酒兒來不及責備來人,急忙彎腰拾起東西,眼看地上灘著的一堆蛋黃蛋清蛋殼,覺得好生可惜。
  
  「小娘子無礙?」
  
  一隻白淨的手幫忙撿起東西,遞到酒兒眼前。酒兒擡眸,看見一位年輕公子正蹲在對面,眼睛直直盯著自己。她一下認出這人便是方才相撞之人。
  
  酒兒接過東西:「我沒事,不過摔壞了幾個鴨蛋。五文錢一個,一共六個三十文,勞駕。」
  
  酒兒小手一攤,示意這人賠錢。
  
  陸嘉仁愣了愣,沒想到這小嬌娘二話不說就要他賠錢,夠爽利,他喜歡。
  
  「在下出門得急,一時忘了帶銀錢在身,不如這樣如何?小娘子隨在下回家去取。」
  
  酒兒拾起東西放回籃子,聽聞此言皺了皺眉頭,她可不願就這樣隨一個陌生男人去別處,於是說道:「我還有事兒不能耽擱,乾脆這樣,明兒個公子來此把錢還我,今日就算了。」
  
  說罷酒兒起身拍拍裙角,作勢就要離開,陸嘉仁趕忙攔著她。
  
  「你難道就不怕我明天不來?」
  
  酒兒擡頭一笑,眼兒彎彎:「公子你光是腰上那塊玉就值好幾百兩,怎麼可能賴賬區區三十文?您說是?」
  
  陸嘉仁下意識低頭看了看懸於腰間的玉珮,暗想這小妮子還精得很,不好糊弄。於是他又說:「明日我有事要出遠門,我家不遠,就在那裡,勞煩小娘子隨我過去罷,我這人不喜歡欠人情。」言畢他隨手一指一條胡同。
  
  這樣啊……酒兒有些猶豫,不過想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她可不能讓東家吃虧。於是應允道:「好,那我在門口等著,你拿了錢出來給我。」
  
  陸嘉仁帶著酒兒走了一截,遠離了人多的集市,然後走進一條胡同。
  
  酒兒一直跟在他身後走著,心裡盤算著趁著最近天氣還涼爽,做些風魚肉脯以備來時之需。走著走著,她乍一擡頭,發現居然走進了一條死胡同。
  
  酒兒霎時覺得有些不妙,戛然止步:「你帶我來這裡作甚?」
  
  陸嘉仁也停下腳步,回頭看著酒兒,臉上掛著一抹不懷好意的笑容,身子湊了過來:「自然是還錢給小娘子你呀∼∼∼」
  
  在這無人僻靜之地,陸嘉仁本性畢露,他從懷裡摸出一錠元寶,拿到酒兒眼前晃了晃。
  
  「想要麼?那就陪本公子玩玩兒。」
  
  在陸嘉仁看來,酒兒連三十文也追著他要,定是個貪財的女子,所謂對症下藥,他拿出大筆的錢引誘這個小娘子,就不信她不就範。
  
  就在這時,忽見酒兒把手背在身後,揚起臉笑瞇瞇地問道:「陪你玩?」
  
  「正是。」陸嘉仁點了點頭,心中竊喜。他這人有個怪癖,就愛青天白日在外面找刺激。
  
  「好呀,保證伺候得公子滿意。」
  
  話音一落,只見酒兒突然從身後抽出一根兩尺來長的擀麵棍,狠力就朝陸嘉仁打去。
  
  「呸!不要臉的色胚!想佔便宜?做夢你!死色狼!衣冠禽獸!打死你個不要臉的……」
  
  酒兒拿著擀麵棍對陸嘉仁一陣毫無章.法地亂打亂揍,棒子如雨點般落在這紈褲子身上,陸嘉仁躲避不及,結結實實挨了好多下,忙不叠摀住臉,嘴裡哇哇大叫。
  
  「住手住手!嗷!快住手……」
  
  想酒兒平日裡在廚房做些活計,小有力氣,並不是那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小姐,她猛揍陸嘉仁一氣,斷不給他喘氣的機會,打得平日裡遊手好閒的陸嘉仁是毫無還手之力,只得抱著頭蹲在地上亂嚎亂叫。
  
  「哼!看你再敢招惹良家女子!這頓算是輕的,要是再讓我遇見你,見一次打一次!」
  
  酒兒打夠了,把手裡的擀麵棍收起放回菜籃裡,然後彎腰下去在陸嘉仁懷裡掏了一把,拿出一小錠碎銀子。
  
  她踢了坐在地上發愣的陸嘉仁一腳:「這是賠我鴨蛋的錢,我拿走了。收起你的金元寶,一身銅臭味兒!紈褲子!」
  
  痛打了衣冠禽獸一頓,酒兒提著菜籃子大步走出胡同,徒留鼻青臉腫的陸嘉仁坐在地上,捂著臉看著那條纖細背影。
  
  你給本公子等著!我就不信吃不下你這個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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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2:49:07

【第四章.夜半賊】
  
  酒兒出了胡同氣沖沖地埋頭走。
  
  一大早就遇到這麼個人面獸心的傢夥,晦氣!
  
  正面行來一人,看見酒兒喚了一聲:「酒兒姑娘!」
  
  酒兒擡頭一看,原來是夜澤,她拾起笑臉招呼道:「夜大哥。」
  
  夜澤見酒兒笑,臉又紅了紅。這笑容真甜,就像早起喝了一杯蜜!
  
  「夜大哥你怎麼在這裡?」
  
  「袁大娘瞧你出門半天了還沒回去,叫我出來尋尋你。買這麼多東西很重?來,我幫你提。」
  
  夜澤說著就從酒兒手裡接過籃子,酒兒打人一頓手膀子都有點酸了,於是也不客氣,笑著道了謝,便隨著他一同回府。
  
  一路上,酒兒同夜澤開心地說著話,一會兒就把剛才的不快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都說公子這兩日就要回府,酒兒覺得有種快上戰場的感覺,於是向夜澤打聽:「夜大哥,公子到底哪天回來呀?」
  
  夜澤濃眉大眼的,身板兒又結實,看起來倒挺憨厚,他回道:「估摸著就這兩天,要是腳程快的話,今天就能到。」
  
  「哦,」酒兒點點頭,「那公子愛吃什麼菜?我回去好好準備準備。」
  
  「嗯……」夜澤想了想,道:「說公子嘴挑,他好似沒什麼特別偏好的東西,可是你要說不挑,他經常嫌棄飯菜做得不好。唉,其實我也不知道。」
  
  酒兒一聽,心裡犯了難。這沒有要求沒有偏愛,那才是最刁難人的呢!
  
  夜澤見酒兒有些沮喪,安慰道:「酒兒姑娘你放心,你的手藝這麼好,公子肯定會喜歡的!」
  
  「但願如此啦,那就借你吉言了!」
  
  酒兒回了府,正好碰到那賣罈子的送貨來,她叫來府中雜役幫忙把罈子搬進廚院,檢查一番沒有破損,這才付了餘下的錢。之後她一早上便在那裡洗洗刷刷,把罈子從內到外洗了一遍,一字橫開擺在院裡晾乾。
  
  晌午的時候,酒兒收拾了一條鱸魚用來清蒸,然後又燒了鍋香肉,用蛋炒了盤韭菜,依舊煮上一盆臊子面,外加兩個素菜,然後請袁大娘去叫府裡的人過來用飯。
  
  這幾日眾人都折服在酒兒的美食之下,一聽開飯了就急忙跑過來,幾人圍著八仙桌一坐,拿起筷子就急吼吼開吃,沒一陣兒便一掃而光,連麵湯都沒剩下一滴。
  
  等眾人吃完了,酒兒收拾了碗筷,這才準備把今晨買的魚做成魚鮓。
  
  魚鮓實際是醃魚的一種,不過它的特別之處是經過醃漬密封發酵以後,直接生吃,無需再用其他的方法烹飪。而且其風味濃郁,酸鮮可口,食之隨時取用,非常方便。
  
  幾尾魚去了鱗腸,再用筅帚刷去腥血膩脂,晾乾水汽後切作大方塊,每十斤魚放一斤鹽醃瓷器內。取川椒皮二兩、蒔蘿茴香宿砂紅豆各半兩、甘草少許,加上黃豆粉或白粳米三斤一齊磨碎,再放一斤生麻油一斤半蔥絲一斤紅曲。以上調料同魚俱拌勻,放在瓷器或陶罐裡按實,蓋上荷葉,竹片扡定,放上石頭壓緊,候上十來日便可以吃了。不過要想風味最佳,最好是半年以後再開封。
  
  酒兒在廚院忙活了一天,像旋轉陀螺一樣一刻也沒歇過,等到日暮西山,眾人用完晚飯,她再把碗洗了,廚房收拾妥當,天都已經完全黑了。
  
  暮春時節,天氣雖然涼爽,但酒兒在竈頭忙了一天頭髮都沾上些油煙味兒,她從小就是個愛乾淨的,再者跟著她那大戶人家出生的娘,自然也要講究幾分,於是她燒了一大桶熱水,把廚院柴房的門關了閂上,就在裡面沐浴。
  
  拆了髮髻,脫了衣裳,酒兒進了浴桶。
  
  別看她雖然在鄉野長大,可一身雪膚卻是絲毫不輸給那些豪門嬌女,白嫩嫩的,水靈得很。只是酒兒一雙手因為長年做家務,手背皮膚顯得有些黑,不似身上那麼白,不過好在手指修長,指節纖細,指甲圓潤飽滿,倒也不難看。
  
  袁大娘給了酒兒一塊薔薇花胰子,給她說府上的庫房裡這些東西多的是,要用隨便取。酒兒拿來聞了聞,只覺得奇香馥郁,菁華濃縮,比外邊的胰子精緻好聞多了,當然也貴多了。
  
  這家主人真是既富貴又大方!
  
  酒兒一邊這般想到,一邊把胰子浸了水,雙手搓出些沫子塗在身體上。
  
  忽然又想起早晨那場破事兒,酒兒有些鬱悶,她恨恨罵了幾句:「沒臉沒皮的色胚!真倒黴,怎麼遇上這樣的人?咒你下輩子做不了男人!煩死了,洗洗洗,把這些壞運氣都洗掉……」
  
  屋外突然刮起一陣夜風,涼重寒濃,絲絲冷風透過木門縫隙鑽了進來,酒兒禁不住打了個噴嚏。
  
  「阿嚏!」
  
  洗澡水有些涼了,於是酒兒起身,拿起一旁的衣物穿上。
  
  與此同時,廚院後門卻被人推開,一條人影走了進來。來人進門之後,看了眼點著燈的柴房,皺皺眉頭,然後轉身插上門閂,逕直就往廚房走去。
  
  「匡當」一聲,他一腳踢中一個置於院子中的小陶壇,發出一聲脆響。
  
  酒兒才把外衫披上,乍聽到動靜,一下警惕起來。
  
  是野貓兒來搗蛋,還是進了賊?
  
  只見她匆匆把外衫繫上,然後小步走到柴房門口,彎腰趴在門上,從門縫裡偷偷往外看。
  
  暗夜無光,看得不太清楚,不過酒兒沒有看到想像中的野貓,而是看到一個白色的身影!
  
  白影高且修長,從身型還有走路姿勢來看,應該是個男人。
  
  酒兒悄悄移了移步子,順手抄起門背後的棍子,緊緊握在手裡,同時眼睛一直盯著外面的白影,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白影低頭瞧見腳下的東西,不耐煩地隨便往邊兒上一踢,然後大步走進了廚房,接著廚房內響起翻箱倒櫃找東西的聲音。
  
  這是哪裡來的小賊?忒猖狂了!
  
  酒兒見白影進了廚房,悄悄打開柴門,沒有發出一丁點兒聲響,然後握著棍子一步步緩緩走近廚房,準備從後面給這小賊一悶棍,打暈再說。
  
  「怎麼什麼都沒有啊?真是的……」
  
  那白衣小賊藉著不明亮的夜光,在廚房一陣翻騰,好似在找什麼東西,卻一無所獲,嘴裡碎碎念叨著,流露出一些不滿。
  
  酒兒進了廚房的門,緊張地嚥了口唾沫,然後雙手舉起棍子,正準備狠狠打在這賊的後頸上。
  
  可還沒等她有所動作,白衣小賊居然好像後腦勺長了眼睛一樣,猛然轉身,厲聲問道:「誰?!」
  
  酒兒一下愣住了,舉著棍子的手也鬆了下來,耷拉在身側。
  
  她這等反應不僅是因為被對方發覺了意圖無從下手,更因為她看清了這白衣人的樣子。
  
  面若皎月,眼似星辰,鼻樑英挺,丹唇外朗。喻其形表,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加之一身白衣,宛如墨夜驚鴻,令人過目難忘。
  
  酒兒長這麼大頭一次見到如此俊美的男子,不禁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而這男子看見她這一臉表情,顯得有些鄙夷。
  
  「你是誰?為何在此?」白衣男子問道。
  
  「……哦,我叫易酒兒,你……」酒兒放下棍子,一手撫胸,小心翼翼地問:「您是公子?」
  
  袁大娘給她說過自家公子容顏俊美舉世無雙,眼前之人此般相貌,應該是公子南宮霖沒錯了。
  
  「嗯。」南宮霖點頭肯定,又道:「你是誰的親戚?我記得府裡沒有年輕女子。」
  
  哎呀呀,真是公子呀!反正不是賊就好。
  
  大半夜進廚房找東西,公子肯定是尋東西吃。
  
  酒兒放下心來,甜甜一笑:「我是新來的廚娘。公子您餓了?我給您做夜宵。」
  
  酒兒說著轉身回柴房去拿油燈,南宮霖看著她的身影,又把眉頭皺起,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說了不要年輕女子,這些人偏偏又弄了一個回來。明兒就把她打發掉。」
  
  酒兒回了柴房,先把外衫重新穿好,又隨便挽了髮髻在腦後,這才端著油燈回到廚房,看見公子正坐在一張圓凳上發愣,不知在想些什麼。
  
  把油燈放在案板上,酒兒問:「公子我做三色銀鬚面給您吃可好?吃了好消化,夜裡不會難受。」
  
  「隨便。」南宮霖心不在焉的,片刻後又加了一句:「辣一點。」
  
  「好勒。」
  
  酒兒拿鹽水和了麵團,用塊浸濕的屜布蓋上餳著。然後她去泡菜罈子裡撈出幾個紅辣椒剁碎,又切了一小把芹菜,再端出一碗生牛肉末,在裡面加上薑末料酒鹽碼味兒。
  
  這時面也餳得差不多了,酒兒在案板上撒上一些乾粉,把麵團拿過來揉了揉,然後開始拉麵。
  
  搓長條,頭尾連接,半空中一晃,長條面麻花似得擰在一起,再拉頭尾,抖三抖。如此反覆多下,只見一團面變成一根根長長的細絲,宛若銀鬚。
  
  鍋裡的水開了,酒兒把面丟下去,然後在另一個竈上置鍋,燒油六七成熱,把牛肉末紅椒碎芹菜粒倒進去一齊炒熟,加上一大勺高湯煮開。
  
  面熟湯沸,酒兒撈起面瀝乾水,澆上濃湯汁,又撒了把芫荽在面上。青花大碗,銀鬚紅肉碧菜,還冒著騰騰熱氣,她把一碗麵擱在了南宮霖跟前。
  
  「公子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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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2:49:25

【第五章.牡丹粥】
  
  南宮霖看著面前的這碗麵,癟了癟嘴,拿起筷子滿不在乎地挑起幾根,送進口中。
  
  這一口才下去,南宮霖忽然頓住了,沒有再動第二筷子。
  
  酒兒見狀有些緊張,內心忐忑。莫非是她做得不好吃?
  
  「公子,怎麼樣?」酒兒一雙亮晶晶的大眼認真盯著南宮霖。
  
  「唔……」南宮霖彷彿被驚擾到思緒,擡眸輕輕瞟了酒兒一眼,隨即埋頭下去繼續吃麵:「還成。」
  
  還成?酒兒有些沮喪,公子果然很挑剔!每次她給老爹做這碗麵,老爹都大讚好吃,呼溜溜把面三兩下吃完,還把湯都喝光呢!
  
  大廚老爹都說好吃的東西,公子居然只覺得馬馬虎虎。看來日後有得操心了……
  
  酒兒在一旁嘟著小嘴有些鬱悶,南宮霖卻是沒一會兒就吃完了面,然後把碗一撂,站起身就往外走,一句話都沒和酒兒說。
  
  「……唉!」
  
  酒兒想叫住南宮霖,可是轉眼人就出了廚院往別處去了,一拐彎兒便不見了人影。
  
  「真是個怪脾氣!」
  
  酒兒嘀咕了一句之後便去收拾碗筷,沒辦法,誰叫她是廚娘他是主子呢?
  
  忙完廚房裡的事都已經夜深了,酒兒端了油燈回到寢房,看見袁大娘屋子裡的燈已經熄了,還隱約傳出呼嚕聲。她抿嘴笑了笑,也進了自己的房。
  
  躺在床上,酒兒盯著頭頂繡著梅花的幔帳想:明早該做點什麼給公子吃才好?
  
  晨曦微露,青天泛白。
  
  酒兒起了個大早,手上挎個小花籃,裡面裝了把剪子,輕手輕腳去了前院花園。
  
  一枝紅艷露凝香。
  
  這府邸雖然不大,可卻種有許多牡丹。白有昆山玉光,玉點翠,粉有雪映桃花,銀鱗碧珠,墨有冠世墨玉,烏金耀輝。
  
  酒兒雖不能完全識得這些牡丹的品種,不過從前也在她娘的書冊上見識過一二。
  
  丹皮,乃是牡丹之根製成,可入藥。性微寒,味辛,無毒。而牡丹花瓣可食用,用水焯可,蜜浸可,肉湯煨亦可。
  
  酒兒瞧著滿園的牡丹盛開,有幾朵已經過了花期,有些敗了。於是她拿著剪子剪了下來,心想著反正花謝了也是浪費,不如拿來做菜。
  
  回到廚房,酒兒把花去蕊摘瓣,漂洗乾淨,之後加粳米煮粥,最後用紅糖調味。熬粥的功夫她又做了幾樣蝦餃之類的小點,切了幾碟醬菜。
  
  南宮霖從外歸來,一路舟車勞頓,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身。穿衣洗漱之後,夜澤端了朝食過來。
  
  「公子。」
  
  夜澤把東西一樣樣擺好在桌上,滿心期待地等著南宮霖來用。他有一些小心思,如果公子覺得合口味的話,就算知道來的是個年輕廚娘,也應該不會趕酒兒姑娘走?那麼甜美的小娘子,做的飯又好吃,留在府裡多好!賞心悅目的同時,還能大飽口福!
  
  「這是什麼?」南宮霖坐下,指著碗裡紅彤彤的粥問。
  
  夜澤急忙樂呵呵地答道:「這是牡丹花瓣兒熬的粥。酒……新來的廚娘問我前院兒的花能不能摘,她要用來做菜。所以我叫她摘了那些快開敗開過的,一來入菜不浪費,二來順帶修剪花枝,兩全其美。」
  
  夜澤生怕南宮霖一個不高興,就要把酒兒遣出府去,於是一個勁兒幫忙說好話,倒顯得有點囉囉嗦嗦。
  
  「嗯。」
  
  南宮霖淡淡應了一句,舀起粥來喝了一口。清清甜甜的,火候又很足,粳米稠香,喝完頓覺渾身清爽。
  
  夜澤在一旁看公子吃得津津有味,眉開眼笑:「好不好吃?」
  
  南宮霖斜睨他一眼:「怎麼?難道是你做的?」
  
  夜澤被他說話這麼一頂,差點嗆到,連連擺手:「當然不是當然不是!是府裡新來的廚娘做的,嘿嘿……」
  
  南宮霖這才斂眸繼續用膳,沒一會兒吃完東西,夜澤把碗收了端下去,臨走前腳步有些猶豫,剛要跨出房門又縮了回來,磨磨蹭蹭。
  
  「還有事兒?」
  
  南宮霖走到穿衣鏡前整理儀表,發現夜澤在門口杵著不動。心想這小子今天咋這麼奇怪來著?
  
  「沒、沒什麼……」夜澤有些吞吞吐吐,「公子,那個新來的廚娘……要不要留下來?」
  
  那個昨晚煮麵今早熬粥的小廚娘啊……
  
  南宮霖想了想,點頭道:「留下!反正原來的廚子不是走了麼?就用她先頂一陣兒。」
  
  「好勒!」
  
  夜澤這下開懷了,端著碗就跑出門去,想把這個好消息盡快告訴其他人。
  
  南宮霖對這種孩子氣的行為嗤之以鼻,幼稚!
  
  曹管家和酒兒聽到公子準許她留下了的時候都有些驚喜。
  
  酒兒原本以為昨夜差點打了公子一棍,又做了碗味道只是「還成」的面給公子,肯定是沒法兒待下去了。誰知公子的心思難以琢磨,今天居然允許她留在府裡。
  
  想去想來,酒兒覺得是今早的牡丹花粥幫了忙,由此對前院的花草陡升幾分好感,決定以後常去澆澆水施施肥。
  
  既然公子回了府,那吃飯便不能再像前幾日隨便打發,而是要做得精緻一些,於是酒兒又提著籃子從後門出去了。
  
  與此同時,南宮霖也從大門出了府,往潼城府衙的方向走去。
  
  酒兒在前南宮霖在後,走的是同一個方向,不過卻相隔一段距離,相互沒有發現。
  
  潼城水巷多,自然橋也多,酒兒來這裡幾日還不太熟悉路,看見前邊有一座橋,好像過了再拐個彎就能到集市。眼見日頭已高,再不去集市可能就要買不到菜了,心一急,她就上了橋抄近路。
  
  小橋簡陋,兩側沒有護欄,只由兩三塊長條青石板搭成,窄窄的一溜兒,恰容兩人通過,可如果碰上大胖子,那便會堵了路無法通行。真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酒兒提著裙擺,小心翼翼地上了小橋。她小時候有次貪玩差點在河裡淹死,由此對水產生了恐懼,看見條小溪都不敢涉足越過,一般都會選擇繞道走。可今日顧不了那麼多了,趕時間要緊。
  
  正當酒兒踏上橋板這頭,那一頭也有兩人上了橋。前邊一位女子穿著銀紋繡百蝶度花裙,外罩水綠細紋羅紗,一頭烏髮披在身後,看樣子是位未出閣的千金小姐,她身後跟著位小丫鬟,撐著一把紅紙傘,把前邊小姐的頭遮掩了一大半,看不清臉蛋。
  
  酒兒只顧埋頭走,看著橋下的水嘩啦啦地流,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飛快,雙腿也有些發軟。她咬緊牙,努力告訴自己別怕,一眨眼就能過去,於是愈發走得快了,隨即便與對面走來的二人擦肩而過。
  
  「哎!站住站住!」
  
  眼見酒兒就要下橋,忽然那小丫鬟嚷嚷一句,立馬轉身過來抓住酒兒的手臂。
  
  酒兒霎時站住回頭,不解問道:「怎麼了?」
  
  「我說你這人,怎麼只顧埋著頭亂衝吶!也不看著點兒!」
  
  小丫頭嘟著嘴惱了酒兒兩句,然後低下頭去,伸手扯上酒兒臂彎裡的竹籃子,把沿上竹片兒勾著的一小縷銀線解了下來。
  
  酒兒順著線頭看過去,只見前邊那位小姐也佇足站在了橋上,身上的裙子被自己手上籃子裡的竹片勾住了線,繡的花散了,好似還破了一個洞。
  
  這會兒那小姐自己舉了油紙傘站在橋上,她看著酒兒禮貌地笑了笑。只見她柳眉鳳眼,清秀溫婉,面容姣好,很有大家閨秀的風範。
  
  酒兒見狀挺不好意思的,連忙道歉:「真是對不住了!我方才一時沒有注意,對不住了……」
  
  「好了。」那小丫鬟解下線頭,不過火氣有些大:「真是的,走路也不好好瞧著人!看,現在小姐的裙子上這麼大一個洞,多難瞧!這銀線可難找了,補都沒法補……」
  
  酒兒一瞬有些尷尬,但想著是自己莽撞,於是道:「是我不好,不知小姐這條裙子多少錢?我陪給你。」
  
  「嘁!」那丫頭有些不以為然,「這裙子是專門在芙煙閣定做的,從量身到出貨要花三個月!而且有錢還不一定給做,還要看客人的身份。再說就算等你買了新的來,早就不興這樣式了,你叫小姐怎麼穿?」
  
  小丫鬟一張利嘴,雖然沒有罵人,但一直在那裡絮絮叨叨,酒兒臉上也訕訕的,有些掛不住。不過她對誰都是一張笑臉,這次又是自己惹禍,還是依舊笑著聽小丫鬟說話,不住地賠不是。
  
  「好了,又青。」那小姐出聲制止小丫鬟,「沒什麼大礙,一條裙子而已,別為了點小事為難別人。」隨即她對著酒兒道:「丫環無狀,讓夫人見笑了。」
  
  「哪裡哪裡,是我的錯,我太莽撞了。」酒兒急忙作了個女子間打招呼的見禮。
  
  那溫柔小姐頷首淺淺一笑,隨即喚道:「又青,我們走。」說罷便打著傘轉身走了。小丫鬟被自家小姐訓了兩句,似有不甘,嘟起嘴惱怒地瞪了酒兒一眼,隨即也趕緊邁著步子跟了上去。
  
  酒兒看著這一主一僕的背影,吐了吐舌頭。這位小姐模樣漂亮人又溫柔,還這麼好說話,真是好人!不過那小丫鬟就凶了點……說實話她還想存點銀子呢,如果真賠上一整條新裙子給那位小姐,恐怕她這個月的工錢就要打水漂了!
  
