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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14-2-27 22:14:53

那日遇襲受重傷,醒來之後她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
不但喪失記憶,還莫名其妙多出一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
縱使他的語氣表情都在在表現出對她的擔憂,
可不知怎的,她對他一點親近感都沒有,反倒有些……厭惡!
且他竟不顧她的意願,擅自帶她出城,
偏偏平日讓人伺候慣了的王爺只帶了幾名護衛,
那些更衣、梳頭的婢女活全落到了她頭上,
但是若照他所說是出來遊玩,他又何必易容,
她不明所以想問個清楚,他卻態度冷淡的要她別多管,
那好,她就來個不聞不問,順他的意!
不過算他有自知之明,曉得惹得她不開心要來哄哄她,
還主動把家中的侍妾都給遣走了,保證以後心裡只有她,
讓她慢慢接受漂亮的他真是自己的未婚夫,
直到那人突然出現,才讓她不免對他的所做所為心生懷疑……

【楔子】

  夜空中點點星光,街道上,屬於夜的美麗也正在綻放著。

  一排排華麗的屋宇下掛滿了五顏六色的燈籠,人來人往,熱鬧繁華的景象並不亞於白天。

  遠處燈光照耀不到的小樓裡,一扇扇的木門被一群穿著黑色勁衫的男子快速拆卸,沒一會兒工夫,四周的門扇全給拆得只剩下框架。

  接著黑衣人動作俐落的搬來一扇紫色繡布的四折屏風及一張鋪著深紫色錦布的寬敞大椅,等全都佈置妥當,閣樓裡的八名黑衣人同時收手低頭,全退到屏風後靜靜站著不動。

  不一會,靜謐的空間裡響起腳步聲,一抹頎長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淡淡的星光下,照映出一張絕美的臉龐,斜飛的鳳眼、張揚的劍眉,挺直的鼻與一張紅艷的唇,若不是那雙鳳眼裡隱含的氣韻太過強勢,光憑那張臉蛋,很容易被誤會成是一個貌美的姑娘。

  來人鳳眼微瞇,目光掃向不遠處那燈火闌珊的街道,走起路來一步三搖的走到紫椅前,手裡拿了把扇子,一轉身落坐,整個人就像沒骨頭似的靠躺在椅背上。

  「開戲了沒?」那張誘人的紅唇一開口,聲音卻是不同於柔美相貌的低啞。

  垂手站在後方的某個黑衣人邁前一步。「稟王爺,尚未開鑼。」冰冷無緒的聲音,說的話倒是有幾分趣味。

  珩王曜玄凰扯高唇角,眼角掃過答話的人一眼後便不說話,一行人就這麼對著黑漆漆的夜空等候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曜玄凰原本慵懶的神情一變,鳳眼裡閃爍著點點光芒,看著不遠處那抹在屋簷上跳躍、幾不可見的黑影,「來人啊。」一手往旁邊一伸。

