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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15 10:45:23

本篇最後由 nike 於 2017-9-4 17:57 編輯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6-15 11:15 編輯

作者:醉酒微酣
書名:一不做,二不修

【內容簡介】
侯府世子左虓跌下山崖,被迫「嫁」了個狐狸精長相、胸部巨大、又呆又萌外加通曉鳥語的小禽獸媳婦兒。
從此以後,每晚睡前左虓就只惦記著一件事。
——雙修!今天一定要雙修!

天賦異稟的大胸少女,撿到了英俊迷人的病弱書生。
少女苦惱:要怎麼才可以得道成仙,上天找姑姑?
書生勾唇:古籍記載——千年道行,始於雙修。
友情提示:本文正統古言,非修仙非玄幻。故事依舊狗血亂灑、遍地JQ~~~


【目錄】
P.1P.2 P. 3P.4
第1章.桃花源,喜相逢
第2章.牽牛籐,幽密洞
第3章.海棠香,迷魂湯
第4章.杏樹芳,靜養傷
第5章.迎春黃,不知愁
第6章.桑葉發,白蠶胖
第7章.櫻桃謝,交心談
第8章.柳枝擺,不速來
第9章.玉蘭嬌,相公俏
第10章.竹影搖,洞房妙
第11章.薔薇斜,採茶季
第12章.茉莉白,去不還
第13章.報春淡,復歸來
第14章.打芭蕉,雨夜逃
第15章.梨園班,露驚艷
第16章.薄荷涼,鼻血淌
第17章.紗荷花,齊入城
第18章.芙蓉幽,公子瀾
第19章.紅杏出,紈褲子

第20章.石榴艷,仙鶴壽
第21章.珊瑚紅,鬧哄哄
第22章.鳳仙帳,妻與妾
第23章.賞蜀葵,美赴宴
第24章.子午蓮,羞花合
第25章.水仙出,魚雁沈
第26章.梔子淡,不歡散
第27章.梨花雨,春宮圖
第28章.紅梅落,裝病臥
第29章.楊梅樹,偷吃賊
第30章.素馨蘭,梅君故
第31章.香草豐,生娃娃
第32章.桑落酒,萬兩金
第33章.旋覆花,意別離
第34章.冰茉莉,解暑熱
第35章.芍葯帕,樂歡愉
第36章.石榴果,夜偶遇
第37章.剪楸葉,立秋日
第38章.梧桐落,聞嫁娶
第39章.蜀葵箋,遞休書
第40章.忍冬花,剖真心
第41章.枇杷膏,戰禍起
第42章.紅茄花,缺子丸
第43章.蜘蛛盒,皮影戲
第44章.繡木犀,不勝防
第45章.血牡丹,合設局
第46章.白梅凋,焚慟狂
第47章.梨白裳,故人來
第48章.丹桂香,弄潮者
第49章.秋日菊,疑有思
第50章.金盞台,擇風霜
第51章.扶桑寒,佳期晚
第52章.梅香遠,金蟒蛇
第53章.美人蕉,尋迷途
第54章.青布帳,殺機藏
第55章.廢詔書,割袍斷
第56章.織情網,雨打窗
第57章.令箭牆,孤舟行
第58章.細黃枝,語訣別
第59章.飛雪至,情不然
第60章.論駙馬,臘八夜
第61章.送畫盒,念團圓
第62章.歲月情,選下人
第63章.臘二四,糖豆粥
第64章.紅菱唇,說情愫
第65章.度舊年,西求親
第66章.走馬燈,守夜人
第67章.歲寒友,送神像
第68章.夢良蘭,舊時情
第69章.梅長遠,曇花瞬
第70章.蕩鞦韆,選帝婿
第71章.雪霞羹,橘金餅
第72章.修煉場,金剛杵
第73章.岫山宅,端墨硯
第74章.拈花笑,酒言歡
第75章.心所想,癡迷惘
第76章.韶華春,無人負
第77章.大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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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15 11:12:34

【第77章.大結局】

  共結絲蘿山河固,永諧琴瑟地天長。

  門外金字紅紙的對聯上書祝詞。公主府的洞房內,重茵鋪地,帳幔禦幄,樑上吊著華麗的宮燈,織錦繡緞環繞的床榻上,左虓靜靜躺著。

  「你們都下去吧。」

  情岫在宮中拜過女皇,去太廟行禮之後就回了府,她出言遣退了下人,獨自進新房關上了門。

  脖子幾乎快被沈甸甸的鳳冠壓斷,情岫去掉莊重華貴的宮裝,換上輕柔常服坐到床沿,像往常一樣擰了絨巾給左虓淨臉。

  「九虎相公你都好多天沒醒了。」情岫自言自語道:「上回你說想跟我重新成一次親,你看我們今天就正式成婚了,母親的詔書也發了下來,我還去宮裡面拜過了先祖……外面街上也好熱鬧,人擠人的,我坐在高高的車輦上,看見子民臉上都是喜慶的笑容,他們都在為我高興呢,我也好高興,可惜你沒在,不然能同我一起朝他們揮手……」

  她把絨巾丟進水盆裡,拿梳子給左虓梳著頭髮,繼續說話:「現在全天下都知道你是我的駙馬,他們說你生是公主的人死是公主的鬼,呵呵,這下去了陰間也不怕了,判官簿上肯定記著呢……」

  左虓呼吸還是淺淺的,彷彿氣若遊絲。情岫說了一陣話,俯身下去靠在他的胸口,淚水滑出眼角。

  「九虎相公你怎麼都不醒……」

  左虓的眼珠子在眼皮底下滾來滾去,睫毛微微顫抖,似要睜眼又難以睜開的樣子。

  他不是不想醒,只是看小禽獸媳婦兒這麼悲慼戚的樣子,他突然「詐屍」會不會嚇死她!

  到底是先哼哼兩聲好?還是索性坐起來好?

  正當他躊躇不定之時,胸口一輕情岫已經直起身子,站起來去端合巹酒。

  「上回成親的合巹酒都被你一個人喝光了,這次我們要補上。」

  情岫端來杯子抿了一點含在口中,覆唇下去輕輕吐了一點到左虓嘴裡,然後自己再把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甜辣綿長的酒液裡帶了一點點苦澀,左虓嘗著合巹酒的滋味,眼角都有點濕潤。

  從少不經事的懵懂少年男女,一步步走到今日情深意重的伉儷夫妻,他和她都太不容易了。

  他們並非出類拔萃的佼佼者,他們只是世間千萬人海中的普通人,他們或許不夠聰明、或許不夠出眾,但兩顆質樸的心相互吸引,彼此包容對方,相濡以沫、生兒育女……誰說他們不是最完美的一對?

  他們不知道將來還會不會有其他的風浪,既然未來不可預知,那便好好活在當下。珍惜眼前的每一刻,悲喜共憫,酸苦同食,日復一日觀數晨鐘換暮靄,莫辜負了這場兩情相悅的繁華羈絆。

  情岫把臉兒偎在左虓臉頰,貼唇到他耳畔說道:「你不許丟下我,否則我會娶新的相公回來跟我雙修,團圓有了新爹爹就會很快忘記你的……你聽見沒有?千萬不許丟下我不管……」

  腮邊好似有什麼溫熱的東西,情岫伸指一抹,赫然見到指腹上的血跡。她定睛一看,發覺鮮血是從左虓鼻孔裡流出來的。

  「來人!快來人!找叔叔來——」

  情岫驚慌失措就要奪門而出,冷不丁被人一把拽住了手腕。

  她甫一回首,就見左虓已經睜開了眼睛,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擡袖一揩鼻端擦掉血漬,眼裡晶瑩晶瑩的。

  他瞇起眼笑著喚道:「寶貝兒。」

  「你醒了!」情岫大喜過望,撲過去緊緊抱住他,聲音哽咽幾乎又要大哭一場,「你先等等,我、我找叔叔過來給你看看……」

  左虓牢牢摟住她,道:「不用看了,我沒事。」

  「怎麼能不看?」情岫擔憂不已:「你傷口都還沒好,剛才又流鼻血了……」

  左虓聞言臉紅了幾分。流鼻血這事兒倒不是他想,都怪白日吃的那些桂圓上火,加上小禽獸媳婦兒又親又抱的,她那身子又香又軟,以前就常常搞得自己流鼻血,這會兒一激動不又重蹈覆轍了?想再繼續裝睡都沒法,只好無奈「還魂」。

  「我流鼻血是被你氣的。」左虓捧起情岫的小臉兒,狠狠在她唇上啄了一口,咬牙切齒道:「我死了你就要找新相公是不是?還要讓我女兒認別人當爹,我一聽氣得不行,就差沒吐血了!」

  情岫破涕為笑:「呵……你敢死就試試!我真的會娶十個八個相公回來,天天喊他們給你上香,讓你在地下也不安生。」

  左虓揉著她的臉,笑道:「哈哈,我這不是被你氣活過來了?」

  「真好。」情岫靠進左虓的懷裡,依偎著他問:「你能醒過來就好。九虎相公你傷口還痛不痛?我去叫叔叔來給你看看。」

  說著她又想出門,左虓不依,硬是把她拽進懷裡箍著,嬉皮笑臉的。

  「我好得很,大晚上就別麻煩柳叔跑一趟了。再說今天可是咱們的好日子……」他不懷好意地眨眨眼,「上次成親咱們沒喝合巹酒也沒正式洞房,剛才補上了合巹酒,現在該補洞房了吧?」

  情岫聽了又好氣又好笑,嗔怒輕捶了他一下:「你淨想這些不正經的!誰要跟你洞房了,你好好休息養病才是。」

  左虓厚起臉皮耍賴,埋頭在她胸口蹭來蹭去:「上次就沒洞房,今天你又不讓我洞房,難不成還要我再嫁你一次?寶貝兒,我個大男人嫁來嫁去本來就很沒面子了,你於心何忍吶……」

  情岫有點心軟,咬咬唇:「可是你還沒好嘛……」

  左虓「騰」一下坐直,昂頭信誓旦旦:「保證龍精虎猛!大戰三百回合不成問題!」

  情岫:「……」

  公主府的另一處院子,團圓跟辛晴柳逸呆在一起,嚷嚷著還要吃楊梅。

  辛晴不允:「都吃一盤兒了還吃,晚上吃這麼多要積食的。」

  團圓不高興了,嘟嘴埋怨道:「娘親都不疼我!如果是大石頭,他一定會讓我吃的,我以後不喜歡你了,我喜歡大石頭。」

  辛晴咬牙一點小傢夥的額頭:「你這小東西,好的不學學那混賬小子,哪來這麼多彎彎腸子?竟敢威脅老娘。」

  柳逸淺淺笑了一回,也幫腔道:「楊梅明兒個再吃,我給你留著。吃多了牙齒會壞掉的,到時候變成豁牙的老婆婆可就不漂亮了。」

  團圓一聽害怕極了,趕緊摀住嘴:「那我還是不吃了,我才不要當沒牙的老婆婆,好難看呵。」

  「鬼靈精。」辛晴樂得大笑,笑過之後不免感慨:「唉,上次咻咻成親的時候我還挺難過來著,那丫頭是我一手拉扯大,女兒嫁人為娘的哪兒會不傷感?我想著恐怕以後的日子都難熬寂寞咯……還好又送了個團圓給我,我這輩子就一直帶孩子吧,有這些小傢夥陪伴,那日子才叫有趣兒呢!相公你說是不是?」

  柳逸點頭笑道:「娘子還有我呢,為夫陪你白頭到老,不離不棄。」

  「老夫老妻還說這些肉麻話……」辛晴難得不好意思,臉頰飛上桃暈,又問:「哦對了,這三月天怎麼會有楊梅?哪兒來的?」

  柳逸拈起一粒還未完全成熟的楊梅:「是衛東瀾送來的,他是左虓的親表兄,即將登基為皇。想來送這個是有什麼特殊含義罷。」

  辛晴了然:「哦。相公,我還有一件事想問你,聽說那天在道觀國師彷彿中了邪,你知道是怎麼回事麼?」

  團圓瞪大了眼,一臉好奇:「中邪?什麼是中邪?」

  「世上沒有中邪這回事。」柳逸慈愛摸著團圓的頭頂,道:「師弟固執不聽勸,尋常法子也瞞不過他。於是我在袖口處抹了些許****,找機會拍上他的肩頭,彼時少許藥粉飛起鑽到他鼻子裡,他嗅了以後便有點神思恍惚,再加上見到梅師兄難免激動,所以才會那般失態。」

  說到這裡他停下來,長噓一氣,歎道:「當年我們同門三人,如今死的死走的走,也就留我一人在此了。」

  團圓看他略微惆悵的樣子,伸出小手去撫平他皺起的眉心,奶聲奶氣道:「爹爹不要難過,團圓永遠不會離開你的。」

  柳逸不覺笑了:「咻咻小時候很怕我,都不太敢跟我說笑,你卻是個膽大的。其實我看你倒更適合繼承皇位,好好栽培一下,過個二十年說不定比當今聖上還要出色……」

  辛晴一擡眉,問:「相公又想收學生了?」

  「嗯,當久了教書先生,一下沒徒弟還真不大習慣。陛下正值盛年,起碼還要在位一二十年,我們有的是時間把團圓帶大……」

  淺淺月光穿透夜色霧靄,良夜已深,團圓早在辛晴懷中睡著了,柳逸二人正準備回房就寢。

  「柳先生——柳先生——」府中奴僕急匆匆跑來,老遠就嚷嚷道:「公主殿下不好了!先生您快去看看!」

  喜房之中龍鳳燭燒了大半,蠟油滴到地上凝結成塊,左虓端著痰盂半跪在床頭,情岫正對著裡面吐得昏天黑地。

  「寶貝兒再堅持一會兒,我差人去請柳叔了,他馬上就過來。」

  左虓連上衣也來不及穿,裸著上半身,下面只著一條薄褲,不住給情岫撫摸背脊,輕聲安慰著她,自個兒懊惱不已。

  明明頭兩次都好端端的,小禽獸媳婦兒也很舒服,所以他才想再來第三回,誰知連嘴都還沒親上,情岫就翻身起來要吐,直喊頭暈身軟。

  左虓被嚇住了,難道是他太生猛,所以把媳婦兒折騰出病來了!

  想到這裡他就一身冷汗,話也不怎麼說得順暢了:「寶、寶貝兒……我、我弄傷你、你了?」

  情岫嘔了許久把腹裡的東西都清空了,捋捋胸口,有氣無力道:「你沒有弄傷我,其實我前兩日就覺得胸口有點悶,堵著堵著的,九虎相公給我拿點酸梅子過來,壓壓膩味兒。」

  這時辛晴在外喊門:「咻咻?咻咻?」

  「誒,嬸嬸您稍等。」左虓趕緊給情岫穿好衣裳,自己也隨便披了件外衣,趕緊小跑著去開了門,把兩人迎了進來,「柳叔您快給咻咻看看!」

  柳逸先伸手去探了探情岫額頭,又叫她張嘴看了看舌苔顏色,這才覆指搭脈。左虓在旁緊張盯住情岫,背脊繃得緊緊,一副如臨大敵的神色。

  片刻柳逸收手,露出一抹柔笑,伸手揉了揉情岫腦袋:「都當娘親的人怎麼還如此糊塗,自己的事情一點也不放在心上。」

  左虓急忙追問:「咻咻沒事吧?是不是吃壞了東西?要不要開藥?」

  「你也是個不中用的。」柳逸沒好氣看了左虓一眼,噙笑道:「藥是一定要開的,不過是安胎藥。咻咻,你有喜了。」

  左虓大驚:「你、您說什麼……再說一遍……」

  「我家相公說咻咻有孕了!你又要當爹了,團圓要多個弟弟或者妹妹了!」

  辛晴衝著左虓耳朵一通大吼,忽然看見亂糟糟的床榻上還有塊用過的帕子,一下就曉得了左虓剛才肯定在纏著情岫歡好,登時一怒擰上了他的耳朵,揪著拽出門,咆哮道:「你個混賬東西就會自己貪舒服,不知道女子懷孕前三月胎象不穩不能有房事麼!臭小子!就會辛苦我家咻咻,精蟲上腦的傢夥……」

  「哎喲喲,嬸嬸饒命!我以後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院子裡又是一陣雞飛狗跳,情岫坐在床榻上,含笑摸著自己的小腹,眼眸裡盈滿幸福的光芒。

  她現在堅信自己上輩子一定是位誠心的修行者,只是她不修仙道,只修情緣。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

  此生最幸,她修到了他。

  -----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忘記說啦,十項全能最重要的就是能為媳婦兒豁得出命!酒壺竟然不怕蛇了,鼓掌!!!

  〈完〉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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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1:12:16

【第76章.韶華春,無人負】

  「我要娶我就要娶!」

  情岫堅決的聲音從大殿裡面傳了出來,躍進古籬的耳裡,惹得他生生停下了步伐。

  女皇語重心長勸道:「若是以前朕便也由著你罷了,只是如今左世子的狀況實在是不容樂觀,禦醫們都說恐怕活不了幾日。」

  「能活一日是一日。」情岫含淚喊道:「反正我就是喜歡他,就要娶他當相公,就算只有一天我也樂意!」

  女皇無奈還想再勸:「朕不忍心看你新婚未過便要送他走,你想陪他走完最後這段日子也無不可,不過駙馬還是另選一人的好。朕看沐乘風就不錯。」

  「他才不好,沒有人比九虎相公更好!」

  情岫的情緒一下變得激昂起來,淚水奪眶而出,喊道:「他們一個個接近我都有目的。死木頭是要抓我回來,喂喂喂是要利用我扳倒討厭鬼太子,還有那個柴紹傑,來求親不過是因為我是皇太女長公主,就連咕咕對我也不是真心的,他只是因為我長得像……反正這些人沒一個是真心喜歡我,我也不喜歡他們。」

  「只有九虎相公最好,他從來都沒利用過我,我是什麼樣子他都喜歡,他才不管我是不是公主,以後會不會當皇帝。他也從來都沒有說過我哪裡不好,他寵著我護著我,你們都不要我的時候只有他陪著我,讓我過得像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

  「現在他要死了,最後的心願就是和我成親。上回我們都沒有喝合巹酒,他說那樣去了陰間就算不得是夫妻,他怕在奈何橋上等不到我,下輩子投胎也找不到我……」

  情岫哭得厲害,泣不成聲:「我以後都見不到他了,再沒人陪我劃小船摘荷花,也沒人陪我看皮影玩花燈……就算有,也不會是九虎相公,沒有人可以代替他。都怪你們,好端端把他丟到蛇窟裡去,我恨死你們了……」

  古籬足下似有千斤邁不動步,萬事皆有把握的他有了一絲震撼。

  長久以來,所有人都以為情岫還是山谷中不諳世事的純真少女,都以為她心思簡單好糊弄,誰也沒有料到其實她早就看穿了一切,而且看得那麼明白。

  別人的心思她並非不知,她不說只是因為她性情純善、胸懷廣闊,她不想給這些和她有著千絲萬縷瓜葛的人難堪,也不想挖掘出那些深藏的醜惡人性。她在盡著自己的一份綿薄之力,努力淡化這些糾纏,讓所有事變得盡可能美好。

  她從來就清楚自己要什麼,所有人都清楚自己要什麼。

  情岫要左虓和團圓,所以無論遭受過怎樣的傷害,她依舊選擇原諒。

  左虓要情岫,所以他捨棄故土,千里迢迢追來了南楚。

  女皇要在死後與梅長遠同葬岫山,所以她偷偷把梅長遠屍身放置在了道觀。

  柳逸要一切回歸正軌……

  辛晴要與夫君白首到老……

  沐乘風要去娶心愛的女子……

  柴紹傑要西越國強盛……

  由始至終,不知道自己要什麼、活得不清醒的人只有他古籬一人而已。

  雪落了幾場,清醒了幾場。其實當初在年少最好的時光能夠相遇,早已是人生最美的一場。

  他想要的,已經擁有過了。一段青春韶光,無人辜負。

  女皇從未見過情岫這般固執己見,正在愕然之際,古籬已從大殿外走了進來,躬身行禮。

  「國師你來得正好,快幫朕勸勸咻咻。」

  女皇見他到來趕緊這般說道,古籬擡起頭來:「陛下,今日臣來有兩事相求。」情岫以為他也要勸自己,正要搶先說話,不料竟聽古籬說道:「其一,請陛下為公主和左世子賜婚。其二,臣要向陛下請辭國師一職。」

  乍聽他這般一說,女皇嚇了一跳,都沒反應過來:「你要去哪裡……」

  不等女皇出言挽留,古籬又開口道:「這麼多年臣也累了,想去其他地方走走看看。」

  說罷他走過去牽起情岫的手,緊緊一握之後鬆開,帶著幾許眷戀說道:「以往是我太一廂情願,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很抱歉傷了你。從今往後我便不在你身邊了,有那人照顧你我很放心,你也要好好照顧自己,還有團圓。」

  最後一次,他覆唇過去在情岫額頭親吻了一下。

  情岫眼眶酸澀,哽咽道:「咕咕你還會回來麼?」

  古籬含笑不語,逕自離了大殿,梨白衣裳滑過朱檻,帶走了一份大都皇宮裡從來不缺的寂寞。

  情岫追到門口,扶著門欄大聲追問:「你還會回來麼——」

  古籬裝作沒有聽見,大步朗朗,下了台階走過廣場,很快消失在了巍峨宮門之外。

  回來麼?也許罷。

  又是一年春來時。三月初三,大都百姓一早便換上新衣走到街上看熱鬧,歡迎普天同慶的大喜事。

  平陽公主大婚。

  原本按例是要駙馬著常服玉帶,乘馬至和寧門,易冕服,又至東華門,用雁幣玉馬等行親迎禮。可是這回的駙馬實在是情況特殊,據說昏迷七日還未甦醒,所以禮制被迫更改,換成公主一人在宮中向女皇行禮,然後再乘輦回到公主府完成其餘儀式。

  此刻,原本該在床上「挺屍」的左虓正懶垮垮靠在床頭,端著盤干桂圓吃得起勁。

  小團圓也在房裡,爬上凳子去摸桌上的駙馬冕服,拽著條紅絛子扯來扯去。除了小傢夥還有兩人也在,沐乘風與吳不能。

  「噗!」左虓吐出一個桂圓核兒,指著團圓喊道:「那個那個,死木頭快把我家乖乖抱下來,當心摔著。」

  沐乘風瞟他一眼,臉色不大好,卻還是不吭一聲去把團圓抱了過來,往左虓懷裡一塞,道:「數日昏迷不醒的人不該有那麼好的精神。」

  左虓瞪他:「我說你別那麼陰陽怪氣的行不?就你這臭脾氣我家左芝受得了才怪!好不容易今兒小禽獸去了宮裡,我逮個空喘口氣還不成了?」

  沐乘風諷他:「裝神弄鬼倒是一把好手,無恥騙子。」

  左虓得意齜齜牙:「再無恥也是你大舅子,你敢不、服、氣?」

  「好了好了。」吳不能見他二人又要吵起來,急忙出來轉移話題,「世子給我看看您的腿,應該重新上色了。」

  沐乘風這才冷哼一聲不作理睬,左虓翻了個白眼,把褲腿挽了起來,只見一塊巴掌大的肌膚「化膿潰爛」,膝蓋以下的地方全是紫色,條條經脈突顯出來,呈現青烏,看起來極為滲人。

  吳不能倒出一小碗藥水,用布放在裡面浸了浸,慢慢擦拭起左虓的「傷口」來,一邊擦一邊說:「雖然這染料不褪色,尋常大夫也不大看得出端倪,但為了保險起見,還是再重新上一道色好,免得露出破綻。」

  左虓又剝了一個桂圓吃,笑著拍拍吳不能肩頭:「兄弟謝了啊。」

  吳不能略微羞赧:「世子客氣了,以後還勞您多多關照。」

  「這還用說!」左虓豪氣答允,轉眼看見桌上大紅冕服,笑得月眸都瞇成了縫兒,搓著手掌滿懷憧憬:「哎呀呀,今晚就要娶媳婦兒入洞房了,激動吶……」

  沐乘風還是一張臭臉,潑他冷水:「記著答應我的事,明日我們就啟程去你家提親。」

  左虓故意氣他,指著腿說:「明兒可不行,沒看見我還傷著麼?少說也要休養十天半個月的……」

  「就明天!」沐乘風突然拍案而起,「你若出爾反爾,我現在就進宮向女皇告你個欺君之罪。反正婚事還沒塵埃落定。」

  看著沐乘風嘴角的冷笑,左虓敗下陣來,舉手妥協:「得得得,依你依你。我說你急個什麼?以前三四年都不急,現在三四天都等不了,有你這種人麼,後知後覺!」

  沐乘風這才重新掀袍坐下,淡然道:「不關你事。」

  左虓登時又怒了:「你要娶我家小妹還說不關我事?姓沐的混賬,別得寸進尺!」

  團圓一直好奇戳著左虓的腿,聞言方才擡起頭來,懵懂問道:「大石頭你有妹妹啊?」

  「是啊。」左虓捏捏團圓肉嘟嘟的臉蛋,笑道:「我的妹妹就是你的姑姑,過段日子你就能見到她了。」

  「咕咕?」團圓托著腮,「那和姐姐的咕咕是一樣的麼?也是國師大人?」

  左虓哈哈大笑:「哈哈,此姑姑非彼咕咕,等你見了就知道了。哦對了對了,從明天開始乖乖你要改口了,叫我爹爹,叫小禽獸娘親。」

  團圓嘟嘴玩著手指頭,有些不情不願的:「我還是喜歡喊你大石頭嘛。」

  左虓見寶貝女兒鬱結的樣子一下就心軟了,趕緊親親她:「好好好,喜歡喊什麼就喊什麼,直接叫名字也沒關係。乖乖寶貝兒……」

  沐乘風對左虓在小團圓面前的「諂媚」樣子嗤之以鼻,不過聽到國師的名字,他忽然想起一件事來,覺得有必要給左虓說一說。

  沐乘風問:「國師臨走時來過公主府麼?」

  左虓搖頭:「沒,你問這作甚?」

  「沒什麼,就是那日在宮門口我與國師寒暄了兩句,得知他決意離去我有些驚訝,於是問他難道不管公主了?你猜他如何說?」

  古籬有些感慨地說:「她有喜歡的人陪著,不再需要我了。」

  沐乘風試探道:「可是禦醫皆說左世子傷重不治。」

  古籬嘴角輕揚:「據我所知,蛇是柳逸放的,而按照辛晴素來的性子,一定會事先拔掉蛇牙,免得傷了她夫君。再者,區區蛇毒豈會難倒柳逸?左虓這招實在算不得很高明,也就是咻咻那個傻丫頭……呵呵。」

  原來左虓當日被咬是真,可房內的蛇都是被拔了毒牙的,他卻並不知道,當時只是一心想要去接情岫出來。見到情岫後又過於激動,加上之前被嚇狠了,一驚一喜交加之下,就產生了那般類似中毒的症狀。臉色發白渾身冰冷,嘴唇也泛起烏色。

  一開始左虓是真以為自己沒命了,後來發覺沒事,腦子裡轉得飛快,乾脆來了個將計就計。

  以他對小禽獸媳婦兒的瞭解,只要說自己活不久了,無論提出什麼樣的要求她都一定會答應。要是他安然無恙,天知道女皇說話算不算話,萬一又反悔了不肯把小禽獸嫁給他咋辦?不如來個生米煮成熟飯,雖然這鍋飯孩子都已經生了,但還缺個名分,他左虓現在要的就是個名分!

  左虓偶爾也兀自歎息,自己怎麼就搞得像個深閨怨婦一般,天天心心唸唸的都是名分正房這之類的事兒?他明明是個大老爺們兒啊!