  話說那對主僕下了橋之後,名叫又青的丫鬟上前問道:「小姐你怎麼老幫外人說話呀?明明就是她不對嘛,這可是你今天才穿的新裙子呢!」
  
  那小姐笑了笑:「新裙子穿一次不就變成舊裙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些衣服我都不穿第二回的,破了就破了,回去扔掉便是。你何苦當街為難一個婦人?白白讓市井小民看了去,笑話我們陸家小氣。」
  
  「好嘛,小姐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又青小丫鬟說不過自家小姐,只得緘口,接過傘給她撐著。
  
  兩人緩緩走在街上,小姐目光一直正視前方,而小丫鬟卻是東張西望,表面上這場閒逛漫步目的,實則……另有深意。
  
  「小姐小姐,你快看!」
  
  又青突然扯住自家小姐,揚手往右邊兒一指。那小姐順著方向看過去,一抹白衣躍入眼簾。
  
  她微微低頭,抿唇一笑:「又青,我們過去打個招呼。」
  
  南宮霖正獨自在路上前行,忽然對面走來一女子,在他面前停步,柔柔一禮:「見過南宮公子。」
  
  南宮霖見到是熟人,也淡淡點了點頭,喚道:「陸小姐好。」
  
  原來這位小姐,便是潼城陸家的嫡千金,陸嘉宜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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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2:49:48

【第六章.豆腐花】
  
  酒兒在集市裡轉了一圈,聽到的都是關於山匪的話題。
  
  「嗨,你聽說了沒?前兩日趙員外家的小姐被山匪綁了,贖金要價一千兩!而且還是黃金!」屠戶大叔神秘兮兮地跟著來買豬肉的客人八卦。
  
  「早知道了!」客人接了豬肉放進籃子,掩嘴小聲道:「據說昨兒個趙小姐找到了,但是早就被撕了票!而且還砍成了幾塊,頭身份離,跟你這案上的肉差不多!」
  
  屠戶瞪大牛眼:「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我家侄子在府衙當差,他說的。反正屍體爛的親媽都不認識了!只從衣服上認出是趙家小姐。嘖嘖,悍匪猖狂吶……」客人給了錢,搖著頭準備離開。
  
  屠戶又用葉子包了塊大骨頭送給這客人:「別忙別忙,這送你的!」他笑得殷切切:「你侄子還有沒有說點其他啥的?我們這塊兒不是歸逸王爺管麼?這幾年山匪越來越猖狂,這次又出了這麼大的事兒,逸王爺不來瞧瞧?」
  
  那客人收了骨頭,又繼續小聲說道:「當然得管!據說知府大人已經上書請示逸王爺了,可能這兩日逸王爺就會駕臨!到時候帶了兵馬來,一舉端掉匪窩,大快人心!」
  
  「嘿嘿,」屠戶大叔笑得有些憨,「我還沒見過王爺長什麼樣呢!到時候一定得去瞅瞅!」
  
  「那是那是!這聞名天下的美王爺,誰不想見上一面兒。」客人出聲贊同,「那我走了啊,改明兒有確切消息再來知會你一聲兒!」
  
  「誒!您慢走勒!」
  
  屠戶大叔目送走了客人的身影,好似還有些意猶未盡,咂嘴自言自語:「也不知道這逸王爺多久來……」
  
  轉頭看見一位俏嬌娘站在攤子邊,正在一堆肉裡挑挑揀揀,這屠戶大叔急忙堆起笑臉迎客:「小娘子買點什麼?」
  
  酒兒指著塊裡脊:「這個。」然後又指了指一條豬後腿:「那個我也要。」
  
  屠戶三兩下把東西過了稱包起來遞給酒兒:「給,脊肉二十文,腿子三十二文,一共五十二文,小娘子給五十文就是了。」
  
  酒兒樂滋滋遞過錢,又道:「大叔也送我點大骨頭熬湯唄!」
  
  「呵呵,我可是已經把零頭都抹了呢!」屠戶大叔看見酒兒笑得一臉甜美樣,一瞬有些眼花。
  
  「大叔你剛才都送了別人的,好生偏心吶!」酒兒口氣好似有點失望,「您價格公道份量實在,我會常來這裡的嘛!」
  
  「送送送!」屠戶大叔沒轍,舉手投降,包了兩塊筒子骨塞進酒兒菜籃子,「你這小娘子,笑得甜嘴也甜,可說話忒厲害了!記得要常來照顧我生意啊!」
  
  「嗯。」酒兒點頭,「下次還來!」
  
  回家路上酒兒臉龐明媚,燦若桃花。她一邊想著剛才賣肉大叔的無奈樣有些好笑,一邊又對他口中說的山匪有些擔心。
  
  要是哪天山匪下山,該不會跑進城裡來?東家那麼有錢,要說被搶的話那肯定是首當其衝啊!
  
  對了,還有他們說的什麼逸王爺,聽聞是一位流落民間的王爺,身世坎坷經歷曲折,真乃當世傳奇第一人。
  
  據說逸王爺的生母養父均是死於不測,他流落民間十多載,前幾年才回了宮裡,可是沒與先皇團聚多久,先皇也駕崩了。逸王爺當年娶的是雪安國的青蓮郡主,二人琴瑟和鳴,夫妻情深,後來還生了個小世子,日子可謂幸福美滿。可是小世子才滿月,郡主和小世子就葬身火海,徒留逸王孤家寡人。自此逸王爺就淡出了朝堂,隱居起來不問世事,唉……可能是受傷太深,至親盡數遠離,這是何等的悲慘?
  
  酒兒想著聽來的民間八卦,不覺唏噓感慨。在世上無親無友,這種滋味,她最明瞭不過。
  
  孤單寂寞都是其次,生無可戀,才是最要人命的呀。
  
  不知不覺,酒兒走到一條略微破敗的小街,然後她鼻尖一動,聞到前方飄來濃濃的豆香味。
  
  一轉磨上流瓊液,白沸湯中滾雪花。
  
  一家小小的鋪子,外邊掛著一塊掉了漆的舊木頭招牌,上寫一個「孟」字。鋪子前幾塊門板支起一長條形方桌,上面擺有一整盤白嫩嫩的豆腐,旁邊的大鍋裡還熬得有濃濃的豆漿,其他還有些豆乾千張之類的東西。
  
  這是家專門賣豆腐的小店。
  
  豆腐有南北豆腐之分,北豆腐筋道有嚼勁兒,適合煎炸炒,而南豆腐細滑白嫩,做湯羹最佳。潼城地處蒼穹國南方,根據當地人的口味,這家小店自然賣的是南豆腐。
  
  攤子上沒人,酒兒張頭看了看鋪子裡面,黑漆漆的一條通道,還被布簾子遮擋住大半,於是她朝裡喊了喊:「老闆在不在?買豆腐哩。」
  
  不一會兒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來人飛快從內屋跑了出來:「來了來了!」
  
  布簾子被掀開,一個十三四歲的小丫頭從裡面走了出來,見到酒兒問道:「娘子買點什麼?」
  
  酒兒瞧了瞧這小姑娘,長相清秀可人,看著很機靈,就是瘦瘦的,頭髮略微發黃,身上穿的衣服很乾淨卻很舊,看樣子家境不太好。
  
  「我要兩墩豆腐,然後再要幾塊鹵豆乾和千張。」
  
  小姑娘動作麻利,一刀下去切好豆腐,拿南瓜葉子包好,捲起千張裹好一齊遞給酒兒:「娘子,十文錢。」
  
  酒兒掏錢遞給她:「姑娘,不知你這裡可有毛豆腐賣?」
  
  那姑娘接錢仔細數了數,分毫不差以後才把錢收在圍裙兜裡,回道:「娘子是用來做南乳的?我家平日是有的,只是最近買毛豆腐的客人少,這兩日就沒做,娘子若是要,我今晚就捂上一屜,您七日後來取便是。」
  
  這小丫頭看著嫩,說話做生意卻挺老道,是個穩重實誠的孩子。酒兒見之不禁有幾分欣賞之意,都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這貧苦人家出來的女子往往身上有股堅韌勁。
  
  「那好,你幫我捂上一屜,品相要好,銀絲茸毛要有兩寸長。這是定金。」酒兒又遞過十文錢給小姑娘,「姑娘姓孟?叫什麼名字?」
  
  孟小姑娘點點頭:「我叫孟十八,平日街坊們都叫我十八妹。南街十八妹豆腐花,說的就是我。」
  
  「十八?這名字可好記。」酒兒笑了笑,十八妹的名字和自己的一樣,都是通俗易懂又朗朗上口的,她是越瞧越喜歡這小姑娘了。
  
  正當二人說定生意,交談甚歡之時,冷不丁飄來一個聲音。
  
  「喲,小十八你生意不錯嘛!欠爺的銀子多久還吶?」
  
  十八妹一聽這聲音,立馬顯得有些不自在,她低下頭,諾諾說道:「龐三爺,這幾日手頭有點緊,再寬限幾日可好?」
  
  名叫龐三的漢子走近,酒兒見來人體格魁梧,生的是虎背熊腰,面目猙獰,臉上還有一道長疤從眉角到下巴,看起來甚是駭人。春日尚寒,他穿著衣服卻敞著衣襟,露出毛茸茸的胸口,活像一隻壯實的大猩猩。
  
  「寬限?」龐三走近,看著十八妹的目光透出一股覬覦猥褻,「你上個月就這樣說了,這個月還是這樣說。次次被你這樣拖下去,我要何時才能收回銀子?少廢話,快給銀子,加利息二十兩。」
  
  二十兩?酒兒瞬時瞭然,敢情這是個放貸的傢夥!可看樣子這孟家家境又不好,這二十兩銀子十八妹還不還得起?
  
  十八妹一聽,猛然擡頭:「二十兩?!上個月不是才十兩的麼?」
  
  龐三嗤笑一聲:「呵!你以為大爺我是善堂呢?利滾利,上個月十兩,這個月翻番,自然就是二十兩。」
  
  這趁火打劫的惡人!
  
  十八妹銀牙緊咬,可欠錢又是事實,別無他法,只好硬皮著頭皮與他商量:「三爺,我現在手頭是真的沒銀子。我家的情況您又不是不知道,我娘還病著,弟弟又小……要不這樣,我今日先還你三兩銀子,您看成不?」
  
  龐三一聽便火了:「三兩?你打發叫花子呢?!少囉嗦,要還就二十兩一起,不然你就自己出來抵債,窯姐兒掙錢多輕鬆,睡兩日就能還上了,哈哈……」
  
  十八妹聞言氣得小臉漲紅,差點就要掉眼淚。
  
  酒兒見狀於心不忍,上前幫腔:「這位大爺,您何必跟這麼一個小姑娘計較,傳出去還損了您的面子不是?她又不是不還,只是豆腐店本小利薄,你叫她一下拿這麼多銀子出來,她就算有那個心也沒那個力呀!要不您就勉為其難先收了這三兩銀子罷,其他的日後她慢慢還您就是,反正她家在這裡又跑不掉,您說是不是?」
  
  「哪個不知好歹的在這裡……」
  
  龐三素來在這一帶橫行慣了,平常人家看見他都繞道走,哪裡還敢插嘴說話?他乍聞有人幫腔,正想出口罵人,結果一轉頭,看見說話的是一位甜美嬌俏的小娘子,頓時囂張氣焰下來三分。
  
  龐三轉而色迷迷盯著酒兒:「小娘子是孟家的親戚?」
  
  酒兒見他一副色鬼樣恨不得抽他兩棍,可當下要幫十八妹解圍,只得依舊保持笑臉:「十八與我情同姐妹。三爺,您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小姑娘計較了嘛,寬限幾日。」
  
  「這樣啊……」龐三眼珠骨溜溜轉了轉,「既然小娘子你是十八妹的姐姐,所謂妹債姊償,乾脆你幫她還得了!」
  
  「可家裡實在是拿不出來,三爺您就當行行好……」
  
  「嘿嘿,」龐三笑著摸了摸下巴,「我說你姐倆模樣都不錯,不如隨我回去到柳巷鴇婆那裡謀個差事兒?三兩日就能把錢還了,以後還能吃香喝辣,你說你這小破攤子每天能賺幾文錢?這男人的錢才好賺嘛,爺一定常去照顧!」
  
  好個下流無恥的地痞流氓!
  
  酒兒見這人軟話也不聽,只是一味討錢,還想逼良為娼,遂收起笑顏,冷冷說道:「我說龐三爺,得饒人處且饒人,這樣大家都好過,否則你也知道,私自放貸可是觸犯例律的!更遑論你還想推良家女子進火坑!」
  
  「哈!你當爺是嚇大的?例律?爺從來就沒放在眼裡!」
  
  龐三見酒兒變臉,也懶得再在這裡打太極,索性直接抓了十八妹的手:「還不起錢我就賣了你抵賬!你叫十八妹,不知會不會唱十八摸?來,唱兩句給大爺聽聽,說不定爺一高興就不要你還錢了,啊哈哈哈哈……」
  
  十八妹瘦瘦的,被那龐三一抓住手腕就掙脫不開,急忙用手搡他:「你放開我!放開!放開……」
  
  南街上有好多人都看到了龐三欺侮十八妹,可是卻無一人敢插手,還有好幾個膽小的縮回店舖,躲在門後從門縫偷偷瞧著外面,只盼著這龐瘟神趕緊走了的好。
  
  酒兒見四坊鄰里都不出來幫十八妹說話,氣憤異常,這群膽小鬼!膽子被狗吃了!
  
  她抄起門邊的掃帚就往龐三身上打去:「混蛋!放開她!」
  
  硬邦邦的掃帚條子刮過龐三臉上,留下道道紅色血痕,這莽漢氣得火冒三丈,甩了十八妹的手就要來拿住酒兒。
  
  「好你個小娼婦!給臉不要臉的婊子!爺今兒個非弄死你不可!」
  
  龐三一爪子就拽住酒兒的手臂,把人往懷裡一拉,隨即攬臂環住她的小腰,提起往肩上一放。酒兒頓時雙腳離地,頭腳向下,整個人趴著被龐三扛在了肩頭。
  
  她又打又踢,拚命折騰:「放我下來!聽到沒有?!放我下來!」
  
  龐三面露得意之色,伸手在酒兒屁股上擰了一把,痛得酒兒眉頭皺成一團。
  
  「老實點兒!等爺回去好好調教你一番,你這野貓兒就服帖了!」
  
  十八妹見狀忙不叠跟著跑上去:「三爺!我求求您放了她,我還您錢!砸鍋賣鐵都還!求您了……」
  
  「滾一邊兒去!死丫頭!」
  
  龐三一腳把十八妹踹在地上坐著,扛起酒兒大步就走,一臉得瑟。
  
  就在這時,一男子堵住龐三的去路。
  
  「龐老三,把人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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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2:50:08

【第七章.救嬌娘】
  
  龐三看見來人,微微蹙眉,顯得有些訝異:「你……」
  
  「龐老三,快給本公子把人放了!」
  
  那年輕男子站在街頭,趾高氣昂的樣子,開口就叫龐三放人,一點面子也不給這個地痞。
  
  酒兒背對來人,頭又向下倒著,看不見來人的模樣,只是隱約覺得這聲音有點耳熟,可一時半會兒又記不起是在哪裡聽過。
  
  龐三當然不答應:「陸公子,我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你今日管得有些寬了。」
  
  原來這「俠士」不是別人,正是潼城第一紈褲,陸嘉仁。
  
  陸嘉仁此時頗具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氣勢,他把扇子一收,往腰間一別,然後擼起袖管,大義凜然地說道:「龐老三,你平日橫行鄉里,欺良霸女,目無王法,實在是罪大惡極!今日本公子給你個機會,快把這位娘子放了,否則休怪本公子不客氣!」
  
  今兒個這敗家子是吃錯藥了?
  
  龐三有些納悶,自己這般出身的人,向來在那些三教九流的地方混飯吃,而陸家這小子嬌生慣養的,平日裡只是仗著有幾個錢花天酒地,同他並無交集,今天是發了瘋還是怎的?居然故意來找晦氣。
  
  龐三不以為然地說道:「哼!陸公子,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奉勸你一句,閒事還是少管為妙!」
  
  說罷他看也不看陸嘉仁一眼,扛著酒兒繼續往前走。
  
  陸嘉仁見龐三不把自己放在眼裡,氣急敗壞。他往手心裡吐了兩口唾沫,搓搓手掌:「敬酒不吃吃罰酒!那就別怪本公子無情了!看招!」
  
  陸嘉仁揮舞著拳頭就往龐三身上打去。龐三見拳襲來,目光一凜,單手出拳一擋,一臂就攔住了陸嘉仁。
  
  「你別不知好歹!」龐三怒吼。
  
  「呸!你才不知好歹!」陸嘉仁見一擊未成,又再發攻勢。
  
  龐三本就脾性差,這會兒也是不忍讓了,飛腳一踢。
  
  「爺就教訓教訓你個乳臭未乾的小子!」
  
  陸嘉仁一介紈褲,哪裡會功夫?剛才的動作都是虛張聲勢而已,再加上他成日混跡煙花之地,身子早就被掏空了,拳頭綿綿無力,腿軟腰折的。龐三隻是一腳踢在他的腿肚子上,就把他踹倒在地爬不起來。
  
  龐三看著軟腳蝦一般的陸嘉仁,目帶不屑地嘲諷道:「窩囊廢!」
  
  陸嘉仁抱著腿睡在地上,看著龐三猙獰的疤臉,氣得牙關都要咬碎了。
  
  本來想用英雄救美博得小娘子的歡心,可卻遇到個軟硬不吃的熊瞎子,真是倒黴!
  
  正當此刻,又有一人走近,冰冷開腔。
  
  「把人放下。」
  
  話語中帶著一股不容任何人拒絕的堅定,斬釘截鐵。
  
  「他媽的又是誰?!」
  
  三番兩次被人打斷找茬,龐三怒目看向來人,有一瞬間的驚愕。
  
  哪裡冒出來的小子,居然生得這般……俊美。
  
  南宮霖面無表情,又再次重複道:「放人。」
  
  又要叫他放人!每次來個人說話都是放人放人!煩不煩吶?今天怎麼盡遇到這些攪事兒的?!
  
  「有種就過來搶!」
  
  南宮霖聞言不語,逕直走到一邊賣扁擔竹簍的人家,扔下幾文錢,抽出一根還沒加工完成的竹子,約莫三四尺長。只見他二話不說,出手就劈向龐三。
  
  啪啦啪啦。
  
  兩聲之後,只見龐三一隻手臂上出現兩道大口子,竟是他用臂擋招所致,由此可見出招之人力道的凶狠。
  
  原來是個練家子!
  
  龐三這下意識到眼前之人跟剛才的紈褲完全不同,是個會功夫的。於是他把酒兒從肩頭扔了下來,甩甩膀子,扭了扭頭活動筋骨,奮起反擊。
  
  鐵拳襲來,南宮霖絲毫不懼,以竹為劍,就和龐三過起招來。酒兒被扔在地上摔得渾身鈍痛,兩眼發黑,等她回過神來,方才看見街道兩人正在交手。
  
  咦?居然是公子!
  
  十八妹趕緊過來把酒兒從地上扶起來:「娘子你怎樣?都是我不好,連累你了。」
  
  酒兒身上還有點疼,受了驚一顆心跳得噗通噗通,不過這會兒她反倒先安慰起十八妹來:「我沒事呢,你放心,那是我家公子,肯定能幫你收拾了這惡霸!」
  
  看樣子公子的身手不錯,最好把這龐三打成豬頭!
  
  酒兒和十八妹站在街邊,緊張觀戰,而南宮霖身後的方向也站了兩位女子,正是剛才和他「偶遇」的陸嘉宜和丫環又青。
  
  陸嘉宜眸色裡透出些關切,她餘光一瞥看見坐在地上的陸嘉仁,歎了口氣,轉頭對又青說道:「你去把少爺扶起來。」
  
  又青走了過去,彎腰攙起陸嘉仁,一同走到自家小姐身旁。陸嘉仁看著自己的同胞妹妹,笑得有點諂媚:「好妹妹,你怎麼在這裡?娘叫你出來找我的?」
  
  陸嘉宜對這個一母同胞的兄長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恨他惱他不爭氣,可又不能不管他。她沒好氣地說道:「你還記得我和娘呢?我以為你眼裡只有什麼櫻紅柳綠,那些才是你的親妹子!」
  
  「哥哥我不認得誰也不能不認得你呀!」陸嘉仁涎著臉,討好地說:「好妹妹,家裡最近沒什麼事兒?爹回來沒?」
  
  陸老爺常年在外做生意,家中一切都由陸夫人打理,俗話說慈母多敗兒,陸夫人極寵獨生子,導致了陸嘉仁今日才會是這等模樣。可是陸老爺又對膝下子女管教極嚴,所以陸嘉仁很怕他爹。
  
  陸嘉宜望了眼打鬥正酣的南宮霖,心不在焉地說:「爹來信說過兩日就會到家了,你還是早些回去做好準備,省得到時候爹回來找不著你,又免不了一頓打。」
  
  「嘿嘿,那是那是!真是我的好妹子!哥哥要是沒有你怎麼辦吶?」
  
  陸嘉仁拍著胸口舒了一口氣,幸好有親妹子報信,不然他就死定了。心頭大石放下,陸嘉仁這才想起陸嘉宜平日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千金小姐,怎麼會莫名奇妙跑到這種小街上來?
  
  難道……她是出來見什麼人?
  
  陸嘉仁一想到這裡就有些緊張,他的寶貝妹妹,哪兒能隨便就被那些混小子拐走了?!想當他的妹夫,那必須才高八斗,家有萬金,一表人才,忠心不二!
  
  「妹妹你……」
  
  陸嘉仁正想問個清楚,轉頭卻見陸嘉宜盯著前方的白衣人看,他順著視線瞄過去,正巧看到南宮霖一竹棍劈在龐三頭頂上,然後擡腿再踢龐三膝蓋,把人踹倒在地。
  
  「打得好打得好!」陸嘉仁大喜,嚷嚷道:「龐老三你也有今天!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總算有人替本公子出口惡氣了!」
  
  制服了龐三以後,南宮霖聞聲回頭,看見陸嘉仁在那裡手舞足蹈,跳得活像個猴子。
  
  陸嘉宜見狀,臉上有些尷尬,拉了拉自家兄長的袖子:「別大呼小叫的。」
  
  「嗨,這有什麼?哥哥我高興吶!」陸嘉仁正在興頭上,乍見妹妹這等表情,一瞬明瞭。
  
  他笑嘻嘻湊到陸嘉宜耳邊,小聲問:「妹子,看上那小子了?」
  
  「你別胡說!」陸嘉宜一聽羞紅了臉,急忙否認,眼神閃爍。
  
  這妮子!還害羞呢!
  
  陸嘉仁忍不住笑了兩聲,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看來自家小妹是春心萌動了喲∼∼∼
  
  南宮霖收拾了龐三之後,衙役也來了,後面居然還跟著知府。
  
  知府一來,看著地上的龐三,直接一頓斥問:「刁民龐三,你可知罪?!」
  
  莽匪怕官,龐三見知府親臨,當場就懵了,一時語噎。這點小事用得著勞駕知府親自出動?怪哉!
  
  龐三被押走以後,知府走到南宮霖面前作揖一禮:「有勞公子了。」
  
  「不必客氣。」南宮霖點點頭,不卑不亢。
  
  陸嘉宜見到這一幕愕然,知府大人為何這副神情?莫非南宮霖有什麼來頭?出去的這些年,他究竟在幹什麼?
  
  她與南宮霖幼時同在一間書院,算是舊識,不過當年年少,南宮霖又年長她幾歲,和她並不是同一個師傅,加之南宮霖生性不太和別人親近,所以兩人沒什麼交情。後來南宮霖離開了潼城,聽說是去了宜城的登雲書院,這個俊俏少年郎也就淡出了她的視線。
  
  只是偶爾的時候,陸嘉宜會想起曾經有一位少年,白衣似雲,曜目若星,是掠過她豆蔻年華的一抹驚鴻。
  
  兩三年前南宮霖又回來了,陸嘉宜再次見到他,忽然就陷進去了。依舊是俊美無雙,依舊是白衣如雪,而且還帶了一絲滄桑味,眼眸透出微微冷意,又點綴幾分郁色,愈發難以接近。
  
  可越是這樣,越是吸引她。她太想探究,究竟眸色裡的那抹哀慟是為了誰?
  