  方纔說話的黑衣人也不知道從哪生出一個筒狀物,恭敬地遞給主子。

  曜玄凰一笑,雙手微微使勁,那筒狀的物事就被拉成了兩段,開口處都有著一塊琉璃鏡,這是海外進貢來的千里鏡,他興致高昂地將一面放在右眼上看著前方。

  突然間,他眉頭高高的揚起,毫不在乎的將千里鏡往旁邊一拋,一旁立刻有人上前接住。

  他雙眼盯著不遠處已經開始喧嚷的地方,只見兩道黑影在夜空中劃過,隨即一道黑影急起直追,很快地纏上了其中一個奔逃的黑影。

  曜玄凰纖長的手指在頷間輕撫著,唇角微微一勾,接著他雙唇一抿,一道急促的嘯音自他唇間發出,眨眼間,他人已消失在閣樓裡,而身後八個侍衛幾乎在同一時間不見。

  原本纏鬥在一起的黑影突然插入一道人影,讓肩上駝著個人的黑影趁隙奔離。

  星光下,曜玄凰和持劍的清秀少年站在屋簷上互相對峙著。少年始終闖不過他的阻隔,只能眼睜睜見原本追逐的黑影在眨眼間飛去,氣憤的甩開手中的長劍。

  「柔兒!」大聲嘶吼一聲,少年不顧危險,催動體內所有的真氣,閃過阻礙,頓時化為一道黑色流光就要追上前去。

  曜玄凰眼裡閃過一抹光芒,只是冷笑了下,如鬼魅般,眨眼間就追到少年身後,一揚手狠狠擊向對方的後頸。

  少年瞬間失去了意識,整個人自高處墜下,撞破了幾片屋瓦後墜地不起。

  八個侍衛迅速圍繞在少年身邊,曜玄凰這才輕飄飄地自屋宇上躍下,見對方身下滲出了血跡,卻一點也引不起他的絲毫憐憫,鳳眼瞇了下,揮揮手。

  「帶走。」

  躺在地上的少年被扛了起來,一眨眼,所有的人影全都消失,只有破落的屋瓦能證明曾經所發生過的一切。



  【第一章】

  辰曦瑞澤三年

  辰曦國,是陸上最強大的國家,擁有最肥沃豐饒的土地。全國被劃分為十六個大州城,每一州城的掌管者皆稱城主,城主之職多半世襲,全是天子近臣。皇都日晏四周的州城以北斗七星為名,分別掌管著護衛皇都之責。

  此刻某處涼亭裡,一身單薄白衫的曜玄凰懶懶地靠在石椅上,地上跪著兩名嬌美的女子,纖纖素手正覆在他腿上輕揉著。

  他身邊還站著兩名穿著暴露的艷麗女子,一個打扇搧風,另一個則拿著已經切成一口大小的水果,目光迷戀地盯著男子的容顏,每當他嚥下口中的水果,便會馬上擡手再餵他一口。

  小徑裡,穿著深藍色錦衫的中年男子快速地走到亭子裡,他一靠近,那四位美人兒已先一步退了出去,他取出袖中物遞給主子。

  曜玄凰瞄了眼紙上的內容後,瞇了瞇眼,隨手一揚,紙片就像風化似的在空中變成了紙沙,風一吹,立即消逝。

  「人呢?」

  葉子豪恭敬地低著頭,「一直關在地牢裡。」

  曜玄凰的眉頭蹙了下,「那傢夥還有用,去吧。」要是他沒記錯的話,五天前把人扛來的時候,好像傷得不輕。嘖!也不早說,麻煩。

  「是。」葉子豪領命,快速地退開。

  等到他一走,四個美人兒又輕輕嫋嫋地步入亭內,繼續方纔的動作,其中一人擡眸望著他,輕搥打的素手不禁頓了一下。

  迷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那張俊美狂肆的臉上,一顆心加速的鼓動著。這男子,如同天上的神祇,是她們只能遠觀而不能褻瀆的人啊!

  他是辰曦國珩王,當今聖上的胞弟,也是玉衡城城主,如此尊貴的身份,她們這些如地上汙泥的女子哪有資格陪伴在他身邊?就連侍寢也不夠格。

  在場的四個女子,不光只有她有這種想法,其餘三人也都是這麼想的,所以她們的動作舉止雖然都帶著嬌媚,卻不敢大膽引誘他,因為她們都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注定不屬於任何人。

  不一會兒工夫,方才離去的葉子豪已回轉,這次腳步顯得急促了點,四個美人見狀,識時務的快速地離開。

  葉子豪快步走到主子身邊,附耳低語了兩句。

  曜玄凰原本慵懶的神情一變,丹鳳眼底閃著訝異,而後轉換成一種難以言喻的光芒,頎長的身子緩緩地自椅子上起身,慵懶的下令。

  「走吧。」

  ************

  女子自醒來後,除了疼痛之外,還有滿心的彷徨與不解。

  頭上有著厚厚纏布的她半躺靠在柔軟的靠枕上,目光掃過四周,清秀的臉龐上有著明顯的迷茫不解。眼前的一切,為什麼看起來如此陌生?