  不過管他呢,只要擁著小禽獸媳婦兒,再抱著寶貝乖女兒,他什麼都可以不計較,小白臉就小白臉,吃軟飯就吃軟飯,他樂在其中。

  懷著這樣甜蜜蜜美滋滋的心情,左虓終於迎來了自己的二次成婚。

  儘管,他依舊還是出嫁的那一位。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15 11:11:59

【第75章.心所想,癡迷惘】

  「咕咕,咕咕你醒醒,你怎麼不理我……」

  情岫伸出手掌在古籬眼前晃了晃,並未引起他絲毫的反應,然後她試著去扯了扯他的臂膀,卻觸上了一具冰冷石像。

  古籬失神看著棺槨裡的梅長遠,狹長眼眸蒙上一層霧靄,混沌迷漫,好似神思已經飛至天際之外。

  他嘴唇微微翕動,聽不清在說什麼,整個人幾乎是被攝取了魂魄。

  漫天大雪中,古籬看見梅長遠朝自己走來。

  一截雲袖入眼,一縷梅香繞鼻,他好似還是那個稚童,需要擡頭才能看清來者的面容。

  儘管饑寒交加瀕臨死亡的邊緣,他卻沒有像其他孩子那般開口乞憐,而是縮著靠在牆角,輕輕闔上眸子,默默等待死神的眷顧。

  遭逢巨變的沒落貴族,不改傲骨錚錚。

  「大爺行行好,給點吃的吧……」

  旁邊的乞兒不住磕頭,嘴裡唸唸有詞,髒兮兮的小手甚至不敢碰到梅長遠潔白的衣角,生怕汙了眼前的貴人,更怕錯失一點點施捨。

  梅長遠彎下腰,親和問道:「你們想吃什麼?」

  「包子!肉包子!」

  「我想喝熱湯……」

  「我要吃飯!」

  梅長遠點點頭,卻忽然轉身而去,徒留下一眾失望的小乞丐。耳畔雪聲咯吱咯吱,古籬睜開眼睛冷冷看著那抹走遠的身影,嘴角扯出一道譏諷。

  又是一個把他們當猴兒耍的看戲人。

  雖然一開始便不抱希望,幼小的他心中還是不免浮上淡淡失望。外表那樣乾淨整齊的一個人,內心……大約還是俗氣的罷。

  他重新閉上了眼。

  約莫過了一盞茶的功夫,有人匆匆跑來,喘息不定。古籬還沒睜眼,便聽見周圍的乞兒爆發出雀躍聲。

  「那人回來了!」

  梅長遠氣喘籲籲地跑近,微笑一指不遠處街角的酒樓:「我和老闆說好了,你們去那裡吃東西,想要什麼都可以。」

  一眾孩子愣住,面面相覷,縱然心中渴望,但誰也不敢率先邁步。

  梅長遠見狀又勸道:「去吧,不收錢的。」

  他的微笑是如此親切,那雙令人信任的眼睛很快就瓦解了一群孩子的心防,加上食物的誘惑是如此巨大,乞兒們紛紛站了起來,結伴朝著酒樓走去。

  「你怎麼不去?」

  肩頭搭上帶著暖意的裘衣,古籬漠然張開眸子,看見梅長遠杵在面前,一臉和善:「身子凍僵了?我背你吧。」

  說著他便想要背起古籬,古籬防備把身子一縮,道:「我不吃。」

  梅長遠愕然:「為什麼?」

  稚嫩的面龐染上看透世事的滄桑,古籬輕蔑道:「嗟來之食,不稀罕。」

  「呵呵,」梅長遠忽而笑了,用手去揉揉古籬頭頂,「小傢夥挺有骨氣。念過書麼?」

  「略識幾字。」古籬瞥梅長遠一眼,「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你們這種人的憐憫。」

  梅長遠來了興趣:「哦?我們這種人是哪種人?說來聽聽。」

  古籬嗤道:「錦衣華服,自以為高人一等,可沒了這層皮,你還不是和我一樣,和他們也一樣。」

  他這般說梅長遠,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樣?高床暖閣中養大的富貴公子,一夕遭難淪落此地,成為眾多乞兒中的一員。

  「你說得對,我們並無不同。」

  梅長遠並不因古籬的桀驁無禮而慍怒,反倒順著他說:「人為何生來要分貴賤?無論王侯還是百姓,皆離不開一日三餐穿衣出行。世間既有士農工商,那便不該有三六九等。縱使國之帝王,也不過一凡人,較之市井小民多的只是那掌管天下的大權。從根源上說天下人同出一宗,擁有同樣的血肉之軀,但我們又是不同的,不同在這裡。」

  梅長遠指了指心口:「念想不同、境界不同、胸懷不同。百姓所想只是豐衣足食安穩康樂,帝王所想卻是國泰民安天下太平,甚至名垂青史萬古不朽。我所想的不是因為偶爾的施捨換取一夕薄名,而是天下再無饑民餓殍。你呢,你所想的是什麼?」

  自己所想的是什麼?

  古籬腦海中不斷詢問自己,卻只覺得渾噩一片理不出頭緒,明明有一縷光亮指引,卻始終找不到出路。

  他清亮的眼睛籠罩上白雪,朦朦朧朧:「我不知道……」

  梅長遠鳳目熠熠,噙笑伸出了手:「跟我走,我幫你弄清楚。」

  那年皚皚大雪,古籬把手放進了梅長遠的掌心。

  今日瑩瑩水晶,古籬覆掌搭上了梅長遠的棺槨。

  他想要什麼?

  也許,他從來就沒弄清楚過。

  道觀之外,柳逸在讓古籬進去之後,又迎來了尾隨而至的左虓和沐乘風。

  「籲——」

  二人害怕被古籬發覺,一路不敢跟得太緊,待到遠遠看見古籬入了道觀才趕緊過來。左虓拽韁勒馬,一躍翻身而下,幾乎一步就衝到了柳逸面前。

  「柳叔!咻咻在不在裡面?」

  柳逸看他面露急色滿頭大汗,不覺微笑點頭:「在。」

  左虓心頭大石放下,咧嘴一笑就準備跨步進去:「我去接她出來。」

  誰知柳逸橫臂一攔:「慢。」

  左虓足下一滯,怔愣望著柳逸,黑亮月眸閃著不解。見到如今的狀況,他大概已經猜到眾人費心搞出這麼多匪夷所思的事是為了擺脫柴紹傑對情岫的糾纏,畢竟那些選駙馬的理由也太牽強了不是麼?女皇明面兒上不好出口拒絕西越,於是就用「綁票」來遮掩一番,而且柳逸也應該是向著自己而非古籬的。可如今他放古籬進去,卻攔自己在外是什麼意思?

  沐乘風見勢捏了捏手腕,也下了馬來,大有硬闖的架勢。

  「等等。」左虓攔住了沐乘風,轉頭問柳逸,「柳叔這是為何?」

  柳逸一貫表象儒雅言語無情,他道:「一直以來我都是看在咻咻的面子上才不太為難你,因為在我看來你算不上什麼人中龍鳳。若論武藝品性你比不上沐乘風,若論算計手段你比不上貴國四皇子,更遑論國師的六藝學識……甚至連柴紹傑,性格上也比你果決剛毅。」

  這樣的貶損左虓早已習以為常,他現在無暇惱怒,撓著耳後急吼吼道:「是是是,我一無是處我爛泥糊不上牆。柳叔您換個時間數落我行不?先讓我進去找咻咻,不然國師他……」

  「你還性情急躁沈不住氣,枉有聰明,卻不用在正途之上。」柳逸打斷他,繼而卻話鋒一轉,「不過你也並非一無是處。至少,我還未遇見比你待咻咻更真心誠摯之人。」

  左虓赧然摸摸鼻頭:「您到底是要誇還是要貶呢……」

  柳逸笑而不答,自顧自道:「以前我總是想一定要挑世上最拔尖的男子給咻咻做夫君,現在……我想還是任由她自己喜歡罷了。下面這道關卡是專為你而設,只要你過了這關,不僅我,包括女皇陛下也會欣然認可你的身份。」

  左虓頓時底氣十足,心血澎湃拍拍胸口:「什麼關卡柳叔您說,我保證能過!」

  「那就跟我來吧,勞煩沐公子在此等候。」

  柳逸帶著左虓進了道觀,卻並未帶他去梅長遠的故居,而是來到另一間房外停下腳步。

  「咻咻落下一支步搖在裡面,你去找出來。」

  嗯?!

  左虓驚訝:「這麼簡單?」

  柳逸點頭:「是。快進去,給你一盞茶功夫。」

  左虓還沒反應過來,就被連推帶搡推進了房間,身後房門「匡」地關上,還卡嚓一聲落了鎖。

  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定了定神便打量起這間屋子來。房內沒有燭火黑黢黢的,只又一點白光透過窗稜縫隙透進來,照得勉強能看清擺設,而且窗戶上也被釘了長條木頭板子,輕易出不去。

  還好懷裡有個火折子,左虓摸出來打燃,藉著微弱火光尋找步搖,逐一掃過地面石磚。

  嘶嘶——

  好像有什麼光滑綿軟的東西掠過腳背,冰涼冰涼的。左虓登時心頭一緊,趕緊彎腰一照腳下,剛巧看到一縷金色的尾巴掠過去。

  噗一聲,火折子掉在了地上,火光頓時熄滅了,墨色中左虓嚇得臉色恰白,腿腳發軟幾乎快要昏厥,同時四面八方湧來了數百條細長軟曲的身影,紛紛盤踞在他腳畔。

  這是一間蛇屋。

  隱蔽的石室當中,情岫怯怯縮在牆角坐著,抱膝看著不遠處陷入夢魘的古籬,心頭懼意浮現,既怕且憂。

  這樣癡迷惘然,又帶著傾慕惆悵的複雜眼神,她不止一次在古籬狹長溫柔的眼眸中看到過。只是那雙眸子通常是望著自己的,而今天頭一次看到他對著梅長遠也露出這般神情。

  「我怎麼可能忘了你……」

  當日鷗鷺堂樹蔭下,他對她忽然說了這樣一句話。她以為自己不曾忘的幼年也是他沒有忘卻的,豈料他難以忘記的卻另有其人。

  情岫忽然覺得好遺憾。她沒有見過活著的梅長遠,所以無法得知當年的他有著怎樣的霽月風華。可從女皇這一生的鍾情,還有古籬這一生的癡然來看,他定是全天下最好的男子。

  同時,長久縈繞在心中的愧疚感一瞬間也淡去不少。在這場姻緣的抉擇中,她最擔心的是對不起古籬,害怕辜負他的一腔情意。可是現在她赫然發覺古籬這番情愫其實是源於自己的父親,是一場放錯了位置的情感。

  既然兩者皆不相愛,就不應該硬要捆綁在一起,耽誤了彼此。

  情岫坐在地上定定想著,古籬站在棺旁靜靜思著,時光徐徐流逝,最後被夾道裡鑽出的左虓猛然打破。

  「寶貝兒!」

  他顯得頗為狼狽,衣衫不整鬢髮蓬亂的,蒼白嘴唇還沒有恢復血色,手裡還緊緊攥著一支步搖。情岫聞聲驚喜爬了起來,一頭栽進他的懷裡。

  「九虎相公你可來了……」

  聽著情岫略帶哭腔的撒嬌聲,左虓擁住人撫著她後背安慰道:「我當然要來了。乖了乖了,不許哭鼻子,看見我要笑嘛……」

  「嗯。」情岫悶聲悶氣應道,在他胸襟揩了揩眼,仰頭說:「不知誰那麼可惡把我抓到這裡來,見不到你們我都好害怕,咕咕來了又不理我。」

  經她一說,左虓向棺槨那方看去,見到古籬彷如老僧入定一般站在那裡,失了心神。他問:「棺裡的是誰?」

  「是我爹爹。」情岫牽起左虓的手,「我帶你去跟他打個招呼。」

  小禽獸媳婦兒的父親?那就是他的……嶽父大人!

  左虓懷著敬畏之心走近,透過厚重水晶窺見底下之人,不禁感慨果真是世上獨一無二的男子,怪不得人人都為之瘋狂。

  「我們一起磕個頭吧。」

  左虓拉著情岫在棺側跪了下來,朝著梅長遠叩首,嘴裡小聲喃喃念了幾句。

  拜完之後左虓拉著情岫要出石室,情岫指著古籬:「咕咕怎麼辦?」

  「沒事,柳叔也在外面,叫他進來看國師大人,我們先出去。」

  正說著話,左虓卻突然腳踝一軟跌了下去,摔倒在地。

  情岫趕緊去扶他:「九虎相公你怎麼了!」

  這是她才發覺左虓渾身冰涼,臉色也白得異常,嘴唇隱隱發烏,很不對勁的模樣。

  她嚇得一下就哭了:「九虎相公你不要嚇我……」

  「沒、沒事。」左虓擠出一抹勉強笑容,有氣無力道:「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被蛇咬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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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1:11:39

【第74章.拈花笑,酒言歡】

  情岫看見棺槨裡的人先是嚇了一跳,可又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最後鼓起勇氣慢慢靠近過去。

  好熟悉的一張臉。

  情岫看著那雙緊闔的鳳眸,眼梢微微上挑,還有他的眉毛,也和自己一樣眉尾略略上揚,彰顯出一抹風流之色。丹唇高鼻,俊美極了。

  她不覺摸了摸自己眉角,想起女皇總是撫著此處,幽然歎息。

  「咻咻,你好像長遠。」

  五分承母五分承父。她是楚靈熙和梅長遠的女兒,她像他們。

  「您是父親對麼?」

  情岫伏在棺槨之上,用手指隔空描摹著梅長遠的輪廓,透過冰涼厚重的水晶,她彷彿摸到底下之人柔軟溫暖的肌膚。

  第一次相見她便認出了他,她並不害怕獨自面對一個亡去近二十年的屍體。

  「我以為這輩子也見不到您了呢……有生之年還能相見,真好。」

  情岫努力擠出一抹笑容,像小女兒撒嬌那般對梅長遠說道:「小時候您一定抱過我對吧?看,我現在個子長得高高的,也很重,九虎相公老說我吃太多變成了小胖子……呵呵,那我還是不要您抱了,免得把您累壞了。」

  她把臉靠在離梅長遠最近的地方,喃喃道:「那我們就說說話……」

  「母親在宮內為您立了座墳,我一直以為您是葬在那裡的,我都不知道你住在這兒。曾經我還偷偷帶團圓去了墳塚,叫她給您磕頭。」

  「哦對了,您大概還不知道團圓是誰。團圓是我生的寶寶,已經快四歲了,她既聰明又乖巧,下回我帶她來這裡見您。」

  「您獨自住在這裡這麼多年,一定很孤單吧……」

  「其實我從小到大也很孤獨,沒有父母,也沒有同齡的玩伴……還好我遇見了九虎相公,如果沒有他,我永遠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

  「我只想像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子那樣,相公疼愛兒女聽話,我不想當公主也不想做女皇……父親,您其實也願意我平平淡淡的對不對?」

  「……」

  筆直大道之上,一人一馬掠過地面,白衣翩然,黃塵飛揚。

  古籬出宮就策馬出了大都城,逕直奔往岫山。

  他不僅心細如髮,他還擅於洞察人心。他跟在女皇身邊十餘年,對她的心思瞭解大半,揣摩得清清楚楚。

  藏人處當然要選隱蔽之地,可又不能是人多口雜的地方,而且還要易於掌控。情岫失蹤不過小半日,斷不可能離京走遠。思來想去,唯有一地符合猜測——岫山道觀。

  這裡是女皇獨有情結的地方,也是他難以忘懷的地方。

  因為這裡曾經住著那個人。

  梅長遠。

  多年不來此地,道觀外的柏樹已經長到數丈之高,甚至越過了圍牆屋簷,鬱鬱直上飛入雲際。

  古籬有一瞬的恍惚。原來一晃二十年,那顆比他高不了多少的小柏竟然成長為參天大樹,而自己也已步入不惑。梅長遠,故去也有那麼久了。

  那麼久了……

  「師弟。」

  愣怔中古籬忘記下馬,一道平淡地呼喚拉回他的思緒。他放眼看去,道觀門口站著柳逸。

  北風簌簌,柳逸靜靜站在那裡,颯颯青衫和柏樹翠綠如出一轍。他一向溫雅的面容竟然也掛上冷漠,淡淡瞥了眼古籬,開口問:

  「為什麼要來?」

  古籬翻身下馬,白軟衣袂滑過空中,猶如一朵雲浮。

  他不介柳逸的態度,微微含笑:「我來接咻咻。」

  那張陰柔面龐帶著淺笑,看起來溫柔而美好,但誰又知道他其實心冷如鐵,就連時光這般鋒利無情的刻刀也未曾在上面烙下痕跡。唯一標誌著年華逝去的,只有鬢邊幾縷華髮,乍一看,還以為是落雪飛上了青絲。

  有人曾說,霜華覆頭,也算白首。

  「那一年,梅師兄帶你回來的時候,我也站在這裡。」

  往事娓娓道來,柳逸幽幽說:「那日大雪把觀前的樹都壓折了,我出門掃雪,老遠就見著梅師兄牽著一個孩子慢慢走回來。」

  漂亮的小男孩,不過六七歲的模樣,面龐精緻衣衫襤褸,足下一雙不合腳的麂靴,新簇鞋面看得出來是才買的,身上也披著寬大的裘衣,長曳拖地。

  彼時的柳逸不過是十四五歲的少年,梅長遠雖然年歲稍長,也未及冠。

  「這是……」柳逸看見人不禁一怔,擡眉問向梅長遠。

  梅長遠鳳目含笑,用手揉了揉男孩兒頭頂,道:「咱們的小師弟。」

  梅長遠勸說他們的師傅收小男孩兒為徒,老人愛好風雅,弟子姓名也要取諸如梅柳等雅致的名號,所以他給男孩兒取名籬,取傲菊之意。

  古籬是梅長遠撿回來的,也幾乎是由他一手帶大的。衣食住行,處處有梅師兄幫他打理為他操心,從未有人對他這麼好。

  梅長遠溫和良善,不是因為自身高貴而對低賤卑微產生了憐憫,而是發自內心的柔情似水。他會在寒冬臘月給窮人家送去冬衣炭火,他會在洪澇旱災收留饑民、熬粥施藥,他每每遇見賣身葬母之類的可憐人,都忍不住贈銀相助。即使他知道這些人多半是江湖騙子,可他還是說「寧縱勿枉」。

  甚至,他還能通鳥獸之靈,能與百獸飛禽言談。每當他在山腳吹響口哨,群鳥飛來,羽毛五彩錦繡,織就超過鳳凰當空的勝景。

  每每見此情景,古籬都會被震撼。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勝過梅長遠,從來沒有一個人會比他還完美。

  那十多年的朝夕相處,對於梅長遠和柳逸來說不過是同門之誼,再多就是兄弟之情。可對於古籬,那是一段刻骨銘心的經歷,他心中早有了一尊神像,風華絕代無人可及。

  「師弟,過來我教你馴鳥。」

  「吹響這個骨笛,鳥兒便會來了。」

  「不同的笛音會引來不同的鳥兒,有時是畫眉有時是黃雀……」

  「笛子送你罷,好好練。」

  手中骨笛已經被摩挲得不見絲毫粗糲,宛如一管羊脂白玉,就像梅長遠一樣溫潤。可惜贈笛的那人自從走後,就再也沒有回來。

  那日同樣是皚皚大雪,梅長遠說去後山踏雪賞梅,清晨出去直至黃昏方回,歸來時手拈紅梅唇角含笑,眼裡閃耀著從未見過的激情。

  古籬端來溫酒給梅長遠暖身,他小口啜著甜露,眼含憧憬。

  「你拈花淺笑,我把酒言歡……長相廝守,大抵如此罷。」

  此言一出,古籬當時便僵住了,猶如漫漫大雪落滿全身,可心中那團火焰,卻跳得恣意狂放。

  長相……廝守?

  心跳噗通快要迸出這具軀體,有生以來頭一次感受到體內這般熱烈的湧動。

  等他平復心緒回首想問個究竟,梅長遠已經在醉意微醺下沈沈睡去。

  有些東西不去觸碰便罷,若是不慎撕裂一道小口,裡面的東西嘩嘩流出,再也不復從前。

  可惜,這些都是一廂情願而已,數日後雪停了,古籬方才領悟梅長遠當日所言是為了誰。

  「師弟,我走了。好好照顧自己和師傅。」

  梅長遠臨走前,縱然心有眷念,還是敵不過陷入情網的熾熱,毅然追隨女皇而去。他不厭其煩囑咐柳逸和古籬,道別的話說了一句又一句。

  柳逸臉色稍顯凝重,也再三叮囑他入了宮小心,只有古籬一言不發,漠然看他遠去。

  闊別之後,古籬把自己沈浸在繁冗複雜的古書術數當中,憑他的聰慧很快便讓老師傅再無可教,只讚他是百年難遇的奇才,是座下最聰慧的弟子。

  只是,老者駕鶴西去前也說:「你們三個各有所長,卻也各有缺點。長遠太心軟,阿逸太中庸,而阿籬你……太執著。」

  執念一生,就彷彿扎根心底的一根刺,拔出來會血流不止,所以只能任由它瘋了一般蔓延狂長,最後完完全全把自己包裹起來。

  再次和梅長遠聯絡上,是在三年之後。一隻喜鵲帶來了消息,一喜一憂。

  梅長遠先告訴古籬,他有了一個女兒,剛剛出生不久。然後他也提及了近段日子宮裡發生的詭事,感覺不大對勁,希望盡快見他和柳逸一面,有些事情可能要托付於他們。

  誰也沒有料到,經年一別,竟是生死殊途。

  當古籬和柳逸去了大都皇宮,見到的是方才被屠倒在血泊中的梅長遠,還有刀鋒之下的嬰孩。

  縱然柳逸師承隱門醫術卓絕,卻也回天乏力,眼睜睜看著梅長遠死不瞑目,眼睛還望向嬰兒的襁褓。

  古籬親手覆上他的眼簾:「你且安心去,這裡有我。」

  他拔劍屠盡當時在場眾人,把幼年情岫交給柳逸帶走,他還殺了只野貓剝皮砍尾,充做「孽嬰」交給那群豺狼虎豹。自此以後,他受封國師,暗中和女皇聯手,佈局十多載,終於一舉除去蕭子何,滅他蕭氏滿門,為梅長遠報仇雪恨。

  大仇得報,心裡卻好像也空了,好比失去支撐的籐蔓,倒地不起。

  這個時候,他意外發現那名女嬰已經長大成人。

  「咕咕你來啦!」

  「咕咕我要吃杏子。」

  「咕咕我好想你……」

  「咕咕……」

  相似的眼梢一樣的眉角,還有心軟良善的脾性,懂鳥獸之言的天賦……

  原來他沒有死,他用另一種方式延續了下來。

  錯失了一次,再也不要重蹈覆轍。

  「我知道任何機關都難不倒你,所以我也不打算攔你。」柳逸拍上古籬的肩頭,把沈入回憶的他拉了回來,「我放你進去,只是你要想好,你到底是因為什麼才要娶她?愛慕,抑或……遺憾?」

  鼻腔有些苦澀鑽了進去,古籬略微一滯,仍是不改初心,跨步入了院子。

  「我用不著跟你交代。」

  入了院子他輕車熟路進了梅長遠的房間,一眼便瞧見了牆上密道,有那麼一瞬的愕然,不過還是很快就俯身鑽了進去。

  良久的黑暗之後,霎時白光讓人眩暈不已。古籬睜眼視物,眸子不再清明,而是瀰漫起一股迷霧。

  迷霧盡頭,那人眉目如畫,一如當年。

  古籬心頭一震,不自覺伸出了手,瘖啞喚道:「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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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咕咕的愛……大概屬於很隱忍的吧。不過正是因為失去,所以才記得深刻。如果梅長遠不死,咕咕也許倒頭來會發現自己可能只是一種雛鳥情結,或者是崇拜仰慕。就像咻咻對他的情感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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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1:11:17

【第73章.岫山宅,端墨硯】

  女皇扶額靠在禦座上,步搖金珞垂在臉頰,寶光映襯著慘白無血的膚色,神情格外沮喪。

  她對著齊列在下方的眾人道:「諸位先回,遴選一事待尋回公主再議。」

  古籬聞言眉稍都未挑一下,靜立一旁宛若百年芳樹,沈穩默然。沐乘風則稍稍皺了皺眉頭,垂眸抿唇似有思量。

  柴紹傑最先沈不住氣,上前一步道:「公主殿下遇險,小王定當竭盡全力救她脫困!煩請陛下告知是何人綁走了公主,對方有何目的條件?」

  「是蕭氏亂黨的漏網之魚。」女皇委婉推脫:「此事就不宜勞煩王子了,朕已派兵出城搜捕,想來很快便能救回皇兒。」

  柴紹傑不甘心,又出言相勸,再三表明了自己的一腔熱血雄心。最後女皇不忍再拒,遂答應了他出城尋人的請求。

  「好吧……」女皇很是勉強,「王子尋人之餘,要以自身安危為重,切莫以身犯險。」

  「請陛下放心,小王一定毫髮無傷地帶回公主!」

  柴紹傑匆匆離去,走的時候不忘看了眼其餘幾人,目光中有些蔑視傲然,彷彿在嘲諷他們不敢出頭的懦弱。

  待他走後,左虓給沐乘風使了個眼色,躬身對女皇道:「公主殿下吉人自有天相,陛下且放寬心,不要太過擔憂,好好休養等待公主回來才是。萬望及早聽聞佳音,在下告退。」

  左虓客套兩句也退出了大殿,沐乘風隨後而走。這下只剩了古籬一人在內陪著女皇。

  「蕭氏餘孽?」

  忽然,古籬嗤了一聲,唇角掛起瞭然的笑意,道:「我怎不知蕭氏還有餘孽?」

  女皇原本正在闔眸養神,聞言緩緩張開眼睛,顧左右而言他:「咻咻失蹤,國師你為何不急?」

  「急有何用?再者……」古籬噙笑反問,頓了一頓,又道:「我南楚女皇陛下向來英明睿智,殺伐果斷。清除蕭氏的時候三族之內男女全部斬首,其餘活口流放邊疆,絕未留下一個不該留的人。我倒疑慮一事,這漏網之魚何來?」

  女皇被他一問,沈默良久。

  「呵呵……」她也忽然笑了,自嘲搖搖頭,「長遠以前就常說你心細如髮,這等把戲自然是瞞不過你的。實話告訴你,是朕把咻咻藏了起來。」

  古籬徑直問:「為什麼?」

  女皇微微一歎:「是朕太寵她了,遴選帝婿也由著她胡鬧。本來選一個自己中意的男子也無可厚非,但朕還是放心不下。就怕所托非人,最後傷了她。咻咻性子更像長遠,既心軟又念舊,所謂當局者迷,她看不清誰才是最好的……所以國師,此番是朕設的一個比試,意在考驗你等能力。誰能最先找到咻咻帶她回來,誰便是我南楚駙馬。」

  古籬心領神會點點頭,轉身就往外走,輕飄飄丟下一句話。

  「我會帶她回來。」

  細碎嘩嘩聲響起,大殿耳房垂著的珠簾被人撩起,辛晴從後面走了出來。

  她口氣篤定:「以國師的本事一定會最先找到公主,看來他贏定了。」

  女皇不以為然:「未必。朕說的是帶咻咻回來,找不找得到是一回事,帶不帶得走又是一回事。」說罷她問:「東西柳逸備好了麼?叫他來,朕有事吩咐他去辦。」

  ……

  左虓和沐乘風勾肩搭背出了皇宮,找了個僻靜茶寮坐下來,隨便喊了壺茶水。

  「話說,」左虓摸摸下巴,倒是不急不躁的樣子,「那個蕭氏是以前的鳳君?被女皇抄家滅族的那個?」

  沐乘風端起茶準備抿一口,送到唇邊又嫌棄地把杯子放下,說:「是。四年前蕭子何逼宮失敗,女皇賜他自盡,然後下令誅殺蕭氏亂黨。那次清洗過後,蕭氏後人就沒留下幾個了,活下來的都在邊疆做苦役。」