  在眾人的注視下,只見南宮霖走到酒兒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她。見到酒兒髮髻有些散亂,他皺了皺眉頭:「跟我回府。」
  
  「……哦、哦……」
  
  酒兒愣了一下方才回過神來,趕緊去拾起竹籃子,然後對著十八妹道:「那我過兩日再來,你自己小心點兒啊!」
  
  說罷她回頭去看南宮霖,發現自家公子已經自顧自走出好一截了,於是急忙小跑追上去。
  
  「公子,多虧您出手相助,不然我可就被那惡霸抓走了呢!」
  
  「就算是我府裡一條狗,也容不得別人欺負。」
  
  「……」
  
  「還是多謝您了!」
  
  「雖然你做飯味道不怎麼樣,可好歹也是府裡廚娘。要是你被拐走了,誰做飯來著?難不成餓死大家?」
  
  「……」
  
  風波平息,南街又恢復了平靜,十八妹早早就收了攤子回屋,看著病榻纏身的娘還有嗷嗷待哺的弟弟,忍不住眼眶泛紅。抹了一把淚,她拿了藥進到廚房熬。
  
  陸家的兩兄妹眼睜睜看著南宮霖帶著酒兒離去,各自抑鬱。陸嘉仁是在想到底嬌美小娘子和那小子是什麼關係?看她梳了個婦人髻,該不會是那小子的人?!
  
  呸呸呸,肯定不是!
  
  陸嘉仁隨即又否定了這種想法,如果真是夫妻,那這相公對娘子也太冷淡了,哪兒有自己在前大步走,娘子在後辛苦追的道理?
  
  陸嘉宜見南宮霖並未告辭便走了,心中難免失落,她微微歎了口氣:「又青,我們也回去。」
  
  君去幾度流年,君歸心卻涼寒。
  
  南宮霖大刀闊斧地在前面走,酒兒提著沈甸甸的籃子在後面辛苦追趕,小腳邁地飛快,累得氣喘籲籲。
  
  「公子,等等我……」
  
  突然,南宮霖佇足,酒兒追得急,一個不慎就撞上了他的背脊,鼻樑都快撞斷了。
  
  「哎喲!」
  
  酒兒捂著鼻子,眼淚都疼出來了。南宮霖回頭,見到的正是她一副淚汪汪的神情。
  
  「我看看。」
  
  南宮霖叫酒兒放開手讓他看下傷勢,只見小巧的鼻頭微微泛紅,並未流血,沒有大礙。
  
  酒兒今天碰到龐三這樣的惡人,心裡早就憋了口惡氣,這時忍不住出口埋怨:「公子你怎麼突然停下來嘛,撞得我好疼!」
  
  「不是你叫我等等的?」南宮霖瞄了酒兒一眼,見她笑容不在,而是眼帶怨色,於是嘲諷道:「這麼塌的鼻子也能撞上,你也算是奇葩一朵。」
  
  塌鼻子!酒兒氣急,她鼻子哪裡塌了?!頂多只是不算高而已!
  
  「我才不是塌鼻子!」酒兒急吼吼地糾正。
  
  南宮霖不屑輕笑:「那你鼻子有我的高麼?還說不塌。」
  
  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長得那麼俊?!要是天下人都長了你的鼻子,這世上就沒有醜八怪了!
  
  酒兒懶得和他爭,敷衍道:「知道啦知道啦!公子您的鼻子最好看!」
  
  她心裡嘀咕:本以為公子清冷難接觸,誰知說話卻是這般討人嫌!
  
  「好了沒?好了就快走,別磨磨蹭蹭的。」南宮霖不耐煩,催著酒兒回府。
  
  酒兒吃力把竹籃挎在手臂上,點點頭:「好了。」
  
  南宮霖看她累得額頭冒出細細的汗,小臉也紅撲撲的,便伸手接過了籃子:「看你這小胳膊細腿兒的,還是我來。待會兒給我走快點!」
  
  酒兒有些驚喜,雖然公子說話是難聽了一些,但能舍下身段幫她提菜,也算好心人一個!
  
  剛才的不快一下煙消雲散了,酒兒笑得眼兒彎彎,由衷讚道:「公子您真好!謝謝!」
  
  南宮霖嘴角撇了撇:「誰要你謝。我是見不得你慢吞吞的烏龜樣,老牛拉車都比你得勁兒。我府裡虧待你了?回去給我多吃點飯,省得別人見了你說我家虐待奴僕。」
  
  你、你、你……
  
  看著南宮霖一臉鄙夷的樣子,酒兒氣得直跺腳。
  
  一會兒陰一會兒晴的,公子變臉比翻書還快,討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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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2:51:33

【第八章.金玉羹】
  
  南宮霖從正門大搖大擺走進府裡,酒兒跟隨其後,曹管家見公子歸來,急忙迎上前。
  
  「公子您回來啦?事情辦好了?」曹管家接過南宮霖手裡的竹籃子,心裡直犯嘀咕,公子咋提籃菜回來呢?
  
  「沒有。」南宮霖指著身後的酒兒道:「還不是因為她,害我浪費半天時間,我明日再去。」
  
  曹管家這才看到酒兒,乍見其髮髻斜散,衣衫沾染泥灰,一身狼狽,疾步上前關切問道:「出什麼事了?怎的這般模樣?」
  
  酒兒趕緊安撫曹管家:「曹大叔我沒事兒呢!就是遇著一個地痞不規矩,還好公子從那裡經過,教訓了那人一頓,最後官府把人帶走了。」
  
  曹管家放下心來:「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你趕緊去收拾收拾,我把菜提到廚房。」
  
  酒兒感激地點點頭:「有勞了。」
  
  正當她要走的時候,忽然身後響起南宮霖的聲音:「快去快回,不準磨蹭。」
  
  酒兒聞言回頭,疑惑地看著南宮霖。
  
  為什麼?公子您有事兒?
  
  南宮霖看她不明所以,下巴一昂:「餓了。」
  
  「知道啦!」酒兒應了一聲,急忙提起裙角小跑起來,她一邊跑一邊做了個鬼臉。
  
  公子真難伺候!怪脾氣!
  
  南宮霖看著酒兒粉紅的衣裳飄過迴廊,莫名心情大好。他嘴角噙著笑,慢吞吞踱步進了花廳。
  
  酒兒邊挽著頭髮邊走進廚院,看見袁大娘正坐在廚院的小木凳上擇菜。袁大娘見她來了,立馬說道:「酒兒你可來了,飯我已經燒上了,你趕緊做菜,別讓公子久等。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和我說一聲。」
  
  「好勒。」
  
  酒兒趕緊繫上圍裙就進了廚房,她先拿出兩個鹹鴨蛋,取出蛋黃裝碗裡,放在籠屜上隔水蒸熟。然後又把枸杞泡上,接著取出一墩嫩豆腐,再在青花大碗裡裝滿清水。
  
  只見酒兒抽出一把小巧的菜刀,比一般菜刀的一半還要小。刀面錚亮錚亮的,刀鋒閃著銀光,看起來很鋒利。她左掌輕攤豆腐,右手緊握小刀,直接在手上就切了起來,豎切橫劃,刀刀快斬,猶如鳴蟬振翼。
  
  不一會兒,酒兒收刀,然後緩緩把左手上的豆腐墩兒放進裝滿水的大碗。只見那依舊保持著原來形狀的豆腐一進到水裡,再被手指輕輕一攪動,立馬散了開來,變成一根根細絲,纖如頭髮。
  
  袁大娘進門看到酒兒的刀工,瞪大眼讚道:「真是神了!」
  
  鹹蛋黃蒸熟了,取出來用勺子背碾碎,然後鍋裡倒油,炒鹹蛋黃,再加豆腐絲和清水、枸杞一起小火煮沸,最後勾薄芡汁調成濃羹。
  
  用膳的時候,酒兒親自端著盤盞過去,菜式不多,也就五六樣,不過卻每樣都很精緻。
  
  南宮霖先嘗了一塊芙蓉雞,微微頷首,面上看不出喜惡。然後他看見一碗黃燦燦白溜溜的湯羹,上面點綴著幾顆紅枸杞,色鮮顏亮,於是指著問酒兒。
  
  「蟹黃羹?」
  
  此時正值初春,蟹還不夠肥,滋味不如秋季的好,這女人難道這都不知道?
  
  酒兒盛了一碗放在他跟前:「不是呢,這叫金玉羹,是鹹蛋黃同豆腐做的。」
  
  「俗氣,不是金就是玉。」南宮霖對酒兒取的菜名嗤之以鼻,好端端一道菜,非要安上個富貴名兒,難道吃了便能富貴了?
  
  「呵呵,菜譜上寫的就是這名字。」易老爹傳了她一本私房菜譜,金玉羹正是其中一道菜。
  
  南宮霖還是不屑:「由此可見寫菜譜的是個俗人。」
  
  酒兒沒接腔,她現在算是摸清公子的脾氣了,你越和他說,他越來勁兒。俗話說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靠著東家吃飯,犯不著為點小事冒犯公子,那豈不是給自個兒找麻煩?
  
  南宮霖見她不語,又說:「這菜改個名兒,以後叫漠上飛雪。」
  
  黃沙大漠,銀雪飛漫。確實雅致,兼具意境。
  
  「是。公子請慢用。」酒兒乖巧地應聲,然後端著方木退出了房門。
  
  出門走了一大截,直到進了廚院,酒兒才停下來,絞著手絹氣呼呼地說道:「我爹才不俗呢!嫌俗氣有本事別吃!」
  
  南宮霖用完膳,先進書房看了看堆積下來的文書,不一會兒覺得有些疲乏,於是走出門在府裡四處晃悠。
  
  曹管家見狀提議:「聽說城郊麓山的杏花林現在開得正好呢,公子您要不去瞧瞧?」
  
  南宮霖沒興趣:「不想去。」
  
  「春日正好,切莫辜負了踏青時節,府裡待久了也會悶的,公子您應當多出去走走。」曹管家不死心,一直勸南宮霖。
  
  上個月遠在邊關的將軍又寫信來問公子的近況,特別是關心他有沒有成親的打算,這可是愁煞了曹管家。公子一年大半時候都在外面跑,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卻是關在府裡不出去,女子都沒認識一個,如何成親?
  
  如果要他老頭子先斬後奏給公子先娶個夫人回來,恐怕公子到時候知曉了,只會連他都攆出府去。公子這人,向來是我行我素,從不理會別人的看法。再說了,公子是何等身份?擅作主張,給他十個豹子膽他也不敢吶!
  
  難難難,叫公子出門難,勸公子娶親更難!
  
  「知道了,過兩天再。我去那邊轉轉。」南宮霖最怕曹管家嘮叨,敷衍兩句就找借口溜走。
  
  「唉!」曹管家看著南宮霖躲避的背影歎了口氣,又想起夜澤口中的那位美貌女子,喃喃自語:「莫非公子還是忘不了?這都多少年了……唉……」
  
  南宮霖不知不覺走到廚院外,正巧聽見酒兒和袁大娘的對話。
  
  「袁大娘,我想跟您說個事兒。」
  
  「咋了?可是遇見什麼難處了?有什麼儘管跟大娘我說,我替你想辦法。」
  
  「沒呢!我好好的,您別擔心。」酒兒笑了笑,挽著袁大娘的手在一旁坐了下來,「就是我今個兒上街,碰見一個小姑娘,她家是南街上賣豆腐的,姓孟的那家,您知道不?」
  
  袁大娘是潼城人,一說便知:「哦,你說孟家十八妹呀,知道呢!這孩子命挺苦的,她爹早早就去了,她娘身體又不好,家裡還拖了個五六歲的小兄弟。」
  
  酒兒點點頭:「是呀!我瞧她人很勤快老實,做事又利索,就是一個人撐著家不容易,豆腐攤子小,也賺不了兩個錢。您看我能不能叫她過來府裡廚房幫手?這幾日公子回來了我一個人忙不過來,總是要麻煩您也不好意思,乾脆叫十八妹來給我打打下手,工錢的話就把我的分一份給她。您覺得行不?」
  
  「你這提議好是好,只是……」
  
  袁大娘心善,聽見十八妹的境況也很想幫忙,不過卻顯得有些為難:「酒兒啊,這事兒我做不了主,你得找曹管家說說,他一向心軟,想來也不會不答應。但是公子那裡恐怕過不了關,你不知道,公子最不喜年輕女子來府中了,原先是看見一個趕走一個,我怕十八妹過來沒兩天就被公子攆走了。」
  
  「呵呵,這個不怕。」酒兒輕輕一笑,壓低了聲音說道:「我叫十八妹悄悄地來,從這扇後門進,等做完事再從這裡走,保證不會被發現!反正又不要府裡多出錢,就當做是我雇了個幫手,就算公子知道了也無話可說呀!」
  
  南宮霖在牆外聽見覺得好氣又好笑。這小妮子,真把他當成是非不分的惡人了!被趕走的那些女子都是居心叵測的,要是循規蹈矩的人,他攆別人幹什麼?這酒兒,才進府幾天,居然就敢欺上瞞下了!
  
  「這……」袁大娘猶豫一陣,還是答應了:「那好,我替你給曹管家說說,不過你可得當心些,千萬別讓公子知曉了。」
  
  「謝謝大娘!」酒兒開懷,笑得甜甜,挽住袁大娘手臂親暱地蹭了蹭,「您真好!曹大叔也好,夜大哥也好,府裡的人都好!只有公子最不好,脾氣又大又難伺候……」
  
  南宮霖在一牆之隔聽見這句話,臉色一下鐵青。
  
  什麼叫只有他不好?!這個壞酒兒!
  
  「咳咳。」
  
  南宮霖清清嗓子,大步走進廚院,故作無瀾地隨意一問:「在做什麼呢?」
  
  袁大娘乍見公子來此,吃了一驚,趕緊站了起來:「公子您怎的來此了?廚院地小東西雜,小心汙了您的衣裳。」
  
  「沒事兒,我就隨便看看。」南宮霖擺擺手,眼睛看著酒兒,帶了一絲笑意:「順便聽聽有沒有人在背後說別人的是非。」
  
  酒兒聽言臉色一白。糟糕!該不會是被公子聽見剛才說的話了?她偷偷擡眼一瞄,發現南宮霖正一直盯著自己,目光灼灼,好像……要吃人。
  
  「袁大娘,我換了兩件衣裳在房裡,你去拿來洗了。」
  
  本以為南宮霖要發難,誰知他開口卻是對袁大娘說話。袁大娘遵從吩咐,回了一句「是」便走了,臨走時還悄悄拍了拍酒兒的手,安撫她寬心。
  
  待袁大娘走出廚院,南宮霖慢慢踱步朝酒兒走近,酒兒並沒後退,她就站在原地沒動,表面平靜,心如鹿撞。不一會兒南宮霖就貼近了她跟前,然後低下頭慢慢靠近酒兒耳畔。
  
  在南宮霖的嘴差一點點就要碰到她耳朵的時候,他問道:「我脾氣大又難伺候?」
  
  哎呀!果然是聽到了!
  
  「沒有啊!誰說的?」酒兒心裡有些毛毛的,於是她裝瘋賣傻,還反問了南宮霖一句。
  
  「沒有?」南宮霖保持俯首的姿勢不變,「你是說我聽錯了?」
  
  酒兒忙不叠點頭:「肯定是公子您聽錯了!我沒有說過這樣的話!」
  
  「呵呵,」南宮霖也不急,直起腰來,居高臨下地看著酒兒,道:「我一直覺得廚院人手少,你一個人太辛苦,原本打算叫曹大叔再招個幫手。不過如今看來嘛,嘖嘖……」
  
  南宮霖一邊說一邊搖頭,眼神鄙夷,彷彿在說酒兒敢做不敢當,自己說過的話都不敢承認。
  
  酒兒一聽,頓時明瞭。敢情公子是故意來訛她的是?!明明什麼都聽見了,還要特意跑來問一問!公子擺明了就是要逼她承認背後嚼舌根,不然他才不會同意十八妹過來幫忙!
  
  雖然很不想被公子揪住小辮子,不過一想起十八妹,酒兒只好耷拉著臉說道:「是啦是啦,是我說的……不過公子您也有很多優點!比如氣量大心胸廣,您不會計較這些的是?是?公子∼∼∼」
  
  酒兒一個勁兒地討好南宮霖,語氣裡還帶著三分嬌嗔。南宮霖看她杏眼圓睜,水汪汪的,甚是可愛,不覺有些想笑。
  
  「嗯嗯∼∼∼」南宮霖壓下笑意,眼珠轉了轉,計上心來:「不和你計較可以,讓你的熟人進府裡做事也行,不過嘛……」
  
  酒兒一聽就激動了,急忙追問:「不過什麼?」
  
  「你得做點什麼好好感謝我。」
  
  說罷,南宮霖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自己的嘴唇,然後一雙星眸看著酒兒,彷彿在等待她行動。
  
  酒兒看見他的動作,先是一怔,接著臉頰慢慢浮起紅暈,最後一整張臉都紅透了,直到脖子根。不過倒不是因為害羞,而是因為氣憤非常。
  
  不要臉的公子,居然要和她親嘴!淫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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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7 22:51:57

【第九章.硬上弓】
  
  「不要臉!」
  
  酒兒忿忿罵了南宮霖一句,伸手猛然一推,然後就要跑。
  
  南宮霖沒防備,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穩住身子以後他三兩步跨過去堵住酒兒,抓著她的胳膊,面色慍怒:「你發什麼瘋?!」
  
  酒兒擡腳就狠狠踩在南宮霖的腳背上,還使勁碾了碾:「呸!你當我易酒兒是什麼?!花姑娘?哼!我這就走,就算是討飯也再不到這兒來!」
  
  「嘶……」
  
  南宮霖腳背受襲,痛得齜牙咧嘴,他也一下火了,一把摟住酒兒的腰把她提了起來,然後反捆了她的雙手,一掌鉗在她身後。此刻兩人面對面緊貼,酒兒雙腳離地懸在半空,手臂又被箍住動不了,身子一個勁兒地左擰右扭,想掙脫卻是力氣不夠。
  
  「淫賊!你放開我!放開我……」
  
  酒兒扯開嗓子大叫,一邊罵南宮霖一邊想用腳踢他。南宮霖洞察到她的意圖,把人往院中一棵老樹上一按,酒兒的背就被緊緊壓在了樹幹上,然後他俯身貼近,整個身體硬擠進酒兒的雙腿之間,分開她兩條腿,從前面壓制住酒兒,讓她踢不到自己,終於把人制服得不能動彈。
  
  「淫賊?!」南宮霖星眸燃火,恨恨地瞪著酒兒,低聲一問。
  
  酒兒氣急,索性豁出去了:「就是淫賊!不然你幹嘛叫我親你?!」
  
  南宮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蹙眉問:「我甚麼時候叫你親我了?」
  
  「就剛才!你指著嘴說叫我好好謝你,難道不是叫我親你?!無賴!流氓!」
  
  「哈!」南宮霖真是要被氣死了,「我哪兒是這個意思?!我是叫你做點好吃的給我!你這樣的送給我我都不要!要你親我?我腦子壞了不成?!」
  
  酒兒聞言,霎時安靜下來,狐疑地問:「真的?」
  
  「嘁!就你這樣的女子,街上一抓一大把,我瘋了才看得上你!」
  
  「那、那也說不準,萬一你就是見色起意呢?」酒兒還是將信將疑,上次那個色狼不就是想佔她便宜?
  
  「色?你有色?」南宮霖一臉瞧不起酒兒的神情,「若說見色起意,我覺得你對我有不軌企圖的可能性還大一點。你看你,要長相沒長相,要身材沒身材的,瞎子才看得上你的色!」
  
  你、你、你……
  
  酒兒現在有些尷尬,可是一想起南宮霖的話又氣得牙癢癢。
  
  公子你好好解釋要死啊?!用得著那麼埋汰人麼?!
  
  南宮霖看著酒兒撅著嘴有些愧疚,但又拉不下面子道歉的糗樣,火氣漸漸消了下來。雖然剛才的話是那樣說,不過仔細瞧瞧這潑辣小娘子,其實還是挺養眼的。
  
  因為生氣而泛紅的臉頰如同三月桃花,粉嫩嬌艷,一雙杏眼此刻微微浮起氤氳,猶如霧中明珠。她低眉斂眸,緊緊抿住嘴不說話,胸口起伏不定,喘息粗重,彷彿還沒緩過勁來。
  
  南宮霖忽然心跳慢了一拍,臉上開始發燙。
  
  夜澤在隔壁院子聽到動靜,還有酒兒的呼喊聲,以為是府裡進了歹人,於是抄起一根木棍便衝進廚院,誰知他進院子看清纏繞在一起的兩人,呆住了。
  
  公子把酒兒緊緊摟住壓在樹上,姿勢甚是不雅。酒兒滿臉通紅,眼角好似還有點點淚光,一臉委屈樣。而公子神情慍怒,好像……沒有得手?
  
  難道公子霸王硬上弓?!
  
  夜澤的猜測把自己嚇了一大跳。公子兇猛啊!
  
  「匡當」一聲,夜澤手裡的木棒掉在青石地板上。正摟在一起的兩人循聲回頭,發現夜澤正彎著腰準備偷偷溜走。
  
  南宮霖趕緊後退一步,把酒兒放了下來,同時鬆開抓住她的手。酒兒落地也急忙後退幾步,理了理衣裳,然後揚起笑臉喊住夜澤。
  
  「夜大哥!」
  
  夜澤本想趁著二人不注意悄悄離開,誰知這麼快被人發現行蹤,他只得直起身子來,故作鎮定地打招呼:「是酒兒啊,咦?公子您也在這裡?」
  
  南宮霖翻了個白眼,裝什麼裝?你不是早就看見了麼?明知故問!
  
  酒兒想著有夜澤在,南宮霖肯定不敢對自己怎麼樣,於是邁著步子幾乎是小跑著到了夜澤面前。
  
  「夜大哥,找我有什麼事麼?」
  
  夜澤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我就是隨便看看。你慢慢忙啊,我不打攪了……」說著,他一溜煙兒便跑了出去,身輕如燕。
  
  「唉!夜大哥!」酒兒眼睜睜看著夜澤見鬼似得逃走,氣得直跺腳。
  
  膽小鬼!
  
  南宮霖雙手環胸,嘴角噙笑:「你以為找得到幫手?」
  
  他緩緩朝酒兒走了過來,面色有些猙獰,眸裡火光閃閃。
  
  酒兒嚇得不輕,公子該不會是要打她?她這小身板兒,能不能經受得住公子一拳吶?!
  
  「公子公子!」酒兒縮著脖子閉著眼大喊,「我知道錯了,我不該胡思亂想!更不該冤枉您!您饒了我!」
  
  「饒了你?你想得美。」南宮霖搓搓手,舉起拳頭呵了口氣,「其他的可以不跟你計較,但是你剛才往死裡踩我!我怎麼也得還回來?」
  
  酒兒聞言仰頭,眨巴著大眼睛看著南宮霖,可憐兮兮的樣子:「公子,我真的知道錯了,以後都不敢了……」
  
  南宮霖不吃這一套,厲聲打斷:「閉眼!」
  
  酒兒一驚,下意識就緊緊閉上眼,嘴裡還在討饒:「公子你輕點,我怕痛……」
  
  死就死!希望骨頭不會被打斷!
  
  啪一記爆慄聲響,南宮霖狠狠彈了酒兒腦門一下,痛得酒兒眼淚直飆。她睜開眼看向南宮霖,發現他早就收了手,得意地看著她壞笑。
  
  「我才不會那麼沒品,仗著會功夫欺負弱女子。這一下是警告你以後少給我想那些亂七八糟的!還有,不準對我有非分之想!」
  
  酒兒擡手使勁揉揉額頭,疼疼的,肯定已經紅了。她不高興地瞪著南宮霖:「誰對你有非分之想!哼!」
  
  「還說沒有?那是誰以為我想親她來著?」
  
  「你……」
  
  南宮霖揮揮手:「好了好了,你去做幾盤點心,待會兒端來我書房。」
  
  說罷他撂下酒兒,頭也不回地走了,背影頗為瀟灑倜儻。酒兒看著南宮霖頤指氣使的樣子,在他背後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討厭鬼!
  