  坐在床邊的老伯大概是大夫,正在為她看診,才想開口說話,就有人推門而入。

  突然被擄來的老大夫擡眼看清楚來人,連忙跪到地上,「草民參見王爺。」

  女子聞聲,偏過頭,一眼就看到了走進來一名男子,紫衫玉冠,俊美的容顏再加上一身尊貴的氣質,他……是誰?

  曜玄凰走到床邊坐下,隨意揮手示意大夫起身,「姑娘的身子如何?」

  他在亭子裡接到消息,天權城城主宇文懷燕要他把人好生供養著,才讓總管去處理一下,這才發現原來四季閣的二少爺竟是個姑娘家,更沒想到她一醒來就喊頭疼,還抓著人不停地問她是誰。

  這下可好玩了,懷燕現在下了棋,結果他一插手,棋子壞了一半,要讓懷燕那死狐狸知道他壞了事,肯定會記恨在心裡。

  「姑娘的頭受到撞擊,氣血瘀積、行血不順,出現忘記一切事物的症狀,這傷得日久休養,過段時日等傷收口後,多帶姑娘回到熟悉的地方,有可能勾起姑娘的記憶。」老大夫話說一半留一半,他曾在師傅的書上看過這種症狀的病人,的確是有人可以想起往事,但也有人就這麼過完一輩子。

  「你是誰?」躺在床上的少女偏著頭看他,眼底有著防備。她對這個人……沒有半點印象,隱隱約約她感覺到自己似乎不喜歡他。

  曜玄凰聽到老大夫說的話,表面上看似面無表情,心裡卻開始冒出了主意。狐狸只說讓他把人留下,也沒說用什麼方法,既然丟事給他,那他惹點事來玩也不為過吧?

  一抹邪氣在眼底一閃而逝,丹鳳眼裡原本的邪肆輕狂不再,反而染上了一絲絲憂光,反手握住那還放在床旁的纖腕,「茉兒,你真的忘了我嗎?」

  這話一出,房裡的人全都懵了,尤其是站在曜玄凰身邊的總管葉子豪。什麼時候四季閣的二少爺改名了?探子傳來的消息,這女子明明叫獄魔兒,還有……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躺在床上的少女一聽他喊名字,整個人立刻坐挺,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然後不解地皺著眉,「我、我叫茉兒?你是誰?我又是誰?這裡到底是哪裡?」腦海中一片混亂,她想要思量,可越想頭越痛,臉色益發蒼白,冷汗直落。

  「王爺,小姐思慮過重,恐對身子造成傷害。」老大夫在一旁見了,趕緊出聲提醒。

  曜玄凰一伸手,毫不客氣地將茉兒給攬進懷裡,一手輕撫著她的背,吃足了嫩豆腐,「茉兒,你別這樣,是我不對,是我的錯。」實話說,她現在會變成這樣的確跟他有關係

  「……」葉子豪把自家王爺的表情盡收眼底,那張俊美過火的臉上寫滿了戲謔跟惡趣的光芒……他立刻垂下眼眸,不著痕跡地退開幾大步,自我催眠,他什麼都沒看到。

  少女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下意識的開始掙扎,手臂一震,先是將他禁錮自己的雙手給撐開,然後一掌拍向他的胸口將他逼退,另一手則化拳成掌,直劈向他的臉。