  「這樣說來……抓我家小媳婦兒的人是千里迢迢從邊疆跑回來的?」

  左虓拿手肘拐了拐沐乘風,「喂我說死木頭你不覺得奇怪?按理說女皇對蕭氏如此忌憚,肯定在邊境也放了不少眼線,沒道理犯人跑了也不知道啊!再說了,大都禁衛森嚴,小禽獸又是在大庭廣眾之下被擄去了,青天白日的,難不成那些侍衛都是擺設!還有還有,你說這些亂黨綁了人肯定是要威脅女皇啊,可為啥一點動靜都沒有?而且我看女皇貌似也沒多傷心,換做我娘,哭都哭死了,哪兒還能這麼鎮定……」

  沐乘風想了想,道:「一國之君自然喜怒不形於色。至於你說的那些……叛亂過去四年,蕭氏此舉可能謀劃已久,所以才能得逞。」

  左虓揮揮手,拋了顆花生米進嘴裡:「我看不像,早不綁晚不綁,偏偏選帝婿的時候就綁了,哪兒有這麼巧。我倒覺得是女皇故意試探我們,許是她曉得了什麼也不一定……所以才要為難一下我們,選女婿嘛,當然要挑個文韜武略機智勇猛的才好。哪兒能像我家小媳婦兒,盡搞些煮飯繡花的比試,傳出去都貽笑大方!贏了也覺得沒面子。」

  「你這些聰明若一早用在正途上,也不會搞成今日的模樣。」沐乘風不知是誇是貶地說了他一句,亦覺其言之有理,問:「若是真如你所說,接下來應該怎麼辦?大都城地廣人稠,尋人猶如大海撈針。加上女皇有意設局,要查到公主蹤跡恐怕不易。」

  「查什麼查?有人帶我們去。」

  左虓眉梢一挑,月眸灼灼志在必得:「走走走,找我家媳婦兒去,找到了直接打包帶回來拜堂成親!」

  遠離大都皇宮的京郊,岫山山腳。

  這裡有座道觀,還有座青磚老宅。老宅三房一院,裡面有處涼亭,此時尚未立春,亭邊枯草黃疏,卻也有零星綠點兒冒了出來。

  老宅深房,陳舊古樸的家什,厚厚的青色幕帷之後,有人幽幽轉醒,微喃一聲。

  「唔……」

  情岫醒來便發覺自己身處陌生房間,腦袋還有些昏昏發沈,四肢無甚力氣。

  她揉揉太陽穴,依稀記得出了公主府後上了馬車,臨走還和左虓說了兩句話,然後車伕駕馬離開,很快就入了宮。女皇尚在大殿,她進了偏殿等候,那裡一切如常,只是紫玉香爐裡焚了一種不曾聞過的香,芬芳濃郁,她就有些犯困,於是去榻上小憩一會兒……

  再睜眼,就在此處了。

  情岫起身之後想要出門一探究竟,卻發現房門被關得死死,外面一把鐵將軍把守,撞在門環上鐺鐺鐺的。

  「有沒有人吶?有沒有人?開開門!開開門……」

  她拍打著房門喊了半晌,嗓子都啞了也無人應聲,於是又轉身去推窗戶,誰知也被封死了推不開。最後只得不甘放棄,坐回椅子上生悶氣。

  「是誰那麼討厭把人家關起來……」

  情岫托著腮滿臉不悅,沒一會兒便口渴了想找水喝。說也奇怪,她雖是被「軟禁」在了此處,但房內茶水果點都不缺,甚至還是她素來喜歡的口味。先喝了杯茶解渴,她隨即在這方小屋轉了一圈,走到屋角的書架處。

  書香墨味交雜,其中還隱含了些許陳年黴濕的味道,看得出來此處許久沒有人住了。但是書架上又一塵不染,想來是有人常常打掃。甚至連一側書桌上擺放的那本書冊還是原來模樣,翻開到其中某一頁,情岫過去探首一看,上書一詩。

  「欄杆閒倚日偏長,短笛無情苦斷腸。安得身輕如燕子,隨風容易到君傍。」

  小楷娟秀,卻又不似出自女子之手,筆鋒中帶了些許張揚遒勁。情岫情不自禁被這樣的詩詞吸引,手指緩緩拂過墨字,輕聲念了出來。

  「安得身輕如燕子,隨風容易到君傍……好癡的女子呵。」

  桌角上有一方端硯,體重而輕,質剛而柔,秀而多姿,水潤瑩厚。硯台邊沿被人雕刻成一枝梅花的模樣,繁花落落,幾點硃砂散落其上。

  情岫撫上了硯台,覺得它位置擺得有些遠了,於是去挪了挪。

  豈料硯台像是被沾在了桌上一樣,搬也搬不動,情岫使了好大的勁也未能移動它分毫,倒是身後的「嘩啦」了一聲。

  情岫一回眸,只見牆上不知何時竟然出現一道狹窄裂縫,剛巧容一人進去。

  她愣了一愣,隨即彎眉一笑。

  「原來有密道出去呀!」

  情岫急忙側身鑽進了密道。暗道狹窄,兩側石壁傾軋,她側著身體走了好一陣方才看見前方折射過來些許光線,於是加快了步伐,終於擺脫了逼仄的窒息感。

  眼睛不適應這樣霎時的明亮,情岫瞇瞇眼,擡起手搭在眼簾上,緩了片刻方才慢慢看清四周。

  一間石室,冷幽幽毫無人氣,白光是由牆壁上鑲嵌的數百顆夜明珠發出,泠光清冷,雖然明亮卻獨獨沒有燭火般的人間氣息,就像是仙池幻境那樣不真實。

  石室中央擺著一具透明棺木,透過厚厚的水晶片,情岫看見裡面躺著一位男子。屍身未腐,容顏依舊。仍是那風華絕代的樣子。

  梅長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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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15 11:10:53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6-15 11:11 編輯

【第72章.修煉場,金剛杵】

  「團圓的生父是誰?」

  大都皇宮華麗而清冷的大殿之內,平滑的大理石地面潔淨得宛若靜水,倒映出柳逸的儒雅身姿以及辛晴劃過忐忑的面龐,還有禦座上鳳目飽含威儀的南楚女皇。

  柳逸略微躬身表示敬意,回道:「咻咻不肯說。」

  女皇五指緊抓龍椅扶手,青白的指節表露出她正壓抑著怒氣,沈聲喝道:「就算她不說,你二人撫養她長大,對她的脾性舉動瞭若指掌,豈會不知那人是誰?說!」

  柳逸還是搖頭:「那日蕭氏炸山闖谷,動亂之下我們與咻咻失散了,以至她孤身流落在外半載。期間發生了什麼事我確實不清楚。」

  「若非念在你是長遠同門的份上,憑你今日這等欺君的說辭,朕就可以治你一個抄家滅族之罪!」

  女皇怒然,一拍桌案轉而問辛晴:「阿晴你說!」

  辛晴左右為難,先看了眼穩住氣不吭聲的柳逸,接著再擡眸偷覷了生氣的女皇一回,吞吞吐吐道:「我、我……也不知道。」

  「不知什麼不知!」女皇怒道:「你是不知朕與你數十年的姐妹情誼,還是不知當年誰為你辛家洗雪沈冤?或者不知朕與咻咻的母女之情?她遭遇此等惡事,你與柳逸非但知情不報,竟然還幫著一個外人欺瞞朕,你們太令朕失望了!」

  「我……」辛晴聞言心生愧疚,低低垂頭,輕聲道:「我不是有意瞞著陛下您的,只是咻咻不要我告訴您。」

  女皇微喘一口氣,略略壓下怒意,盡力平緩說道:「她年紀小不懂其中的厲害關係,你們怎麼也跟她一起胡鬧?即便是讓朕知曉又如何,團圓是朕的親孫女,朕斷不會為難她。朕只想知道當年發生了何事。為什麼那個男人沒有跟咻咻一起回來?他是不是……左世子?」

  ……

  晨曦清淺,暖煦綿綿。

  情岫這一覺睡得安穩踏實,在左虓臂彎裡醒來後,又覆過去抱住他蹭了蹭。

  左虓也醒了,笑著刮她鼻尖一下,道:「小糖人兒,愛黏人。」

  「那是因為跟你睡暖和。」情岫笑嘻嘻枕著他手臂,道:「反正嬸嬸說了,你就是個暖床的,以後你每天都要把被窩捂得熱乎乎,等著我來睡。」

  「哈!」左虓笑彎了眼,裝出唯唯諾諾的樣子,「小人但憑公主殿下吩咐,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辭。」

  情岫滿意晃晃腦袋:「這還差不多!」

  「那——公主殿下是不是要多給點打賞?」左虓不懷好意地笑著,一轉身壓住情岫,俯首在她唇上吮著,喃喃道:「小的不要工錢,只要每日雙修一回即可……」

  「色胚九虎相公!」情岫羞怯推開他,護住胸口,嗔道:「以前是我不知道才會被你騙,什麼雙修成仙……根本就是你胡謅!」

  左虓一本正經否認:「寶貝兒你這話可就說得不對了。我沒胡謅,雙修確是道家和密宗修煉的一種,意在陰陽調和,延年益壽的。」

  說著他輕輕啃上情岫修長瑩潤的的脖頸,手指沿著她的胸口一路下沿,滑過小腹,指著她臍下密地道:「你這裡稱為蓮華,乃是修煉場。」

  情岫好奇問:「那你的呢?叫什麼?」

  「呵呵。」左虓含笑,伏在她身上微微動了動腰,情岫立馬感到一根粗硬抵著自己。他笑道:「我的叫金剛杵。這個比喻怎麼樣,像不像?」

  情岫臉頰一紅,羞赧道:「嘁!什麼金剛杵石杵的,你以為舂米吶?」

  「不叫舂米,這是入定。」

  說話間左虓脫了情岫的玉色紗衣丟去一旁,握住她腳踝擡起她雙腿,置於自己肩頭,扯掉底褲扶住自己的金剛杵緩緩入了蓮華。

  「唔!你輕一點嘛!」情岫拿腳踢了踢他臉頰,撒嬌道:「我不喜歡粗粗魯魯的。」

  左虓轉頭順勢在她玉足上親了一口,垂眸笑言:「那我就溫溫柔柔的好不好?」

  他便一直在蓮華入口研研擦擦,進三分退兩分,來來回回一會兒,蓮瓣大張清露滿溢,情岫媚眸微瞇,唇邊溢出點點零星的吟聲。

  她覺得有些舒服又有些癢,不自覺拱了拱身子迎上去,嬌滴滴喚:「九虎相公……」

  左虓只顧埋首擺弄她,頭也不擡:「嗯?」

  「進來一點嘛……不夠……」

  左虓笑了,故意逗她:「不是不喜歡粗粗魯魯麼?我溫柔些還不好?」

  情岫咬咬唇,雖然很是害羞,卻忠於了身體的感覺,嘟嘴道:「有時候還是不要那麼溫柔,可以稍微粗魯一點,但就一點點!」

  「一點點是多少?」

  左虓問著,緩緩往內送了幾分停下。又問:「這麼多?」

  「……再多一點。」

  「這樣呢?」

  「還要多一點。」

  「夠不夠?」

  兩人玩玩停停,那金剛杵也不知不覺入了大半,情岫舒坦地哼哼兩聲。

  「嗯……就這樣,這樣最好。」

  左虓滿頭大汗,低頭看了眼依舊涸渴的**,終於忍不住猛然一挺腰,全部沒入蓮華之中。

  「唔!」情岫被他頂得快要飛了出去,感覺澎湃激烈,不覺雙手緊抓住他的手臂,「太深了……」

  左虓喉嚨低吼一聲,伏下深子把她疊成自己喜愛的姿勢,按住她的腰就狂要了起來,興不可遏。

  情岫鶯聲直顫:「壞九虎相公……說話不算話,嗯呃!」

  左虓額上滴下大粒汗珠,掉在她胸口上,他俯首張嘴含住酥紅,含糊不清道:「是你說要粗魯……」

  情岫惱他得寸進尺,纖指擰住他耳朵:「我不雙修了!次次都被你欺負!」

  左虓耳根吃痛悶哼一聲,下意識牙關一合咬住酥紅,惹得情岫也因疼「嘶」了一下,趕緊放了手。

  「寶貝兒,教你個新的。和尚撞鐘。」

  左虓趁機直起身來,掰開情岫一雙**,自個兒的蓬勃先退了出來露出圓潤頭首,忽然又仰身往前一送,逕直沒首抵在了深處蓮蕊。

  此番反覆多次,情岫只有喘息嬌吟的份兒,鳳眸半睜滿臉潮紅,嬌艷更甚。左虓也覺翕然暢美無比,難言其感。

  歡娛之處難言道,晨曦流光逐暮霞。

  清早一場艷事差點誤了進宮的時辰,公主府門口情岫慌慌張張,雲鬢歪斜倦容依舊,催著宮人們快動身。

  左虓在她身旁不住叮囑:「慢點慢點,老是冒冒失失的,當心摔著。」

  情岫回眸瞪他一下:「都是你不好!害我那麼晚才出門!」

  左虓厚顏無恥還嘴道:「寶貝兒你不厚道,這是過河拆橋翻臉不認人呀。方纔你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時候,可是抱著我不要我走的。」

  「……」

  情岫一跺腳:「明明是你自己貪圖舒服老纏著我,顛倒黑白,不要臉!」

  不過罵人歸罵人,當下可不是吵嘴的時候,她也無心再和左虓糾纏下去,趕緊上了馬車,臨走不忘撩起簾子,撅著嘴滿不高興地囑咐左虓。

  「你動作快一點。今兒個比針線,你先去買個繡了梅花的荷包揣著,要好看一點的。」

  左虓無奈摸摸鼻子:「還要繡花……我看全天下再沒比這更荒唐的比試了。行!我知道了,寶貝兒你先去,我買了東西就來。」

  「嗯,我等著你。」

  車簾一放,飛鸞車疾馳而去,只留下一道輕塵在後。

  左虓伸了個懶腰,摸摸後頸也翩翩然動身,先到市集的針線鋪子去買了個黃錦紅緞的荷包,磨磨蹭蹭一番專門和情岫間隔開來,這才悠悠閒閒往大都皇宮走去。

  剛巧,在宮門口他遇見了驛館過來的柴紹傑,兩人寒暄了幾句。

  柴紹傑對左虓參選帝婿一事有些不滿,直接問道:「左世子,請恕小王冒昧。您當日說公主殿下如何風流不堪,言語間流露出躲避之意,讓小王誤以為你是無意公主的。可那日宮宴上你又突然求娶公主,言語前後不一,行為也自相矛盾,敢問這是為何?」

  「這個……」

  左虓一時語噎,搓了搓手正想著找個什麼說辭敷衍過去。這時卻見到一列銀甲鐵胄的禁衛軍跑了出來,個個手持長槍,氣勢凜然。

  「快!通知各守城官關閉城門,不得放任何人進出!」

  帶隊將領一臉肅然,彰顯了應該是有什麼大事發生。

  左虓和柴紹傑見狀一怔,覺得有些納悶,於是上前準備問個清楚。

  左虓拱手問:「將軍大人,我是東晉定遠侯府左虓,敢問貴國宮內可是發生了什麼事?為何忽然戒嚴?」

  將領聞言點頭見禮:「末將見過世子。末將是奉陛下之命封鎖城門,諭令從大殿傳出,具體發生何事末將也不知曉。」

  「哦,有勞將軍相告。」左虓瞭然,又衝他拱了拱手,「那就不打擾您了,將軍請便。」

  左虓忽然有些心慌,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籠罩了頭頂上空。來不及再探,他和柴紹傑一起匆匆趕往大殿。

  剛到大殿門口還沒進去,左虓便聽見杯盞摔在地上的聲音,女皇正在怒罵眾人。

  「一群廢物!竟然在眼皮子底下也讓逆賊把公主捉了去!朕要你們何用?拉出去砍了!」

  數人紛紛下跪求饒,殿內頓時哀嚎一片。

  左虓一聽頭皮發寒,背脊都冰冷得僵住了。

  小禽獸媳婦兒被綁架了?

  -----

  作者有話要說:

  英雄救美這種狗血必須有!\(^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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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15 11:10:34

【第71章.雪霞羹,橘金餅】

  四人分別進了一間獨立小廚房,裡面鍋竈刀案、米面蔬果齊全,給出的時限是半個時辰,每人做一道吃食出來即可。

  左虓看著冷冰冰的竈頭和亮晃晃的大菜刀,根本無從下手。

  他連煮個粥都能燒糊,更別說其他的了!

  只是事到如今不會也得會,無奈之下左虓硬披著頭皮先去生起竈火。

  「這個小禽獸盡會磨折人,小狐狸精,專門整我是吧……」

  左虓往竈裡塞了一堆雜草,用打火石點燃,大股濃煙立馬冒了出來,熏得他眼睛發痛,咳嗽不已。

  「咳咳!咳咳……」

  沒一會兒他已一身狼狽,冕服沾滿灰塵,頭冠歪斜,臉也黑了幾分。還好總算是把竈火點燃了。

  「呼——」

  左虓長籲一氣,抹了把額頭,然後趕緊到食材堆裡翻找起來。

  「小禽獸不吃肉只吃素,又愛甜的……那要多放糖!對,多放糖!」

  他找到了一罐紅糖,於是一股腦兒全倒進了鍋裡,然後加了兩大瓢水進去。

  「嗯,糖有了,現在煮什麼好?煮什麼煮什麼……」

  左虓絞盡腦汁地想情岫的喜好,記憶中她愛吃蜜餞糖膏點心,可這些東西他也是會吃不會做,總不能現在出去買份現成的吧?

  在小廚房裡來回打了不下二十個轉,左虓終於一拍腦袋想出妙招來。

  仙丹!

  當年在山谷崖底的山洞裡,他為了哄她開心,拿出顆糖丸子騙她說是仙丹。情岫吃了以後十分歡喜,以至跟他回家之後還念念不忘,時常提起。左虓本就是胡謅亂編,彼時因為心虛窘迫絕口不提仙丹之事,還害得情岫鬱悶了好長一段時間。

  如果現在能重新拿出「仙丹」,小禽獸媳婦兒一定喜歡!

  左虓搓搓手掌,重新去刨弄了一堆菜,選出一個荔浦芋頭兩節嫩藕,三四個慈姑馬蹄,都是做那味「雲英炒」的原料。

  只是……他曉得裡面有些什麼,卻不會弄。

  「管他的,死馬當成活馬醫!」

  左虓擼起袖子,把一堆東西放上案板,拿刀就猛砍起來。碎屑橫飛,汁沫亂濺,不一會兒被他搗鼓出一團黏糊糊烏漆漆的東西。

  鍋裡的紅糖水開了,咕嚕嚕冒著滾泡,左虓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搗碎的渣子全部倒了進去,又拿筷子攪了攪。

  生芋頭本身就有黏液,蓮藕也有絲,再加上紅糖的粘黏程度,不一會兒還真被他弄出一鍋濃稠的糊狀物來。

  「太稀了……」

  左虓拿筷子一挑發現不能成形,鎖眉想了片刻,又灑了一把白面進去,終於成功把一鍋「什錦」凝住。

  「嘶!好燙好燙!」

  他把東西舀了出來準備捏丸子,手指頭剛一摸上去就被燙得大叫,趕緊縮回來捏住了耳垂。稍等了片刻,什錦糊糊晾涼了一些,他挖出一團黑乎乎的膏體,揪下一塊在掌心搓成丸子。

  期間左虓先嘗了一口,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頭一次親自動手心情激昂,他竟然覺得這奇怪的味道也還能下嚥,繼而越發賣力搓起丸子來。

  正當他做得起勁,突然聽見「匡」一聲,牆壁上的磚頭被人抽走一塊,露出一個大洞,然後對面伸過來一隻手,端著盤橘金餅。

  「給。」

  是沐乘風的聲音,左虓一看那盤中之物色澤金黃,擺成五瓣花的模樣,中間點綴一勺紅蜜,好比黃花襯著嫩蕊。而再看自己盤子裡四不像的丸子,黑黢黢髒兮兮的,好像……團圓玩兒的泥巴。

  沐乘風在那邊低聲催道:「快拿去。時辰要到了。」

  左虓明白他的意思,於是趕緊接了過來,順道把自己弄的丸子塞回去:「咱倆換換。我說死木頭,看不出來你還挺賢惠的……」

  沐乘風在隔壁接回盤子一看,鄙夷地「嗤」了一聲,用蔑然的口氣說了句話便又拿磚塊堵上了窟窿。

  「這餅左芝愛吃。」

  半個時辰一過,四個小廚房的門同時打開,有宮人來端走他們做的東西呈上給女皇和情岫,但為了公平,卻並不事先言明哪道菜是誰做的。

  情岫掃了一眼面前的四道菜。一盞雪霞羹,一碟橘金餅,一盤蜜羊腿,還有一個……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玩意兒。

  她面色無瀾,先是端起羹湯嘗了一口,然後咬了塊金餅,最後用筷子夾起黑丸子看了看,眉心微微蹙著,一咬牙含進了嘴裡,嚼都沒嚼便囫圇吞下,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

  品嚐完後情岫端起茶杯猛灌一杯,好不容易才把那股奇奇怪怪的味道壓下去,忍著沒有吐出來。

  女皇在旁看著,問道:「皇兒,可有結果了?」

  「嗯,有了。」情岫拿手絹揩揩嘴角,正襟危坐,一本正經地開口:「本宮認為……」

  「公主殿下,」節骨眼兒上柴紹傑忽然出聲打斷,擡手一指那盤蜜羊腿,遲疑道:「您似乎還忘了一道菜。」

  情岫轉睛一看,摀住了口鼻:「我不吃葷的,也從不殺生。怎麼你不知道嗎?」她擡眸有些不悅,嘟著嘴嘴小聲抱怨,話語剛好飄進女皇的耳朵裡:「連我忌口的東西也不知,還說什麼傾慕已久,傻瓜才信你……」

  柴紹傑面色陡變心中一驚,沒想到竟然在此事上栽了跟頭。

  左虓在旁邊樂得嘴角都開了花,笑盈盈望著古籬的那碗羹湯,心想以沐乘風的手藝,打個平手不在話下,沒準兒還能大獲全勝?要知道他家妹妹左芝可是出了名的難伺候嘴巴刁!

  誰知出乎意料的是,情岫居然睜眼說瞎話,指著那碟泥丸一般的東西說:「那個最好吃。其次是這碗羹,再就是這個餅。」

  左虓背脊一抖,難以置信地問:「寶……公主,你確定這丸子好吃?要不要再嘗嘗?」

  怎麼偏袒你還不樂意了?見好就收!

  情岫如是想,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再次確定了剛才的說法,對女皇道:「我最喜歡丸子。」

  於是女皇招人來問:「丸子是誰做的。」

  「回陛下,是沐公子。」

  ……

  這第一日的比試沐乘風名列第一,古籬第二,左虓第三,柴紹傑最後。眾人聽聞此果紛紛沈默不語,竟無一人開懷。

  女皇見狀笑道:「諸位無需氣餒,明日還有第二場。望各位好好表現。」

  說罷女皇離去,華麗儀仗隨之撤出了這方小院,情岫沈著一張小臉,氣鼓鼓一甩袖子跟了上去,臨走還不忘剜左虓一眼。

  糊不上牆的爛泥!枉費她一片苦心!

  左虓暗自叫苦不叠哀歎連天,若非大庭廣眾之下,他差點便要捶胸頓足氣得嘔出一口血來。

  什麼叫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就是!

  煙月初明,大都良宵歌舞昇平。

  左虓鬱結地回到公主府,準備先去看團圓一眼再回房慢慢自個兒後悔去。豈料竟破天荒遇上了情岫。

  他一陣驚喜:「你今晚不是住宮裡麼?」

  「別吵。」情岫剛剛把團圓哄睡著,見他回來放下帳子,走過來道:「我給母親說要陪團圓,她就讓我回來了。你呢,這麼晚才回府,跑哪裡去了?」

  「剛才是和沐乘風在一起。」左虓笑了笑,開口想解釋:「寶貝兒今天我……」

  不等他把話說完,情岫已經恨鐵不成鋼地打了他幾下。

  「笨蛋九虎,笨死了笨死了!」

  情岫一陣氣惱,咬牙道:「誰叫你串通沐乘風作弊的?這下好了,弄巧成拙!要是真讓沐乘風當選,我看你怎麼跟吱吱交待!笨九虎……」

  左虓任由她發氣,等到她打夠了方才去牽起她的手握進掌中,堆起笑臉道:「行行行,都怪我盡出餿主意。可是寶貝兒這也不能全賴我頭上呀。你事先又沒跟我通個氣兒,誰知道你會讓我們比做菜,你明知道我又不會……」

  說著說著他就不說了,只是輕輕撓著情岫手心,語氣略顯哀怨。

  「不比這個比什麼?」情岫沒好氣道:「琴棋書畫騎射武藝,你們誰能比咕咕還厲害?就要比這些廚藝女紅什麼的才好呢……反正咕咕的手藝我一嘗就知,你肯定是做得最難吃的那個。誰曉得你……白費人家一番苦心,笨死了你!」

  小禽獸媳婦兒這是……有心偏幫他?

  左虓驚喜,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笑著抱起情岫轉了個圈,在她雪腮上親了又親。

  「寶貝兒你說真的?你願意選我?」

  「討厭,又弄得人家臉上濕嗒嗒。」情岫羞赧地揩了臉頰一把,甜蜜笑意浮上唇角,嘴裡卻冷冷道:「誰願意選你了,是團圓捨不得你。我是因為她才勉強答應的。」

  左虓月眸彎彎,拿鼻尖去蹭著情岫下頷,道:「其實你也是捨不得我的,對吧?」

  「自作多情。」情岫嗔怪著推開他的腦袋:「反正你接下來好好表現,我會幫你的,只是千萬別讓其他人看出端倪來,特別是不能讓母親發現……」

  「沒問題沒問題。」左虓信誓旦旦地保證,問:「那明日比什麼?還是你說了算?」

  情岫得意晃著腦袋,笑露貝齒:「是呀,但我不告訴你!」

  「不說我可打你屁股了。」左虓彎腰扛起情岫放在肩頭,大掌在她臀上輕輕拍了一下,笑著「逼供」問道:「說不說?」

  情岫使勁晃悠著腳,小手在他背上又捶又打:「臭九虎不許打我!放我下來!」

  「嗯?叫我什麼?」

  「……壞九虎!」

  「我是你什麼人?說。」

  「……九虎、相公……」

  兩人嬉鬧玩耍盡興了便一齊回房就寢,互挽手臂親親熱熱的樣子。與此同時,大都皇宮之內,女皇聽了探子的回稟,疑竇叢生。

  「啟稟陛下,國師大人與沐公子分別回了自己府邸,西越王子回了驛館,左世子先和沐公子在一起,接著去了集市,最後微臣親眼看他翻牆進了公主府。微臣害怕出事,專程在外守了一陣,卻並沒聽見有什麼異常動靜,而且也未見左世子出來。」

  左虓怎麼會去情岫哪裡,而且還偷偷摸摸的?難道……他們之間有什麼瓜葛?