  過了兩日,酒兒去南街給十八妹說了進府給她當幫手的事兒。每日收了豆腐攤子過來,幫忙打打下手,擇菜洗碗什麼的,活兒不累,做完事就可以走,一月五兩銀子。
  
  差事輕鬆,工錢不少,十八妹自然求之不得,當天即早早收了豆腐攤子,隨著酒兒去南宮府上先熟悉熟悉情況。
  
  先在廚院轉了一圈,然後酒兒帶著十八妹去其他地方看看,反正公子已經知道這件事了,她也沒必要遮遮掩掩,把十八妹藏著掖著的。
  
  「這是花廳,平日公子就在這裡用膳。」
  
  十八妹聽著酒兒的話,心中暗暗記下。正巧半路遇到曹管家和夜澤,兩個人好似正要出門的樣子。
  
  酒兒笑著給十八妹介紹:「這位是府裡的管家,曹大叔。這位是夜澤夜大哥。」然後又向他們介紹:「這是來廚院裡幫忙的姑娘,叫孟十八,人稱十八妹。」
  
  十八妹有些拘謹地行禮:「見過曹大叔、夜大哥。請多關照。」
  
  「別客氣!」曹管家一臉和藹,「我們這府裡和別家不一樣,除了公子,其他人之間不講究這些客套,你就當在自己家,平平常常就好。」
  
  夜澤看見十八妹,眼神一亮,拍拍胸口說道:「我是公子的護衛,以後廚院如果要挑水劈柴什麼的儘管叫我!我有的是力氣!」
  
  十八妹擡袖掩嘴笑了笑,點點頭:「嗯,多謝夜大哥。」
  
  「嘿嘿,不謝,不謝……」夜澤看著十八妹清秀的笑臉,不好意思抓了抓頭,有些憨憨的。
  
  同曹管家和夜澤打過招呼,酒兒又帶著十八妹去了府裡的庫房。一間普普通通的屋子,原本是曹管家在管,後來想著姑娘家心細,於是交給了酒兒打理。
  
  推門進去,十八妹跟在酒兒身後,只見四周都是高大的貨架,地上還並列擺了好多大箱子,不知道裡面裝了什麼。
  
  「這一排是茶葉,這一排是熏香,這一排……你記好了,以後興許有忙不過來的時候,要你到這兒取東西。」
  
  「是。」十八妹看見屋裡另有一間房,鐵門大鎖,於是問酒兒:「酒兒姐姐,那裡面放的是什麼?」
  
  酒兒搖搖頭:「我也不知道,應該是放了些重要的東西。你不用理會,我們管好外邊這間屋子的東西就成。」
  
  待酒兒帶十八妹熟悉完府裡,便一齊回了廚院。還未到申時,離晚膳尚有一些時候,酒兒端出一小簸箕核桃,和十八妹坐在院子的小木凳上,拿石頭砸殼剝仁兒。
  
  平常的乾核桃,殼兒被曬脆了的,石頭一砸便裂了開來,倒也不難剝。只是碰巧這一簸箕核桃俗稱鐵核桃,殼特別厚,又很硬,狠力砸幾下殼才會裂縫,殼內夾層又把肉夾得很緊,很難剝出完整的仁兒來。女子力氣本來就小,所以酒兒和十八妹忙活了半天,才剝出小半碗核桃仁。
  
  十八妹手指頭都酸了,擡起頭來長籲一口氣:「呼——我覺得剝這個比我推磨子還累。」
  
  酒兒正在掰一小塊殼子,有塊仁兒卡在裡面出不來:「沒辦法呀,公子愛吃核桃,我琢磨著今天做點瑪瑙團端去書房。」
  
  「呵呵,」十八妹忍不住低低笑了兩聲,「我還從沒聽說過哪個大男人這麼愛吃零嘴兒!」
  
  酒兒撇了撇嘴:「公子他……嗯,確實與眾不同。」
  
  誰都沒他脾氣怪又傲慢,還很討人嫌!
  
  「你們在做什麼?」
  
  一道男聲響起,音色清潤。酒兒和十八妹循聲望去,只見南宮霖手裡拿著一張拜帖之類的東西,慢慢走來。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7 22:52:31

【第十章.瑪瑙團】
  
  酒兒對著南宮霖甜甜一笑,梨渦浮現。
  
  「公子您來啦?我們在剝核桃呢!」酒兒舉起手裡的核桃仁晃了晃。
  
  十八妹見到南宮霖也沒敢擡頭好好打量,急忙站起來鞠了一躬:「見過公子。」
  
  「不必多禮,你忙你的。」
  
  南宮霖也沒多問,看樣子就知道這小丫頭是酒兒說的什麼豆腐店家姑娘。他走近以後,直接從碗裡抓起幾瓣核桃仁就放進口中,邊嚼邊說:「唔,多剝一點。」
  
  「好勒。」
  
  酒兒爽快答應,左手拿著核桃放在一個小石墩子上,右手舉著一塊圓圓的鵝卵石砸上去,砸得時候要用巧勁,不僅四個面都要砸出裂縫,而且還不能用力過猛,以免把仁砸碎。
  
  十八妹也拿著石頭砸了起來,鐵核桃費勁,往往要砸七八下才能砸好。南宮霖站在一旁,端著一小碗核桃仁,邊看邊吃。等酒兒砸好核桃準備剝殼,才發現南宮霖把剛才剝好的仁兒都吃光了。
  
  酒兒嘟著嘴,有些埋怨:「公子你都不留一點,我還準備拿來做瑪瑙團的。」
  
  「再剝就是了嘛,幹嘛這麼計較,反正你也是剝給我吃的。」南宮霖滿不在乎地說了一句。
  
  酒兒小聲嘟囔:「站著說話不腰疼!核桃這麼難砸……」
  
  雖然說話小聲,可南宮霖還是聽見了,只見他輕輕一笑,隨手就從簸箕裡抓起幾個圓核桃:「我還以為多大點事兒呢,不就是剝殼麼?看我的。」
  
  南宮霖掌心抓著三四個核桃,收攏五指,稍稍發力。只聽卡嚓卡嚓幾聲,核桃殼就裂開了。他再攤開手掌,堅硬外殼已經剝落下來,留下的只是核桃仁。
  
  酒兒見狀不禁拍手驚呼:「好厲害好厲害!」
  
  南宮霖眉眼飛揚,嘴角都帶著一絲得意:「小事一樁!」
  
  「既然這對公子您來說只是小事一樁,」酒兒笑著把一簸箕核桃都推到南宮霖面前,「那這些核桃就由您代勞了!」
  
  南宮霖瞄了酒兒一眼,發現這小娘子笑容裡透出一點點算計。想把他當免費勞力使?沒門!
  
  他拍拍手道:「這又不是我的分內事,不做。」
  
  本來笑靨如花的酒兒一聽,頓時垮下臉來,眼神哀怨,撅著嘴嘀咕:「小氣!」
  
  她恨恨地抱回簸箕,抓著核桃就使勁那石頭砸了起來,那力氣猛得好像不是砸核桃,而是在砸敵人的頭。
  
  南宮霖覺得看酒兒臉色變來變去的,比看台上唱大戲還精彩,心裡面早就笑翻了天。他也在院子裡坐了下來,一手托腮,專注地盯著忙個不停的酒兒。
  
  微微細汗冒出鼻尖,襯著細膩白膚,在陽光的照射下宛若清晨沾在花瓣上的露珠。一雙杏眼此時正專注盯著手中的核桃,眼睛都不曾眨一下,想著平時她生氣瞪人的樣子,南宮霖一下更想笑了。
  
  視線再轉向酒兒一雙手,沾了些泥灰,還有核桃殼上殘留的髒汙,看起來黑漆漆的,倒是和其他地方不相稱。
  
  南宮霖一下覺得彆扭得慌,在他心裡這雙手好像不應該這樣。頓覺如坐針氈,他動了動身子,順手想去端茶杯,等手伸過去,才想起這是在廚院,沒有茶水。
  
  「算了算了,我幫你。瞧你慢吞吞這樣,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砸得完!」
  
  南宮霖走過去蹲下,撿起簸箕裡的核桃放在掌心捏碎,沒幾下就全部弄好了。酒兒意外,沒想到公子突然又來幫他,看著核桃殼都碎了,她一陣雀躍。
  
  「公子,謝謝啦!」這次道謝可是真心實意的。
  
  南宮霖依舊那副傲慢的樣子:「誰要你謝,我是想嘗嘗那個什麼瑪瑙團,看看是不是真有你說的那麼好吃。」
  
  「是是是!我馬上去做,您稍等!」
  
  酒兒把核桃仁從簸箕裡撿了出來,滿滿一小碗,然後高高興興端著進了廚房,十八妹把地上的殼掃成一堆剷起來倒掉,也緊跟著酒兒進了屋。
  
  南宮霖瞇著眼,顯得很滿足,過了一會兒他忽然想起什麼,朝著廚房裡喊了一嗓子:「酒兒,桔花茶!」
  
  上回酒兒泡了盞桔花茶給他喝,清甜不膩,茶香妙韻,真是回味無窮。
  
  酒兒正準備炒糖面,聽見南宮霖一喊,急忙應聲:「誒!這就來!」說著她取出一個放茶的小瓷罐,用竹勺舀了點茶出來沏上。
  
  沸水入杯,衝散茶花,頓時香氣瀰漫,整個屋子都有一股子桔香味兒。
  
  十八妹看看茶盞,發現只有茶葉的身影,並未見到一朵桔花,好奇問:「酒兒姐姐,沒有桔花呀,為什麼我聞到桔花的香氣?」
  
  「那是因為曬茶的時候我加了桔花,一層花一層細芽茶,花茶層層相鋪直到鋪滿湯罐,最後再鋪一層桔花,封蓋以後拿到太陽下曬。且要翻覆罐子三次。曬好後就是連著罐子隔水文火蒸,蒸至極熱方可取出湯罐,晾冷了取出茶葉。這時把桔花挑出來不要,只留茶葉,用建蓮紙包成幾包,又拿到太陽底下曬乾。如此來回三次以後,桔花味道就濃了,茶味絕妙。」
  
  十八妹聽完咂舌:「可真講究!這桔花茶好是好,就是太麻煩了。」
  
  「不麻煩怎麼會好喝呢?」酒兒端起茶盞準備出去,在門口又回過頭來說了一句:「當年我娘就愛喝桔花茶呢,我爹可有耐心了,每年都要曬上好幾罐。我常在邊兒上看就學會了,我還記得我爹說過,真心喜歡一個人,你會心甘情願為他做任何事。」
  
  說罷她便出門送茶去了,留下十八妹小丫頭似懂非懂。
  
  端了茶給南宮霖,酒兒回廚房就開始在火上炒糖面做劑子,砂糖一斤半白面兩斤水半盞一齊炒熟,再加入糖兩斤水一盞繼續炒,最後糖面和上核桃肉拌勻,做成劑子切成薄片兒,晾涼一些就能裝盤吃了。
  
  琥珀色的核桃肉點綴在其中,色澤光亮,當真如瑪瑙那般好看。
  
  南宮霖嘗了一口,甜滋滋的,又有核桃脆香,於是又連著吞了好幾片。酒兒見狀生怕他噎著,勸道:「公子您慢些用,廚房裡還有呢!」
  
  「嗯,」南宮霖點點頭,「你裝起來,我拿到書房吃。」
  
  酒兒回頭進了廚房,找出一個黑漆描金雕花食盒,把瑪瑙團整整齊齊碼好裝進去,然後端著出去遞給南宮霖。
  
  「公子,給。這東西上火,您別一次吃太多。」
  
  「知道了知道了。」南宮霖抱起食盒,起身便走,急吼吼的樣子,轉眼就出了院門。
  
  酒兒一眼瞄見桌子上的拜帖,趕緊拿起來追了上去:「公子,您落了東西!」
  
  南宮霖回眸:「什麼?」
  
  「這個。」酒兒把拜帖遞了過去,她無意中看到帖子封面上寫有什麼南宮、書院……這幾個字。
  
  南宮霖想起這帖子,皺了皺眉頭,遲遲不想伸手接。
  
  「公子?」酒兒看他發呆,於是晃了晃手中的帖子,又試探地喚了他一聲。
  
  片刻之後,南宮霖忽然問酒兒:「你想不想去看杏花?」
  
  酒兒一怔:「杏花?」
  
  「城郊麓山的杏花林這幾日開得正好,原來的舊識送帖子來邀我去賞花。我想著一個人過去也沒什麼意思,那些人我不太熟,所以問問你,你想去的話後天我帶你去。」南宮霖大大方方說出緣由。
  
  「我去?公子我去不太好?我是下人呢。」酒兒搖搖頭,公子小姐們的聚會,她一個廚娘跟著去幹嘛呀?
  
  南宮霖有些不悅了:「我說能去就能去。那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你陪我一起。」說罷,他一把搶過帖子,扭頭就走,完全不給酒兒拒絕的機會。
  
  「唉……公子!」
  
  酒兒在背後喊了南宮霖一聲,可他充耳不聞,一直向前衝,搞得酒兒是納悶不已。公子的心思,果然難以琢磨啊!說變就變!
  
  不過去杏花林賞花?聽著其實也挺不錯的,女兒家哪兒有不愛美不愛花的?況且酒兒想了想,還可以趁機摘點杏花回來做蜜糖。去就去,省得惹公子不高興,一天到晚擺臉色給她看,煩死了!
  
  潼城一座氣派的府邸大門前,站了一群人,翹首以盼,好像在期待著什麼。
  
  站在中間的是一位年過四十的夫人,體態豐腴,滿身富貴,她左右各站了一男一女,仔細一看面相,原來是陸家兄妹,陸嘉仁與陸嘉宜。
  
  不一會兒馬車駛近,眾人原本平靜的神色終於起了波瀾,紛紛擺出笑臉相迎。
  
  馬車上下來一個男人,年近五十的樣子,下巴上蓄了鬍鬚,虎目鷹鼻,樣子很威嚴,走路也是大刀闊斧,氣勢凜然。
  
  陸嘉仁見人後背直髮冷,不過還是硬著頭皮上前,恭敬行了個禮:「恭迎父親大人回府。」
  
  陸老爺眼角略微瞅了一下這個兒子,淡淡點頭:「嗯。」說著便掀袍先進了大門,一眾家眷奴僕趕緊也隨之進去。
  
  陸嘉仁這才鬆了口氣,擡袖擦了把汗,暗道今兒個的第一關總算過了,只是不知接下來會不會這麼順利?
  
  陸家晚膳過後,陸老爺差人叫來一對兒女,還有陸夫人,四個人關了門在書房裡說話。
  
  陸嘉仁本以為今天順順當當過去了,沒想到這會兒又被叫去書房,不禁心裡發毛,戰戰兢兢的。他爹該不會是又知道了什麼?要對他施以家法?方才當著眾人的面不好下手,如今悄悄把他弄過去,這般才好往死裡整……
  
  「好妹妹,待會兒你可要幫我說好話啊!」陸嘉仁扯了扯陸嘉宜的袖子,央求道。
  
  陸嘉宜也拿不準陸老爺找他們何事,乍見兄長這般,惱他沒一點男子漢的樣子,沒好氣地說道:「你擔心個什麼!父親還沒說什麼呢,你就嚇成這樣了,這叫敵人未到先自怯三分,要是派你去打仗,一準兒第一個投降!」
  
  陸嘉仁笑得訕訕:「嘿嘿,我這不是怕麼?以防萬一總是好的嘛!」
  
  待兩人進屋給陸老爺行了禮,乖巧立在一旁,陸夫人去把門關緊,這才進入正題。
  
  陸老爺捋了把鬍子,開口說話了,卻是對著陸嘉宜說的:「我在京中打聽到一個消息,說是蒼穹皇室子嗣不豐,所以好幾位大臣聯名上書請求陛下重啟選秀,廣納秀女充盈後宮。」
  
  陸嘉宜乍聽一驚,難道她爹是想讓她進宮選秀?
  
  沒等她發問,陸老爺又說道:「我琢磨了幾日,想著這事兒雖然有影,但最後的結果很難說。如今皇后蒙得聖寵,雖然誕下的是個公主,卻也沒見陛下動搖,況且三年前是陛下親自廢的選秀,由此可見這位是鐵了心的。」
  
  「我們陸家是商賈出身,始終還是比不上那些士族子弟,要想以後有更好的前程,光靠朝裡有幾個熟人是不夠的。家裡這幾個兒子又不爭氣,走仕途這條道恐怕是不通,再說朝裡沒人,就算有人做官也很難爬上去,因而最好的辦法還是同皇家扯上關係。」
  
  「如今我們這地界歸逸王管,俗話說強龍不壓地頭蛇,雖然蒼穹國陛下是最大,可是在咱們這一片兒,逸王才是真正的頭頭。所以吶,嘉宜,為父打算讓你嫁去逸王府,你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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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2:52:47

【第十一章.胭脂綺】
  
  嫁給逸王?
  
  陸嘉宜聽到父親這般一說,瞬時心驚肉跳。她預想過自己的親事會由父母做主,可是沒想到這一日來得這麼快。原本她打算如果有了意中人,先給母親說一說,再去父親那裡央求一番,按照二老素來疼她的程度,只要對方家世相貌不差,應該也會爽快答應。只是她千算萬算,就是沒有算到父親居然想她攀上皇親!
  
  那個逸王,神龍見首不見尾,聽聞樣貌倒是罕見的俊美,不過脾性古怪,甚少露面,見過的他真容的人是少之又少。還有,前些年發生在他身上的事眾所周知,都說他……
  
  陸嘉宜心中濤翻浪湧,還在思忖之中,而陸嘉仁一聽卻嚷嚷起來:「爹!這怎麼能行?誰不知道那個逸王是孤煞轉世,克父克母克妻克子!身邊的人都被他剋死了!您讓妹妹嫁過去,那不是成心要她的命麼?!」
  
  「你這混小子懂什麼?!」
  
  陸老爺怒拍桌案,咆哮一聲:「我這是為她好,也是為陸家好!逸王是何等人物?陛下的兄弟,北安將軍的親外甥,掌管六州十二城的王爺!能夠嫁進王府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若不是知府賣我幾分薄面,說適機為陸家引薦,你以為誰都能有機會見到逸王?如果你爭氣點,我也不用費盡心思做這些事了!」
  
  陸家雖然在潼城是數一數二的大家,可是放在偌大的蒼穹國,九牛一毛都算不上,近些年家中後輩又不爭氣,只知逗魚養鳥,長期坐吃山空,要繼續維持這麼大一個家談何容易?所以陸老爺早早就在打算,如果能攀上逸王爺,就等於是有了個大靠山,以後辦起事來事半功倍,等他百年之後,仗著這層關係,子孫的日子也不會太難過。
  
  說到底,陸老爺還是為了這些兒女著想。
  
  陸嘉宜沒有反對,而是一直沈默。她父親向來不易被人左右,想要勸他回心轉意,幾乎不可能。
  
  她表面上順從了,心裡卻也有自己的小九九,嫁入王府一事,現在看來還只是陸家一廂情願,成與不成尚是未知之數。所以她還有時間,還能去爭取自己的姻緣,無論如何,這麼些年來,他是唯一令她動心的男子。人這一生,總要主動大膽一次,不是麼?
  
  流光匆匆,傾心勿縱。
  
  這日早晨,酒兒才伺候完南宮霖用完朝食,正回到廚院刷碗,就看見袁大娘來找。
  
  「酒兒,忙不忙呢?衣裳做好了,你來看看!」
  
  酒兒把盆子裡的髒水倒進溝渠,抱著碗回屋放好,擦了擦手:「好勒!我這就來!」
  
  她解下圍裙,出門就瞧見袁大娘眉開眼笑地看著她,對她說道:「快來快來!哪裡不合適給我說,我再改改!」
  
  酒兒被袁大娘激動地一路拽著回了兩人住的小院子,進屋關上門,袁大娘拿過來一套胭脂色裙衫,催促酒兒換上。
  
  話說前兩日,不知道曹管家從哪裡擡了好些大箱子進府,全都被搬去了庫房。酒兒也跟上去幫忙,負責清點登記。原本她猜這是公子在外做生意買的貨物,誰知開箱一看,卻是珍寶古玩、綾羅綢緞之類的東西。
  
  象牙雕花開富貴瓶、和田玉踏財童子把件、紫檀木葉形托盤、雕麒麟荷花加彩朝帽耳石香爐……酒兒真是大開眼界了。
  
  南宮霖知道有東西進府,也來庫房瞄了一眼,不過他神色淡淡的,見到這些東西都沒什麼表情,好似平常得很。掃了眼清單,他只叫夜澤撿出兩樣來。
  
  一個是雞血玉葫蘆掛件,質地晶瑩剔透,水潤包裹緋色,如濃墨遇水散開,流光溢彩,看起來甚是玲瓏乖巧。
  
  另一樣是一方苴卻硯,上有一對石眼,像貓眼似的。硯台石質細密膩滑,瑩潔滋潤,扣之聲音清越,觀之文理清秀。
  
  「公子,您看這些料子怎麼辦?」
  
  曹管家指著一箱子彩色的錦緞綺羅問南宮霖,他知道自家公子不喜歡鮮色衣服,只是這等東西若不及時用了,保存起來也是相當麻煩的,再說庫房已經堆了好多,都快裝不下了。
  
  南宮霖一看,都是些花花綠綠的綢子,他又不是大姑娘,怎麼可能穿得這麼花枝招展?織造司一幫人成天吃多了沒事兒幹,盡給他送這些沒用的東西!
  
  忽然看見酒兒站在一旁,身穿普通花布衣裳,看起來舊舊的。他隨手一指:「全都給她。」
  
  酒兒見南宮霖指著自己,驚訝不已:「給我?」
  
  南宮霖點點頭:「就給你。」
  
  「這不太好……」酒兒搖搖頭,「這些太貴重了,我不能要。」
  
  幫東家做事領工錢是天經地義,時不時有點小賞賜也是可以接受的,只是突然送她這麼大一箱子綾羅綢緞,真的不妥,酒兒覺得有些怪怪的。
  
  「給你你就收著!」南宮霖又不高興了,凶巴巴地說道:「不喜歡就扔了!反正東西給你了,你愛怎麼著怎麼著!」
  
  最後南宮霖鼻腔冷哼一聲,獨自傲然離去,留下酒兒對著一大箱子東西發愁。
  
  這可如何是好?
  
  這時曹管家走近說道:「酒兒,公子說給你你就收下。以前府裡沒女子,我們拿到這些東西都發愁,用也不是,賣也不是。現在可好了,你來了正好拿去做衣裳,年紀輕輕的,穿艷一點才好看。」
  
  酒兒蹙著眉頭:「這怎麼好意思?曹大叔你們已經很照顧我了……」
  
  「公子就這脾氣,做事全憑心性,想幹什麼幹什麼。沒事的,你就收下啊!」
  
  後來酒兒沒法,抱著幾匹料子回到院子,把這事兒給袁大娘說了。
  
  袁大娘一聽就笑了:「嗨!公子就是這樣的!你不知道,有一次吶,府裡也是搬來好多東西,我去瞧了瞧,嘖嘖,我活了這麼大歲數,還是頭一次見到那麼多珍貴的玩意兒!一隻金鐲子足有兩斤重,翡翠雕的白菜跟真的一模一樣,還有這麼大的珍珠!」
  
  袁大娘圈起手指比了比,給酒兒形容那些珍珠有多大,然後接著說道:「我老婆子想著,活了大半輩子,飽飽眼福也就夠了。可是後來你猜怎麼著?公子他居然隨手抓起幾顆大珠子塞進我手裡!說是送我的!」
  
  「我當時跟你一樣,嚇得不敢要,可是公子一臉不耐煩的樣子,說送了人的東西絕不收回去,我推了幾次都沒推掉,只好把珠子收下。其實當時那段日子,我鄉下的兒子正好出了點事,需要大筆的錢打點,可我們這種人家平時日子只是勉強過得去,哪裡還有多餘的銀子?這幾顆珠子真是幫了我大忙,不然今天你可能就見不到我了,指不定在哪兒還債呢!」
  
  酒兒笑了起來:「呵呵,公子還挺大方的!」
  
  「是啊,」袁大娘牽起酒兒的手拍了拍,忽然歎了口氣:「其實我知道,公子是想幫我,可又不好明說,於是才故意找機會送我珠子。其實公子這個人吶,面冷心熱,心腸又好,是個良善的。可惜就是命不太好,家裡人都……唉,罷了,還是不說這些了。給我看看你的料子,反正送你你就收著,沒什麼大不了的。」
  
  袁大娘年輕的時候是繡娘,裁衣刺繡的手藝都很好,她看了看眼前一堆綢緞,眼睛一亮,挑出一匹紅的來。
  
  「胭脂綺!」
  
  胭脂綺是一種極為名貴的絲綢,輕薄柔軟,光滑貼膚。胭脂綺因為色如胭脂而得名,而這色並不是後來染上去的,乃是天成。
  
  據說有一種罕見的桑蠶,吐出來的絲自帶緋色,一開始顏色較淺,不過會慢慢變深,等到蠶蛹形成的那一日,最後的絲會艷若殷血,看起來妖冶至極。所以這樣的原絲織就的成品,自然而然會形成漸變色的層次,從淺紅到妃色,再到海棠紅,櫻桃紅……最後是如血的艷麗。
  
  正是:蠶絲織綺添光澤,未點胭脂已自紅。
  
  袁大娘也只見過一次胭脂綺,此時再見頓覺驚艷無比。一時技癢心起,於是自告奮勇要給酒兒裁衣,勢必要做一套舉世無雙的裙衫出來。
  
  趕工幾日,這天胭脂裙終於完工,袁大娘迫不及待拉了酒兒回來試衣裳。
  
  酒兒臉白膚亮,又長得水靈靈的,加上她愛笑,所以穿上這身胭脂紅的裙衫是再適合不過了,襯得她人更顯嬌俏,回眸一笑顛倒了眾生。
  
  「好不好看?」酒兒穿上裙子笑著問袁大娘。
  
  「好看!當然好看!」袁大娘對自己的手藝頗為自豪,對酒兒如今的打扮更是滿意,「轉兩個圈兒給我看看!」
  
  酒兒原地轉了個圈,嫣紅的裙擺飛舞出層層波浪,好似盛開的大紅石竹。
  
  「酒兒——」
  
  忽然聽到曹管家的聲音在門外喊,酒兒匆匆打開房門就跑了出去。
  
  「曹大叔有事兒麼?」
  
  曹管家招招手:「公子找你,在花廳。」
  
  酒兒一聽,衣裳也沒來得及換,趕緊提著裙擺小跑去了花廳。要是去晚了,指不定怪脾氣的公子怎麼說她呢!
  