  曜玄凰瞇眼,對於襲向他胸前的那一掌不閃也不躲,一手在半空截住她纖細的手腕,輕輕一扯,又將她給抱回懷裡。

  「茉兒,你有傷在身,別動氣,都是我的錯,沒想到你那一跌,竟把自個兒都給跌忘了,連我也忘了……」緊抱著懷中僵硬的身子,曜玄凰的表情跟語氣裡的悲傷完全是兩碼子事。

  少女使勁的想掙開他,感受到他的體溫熨在自己身上,一股莫名的燥熱跟不悅從心裡冒出來,她氣急敗壞地扯著他背上的衣衫,「放開我!你到底是誰?」

  曜玄凰樂得跟她玩拔河,任憑她怎麼用力,雙手就是緊緊錮著她,只是懷中人終是病貓一隻,掙扎了好一會兒,就開始氣虛體弱,無力地偏頭靠上他的肩膀。

  享受夠了逗貓的樂趣後,曜玄凰的表情一變,抓著她的肩膀跟她面對面,臉色變得憂傷,定定的凝視著她好一會兒,才幽幽開口道:「茉兒,我是你未婚夫,你真的忘了我嗎?」

  ********

  房內一片詭異的寂靜,葉子豪此時已經退到房門口,房間裡兩個服侍她的婢女同時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王爺還有床上的姑娘。

  少女聞言,眉頭狠狠的擰在一起,「什麼?你是我的誰?我……」甩甩頭,她什麼都想不起來,腦海中一團亂。

  曜玄凰輕柔地撫著她的頭髮,「你是茉兒,吳茉兒,是我曜玄凰未過門的妻子,我們從小就是青梅竹馬,你忘了嗎?」從現在起,她就叫吳茉兒,他的新玩具。

  葉子豪忍不住發冷汗。王爺口中的未婚妻三個字,可是把他的神經全勾緊了。王爺現在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好歹也先知會他一聲啊!

  吳茉兒?柳眉還是沒鬆開來,眼底閃爍著疑惑的光芒,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對這名字沒有一點歸屬感,而且眼前這人……真是她的未婚夫?

  亂七八糟的想法在腦海中亂竄了好一會兒,她對視著曜玄凰的目光。他臉上憂傷的神情不像假的,而且方纔他一進來,好像就很擔心地看著她?

  「你真的是我的未婚夫?你叫什麼名字?我……」摸摸自己頭上的纏布,有些無措地咬著下唇,透露出一絲彷徨跟無助。「我為什麼會受傷?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上當了。這是房裡頭除了曜玄凰以外的人,心中同時浮現出來的想法。

  曜玄凰先是歎了口氣,輕柔的讓她半躺到靠枕上,細心地為她掖好了被子,才道:「你會受傷都怪我,我是玄凰,你以前都叫我凰哥哥。」

  茉兒原本靜靜的聽著,但一聽到「凰哥哥」三個字,眉頭忍不住又皺了起來,心裡突生一股煩躁。凰哥哥?這個稱呼未免太……

  曜玄凰從她的表情看到明顯的抗拒,眼底快速閃過一抹惡趣的笑意,再擡眸又是一派憂傷情深的模樣,不管她的反應,繼續說道:「前些日子,你為了點事跟我起了性子,咱們鬧了些口角,你生我的氣,悶不吭聲的就跑了,你一個姑娘家,也沒出過遠門,就是懂了點武,就這麼跑出去,真讓我擔心。

  「你在山上遇了盜匪,你性子烈,為了守節硬是跟盜匪對上了,幸好我及時趕到救了你。」

  再說得簡單一點就是--你跟我耍脾氣,結果你自己扛著包袱跑了,脾氣壞又不懂事,運氣不好遇上盜匪,還好我趕去救你,不然看你要怎麼辦。

  他雖然在解釋,可是聽在茉兒的耳裡,卻覺得他根本就是認為全是她的錯,刺耳極了,但看著他,他又是一臉真誠樣,她的心頓時一亂,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那我爹娘呢?」

  曜玄凰一愣,頓了下之後才拍拍她的手,「你都忘了以前的事了,伯父、伯母早就過世了,咱們的婚事是伯父去世前訂下的,這些年來,你都住在我的城裡,待過些日子,你的身子好了點後,我們就回城,看看是不是能勾起你的回憶。」能勾起來才有鬼。