  女皇越想越覺得不對勁,於是下令。

  「去把柳逸和辛晴給朕叫來。記住,不要讓別人知道,特別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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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丈母娘是沒那麼容易搞定的,O(∩_∩)O哈哈~

  第九項:既然要上得了床,自然也要翻得了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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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15 11:10:14

【第70章.蕩鞦韆,選帝婿】

  左虓出了宮沒有去使臣驛站,他告訴相送的隨從自己要去會個朋友,於是甩開眾人獨立走了,刻意在街上兜了一圈才回到公主府。

  一進府他就迫不及待去找寶貝女兒,還沒走進團圓寢院,他就聽到小傢夥咯咯咯的笑聲。

  前兩日左虓親手在老樹籐下紮了個鞦韆,下邊繫了個竹編的小籮筐,每次把團圓放進去站著,然後推她蕩著玩兒。團圓喜愛極了,每天都要蕩得高高的看外面,非要日日玩上一會兒才作罷。

  這會兒柳逸辛晴正陪著團圓玩鞦韆。

  「娘!娘!我還要再蕩高一點。」

  穿著粉藍衣裳的團圓站在籮筐裡,小手緊緊抓住鞦韆繩索,為了怕麻繩割傷她,左虓還特意在兩側包上了軟布。她小小年紀膽子卻大,絲毫不怕鞦韆蕩高了離地遠,而是叫喚著讓辛晴再用勁推。

  辛晴在她背後笑道:「這樣就行了,當心太高了摔著。」

  團圓奶聲奶氣地說:「怕什麼嘛!娘親你會接住我的,再說跌破了膝蓋爹爹會給我治,他有好多好多藥……」

  「調皮的小東西!」辛晴嗔怪一聲,還是按照團圓的喜好稍微加了些力氣。

  柳逸在旁站著盯住團圓,儒雅似竹,他輕輕一笑,微歎道:「你娘小時候可沒你這麼調皮,她聽話乖巧多了。真不知道你怎麼這麼能折騰,像誰呢……」

  像誰呢?

  左虓在外聽見柳逸的歎息,不悅努努嘴,暗自咬牙。

  誰的種子像誰!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我家小寶貝兒小乖乖當然像我!

  正當他滿腹牢騷之際,只聽柳逸一聲驚呼。

  「小心!」

  空中飛來一隻彩蝶,小團圓看見了一時忘記自己在鞦韆上,伸手就去捉,她又正蕩到高處,手一鬆竟然就這樣飛了出去。左虓只見上空掠過一道粉影,趕快蹬牆躍上去抱住她。

  「團圓!」

  辛晴嚇得不行,也緊忙飛身追了上來,正看到左虓接住了人。

  左虓落地後急忙檢查懷裡的小傢夥,嚇得臉都青了,月眸佈滿焦色:「乖乖你怎麼樣?傷著沒有?別害怕別害怕……」

  「呵呵,」團圓反而笑呵呵的,伸出手安慰道:「大石頭你才別害怕,我沒事呀。你真厲害,還會飛呢……」

  左虓長長舒了口氣,放下心來,握住眼前晃悠的小胖手放在唇邊狠狠親了一口,半是威脅半是心有餘悸地說:「貪玩兒的小搗蛋鬼!以後不許玩鞦韆了,剛才嚇死你爹我了!」

  團圓一聽苦了臉,蹭起來抱住左虓脖子撒嬌:「不要不要!大石頭你最好了,你陪我玩,陪我玩……」

  左虓把臉一沈嚇唬她:「待會兒我就拆了那個破鞦韆架子!」

  「不嘛不嘛……」團圓嘟著嘴求他,眼珠一轉居然還出口威脅,「那我不要你當爹爹了,我找國師大人!」

  左虓挑挑眉:「喲呵你這小狐狸,竟然威脅起親爹來了。誰教你這些的?誰教的誰教的……老實交代!」

  他撓著團圓癢癢,團圓嘻嘻大笑,一邊躲一邊求饒,兩父女玩鬧不已。

  辛晴見狀,又聽左虓一口一個「親爹」,氣沖沖過去就給了興頭上的左虓一巴掌,打在他後腦勺上,然後擰住他的耳朵。

  「你個王八蛋胡說八道什麼?滾一邊兒去,別教壞了團圓!」

  「哎喲哎喲耳朵要掉了……」左虓冷不丁耳上一陣劇痛,聽見辛晴的聲音急忙討饒,「嬸嬸您放手放手,快放手,疼死我了……我沒教壞團圓,您才是別一口一句混蛋王八蛋,當心小孩兒學了去。」

  「還給老娘頂嘴!」辛晴一聽更怒,手指頭死命擰著,罵道:「你什麼身份?始亂終棄拋妻棄女的混賬東西,老娘準你進門已經算是開天恩了,你還敢指手畫腳?!別忘了你現在是賣了身的,少來什麼親爹乾爹,我們團圓不認你這種忘恩負義的下作東西!」

  左虓不敢反抗更不敢還手,只能苦著臉求道:「是是是,是我混賬是我混蛋……可是嬸嬸您年歲也不小了,現在還好,以後帶著團圓出去像什麼樣子?難不成真的說老蚌生珠?團圓是我和咻咻的親生女兒,我會對她好的,您就讓她認回我行不?」

  「不行!你做夢!」

  辛晴不滿左虓句句諷自己年紀大,咆哮一聲又要打他。這時柳逸聽到動靜過來,看見左虓不覺一怔,隨即開口阻止。

  「娘子住手,你先帶團圓下去,我有話問他。」

  辛晴抱走團圓的時候還不忘狠狠剜左虓一眼,順道踢他一腳。左虓疼得齜牙咧嘴卻只能認了,團圓看他擠眉弄眼的樣子掩嘴偷樂,悄悄衝他比口型:大石頭小心——

  左虓抿唇淺笑,衝她眨了眨眼。

  「咳。」

  柳逸見狀咳嗽了一聲提醒左虓回神。左虓連忙收起玩鬧神色,轉身在他面前深深鞠躬見禮:「晚輩左虓拜見叔叔。」

  柳逸打量著左虓,覺得他比四年之前倒多了些成熟穩重的感覺,遂開口道:「熟人熟事就不興這些了。多久來的?我竟不知。」

  左虓直起腰來,道:「也沒多久,元夕的前幾日。府上選下人那日我遇見了嬸嬸……然後就進來了,只是她不讓我出來亂竄。」

  柳逸算算日子,不覺笑道:「也有近一月了。真是難為了你嬸嬸,她這直爽性子居然能瞞大夥兒那麼久,呵呵……見過咻咻了麼?」

  「嬸嬸不讓我見她來著。不過,」左虓不好意思笑了笑,「因為團圓我們無意間撞上了,這就算不得是我主動去見的,我沒違規,嘿嘿。」

  「哈,」柳逸被他逗笑了,無奈搖著頭道:「看來你嬸嬸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千防萬防都沒能防住你,果真是老了呵……」

  左虓連忙奉承:「不老不老,我剛才胡說八道的,您和嬸嬸正當壯年,風華正茂!」

  柳逸付之一笑並不介懷,話鋒一轉突然問:「你來這裡有什麼打算?以咻咻今日的身份地位,是不可能跟你走的。當年你又那樣,要她原諒你也並非易事。」

  左虓垂下眸子,道:「我知道當年傷她很深,可是我不知道她有了團圓,若是一早知曉,無論怎樣我也不會捨了她……所以我此番來只是想彌補,就算她不肯原諒也沒關係,我只是想陪在她身邊。」

  柳逸俊雅的面龐閃過一絲詫異,不過很快他就釋然了,點頭讚道:「想明白了就好,你能做到這一步也是不易。年輕人經了變故能醒悟,是好事。對了,咻咻是什麼意思?」

  提起這個左虓明顯失落不少,道:「她那固執的脾氣……還是不肯鬆口,大約是鐵了心要嫁給國師的。」

  「國師他……」

  柳逸思及古籬欲言又止,眼神悠遠眉頭緊鎖,彷彿在思量著什麼。

  良久,柳逸袖下手掌握了握,下定決心,對左虓道:「你跟我進屋,我有事交代你。」

  ……

  翌日,女皇為平陽公主遴選帝婿的旨意一下,引起朝堂民間不小轟動。

  左虓聞訊雀躍不已,連忙約見了沐乘風。

  「還是你這塊木頭拿捏得準女皇的脾氣,知道她會把這件難事兒丟回來讓我們自個兒解決。」

  沐乘風表情淡淡的,道:「你別高興得太早。既是遴選,那我們就要比試一番。西越王子有何本事我不知,但是國師此人出身隱門,天文地理無一不精,文武卓越可謂深不可測,你我加起來也不一定勝得過他。」

  左虓大喇喇甩手:「他個半老頭子有什麼好怕的?再說他……咳,反正你甭擔心。我倒是覺得那個柴紹傑不好打發,西越民風彪悍,若是比賽馬騎射什麼的,我雖不懼,卻也不敢保證有十分勝算。」

  「現在說什麼都為時尚早,只是妄自揣測而已。」沐乘風一揚眉,平平道:「聽說比試題目是公主自己出,誰也不知道她要考什麼。」

  嗯???

  左虓想了想,忽然一拍大腿大叫不好:「這小禽獸該不會是要我們講鳥語吧?誰會啊!」

  三天光景只是彈指一瞬,很快便至遴選帝婿的那日。左虓換上冕服,腰配玉帶頭束珠冠,意氣風發地進了大都皇宮。

  本以為會去廣場書房之流比試武藝或者文采,誰知引路宮人卻徑直把他帶到了整個宮殿群的西北角。

  老遠就聞到一股炊火氣味兒,左虓在此處門前駐足,擡頭一看。

  禦膳間。

  左虓納悶蹙眉,問:「來此處作甚?」

  隨行宮人回道:「小的也不清楚,這是公主殿下的吩咐。世子請。」

  左虓進了院子,見到女皇和情岫都已經等候在此,身旁還站了三兩南楚大臣。他上前行過了拜見之禮便站到一旁,和沐乘風一起。

  不多時古籬和柴紹傑也來了,眼看人到齊了胡丞相便出來說話。

  老頭子捋了捋下頷的花白鬍子,清清嗓子道:「自古《禮記》曰:是以古者嫁娶三月……教以德言容功。德,貞順也;言,辭令也;容,婉娩也;功,絲麻也。今日為我南楚遴選帝婿,帝婿者當修身齊家,助皇太女殿下治國安邦,是故也以德言容功為準則之。四則之中,又以功為最要,針織廚掃……」

  胡丞相絮絮叨叨說了一堆廢話,最後終於道出今日比試題目。

  廚竈。

  左虓一聽傻了眼。這是要他……煮飯燒菜?!

  -----

  作者有話要說:

  O(∩_∩)O哈哈哈~十項全能啊,當然要出得廳堂入得廚房,這是第八項必備技能!

  不知道酒壺這娃會燒個啥菜出來,別把小禽獸毒死了o(╯□╰)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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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ve1130
侯爵 | 2012-6-15 11:09:56

【第69章.梅長遠,曇花瞬】

  情岫和左虓一前一後回了大殿,只見情岫眼眶隱隱發紅,而左虓滿眼郁澀,十分頹喪的模樣。

  不一會兒柴紹傑也回來了,於是女皇邀眾人入席。

  「去會芳殿。」

  金爐腦麝如祥雲,五色熒燈炫煌轉。會芳殿內玉柵珠簾,寶光花影,女皇禦座設在正中間,整個大殿猶如仙宮天池,奢靡無雙。

  柴紹傑看著這等光景,方纔的小小猶豫頓時煙消雲散。

  他求娶的是未來的南楚女皇,而不是一個普通的金枝玉葉。他所要的是南楚的富饒土地和廣袤財富,而不是相濡以沫的夫妻之情。

  無論平陽公主是怎樣的人,他都要娶。

  左虓一反常態地安靜,他不怕有多少人覬覦情岫,但是他害怕情岫的心意有變。特別是古籬,情岫對他的依賴和信任甚至超過了自己,她又單純得甚至有些傻氣,認準了理就一條道走到底。此次懷著感激報恩之情下嫁古籬,決心已經是十成十了。

  連當事人都不會反悔的事,他究竟要如何做才能扭轉乾坤?

  女皇禦座之旁便是公主席位,情岫入座之後,主動舉起杯盞,頌祝元宵賀詞。言畢後群臣舉杯同頌南楚,敬女皇。

  女皇心情不錯,含笑道:「得卿等祝酒,與卿等同慶。」

  眾人同飲一杯,繼而歌舞響起,女皇也不拘禮數,氣氛便活躍起來。幾位朝中重臣紛紛上前向別國使臣敬酒。

  左虓一直心不在焉的,竟未發覺沐乘風居然也在席上,而且端著酒盞走了過來。

  「世子。」

  沐乘風不改冷淡漠然的樣子,開口依舊惜字如金,除了喚左虓一聲就沒了其他的話,只是舉了舉杯。

  左虓擡眸一看是他,想起當初的背叛之事,氣火攻心,把頭往邊上一擰:「叛徒不配和本世子喝酒。」

  沐乘風面不改色,執拗地又進一步,把杯子遞到他眼前:「請。」

  左虓恨他一眼:「不、喝!」

  沐乘風不尷尬也不退後,就那麼舉杯站著,直直盯著左虓,渾然不顧旁人目光。

  左虓反倒被他弄得不好意思起來,眼看女皇都往這邊瞧了瞧,可他又實在不想和沐乘風一酒泯恩仇,於是起身離席。

  「本世子飲得有些多,出去透透氣。」

  他揮袖怒去,沐乘風也把酒盞一擱,尾隨而上。

  衝出會芳殿沒走幾步,左虓肩頭便被人按住,同時耳畔響起萬年不變的冰寒聲音。

  「站住。」

  左虓火了,轉身就揮拳過去:「背後捅刀子的小人!」

  「噗」一聲悶響,沐乘風臉頰挨了重重一拳,不禁腳下踉蹌倒退幾步。

  嘴角滲出一絲腥血,他擡手一抹,繼而上前又拉住左虓,卻並未還手,而是吐出兩個字:「左芝。」

  不提這個還好,一提起左虓更火大,揪住沐乘風領口又猛揍幾拳。

  「你還好意思說!始亂終棄的傢夥,不喜歡就不要招惹,招惹了又不負責,一走了之!你以為老子的寶貝妹妹好欺負是吧?今天我就代她打死你個負心漢!」

  沐乘風一味忍讓,任由左虓出手也不還擊,腹部挨了幾腳,不一會兒喉間都湧上一股腥甜。

  眼看對方無論怎麼挨打就是不還手,左虓兀自打了一陣也覺得沒什麼意思,於是收了拳頭丟開沐乘風,喘了口氣道:「老子現在沒功夫和你算這些舊賬,滾!」

  「隨你出氣。」沐乘風眼角青腫有些狼狽,不過目光如炬,擡眼堅定看著左虓,一字一句道:「我要娶左芝。」

  「娶?」左虓輕笑一聲,嗤道:「你以為你是誰,別人大姑娘還等著你?你也不想想我家妹妹是什麼身份,堂堂侯府小姐,上京多少俊傑趨之若鶩。告訴你,她三年前就嫁人了!你娶她?夢裡娶還差不多!」

  沐乘風眸子裡閃過一絲詫異,脫口而出:「不可能!」

  看他方寸大亂的樣子左虓心情頗好,邪笑著慢條斯理地說道:「不僅嫁了人,孩子也生了兩個,一兒一女,哦對了,現在她肚子裡又有了一個!哎呀呀,用不了多久本世子又可以當舅舅了……」

  左虓齜牙咧嘴得笑著,沐乘風卻垂下眸去,滿身冰寒終於破裂,染上濃厚哀惆。

  「我以為……」沐乘風喃喃一句,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不過很快他便擡起頭來吐掉嘴裡血沫,繼而定定說道:

  「和離!」

  唔???

  左虓愣了一愣,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結結巴巴地說:「和、和什麼離……你胡說八道什麼!」

  沐乘風狠力抓著左虓臂膀,目露凶光:「她和離,我娶她。不然我去殺了那人,讓她先當寡婦再改嫁。」

  「你簡直不可理喻!」左虓咬牙切齒,「好端端的她為什麼要和離?再說若是真的改嫁給你,我的侄兒侄女怎麼辦?」

  「我養。」沐乘風欣然接受,「孩子帶過來,我視如己出決不虧待。」

  「……」

  左虓嘴角彎了彎,一陣偷樂。他壓下笑意不動聲色,斜眼道:「哦?你有這麼大方?幫別人養兒子,看不出來呵……」

  沐乘風面色無瀾,只是追著左虓問:「和離還是殺人,選一個。」

  「我怎麼選?這事兒你自己去問吱吱,她說了才算。其實我倒是可以幫你說說好話,不過……」

  左虓伸了個懶腰,笑瞇瞇道:「現在我自己的媳婦兒都還沒到手,沒道理先幫你追媳婦兒吧?」

  沐乘風一聽,淡淡瞥了他一眼,輕描淡寫飄出一句話:「我幫你,事成之後你再幫我。」

  沐家是南楚世家,和女皇交情匪淺,沐乘風又是欽定的下一代家主,自己在此人生地不熟,若有個地頭蛇當靠山自然是好,再說妹妹那裡不還牽掛著麼?就算以往有什麼仇怨,等先把小禽獸媳婦兒弄回家再慢慢來收拾這個死木頭不遲……

  左虓心中飛快算了算這筆賬,面露老狐狸般的笑容,拍掌答應。

  「成交!」

  兩人結盟,左虓也暫不計較過去的事,而是和沐乘風勾肩搭背,和他商量道:「我家小禽獸說她要嫁給姓古的老頭子,而且女皇也答允了,對此你有什麼主意沒有?

  沐乘風道:「若論公主喜歡誰,你定是比國師強的,而且公主和你還有一個女兒,這也是你的勝算之一。只是國師在朝中影響力不小,女皇正是看中他日後能幫助公主坐穩皇位這一點,還有公主又對他懷有感激之心,這些是你比不上的。」

  左虓撓撓頭:「這些我都知道,我就是問你有什麼法子沒?本來一個姓古的就夠頭疼了,現在又來個勞什子西越王子,也對我家小禽獸虎視眈眈!」

  「其實他來也並非毫無益處。」沐乘風沈思片刻,道:「你可知道當初我為何出走東晉?公主尚未回宮,女皇便屬意我做駙馬,彼時我離家遠走,實則是為了逃避這場婚事。只是沒想到居然遇上了你們,真是一場陰差陽錯……國師對我沐家有恩,那日我幫他實屬無奈,並非存心拆散你二人,其他潛藏暗樁之說更是無稽之談。」

  沐乘風鮮少解釋,此時為了左芝竟破天荒向左虓道清來龍去脈,又說:「公主與國師大婚之事尚未宣告天下,也就是還未最後敲定。既然西越王子想娶公主,而我也曾是駙馬人選之一,若再加上一個東晉世子求親,你猜女皇陛下會如何處理此事?」

  ……

  元宵良夜,正當女皇在會芳殿招待西越和東晉的使臣,突然沐家嫡子沐乘風下跪向女皇請婚,求平陽公主下嫁。繼而西越國大皇子柴紹傑也上前求親,接著是東晉定遠侯府世子左虓當眾表露傾慕之情,就連國師大人竟也出言說自己與平陽公主早有婚約……公主本人當時一見此情景都有些懵了,女皇也緘口不語遲遲不表態,殿內群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一下鬧得不可開交。

  在此狀況下,當眾應了哪個人,回絕了哪個人,都會傷及其他人的顏面。柴紹傑和左虓自是不消說,二者分別代表了西越東晉,這國與國之間的事兒,可不是三兩句就能打發得了的。就算是古籬和沐乘風,女皇也在他們之間也拿不定主意。

  最後,女皇只得言說此事稍後再議,匆匆結束了筵席。

  是夜,女皇寢殿燭影縱橫,珠珞垂地。情岫沒有回公主府,而是留宿在了這裡。

  古沈木龍床上鋪著金蟬羅紗,情岫伏在女皇身側,眼睛睜得大大的,眉心一點微蹙,有些憂愁。

  女皇愛憐地理了理她的頭髮,握在手中一大束,幽幽道:「少年不識愁滋味,青絲千萬。曾幾何時我也如此,如今卻已生出多少華發……」

  「母親,」情岫轉過身偎進女皇懷裡,「給我講講父親好麼?他是什麼樣的人?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女皇一下下輕撫著她的背,像哄嬰孩兒睡覺那般,柔笑說道:「那年先皇駕崩,我方才登基就碰上了寧王叛亂,於是我重用了蕭氏一族,封他家長子為護國大將軍,出戰平亂,為了穩定蕭家,我還把鳳君之位給了蕭家二子蕭子何。」

  「我與蕭子何自幼相識,並非不知道他為人陰狠野心勃勃,可為了南楚,我也只好這般行事。只不過縱是一國之君,枕邊人卻非心中所愛,我心中多少存著些怨氣。所以那年冬天我借先皇后陰壽要做法事,便微服出了宮去京郊岫山道觀小住了幾日。」

  憶及當年的相遇,女皇不禁露出小女兒家羞赧的神情,宛如情竇初開。

  「那一日下了好大的雪,我聽道觀裡的姑子說後山有一片梅林,現下開得正好,於是便獨自前去觀梅賞雪。當我走近梅林,遠遠就看見了你父親。」

  一柄青傘一襲白裘,梅長遠站在紅梅樹下,手裡拈著一枝梅花。

  「雪風吹落了我的披氅,你父親為我拾起來,就這樣我們說了第一句話……」

  「呵,知道你名字的由來麼?因為我和長遠是在岫山結識的,也是在那裡定了情許了終生……後來他就入了宮,成為我的侍君。其實我當時很是愧疚遺憾,我和你父親相遇的時機不對,我並不能許他一生一世一雙人,可他卻也全然不介,捨了高人隱士弟子的身份來陪我……所以我想,那便許他專情一心罷。」

  「未料我此舉惹怒了蕭子何,他一早裝出隱忍大度的樣子,逐漸瓦解了我們的防備之心,暗中卻痛下殺手,最後佈局害死了長遠,連你也差點不保,幸好你父親的兩位師弟及時趕來,救下了你。」

  女皇眼眸瑩瑩,含淚道:「咻咻,你是長遠留給我的唯一,我不能沒了他還要失去你,所以當初送走你是迫不得已,其實我也很捨不得……」

  「我知道。也許我以前有些埋怨你和父親,但我沒有恨過你們。」情岫動情地抱住女皇,鼻音重重,「母親,我很羨慕你和父親。你們在一起的日子,一定很美好罷……」

  女皇撫摸著她的後腦:「是很美,也許那三年時光只是我生命中的曇花一瞬,而且再也不會有。但已經足夠我回味一生,懷念一輩子。」

  猶記青傘,猶記梅香,猶記舊芳。猶記……那一隅回眸相望。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段不會忘記的驚艷邂逅。

  女皇如此,情岫也如此。

  梅長遠已經遠離人世,而那個人還活著,甚至就在她身旁。

  思及此處,情岫定了定心,對女皇道:「母親,既然他們都想當駙馬,那我就娶好了。不過我只娶一個,我會對他一心一意,就像您對父親一樣。」

  女皇道:「你想選誰?若要拒絕其他人,需說得委婉些……」

  情岫狡黠一笑:「那就不做這樣得罪人的事。乾脆讓他們相互比試,勝出的人當駙馬。至於比什麼……我說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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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七項:打小三!

  猜猜咻咻會出什麼考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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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1:09:32

【第68章.夢良蘭,舊時情】

  女皇摸著泛黃畫卷,微微一歎,唏噓感慨。

  那一段情……她本以為算不得什麼情,只是一段略有遺憾的過往,彼此欣賞的兩人因為種種原因,始終不能走到一起。還未開始,便已隕落。

  未料,她很快遺忘的往事卻被那人記了這麼久。

  「身無綵鳳雙飛翼,心有靈犀一點通。」

  畫卷右上角題寫了一行小楷,塗著丹蔻的手指輕輕劃過,女皇情不自禁念了出來。

  情意自是深重,可惜,她和晉皇只能是知己。如果她後來不曾遇見梅長遠,如果她和梅長遠不曾陰陽相隔,如果她不曾誕下情岫……也許有了這麼多如果,她才會還給晉皇一句「相逢不改舊時情」。

  「唉,」女皇懷舊的情緒久久不散,歎氣一聲,問道:「晉皇近來可好?」

  左虓站在下方,被一身玄色襯得俊朗瀟灑,他恭敬躬身:「不大好,老是病著。許是年紀大了的緣故,吾皇十分牽掛陛下您,時常念叨著以前與您品茗暢談的光景,還說幸得陛下顧念昔日朋友之誼,故而貴國與我東晉才能一直這般友睦,所以吾皇專程差微臣送來禮物,代他老人家問您一聲好。」

  「確是多年朋友之誼。」女皇應了一聲,頷首表示對左虓的說辭還算滿意,道:「世子一路舟車勞頓,也別著急回去,好好在這裡住幾日,朕也好盡一盡地主之誼。」

  左虓聞言喜上眉梢,急忙道謝:「恭敬不如從命,微臣多謝陛下!」

  言罷他擡起頭,偷偷拿眼角瞄了瞄情岫,拋給她個得意的小眼神。

  情岫一見他得瑟的模樣就恨得牙癢,可是當下卻只能不動聲色。當初在她的百般懇求下,眾人都瞞著女皇團圓的生父是誰,女皇也只以為她是遭遇了什麼不測,害怕她傷心也就不敢提起。如果現下讓女皇知道了左虓即是辛晴口中「天殺的混蛋」,他不用天殺,女皇就直接把他五馬分屍了!

  因為左虓的突然來訪,西越的求親被打斷,女皇也趁機緘口不提,惹得柴紹傑對這個所謂的東晉世子生出些許不滿,心中也猜忌起來。

  千里迢迢只為送一幅畫而來?好生奇怪。

  左虓無視他打量審視的目光,瀟瀟灑灑掀袍坐下,一襲磊落大方,唇邊掛著伎倆得逞的笑容。

  敢跟他搶小禽獸媳婦兒?找死!

  時辰尚早,眾人陪女皇在殿內坐著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情岫因為擔心女皇發現左虓的身份,一直心神惶惶的,看起來心不在焉。柴紹傑幾次開口都冷了場,不免有些尷尬。

  「陛下,」左虓站了起來,笑容可掬,「在下聽聞貴國宮中栽有一種夢良蘭,每干十二萼,花尾帶徹青葉三尺,乃是花中之魁,且正月之時恰是盛開之際。不知在下是否有幸一飽眼福?」

  「說起來這兩日是該開了。」女皇頷首,對宮人道:「去取兩盆夢良蘭來送給世子。」

  左虓推辭:「陛下且慢。君子不奪人所好,再說此等嬌蘭只適宜在南楚這樣的寶地生長,若是挪到其他地方也許就栽不活了。折了這麼好的花,我豈非暴殄天物?觀賞一番即可。」他言笑晏晏,裝作不認識情岫的樣子,一轉頭對她道:「名花配美人。還請公主殿下賞臉,屈尊帶在下前去一觀。」

  嗯?!