  曹管家看著酒兒紅色的翩翩背影,自言自語一句:「真好。」
  
  花廳裡,南宮霖正負手在背,打量著一盆萬年青,漫不經心的樣子。
  
  「公、公子,您找我?」酒兒跑到門口,呼哧呼哧喘著氣,說話都有些不連貫。
  
  南宮霖回頭,一抹嫣紅映入眼簾,媚如春光,驚艷絕倫。
  
  酒兒喘了兩口氣,這才覺得好一些,發覺南宮霖沒搭腔,又喚了聲:「公子?」
  
  「哦。」
  
  南宮霖回過神來,把眸子一斂,遮下視線,道:「你跟我出門,我們去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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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2:53:08

【第十二章.麓山行】
  
  「去麓山?」酒兒一臉莫名,幹嘛要去麓山?
  
  南宮霖見她不明所以,把臉一垮:「上次說好去杏花林的,你忘了?」
  
  原來是這茬!這幾日酒兒忙東忙西,居然把這件事拋在了腦後。
  
  她縮了縮脖子,道:「那公子您等我一下,我去收拾收拾,換件衣裳。」
  
  說罷酒兒轉身就要跑回院子,南宮霖急忙叫住人:「就這樣去,換來換去的幹什麼?我才沒時間等你!」
  
  他也不容酒兒再說,逕直跨步出了房門,大刀闊斧地走出府。酒兒無奈,只得乖乖跟上。
  
  夜澤已經牽著馬在門口等了,此馬名曰奔霄,身高九尺,其鬃曳地,色如霜紈,股有旋毛似日月之狀,神色桀驁不馴。
  
  南宮霖走到奔霄面前,摸出兩塊飴糖,攤在手心裡餵給馬兒。奔霄撲哧撲哧噴鼻,低頭吃下飴糖,南宮霖用手順順它的鬃毛,只見奔霄很親暱地用頭蹭了蹭他。
  
  酒兒頭一次見到這麼威風的馬,而且這馬兒居然還愛吃糖,頓時大感好奇。她想著如果自己喂奔霄吃兩塊糖,它會不會也這麼聽話?
  
  「會不會騎馬?」南宮霖轉過頭問酒兒。
  
  酒兒小雞啄米般點頭:「會!」
  
  好想騎在奔霄背上,天高地闊,縱意馳騁!
  
  「會就好。」南宮霖轉頭對夜澤說道:「去把琉驪牽出來。」
  
  等到看見夜澤牽來南宮霖口中的琉驪,酒兒頓時苦了臉。
  
  這就是匹普普通通的棕紅小矮馬,其貌不揚,矮小結實,和集市上拉貨物的馬兒沒兩樣,一點也沒有奔霄威風。
  
  如果放在平時,小矮馬其實也不難看,可要是跟奔霄站一塊兒,那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雲泥之別。就好比是一位容貌平平的姑娘,身邊有一個艷絕天下的仙女兒,反差太大,於是這姑娘硬生生被對比成了天下第一醜八怪。
  
  南宮霖指著小矮馬對酒兒說道:「你騎這匹。」
  
  酒兒一下如霜打了的茄子一般,神情懨懨:「哦。」
  
  南宮霖見她耷拉著臉的樣子,再看她一雙杏眼總是有意無意盯著奔霄看,心中莫名暢快,心情大好。
  
  臨要上馬,酒兒忽然叫住南宮霖:「公子請等一下!」話還沒說完她便轉身小跑回了府裡,南宮霖看著一抹胭脂色飄過門角,皺了皺眉頭。
  
  這女人又要幹什麼?囉哩嗦的!
  
  還好沒一會兒酒兒就出來了,只見她手裡多了一個布包袱,妝奩大小。把包袱在小矮馬背上拴好,酒兒又在夜澤的幫助下騎上馬背。
  
  「好了,公子。」
  
  酒兒心裡有點怵怵的,說起來她也好多年沒騎馬了,不知道還會不會騎?不過看樣子小矮馬溫順老實,應該不會那麼難駕馭的哦?
  
  南宮霖也翻身上馬,拽起韁繩,雙腿一夾馬腹,用鞭子抽了奔霄一下。
  
  「駕!」
  
  奔霄頓時如閃電奔騰般飛速開跑,雪白的一人一馬轉眼就消失在街角。
  
  酒兒回過神來,趕緊吆喝著小矮馬動身,在後面大聲喊道:
  
  「公子!等等我呀!」
  
  一刻鐘後,潼城城郊。
  
  只見一白一棕兩匹馬慢悠悠地並排在一起走,白馬高大,棕馬略矮。白馬上坐著一位雪衣公子,手牽兩匹馬的韁繩,而棕馬上則坐著一位緋衣姑娘,把頭低低埋下,一言不發。
  
  南宮霖正在訓人:「問你會不會騎馬,你說你會騎!你這是會騎?!只知道一陣瘋跑!也不看看一路上都被你攪成什麼樣兒了!要不是我及時幫你勒住琉驪,還不知道你會跑到哪兒去?!恐怕都要跑上天了!」
  
  「可是我真的會騎嘛……曾經會……」酒兒諾諾開口辯解。
  
  「四五歲的事你也拿出來說!」南宮霖狠狠瞪了酒兒一眼,繼續罵她,「你不會拽韁繩啊?只知道趴在馬背上瘋子似的亂吼亂叫,真是笨死了!還要害我去救你,麻煩精!」
  
  酒兒努努嘴:「好嘛好嘛,是我錯啦,公子您別生氣,我保證下次不會了!」
  
  「下次才不帶你出來!哼!」
  
  南宮霖冷哼一聲,把頭扭過去正視前方,故意不理酒兒,不過手裡依舊握著兩匹馬的韁繩,有意放慢了行走速度。
  
  紅塵紫陌,春意正濃。二人走了些時候,下馬到路邊涼亭歇息。
  
  南宮霖把馬拴在一旁,又掏出兩塊飴糖餵給了奔霄,然後走進亭子坐下,拿出一把折扇扇了扇風,覺得有些口乾。酒兒則是取下小矮馬背上的包袱,從裡面取出一個竹筒,還有一個黃梨木方盒子。
  
  她把竹筒打開,遞到南宮霖面前,殷切笑道:「公子喝水!」
  
  南宮霖此時正渴得慌,乍見有水很是驚喜,不過當著酒兒的面,他沒有流露出絲毫特殊神色,默默接過來喝了一口。
  
  「公子要不要用些點心?」
  
  酒兒又呈上剛才的盒子,裡面放了些薄荷糕,淺綠淡色,清清涼涼。
  
  「我剛才餵了馬,手不乾淨,你拿給我吃。」
  
  說著,南宮霖指了指嘴,示意酒兒餵他吃,酒兒見狀愣了愣。
  
  公子都多大個人了,居然還要別人喂!三歲小孩兒麼?!
  
  不過心裡不滿歸不滿,酒兒可沒膽子得罪南宮霖,若是惹了公子不高興,一狠心把她扔在這荒郊野外怎麼辦?所以她選擇聽話,乖乖拈起一塊薄荷糕放到南宮霖的嘴邊。
  
  南宮霖牙齒咬住薄荷糕,酒兒一鬆手,他再仰頭用舌一捲,點心便盡數入口,滿意咀嚼起來。
  
  吃一塊點心喝一口水,直到吃飽喝足休息夠了,南宮霖才說道:「好了,繼續走罷。」
  
  酒兒急忙收拾好東西,緊緊跟在自家公子身後。南宮霖解開韁繩,扭過頭來對著她說了一句話。
  
  「我教你騎馬。過來。」
  
  酒兒走近,猝不及防便被南宮霖抱起,眼前一瞬天旋地轉,嚇得連連尖叫,等她坐定,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被托上了奔霄的背。
  
  南宮霖也翻身上馬,坐在了酒兒的背後,伸手牽住韁繩,還不忘數落她一句:「大呼小叫幹什麼!給我坐穩!」
  
  他雙臂環住酒兒,把人圈在身前,然後把韁繩放進她手裡,再握住她的手。
  
  被男子大掌包裹其中,酒兒微微有些臉紅,她長這麼大還從來沒牽過除了她爹之外其他男人的手呢!公子的手不像想像中的那麼光滑,掌心有薄薄的硬繭,想來興許是學武所致,不過手掌很溫暖,手指也很修長。
  
  「你要是覺得走偏了,就這麼輕輕拽了下韁繩……」
  
  南宮霖倒是心無邪念,認真地教著酒兒怎麼駕馭馬匹。說話之間,男子氣息噴灑在酒兒頸間,酒兒覺得有些發癢,面頰發燙,心如鹿撞。
  
  察覺到酒兒縮了縮脖子,南宮霖湊近一看,發現她臉很紅,不解問道:「你怎麼了?臉怎麼那麼紅?不舒服?」
  
  酒兒趕緊搖了搖頭,否認道:「沒有沒有!」
  
  南宮霖正低著頭,酒兒一晃頭,腦後的髮髻就在他的鼻尖蹭來蹭去,撓得癢癢的,南宮霖忍不住打了個噴嚏:「阿嚏——」
  
  只見他一臉不悅地伸手拔下酒兒挽髮的簪子,酒兒後腦髮髻立馬散了下來,青絲滑落一背。
  
  「哎呀!我的頭髮!」酒兒驚呼一聲,連忙伸手想去按住。
  
  南宮霖拍了她手背一下:「不準弄,就這樣。你那一團頭髮老是蹭在我鼻子上,難受死了。」
  
  酒兒不高興,回頭說道:「我才不要披頭散髮的,像什麼樣子?都不好看。」
  
  「嘁!誰會在意你好不好看?警告你,不許挽髻!」
  
  「我就要挽!」
  
  「不準!」
  
  「……」
  
  兩人一路爭執,最後還是酒兒敗下陣來,被南宮霖縛住了雙手動彈不得,只得作罷。
  
  南宮霖一臉勝利的得意之色,酒兒則是皺著鼻頭哼了他一聲,心裡面不知已經罵了多少次。
  
  這時,兩人身後響起車輪轣轆聲,一輛精緻的馬車駛了過來,速度很快,南宮霖先拽著奔霄的韁繩吆喝馬兒走到路邊,又吹響口哨叫了叫跟在後面的琉驪,叫它跟過來,別擋了他人的路。
  
  香車浮影,掠過二人身旁,卻忽然聽見車廂內傳出一女子的聲音,叫車伕停車。馬車在離他們五六丈的地方停下,接著車簾撩開,從裡面探出一個人頭。
  
  「南宮公子。」
  
  車內之人是陸嘉宜,她此時正笑顏盈盈看著二人,語氣親切地打招呼,可藏於袖中的一雙手,卻幾乎要捏碎了骨頭。
  
  南宮霖駕馬走近,彬彬有禮:「陸小姐。」
  
  酒兒也認出了陸嘉宜,遂揚起笑臉隨著公子打招呼:「小姐好!」
  
  「這位是……」陸嘉宜看著二人共乘一騎,心裡梗著不舒服,卻硬是壓了下來,一雙水眸不解地看著南宮霖。
  
  還沒等南宮霖回答,酒兒急忙自我介紹:「我叫易酒兒,是公子家的下人。真是失禮了,陸小姐。」
  
  下人?陸嘉宜又是一陣驚愕,既然是府中下人,怎麼能和主人騎一匹馬?而且還那麼親密……難道有什麼特殊的關係?
  
  她的視線落在了南宮霖握住酒兒雙手的大掌上,目光頓時暗了暗,不過轉瞬即逝,又開口道:「原來是易姑娘,你好。對了,看樣子你們是要去什麼地方?」
  
  「是啊。公子說要去杏花林看杏花。」
  
  「咦,可真是巧了。」陸嘉宜淺淺一笑,「我也要去杏花林赴宴,恩師相邀賞花,一早就給了帖子。說起來,南宮公子你也在清音書院念過書,莫非今日也是受邀前去?」
  
  一直沒怎麼說話的南宮霖聞言點點頭:「正是。」
  
  陸嘉宜心中竊喜,故作平靜地開口:「那正好了,不如我們結伴而行?」說著她又看向酒兒:「易姑娘,外面曬得厲害,你要不要來車裡坐坐?躲躲日頭也是好的。」
  
  酒兒正求之不得,立馬答應:「好啊好啊!多謝陸小姐!」
  
  很快酒兒便下馬上了車,進車廂坐下,她才發現車裡還有一人,是上次那個利嘴小丫鬟,又青。南宮霖騎馬跟在車廂旁邊,看著酒兒利索上了車,臉色不覺黑了幾分。
  
  陸嘉宜叫又青斟了杯茶,親自接過來端給酒兒:「易姑娘,潤潤嗓子。」
  
  「謝謝。」酒兒接過小啜一口,然後又拿出手絹擦了擦汗,這才覺得舒坦一些。
  
  剛才和公子靠得那麼近,她整個人都快燒起來,這怎麼回事?忒奇怪了!
  
  陸嘉宜自酒兒上車就一直暗中打量她。年紀不大,不到雙十,相貌秀麗,雖非絕艷,卻自有一番甜美,笑起來臉頰兩個梨渦,一看就能讓人心生好感。皮膚倒是雪白雪白的,不過看那一雙略顯粗糙的手,便知道是個下人沒錯。
  
  可是既然是下人,為何會穿得起這一身綺羅,顏色渾然天成,手工也是一等一的好……
  
  陸嘉宜片刻間思緒已經百轉千回,她忽然想起當日在街上遇到易酒兒,見她梳了個婦人的髮髻,分明是已婚婦女的打扮。再看酒兒今天的頭髮,青絲散落,看起來有些淩亂。
  
  於是陸嘉宜不動聲色,伸手去幫酒兒理了理髮絲:「今日風大,易姑娘你的頭髮都被吹亂了。」
  
  「是呀,騎馬一點都不好,髮髻會散掉,我的簪子都不知道掉哪裡去了。」
  
  「呵呵,其實這樣也挺好看的,未出閣的姑娘就應該這麼打扮,梳太複雜的髻看著老氣。」
  
  「撲哧」一下,酒兒笑了出來,伸出一隻手晃了晃:「我才不是未出閣咧!我都出嫁快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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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2:53:34

【第十三章.杏花宴】
  
  垂楊一徑紫苔封,杏花倚牆數枝紅。
  
  杏花林名為林,實則是一座巨大的莊園,依山而建,青瓦石牆,包裹住了山上一大片杏樹林。每逢花開,莊園之內遊客絡繹不絕,慕名而來,只為一賞杏花風采。
  
  在莊園門口,酒兒與陸嘉宜先後下車。陸嘉宜臉上已經找不出絲毫怨恨的痕跡,始終保持著大家閨秀的矜持笑容。方才在車上,她已經把易酒兒的底摸了個一清二楚,該問的話也基本套了出來。
  
  鄉野出身,父母雙亡,嫁人四年,公婆過世,相公不知所蹤……於是這才去了南宮府上做廚娘。這樣的女子,這般的出身,南宮霖怎麼可能看得上?是她自己多心了,胡亂揣測,只會降低她陸家小姐的身份。
  
  堂堂陸府千金,知書識禮,才貌雙全,怎麼可能連個小廚娘都比不上?
  
  陸嘉宜重拾信心,於是開懷下車,眉眼間都帶著舒坦的笑意,看見下馬的南宮霖,唇邊笑紋更蕩漾三分。
  
  「公子!」
  
  酒兒下車,看南宮霖打發了莊園的小廝牽走兩匹馬,轉而一臉臭臭地站在門口,大有生氣的前兆,於是她趕緊跑過去跟上。
  
  在車上的時候,酒兒沒有髮簪,所以把披散的頭髮編了個大辮子,從左肩順下。她頭發生得好,烏黑亮麗,襯著這身胭脂色的衣裳,笑臉更顯明媚,南宮霖原本一肚子的怨氣,在見到她向自己跑來的時候瞬間散了不少。
  
  「坐馬車很舒服?嗯?」南宮霖的聲音陰測測的。
  
  酒兒背脊有些發寒,公子該不會是生氣了?本來好意教她騎馬,結果她卻一人躲進了陸小姐的車廂裡,晾下公子一人在外曬太陽……
  
  酒兒賠笑道:「沒有呢!只是我笨笨的,學東西慢得很,我怕浪費公子您的一番苦心,所以才坐馬車的,省得給您添麻煩!」
  
  南宮霖聞言斜睨酒兒一眼,淡淡「嗯」了一聲,然後說道:「進去。」
  
  酒兒乖乖跟在他身後,縮著脖子吐了吐舌頭,暗道一句好險。
  
  陸嘉宜見狀趕緊邁著小碎步追了上去,主動與南宮霖攀談:「南宮公子,往年的詩會都沒見你來呢。」
  
  原來這清音書院每年都會舉辦詩會,意在與往屆學子聯絡感情,許多學子出了書院,要麼做官,要麼經商,總之能接到書院請帖之人,都不是泛泛之輩。而且書院的山長也會趁機介紹如今在學的學子與這些人認識,大家熟人熟臉,以後好辦事。
  
  說起來,這一場聚會名為以詩會友,實則是人情往來,虛禮客套。南宮霖本就討厭這些官場商場上的東西,而且以他那我行我素的性子,更不耐煩同別人打交道。儘管年年有拜帖送上門,他卻是不來的。
  
  可是今年他為何會一反常態,帶著酒兒來此?
  
  聽見陸嘉宜的話,南宮霖輕飄飄說了一句:「往年沒空。」
  
  「南宮公子平日生意很忙?」
  
  「還好。」
  
  ……
  
  陸嘉宜好幾次想挑起話題,卻是被南宮霖一兩個字擋了回去。如此來往幾回,她臉上有些掛不住了,表情訕訕的。想她大家閨秀一個,拋掉矜持主動與男子交談本就是破天荒頭一次,卻是碰了一鼻子灰,好不沮喪。
  
  酒兒見有些冷場,於心不忍。在她看來,陸嘉宜人漂亮又溫柔,這麼好的一個小姐,怎麼能盡給別人難堪呢?她素日在府裡倒是習慣了公子的古怪脾氣和口不留情,可是公子對陸小姐這樣,總歸是不妥的。
  
  於是酒兒趕緊熱絡氣氛:「陸小姐也是清音書院的?真是好厲害呢!我就沒有進過學堂。」
  
  陸嘉宜聽了,不免優越感騰起,心情也舒暢了幾分:「嗯,念過幾本書,只是識得幾個字罷了,不值一提。」
  
  「呵呵,陸小姐您若是只算勉強識字,那其他人豈不都是目不識丁了?您說是,公子?」
  
  南宮霖終於有了一些反應:「陸小姐才情了得,剛才一番話,委實過謙了。」
  
  從南宮霖口中得到誇讚,陸嘉宜喜上眉梢,依舊謙虛:「哪裡哪裡,南宮公子過獎了。」
  
  杏花林裡,築山穿池,竹木叢萃,有風亭水榭,梯橋架閣,島嶼迴環。幾人一路同行,很快就到了聚會之地,有好些人已經聚集在此了。
  
  走近水榭,清音書院的山長,也是南宮霖當年的授業恩師,朱維東看到南宮霖與陸嘉宜過來,上前迎接。
  
  「子泉,你來啦!」
  
  子泉是南宮霖的字,他上前拱手鞠躬一禮:「見過恩師。」
  
  朱維東年逾花甲,滿頭花白頭髮,蓄著長鬚,很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模樣。他捋著鬍子點頭:「不必多禮。為師可是許久未見你了。」
  
  南宮霖淺笑道:「近些時日家中事忙,還望恩師見諒。」
  
  「不礙事,來了就好。來,我給你介紹幾位同門師弟。」說著朱維東就拉住南宮霖的手,他這時又對陸嘉宜說:「嘉宜,你也過來。」
  
  「是。」
  
  陸嘉宜乖巧應聲,走了過去。酒兒見狀,便和又青一齊跟在二人身後,垂首斂眸,規規矩矩。
  
  朱山長把南宮霖帶到一群人中間,介紹一番,大家寒暄一陣之後,山長又去招呼其他人了,留下南宮霖與一眾同門交談。
  
  他本來就長得俊美不凡,加之衣著不俗,還有一臉漠然的表情更顯得整個人清絕孤傲,宛若天上遙不可及的星辰,所以惹得許多閨秀頻頻打量,甚至些許大膽的還暗送秋波。有幾個與南宮霖同窗的男子看著此景心頭不舒服,於是走了過來說話。
  
  「南宮兄!」
  
  一約莫二十七八歲的赭衣男子過來打招呼,一張國字臉,顯得很方正。他叫宋茂才,現在是潼城通判。
  
  南宮霖見到來人,不平不淡地開口:「宋兄。」
  
  宋茂才做出一副親暱模樣,笑著問:「南宮兄,自你去了宜城,我們恐怕是有五六年沒見了?不知現在何處高就?」
  
  「並無官職在身。」
  
  「哦?」
  
  宋茂才眼裡笑意多了幾分,又問:「那是在商場闖蕩了?其實官場規矩多,真的不如其他地方自在!再說古來孝為先,南宮兄繼承家業,也是應該的。對了,府上鏢局生意如何?過幾日府衙要運送一批貢品去宜城逸王府,最近山匪猖狂,我正發愁此事。既然如此,我想請貴府走一趟鏢。至於銀錢酬勞,我給知府大人說一說,定不會虧待了府上……」
  
  宋茂才當著眾人的面,故意一口一個「鏢局」,意在揭穿南宮霖的家底。走鏢這趟子事兒,一般都是那些江湖莽漢在做,長得俊美又如何?考不上功名,還不是下九流的人物!
  
  宋茂才的意圖再明顯不過,陸嘉宜聽了心中不適,不免多瞧了南宮霖兩眼,見他臉色自然,泰然處之,並無絲毫不悅,覺得有些奇怪。
  
  酒兒聞言,暗中打量著說話的宋茂才。她見此人雖然長得人模人樣的,可是眼神透著狡詐,而且小肚腩微挺,腳下還穿著一雙官靴。原來是個當官的,怪不得說話那麼不可一世,到處顯擺了!
  
  酒兒瞪了宋茂才一眼。嫉妒公子就用這招損人,卑鄙!
  
  南宮霖也沒急著搶白,更沒為自己辯解,等待宋茂才說完,他才幽幽開口:「多謝宋兄好意,只是我現在閒雲野鶴一隻,早已經不管這些事了。您另請高就。」
  
  宋茂才聞言一愣,隨即有些尷尬,訕笑道:「呵呵,原來如此,那就不勞煩南宮兄了……」
  
  同時他也很納悶,無官職也不做生意,南宮霖就這麼閒著?坐吃山空?可看他的樣子不像呀……
  
  這時,與宋茂才一起過來的一個書生,趕緊為宋茂才解圍,提議道:「此處風光秀麗,花枝繁茂,甚有詩意,不如我們行酒令如何?」
  
  這個提議立即得到宋茂才等人的贊同,於是一行人又鬧哄哄去了花林中。
  
  杏雪紛紛,樹下擺案設桌,林立兩旁,一人一席,最上方是書院山長朱維東的席位。南宮霖選了一個邊角的位置,獨坐一隅,酒兒站在他身後。
  
  風掃過,杏花如雨落下,幾片花瓣掉在南宮霖肩頭,酒兒見狀小心翼翼地拾起,然後輕輕放進一個隨身攜帶的小布袋裡。
  
  南宮霖看她的動作不解:「撿這個作甚?」
  
  酒兒一笑:「杏花可是個寶貝。花瓣用來研蜜,做出來是淺淺的琥珀色,帶著一股子清甜味兒,經常食用皮膚白亮,身上也會香噴噴的!它還有清熱祛火,解毒潤燥的功效呢!」
  
  「是挺白挺香的。」
  
  南宮霖看著酒兒沒頭沒腦說了一句,又道:「這丁點兒花瓣能做多少,你別忙活了,待會兒我帶你去後面林子,隨你摘個夠。」
  
  「好呀好呀。」
  
  酒兒笑彎了眼,她取出隨身帶著的小荷包,取出裡面的茶葉,把案幾上原有的茶水倒了,重新沏了杯茶遞給南宮霖。
  
  香茶葉嫩芽,玉杯罩青紗,銚煎黃蕊色,碗轉曲塵花。
  
  南宮霖接過小啜一口,眉眼柔和:「你倒是想得周到。」
  
  這時書院山長朱維東已經入座了,他清清嗓子說道:「今日清音書院能請到諸位前來,老夫實感榮幸。在座各位皆是青年才俊,大家分屬同門,日後應當多多相互照應……今日既是詩會,諸位務必一展才華,爭奪魁首。老夫年邁,就不參與了,在旁做個評判。茂才,就由你開始罷。」
  
  山長發話,宋茂才起身一禮:「弟子遵命。」
  
  說罷他轉過身來,向著其餘人說道:「此地既然是杏花林,那今日我們便以杏花為題賦詩。不過有個規矩,語說杏花,但句中不可帶杏字,一人一句接下去,若是誰沒接上,抑或詩意不足,可是要罰酒一杯的。在下打個頭,拋磚引玉,獻醜了。」
  
  「一陂春水繞花身,花影妖饒各佔春。」
  
  宋茂才念出一句詩,然後擡手一請,示意下一位接句。
  
  旁邊的那書生接道:「縱被春風吹作雪,絕勝南陌碾成塵。」
  
  「好!」
  
  二人一雙絕句,當場贏得滿堂彩,氣氛也一下高漲起來,在座眾人一人一句,吟詩作對,不亦樂乎。
  
  南宮霖靜靜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漫不經心的模樣,對於眾人相互之間的恭維說笑充耳不聞,反而是把酒兒叫過來說話。
  
  「我剛才聽你說,你沒進過學堂,那識字麼?」
  
  酒兒點點頭:「我娘教過我一些,字倒是基本識得,不過像公子你們這樣作詩我可就不行了。」
  
  南宮霖一手托腮,點點頭:「回去到我書房,我拿幾冊淺顯的詩本給你,女兒家總歸還是要培養些才情才好。」
  
  「不用了公子,我可能看不懂。」酒兒笑呵呵拒絕了南宮霖的好意,她一天廚院裡的事都忙不完,哪裡還有工夫看閒書?
  