  情岫不覺一怔,下意識望向女皇。只見女皇點頭應允。

  「去吧,帶左世子和紹傑王子好好轉轉。」

  步入芳翠環繞的蘭室,只見盆盎羅列,瑩瑩綠綠中點綴花萼,蘭葉如劍芒,花高於葉者有金粟蘭,其香特甚。還有箬蘭,葉如箬,似蘭無馨,亦可入藥。

  情岫徐徐走過盆盆蕙蘭,香袖拂過蘭蕊,沾上幾許蘭芬。

  「這種是風蘭,需植於老木之上,花開白黃,有微香。」她逐一給另兩人介紹道,「這是杭蘭,一枝一花,花色較多,有如胭脂有如白玉……」

  柴紹傑聽得很認真,表現出十分專注的神情,而左虓卻吊兒郎當的樣子,偷偷掩嘴在柴紹傑耳畔低聲說道:「傳聞……平陽公主風流成性。」

  柴紹傑聞言一愣,很快說道:「傳言未必可信。小王看公主殿下端莊大方,並不像那種人。」

  「嘁,你才第一次見她,難不成就知根知底了?」左虓翻他個白眼,似是嘲諷他太天真,繼而又道:「據說……平陽公主府上面首三千。」

  「三千?!」柴紹傑這回瞪大了眼,難以置信。

  左虓嚴肅點點頭:「沒有三千也有三百。前些日子公主府選下人你聽說了吧?其實這表面上是挑下人,實際上是挑男寵。不信你去看看,公主府中男子個個貌賽潘安,英俊倜儻,都是絕色!」

  「這個……」柴紹傑確是聽過公主府選人那日的龐大陣仗,這會兒暗自估量左虓的話有幾分可信。他想了想覺得也有些可疑,可還是硬撐著風度道:「公主殿下乃是未來的君上,身旁多幾個男子本是應當。當今女皇陛下不也納了好幾位侍君?」

  左虓繼續胡扯:「這些都沒什麼大不了的,最最要命的一點是……」他故意話說一半停下,吊人胃口。

  柴紹傑追問:「是什麼?」

  「過來過來,」左虓衝他招手示意他附耳過來,左顧右盼一番,賊兮兮地說:「公主床事十分生猛,一般男人受不住!」

  「挑男寵那日有個身高九尺多的大漢入了府門,本是意氣風發地進去,沒一會兒卻被擡著出來,被霜打過的茄子似得……你知道為什麼不?就是因為他那方面不行,公主罵他銀樣蠟槍頭,所以……唉!廢了!」

  左虓安慰性拍了拍柴紹傑肩頭:「兄弟我是看你這人不錯才給你說這些,記住,離平陽公主遠些,不然萬一被她看上……呵呵,損了身體是小,恐怕到最後精盡人亡,骨頭渣都不剩!你好自為之。」

  情岫看他二人一直把腦袋湊在一起竊竊私語,不免有些不悅。

  「二位慢慢看,本宮失陪了。」

  她略微一福身便揮袖而去,只甩給兩人一個冷冰冰的背影。本來按照柴紹傑一開始的熱絡勁兒肯定是要跟上去的,可被左虓一通糊弄,他竟然站著沒邁步。

  左虓見狀一陣竊喜,面上卻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拍拍胸口:「幸好幸好,若是被她看上,本世子直接抹脖子上吊算了!咳,人有三急,我去方便方便,馬上就回……」

  他捂著肚子急吼吼跑出去,徒留柴紹傑愣在原地許久不能回神。

  公主……當真如此生猛?

  情岫走出蘭室沒幾步,就被左虓從後追上。

  「公主殿下留步!」

  他大步朗朗而來,逕直在距離情岫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微微一低下頷,帶著茶香的醇爽氣息撲在她臉頰。

  「為什麼丟下我自個兒跑了?」

  他的唇近在咫尺,彷彿隨時都會吻上自己。情岫下意識側了側臉,微微嘟嘴:「我才沒那麼不知趣,打擾你們說話。」

  「哎喲小醋罈子。」左虓調戲地去摸了她臉一把,眉眼飛揚,「連男人的醋也要吃,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醋勁兒那麼大?」

  「你瞎說。」情岫氣呼呼摀住臉,拿眼瞪他,「你以為你是誰?你頂多是個、是個……是個通房暖床的而已!本宮才沒空理你,還吃醋哩……哼!」

  左虓嘴巴咧得大大,湊過去靠在情岫肩頭,蹭來蹭去「撒嬌」道:「能為公主暖床是小人的福分,小人願意伺候殿下,您今晚上招幸小人好不好?」

  ……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

  情岫狠勁推著他:「討厭!不許來纏我!」

  左虓抱住她腰肢不肯撒手:「我生是公主殿下的人死是公主殿下的鬼,做人做鬼都要跟著你,你可別想甩掉我,我簽了賣身契的。」

  「明明是你先不要我的,你現在怎麼好意思說這樣的話!」

  情岫被他纏狠了,也氣急了,狠勁在他背上掐了幾把,泫然欲泣,帶著哭腔罵道:「我那樣求你你也不要我,還把我一個人丟在那裡……我回家四年你都不聞不問,團圓出世你也不曉得,更別說知道我生她時有多疼……臭九虎!壞死了!」

  皮肉的疼痛並不劇烈,情岫還是捨不得下重手。可是左虓心裡疼得快哭了。

  「寶貝兒對不起對不起……」他緊緊箍住情岫任她發氣,喃喃道歉,「那時我……都是我不好,是我負了你傷了你的心。你原諒我一次好不好?再給我次機會,我會好好對待你和團圓……我不回東晉了,我留下來陪在你和團圓身邊,寶貝兒你別趕我走,我慢慢補償你們……」

  情岫緊捏的粉拳緩緩鬆開,抿著唇不願說話,媚眼裡晶瑩晃動,好似有點心動。

  他是讓她牽掛了四年、喜歡了四年,直到今日依然傾心的那個人。

  可他也是拋棄了她四年,讓她傷心痛苦了四年的那個人。

  不是不想原諒他,只是有點害怕。害怕某一日舊事重演,他突然又變成那個冷心絕情的左虓,棄自己而去。

  想到這裡,情岫使勁推開左虓,甩袖丟下一句話。

  「太遲了,我已經答應了和咕咕成親,日子就定在下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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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第六項:搞定丈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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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1:09:12

【第67章.歲寒友,送神像】

  「哼!嘴上說得好聽,還不是半夜跑掉了……」

  情岫見左虓不在好生失望,發氣踢開床下的被褥,惱怒埋怨了幾句。

  「咯吱」一下房門開了,左虓端著水盆進了屋子。

  「這麼早就醒了?」他笑瞇瞇走到床前,彎腰捏了捏情岫的鼻子,道:「是起床還是再睡一會兒?」

  情岫見他回來不禁有些欣喜,剛才的鬱結早飛到九霄雲外去了,心裡頭甜滋滋的,唇角微微勾起,卻刻意把臉一轉昂起頭,拿喬起來。

  「不許對本宮動手動腳!」

  左虓厚顏無恥地嘟起嘴去親了她一口:「那動嘴可不可以?」

  他的吻依然那般熱烈,情岫心跳噗噗,腮邊都快燃了起來。

  「討厭……」她羞赧地推開他,眼中藏著小小的歡喜,嘴上卻罵道:「沒臉沒皮!臭無賴!」

  左虓又撲過去抱住她,死皮賴臉道:「我就是不要臉的無賴,一輩子都賴著你。」

  「姐姐……」

  這時小團圓醒了,揉著眼懶懶喚她:「我想尿尿。」

  情岫正要抱她起來,左虓搶先一步:「乖乖我帶你去。」

  「大石頭你也在啊,」團圓打著哈欠,爬進他臂彎靠著,「快一點,我都快尿在褲子上了。」

  「乖乖忍住忍住!」

  左虓忙不叠抱起團圓衝了出去,情岫看他手忙腳亂的樣子,樂得掩嘴直笑。

  等左虓帶著團圓回來,情岫已經起身了。兩人一齊幫著團圓洗漱,情岫給她梳頭,左虓便親手伺候小傢夥穿衣裳。

  團圓坐在圓形軟凳上晃著小胖腳,月牙般的眼睛一直盯住左虓,看得出神。

  半晌,她突然揚起頭問情岫:「如果我把你換來當娘親,那是不是爹爹也要換一個?」

  「嗯。」情岫應道:「你會有個新爹爹,他也會對你很好的。」

  古籬愛屋及烏,這幾年對團圓都很好,讓團圓接受他也並非難事。

  「那……讓我自己選新爹爹可不可以?」團圓咬著手指頭,老氣橫秋皺著眉頭想了很久,一指左虓:「我要選大石頭!」

  「騰」一下,情岫手裡的檀木梳子都掉了下來,砸在她腳背上。她來不及去撿起來,緊張問道:「為什麼要選他?其他人不好麼,比如……國師大人?」

  「國師大人好是好,但我還是更喜歡大石頭。」團圓掰著指頭數起來,「國師大人比大石頭長得漂亮,不過大石頭比國師大人好玩兒。他講故事講得好,又會編螞蚱捉蛐蛐兒,還能帶我放風箏……嗯,大石頭好,我要大石頭當爹爹!」

  左虓正蹲著給團圓穿襪子,一聽此話簡直是熱淚盈眶,上前大力摟住小傢夥,在她臉頰猛親不止。

  「乖乖你真是我的小寶貝兒!就這麼定了,以後不要叫我大石頭,叫我爹!我是你親爹!」

  「去去去!」情岫氣得踢了他一腳,「你才不是團圓的爹,你沒資格。」

  左虓爭辯:「怎麼沒資格了?沒我你能生出團圓麼?也不想想是誰的種子!」

  情岫叉腰瞪眼:「送給我就是我的。你灑了種子就不管了,懷團圓的是我,生下她的是我,照顧她的也是我。你哪一樣插過手了?反正你就是沒資格!」

  「……」

  兩人爭吵喋喋不休,卻沒一點真刀真槍的火藥味兒,倒更像是小兩口閒來無事找茬拌嘴,如同民間尋常夫妻。

  「血濃於水,反正我就是團圓親爹,誰也甭想否認!」

  左虓嘴巴厲害又難纏,情岫辯不贏他,最後氣得把腳一跺。

  「懶得和你說,團圓我們走!」

  情岫抱起團圓扭頭就走,左虓趕緊邁步追上,兩人一路拉拉扯扯就到了公主府門口。

  正巧宮裡來了人,在門口就下馬奔到情岫跟前一跪。

  「啟稟公主殿下,小的奉陛下旨意,前來迎您入宮。」

  情岫皺著眉頭自言自語:「昨兒個不是和母皇說好了晚上再去麼?這麼早又來催了……」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常服,歎了口氣:「稍等,我去更衣。」

  她把團圓交給左虓帶著,警告他道:「不許在團圓面前胡說八道,不然我趕你出府去,哼!」

  待到情岫轉身進了府,左虓一臂摟住團圓,跑去跟宮裡來的人搭話。

  「這位大人如何稱呼?」

  左虓見人先笑十分親切,這宮人見狀趕緊躬身:「不敢當,小人姓齊,在內務府做事。公子是?」

  左虓拱手見禮:「原來是齊公公,有禮了。在下是公主殿下的貼身近侍,叫九虎。」

  近侍?那就可能是未來的侍君之人了?

  齊公公急忙要見大禮,左虓上前虛扶一把,彬彬有禮相問:「敢問公公,宮中可是出了何事?我瞧您似乎有些著急。」

  齊公公略微驚訝,讚道:「還是公子眼尖。今日西越國大皇子來我朝拜覲,陛下設宴款待,此時使臣多半已經入了宮門,所以小的才趕著來請公主……」

  ……

  大都皇宮金殿暉堂,此時西越大皇子柴紹傑剛剛踏進殿門,麂靴踩在柔軟的雲紋紅錦毯上,腳底綿柔,連帶著心也溫和了幾分。

  這樣的富麗堂皇,這樣的繁榮昌盛,這樣的奢華精巧……都是西越可望而不可及的。

  柴紹傑走到王座下方躬身一禮,笑容謙和:「小王見過女皇陛下,祝陛下萬壽無疆,福澤綿長。」

  女皇高坐在盤龍金椅之上,垂眼看著這位未來的西越王,只見柴紹傑魁梧健壯,身形長相都是典型的遊牧族,濃眉深眶,鼻鋒挺直,肌膚呈現出常年日曬而形成的健康棕色。

  「賜座。」

  女皇揮袖,微微笑道:「王子遠道而來辛苦了,且先在此稍作歇息。朕設了晚宴為閣下接風洗塵。」

  「多謝女皇陛下。」柴紹傑起身道謝,隨即說:「聽聞今日是貴國的元宵節,所以小王備上區區薄禮略表心意,還望女皇陛下笑納。」

  說罷他拍拍手,西越使臣便擡了幾個大箱子上來。箱蓋一打開,裡面的寶石瑪瑙都晃花了周圍宮人的眼。西越國雖然土地較為貧瘠不易耕種,但蘊藏了大量的玉石瑪瑙等礦產,柴紹傑送上一整箱未經雕琢的上等玉石籽料,出手大方極了。

  女皇見物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是道謝了一聲,便命人收下禮物,然後叫宮人上茶。

  一盞剔透翡翠杯送到柴紹傑手中,他甫一揭蓋,清冽茶香撲面而來,其中還夾雜了淡淡的松竹之香。

  他讚道:「好茶!」

  女皇手中也有一碗,她道:「此乃我南楚特有茗茶,稱『歲寒三友』。茶樹植在竹林旁,所以自帶竹葉之香。烹茶之時用松針煮水,水則取自梅瓣初雪,三者集齊方成此味。」

  「原來如此,真是好茶。」

  柴紹傑漫不經心稱讚著,心中卻有些不是滋味。西越不產茶,百姓平素所飲的都是下等釅茶,一塊茶磚幾乎全是碎茶渣。而就算是王公貴族,所有的也不過是些花茶清茶,何曾見過這樣講究的茶葉,更遑論用這般繁複的方法烹製了。

  如果西越也和南楚一般富饒便好了,至少要讓百姓喝上一樣的茶水,而不是在每年冬季都食不果腹衣不裹體,四處行燒殺搶掠之事……

  「平陽公主到——」

  傳喚太監一聲高稟,拉回柴紹傑飄忽的思緒,他隨即放下茶盞望向殿門。

  一襲妍麗迤迤而來。情岫額點花鈿頭梳高髻,穿著錦繡百花宮裝徐徐走進,對著女皇行禮。

  「兒臣拜見母皇。」

  「起來吧。」女皇一擡手,介紹道:「這位是西越國的大皇子,紹傑王子。」

  情岫進來就發現殿內還坐著一人,服飾帶著濃烈的異域特色,平素在南楚都沒見過。聽女皇這般一介紹,她便走過去福了福。

  「王子殿下好。」

  柴紹傑趕緊回禮:「公主好。」他眼睛緊盯情岫,見她果真如傳聞中那般美麗,甚至還有幾分妖媚,不禁有些驚喜,同時又感慨萬千。

  西越風沙大,西越女子不到四十歲臉上就佈滿了風霜刻下的皺紋,哪兒如南楚女人嬌嫩。不說眼前風華正茂的平陽公主,就連已經年過四十的南楚女王,看起來竟比西越三十歲的女人還要年輕。

  富庶的國土、美艷的女人……這是一個充滿誘惑的地方,任何人都無法抵擋。

  情岫最不喜歡被人盯著看,眼見柴紹傑用看獵物的目光看著自己,她微微蹙眉又不好發作,於是趕緊轉過身,匆匆到柴紹傑對面的椅上坐下。

  柴紹傑也察覺了自己的失態,趕緊收回目光,轉向女皇說道:「陛下,小王還帶來一物,是專程送予公主殿下的。只是此物體積龐大不便入殿,勞煩陛下和公主隨在下出去一觀。」

  正殿門口的廣場上,站著一個一丈多高的龐然大物,渾身灰色,四蹄如柱,兩扇招風耳猶如巨大蒲扇,還有一條長粗的鼻子。

  「此乃婆娑國的神物,名曰象。性情溫順又十分聰穎,寓意吉祥平安。」柴紹傑介紹著,對情岫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它能聽懂馴獸人的話,在婆娑國一般作為貴族坐騎使用,而且力大無比,還能馱載貨物。」

  情岫見到這頭大象雙眸一亮,興沖沖跑過去近距離盯著它看,大象在她面前揚了揚鼻子,把鼻尖放到了她肩頭。

  情岫試探著摸上象鼻子,和它說起話來。大象彷彿很是高興,忽然鼻子一卷就纏住情岫的腰,把她舉上了半空。

  女皇大駭驚呼:「皇兒危險!」

  柴紹傑安慰道:「陛下請放心,此象性情和順,不會傷了公主的。」

  果然,大象只是把情岫舉上了自己的背脊,情岫側坐在象背上,一手抓住它頸上的繩索,一手向女皇揮了揮,笑靨如花。

  「母親你看!」

  女皇見狀微微摀住心口,稍稍緩了一口氣,命令宮中侍衛:「去旁邊守著公主,以防萬一。」

  柴紹傑見她如此緊張情岫,心中暗有思量。他向前挪一步之後轉身,對著女皇深深一鞠躬,之後單膝下跪。

  「尊貴的女皇陛下,小王早在西越就聽聞了平陽公主美名,心生仰慕已久,如今一見更覺傾心。所以小王斗膽,請求陛下把公主嫁予在下,在下一定全心全意對待公主,悉心愛護絕不怠慢。請看在小王一片癡心的份上,萬望陛下成全!」

  女皇未料他這麼快又提起這件事,不覺一怔,滯了片刻方才想開口回絕。

  「這個恐怕……」

  「啟稟陛下。」

  這時急匆匆來了個宮人,在女皇面前埋首說道:「東晉定遠侯府左世子求見,說是受晉皇所托給陛下您送東西來,此時正在宮門外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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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第五項職責:PK情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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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1:08:55

【第66章.走馬燈,守夜人】

  正月朔日是一年節序之首,南楚大都男女皆著鮮衣,遊玩於梵廟集市等地,家家宴飲笑語不絕,足要熱鬧到元宵節。

  平陽公主近日宮廷筵席頗多,而且回回都攜了柳逸夫婦和團圓一起去。主人不在公主府內倒冷清許多,又逢過節眾人都有些懶怠,成日吃喝混日子。不過獨有一人閒不住,那便是左虓。這天左虓找到了府中匠人,請他做幾盞元宵節觀賞的燈。

  這匠人是那日和左虓一同進府的,姓吳,家中世代都靠手藝吃飯,一雙手巧得很,能做百物,眾人都打趣叫他「吳不能」。

  「石兄想要什麼樣的燈?」

  吳不能年歲不大,比左虓還小兩歲,相貌清秀身材偏瘦,唯有雙手手掌格外寬大,手指修長,骨節突出十分惹眼。

  左虓摸摸下巴:「有沒有哪種燈會動的?」

  吳不能點頭道:「那要做走馬燈。先用竹條編形,外面罩彩色絲帛,若將剪紙圖案粘在內裡,點燃蠟燭後燈就會自己轉動起來,人馬追影物換景移,很討小兒喜歡。」

  左虓一拍大腿,笑道:「就做這個!」

  找來竹條羊皮染料銅片,吳不能先燒炭把銅化成漿水,再倒進模具凝成條狀,趁熱拉成細絲,作燈內的風扇輪軸之用。左虓則在旁畫著圖案花樣。

  「石兄已經成家了吧?」吳不能一邊做著燈框,一邊問道:「此燈是做給令郎的?」

  左虓擡眸,咧嘴笑道:「是給小女的。」

  吳不能口氣裡有淡淡的羨慕:「石兄好福氣,不知令愛屬什麼的?畫只生肖上去意頭更好。」

  「唔……一個屬羊一個屬豬。」

  「原來是一對千金,羊和豬……」吳不能心中算了算,露出驚訝的神情,「石兄你成親得好早,女兒都那般大了!」

  「嘿嘿,」左虓撓撓頭,「小的倒是聽話乖巧,就是大的那個不省心,老跟我置氣,我頭都大了!等你日後成家便知曉了,女人真是麻煩,冷不得惹不得說不得更罵不得,只有寵得!」

  「哈哈……」

  兩人嘴上說說笑笑,手裡動作不停,傍晚時分終於做好了兩盞燈,左虓再三向吳不能道謝,提著燈美滋滋去了團圓的寢院。

  公主府前掛起燈籠的時候,情岫也回來了,四轡馬車緩緩碾過寬闊的石板路,徐徐停在府邸門口。古籬先懷抱團圓下來,然後再回過頭去叫情岫。

  「咻咻,要不要我幫忙?」

  「不、不用……呃!」

  情岫很不雅地打了個酒嗝,晃悠悠從車裡探出頭來,五指抓住車簾,腳步虛浮,幾乎是從上面跌了下來。

  「小心!」

  古籬剛把團圓遞給下人,就察覺身後有什麼倒下來,趕緊轉身一把接住情岫。

  懷中女子嬌軀柔軟,自然天成的淡雅幽香混合了絲絲酒味,形成一股使人沈醉的香氛。古籬垂眸看著近在咫尺的妖嬈臉龐,泛著些許紅暈,宛如一朵春日最明艷的桃花。

  「咕咕,」情岫仰起臉嬌笑著喚古籬,「你身上好香啊,團圓也經常這樣說……」說著她把頭埋進他胸口深深嗅了幾下。

  古籬心頭淌過一陣激流,喉嚨有些發緊。

  五分相似的容貌,可性情……她真的只是她而已。

  「咻咻,」古籬緊緊把她一擁,靠在她耳畔說道:「我……喜歡你。」

  這樣的話他從未對她說過,也許是今日酒香醉了心,他很想親口說一次。

  「我知道呀!」

  情岫並未因他的表白而顯露驚喜,依舊笑呵呵的,媚眼裡有什麼朦朧不清:「喜歡一個人才會對他好,咕咕你是世界上對我最好的人。你放心,我以後也會對你好的……唔,頭好暈吶……」

  她並沒說也喜歡他。

  舌尖彷彿舔到一縷苦澀,古籬淡淡笑著,眼裡有些失望:「我扶你進去,早點歇息。」

  情岫甩了甩頭,擺擺手:「有她們伺候就行了。咕咕你回去吧,你也早些休息。」

  言畢她在婢女的攙扶下深一腳淺一腳踏進府門,只留給古籬一個淡淡的背影。

  情岫酒量不好,這日在筵席上多飲了幾杯便醉了,此時酒氣稍稍散了一些,腦中也不似剛才渾濁。她忽然想起今日柳逸辛晴都不在,晚上沒人陪團圓,遂開口對身邊婢女說:「我去團圓那裡,你們不用過來守了。」

  她接過團圓摟入懷中,笑眼盈盈:「今天姐姐陪你睡好不好呀?」

  團圓笑著抱住她肩膀:「好!」

  兩個嬌人兒一同回了院子,情岫不喜歡別人打擾她們母女倆獨處,於是把團圓那裡的人也遣了下去。

  「清清靜靜多好,成日一群人跟在後面,好像長了很多條尾巴……」

  情岫進房把門一關,撅著嘴抱怨了幾句,然後拆掉頭上繁複的髮飾,把厚重宮裝也脫了下來隨手一丟。

  團圓學她的樣子踢掉珍珠錦履,嘟起嘴巴:「這個鞋好沈,穿著我都走不動路。」

  情岫點頭:「這個鞋我也不愛穿,鑲滿了的紅綠石頭,穿在腳上像綁了沙袋。而且鞋子都藏在裙子下面,看也看不見,一點意思都沒有……我寧願光腳!」

  「咯咯……」團圓笑得直捂嘴,「我也要光腳,和姐姐一起當赤腳仙!」

  「來呀來呀,我們比比誰的腳快!」

  情岫天生就是嬌憨純真的性子,這幾年回宮是被束縛著不敢隨意表露喜怒,現下和團圓單獨一起,心裡那點小女兒的嬌俏全被勾了出來,脫掉鞋襪把裙子撩到膝蓋,和團圓玩起大腳踩小腳的遊戲來。

  「姐姐你不許躲!」

  「偏要躲偏要躲……」

  「哎呀人家踩不到嘛!你比我大要讓著我的!」

  「好嘛好嘛,讓你踩一下,就一下……」

  一大一小在榻上蹦跳著,笑聲哈哈不絕於耳。誰也沒注意到繡床那方有忽明忽暗的燭光溢出。

  「呼——」

  玩累了情岫就摟住團圓躺下,攬著她的小腦袋靠在自己胸口,微微喘著氣,試探問道:「團圓,你喜不喜歡姐姐?」

  團圓揚起小胖腳丫一甩一搭,狠狠點頭:「喜歡!」

  「那……」情岫抿抿唇,忐忑問道:「那姐姐當你娘親好不好?」

  「咦?」團圓歪著腦袋眼露迷茫,「為什麼?你不想做我姐姐嗎?」

  情岫愛憐摸著她額頭:「因為我更想做你的娘親呀,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團圓想了想,搖搖頭:「我已經有一個娘親的,不用再多一個。」

  「可是,」情岫眸裡流出悲涼,「我才是你真正的娘親……團圓你知道麼?你是在我肚子裡長大的,你是我生的。」

  團圓聽了「騰」一下爬起來,撐在情岫身側瞪大了眼:「我以前是住在這裡的?」她好奇極了,低下頭去附耳在情岫腹部,小手摸著問道:「你的肚子這麼小,怎麼裝得下我?」

  情岫笑道:「因為那個時候你很小呀,就像一顆小種子,慢慢才發芽長大的。」

  「哦……」團圓很老道地哦了一聲表示自己明白了,拿手指戳了戳情岫肚子,忽然又想起來一個問題。

  「現在裡面有小種子麼?會不會長大?」

  經團圓這麼一說,情岫忽然想起小年夜那日的事來,心頭一悸臉頰也不覺紅了幾分,垂下眼簾喃喃自語幾句。

  「應該不會那麼巧……就算有了又怎麼樣,給了我就是我的,難道還想我還給他?哼……」

  白日玩久了早乏了,母女倆靠在一起暖烘烘的,不知不覺竟在榻上睡了過去。當細微鼾聲響起,自繡床旁邊的屏風後鑽出一人,月眸熠熠。

  「呵,我果然養了兩頭小懶豬。」

  左虓悄悄走近,先把團圓放到床上安置好,然後才去抱起情岫。

  他偷偷刮了下情岫的鼻子,半數落半寵溺地說:「有你這樣當娘親的麼?比團圓還要孩子氣,我可慘了,既要養媳婦兒又養女兒……」

  輕輕把人放到繡床之上,左虓拉過被子給她蓋好,覆唇下去吻上額頭:「寶貝兒睡吧,我給你守夜。」

  水晶珠簾,五彩染畫,交映璀璨,旋轉如飛。走馬燈在頂上慢慢旋轉著,細細燭光灑落進月朧紗帳,繽紛彩色暈得房內一片暖煦。

  左虓靜靜坐在床沿,貪戀的目光一直放在妻女身上,只希望這一刻能延續千萬年。

  半夜時分情岫覺得喉嚨乾澀,渴醒了想起來找水喝。誰知一睜眼看見腦袋邊的黑影,嚇了一大跳。

  「什麼人?!」

  她隨手抓起瓷枕就砸了過去,直接把打瞌睡的左虓打下了床。

  「哎喲……」左虓咚的一聲摔到地上,好不容易爬起來揉著胸口說道,「寶貝兒是我……」

  情岫原本還要打,一聽這聲音停了下來,愣愣的:「你……誰準你進來的!」

  左虓下巴支在床頭,口氣可憐兮兮的:「我就想陪著你們嘛……寶貝兒是不是想喝水?我去給你倒。」

  他轉身去取水,情岫揉著太陽穴,卻被一閃一閃的光影吸引住目光,於是撩開帳子看了過去。

  燈面很新,看得出來是才做的,五彩絲帛顏色妍麗十分精美,不過最讓她驚訝的還是幾幅圖案。

  竟然是他們相遇那一日的情形。

  山谷、崖底、少女、野熊、山洞……

  走馬燈旋轉,圖畫連動起來,講述了一場驚艷邂逅。

  「寶貝兒來。」

  發呆的時候左虓已經端了杯子回來,打斷了情岫出神的思緒。她突然把臉一沈,轉過頭去用被子蓋住頭,悶聲悶氣道:「我不喝!」

  左虓一怔,伸手拍拍她:「跟自己慪個什麼氣?來,喝了再睡。」

  「就是不喝!」情岫藏在被窩裡賭氣,過了片刻把頭露出來,有些威脅地說:「你不準睡這裡,快出去。」說完她又急忙躲了回去,不再露面。

  「那我把水放這裡,你渴了就喝。」

  左虓把水杯放在床頭,和衣在床榻邊睡了下來,長長舒了一口氣。

  現在不原諒他也沒關係,至少他陪著她們呢……

  想到這裡,他露出一個無聲的笑容,滿足闔上了眼。

  許久,情岫也悄悄從被子裡冒出頭來,撩開帳子看了眼睡在地上的左虓。

  「大冷天凍死你……」

  她努嘴低低說了一句,表面上滿不在乎,腳下卻把自己的被子踢下床去,自己則擠到了團圓那裡。

  這一覺睡得特別香,翌日是元宵節,晨光鋪滿了屋子情岫才醒,懶懶地抱著被角不想起床。

  忽然想起床底下還睡著個人,她一個激靈坐起來,趕緊往底下一看。

  一條被褥亂糟糟橫在那裡,而左虓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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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第四項職責:守夜保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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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1:08:35

【第65章.度舊年,西求親】

  「團圓、團圓才不是你女兒……」

  春潮席捲,情岫紅撲撲的臉染滿欲色,媚眼裡水汪汪的,硬咬牙克制住情|事帶來的愉悅,否認了左虓的話語。

  「不打自招。」左虓月眸斜擡,手指去挑開她的衣襟,埋頭在她胸口輕輕咬了一下,「我又沒說是團圓。」

  「……」

  情岫惱極了,咬唇恨恨瞪著他:「反正我才不會給你生小娃娃!」

  「哦是麼?」

  左虓挑眉一笑,整個身體都覆了過來,把情岫鉗在身下,愈發使出渾身解數,深深淺淺地一進一出。

  「那我們現在生一個也不遲。」

  雖然被折騰得厲害,情岫就是忍住不吭聲,只是狠狠咬上左虓的肩頭,吞下萬千嬌吟。兩人本就闊別多年,都不曾有過這等事,她緊張之餘不免用力,暗自夾絞住那男子之物。左虓背脊一酥,想忍卻沒忍住,終於喉嚨低低吼鳴一聲,動作也停了下來。

  感覺到二人契合之處粘膩一片,情岫趕緊一把搡開人跳下床,用手絹胡亂揩了幾下,慌慌張張忙著穿衣裳。冬日裙子有好幾層,她越是著急越穿不好,老半天一條白花花的腿還露在外面。

  左虓見狀想去幫她,剛剛邁出一步:「我來……」

  「不許過來!」

  情岫彎腰摀住腿,腮幫子氣鼓鼓的,媚眼瞪著左虓,喝道:「你走開你走開!不許看我!不許看!」

  左虓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那都那個了,怎麼還不能看?