  南宮霖眉毛一挑,不容質疑地說道:「看不懂的就來問我,我教你!」
  
  陸嘉宜挑的位置相隔南宮霖不遠,席間她一直偷偷拿眼打量南宮霖,發覺他一直不曾關注別處,只顧著同酒兒說話,不禁有些失望,同時心底那股微微妒意又絲絲滋長起來。
  
  正巧這時,上一位對詩的人沒有對上來,於是輪到陸嘉宜接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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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2:53:54

【第十四章.琵琶曲】
  
  「老枝當歲寒,芳蘤春澹濘。」
  
  陸嘉宜聽了上句,略微思忖片刻,吟道:「霧綃輕欲無,嬌紅恐飛去。」
  
  「佳作!實乃佳作!」
  
  陸嘉宜話音剛落,宋茂才便率先拍手稱讚起來,看向她的眼神中帶了幾分傾慕。陸府千金,貌美如花,更重要的是,「財」藝兼備,哪兒能不吸引人?
  
  陸嘉宜羞赧一笑:「宋公子謬讚了,在恩師面前,嘉宜不過班門弄斧。」
  
  山長朱維東也開口道:「嘉宜,你也不要妄自菲薄。老夫也覺此詩甚好,下一題該你出了。」
  
  陸嘉宜眼角餘光瞥了眼南宮霖,看見他依舊是那古井無波的模樣,神色淡淡,於是莞爾一笑,對著眾人說道:「總是對詩,未免乏味。小女子有一個提議,不如接下來請各位一展所長,寫詩作畫皆可,今日難得一聚,切莫辜負了大好春光,總要盡興才是,若能留下筆墨紀念,那便更好了。」
  
  很快,杏花林便有人給在座各位呈上筆墨,南宮霖面前的案幾上也鋪呈了宣紙硯台。山長朱維東又說以一炷香為限,於是香爐也拿了來插上香。
  
  這時陸嘉宜又說道:「我家婢女又青,願為諸位彈上一曲,以助雅興。」
  
  她的貼身侍婢又青抱著琴走了出來,施施一禮:「奴婢獻醜了。」
  
  錚錚琴聲入耳,清越流暢,由此可見在又青琴藝上造詣頗高。而且,只是一個小小丫鬟就能有如此功底,那身為小姐的陸嘉宜,琴藝豈非無人可及?因此,眾男子對陸嘉宜的欣賞又多了幾分。
  
  四週一片寂然,只有輕微的落筆翻紙聲響起,眾人都在忙著寫詩作畫。唯有一人毫無動作,那便是南宮霖。
  
  他眼皮也不擡,罔顧他人目光,只是默默喝茶,不急不緩的模樣。
  
  可是他不急,酒兒卻是急了。酒兒見別人都在忙著,自家公子卻是氣定神閒,完全沒有動手的打算,於是俯首小聲問道:「公子,你怎麼還不動筆啊?待會兒來不及了!」
  
  南宮霖嘴角牽出一抹笑容,擡眸看著酒兒:「怎麼?怕我丟人?」
  
  酒兒努嘴:「哪兒有!只是別人待會兒都有東西拿出來,獨獨你一個人沒有,總歸不太好嘛!」
  
  「呵,他們愛幹嘛幹嘛,關我什麼事?我為什麼非要和別人比個高低?」南宮霖有些不屑,看了眼彈琴的又青,道:「那別人家的丫鬟會彈琴,你也去和她比比?」
  
  「彈琴我倒是不會,不過我會彈琵琶。香都快燒了一半了,公子你快點動筆啦,我給您磨墨!」酒兒一個勁兒催著南宮霖。
  
  「你會彈琵琶?」南宮霖狐疑地看著酒兒,「那你彈個曲子給我聽聽。」
  
  酒兒已經挽了袖子在磨墨了,她當南宮霖說笑,於是隨口道:「您要聽回去我彈給您聽,現在還是先辦正事兒要緊!」
  
  誰知南宮霖卻是招手叫來杏花林裡的婢子,吩咐她們去找把琵琶來。酒兒見狀想要阻止,南宮霖卻攔住她:「你彈琵琶,我就下筆。」
  
  琵琶拿來了,正巧又青一曲畢,香也燒了大半。這時南宮霖把琵琶塞給酒兒,一把把她推了出去。
  
  琴聲剛止,眾人都下意識擡眼看了看,正巧看到酒兒抱著琵琶站在中間,目光裡紛紛露出一些考究。
  
  這位是誰家的小姐?怎麼從來沒見過?
  
  酒兒騎虎難下,這時退卻是萬萬不能的了,於是她吸了口氣,笑臉說道:「奴婢奉南宮公子之命,也獻上一曲。」
  
  抱著琵琶坐定,酒兒指尖彈挑,清脆樂聲徐徐流出。
  
  這一支曲子名為「夜盡歸舟」,耳聞此聲,眼前彷彿出現了一葉孤舟,獨自蕩漾在寬闊的海域上,海面上升起一輪皎月,映著月色,孤舟疾行,啪啪破水聲響起,浪花飛濺。
  
  轉瞬夜色漸逝,朝陽升起。闊海藍天,一輪金日逐浪而出,宛若從地底躍出,美得晃花了人眼。清響琵琶,卻彈出了沈重古樸的大氣,厚重有力,一如曜日當空。整段樂曲可謂優美靜謐,卻又不失磅礡雄渾。
  
  南宮霖笑眼望著酒兒,見她神情專注,不覺一笑,然後提筆蘸墨,在紙上作起畫來。
  
  線條輕勾,淡墨暈染。
  
  不一會兒南宮霖便畫好一圖,擱筆之後,他看著桌上畫卷燦然一笑,表情頗為滿意。
  
  香燃盡,琵琶終。
  
  時間到了,書院山長開口叫停,眾人也收了筆墨,然後分別叫身後的隨從把作品展示出來。
  
  有詩有畫有字,字體剛勁的書法,妙筆生花的丹青……朱維東看著這些很是欣喜,特別是幾位尚在書院唸書的學子,表現更是不俗。可當他目光看向南宮霖的時候,卻發現他桌上空無一物,也沒有作品拿出來。
  
  「子泉,你的呢?」
  
  南宮霖回道:「學生不才,未能成畫。」
  
  「老夫記得你原來天賦斐然,作畫最是了得,數筆之內必成佳作,怎麼今日未能成畫?可是對自己要求太高,不滿意畫作,故而藏了起來?」朱維東有意給南宮霖一個台階下。
  
  豈料南宮霖不買賬,只是說道:「多年不練,畫藝生疏,學生確是無力成畫,讓恩師見笑了。」
  
  此話一出,在座幾人都暗自笑了起來,好似在譏笑南宮霖是徒有虛表的繡花枕頭,中看不中用。陸嘉宜也有點鬱結,為他感到難堪,可是反觀南宮霖,卻依舊是那副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落落大方地承認沒有畫作。
  
  酒兒把琵琶還給了杏花林的婢子,回到南宮霖身後,見到他沒有拿出作品來,心裡大呼上當,自己辛辛苦苦去表演了一回,可是公子卻食言了,真不該信他的話!
  
  南宮霖見酒兒埋頭嘟著嘴的樣子,伸出一根手指撓了撓她的手背,小聲道:「看這裡。」
  
  酒兒順著南宮霖的手指看去,發現桌下藏了一卷畫紙。
  
  「我畫的在這裡呢,待會兒給你瞧!」南宮霖說著,眉眼之間都是得意之色。
  
  酒兒不解了,壓低嗓子問:「公子你為何要把畫藏起來?」
  
  難道真如山長所說,只因為覺得畫得不好?
  
  南宮霖「嘁」了一聲,口氣傲然:「我的畫哪兒輪得到他們品頭論足?我愛給誰看給誰看。」
  
  在座眾人皆在品評他人作品,陸嘉宜卻是心不在焉,暗中打量著南宮霖,看見他和酒兒兩個人聚首一處竊竊私語,頓覺如鯁在喉。
  
  這個易酒兒,說是下人,卻穿得一身上好綺羅,而且那手精妙琵琶委實技藝非凡,她的來頭絕不簡單。她到底有何居心?一個嫁過人的村婦,難道也想攀上這位俊美公子?
  
  過了一會兒朱維東有事先行告辭,走之前留話叫眾人繼續,務必盡興而歸。南宮霖一直坐在這裡是不忍拂了朱維東的面子,這下山長一走,他也起了身,拿起畫卷,叫上酒兒離開。
  
  穿過迴廊,又過了石橋,南宮霖帶著酒兒到了偏靠後山的一片樹林。這裡杏花漫爛,嫣紅粉白,煞是好看。
  
  「這麼多!」酒兒仰頭望著樹上花枝,瞇了瞇眼,「可是好高啊,我都摘不到。」
  
  「搬個梯子爬上去唄!」南宮霖有意逗弄酒兒,舉起小布袋晃了晃,「裝滿了才準下來。」
  
  酒兒眼珠子轉了轉:「可是這裡沒有梯子呀!」
  
  公子又想讓她做苦力,沒門兒!
  
  「那沒關係,我有辦法。」
  
  南宮霖走近酒兒身旁,趁她不備一把摟住她的腰,然後縱身一躍,把人帶上了一棵老樹,轉眼之間兩人已經坐在了一根粗大的枝椏上。
  
  「啊——」
  
  酒兒一開始被嚇得大叫,坐在樹上以後,她低頭看看地面,足足有四五丈的距離,高得嚇死人。於是她把身子緊緊靠過去貼住南宮霖,雙手還拽住他的手臂不放。
  
  「公、公子,放我、我下去……」
  
  南宮霖雙手抱胸,聳聳肩頭:「我沒攔著你呀,你想下去就下去。」
  
  每次當他看到酒兒驚慌失措、或者是生氣瞪人的模樣,就覺得心情特別好,所以他也格外愛逗弄她。
  
  酒兒畏高,還是抓住南宮霖不放,杏眼裡浮起一層氤氳,可憐兮兮地哀求道:「公子求求你了,讓我下去,我害怕……」
  
  南宮霖見她臉色果真有些發白,心裡某一塊好像被戳了一下,有些軟軟的不適,可是他又不想這麼快放酒兒下去,失了樂趣。於是他伸手一攬,把酒兒抱進臂彎。
  
  「我拉著你,這樣總行了!快點摘杏花,摘好了我們就下去。」
  
  酒兒有些氣惱,看來公子今天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了。她又不會爬樹,此時此刻,除了仰仗公子,她還有什麼法子能下去?搞不好一個不慎摔下去,非得變成殘廢不可!
  
  「摘就摘!」
  
  酒兒撂下一句氣話,然後伸手拉過最近的花枝,從上面摘下一朵朵盛開的杏花,再逐一放進布袋子裡。南宮霖坐在一旁,雙手圈住酒兒的腰,看著她因為緊張還有生氣而顯得酡紅的臉頰,忍不住笑了笑。
  
  「酒兒。」
  
  南宮霖喚了酒兒一聲,酒兒回眸:「幹嘛?」
  
  南宮霖笑著搖搖頭,酒兒覺得莫名其妙,轉過頭又重新扯來一條樹枝。有些野蜂縈繞在樹間,她小心翼翼的,都盡量避免碰到它們。
  
  「酒兒。」
  
  「嗯?」
  
  又是沒事找事,喚了一聲之後不說話,酒兒飛給南宮霖一記白眼。
  
  「酒兒。」
  
  「……」不理。
  
  「酒兒∼∼∼」
  
  「……」還是不理。
  
  「酒兒酒兒酒兒!」
  
  這下酒兒火了,轉過頭怒氣騰騰吼道:「幹嘛啦!老是叫我做什麼?」
  
  酒兒柳眉橫豎,一雙杏眼露出凶光,還嘟著嘴,表情惡狠狠的。南宮霖看見她如小貓炸毛的樣子覺得可愛極了,大笑起來:「哈哈……」
  
  討厭的公子!老是成心捉弄她!
  
  酒兒氣呼呼地扯著樹上的花,把手裡的東西想像成南宮霖,恨不得捏碎揉爛了才好,而且還要踩上幾腳才甘心。
  
  樹下傳來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南宮霖探頭一看,發現來人是幾個十多歲的孩童,手裡拿著竹竿之類的東西,正往這邊走來。
  
  他皺了皺眉頭,隨即鬆開環住酒兒手,突然縱身一躍,跳下了樹枝。
  
  酒兒只覺得腰上一輕,再扭頭一看,才發現南宮霖都已經下去了,把她一個人晾在了高高的樹上。
  
  酒兒害怕,雙手緊抓著身下的樹幹,朝著樹下的南宮霖喊道:「公子,我還在上面呢!」
  
  南宮霖仰起頭,在暮光的映照下,一張俊臉顯露蠱惑神色。他張開雙臂,朝著酒兒招了招手。
  
  「跳下來,我接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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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2:54:29

【第十五章.擲繡鞋】
  
  跳下去?
  
  酒兒怯怯看了眼地面,然後猛然縮回脖子,使勁搖了搖頭。
  
  誰知道公子會不會使壞?現在說接住她,可是待會兒她要是真跳了,公子又食言怎麼辦?她才不想被摔死呢!
  
  「快點跳!別磨磨蹭蹭的!」
  
  南宮霖最不耐煩等別人了,皺著眉頭又招了招手,一副命令式的口氣叫酒兒快跳。
  
  「我不跳,我害怕。」
  
  「怕什麼?我會接住你的,沒事兒!」
  
  鬼才信你的話!酒兒嘀咕一句,又說道:「公子請您找個梯子來,我自己下去!」
  
  南宮霖不高興了,把手一收,惡狠狠地威脅道:「愛跳不跳!」
  
  說罷他冷哼一聲,轉身走到一株小樹旁,斜靠在樹幹上,雙手抱胸,擡頭看著樹上的酒兒,帶著點看好戲的意思。
  
  反正他才不會去找梯子,這個膽小鬼願意就這麼耗著也無所謂!
  
  兩人僵持一會兒,酒兒鼓起勇氣朝地下看了一眼,依舊高懸懸的,恰巧又竄來幾隻蜜蜂,酒兒坐在花枝中,渾身被花香包裹,於是蜜蜂便在她耳邊嗡嗡鬧著,好似還想叮上一口。
  
  「去去!」
  
  酒兒揮手舞了舞,坐在樹上扭了扭身子,小腳還亂踢一陣,好不容易才敢走了幾隻討人厭的蜜蜂。
  
  「哎呀!」
  
  伴著酒兒一聲驚呼,她的一隻繡鞋被踢飛了出去,啪嗒一下打在了什麼東西上,酒兒急忙探頭一看,不禁倒吸一口冷氣。
  
  那只粉色繡鞋不偏不倚,剛好砸中南宮霖的頭。現在南宮霖額角一塊灰撲撲的印記,他彎腰從地上撿起繡鞋,緊緊攥在手裡,眼裡怒火熊熊地瞪著樹上的酒兒。
  
  「你給我下來!」
  
  南宮霖在樹下暴吼,酒兒嚇得死死抱住樹幹,使勁搖頭。
  
  瘋了才下去!她寧願坐在樹上啃樹皮,也不願下去被公子報復!
  
  「好,不下來是?你等著!」
  
  南宮霖氣沖沖撿起幾塊石頭,捏在手裡準備向酒兒擲去,可是到臨要扔的時候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把石頭丟掉,轉而摸出餵馬剩下的飴糖,掰成楊梅大小。
  
  「呵呵,」南宮霖站在樹下陰測測笑了幾聲,「最後問你一次,下不下來?」
  
  酒兒看著自家公子有些猙獰的面容,懼意更甚,縮在樹上諾諾說道:「不……不下……」
  
  「這是你自找的!」
  
  說著,南宮霖便把飴糖放於指尖,一塊塊彈了出去,射向樹上的酒兒。噗噗噗幾聲悶響,酒兒被糖打中手背和臉頰,疼也不是特別疼,就是有點麻麻的,而且糖都粘在了皮膚上,黏黏的很難受。
  
  南宮霖得意笑問:「你跳不跳?」不跳也能把你打下來!
  
  酒兒苦著臉,怯怯地看著南宮霖,猶猶豫豫。她能不跳麼?總不能一輩子都待在樹上?只是,跳下去沒人接手,她不摔斷腿才怪!倘若公子好心接住她,肯定是等著秋後算賬呀!誰叫繡鞋那麼會挑地方,專門往公子的腦袋上落?
  
  算了,橫豎都是死!大不了摔個半殘!那也比被公子拽下樹再暴打一頓強!
  
  一閉眼,酒兒視死如歸往樹下一跳,心中暗自祈禱泥巴地軟一點,好讓她別那麼疼。
  
  馨香襲來,如淡墨芬芳,酒兒頓覺身下一軟,跌落進一個微暖的懷抱之中,她驀然睜眼,入目便是南宮霖略顯清冷的俊臉。
  
  「公、公子……」
  
  酒兒緊張地哽咽了一下,公子是接住她了,接下來呢?拿繡鞋敲她腦袋?
  
  南宮霖低頭看著酒兒,忽然勾唇一笑,驚得酒兒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就想推開人逃跑。南宮霖遂收緊了手臂,把人箍在了懷裡,嘴唇貼到酒兒耳畔,輕聲說話。
  
  「我說過會接住你的,沒食?」
  
  熱氣微醺,酒兒耳朵有些發癢,縮了縮脖子,悶悶點頭:「嗯。」
  
  「可是你呢?磨磨蹭蹭半天不敢跳,還拿繡鞋打我,這筆賬應該怎麼算?」
  
  「我不是故意的嘛!公子您饒了我,我以後不敢了……」
  
  酒兒從來就很識時務,見到南宮霖一臉詭異表情,立馬開口討饒。南宮霖這時鬆開臂膀,把酒兒放了開來,然後他緩緩蹲下,拿著繡鞋停在了酒兒腳下。
  
  公子這是要幹嘛?難不成會幫她穿鞋?酒兒被自己的猜測嚇得愣在原地,眼睜睜看南宮霖握住她的腳。
  
  「乖乖的別動啊∼∼∼」
  
  南宮霖叮囑一聲,然後一手抓住酒兒的腳腕,飛快地扯下她的白色襪套,露出一隻白皙小巧的玉足。
  
  「啊哈哈……公子不要……哈哈……不要撓了!好癢吶……」
  
  南宮霖伸手撓上酒兒的腳心,癢得酒兒是又叫又鬧,一個勁兒地討饒,想跑跑不掉,又不敢用腳踢南宮霖,只得一個人承受了這份捉弄。
  
  「公子我錯了我錯了……饒了我罷!哈哈……好癢好癢……」
  
  南宮霖充耳不聞求饒聲,抓住酒兒的小腳一陣猛撓,看她笑得花枝亂顫,眼淚橫飆的樣子,心頭暢快之極。酒兒最後直接坐在了地上,笑得都沒了力氣,渾身軟綿綿的。
  
  南宮霖撓夠了,這才收手,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酒兒眉心一下:「下次還敢不聽話麼?」
  
  酒兒撥浪鼓似得搖頭:「不敢了不敢了……」
  
  南宮霖滿意點點頭:「這次就暫且饒了你,起來,我們回府。」
  
  酒兒不敢違背南宮霖的命令,拿過襪套和繡鞋穿了起來。南宮霖看著她白生生如嫩藕般的玉足,忽然心頭癢癢,很想握在手中好好把玩一番。
  
  他趕緊甩甩頭,把這些不該的念想拋掉,正好酒兒也穿戴整齊,從地上站了起來。
  
  「走。」
  
  南宮霖帶著酒兒便往林子深處走去,酒兒不解:「公子,門不是在那邊麼?」
  
  「我們從後門出去,前邊人多,懶得和他們打交道。」
  
  南宮霖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之後屈起手指放到嘴邊,吹出一個響亮悠長的口哨聲。
  
  馬廄裡的奔霄和琉驪聽到口哨聲,揚蹄嘶鳴,遂躍出柵欄,朝著主人所在的地方奔來,嚇得馬廄小廝和在此休息的馬伕一陣狂追,無奈奔霄琉驪疾行如電掣,兩個縱身之後便失了蹤影,一干人愣是連根馬毛都沒摸到。
  
  在酒兒和南宮霖等著馬兒過來的時候,冷不丁聽見有人大叫:「快跑!」
  
  接著從旁邊的林子裡鑽出一群孩童,一個個見了鬼似得狂奔,正是剛才拿著竹竿跑進樹林的那幾個頑皮少年。
  
  還沒等兩人弄清是什麼個情況,一陣嗡嗡聲響起,愈來愈大,接著一大片東西飛了過來,蜂擁而至。
  
  原來是這幾個搗蛋鬼拿竹竿捅了蜂窩,結果惹到了這裡林子的蜜蜂,於是群蜂出動,反擊敵人。
  
  「哎呀!」
  
  酒兒痛呼一聲,捂著頭便蹲在了原地。剛才南宮霖用糖做彈打她,她臉上手上沾了不少糖渣,蜜蜂聞到甜味兒,於是紛紛飛過來蟄她。
  
  南宮霖見勢不妙,脫下身上外袍便籠住酒兒的頭,裹人入懷。正巧此時噠噠馬蹄聲近,奔霄已至,南宮霖抱起酒兒就上了馬。
  
  「駕!」
  
  奔霄馱著二人,飛快地朝著後山上跑去。
  
  「嘶……輕點兒輕點兒!」
  
  麓山一隅的一處小溪邊,酒兒正拿手絹沾了水,輕輕給南宮霖擦臉。南宮霖左邊眉角腫得老高,紅紅髮閃,原來是被蜜蜂蜇到了,他眼皮也腫了起來,左眼被壓迫成了一條縫。
  
  酒兒一臉愧疚表情,拿著手絹給他小心翼翼擦了擦,然後又輕呵兩口氣吹了吹:「公子,好點沒?」
  
  方才南宮霖用衣服罩住她,把她護在懷裡,她倒是沒受什麼傷,可憐了南宮霖被一群蜜蜂追著不放,還被蟄了好幾個包。
  
  南宮霖現在眼睛一隻大一隻小,臉都變形了,模樣看起來甚是滑稽,他用完好無損的右眼惡狠狠瞪了一眼酒兒:「好什麼好?沒看見還腫著呢!你這個惹禍精!跟你在一起準沒好事兒!」
  
  酒兒心裡不服,要不是公子用糖打她,蜜蜂能都撲向她麼?再說蜂窩又不是她捅下來的!這人真是強詞奪理!
  
  不過埋怨歸埋怨,看在南宮霖救了她的份上,酒兒還是罷了。她拿出隨身帶的荷包,從裡面抽出一根繡花針。
  
  「公子,蜂刺還在裡面,這東西不能留著。我這就把刺挑出來,您忍著點疼。」
  
  南宮霖坐在溪邊一塊石頭上,酒兒站在他面前,左手輕輕按著眉角周圍,右手輕捏繡花針,一點點慢慢把刺挑出來。
  
  酒兒雖然個頭比較嬌小,可是凹凸有致,曲線玲瓏,她站著南宮霖坐著,正巧那一對豐盈就在南宮霖眼前晃來晃去,而且她今日穿的胭脂綺質地輕薄,湊近了看,都能隱約窺見裡面肚兜上繡的花。
  
  挑刺這事兒要做得細緻,酒兒是心無旁騖地耐心挑著,而且害怕弄痛了自家公子,愈發放緩了動作。南宮霖卻是不一會兒臉都紅透了,呼吸也有點急促。
  
  挑了刺,酒兒看著南宮霖眉角處起了一塊紅疹,還隱隱有擴大的趨勢。她蹙眉道:「公子,好像起疹子了……這樣可不行……」只聽酒兒自言自語了兩句,憂心忡忡。
  
  忽然,南宮霖覺得眉角處貼上來兩片柔軟,然後是一條濕濡的丁香小舌舔上傷口,接著酒兒的小嘴便在傷口處吮吸起來。
  
  南宮霖渾身一個激靈,身子都僵了。他遲疑了片刻,隨即擡起手,緩緩搭上酒兒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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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2:54:49

【第十六章.月中天】
  
  酒兒正在幫南宮霖吸掉傷口處的毒素,冷不丁覺得腰上一緊,低頭一看,原來是南宮霖一雙大掌覆了過來。
  
  察覺到酒兒停下動作,南宮霖不平不淡地說道:「繼續。」
  
  「公子你抓著我作甚?我又不會跑。」
  
  酒兒嘟囔一句,南宮霖一雙手把她的腰掐得可緊了,有些難受。
  
  南宮霖輕哼一聲:「呵,你要是弄疼我,我就擰你。動作快點!天都要黑了。」
  
  你你你……
  
  酒兒氣急,真是忘恩負義的公子!她好心幫他處理傷口,他卻想要擰她!
  