  情岫如今羞憤難當。她並非沒有設想過二人重逢的那一日會是怎樣光景。也許他會裝作不認識她,也許他會來解釋當初的苦衷,也許他會苦苦哀求她的原諒……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左虓這麼厚顏無恥,居然一見面就……

  哼!當初是他不要她的,現在別以為雙修了就能和好如初!還想認回團圓?做夢!

  情岫穿好衣裳趕緊過去抱起團圓,邁步就要往外走,理也不理左虓。

  左虓身子一挪堵住她,腆笑道:「寶貝兒……」

  「誰準你叫得那麼親熱!」情岫表情冷冰冰的,「我才不認識你這種混蛋!讓開,我要出去!」

  左虓臉皮厚,被罵了也若無其事,依舊堵住門口,還想伸手去抱情岫。

  「以前不認識沒關係,現在認識不就行了?小人誠心誠意前來投奔公主殿下,願效犬馬之勞,任勞任怨,任打任罵……」

  情岫警惕後退一步:「,我才不稀罕!」

  左虓眨眨眼,眸光熠熠:「不稀罕麼?可是小人會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公主殿下剛才舒服麼?要不要再來一次?」

  「你……不要臉!色胚!」

  情岫氣得直跺腳,兩人說話的動靜吵醒了團圓。小傢夥擡起腦袋來,眼睛也沒睜開,迷迷糊糊道:「姐姐你來了……你和大石頭在說什麼……」

  情岫拍著團圓的背,安撫道:「團圓乖,我們沒說什麼,姐姐抱你回去睡。」

  左虓見狀拍拍手:「乖乖來我這裡,我陪你睡好不好?」

  情岫緊摟團圓,很是防備:「不行!」

  「憑什麼不行?團圓是我的……」

  正當二人為團圓爭吵,院子外面響起了古籬的聲音。

  「咻咻?咻咻你在不在裡面?」

  情岫一聽古籬尋了過來,大驚失色,趕緊推搡左虓一把。

  「快藏起來!」

  左虓不依:「憑什麼?我正想會一會他……」

  「叫你藏你就藏,不然我以後不讓你見團圓了!」情岫連連推他到屏風後面,「躲好了別出來。」

  左虓剛藏好古籬就走進了院子,情岫急忙抱著團圓迎出去,把他堵在門外。

  「咕咕。」

  情岫略有心虛地喚了他一聲,呼吸都有些急促。

  「剛才在跟誰說話?」古籬見情岫髮髻微亂,伸手去給她理了理鬢邊落髮,「怎麼急吼吼的樣子?」

  情岫後背緊繃:「方纔找不到團圓有些著急,現在好了……咕咕我們回去罷。」

  「嗯。」古籬淡淡應了一聲,環顧四週一番,蹙起眉頭:「團圓的嬤嬤怎麼住在這裡?太遠了不方便伺候。」

  「他喜歡清靜,自己要住這裡來的。」情岫急忙圓謊,主動挽住古籬的手臂拉他往外走,「我們回去吧,團圓都困了。」

  古籬被她半拖半拽走了幾步,突然停下了腳步:「等等。」

  情岫心頭一慌,轉頭問道:「怎、怎麼了……」

  古籬的指尖擦過她潮紅的面龐,輕輕摸上小巧的耳珠。

  「這邊耳環怎的丟了?」

  情岫這才察覺右耳上空落落的,想來定是方才廝纏把耳環弄掉了。她愈發窘迫,垂首斂眉不曉得如何解釋:「我不知道……」

  「呵呵,還是這樣迷糊。」古籬頗為無奈地笑笑,愛憐摸了摸情岫臉頰,打趣道:「不過也無所謂,你只要別在大婚那日也犯迷糊就行了,呵呵……」

  情岫羞赧低下頭,拿眼角偷偷覷著房門,心中似有不甘卻不敢說出口。

  四年了,左虓對她不聞不問,古籬卻對她無微不至。團圓需要一個父親,他就說願意當團圓的父親。和幼時一樣,古籬總是她的期盼她的依靠,她所有的困難他都會解決,他傾盡所有地幫她。他依然是她的神,守護之神。

  不能當負心人的。情岫被人辜負過,所以她不願去辜負別人。明明答應了大婚,這個時候若是再說那些反悔拒絕的話……她說不出口。

  怎麼辦?到底要怎麼辦?

  神思恍惚的情岫被古籬牽著手帶離了破敗院子,左虓方才緩緩從房內走出來,眸中半分陰沈半分憂鬱。

  大婚……他是否來得太晚了?悔悟得太晚了?

  除夕之夜,爆竹驚春,人競喧闐。大都皇宮內,皇族齊聚在大殿之內,和女皇一齊迎接新年的到來。

  溫暖的南楚也飄起了絲絲小雪,大殿門口放著畫了鍾馗捕鬼的大屏風,殿內每根柱下都擺放了龍鳳暖爐,還點了近百盞用魚骨所制的魫燈,上鑲金銀嵌玳瑁,寓意年年有餘。

  女皇膝下獨有平陽公主一人,自從親手解決了鳳君之後也未再選人陪侍左右,南楚皇族子嗣又不旺,是故殿內皇親寥寥無幾,氣氛也有些冷清。

  好在女皇的堂姊妹都帶了兒孫來,宮人端上來擱了吉利市袋兒、小樣金銀器皿的托盤,那些孩童逐個上前拜見行禮,女皇便分別給了賞賜,眾人算是討了個新年吉祥。

  情岫也給了小輩們賞賜,她模樣生得美又愛笑,一群小傢夥都很喜歡她,圍著她裙角打轉,公主公主叫個不停,糾纏了好一陣才散開。

  玉漏漸移,眼看子時將至,女皇要去親手點燃第一串炮仗,情岫扶著她出走下王座。

  「母親當心。」

  髻間龍鳳步搖微顫,女皇轉過頭來,褪下腕上的瑪瑙串放進情岫手中:「這個帶回去給團圓。」

  情岫捏著帶了絲絲體溫暖意的珠串,有些受寵若驚:「母親……」

  女皇微笑:「國師已經跟朕說過了,你二人成婚之後想把團圓接回來養。這樣也好,朕與你母女分隔十多載,自是不願看你也與親生骨肉分離……國師雖然年紀稍長,但貴在沈穩會疼人,又是你父親的師弟,待你定是極好的。有他照顧你,朕很放心。」

  情岫聽了這番話心中不是滋味,眼眶發熱,低頭諾諾應道:「我知道。」

  當年她有孕回宮,女皇得知後勃然大怒,下令要拿掉這個「來歷不明」的孩子,情岫在百般困頓中拚死護住了團圓,生下了她。可是卻不能正大光明當孩子的母親,只能把她送給柳逸辛晴撫養。最初女皇根本不承認這個孩子的血統,現在卻願意讓團圓回來身邊。情岫知曉,若不是古籬的庇護,自己當初根本不可能平安產子,更遑論如今接女兒回來。他對她的包容關護之情,太深重了。

  大婚已成定局,斷無反悔的道理。只是……左虓怎麼辦?

  情岫迷惘無助,絞盡腦汁想要找出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心思百轉千回卻又覺得必定會辜負一方。她喜歡的是左虓,不能對不起的是古籬,孰取孰捨?

  要不……納左虓當侍君好了!她父親梅長遠還不只是母皇的侍君之一,並非鳳君。

  只是,左虓可能不願意。

  砰砰——

  女皇點燃炮竹,焰火一飛沖天,陳舊的一年終於過去了。情岫也就在這樣的混沌恍惚中踏進了新的一年。

  新年剛過三日,南楚女皇就接到西越送來的文書。

  西越王膝下大皇子柴紹傑仰慕平陽公主才貌,不日將會親來大都求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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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小禽獸很搶手!\(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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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1:08:16

【第64章.紅菱唇,說情愫】

  「大石頭,你到底會不會煮粥啊,鍋都燒糊了……」

  東南角的小院子瀰漫著一股焦臭味道,一縷黑煙徐徐騰起,又被風吹散。

  「咳咳!咳咳……」

  院子中央擺著個小泥爐,底下亂七八糟塞著樹葉和木柴,上面一個小砂罐,裡面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冒著小泡。左虓正拿著根樹枝在搗鼓爐火,被煙火熏得眼睛都睜不開,一直咳嗽。

  小團圓站得遠遠的,捏著鼻子甕聲甕氣地說:「大石頭你吹牛,你還說自己什麼都會,哼。」

  「乖乖再站遠點兒,當心熏著你。」左虓回過頭來,鼻子下面一道鍋灰印子,看起來就像一撮鬍子,滑稽得很。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赧然道:「這生火做飯是女人家的事,我當然不太擅長了……不過你放心,我這麼聰明,什麼事學學就會了,煮個粥算什麼?等著吧!」

  「咦……黑不溜秋的,看起來都不好吃。」團圓嫌棄地摀住鼻子,走近左虓用袖子給他揩去唇上黑印,笑聲宛若銀鈴:「大石頭好邋遢,這麼大的人還擦不乾淨臉,羞羞!」

  羞羞……

  左虓乍聽此二字,頓時一怔,愣愣盯著眼前的小團圓,這張稚嫩乖巧的小臉蛋漸漸和印象中的那人重合起來,一絲不差。

  一樣的眉,彎彎似月。

  一樣的眼,尾稍輕佻。

  一樣的唇,笑如紅菱。

  ……什麼都一樣。

  左虓頓時眼前模糊一片,團圓的輪廓跟情岫幾乎是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這小傢夥……根本就是她的女兒,或者說,是他們的女兒。

  「團圓,」左虓情不自禁抱住小團圓,滿眶熱淚,「我的小寶貝兒……」

  團圓冷不丁被他抱得死死,奶聲奶氣地說:「大石頭你鬆手啦,勒疼我了。」

  「呵……」左虓吸吸鼻子,在團圓肩頭蹭了一下,憋住哭意,努力擠出一絲笑容,話不成句,「我、我……很高興,高興得很……」

  團圓撅著嘴,小手掌在左虓臉頰一推:「嘁,糖豆子都煮糊了還高興,大石頭你撞壞腦袋了。」

  「不煮了,我們進屋去,我有好東西給你。」

  左虓索性把砂罐端下爐子,抱起小團圓進了房裡,翻箱倒櫃找出帶來的包袱,把裡面的東西一股腦兒都倒了出來。

  珠翠冠花、纓絡流蘇、玉簪金鈿、團扇畫人兒……基本都是女兒家用的首飾和喜愛玩意兒。這些都是他以前打算送予情岫的。

  「全都送你。」左虓把東西推到團圓面前,滿眼殷切,「喜歡麼?不喜歡這些我還有別的。」

  團圓自幼好東西見多了,在一推金玉裡挑挑揀揀,撇了撇嘴:「沒什麼特別的嘛……」

  左虓挑出一枚獸形玉扣:「這個好不好?我給你戴上。」

  「我有了呢!」團圓興沖沖從衣領裡扯出荷葉雙龜玉鎖,笑嘻嘻道:「國師大人送我的,好不好看?」

  ……

  情岫著急去找團圓,古籬本要和她一起,卻在門口被柳逸喊住。

  「國師留步。」柳逸看了眼情岫,不著痕跡給古籬使了個眼色,道:「可方便借一步說話?」

  情岫一顆心掛在團圓身上,道:「咕咕你們有事慢聊,我自己去找。」說罷她便率先而走,頭也沒回。

  目送情岫身影遠去,古籬淡然回首,眉眼清冷:「何事?」

  「你知曉我為何事。」柳逸一掃平素儒雅風度,眼裡帶上幾分怒氣,「我今日才知曉,陛下之所以答允咻咻搬出皇宮住進公主府,是因為她願意大婚。本來咻咻年歲漸長,此時成婚也無錯,可我沒想到她要嫁的竟然是你!你怎能娶她為妻?你我看著她長大,與她情同父女,世上可有父親娶女兒的道理?你太荒唐了,師弟!」

  「怎麼就娶不得?」古籬淡然無謂,「除了年歲略長一些,我哪一樣配不上她?是你視她為女兒,我並非如此,我喜愛她,要娶她為妻。」

  柳逸冷笑:「並非如此?那你老實說一句,你對她到底是何情愫?你別告訴我自打她還在襁褓之中你便心生愛慕!師弟,當年你的心事我也略知一二,你根本只是把她當一個替代物罷了。你既不是真心,何苦還要耽誤她的終身?你於心何忍!」

  古籬冷冷橫眼,勾唇道:「你怎知曉我不是真心?即便我的初衷再不堪,也斷然不會傷她的心損她的情,總好過那些負心薄情之人。就算是團圓,我也能做到視如己出。敢問世上還有誰能比我待她們母女更好?誰又能助她登上王位,穩坐天下?除了我,沒有更適合的人。」

  柳逸看他執意如此,怒道:「你怎麼如此糊塗!若是讓梅師兄看見你這樣子,他……」

  「他早死了。」

  古籬忽然出言打斷柳逸,眼簾輕垂遮住墨黑瞳孔,平平道:「陰陽有別,他身亡多年怎會看得見?就算是泉下有知……那又怎樣?我願娶她願嫁,誰也別想阻撓。」

  他袖袍一灑徐徐而去,夜風撩過青絲,鬢邊霜華又多一縷。

  柳逸被古籬堵得說不出話,只能眼睜睜看他走遠,胸中鬱結難紓,只餘一聲長歎。

  情岫站在陳舊的小院之前,好奇看著斑駁的院門,很納悶府中竟然還有這樣破敗的地方。

  木門輕掩,她豎起耳朵凝神靜聽,並未聽到團圓或是他人的聲音,裡面靜悄悄的。

  「有麼人?石頭在不在?」

  情岫輕聲喚了兩下,無人應聲之後就推門走了進去。只見院子中央有個燃盡的小泥爐,還有個不知裝了什麼的黑砂罐,焦味衝鼻。院子裡的樹枝光禿禿的,牆角花草也已枯萎。

  「怎麼住這裡呀……」情岫自言自語著往屋裡走去,「周嬤嬤懶,這個石頭嬤嬤也好不到哪裡去,連地也不掃。」

  進了寢房,情岫透過屏風的間隙,一眼就看見了睡在床上的團圓。原來小傢夥玩得累了便睡著過去,蜷著身子縮在被窩裡,小小的一團。

  「小瞌睡蟲。」

  情岫彎腰下去在團圓額頭落下一吻,隨即準備去抱起團圓,卻被人從後面環住了腰。

  「啊!」

  情岫急促驚呼一聲,正要回頭看來人是誰,就被擁入了一個炙熱的懷抱,後背緊緊貼上寬厚的胸膛,熟悉的溫度透過冬衣傳遞到肌膚之上,瞬間侵入心扉。

  「寶貝兒……」

  耳畔響起熟悉的男音,較之記憶中的呼喚更為沈啞,也更為動人心弦。

  情岫的眼圈一下就紅了,咬住嘴唇不敢說話,只是一味扭過頭想要去看身後之人。

  剛一側首,火熱的唇瓣已經襲了過來,含住她的嘴使勁吮吸。狂猛如雨中又帶了絲絲繾綣,好似甘露。

  她個子長高了一些,身姿窈窕瑩潤,早已褪去當年的稚嫩,脫胎換骨成為一國尊貴的公主殿下,明艷不可方物。

  左虓一邊親吻,一邊觀察著情岫的變化,心中感慨萬千。

  蝴蝶破繭而成,情岫的這場蛻變也使得她愈加美艷,往常的青澀被女人的嫵媚所替代,任何男人見了都會動心。

  情岫被動地承受著親吻,尚有些回不過神來。

  日夜牽掛的那個人……竟然來找她了?

  正值她愣怔之際,左虓的唇已經滑到頸上,脖子傳來的酥流讓情岫沈淪了幾分,也清醒了幾分。

  「你怎麼會在這裡?」情岫推了推他,轉過臉去,有些想掙逃的意思。

  左虓捧住她的臉,重新覆唇蓋住她的口,含糊唔唔道:「想你……我很想你……」

  他的手在她身體上遊移,急切撫摸著她熟悉而又陌生的身軀,把現實和夢中的點點滴滴重合起來。

  是她,就是她,終於見到了她。不是在午夜夢迴,不是在醉後狂想,而是活生生的她。她就在他懷中。

  這場重逢來得太突然,情岫始終猶如落入夢靨般昏昏沈沈,她被左虓鋪天蓋地的狂吻弄得毫無招架之力,身子都軟成一汪春水。

  左虓順勢把她撲倒在床沿,撩開冬日數層裙擺,剛剛扯下她的底褲,便急不可耐地闖進了春灣。

  「嗯!」

  熾熱驟然侵入體內,情岫不禁悶哼一聲,面頰緋紅地去推左虓:「出去……快出去……」

  左虓狠狠一頂,多年來的相思彷彿在這一刻得到徹底紓解,他埋頭啃上情岫香肩:「想死我了,寶貝兒……好想你……」

  說著他款款動了起來,刻意壓抑著自己的,柔柔緩緩進出。

  情岫一開始還覺得有些疼痛,可經不住他這樣有手段地擺弄,情不自禁嬌吟了兩聲。

  「嗯……」她滿面羞紅,努力抑制自己的聲音,諾諾道:「團圓……團圓還在這裡,你出去……」

  「噓……」左虓伸出一根指頭點在情岫唇上,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別說話,不然會吵醒她。」

  察覺他徐徐退了出去,情岫剛剛鬆了一口氣,突然又被對方以雷霆之勢貫穿身體,激得她渾身幾乎要失聲尖叫。

  情岫拱起身子摟住左虓的脖子,像以往那樣一口咬住他的肩頭,硬生生吞下喉嚨口的呻吟。

  若說剛才只是溫柔的淺嘗輒止,現在就是狂暴的撕咬獵食。左虓宛如林中最兇猛的野獸,把柔美可口的食物圈在身下,一味掠奪。

  他緊緊按住她柔軟的腰肢,一次次體會著自己與她的結合,徹底放縱在慾海之中。

  香汗如雨,玉肌泛粉。

  「寶貝兒,」左虓俯首去舔了舔情岫耳垂,「謝謝你,謝謝你給我生了個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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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通房相公第三項職責:打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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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1:08:02

【第63章.臘二四,糖豆粥】

  「你、你……」

  辛晴被他一句「我會暖床」震住了,面容有點扭曲,眼睛圓瞪嘴角微揚,又惱怒又想笑的樣子。

  左虓索性豁出去了,昂著脖子說道:「什麼琴棋書畫騎射武功,有什麼大不了的?天上掉塊石頭都能隨便砸死幾個!暖床就不一樣了,暖床者不僅要貌美體健,還要善於察言觀色,討主人的歡心。你問問他們幾個誰會?這種事當然是我這種有經驗的做起來熟門熟路……嬸嬸,您一定要選我,必須選!」

  辛晴回過神來,依舊毫不買賬,擡腳去踢左虓:「選你個頭!你這混帳還想爬床?我呸!提鞋都不配!滾、滾……」

  左虓挨打也不肯退後,抱著頭使勁辯解:「提鞋我也會。什麼穿衣梳頭捏肩捶腿……我通通都行的!嬸嬸,我不要工錢,管飯就成!您選我,選我……」

  左虓這死皮賴臉的樣子把辛晴氣得夠嗆,她丟了鞭子在左虓背上狠狠擰了幾把,咬牙切齒。

  「老娘選豬選狗也不選你!沒良心的混賬東西,下賤胚子……」

  「娘。」

  正當二人吵鬧不休,院門口鑽進來個粉嘟嘟的小女娃,正是團圓。

  小團圓好奇看著半跪在地上抱住辛晴大腿的左虓,滿眼不解:「娘親你為什麼要打這個人?」

  左虓聞聲放眼過去一看,一下懵了。

  「你、你……」左虓難以置信,擡頭看向辛晴,半晌憋出幾個字,「嬸嬸您……老蚌生珠?」

  辛晴一肚子火,擡腳踢開左虓:「關你屁事!」

  說罷她過去抱起團圓,立馬換上一副和藹笑臉:「哎喲小可愛怎麼跑這裡來了?周嬤嬤呢?」

  小團圓掰著手指頭,嘟嘴道:「她睡著了,呼嚕聲打得好響,震得我耳朵疼……」

  「這個懶婆子,待會兒就把她攆出去!」辛晴忿忿道了一句,隨即又去哄團圓,「沒事沒事,她不好我們就不要她了,改明兒娘親給你找個更好的嬤嬤。」

  左虓一直在旁盯著團圓看,幾乎要把小傢夥看出個洞來。團圓察覺到他關注的目光,擡眼與之對上,指著左虓問辛晴。

  「娘親,他是誰?」

  辛晴臉上一僵,一時語噎:「他……」

  「我是新來的嬤嬤!」左虓搶白道,上前對著團圓大獻慇勤,「我睡覺不打呼嚕。我會騎馬打獵釣魚捉兔子,還會放風箏踢蹴鞠做花燈……我帶你玩兒好不好?」

  團圓的眸子也像月牙,笑起來彎彎的,瞳孔又黑又亮,她聞言眨眨眼:「真的嗎?可是……你好像是個男的。」

  「女的是女嬤嬤,男的就是男嬤嬤嘛!」左虓笑意盛滿眼眶,隨手扯下院子裡幾根草,三兩下編了個小螞蚱出來送給團圓,「喜不喜歡?我還會編蝴蝶和麻雀!」

  團圓雀躍接過,小心翼翼捧著草編螞蚱,覺得新奇有趣兒極了:「真好看呀……娘親,我不要周嬤嬤,我要他當我的嬤嬤。」

  辛晴當然不允,斷然否決:「不行!」

  「為什麼不行?」團圓撇撇嘴,「周嬤嬤長得胖,睡覺老擠著我,我不喜歡她……這個男嬤嬤好,不胖不瘦的,樣子也比周嬤嬤好看,還會那麼多新奇玩意兒……」

  「反正不行。」辛晴摸著小團圓的腦袋,和她商量道:「我們不要周嬤嬤也不要他,重新給你找一個更好的嬤嬤好不好?」

  團圓不樂意,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要不要,我就要男嬤嬤。你不答應我我就去給公主姐姐說,她肯定會答應的!」

  左虓趁機幫腔,點頭大力贊成:「好啊好啊!你去給公主說!」

  辛晴看見這對頭一次見面的父女竟然如此默契,怒然之下又生出幾分不忍。

  雖然這混小子壞透了,但就這般割斷他們父女的聯繫,好像對團圓也不公平……

  「留就留罷。」良久沈默之後,辛晴終於妥協了。她把團圓交由旁邊婢女抱著,轉身對左虓道:「滾過來。」

  左虓屁顛屁顛地小跑上去,滿臉討好:「嬸嬸……」

  「亂叫個什麼?!叫夫人!」辛晴瞪他一眼,叉腰威脅道:「再亂喊老娘就撕了你的嘴。」

  左虓趕緊改口:「是是是,夫人。」

  「唉……」辛晴微微歎了口氣,語氣軟了幾分,「讓你留下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我們要先約法三章。」

  「第一,不許去見咻咻。第二,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你的身份。第三,賣身為奴,叫你幹嘛你就幹嘛,不許反抗。做得到就這三條就留下,做不到就給老娘滾,我當你從未來過。」

  左虓來此就是為了見情岫,聽此條件自然心有不願,面露勉強:「後兩條都沒問題,只是這第一條……夫人,讓我和她見一面成不?就一面。」

  「不行!」辛晴很是堅決,斬釘截鐵,「別忘了當初是誰拋棄了她,現在你說回頭就回頭,你以為你是誰?!」

  提及此事,左虓愧疚浮上眼眸,低頭諾諾妥協:「……好。我答應就是。」

  辛晴見他爽快應允暗地裡鬆了口氣:「走,去把賣身契簽了。」說完她又想了想,補充道:「咻咻經常要到團圓的院子去,你不能住那裡。府裡東南角有個院子,你住那兒。記住,平日不準胡亂走動,要是被老娘發現你耍花樣,扒了你的皮!」

  簽了賣身契,左虓被人領著去刻牌子,匠人正要往上寫「石天韻」三個字,左虓伸手一攔。

  「別忙,石天韻讀起來太拗口,刻我的小名好了。」

  「您說。」

  「唔……石頭,我叫石頭。」

  「……」

  蘿掛青松是所依,松凋蘿更改何枝。操刀必割腕可斷,磐石徒堅心不移。

  磐石,不移。

  自從搬出了宮裡,情岫每日都兩頭奔波,白日進宮陪伴女皇,傍晚回府見團圓。這日女皇留了情岫用膳,又是華燈初上,四轡華蓋馬車才緩緩出了宮門,往公主府駛來。

  情岫回到府裡褪去了宮裝,換上一襲常服,趕緊命人把團圓抱來。

  不一會兒辛晴帶著團圓過來,小傢夥頭髮還濕著,見人就親熱撲上去:「姐姐!」

  「快過來!」情岫高興摟住她,把她抱到膝上坐著,問:「今天都做什麼了?有沒有好好吃飯?」

  辛晴笑道:「小傢夥好動,在院子裡呆不住。跑到藥房去找相公,玩了一天的當歸黃芪,身上一股子藥味兒難聞死了!這不,剛剛洗了澡就帶過來了。」

  情岫把鼻尖湊到團圓粉粉的臉頰嗅了嗅:「哎呀讓我聞聞是不是有藥味兒?」

  團圓腮邊癢癢,咯咯笑著:「才不呢,我現在身上香撲撲的,比國師大人還好聞!」

  情岫去撓她,逗趣道:「是麼是麼?那你說說國師大人怎麼個好聞法……」

  ……

  入夜,辛晴回了房,把團圓留下和情岫睡。情岫拿絨巾給團圓擦乾頭髮,又親自捏了把雙魚戲蓮玉梳子,為她梳頭。細密梳子縫滑過小傢夥柔軟的頭髮,黑白相間。

  「團圓的頭髮長得真快,都過肩頭了。」

  小團圓光著腳坐在床上,小腳板胖嘟嘟的。她把青草螞蚱放在跟前,用腳趾頭去踢著玩兒,笑咯咯地說:「姐姐你來看,這個還會動呀!碰一下就能跳。」

  情岫斜過身子探頭一看,問:「哪兒來的?」

  「新來的嬤嬤送我的。」團圓打了個哈欠,「唔……原來的嬤嬤又饞又懶,娘親不要她了,給我找了一個新的。」

  情岫明瞭:「哦,新的嬤嬤呀,叫什麼名字?」

  「他叫石頭,長得比前一個嬤嬤好看,還會很多很多東西……」小團圓揉揉眼睛,嬌嬌說道:「姐姐我困了。」

  「睡吧。」

  情岫鋪好被子讓團圓睡進去,自己也在旁邊躺下,側過身去輕輕摟住她,臂彎裡抱著小小的一團溫暖,心滿意足。

  「你這樣子當娘親可不行……快長大些,不然我就要養兩個娃娃了。」

  夜深人靜,情岫不覺想起多年前庵堂外二人的對話。彼時鮮衣怒馬,年少無愁,只知花前月下。

  「我已經長大了,我做娘親也做得很好……」

  她喃喃自語了兩句,也闔上眸子安眠。窗外一陣寒風嗚咽,似是一聲歎息。

  轉眼便是臘月二十四小年夜,南楚雖氣候暖和,這日也不免刮起北風,把公主府門口兩個大燈籠吹得左搖右擺。

  除夕之夜平陽公主自然是要去往宮中陪女皇守歲的,所以此夜公主府提前過節,院內爆竹驚春,夜響簫鼓。翠鼎緩騰香霧,鵝黃流蘇帳暖。闔府上下歡聚一堂,熱熱鬧鬧過節。

  古籬也來了,送了團圓一枚親手所製的荷葉雙龜玉鎖,取平安長壽之意。團圓被柳逸抱著,見之欣喜不已,嚷嚷著就戴上了脖子。

  「咻咻,這是給你的。」

  古籬隨後又遞給情岫一個盒子,情岫接過打開,發覺裡面是一隻水晶臥鹿,還有一對白玉松鼠耳環,以及一根青玉仙鶴簪。竟然是比照她所飼養的幾隻寵物而制,神態逼真惟妙惟肖。

  情岫摸著耳環好生驚訝:「咕咕這都是你做的?」

  古籬微微含笑,頷首道:「玉料是以前你母皇賞賜的,我尋思放著也是無用,便拿來做了這些。可還合你心意?」

  「我很喜歡!」

  情岫捧起東西看了又看,指腹輕輕摩挲著鹿尾巴,愛不釋手且童心未泯的模樣堪比團圓。母女倆玩著自己的寶物不亦樂乎,旁人也看得入迷。

  辛晴一早便祭了竈神,此時端了糖豆粥上來,逐一分給諸人。

  團圓吃著粥,突然沒頭沒腦來了一句:「娘,石頭也有糖豆粥喝麼?」

  「石頭?誰?」古籬聽言問道。

  情岫解釋道:「是新來的嬤嬤,平日陪團圓一起玩兒的。說起來我還沒見過呢,要不把她叫來一起?」

  辛晴一聽大驚,趕緊阻止:「別叫他來!呃……我意思是今兒是咱們一家小聚,叫個外人來作甚?不自在得很。糖豆粥廚房裡還有一鍋,我叫他們拿去分了就是。」

  情岫聽她這樣說便作罷了,只是古籬微微皺了皺眉。

  公主府東南角的偏僻院子裡,左虓看著廚房送來的過節東西,只是取出酒來倒上。

  「唉……又是孤身一人……」

  篤篤篤——

  正當他垂頭喪氣之際,只聽小院子的木門響了幾下,居然有人來訪。

  「來了來了。」

  左虓把酒杯撂下,小跑著去開了門,一低頭便看見了穿著鵝黃小斗篷的團圓。

  「乖乖你怎麼跑來了,一個人?」

  左虓彎腰抱起她親了口。團圓高興晃著手裡的布袋子,裡面裝了小石子兒般的東西,嘩啦啦的。

  「大石頭,我給你送彩豆子來,今天要吃糖豆粥,你拿去煮了吃。」

  左虓哈哈大笑:「行!煮了咱們一起吃,我正愁沒人說話你就來了,真是我家乖乖……」

  這廂左虓抱著團圓進了屋,那邊情岫卻因為找不著小傢夥都快急哭了。

  「團圓呢團圓呢?怎麼一會兒就丟了?你們怎麼看人的!」

  情岫平素性子柔和甚少發脾氣,此時疾言厲色的樣子把眾人都嚇住了。

  古籬見狀出言勸道:「莫急。她若是出了府去,下人們不會不知,定是還在府裡,應當是跑哪裡玩兒去了。」

  這時一婢女走出來跪下稟告:「公主殿下,奴婢方才聽小姐說什麼石頭、糖豆粥的……」

  石頭?

  情岫一下就站了起來:「那個叫石頭的人住在哪裡?快帶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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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蘿掛青松是所依,松凋蘿更改何枝。操刀必割腕可斷,磐石徒堅心不移。——《後漢門魏博妻》周曇,唐。

  十項全能通房相公的第二項職責:奶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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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1:07:38

【第62章.歲月情,選下人】

  「就沒有其他的辦法麼?」

  情岫失望垂下眼,心有不甘地問道。

  古籬道:「其他的法子或許有,但始終不能給你和團圓母女的身份。你若要大婚,就會搬出宮裡住到公主府,到時候可以先接團圓入府住下,待選了駙馬再行請旨。咻咻,趁團圓還小你要盡快拿主意,不然孩子大了就沒那麼容易教得親。」

  「我……」情岫低頭,緊緊咬住嘴唇,「駙馬要選誰?不是親生女兒,我怕那些人對團圓不好……」

  「愛屋及烏,只要真心待你,自然也把團圓視若己出。」古籬輕輕牽起她的手,「你若是放心不過別人,我願意來做團圓的父親。你覺得如何?只要你不嫌我老。」

  情岫猛然擡頭,媚眼裡詫異湧動,震駭非常。

  「咕咕……我……」情岫鼻子酸酸的,「你不用對我這麼好……」

  古籬緩緩俯首,誰知卻未似往常一般親吻她的額頭,而是再低一點,把吻落到她的唇角。

  輕柔的一個吻,微微有些涼。

  他的嗓音依然清潤,卻帶上一絲別樣的男人沈啞:「對你好是我心甘情願。」

  情岫心如鹿撞手足無措,下意識倒退一步,滿頰緋霞飛起,把頭埋得更低了。她張口結舌,吞吞吐吐道:「我、我……咕咕你……我回去想想!」

  匆匆忙忙丟下一句話,情岫落荒而逃。

  風掃過,驚落枝上梅花,雪瓣沾在古籬肩頭,染得他一身梅香。看著情岫幾近狼狽的背影,他輕垂眼角,哀言自歎。

  「歲月……本應無情。」

  朝暮飛雲,驚艷了誰的年華,淡去了誰的時光?

  歲旦在邇。臨近除夕,一人一馬風塵僕僕,終於踏進南楚大都的城門。

  左虓進城下馬,隨筆進了一間茶寮坐下,剛喝了一碗解渴茶湯,便聽見鄰桌之人議論紛紛。

  「聽說了麼?平陽公主要大婚了!」

  「大婚?你聽誰說的?」

  「嗨,大夥兒不都這麼說。你沒見這幾日都有人往公主府裡搬東西?準是給公主成親用的。」

  「那駙馬是誰?」

  「這個就不知道了。管他誰呢,總不能是咱們這些平頭老百姓。」

  「那小子運氣賊好了!我聽說咱們公主殿下模樣兒可俏了,未來駙馬爺艷福不淺!」

  「我倒覺得沒什麼好。漂亮歸漂亮,但一輩子就守著這麼一個女人不說,還要和其他男人爭寵……真彆扭!」

  「……」

  左虓一聽,茶也沒心思喝了,摸出錢往桌上一放,急吼吼出了門向人打聽了公主府的地址,又翻身上馬疾奔而去。

  新修繕好的公主府前站滿了人,密密麻麻一片,擁擠不堪。門口擺了一張桌子,後面坐了個管事模樣的人,正在對著來人問話。有些人被放進府去,一臉歡欣;有些人被拒之門外,垂頭喪氣。

  左虓把馬拴到路邊,走到隊伍末端,拍了拍前頭那人的肩膀,拱手一禮。

  「請問兄台,此處是在作甚?」

  那人手裡拿了塊竹片牌子,聞言先是把左虓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眼神中有些敵意,最後看他手裡沒牌子,這才放緩口氣,道:「今兒是公主府選下人,這些都是來參選的。」

  左虓看這人穿一身綢緞衣裳,腰間還掛著玉珮,看起來也不像要賣身的夥計,有些狐疑:「兄台也想進公主府做事?可在下看兄台似乎……家境不錯。」

  這人翻他一個白眼,嘲他大驚小怪的樣子,擡手一指周圍:「你瞧瞧這裡哪個人是一窮二白的?這可是平陽公主府上,選的是伺候皇太女殿下的人!只要一腳跨進了這裡,混得再差也比得上個七品小官,若是能得公主殿下青睞,一朝飛黃騰達不在話下。嘁,沒見識!」

  左虓瞬間明瞭,同時肚子裡又生出一股窩囊氣。

  這哪裡是選下人,分明就是挑男寵!

  「原來如此。」左虓按捺住火氣,不動聲色又問:「不知入選要什麼條件?」

  那人聽了嗤笑一聲,拿起手裡的竹牌晃了晃,輕蔑道:「你就甭想了。前幾日這參選的牌子都炒到三百兩一塊,今兒個你就算花一千兩也未必有人肯賣。沒這牌子可不行,門口站的是宮中侍衛,身手了得,閒雜人等休想進去!」

  「哦……還要牌子呀。」左虓點點頭,吹捧道:「我就是路過看這裡人多熱鬧,好奇罷了。小弟家貧,可不敢有此非分之想。我看倒是兄台您相貌堂堂氣質不俗,眉宇之間紫瑞縈繞,天生就是貴人命數,定能中選。」

  這人一聽眉開眼笑,志在必得:「好說好說,只要能讓我見到公主,一定拿下!」

  左虓趁他心情不錯,趕緊下套:「在下姓左,字九虎,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原來是九虎兄弟,幸會幸會。」這人毫不覺異,實話實話,「在下石天韻。」

  石天韻?

  左虓飛快在心中記下這個名字,眼中精光一掠,又笑著說:「石兄好……」

  話語戛然而止,只見左虓眼神掠過石天韻肩頭,瞳孔陡然放大,臉上是驚愕的表情,彷彿看見什麼怪物。石天韻見狀,也自然而然回首往身後看去。

  猛起一掌落下。左虓手刀劈在石天韻後頸,石天韻腳下一軟人都癱了下去。

  「哎呦石兄你怎麼了?來來,我們到那邊歇歇……」

  左虓接住「曬暈」的石天韻,「好心」把他拖出隊伍,安置到街邊牆腳休息。他從石天韻手裡抽出竹牌,又在人身上搜了一圈,把有用的東西都撿了出來,揣進自己懷裡。

  「我家媳婦兒你也敢想!揍死你丫的!」

  左虓想起石天韻提及平陽公主時的覬覦之色就火大,踢了他兩腳又把他綁了起來,隨手撕了塊布塞住他嘴巴,然後理理自己衣裳,大搖大擺走回人群,站到隊伍末端。

  長龍般的隊伍緩緩移動,左虓站了一個多時辰,終於輪到自己。

  「石天韻,大都漢武縣人氏,年二十四……」

  門口管事看了左虓遞上的身份文牒和竹牌,跟記錄冊上一對,兩者相符後又用審視的目光把左虓打量了一番,微微頷首表示還算滿意。

  「過來站這裡,鞋脫了。」

  左虓走到制定的地方往牆邊一站,只見牆上刻著長短度量,方才明白這是要量身高。一名宮人過來比了比,回到管事跟前稟道:「七尺八。」

  管事提筆記下,手一揮:「過。下一個。」

  咚咚咚——

  左虓正在穿靴,後面走來一個彪形大漢,踏得地上嗡嗡微震。大漢往牆邊一站,頓時形成一大塊陰影。

  量身高的小宮人使勁踮起腳尖去看刻度:「九尺……三、四寸。」

  管事聽了頭也沒擡,道:「收牌子。」

  收牌子就是把竹牌收回,意思就是此人落選了。

  大漢不解,粗聲粗氣質問道:「憑什麼七尺八的都過了,我九尺四還不行!」

  管事斜睨他一眼,陰陽怪氣地說:「公主殿下嬌柔,你這樣子站到殿下跟前,萬一嚇著了她誰來負責?再說了,公主殿下若有個什麼吩咐,難不成還要仰著脖子跟你說話?哼,轟出去。」

  隨即來了兩個孔武有力的侍衛,一人一邊架著大漢就把人拖了出去。

  左虓見狀拍拍胸口,慶幸之餘又無比感慨。

  看來想要見小禽獸媳婦兒一面,簡直是難如登天!

  身高之後又看五官、查疾病、考識文斷字,一關關下來淘汰的人是越來越多,最後僅剩左虓等不足十人。

  這時,眾人被帶到單獨的院子,由公主府的總管事柳夫人親自過目挑選。

  左虓遠遠瞧見一位中年婦人身著紅色勁裝,英姿颯颯,手裡捏著黑色的皮鞭子,心裡大喊不妙。

  怎麼是這位姑奶奶?!

  他刻意放慢了腳步躲到了一行人的末尾,舉起袖子半遮著臉,爭取不讓辛晴看見自己。

  「站一排。」

  辛晴鞭子一甩「啪」的一聲,轉身在太師椅上坐下,頗有豪氣。她隨意擡起手,指揮眾人:「站好了就一個個說說,自己有什麼特長。從你開始。」

  站在首位的男子書生模樣,率先說道:「在下家中世代書香,自幼習文,可作詩詞文章,還略通歧黃之術。」

  辛晴聽了道:「懂些醫道?那好,你去藥房做事,回頭做得好,我讓相公收你當徒弟。」

  「謝夫人。」書生叩謝,很快就被人帶下去領到藥房,然後在竹牌上寫下他的名字,和宮人的腰牌一樣,平日掛在身上便於他人叫喚。

  第二人生得英武,五官剛毅。他上前道:「在下會些拳腳功夫。」

  話音一落他就耍起拳來,掌風噗噗,看得旁人一陣叫好。辛晴卻不為所動,冷眼看他賣弄完,最後提起鞭子掃過去,竟然一招就綁住了此人的腿,把他拽翻在地。

  「彫蟲小技。」辛晴嗤之以鼻,走過去蹲下捏了捏此人的臂膀,像看牲口似的檢查一番,道:「練的都是花拳繡腿,不過底子不錯,先當個護院,以後再慢慢學功夫。」

  「精通音律……」

  「擅繪丹青……」

  「巧手能做百物……」

  「……」

  剩下的人都各有所長,辛晴根據這些一一安排了諸人的去向。最後,就剩下左虓一個人了。

  辛晴見末尾那人自打進來就一言不發,還側著身子遮住半邊臉,一直看不清相貌,不覺皺了皺眉頭,道:「尾巴上的那個轉過頭來!喊你你聽見沒有!」

  辛晴看他磨磨蹭蹭一陣惱火,幾乎是又要甩鞭子打人。左虓這才不情不願地轉過臉來,堆起諂媚笑容。

  「嬸嬸,許久不見了哈……」

  辛晴看清他先是一怔,隨即勃然大怒,「蹭蹭」過去就要開打。

  「你個混賬王八蛋!居然還敢出現在老娘面前!」

  鐵鞭襲來,左虓上躥下跳躲個不停,連聲求饒:「嬸嬸別打別打,今兒不是選下人麼?有帳咱們下來再算!你先選了我行不?」

  「選你?」辛晴怒火燃頂,手下愈發用了狠力,「你做夢!老娘先打死你,再大卸八塊丟出去!」

  左虓躲不過,背上結結實實挨了好多下,最後乾脆上前一把抓住鞭子,嬉皮笑臉道:「嬸嬸您一定要選我!真的,我必他們都好!」

  辛晴扯了扯鞭子,拽不動。於是暫且停了下來,橫眉冷笑:「你個紈褲子負心漢會比他們都好?你倒說說,你好在哪裡!」

  「我……」左虓眼珠一轉,理直氣壯大言不慚地說:「我會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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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多功能相公第一項職責:暖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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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1:07:23

【第61章.送畫盒,念團圓】

  晉皇這幾年身子是愈發不好,特別是在太子謀逆一案之後,更是恍然老了十多歲,一夕之間滿頭華髮,老殘垂亡。

  德壽宮內,明燈金帳,寂靜大殿瀰漫著一股苦藥的味道,皇族近臣們紛紛齊侯外堂,人群中時不時發出壓抑的嗚咽哭聲。內堂裡,後宮之主左貴妃伴侍龍榻,晉皇倚在床頭,面色黑青老目渾濁,有氣無力地喊衛嫨過去。

  「東瀾……你過來……」

  他一生未曾立後,太子死後也未再立儲君,如今命數將盡,是該交待身後事了。

  衛嫨跪到龍床之前,伸手去握住晉皇冰涼的手掌,目露擔憂:「父皇,兒臣在。」

  「東瀾,」晉皇垂眸看著他,似有無奈惋惜,「眾多皇子之中,你是最像孤的……無論是相貌性情,還是際遇命數……都是最像的……」

  「生來並非王儲,最終卻還是要坐上這個位置……雖有人為在內,一切終歸免不了天意注定。如此一來,真的就要被束縛終身了……」

  「孤本不願看你重蹈覆轍,只是現在,東晉不得不托付與你……孤早已擬好了詔書傳你繼位,待孤去後,右相自會宣讀詔書。東瀾,為君者有太多無奈,路途險峻,以後就靠你自己了……孤不在,你謹記為君之道,必定以國為重,善待百姓。」

  衛嫨磕頭,淚花爍爍:「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晉皇的手撫上他的額頭,露出一抹淒然笑容:「孤膝下兒女不多,也盡數托付與你了,好好待他們,你會是千古明君。」言畢,晉皇轉頭往外看了看,問左貴妃:「虓兒來了麼?孤有件事要囑托他。」

  這個節骨眼上怎會召見左虓?

  左貴妃一怔,隨即答道:「一早就侯在外堂了,臣妾這就喚他進來。」

  左虓進來碰到衛嫨退下,兩人四目相對一瞬,沒有說話。

  「臣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左虓在離龍榻三步之遙的地方跪下叩首。晉皇見狀,吩咐左貴妃:「你先出去。」等左貴妃退下之後,形容枯槁的晉皇咳嗽兩聲,沙啞喊左虓:「到孤身邊來。」

  左虓跪著挪到榻前,晉皇見他消瘦的面容,歎道:「許久不見你了,竟也差點讓孤認不出來。虓兒,近來可好?」

  左虓垂眸:「承蒙陛下費心,臣一切安好。」

  「呵,你哪裡會好?沒有那個人,怎麼好……」晉皇自嘲一笑,一句話模稜兩可,也不知是在說左虓,還是在說自己。

  左虓也勾勾唇角,一抹苦澀:「不過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罷了。陛下莫要為微臣操心,好好養身子才是,等您好了帶我們去狩獵,微臣還想再瞻陛下的馬上英姿。」

  晉皇口氣溫柔:「你和東瀾二人是表兄弟,自小又一同長大,性子卻不盡相同。東瀾老成,小小年紀就思慮甚重,獨缺了你這份年少的灑脫和意氣風發,有時候孤在想,若不是長在宮裡,東瀾豈會是這般模樣?有時候孤又想,諸皇子中若是有個你這般性情的,那該多好……」

  左虓安慰道:「貴妃娘娘是臣的親姑母,按照民間的說法,陛下您就是臣的姑父。姑父和侄兒,也算得上是半對父子的。再說陛下您是一國之君,天下臣民皆是您的子女,微臣自然也是,您說是吧?」

  「說得好,說得好。還是你說話中聽。」晉皇開懷,油盡燈枯的臉綻放笑顏,短暫笑過之後,卻突然問左虓:「虓兒,你可有咻咻的消息?」

  左虓唇角笑意一凝,飛速斂眉垂眸,簡單利落吐出兩個字:「沒有。」

  「哎……」晉皇捕捉道他的落寞,歎氣一聲,伸手指著琴桌上的長畫匣,「把那個盒子拿來。」

  左虓取來畫盒,聽從晉皇指揮打開,看到裡面的白玉畫軸和廉價泛黃絹布,不覺詫異。

  是南楚女皇的畫像,掛在梅堂的那一幅。

  晉皇手捏畫卷,輕輕撫著,放在上面的目光宛如看見了思慕已久的情人,眷戀不捨。他道:「當年孤為了皇位而捨了她,臨到將赴黃泉,卻發現最放不下的還是她……此生之憾是無法彌補了,可孤卻不想看到身邊再有這樣的遺憾。」

  左虓心頭一震,愕然擡頭。

  晉皇微笑看他,眼中有審視也有成全:「虓兒孤問你。若是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可願為那人捨棄所有?包括身份、地位,甚至男人的尊嚴。就算不能完全擁有她,就算她還要再有其他男子,你也願意相伴左右,甘心當她背後的依靠,你做不做得到?」

  做不做得到?左虓同樣捫心自問。

  四年前的他做不到,彼時他心高氣傲,容不得一絲瑕疵,所以他親手推開了情岫。可是日日月月年年,當他飽受相思的折磨,當他午夜夢迴聽見她撕心裂肺的嚎哭,他才發現自己的一切底線都不算底線。

  只想見到她,只想抱著她,只想和她在一起。這才是他真正的底線,以前的所有顧忌所有憂慮都是可笑虛偽的自憐自艾。

  他什麼也不想要,他就想要她。

  胸腔激流湧蕩,一下衝破了心扉,整個人都豁然開朗,左虓從未這樣堅定過。

  他鄭重其事地說:「我做得到。」

  晉皇了然一笑,隱隱有些激動:「做得到就好,這樣就好……虓兒,孤有一事交給你去辦。代孤把這幅畫送到南楚女皇手上,你親自送去。」

  左虓含淚接過畫卷,手臂微微顫抖,哽咽道:「可是……」

  晉皇知道他要說什麼,搖搖頭閉上了眼:「孤留著也是無用,最後頂多成為皇陵殉葬品的其中一樣。不如把它交給畫中人,也算了卻孤的心願,至少她看見此畫就會想起我……」

  靈熙,靈熙……但願來世,你我心有靈犀一點通。

  晉皇服了湯藥又昏睡過去,左虓手拿畫盒走出殿門,最開始覺得一陣輕鬆,隨即又是沈重。

  四年已過,她變成了什麼模樣?會不會……早已忘了他?

  「表弟。」

  忽聞衛嫨的聲音,左虓急忙斂起傷感,擡眼冷冷看向前方,不鹹不淡打了個招呼:「四殿下。」

  衛嫨看他一如既往地冷淡,低頭苦笑了一下,道:「有沒有空陪我走走?」

  宮里長街一如既往的清冷,缺乏生氣。高牆聳立,危簷傾軋,在這等舉國哀肅的時節,愈發顯得陰森。

  左虓和衛嫨並肩走過,冷風吹翻二人衣袂,颯颯飄起。走了許久二人誰也沒開口,良久沈寂。

  「其實,」還是衛嫨先開口,「從小到大我都很羨慕你,甚至可以說,還有些嫉妒。」

  左虓腳下一滯,有些震驚:「怎麼會……你貴為皇子又深得陛下喜愛,羨慕我作甚?」

  衛嫨眼角微垂:「因為我耗盡心思做成的事情,你總是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達成。功課如此、武藝如此、騎射如此……太傅總誇你天賦好,你只看一遍就能記住的詩詞,我要回去念上五六次,才能勉強背下。你八歲就馴了第一匹馬,而我卻從馬背上摔了下來。就連說話,你也比我更能討母妃歡心,她對著你會笑,對我卻總是板著臉問有沒有完成功課……你知不知道這麼多年我為了趕上你,私底下花了多少功夫?我天資平庸卻被寄予厚望,只得強迫自己去學去算計。哪兒像你,瀟灑過日子,想做什麼都可以……什麼聰慧明敏,外人所看見的不過是表象罷了。」

  他們兄弟二十多年,左虓頭一次聽衛嫨吐露心聲,此時驚訝不亞於晴天霹靂。

  「你運氣也好。你常說自己命懸一線,最後不還是安然度過了麼?總歸是一番有驚無險而已。你就連出趟門也能撿個女子回家……呵,我一輩子困在宮裡,哪兒能有這樣的際遇?你的命比起我來好了不止千百倍,如果可以我倒寧願和你換一換……」

  「我……」左虓張了張口,嗓子卻像被掐住般說不出話,「我……不知道你是這樣想的。」

  「你當然不知道,任何人都不知道。」衛嫨忽而擡起頭來,無謂一笑:「以前我藏在心裡不說,是因為不想面對事實,如今說出來是因為我看清了事實。事實就是如此,你左虓,處處都勝過我。就算以後我當了一國之君,我依然很羨慕你。羨你自由自在,活得恣意灑脫,想要什麼就能去追什麼。」

  「其實我也有很多不如意,」左虓竟然有些無措,「只是被你這般一說,好像還是你更不如意一些……」

  「呵!」衛嫨捶他胸口一拳,「看你幸災樂禍的樣子!臭小子!」

  「呵呵……」左虓低低笑了兩聲,也還了他一拳,挑釁道:「想打架?」

  衛嫨把袍子別在腰間:「打就打!」

  左虓擼起袖子,搓搓手掌:「待會兒輸了可別哭鼻子!」

  ……

  一場酣戰是宣洩也是恩怨的了結。左虓和衛嫨大打出手,各自掛綵不少,打完了卻又相互攙著去太醫院討藥擦。

  半路,衛嫨揉著腫起來的眼角,問:「你有什麼打算?」

  左虓拿手背蹭去嘴角血漬,道:「我要去南楚,把媳婦兒追回來。」

  衛嫨聞言默然片刻,最後一張滑稽的傷臉上露出難看的笑容:「我先祝你此去順利,心願得償!我在這裡等著你好消息。」

  左虓揚眉得意:「一定!」

  南楚,國師府。

  情岫抱著小團圓玩了沒多久,柳逸和辛晴就回來了。小傢夥一見人就從情岫身上跳下來,張開胖乎乎的雙臂奔過去。

  「娘——」

  辛晴一把摟起她,捏捏她小臉蛋:「小可愛!」

  情岫懷裡一下空蕩蕩,她看著親暱的母女二人,輕輕垂下眼簾咬了咬唇。

  「咻咻來啦。」

  儒雅柳逸出聲招呼,情岫方才擡頭笑道:「嗯,過來看看。」

  「娘,」小團圓靠在辛晴肩頭打個哈欠,揉著眼道:「想睡覺覺了……」

  辛晴摟著她小小的背,笑道:「那我帶你回房。乖,給公主和國師道別。」

  小團圓揮了揮胖嘟嘟的小手:「國師大人再見,公主姐姐再見,我明天再和你玩兒。」

  眼看辛晴抱著小團圓轉了身,情岫下意識想追上去,卻被柳逸一掌按住肩頭。她回首,只見柳逸默默搖了搖頭。

  情岫眸子裡聚起氤氳,輕聲道:「我就想多陪陪她……」

  柳逸也無奈,只是勸道:「日後有機會我就帶團圓進宮見你。我過去看看她們母女,你和國師慢聊。」

  柳逸一走,情岫眼簾一垂淚珠就落了下來。

  古籬見狀過去攬住她,安慰道:「莫哭莫哭,回回來回回都要哭,以後我都不敢讓你來了。」

  情岫伏在古籬懷裡哭得委屈:「她跟我都不親近……嗚……」

  「她還是喜歡你的。不過如今辛晴才是她的娘親。」

  情岫不甘心:「可她明明是我生的!咕咕,我不想一直這樣,我想把團圓接到自己身邊養,你幫我給母皇說好不好?你幫我求情……」

  古籬撫上她的眉角,歎道:「咻咻,你現在是南楚的儲君平陽公主。本來你回宮之初外界就頗有微詞,若是再冒出一個說不清生父的小公主,別人會怎麼想?怎麼說?當初為了扳倒鳳君替你父親報仇,你母皇佈局十多年,忍辱負重。如今你也只能學著隱忍,要顧全大局。」

  情岫爭辯道:「團圓有父親的!只是他現在不在這裡罷了……咕咕,你幫我想想辦法,我真的想和團圓在一起,咕咕求你了……」

  古籬被情岫纏得不行,最後繳械投降,出言妥協。

  「我真是拿你沒轍。」古籬微微含笑,道:「若說辦法也不是沒有,就怕你不願意。」

  情岫趕緊點頭:「我願意我願意!為了團圓做甚麼都可以!」

  古籬輕輕揩去她臉頰上的淚水,墨黑的瞳孔折射出迷戀的目光,柔聲道:「你若是大婚,就可以和駙馬以夫妻的名義請求陛下,收養團圓做義女。如此一來名正言順,外人挑不出刺,團圓也會有個正大光明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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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酒壺想通了要去追媳婦兒,但是咕咕一如既往的腹黑,勸說小禽獸娶駙馬……酒壺啊,就看你跑得快不快了!↖(^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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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爵 | 2012-6-15 11:07:06

【第60章.論駙馬,臘八夜】

  女皇聞言,下意識轉頭看了情岫一眼,微微一歎,道:「翻過年皇兒就二十了,是該大婚了。只是這駙馬的人選……」

  胡丞相說道:「陛下,沐家公子沐乘風書性端良文武雙全,相貌出眾,且沐家乃是我南楚三大世家之一,論家世也是配得上公主殿下的,和殿下可謂郎才女貌,極為般配。」

  情岫一聽,暗地裡呶呶嘴,道了一句:「我不喜歡他。脾氣又怪還不愛說話,再反正他不行。」

  沐乘風是左芝的心上人,她才不能搶呢!