  酒兒也不幫他弄傷口了,氣呼呼地把手一甩:「好了!」
  
  南宮霖卻是不依,反而把人勒得更緊,理直氣壯地說道:「沒好!我還覺得有些疼。你是不是隨便糊弄我?!」
  
  「被蜂蟄了是會疼嘛!」
  
  酒兒氣不打一處來,公子這脾氣怎麼像個小孩子一樣?沒個定性!
  
  「那你再給我吹吹,就像剛才那樣。」
  
  「那又不起多大作用。算了,我去扯兩片蒲公英葉子給你敷敷,清涼解毒的。」
  
  說著酒兒使勁掙開南宮霖的束縛,去溪邊扯了一把蒲公英的葉子,然後揉了揉,又在手心裡搓成一團,最後給南宮霖敷在眉角上。
  
  「這裡也要。」
  
  南宮霖指了指耳後,酒兒一看,原來那裡也有個包。她無奈一歎,又拿著針先把刺挑了出來,之後才敷上草藥。
  
  一轉眼,暮日漸落,天色開始發暗。
  
  南宮霖被蜜蜂蟄過的地方已經消了大半的腫,除了還有點癢,基本已無大礙,於是說道:「走,天都要黑了,這也不知道是哪裡,估計回去得夜裡了。」
  
  酒兒伸長脖子望了望,瞧見山坡下有一個小村落,田畦阡陌,炊煙裊裊。
  
  「公子,不如我們先去那裡!順道問問路。」
  
  南宮霖眼皮腫著,看不太清楚路,所以也不敢騎著奔霄亂跑,而琉驪方才就沒跟上來,多半是留在了杏花林內。於是白馬馱著兩個人,由酒兒牽著韁繩,慢悠悠朝山下村莊走去。
  
  到達一戶農家門口,剛巧是晚飯時間,酒兒扣了扣柴門,問道:「請問有人嗎?」
  
  「誰呀?」有女子應聲,過了不一會兒便有人出來開門,一位年輕婦人探出頭來,顯得有些警惕:「你找誰?」
  
  酒兒衝著這婦人甜甜一笑:「這位姐姐,我和我家公子在山上迷路了,想問問您回潼城的路怎麼走?順道討杯水喝。」
  
  這女子視線越過酒兒肩頭,打量了站在一旁的南宮霖一番,見是一位俊美的富家公子,再看酒兒一臉和善模樣,略微放下心來。
  
  她把門打開:「請進,水在廚房,你自己倒一下,我身子不太方便。」
  
  「多謝姐姐!」
  
  南宮霖也頷首道謝:「叨擾了。」
  
  酒兒這才和南宮霖進了別人的院子,見這農家小院雖然不大,不過卻收拾得很齊整,女主人身懷六甲,現在是一個人在家,怪不得剛才那麼謹慎了。
  
  酒兒進了廚房,看見冷鍋冷竈的,不禁有些納悶。這婦人怎的不做飯?就算大著肚子,做頓吃食總沒問題?就算大的不吃,也不能餓著小的嘛!
  
  端了水出來,南宮霖正站在院子裡一棵樹下,看著牆角一個破木頭箱子發呆,而那女主人則是坐在一張竹製搖椅之上,端著個針線簍子做嬰孩兒衣服。
  
  「公子,給。」
  
  南宮霖聽到酒兒的聲音方才回頭,接過杯子喝了一口,皺皺眉頭:「怎麼是涼水?」
  
  酒兒小聲說道:「這裡沒有熱水,您將就一下!」
  
  過會兒酒兒又問那女主人回潼城怎麼走,年輕婦人答道:「從這裡回城要繞過村子,走上北村口的那條大路,再上官道,約莫要三個時辰左右呢。」
  
  「啊……這麼遠吶!」酒兒有些意外,他們怎麼會跑這麼遠了?
  
  女主人笑了笑:「這裡是麓山的背面,你回城要繞著山走,自然遠了。」
  
  「可是天都快黑了……」酒兒看了看天色,有些憂慮,隨即她像想起什麼來一樣,問這年輕婦人:「姐姐,怎麼家裡就你一人?你家男人呢?」
  
  說起這個,女主人微微歎了口氣:「唉,他還在田里忙活呢!估計得天黑了才能回來,家裡也沒人能幫襯一下,我又什麼都不會,現在懷著孩子也不方便……」
  
  她一臉落寞,好似在埋怨相公不陪她,又好似在懊惱自己幫不上什麼忙。
  
  酒兒聽了,轉轉眼珠,彎下腰和她商量:「姐姐,你看今天能不能收留我們一宿?現在回城恐怕來不及了,到時候城門都關了,我家公子在山上被蜜蜂蟄了,現在還難受著呢,也不太適宜奔波。對了,我們還可以幫忙幹活兒,劈柴擔水洗衣做飯都成!」
  
  「這……」女主人聽酒兒這麼一說,有些猶豫,不過面露難色,好像有什麼難言之隱。
  
  「姐姐,你現在身子又不方便,相公也忙,有個人幫忙整理下屋子也是好的。我和公子就借宿一晚,明天一早就走!」
  
  央了這婦人半天,她終於點頭答應,笑著說:「好罷,其實我成日一個人在家裡悶著也怪難受的。不過我家小,就剩一間空屋了,得麻煩你自己打掃一下。」
  
  「不麻煩不麻煩!」
  
  酒兒有些忐忑地告訴了南宮霖借宿這件事,南宮霖輕瞟了她一眼,語氣不善:「你都安排好了才來問我,到底你是公子我是公子?」
  
  酒兒及時服軟,笑嘻嘻地討好:「我是為公子您著想嘛!我又不會騎馬,夜裡回城還要煩著您,不如我們就在這裡將就一晚,您說好不好?」
  
  「哼。」南宮霖鼻頭輕哼一聲,有些不滿,不過終究是默許了。
  
  接著酒兒便忙活起來,先打了水清洗了一下房間,然後進到廚房侍弄晚飯,她燒火的時候發現柴火不夠了,於是又找來把小斧子,準備到院子裡坐著劈柴。
  
  南宮霖在院子裡有一句每一句和這家女主人搭著話,看著酒兒忙來忙去不停的樣子,皺了皺眉頭。
  
  「還有多久才能用晚膳?」
  
  酒兒正劈著柴,小斧頭不太好使,刃卡在了木頭裡,她用得很費勁。乍聽南宮霖問話,她隨手抹了把額頭,答道:「還有一會兒呢,廚房裡沒柴火了,我先劈一些出來。」
  
  她白白的額頭沾上一抹黑灰,南宮霖看見鄙夷地說道:「咦,髒死了!」
  
  他伸出手摸上酒兒的額頭,揩去那抹汙跡,隨即搶過她手裡的斧頭:「算了算了,看你這點兒力氣!這些事是男人做的,你快去做飯,我都餓了。」
  
  酒兒詫異,公子怎麼那麼好?擡頭望望天,太陽沒有從西邊出來呀!
  
  南宮霖見她愣著不動,揮了揮手中的小斧子,作勢要劈人:「還不快去!」
  
  不出三句話,公子必定原形畢露!
  
  酒兒暗地裡哼了一聲,提著裙擺快步進了廚房,院子裡的女主人看見他倆之間的動作,忍不住擡袖掩嘴笑了笑。
  
  農家地方東西少,廚房裡也只有些韭薺,沒什麼葷腥。倒騰一陣,酒兒在牆角翻出兩根山藥,又在米缸裡找到幾個雞蛋。她歎了口氣,看來這家人的日子真是過得不咋樣。想著南宮霖嘴巴如此刁,酒兒還是把蛋拿了出來,又放了錠碎銀子在米缸裡,蓋上蓋子。
  
  生火淘米燒飯。山藥洗乾淨一整根放到籠屜裡。等到蒸熟蒸軟以後取出來剝了皮,切成小塊,蘸著鹽或者蜜吃。薺菜焯水撈起,拌上鹽、醬,做一道佐餐小菜。
  
  院子裡有棵香椿樹,酒兒摘了枝椏上的嫩芽下來,切細焯水以後,磕了蛋進去攪散,入油鍋炒熟撈起盛盤,碧紅金黃,油亮亮的,香椿蛋味撲鼻而來。最後她用韭菜做餡兒,烙了幾個餅子。
  
  這家女主人叫梅姐,她挺著肚子進了廚房,第一句話便是:「好香吶!小娘子你手藝真好!」
  
  酒兒正在煮湯,燒了水放勺豬油,等水沸之後,把嫩生生、綠油油的豆苗放進去燙一下就行了。
  
  她忙著手上的事,隨口回道:「我爹是廚子,我跟著他學了些菜式,現在就靠這門手藝吃飯呢!」
  
  梅姐笑了笑:「有門手藝總是好的,別像我什麼都不會,平時倒好,現在懷了孩子還要累著相公來照顧,挺讓人操心的。」說著她語氣裡透出一絲絲失落。
  
  酒兒聽了立馬安慰道:「沒事兒的!我爹說,娘子就是用來疼的,你相公就該對著你好,你可是要給他生兒育女的呢!生孩子多辛苦呀,懷胎十月,運氣不好還要賭上命。所以按我說,當娘親的是這個世上最了不起的人了。」
  
  「呵呵,和你說話真舒心。我把這些端出去。」梅姐過來端起菜盤子,酒兒這才發現,梅姐不僅生得不錯,一雙手也是白白淨淨,一點也不像農婦。
  
  晚飯上桌,正巧這家男主人也回來了。他一進門,看見酒兒和南宮霖在院子裡,站在原地愣了片刻。
  
  梅姐上前挽住他的臂彎,開心地介紹道:「他倆是來麓山看杏花的,可是被蜜蜂蟄了,而且還迷了路,於是來我們家借宿一晚。」
  
  酒兒瞧著男主人一臉陰鬱,有些發怵,但莫名其妙叨擾別人總是不好,於是她走上前道:「給您添麻煩了,真是不好意思。」
  
  「無妨,請便。」
  
  半晌,這男主人終於開口說話,卻是淡淡兩句,看不出喜怒。這下酒兒拘謹起來,和梅姐說的話也少了,四人默默用完晚飯,酒兒幫忙把碗洗了,看見主人家兩個已經進了寢房關了門,於是她也回了房間。
  
  矮矮的土屋,房間又很狹窄,酒兒想著她一露面,公子定會挑三揀四,說她不好,讓他住這麼間破屋子。豈料進了門,卻見南宮霖正襟端坐在一條凳子上,面色是鮮有的沈靜,默然不語。
  
  「公子?」酒兒試著喚了南宮霖一聲。
  
  南宮霖擡眸輕掃她一眼:「嗯?」
  
  「天色不早了,公子您休息,明兒個還要早起呢!」酒兒把床鋪好,又道:「您睡床,我就在凳子上將就一晚。」
  
  這時院子裡的另一方傳來些許說話聲,好像梅姐和她相公有點爭執,酒兒不禁往外望了望,顯得有些關心。
  
  該不會是他們這兩個不速之客惹惱了主人家?那可真是罪過了。
  
  南宮霖也聽到了動靜,不過他卻是徑直走到床上和衣睡下,躺下之後對著酒兒說道:「我們天一亮就走。你要是撐不住,我不介意把床分你一半。」
  
  說著他往裡挪了挪身子,把床外面空出一小塊地方。
  
  酒兒吹滅油燈,在凳子上坐了下來:「不用了公子,我就在這裡趴著歇一會兒。」
  
  「隨你。」
  
  南宮霖吐出兩個字之後再沒有說話,酒兒雙手趴在桌上,把頭靠了上去,不一會兒便迷迷糊糊睡著了。
  
  夜已過半,月上中天。
  
  寂靜的村落裡,家家戶戶大門緊閉,沒有一絲聲響。而本該睡得香甜的南宮霖卻驀然睜眼,悄然起身。他藉著不亮的月色,看見酒兒趴在桌上睡得很不舒服,於是走過去把她抱起輕輕放在床上,而自己卻走出了房門。
  
  農家小院中央,竟也站著一個人,梅姐的相公。
  
  他見南宮霖出來,緊了緊拳頭,壓著嗓子問道:「你是什麼人?」
  
  南宮霖見狀,不慌不忙,擡眼反問:「你又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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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2:55:16

【第十七章.往日歡】
  
  翌日天濛濛亮,小小村落裡公雞的打鳴聲此起彼伏,酒兒被擾醒,還未睜眼便感覺到自己身下是軟軟的床鋪。她一下張開眸子,有些慌亂地坐了起來,看了看四周。
  
  「醒了?」
  
  南宮霖不知何時已經起身,靜靜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隨口一問。
  
  酒兒驚愕:「公子你……我怎麼會……」
  
  南宮霖站起來,輕瞥她一眼:「從沒見過你這樣的女子,睡相奇差,還磨牙打呼。擾得我一宿沒闔眼。」
  
  「真的麼?」酒兒眉心緊皺一團,自言自語地說道:「我沒有打呼的毛病呀……」
  
  南宮霖此時已經完全好了,昨日被蜜蜂蟄過的地方也消了腫,他拍拍衣裳就擡腳出門:「我們回城。」
  
  這麼早?天上星星還沒完全落下去呢!
  
  酒兒趕緊下床穿好鞋,隨手攏了攏頭髮,三兩步跟了出去。只見主人家的寢房還緊緊關著,想必梅姐和她相公還未起身。
  
  「公子公子,」酒兒追上南宮霖,小聲地問:「我們就這樣不告而別,會不會不太好?」
  
  「你不想走就留在這裡。」
  
  南宮霖一臉冷傲,扔下一句話給酒兒,轉眼就出了院子。酒兒無奈,只得追了上去,最後她上馬的時候還回頭看了眼梅姐的屋子,依然是靜悄悄的。
  
  若是以後還有機會到這裡來,她一定要好好謝謝梅姐,給她的小寶寶做些小衣服拿過來。
  
  奔霄在外面待了一晚,鬃毛和馬鞍上都是露水,酒兒坐上去覺得有些涼冰冰的,加上現在天色尚早,氣溫還有些低,於是她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阿嚏!」
  
  南宮霖對她這種狀況很是不滿,嗤之以鼻:「嬌氣。」
  
  酒兒有些不好意思,她從小身體不錯,很少有個頭疼腦熱的,這次應該是真的被冷到了。她揉揉鼻頭說道:「呵呵,可能昨天受涼了……」
  
  南宮霖看她神色懨懨,又想起昨晚上她趴在桌上睡覺的情形,不禁生出幾分憐惜。
  
  這個小女人,表面上甜美溫順,可是骨子裡卻帶著股說不出來的韌勁。
  
  酒兒本來是跨坐在馬背上,南宮霖忽然一臂抱住她,讓她環過一條腿,改為側坐在前,然後自己身子往前貼了貼,把人攬進懷裡。
  
  「冷就靠著我,待會兒跑起來風更大。」
  
  吆喝一聲,揚鞭一抽,奔霄便撒蹄狂奔起來。獵獵冷風撲面而來,酒兒有些睜不開眼,不覺往南宮霖懷裡縮了縮,一路顛簸得厲害,她過一會兒便伸手摟住南宮霖的腰,穩住身子。
  
  南宮霖微微低頭,看見酒兒一臉乖巧模樣,唇角掛上一抹笑紋。
  
  日出東隅,照見西途。
  
  約莫一個時辰以後,南宮霖帶著酒兒走上了官道。官道寬闊且平整,路上也有為數不多的行人,酒兒從南宮霖的懷裡脫離出來,仰頭問道:「公子您要不要休息一會兒?」
  
  南宮霖昨晚沒睡,神色有些疲憊,他聞言眼神依舊直視前方:「你想休息?」
  
  「不是呢!我是擔心公子您身體吃不消,回城還要一個多時辰,您可別累壞了。」
  
  若是累壞了公子,回去曹管家可饒不了她!
  
  「我的事輪不到你擔心。」
  
  南宮霖拒絕了酒兒的好意,繼續駕馬趕路,不過速度稍微減慢了一些。酒兒緘口,重新縮回到南宮霖的懷裡,悄悄吐了吐舌頭。
  
  她真是多事!明知道公子是個又臭又硬的釘子,還傻乎乎地往上碰!
  
  遠遠地看見了潼城西城門,城上旌旗飄揚,還戰列著一排銀甲士兵,太陽照射在上閃耀著白光,老遠就覺得晃眼。而且城門大開,門口也站了一堆人,好似在迎接什麼重要賓客,陣仗排場很大。
  
  南宮霖見狀皺了皺眉頭,好似有些不悅。待他帶著酒兒慢悠悠晃到門口,人群裡突然出來一人,竟然是夜澤。
  
  夜澤見到南宮霖如釋重負,趕緊上前牽馬:「公子您昨夜去了哪裡?我還以為……真是差點都要把地翻過來找人了!」
  
  前一天入夜,眼看城門都要關了,南宮霖還沒有回府,酒兒也不知所蹤。曹管家擔心南宮霖安危,便差了夜澤去杏花林找人。可是孰知到了一打聽,才說聚會之人早就走了,而夜澤也只在林子裡找到琉驪,奔霄同人卻不見蹤影。
  
  夜澤大駭,如果讓南宮霖遭遇了什麼不測,他如何擔當得起?當機立斷,他立即策馬回城去了府衙,知府得悉立馬調來人馬全城找人,幾乎把麓山山頭都翻遍了。今日又駐紮在各個城門,看看能不能得到什麼消息。
  
  南宮霖和酒兒在麓山背後的一個偏僻小村落過了一夜,自然不知道這些動靜,今天一回來才看到這麼大的陣勢。酒兒聽了夜澤說的話,又見到城門聚集了好多人,十分詫異。
  
  這南宮府居然能請到知府尋人,真是好大的面子!看來公子肯定跟官場上有來往……
  
  而南宮霖則是有些淡漠地吩咐夜澤:「你去給知府說叫他把人撤了,人多鬧得慌。還有你以後少大驚小怪的,動不動就興師動眾,成什麼樣子?」
  
  夜澤抱拳頷首:「是!」
  
  南宮霖在城門口未作停留,帶著酒兒就直接駕馬回府,夜澤則留下來善後。待他走後,知府才慢悠悠從城上下來,吩咐守城將士和衙門裡的人。
  
  「好了好了,都回去。辛苦大夥兒了。」
  
  知府過一會兒也走了,留下忙碌了整夜的一眾下屬莫名其妙。
  
  不是說逸王爺要來麼?怎的人影兒都沒看見便要撤了?到底這王爺是來還是不來啊?
  
  回到府裡的時候,人困馬乏,南宮霖把鞭子扔給曹管家,逕直就朝內堂走去。
  
  「我去睡會兒。」
  
  酒兒隨後進了門,先回小院兒洗漱了一番,換了身衣裳,接著便去了廚院。十八妹今日一早就過來,還帶過來一屜捂好的毛豆腐,還有一小袋磨好的粳米米粉。
  
  「酒兒姐姐。」
  
  「十八妹你來啦!」
  
  酒兒急忙接過她手裡的毛豆腐,掀開屜布看了看。只見一墩墩方方正正的豆腐排在一起,上面長著白色銀絲長毛,白乎乎胖嘟嘟的,很像縮成一團的小白兔。
  
  酒兒讚道:「真好看!肯定很好吃。」
  
  十八妹俏皮地笑道:「那是當然了!我南街十八妹家的豆腐,可是最好的!」
  
  毛豆腐是用來做腐乳的,兩人先把東西拿進廚房,擱在案板上。酒兒拿出一罈子高粱酒,倒了滿滿一碗出來,然後用鹽、辣椒花椒八角茴香等香辛料配置了一碟秘製蘸料。
  
  「先把毛豆腐浸了酒,打濕表皮,然後在蘸料裡滾一圈兒,這樣就可以裝壇了。記住每個面兒都要沾上東西,而且要均勻,不然味道滲不進去,知道了麼?」
  
  酒兒把做腐乳的方法教給十八妹,十八妹點點頭:「嗯,腐乳我也做過,只是我都是調了鹵湯倒進去,沒有這樣一個個弄。」
  
  「這樣做出來的腐乳味道更好呢!等這罈子腐乳好了,你嘗嘗就知道了!」
  
  兩人分工合作,一個蘸調料一個把腐乳塊裝罈子,沒一會兒便裝滿了一小壇,最後酒兒把剩餘的蘸料和酒調成鹵湯,一齊倒進小陶壇裡,之後封口,把罈子放在了廚房陰涼乾爽的角落。
  
  還剩下幾塊毛豆腐沒用完,酒兒尋思著單獨做成腐乳沒地方放,於是乾脆煎個香辣毛豆腐當零嘴兒給十八妹吃。
  
  豆腐塊兒切成拇指厚的一片,平鍋裡倒上些許油,把豆腐片兒放進去小火慢煎,滋滋油響,過一會兒再翻個面,等到豆腐兩面金黃的時候撈出來,趁熱撒上鹽和辣椒等調料便能吃了。
  
  毛豆腐同臭豆腐有異曲同工之妙,都是捂出來的,只是毛豆腐的氣味兒比專門的臭豆腐稍微淡一些。對於愛吃的人這東西是人間美味,可是對於討厭這股氣味的人來說,聞到便與受刑無異了。
  
  十八妹端著盤子高興讚道:「好香吶!」
  
  酒兒遞過一雙筷子給她:「給,我也愛吃這個。小時候去集市,我爹都會買兩串,我一串他一串,我們父女倆吃得津津有味,我娘卻是捂著鼻子躲在一邊,唯恐避之不及。我和爹吃完了,專門跑過去在我娘面前大口哈氣,把她熏得不行!」
  
  「哈哈,你和你爹真逗!你娘生氣沒?」
  
  「我娘每次都裝作很生氣的樣子,還要擰我爹的耳朵!不過最後她還是會掏出手絹,給我和我爹擦掉嘴角的油漬……唉,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不知道他們現在在哪兒?喝了孟婆湯,就什麼都忘了,然後去投胎轉世……」
  
  酒兒說著,放下了手中的筷子,嘴裡的這塊香辣豆腐,她嚼著覺得有些苦澀。
  
  童年的時光她是快樂的,可是僅有十年而已。往後她人生剩餘的幾十年,不知道還會不會再有同樣的歡樂?
  
  「酒兒——酒兒——」
  
  廚院裡傳來南宮霖的聲音,甕聲甕氣的。酒兒聞聲急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走了出去。
  
  「公子您怎麼來了?不多休息一會兒?」
  
  南宮霖捏著鼻子站在院子裡,眉心緊蹙,見到酒兒出來劈頭蓋臉質問道:「你弄什麼這麼難聞?!熏死人了!」
  
  酒兒笑嘻嘻地說:「我剛才做了腐乳,剩了幾塊毛豆腐沒用完,就炸來吃了。公子您要不要吃?」
  
  南宮霖單手揮了揮,一臉嫌惡:「這麼臭的東西誰要吃!你快點把豆腐扔了,今早沒用朝食,我有些餓了,你煮碗麵給我。真臭!快扔掉!」
  
  「好嘛。」酒兒敷衍著答應了一聲,但是她捨不得扔掉豆腐,可又怕南宮霖責怪,於是提議道:「要不公子您回房稍等?待會兒我做好了給您送過去。」
  
  誰知南宮霖不依,他只是在房裡躺了一會兒便醒了,腹中空空,所以才來廚院找酒兒做吃的。他走到院子裡的石凳上坐下:「不用了,我就在這裡等著,不然面煮好端過去都涼了。」
  
  酒兒無奈,只有進廚房先把豆腐放進櫃子裡,掩住氣味。接著和面燒水炒臊子,很快就端了碗肉臊子面出來給南宮霖。
  
  南宮霖就坐在院子中央吃了起來,呼溜溜吃得很香。酒兒見狀抿唇一笑,然後回屋又端出盤子,和十八妹一起悄悄偷吃。
  
  「怎麼還是這麼難聞?」
  
  南宮霖鼻尖微動,又聞到了那股他厭惡的氣味。他把筷子一撂,站起身走進廚房,想看看酒兒在幹什麼。
  
  一進門,他便瞧見酒兒和十八妹吃得不亦樂乎,正一人一筷子夾著豆腐塊塞進嘴裡,小嘴吃得油乎乎的,表情饜足。
  
  好哇!這個壞酒兒,居然陽奉陰違!
  
  南宮霖大跨步走近,滿臉不悅:「不是叫你倒了麼?居然躲起來偷吃!」
  
  酒兒被嚇了一跳,差點一塊豆腐卡在喉嚨噎住,她拍拍胸口,好不容易才把東西嚥了下去,眼神閃爍不定,有些尷尬。
  
  居然被公子發現了,這可如何是好?
  
  想了想,酒兒夾起一塊炸得金黃的毛豆腐,舉到南宮霖嘴邊:「要不公子您嘗嘗?味道很好的!」
  
  南宮霖趕緊伸手摀住口鼻,一步跳遠。
  
  「扔掉扔掉!」
  
  酒兒看南宮霖見鬼似的表情,偷偷笑了笑,故作無辜地走近一步:「來嘛來嘛!真的很好吃!」
  
  南宮霖急忙跑出廚房,腳步踉蹌,一手指著酒兒,有些發抖:「你、你別過來!」
  
  酒兒乾脆端了盤子就跑出去,滿院子追著南宮霖跑。
  
  「公子您嘗一口,保證很香!」
  
  「拿開!快拿開!」
  
  「就吃一口啦!」
  
  「你別跟著我!快走開!」
  
  「……」
  
  嘻嘻哈哈的笑聲響徹廚院上空,南宮霖被酒兒追得上躥下跳,捏著鼻子一路亂跑。酒兒窮追不捨,那架勢是一定要餵給南宮霖吃一口才罷休。十八妹倚在廚房門口,捂著嘴樂呵呵笑個不停。
  
  春風去不還,唯有酒留殘。但願長歡樂,從今盡百年。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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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2:55:39

【第十八章.雨中傘】
  
  轉眼快到清明,春雨綿綿,下得人整日昏昏欲睡,南宮霖也好幾天沒出府了,只是窩在書房裡看書。酒兒燒了個小暖爐,在書房外的迴廊上暖了水,隨時給他沏熱茶。
  
  這日清晨沒有下雨,可是天空陰霾,冷風陣陣,空氣中飄散著一股泥土濕氣。酒兒瞅了瞅天色,估計一時半會兒這雨還下不下來,於是趕緊拿著籃子去了城東集市。
  
  連日春雨,河水漲了不少,所以今日賣河鮮的人特別多。酒兒見之欣喜,趁便宜買了好些新鮮魚蝦,直到竹籃裝得滿當當,她才美滋滋地往回走。
  
  天色愈發陰沈了,原本應是春光明媚的早晨,這會兒看著卻像是快要天黑了一般。
  
  青石板路有些濕潤,前幾日的雨水都還沒有乾透,酒兒挎著籃子吃力地走在路上,小心翼翼,生害怕一個不慎便跌倒在地。
  
  陸嘉宜碰巧這天也出了門,近些日子她都鬱鬱寡歡,心情欠佳。
  
  前幾日陸老爺舊事重提,說是過段日子等逸王來到潼城,便會請知府為他們陸家引薦。陸老爺千叮萬囑,叫她一定要盡力給逸王留下一個好印象,其餘之事他這個做父親的會替她辦妥。
  
  陸嘉宜默許了這樣的安排,她沒有足夠的勇氣反抗。前些日子心裡的那一點點希望,卻在杏花林聚會之後消然殆盡。
  
  她一人努力又能怎樣?南宮霖對自己無心無情,再說,就算他二人真的情投意合,以南宮府如今的狀況,陸老爺是決不可能答應這門親事的。
  
  可是,她陸嘉宜真的此生就只能作為家族一顆棋子,用來攀附結交權貴?誰不想只為自己而活?她不甘心。
  
  逸王王妃?說笑而已罷了,她陸嘉宜要是真的「有幸」被看上,最多也只是做一名側妃而已,搞不好僅僅能成為一個侍妾。王侯將相,從來不是她之所願,可是她的選擇又只能如此。
  
  越想越鬱結難當,陸嘉宜一人默默走在街上,心中彷徨。
  
  冷不丁有人撞了陸嘉宜一下,她腳下一顛差點摔倒,好不容易穩住身子以後才看到撞自己的不過是一個五六歲的孩童,早已經撒丫子跑遠了。她無奈搖搖頭,理理裙擺準備繼續走路。
  
  「小傢夥,把東西拿出來!」
  
  「什麼東西?我聽不懂你說什麼。」
  
  陸嘉宜走了兩步,便看見酒兒堵住了剛才撞人的孩子,攤著手掌要那孩子拿出什麼東西來,而那小孩兒一臉懵懂,嘴裡只道聽不懂酒兒說什麼。
  
  酒兒笑了笑,指著小男孩兒背在身後的手,道:「你撞了別人不道歉便罷了,還順手牽羊,小小年紀怎的這般不學好?」
  
  陸嘉宜聽到酒兒說的話,趕緊一摸腰間,這才發現荷包不見了。原來剛才那小孩兒是個小賊,故意藉著撞人,順手偷走了她的荷包。
  
  那小孩眨著眼,嘴硬不認賬:「你胡說!我才沒有偷荷包!」
  
  酒兒「撲哧」一笑:「呵呵,我只說你順手牽羊,並沒說你偷了什麼,你怎麼不打自招了?」
  
  「呃……」這小孩兒這下詞窮了,眼神閃爍,作勢就想逃。
  
  酒兒上前一步堵住他:「吶,快把荷包還給這位小姐,不然我便要抓你去見官,到時候通判大人一準兒把你押進大牢,同那些殺人犯關在一屋!」
  
  一番恐嚇把這小男孩兒嚇得夠嗆,他趕緊把荷包拿出來遞給酒兒:「喏,給你!但是說好了,不準報官!」
  
  「當然,你與我方便,我自然也與你方便。」
  
  酒兒接過荷包還給陸嘉宜:「陸小姐,你看看東西少沒?」
  
  「謝謝。」陸嘉宜接過荷包打開一看,道:「東西都在。」
  
  「嗯。」酒兒點點頭,順手從籃子裡摸出一小包用紙裹住的麻糖,遞給那小男孩兒。
  
  「給,請你吃糖,算是獎勵你知錯能改。記住以後別再做這樣的事兒了,回去好好唸書,別讓家裡人擔心。」
  
  那小男孩兒一把抓過酒兒手裡的糖,一溜兒煙就跑遠了,最後還不忘回頭朝著酒兒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酒兒見狀笑著搖搖頭:「這調皮搗蛋的小傢夥!」
  
  這時,陸嘉宜出口向酒兒道謝:「易娘子,多謝了。」
  
  酒兒滿不在乎地揮揮手,笑著說:「陸小姐別客氣!叫我酒兒就好了。這些小孩調皮得很,以後你一個人上街當心些。」
  
  「唉,」陸嘉宜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說:「這些孩子小小年紀便這般,長大怎麼得了?」
  
  「呵呵,其實也沒什麼啦,他們就是圖好玩,看著陸小姐你漂亮,想著逗逗你,實際上孩子們也沒什麼壞心的,被人多說教幾次就會改了。」
  
  陸嘉宜聞言點點頭:「嗯,原來如此。我平日不大出門,不太懂這些。」
  
  二人一路隨後便一路閒聊,結伴而行。
  
  陸嘉宜想知道南宮霖的近況,可又不好直接問,於是便想著法子從酒兒嘴裡打探消息。
  
  「酒兒娘子,那日在杏花林,我怎麼後來沒看見你了呢?」
  
  酒兒回想起當日情景,呵呵笑了兩聲,看著陸嘉宜有些俏皮地說道:「我跟公子去了後山,結果不慎惹到一窩蜜蜂,我們便逃命似得先跑了。哈哈,你沒看見公子被蜂蟄了以後的模樣,臉腫的像包子!」
  
  南宮霖本來長得就俊美,而且他素來都是清冷的模樣,一貫給人高高在上難以接近的感覺。難得碰上他狼狽的時候,酒兒一想起那日他腫得不像話的臉,就止不住發笑。
  
  陸嘉宜一聽,卻是緊張了起來,急切問道:「南宮公子沒事?」
  
  怪不得這麼多日沒有見到他,原來是被蜂蟄了,也不知道傷得重不重……
  
  「沒事兒呢!隔天就好了,現在生龍活虎的!」
  
  不僅生龍活虎,而且成天在府裡作威作福,一會兒叫她做這樣,一會兒叫她幹那樣,煩死了!
  
  陸嘉宜心裡懸著的一塊大石終於落了下來,輕聲說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一陣雨說來就來,嗒嗒雨滴落下,打在地面啪啪作響。酒兒和陸嘉宜趕緊跑到街角一處涼亭避雨。
  
  「呼——」
  
  酒兒把菜籃子擱在地上,掏出手絹擦了擦臉,擡頭一望。只見天色暗沈入夜,烏雲滾滾,怕是這崗雨要下上好一會兒了。
  
  陸嘉宜也用繡絹擦了擦頭髮,抹去上邊的水滴,她動作輕柔,撚發拂眉非常優美,舉手投足間盡顯大家閨秀的風範。
  
  「看來這雨一時半會兒恐怕停不了,怎麼辦?我得盡快回去呢!」
  
  酒兒有些憂心,要是耽誤了午膳,那可如何是好?公子鐵定會罵她的!
  
  陸嘉宜倒是無所謂,她要是沒有及時回去,又青肯定會出來尋她。於是她出口安慰道:「等等再,興許一會兒就好了。」
  
  原本以為雨勢會逐漸減小,誰知卻是越下越大,密集的雨點打在瓦上辟里啪啦,青石地上的水都匯成了小溪,潺潺流入河裡。
  
  瓢潑大雨中,一人執傘而來。素衣不沾塵土,若雪驚鴻。足下一雙錦靴,被濺起的泥水沾濕,卻依舊未阻他優雅的步伐。
  
  陸嘉宜遠遠看著來人,有些挪不開眼。這通身的氣派,與生俱來,好似這人天生就是這般高貴雅然。
  
  酒兒也看見了白衣人,她高興地揮揮手:「公子!」
  
  南宮霖循聲擡眸,看見酒兒在涼亭裡朝他笑著揮手,於是提步走了過去。
  
  「公子,這麼大的雨您怎麼出來了?」酒兒用手絹給南宮霖擦了擦袖子上沾到的雨水。
  
  陸嘉宜適時開口,主動招呼:「南宮公子。」
  
  南宮霖淡淡頷首:「陸小姐。」
  
  接著他看著酒兒,似有不悅地說道:「我隨便出門逛逛,沒想到在這裡碰著你了。出來買個菜也不帶傘,還好有個亭子給你避雨,不然我看你怎麼辦!」
  
  「呵呵,我早上出門還好好的嘛!誰知道這麼快就下雨了,天氣真怪!」
  
  南宮霖手中還有一把多餘的傘,他遞給酒兒:「給,我們回府。」
  
  酒兒一臉欣喜地接過,有些不解:「公子你怎麼會有兩把傘?」
  
  出來閒逛居然隨身帶了兩把傘,公子真是個怪人!
  
  「嗯嗯……」
  
  南宮霖臉色有些不自然,瞪了酒兒一眼:「管這麼多幹什麼?!快點隨我回去,府裡那麼多事不做,就想跑出來偷懶!」
  
  酒兒撅著嘴反駁:「哪兒有嘛!我出來買了好多菜呢!不信你看。」
  
  南宮霖順著酒兒手指的方向看過去,只見慢慢一籃子河鮮堆得冒尖,透明的蝦還活蹦亂跳的,蹦出來幾隻。
  
  酒兒急忙蹲下抓起那兩三隻小蝦塞回去,自言自語:「看你們往哪兒跑!」
  
  陸嘉宜見狀皺了皺眉頭,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順手用手絹摀住鼻子。這些活物髒兮兮的,看著就噁心,酒兒居然拿手去捉,實在是……
  
  「快點!跟我回府。」南宮霖倒是無視酒兒的動作,只是不耐煩地催促她快些離開。
  
  酒兒看看天色,依舊黑壓壓一片,看來這雨恐怕得下上好一陣了。她把手中的傘遞給陸嘉宜:「陸小姐,你打這把傘回家。」
  
  陸嘉宜沒料到酒兒會把傘給她,有些詫異:「那你呢?」
  
  酒兒歪頭笑了笑,杏眼彎彎,指著南宮霖說道:「我可以跟公子打一把呀!公子您說好不好?」
  
  「嗯。」南宮霖瞅了酒兒一眼,表情看不出喜怒,淡淡應了一聲。
  
  每次都是決定好了才來問他,到底誰是公子?!
  
  愣怔中,陸嘉宜手上一沈接住了傘,油紙木骨,傘面繪有青葉,而且隱隱約約帶有一種獨特的馨香,似墨又似竹。
  
  「走了。」
  
  南宮霖拽著酒兒就出了亭子,一聲「陸小姐再見」飄進耳中,陸嘉宜擡眼一看,才發現兩人已經走遠。
  
  傘小遮不住兩人,於是南宮霖一手撐傘,一手提籃,酒兒則靠在他的身旁,依偎相伴。青傘紅裙,雨影疏疏。兩人這般動作,倒像是情意繾綣的少年夫妻一般。
  
  陸嘉宜定定地看著二人身影遠去,直到消失在濛濛雨中,才轉身出了涼亭。
  
  她沒有撐傘,任由這場大雨,澆了個涼徹心扉。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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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7 22:56:01

【第十九章.足涉水】
  
  「靠過來點。」
  
  回府路上,雨越下越大。青傘又小,酒兒不敢靠南宮霖太近,於是半個身子都被雨淋濕了。南宮霖見狀有些不悅,開口叫她靠近一些。
  
  「沒事的公子,您照顧好自己就成!」
  
  南宮霖見酒兒有些疏離,心中惱怒,一下就把她拉了過來,攬在臂彎裡,凶巴巴地說道:「成心跟我作對呢?叫你往東,偏要朝西!」
  
  酒兒吐了吐舌頭,有些不好意思:「沒有啦,只是……」
  
  男女授受不親,這樣親密地挨在一起,挺不好的。
  
  南宮霖緊了緊手臂,把酒兒勒得有點疼:「只是什麼只是?給你的東西你要給別人,裝大方是吧?現在連累我跟你擠在一把傘下,再不聽話看我怎麼收拾你!」
  
  酒兒自覺理虧,不好再說什麼,只得乖乖縮在南宮霖懷裡,任由他為自己遮風擋雨。南宮霖見酒兒順從乖巧的模樣,緊繃的臉龐鬆了鬆,不動聲色地把傘往她那邊移了些許。
  
  連日暴雨,河水暴漲,城中水道頗多,自然而然也受到波及。兩人在快到家時,在一處水渠前被堵住去路。
  
  水渠約莫兩丈寬,丈餘深,穿市而過,隔開了兩邊的街道,類似小溪。酒兒早晨出門的時候,還從這上面的青石板橋走過,當時溝裡的水已經滿當當了。豈料就是這麼一小會兒功夫,一場雨使得渠水大漲,居然淹沒了平板石橋,裡面的水也溢了出來,兩側街上都積了不少的渾水。
  
  南宮霖見狀沒有猶豫,彎下腰就開始脫靴,邊脫邊對呆站在一邊的酒兒說:「愣著幹什麼?脫鞋呀,我們淌過去。」
  
  「哦……哦……」酒兒聲音有些發顫,她也彎腰脫下繡鞋,手卻微微發抖。
  
  南宮霖挽好褲腿,把袍角別在腰間,回頭叫酒兒:「過來。」
  
  半晌酒兒都沒動,只是愣愣站在原地,南宮霖有些惱了,正想出口訓人,可是擡眼一看,卻發現酒兒臉色恰白,雙眼略帶驚恐地盯著水面,嘴唇發烏,好似是受驚過度的模樣。
  
  「你怎麼了?幹嘛傻站著不動?」南宮霖把傘塞給酒兒拿著,一手提籃,一手抓住她的胳膊就把人拽著走。
  
  酒兒站在原地不肯動,諾諾喚道:「公……子……」
  
  「又怎麼了!」
  
  「我、我怕水……」
  
  酒兒說著低下頭,盯著自己一雙蓮足看,手上繡鞋被緊緊捏住,神色十分緊張,又略帶羞赧。
  
  「哈!」南宮霖又好氣又好笑,「有什麼好怕的?這麼淺的水又淹不死人!來,我牽著你走。快點兒,別磨磨蹭蹭的!」
  
  酒兒使勁搖搖頭:「不要。要不公子您先回去,我等水退了再走。」
  
  「膽子怎的這麼小?」南宮霖不高興地數落了她一句,表情似有無奈。
  
  看著酒兒驚恐的眼神,知道她不是故意拿喬裝嬌弱,他沒好氣地在酒兒面前蹲了下來:「上來,我背你過去。」
  
  嗯?酒兒大吃一驚,公子說什麼?背她?
  
  南宮霖回頭,不耐煩招招手:「快點上來!沒看見我被雨淋著呢!」
  
  酒兒只好不情不願地走過去,緩緩趴上南宮霖的背,一手從前繞住他的脖頸,一手撐傘。南宮霖反手摟住她的大腿,抱穩人以後便站了起來。
  
  「公子,還有籃子呢!」
  
  「我手不得空,你提。」
  
  南宮霖舉起籃子讓酒兒提著,酒兒又要撐傘,手裡還拿著繡鞋,吃力地騰出一隻手提著籃子,而這一籃菜就在南宮霖胸前晃來晃去,魚蝦的腥味兒竄入南宮霖的鼻腔,惹得他鼻頭緊皺。
  
  「麻煩精!」
  
  雖然嘴上埋怨酒兒,南宮霖卻依舊穩穩當當背著人,踏上了被水淹沒的石板橋。
  
  酒兒趴在南宮霖的背上,頭靠在他的肩頭。兩人的體溫穿透衣裳熨貼到彼此的肌膚之上,暖暖的同時還有些微微發燙,酒兒聞著南宮霖身上散發出來的淡淡墨香,一瞬有些恍惚。
  
  其實公子除了脾氣有些壞,心眼兒倒是不錯……
  
  南宮霖背著酒兒,她細細的呼吸灑落在頸間,撩撥得他心中一陣悸動。女子特有的芬芳雖然淡雅,可是卻又有種說不出地霸道,一下籠罩了他的全身,就如一張緊密大網,捆得人透不了氣。
  
  他很少和女子靠得如此之近,不覺臉頰泛起絲絲紅暈,而且他覺得這次同以往很不一樣。南宮霖回想起自己曾經抱過另一個女子,按理說以那人的美貌風韻,絕對能令男人為之瘋狂,但他卻從沒有過如這般心如鹿撞,呼吸加速的感覺。
  
  奇怪,他這是怎麼了?為何心跳飛快,好似要蹦出胸口?
  
  因為有些心不在焉,南宮霖在過橋時一不注意,腳底滑了一下,瞬間身子傾斜,差點摔倒。
  
  「啊!」
  
  酒兒嚇得大叫一聲,閉上眼緊緊摟住南宮霖,雙腿纏上他的腰,連手裡的傘都扔掉了。
  
  南宮霖穩住身子繼續走,笑著說酒兒:「膽小鬼!」
  
  「哎呀!我的鞋!」
  
  酒兒察覺無恙之後方才睜眼,這時她趕緊側首一看,繡鞋和青傘都已經掉進了水渠裡,被嘩嘩流水沖走,隨水而逝。
  
  「公子,我的鞋掉了,還有、還有……傘……」說著說著,酒兒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有些怯怯的。
  
  這下可慘了,公子肯定會罵死她!
  
  南宮霖腳步一滯,恨鐵不成鋼:「說你麻煩精真是一點都沒錯!你怎麼不把自己丟了?!」說著他緊了緊搭在酒兒腿上的手掌,把酒兒捏得有些疼。
  
  「對不起嘛,我剛才以為要掉水裡了,一慌神就鬆了手……不過我沒有扔掉籃子!你看菜都還在呢!」
  
  「哼!」南宮霖聞言冷哼一聲,頗為不滿。
  
  走過了橋,南宮霖在一處屋簷下把酒兒放了下來,然後自顧自開始穿鞋襪。酒兒光腳站在濕漉漉的石板上,凍得她難受,好似腳底結冰了一樣,她腳趾頭都蜷縮在了一起。
  
  南宮霖穿好靴子,回頭看見酒兒站在廊下瑟瑟發抖,貝齒咬唇,低頭看著腳下,她一雙蓮白玉足緊縮在一起,猶如未曾完全綻放的花朵,欲說還羞。
  
  正是:珊珊美人嫣然態,步步金蓮總嬌羞。
  
  發怔中,酒兒開口道:「公子您好啦?我們走。」說著她便擡腳**動。
  
  南宮霖拉住人:「你準備光腳走回去?」
  
  「嗯。」酒兒點點頭,「反正這裡離府也沒多遠了,我可以走回去的。」
  
  「路上那麼髒,泥濘不堪,你也不怕被碎瓦石子兒割破腳!」南宮霖對酒兒的行為很是不屑,「要是傷口發炎落下破傷風,我看你哭都來不及!」
  
  酒兒不以為然:「哪兒有那麼倒黴!我會小心的啦!」
  
  「罷了罷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
  
  南宮霖語氣甚為不滿,略微曲身,一把打橫抱起酒兒在懷,大跨步就走了出去,一路還不忘威脅酒兒:「給我老實點待著!摔了我可不管!」
  
  雨滴淅淅瀝瀝落在地上,酒兒安安分分待在南宮霖懷裡,仰頭看他,只見雨水順著鬢角眉梢滑落下來,長長的睫毛也掛上了水珠,擾得南宮霖視線不清,甩了甩頭。
  
  想起青傘掉進了河裡,酒兒有些愧疚,她一手抱著籃子,一手從懷裡掏出手絹,伸手給南宮霖擦了擦臉上的雨水。動作由心而發,自然而然,沒有絲毫的扭捏。
  
  南宮霖垂眼看她,一雙星眸裡閃著莫名亮光,他嘴角微揚,開口輕飄飄吐出一句話:「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忘了是誰害我淋雨。」
  
  酒兒瞬時氣急,即刻收回手絹,嘴巴高高撅起。
  
  討厭的公子!好心當作驢肝肺!讓雨水淋死你得了!
  
  兩人回到府中已是一身狼狽,從頭到腳都濕透了。眾人見公子抱著酒兒回來,皆是詫異非常,嘴巴張著半天合不攏。
  
  曹管家心中老淚縱橫,公子終於開竅了!可是酒兒這出身……罷罷罷,總之只要公子能開竅就好!其他事以後總有辦法的,所謂船到橋頭自然直,車到山前必有路嘛!
  
  袁大娘從院子裡拿了雙鞋過來給酒兒穿上,夜澤趕緊遞過絨巾給南宮霖擦拭頭上的雨水,還一個勁兒催促他回房洗個熱水澡,換身乾爽衣服,省得著涼。
  
  南宮霖隨手把絨巾扔給酒兒:「拿去擦,落湯雞似的。」說罷他轉身便回了寢房,走時還沒忘再損酒兒一句,以示今日的不滿。
  
  「我看你就沒長二兩肉,硬骨頭硌得我渾身都痛!養頭豬都比你好,起碼還能長膘。」
  
  你、你、你……
  
  酒兒聞言氣得牙癢癢,衝著南宮霖的背影張牙舞爪比劃了幾下。她就知道公子沒安什麼好心,背她回來其實是想找機會損她!
  
  南宮霖回到寢院浴房,沐浴一番之後,方才出來。出了房門遇到夜澤,他還沒來得及說話,便結結實實打了個噴嚏。
  
  夜澤一見趕緊說道:「公子您受涼了?我這就去廚院叫她們煮碗薑湯端過來。」
  
  「我沒事。」南宮霖擡擡鼻頭,擺手道:「我自己過去看看便可,你去忙你的。對了,你和夜天聯絡一下,看他多久回來。」
  
  夜澤領命下去,南宮霖慢悠悠踱步去了廚院。
  
  這廂,原本酒兒準備回房換衣服,袁大娘卻拉著她說:「我在廚房燒了熱水,你也洗洗罷,去去身上的濕氣!」
  
  平時酒兒在入夜以後,都會燒好水,關上柴房的門一個人洗洗,之後才回房就寢。夜晚無人,她一個人倒也清靜。這會兒雖是白天,但是雨下得這麼大,公子和其他人都各自忙事兒去了,於是酒兒應了袁大娘的提議,直接去了廚院柴房。
  
  「酒兒你先洗,我去給你拿換洗的衣裳。」
  
  「好勒!謝謝您吶!」
  
  說著,袁大娘隨手把柴房門一掩,轉身就回了寢院。誰知才走到半路,突然碰見曹管家,說是她在鄉下的兒子過來看她,在大門口等著。袁大娘有大半年沒見兒子了,想念得緊,趕緊就往外走了出去。
  
  酒兒在柴房裡洗了一陣,左等右等,水都有些涼了,可是還沒見袁大娘回來。屋外下著雨,空氣有些冷,她禁不住打了個寒顫。終究是忍不住了,於是她站起身來,準備拿過一旁的絨巾披上。
  
  南宮霖晃悠著來到廚院,先看了眼廚房,沒有見到酒兒的身影,正想轉身走,卻聽見從柴房裡傳出聲音,好像是酒兒在哼歌。
  
  「看風過處,落紅成枕,牡丹謝芍葯怕海棠驚……」
  
  南宮霖信步走過去,一掌就推開了柴房的門:「酒兒,給我煮……」
  
  話說一半,電光火石間,兩人四目相對,都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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