  女皇思忖片刻,道:「沐家公子確實不錯,但性子實在冷了些,皇兒身邊還是要個善知冷暖的人才好。還有其他人選麼?」

  「還有秦家公子秦飛雲。」胡丞相捋著鬍子,「秦家世代為將,秦公子頗有大將之風,驍勇善戰性情豪爽,是個極好相與之人。」

  情岫又否認:「我見過秦飛雲幾次,滿臉大鬍子不說,還壯得像頭熊,粗粗魯魯的哪裡好了?」

  女皇也道:「武將難免舉止粗鄙,皇兒嬌柔,配這樣的人委屈了。」

  丞相大人為難了:「那……不如丁尚書家的小公子丁思季?聽聞其滿腹經綸,琴棋書畫無一不精,模樣也生得俊俏。」

  情岫沒好氣道:「耳聽為虛眼見為實。我還聽說他喜歡男人呢。」

  「……」

  胡丞相詞窮。他顫巍巍抹了把冷汗,磕頭向女皇請罪:「老臣無能,不能為陛下和公主殿下分憂。」

  「胡大人快請起。」情岫過去扶他,狡黠一笑,「是他們不好,不關您的事。其實大婚之事不急的,年關將近,咱們先把年過了再說,您說是吧?」

  「是,是。」胡丞相諾諾應了兩聲,心有不甘,擡頭問情岫:「敢問公主殿下,您心目中的駙馬是何模樣?」

  情岫一怔,很快垂下眼簾,唇邊淒然:「我……沒想過。」

  她當然沒想過。

  那個人他英俊風趣可又驕傲自大,瀟灑率真卻又滿嘴胡言,甚至口口聲聲說深情不移,到頭來又一走了之,絕情至極。他好起來極好,狠起來又極狠,就像仙者與妖魔的結合,半邊完美,半邊醜惡。

  儘管如此,她還是忍不住喜歡他,這麼久了也一直一直喜歡著他,想忘都忘不掉。

  她不想要駙馬,她就想能回到以前就好了。在山谷的時候,她不是公主,他不是世子。他們只是一對新婚小夫妻,閒來無事采採茶養養蠶,打打鬧鬧的日子細水長流過一輩子,這樣就心滿意足。

  如果可以重來,她寧願選擇一輩子困在那個山谷,永遠也不出來。

  「罷了,大婚的事就暫且擱一擱。你們退下,朕和皇兒說說話。」

  女皇見情岫神色不對,便出口遣退了幾個大臣,然後起身去看她寫的文書,最後落印封起,交給宮人拿下去送到文書閣。

  「咻咻過來。」

  四下無人,女皇親暱喚情岫小名,笑著朝她招招手。情岫過去,被她拉住柔荑,帶到香榻上一同坐下。

  情岫也卸掉方才偽裝出來的傲然氣勢,撒嬌般把頭枕在女皇肩上,喊道:「母親。」

  回來之後一切都比想像得要好,女皇很疼愛她,宮裡的人也好相與,柳逸辛晴也能常常見到,古籬甚至還專門差人把谷中一群動物搬了出來安置在她府裡,一切都很周到很細心。她沒有花多少時間就適應了這裡的生活,只是好像心裡還是缺了塊什麼,空落落的。

  女皇愛憐地摸著她的頭,問:「剛才怎麼了?為娘見你好像不高興。」

  「沒什麼。這群老頭子真煩人,成日多管閒事瞎操心。」情岫抱怨道:「隔三差五就來念叨什麼駙馬、大婚……我娶不娶是我的事,什麼時候輪到他們說話了?聒噪。」

  女皇笑道:「胡丞相是自打先帝時就在朝的,年紀大了是嘮叨。他說這些也是為你好,你不愛聽就等他說,別往心裡去就是了。」

  情岫呵呵一笑:「左耳進右耳出,我知道了!」

  「咻咻,」女皇鳳目隱去嚴厲與威儀,疼惜地看著情岫,手指輕輕撫著她的眉角,道:「只是胡丞相所言也不無道理,我南楚女子十六當嫁,你已是桃李之年,再留在母親身邊終是不妥。」

  情岫不覺背脊一僵,須臾擡頭問女皇:「母親不喜歡我留在您身邊麼?」

  「你多心了,為娘怎會不喜你相伴左右?只是身為女子就比不得男兒,就算你是儲君,也不能久久獨身吶……」

  情岫委屈地癟了癟嘴,鼻腔酸酸的:「男人有什麼好,還沒家裡的松松斑斑知我心意討我喜歡。我才不要駙馬,我願意一世都陪著母親您。」

  女皇摟住她,拍著她背無奈笑語:「傻孩子……」

  溫情片刻,情岫擡起頭來,抿著唇想說又不敢開頭的樣子,遲疑半晌方才吞吞吐吐對女皇道:「母親,我想咕咕,還有叔叔嬸嬸……可不可以?」

  女皇眼中飛快閃過一絲別樣目光,嘴唇微張欲言又止,終於頷首應允:「去吧,早些回來陪朕用晚膳。」

  「多謝母親!兒臣告退。」

  得到允許情岫雀躍不已,趕緊跪了安退出大殿,急急忙忙坐上輦轎出宮,催著宮人趕快去往國師府。

  國師府坐落在南楚大都東面,離皇宮略有些遠,但是四周清流縱橫綠柳縈繞,景色倒是極為曼麗怡人。以前古籬獨居此地,後來柳逸辛晴也住進了這裡,倒添上了幾許熱鬧氣氛。

  到了國師府的大門,四轡馬車剛剛挺穩,情岫就迫不及待地鑽了出來。

  「公主當心!」

  旁邊宮人趕緊伸手去扶,情岫卻一股腦兒跳下車來,提著長曳拖地的裙裾就急不可耐跑進了大門。

  她輕車熟路地繞過前廳穿過花園,走通千步長廊,終於在盡頭的梅花樹下看到古籬湛然若神的身姿。以及,一個精緻如玉的三歲小女娃。

  「團圓!」

  情岫喊了一聲,興沖沖跑過去蹲下,拉著女孩兒左看右看:「好像又長高了呀!來給我抱抱,看看胖了沒?」

  叫團圓的女孩兒見到情岫嘻嘻笑著撲進她懷裡,甜甜喊道:「姐姐!」

  從來人間端的處,最是雲月小團圓。

  東晉,上京。

  左虓回府已有小半月,凍傷的腳也養得七七八八,本來家中人還擔心他又要跑出去,可他就像脫胎換骨一般,竟然安心在家住了下來。每日讀書練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滴酒不沾,一改之前自暴自棄的模樣,變得正經規矩起來。

  只是他越是這樣若無其事,其餘之人也就越發擔憂。

  老太太見狀時常對身旁的人歎道:「這孩子還是沒放下,放不下啊……」

  這日臘八,上京大剎古寺具設五味粥贈予百姓,平素與侯府走得近的淨慈庵也差人送來紅糟和筍芋麥麩做的素齋,還有一些檀香,獻給老太太。老太太留前來的師太說了幾句話,又命人添了香油錢,這才吩咐下面送尼姑回去。

  臘八自然吃素,傍晚定遠侯一家圍著桌子,看到上面十來盞素齋,無人動筷。

  他們誰也沒忘了家裡那個不沾葷腥的人。

  左芝見氣氛又冷凝起來,趕緊出言打破僵局:「怎麼搞的?盤盤都是菜葉子,連滴油星子都沒有。侯府難道沒銀子買肉了?還是你們中飽私囊!說!」

  布菜的婢女嚇得趕緊跪了下來,慌慌張張解釋道:「奴婢不敢!回小姐的話,今天是臘八,按習俗是要吃素的,況且庵裡又送來齋菜來……」

  「好了,芝兒別鬧了。」老太太出言阻止,「是我這般吩咐的。難道陪祖母吃一次素你也不願?」

  左芝這才瞪那婢女一眼:「這次就饒了你們!」接著她轉頭對老太太笑道:「您老人家的吩咐我怎敢不聽?別說吃一次,就算是一百次一千次我也心甘情願!」

  老太太喜笑顏開:「瞧瞧芝丫頭這哄人的功夫,見長了!」

  「呵呵……」

  一段說笑總算緩和了氣氛,左芝提箸夾菜給眾人,先是老太太,然後是侯爺和夫人,最後是左虓。

  「哥,你嘗嘗看這個好不好吃!」

  左虓看著碗裡方方的一塊,啞然失笑:「不就是豆腐,哪兒有什麼好不好吃的。」

  左芝不依,把碗一推:「你先嘗嘗、嘗嘗嘛!然後給我說說味道,不好吃我就不吃了。」

  「臭丫頭架子還大,我一介堂堂世子居然淪落成嘗菜的在家裡你最小的份上,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

  左虓還是照老樣子跟左芝鬥了兩句嘴,最後一如既往讓著妹妹,夾了豆腐送進嘴裡,咀嚼兩口囫圇嚥下,卻擺了擺手:「不好吃,我看你還是甭吃了。」

  左芝舉筷狐疑:「真的?那你怎麼又夾了一塊!」

  左虓咧嘴一笑,歪頭道:「難吃就我吃了啊,你去吃其他的,乖啊。」

  「鬼才信你那麼好心。」左芝朝他努努嘴,不甘心地夾了塊豆腐一咬,頓時眼睛一亮,「唔!外酥裡嫩還一點也吃不出豆腥味兒,好吃!」說罷她把筷子一擱,伸手去擰左虓,咬牙切齒:「好哇你糊弄我!混蛋哥哥!」

  左虓一邊躲一邊使勁夾那盤五味素豆腐,威脅道:「嘶!別掐別掐,不然我把菜吃完了啊!嘶……」

  侯爺和夫人看見兩兄妹開開心心打鬧的模樣,終於放下心來。侯爺也給夫人夾了菜放進碗裡:「虓兒這般,看來是差不多好了。」左夫人看了眼笑得燦然的左虓,歎道:「但願罷。」

  雖是一頓素筵,侯府眾人倒也吃得高興,闔府開懷。飯後,左虓摸著肚子,一臉饜足:「還是府裡好,連素齋都做得比外面合我胃口。」

  左芝撲哧一笑,打趣道:「現在知道說這些好聽話了,那以前是誰一走三四月來著的?嗯?」

  左虓赧然:「總要經過了比較才知道家裡的好……我以後不走了。」

  不想再走了,走不動了。其實天涯海角走到哪裡都沒有區別,沒有她,哪裡都是一樣孤獨、乏味。

  「好、好。」老太太幾乎老淚縱橫,「安安心心在家裡呆著,祖母叫人給你調養身子,看你瘦得……」

  左虓揚眉,月眸笑得溫柔:「祖母您可要悠著點兒,我喝補湯都快喝得流鼻血了。」

  麒麟暖爐散發出烘烘熱氣,一家人敘著話,也是溫馨煦暖。這時老太太忽然道:「有件事兒我得給你們說一下。今兒個送齋菜來的師太說,紀家小姐到淨慈庵裡剃度出家了,就是月前的事。」

  「她?!」左芝大驚,「好端端的怎麼出家了?」

  老太太頗有深意望了左虓一眼:「不清楚,興許是有什麼想不開的……哎。」

  左虓正在喝茶,聞訊不覺皺了皺眉頭,沒有搭話。

  情岫走了四年,他也在外漂泊四年。當事的人都不在,左家自是不可能談什麼成親的事,可紀家也奇怪了,竟沒派個人來催一催,如今倒好,對方還一聲不吭進了庵堂當姑子,看來也是個鐵了心不想嫁的。罷了,這樣也算有了個了結,兩不相誤。

  麒麟爐內煙火已冷,嗔癡燃盡可思情尚存,長久不滅。

  臘八夜又下了雪,正當定遠侯府沈睡在一片寧謐之中時,一人一馬縱橫長街而來,踏破眾人美夢。

  晉皇病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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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話要說:

  重逢是很快滴,虐的話應該不會了,以後都是歡樂歡樂!~\(o)/~

  關於人物性格嘛,有人嫌咻咻太白太傻,有人嫌酒壺太渣太自私……o(╯□╰)o我的規矩是每次都寫不一樣的楠竹女主,酒壺和咻咻的性格都是故意這樣安排的。

  我只想說,他們肯定都不是完美的,但身上一定有值得對方喜歡的地方。愛情不就是這樣麼?明知道對方有缺點還是很喜歡,明明受到了傷害還是不想放手。能夠包容彼此的不完美,才是愛情最完美的地方。

  PS:想看完美的楠竹,酒兒娘子裡面有!吃貨公子是個集傲嬌、溫柔、俊美、帥氣、純情、男人味……等等等等於一體的奇葩!!!
引言 使用道具
cve1130
侯爵 | 2012-6-15 11:06:29

【第59章.飛雪至,情不然】

  飛雪連綿,又是一年冬至。

  年關將近,東晉上京天街積雪,朝天湖冰面如鏡,兩側樹林宛若瓊枝。

  一晃已是近四年,當初景色依舊,惜歎物是人非。

  天才濛濛亮,長街上一道瘦削身影,慢慢拖著步伐沿街而走,足下蹣跚,似乎是個醉漢。

  鵝毛大雪片片飛旋落下,掉在醉漢的眉上,凍得他睫毛尖都沾上一顆冰珠。醉漢看起來有些邋遢,頭髮披散鬍子拉碴,身上衣服髒得看不出本色,只能透過油漬依稀瞥見底下繁複的雲錦花紋。而且大冷的天也不見他穿件襖子,身上只有兩件秋衣而已。

  醉漢手持酒葫蘆,走兩步便喝一口,沒多久一壺酒喝完,他心有不甘地翻轉葫蘆,見到壺嘴一滴酒也滴不出來,便索性把葫蘆一拋,轉而到旁邊的酒鋪子喊門買酒。

  咚咚咚——咚咚咚——

  醉漢捏拳捶門,門板幾乎都要被他打穿。冬日多眠,老闆尚在夢中便被驚天動地的聲響驚醒,趕緊披了個袍子出來開門。

  門板一挪露出一條縫,北風嗖嗖灌進。酒鋪子老闆打了個哆嗦,警惕望著門口邋裡邋遢的醉漢,問:「作甚?」

  醉漢一隻手在懷裡摸了半天,最後抓出來一個看不出顏色的破舊荷包,還有幾粒銀錁子。只見他把荷包塞回懷中,一股腦兒把碎銀子丟給老闆。

  「買酒!」

  老闆本不想做他生意,可吃醉的人哪兒能和他講道理?老闆自認倒黴,歎氣一聲,道:「等著。」

  揭開酒缸的蓋子,老闆找來竹酒提和漏斗,問:「要什麼酒?白曲還是臘酒?」

  醉漢醉醺醺倚在門口:「隨便……」

  老闆搖搖頭,又歎了一聲,打了兩斤烈性下等酒裝好,走到門口塞給醉漢,把人搡了出去。

  「好了好了,多給你添了二兩,走吧走」

  醉漢得了酒,心滿意足抱著酒壺,跌跌撞撞走回街上,身後門板門砰一下關上,驚落屋簷簌簌白雪。

  腳下寒雪,冷酒入腹,卻燒得他滿腔焚灼,幾欲化作灰燼。

  雪下得愈發得大了,醉漢一腳深一腳淺,踩著地上積雪咯吱咯吱作響,足下皂靴早已濕透,冰碴刺腳。

  從嘴角滑下的酒液滴在胸前,濕潤衣襟被冷風一吹,很快凍成**的一塊,貼著胸口寒徹心扉。

  毫無目的地亂走一氣,醉漢頭頂肩膀被皚皚白雪遮掩,早已看不清容貌。忽然腳下一滑,「噗通」一聲他摔在地上,半個身子都埋進雪裡。只見他並未掙扎起身,而是索性張開四肢就那麼一趟,平靜地闔上了眸子。

  一念之間,化骨焚身。風吹雪落無痕,盡歸凡塵。

  天漸漸亮了,旁邊的大紅朱門打開,兩個小廝打扮的人拿著掃帚出來掃雪。二人一邊呵氣搓手,一邊抱怨著大雪天氣。

  「咦?」

  一人掃到一半,笤帚碰到一塊硬硬的東西。他蹲下用手一刨,竟然發現是個人睡在此處,嚇得大叫一聲。

  「怎麼乍呼呼的?」

  另一人聞聲而來,見到雪人也是大吃一驚。不過驚訝之餘他用手抹去這昏迷醉漢臉上的雪渣子,登時跳了起來。

  「是世子!快來快來,快把世子擡進去!」

  「侯爺——侯爺——世子回來了!」

  暖房之內燃了數個小暖爐,侯府下人魚貫而入,先給左虓脫去浸濕的衣衫鞋襪,捧了雪來給他搓身子,然後餵了幾口熱湯,再為其蓋上厚厚的被子保暖。

  左芝坐在床頭守著他。這麼幾年過去,她也過了十八歲,卻還是待字閨中。眼看就要成為上京富貴圈中的老姑娘,左芝依然盡數回絕了上門提親的人家,一味執守。

  其實,執守的又何止她一人呢?

  「哥……」

  左芝為左虓揩著臉,也不管他是否能聽見,淡然說道:「你還知道回來。今年統共就見你三次,每次都是打個照面又出去了,一晃三四月……你究竟要這樣到什麼時候?家中父母你也不管不顧,爹娘因你生出多少白髮你可知道?祖母身子愈發不好,看來你也是不曉得的……都說慧極必傷,情深不壽,你這麼個聰明人怎麼就不明白呢?」

  昏迷中的左虓面容恬靜,靜靜躺在床上,可那處緊皺的眉心卻始終不曾舒展開來。

  左芝放下絨巾,伸指給他輕輕揉著眉頭,歎氣勸道:「你我皆是被棄之人,又是兄妹,呵,你說這是否就叫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他沒什麼好,冷冰冰的是個死木頭,明明喜歡我又不敢承認,還不知躲到哪裡去了……你的她也沒什麼好,不賢惠不聰明還荒唐,竟然一紙休書丟給你。天涯何處無芳草,你再給我找個更漂亮的嫂子不難的,哥你說是吧?」

  當年左虓帶著情岫去江州,幾日後卻獨自一人回府。眾人問他怎麼回事,他拿出一卷黃帛聖旨,風輕雲淡地說道:「被休了。」

  除此而外,他斷不肯再多說一個字。

  左芝伏下靠在左虓胸前,抱住他雙肩道:「哥,沒有關係的,我們還在一起,我陪你。」

  左虓眼簾微微顫抖,似要甦醒,終究還是沒有睜開眼睛。

  他早就醒了,聽見左芝的話語,幾乎又要失聲痛哭。

  他不是不想去追情岫,他也不是不想對家人說清楚,可你要他如何開口訴清原委?

  難道告訴左芝沐乘風是南楚人,接近她只為利用她威脅自己?沐乘風有幾分真心幾分虛情左虓不知,他只知成長在侯府羽翼下的左芝遠非看起來的那麼強勢,情竇初開的少女柔懷,經不起風雨摧殘。

  他帶著情岫出逃,一方面是迫於古籬帶來的危機感,另一方面,他確實無法接受所謂的鳳君侍君一事。正如初見之時他的感悟:情岫困在谷中十多年,他左虓不過是她第一個見到的陌生人。他為她乏味的生活添上一筆濃墨重彩,所以她才會不知不覺依賴。她年紀尚小心思也純,對他的情意許是像雛鳥一般,眷戀卻非深愛。天長日久,他沒有信心在情岫回到南楚之後,還能讓她完完全全屬於自己。

  對這份感情的懷疑,使他膽怯懦弱,使他沒有勇氣帶著情岫去拼一把。

  還有,就算他們二人情比金堅山河不移,可東晉南楚兩國的國君能輕易認同他們麼?南楚女皇自是不必說,古籬早就說過女皇親自為情岫挑選了駙馬,言下之意便是不會認同他這個撿了便宜的外人,屆時賞個侍君的身份,就已是莫大的恩寵。

  而東晉的皇帝,卻在廢黜太子衛朝一月之後受到衛朝的報復,衛朝趁晉皇去皇陵祭祖,逃出禁安府佔領大內皇宮,妄圖稱帝。晉皇被迫滯留在皇陵不得歸,眼看衛朝已經在上京頒布自己病重禪位的旨意也無能為力。最後是紀玄微剛巧從邊境回京,半路聞訊就率兵一路狂趕到皇陵,受晉皇允許強勢攻城,這才拿下了衛朝。

  晉皇本就生性多疑,經此一事更是對身邊人提防得緊。就連衛嫨,本來是大有希望問鼎東宮,卻也遲遲得不到晉皇的表態,反而手中之權更小,處事不得不更加謹慎低調,步步如履薄冰。且衛朝一倒,左氏一脈大有無人抗衡之勢,不僅上京人人矚目,晉皇更是看在眼裡。

  這個節骨眼兒上,左家要是再出一個和南楚皇太女扯上瓜葛的世子,晉皇會怎麼想?而且,當初廢黜太子一事本就是衛嫨設的局,利用了情岫。當中關係盤橫錯綜複雜,一件件事情追查下來。他們左家難保不會落個包藏禍心、聯通外族、謀朝篡位的罪名!

  父母族人的性命安危,左虓如何能不顧?不管?!

  當初最無利益瓜葛的結合,到今日卻變作皇權的傾軋。最終導致兩人之間的關聯一夕斷裂,再也無法修復。

  左芝走了,下人也盡數退了出去。左虓方才睜開眸子,緩緩張開緊握的手心,輕輕撫上殘破的荷包。

  這是她第一次親手做的針線,也是她送給他的唯一物件。如今,也是他可以拿來懷念的唯一東西。

  「寶貝兒……」

  時隔多年,憶及往事他依舊滿眶澀然。左虓閉上眼,把頭埋進依稀殘餘了情岫體香的被窩中,久久沈湎。

  同樣是寒冬臘月,溫暖南楚卻不見飛雪。皇宮禦園內的依然綠樹成蔭,花香撲鼻,甚至鳥鳴之聲不絕於耳。

  勤政殿內,年過四十的南楚女皇坐在上方,雖未帶冠冕,但還是著龍鳳裘與絳紗裙,威嚴氣勢一如既往。她身側站著如今的皇太女平陽公主,也就是情岫。

  此時的情岫已褪去稚氣,頭梳高髻髮簪步搖,眼角微挑眉峰上揚,自含一股威儀。華服羅裙襯托之下,氣勢倒和女皇如出一轍。

  女皇望著底下跪著的幾位近臣,問道:「眾卿求見所為何事?」

  「啟奏陛下,」尚書大人稟道:「近日我國與西越接壤之邊境不甚安寧,屢有西越人前來騷擾,搶奪百姓牛羊財物,甚至還燒燬民舍鬧出人命。」

  女皇皺眉:「西越軍犯境?守城將領怎得不去迎戰,兵部為何沒折子上來?」

  尚書道:「此事難就難在來犯的並非西越兵卒,而是平民百姓。西越和東晉一戰大傷元氣,今年又碰上雪災,難民流竄到了我國邊境方才惹事。西越王如今忙著安撫各大部族,想是無暇來管這等小事,而且我國一向與西越相安無事,犯事者又是平民之流,貿然出兵似乎不妥。所以微臣這才來向陛下請示。」

  女皇凝眉想了片刻,轉頭問磨墨的情岫:「皇兒,你對此事有何見解?」

  情岫手上一頓,放下墨條,兩手交叉覆在身前,規規矩矩地說:「回母皇的話。兒臣以為,西越百姓也是迫於生計才這般行事,應屬情非得已。既然我南楚與西越一向和睦,斷不能因為一點小事開戰。不如這樣,讓邊境各城設立救濟堂,接納西越難民入內,為他們提供衣食住所。如此一來,西越百姓有了安身之所,也就不再去驚擾我國百姓了。」

  張尚書聽了,道:「公主殿下的提議自是好,不過……這樣會耗費不少國庫銀餉,而且對方又是西越人,我們這樣很吃虧。」

  情岫道:「那就和他們定下契約,來年用一定數量的牛羊償還。西越人素以放牧為生,養出的牛羊極好。如此我南楚就不算吃虧了,就當是做生意賒了一筆賬,總能拿回來的。」

  「賒賬還要算利息,此事劃算。」女皇發話,「就按公主說的辦。不過還是要修書一封給西越王告知此事,否則西越未教化的蠻族若是不從安排執意強搶,再傷了我南楚百姓,就怪不得朕出兵了。」

  說罷,女皇轉過頭看著情岫,眼光柔和:「朕的皇兒還是那般心軟。」

  情岫微微低頭,諾諾道:「兒臣不才,有負母皇厚望。」

  女皇擺擺手,笑言:「無事,慢慢再學。給西越王的書信就由你來寫罷。」

  「是。」

  情岫展開一張絹帛,將就方才磨好的墨,蘸筆書寫。

  此時,女皇又問:「還有其他事沒有?」

  丞相大人出來回話:「老臣有一事啟奏。公主殿下已經回宮三年,恭懋謙讓人書貴重,受封皇太女之後更是為陛下分擔國事,排憂解難,實在堪稱克承大統的最佳人選。只是如今南楚皇室子嗣不豐,公主又是陛下唯一所出。為了南楚世代昌盛不息,老臣懇請公主盡早大婚,誕育皇嗣開枝散葉,穩固國之根基。」

  滴答——

  筆尖一點濃墨掉落純白絹帛,迅速滲出一圈汙痕,硬生生撕裂了白帛的美感,礙眼刺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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