  才知道自己是誰而已,就同時聽見爹娘早已逝世,茉兒心裡不由得一酸,眼眶也紅了。「我知道了。」

  曜玄凰又在床邊陪她說了幾句話之後才離開,剩下茉兒一個人靜靜的躺在床上。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爹娘過世,她的眼淚便忍不住的往下掉,又怕被房裡的兩名婢女發現,她只敢拉著被角,無聲地啜泣著。

  兩名婢女發現了她抖動的肩膀,兩人對看一眼,當作不知道,低下頭繼續做著自己份內的事。

  離開了茉兒的房間,曜玄凰的表情又恢復成原本的邪肆狂揚,再也不壓抑半點天生的貴氣,斜眼睨著跟在身後的葉子豪。

  「葉叔,腳挺長的嘛。」

  對於主子這句明褒暗貶的話,葉子豪聰明的選擇不回應,只是低著頭跟在他身後。

  曜玄凰輕哼了一聲,「方纔我說的話可都聽清楚了?」

  「王爺,想讓姑娘待在身邊,隨意一個身份便成了,何須拿您自個兒來說嘴?」葉子豪不懂,為什麼王爺給茉兒小姐安排了這麼尊貴的身份?

  「兩個原因,一個是本王高興,另一個,與其去安排一個莫須有的身份給她,還不如讓她頂了別人的名號,這樣如果有人找來,也不會懷疑到她頭上去。」方纔他跟茉兒說的,一半真一半假。

  雖然這門婚事皇室有所記錄,但滿朝上下都不知道他這位珩王曾有過一位未婚妻,不過他的未婚妻卻看上當今的天子,放棄自身吳家的身份,以威武大將軍義女嫁給了皇上,入主中宮,反正他都被拋棄了,借用她一下名號也不為過。

  「這事交給你去辦了。」

  「是。」雖早猜到王爺會把事情丟給他,葉子豪嘴唇動了動,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問:「王爺,這……宇文城主的意思只是要您把人留下。」

  宇文城主跟王爺兩人,一個架走了人家的姐姐,另一個則直接把妹妹變成他的未婚妻,真是……

  曜玄凰懶懶地打個呵欠,聳聳肩,「那狐狸事情可多了,下了盤棋,本王尚派不上用場,只好自己找點樂子。」

  咦,敢情一切只是為了好玩而已?

  葉子豪聽得是滿頭烏雲。

  唉!明知自家王爺的劣根性,幹麼還自討沒趣的問。

  不出三天,別院裡所有的奴僕都知道王爺身邊多了一位未婚妻,而這消息,也從別院傳回玉衡城裡。

  此刻玉衡城主的未婚妻吳茉兒小姐,正坐在一隻花孔雀的對面,納悶又懷疑地打量著對方。

  曜玄凰面對她的注目,一點也不覺得尷尬或不適,拿著銀叉子叉起一塊香甜的桃子遞到她嘴邊。「茉兒,來,多吃點,你以前最愛吃桃子了。」

  說謊話溜到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茉兒很不習慣地看著嘴邊香甜的桃子一眼,眉毛擰了下,自己伸手接過,「我自己吃。」語氣有些清冷、疏遠,沒半點對待青梅竹馬未婚夫的感覺。

  曜玄凰目光一閃,眼皮一垂,神情有些低落,那樣的表情,惹得在場除了茉兒之外的女人,心都跟著發疼了。

  看他這樣子,茉兒眉頭反而皺得更緊,眼底閃過一抹不耐煩,似乎以前也常常有人這樣子,讓她覺得滿心不悅卻又發作不出來。

  有人?那個人是誰?腦海中突然閃過的想法讓她一怔,低頭仔細回想著,試圖想要在一片空白的回憶裡挖掘出一些什麼東西。

  曜玄凰瞧她想得專心,又拿起另一根銀叉子,叉起一塊又甜又大的桃子,塞進嘴裡,好整以暇地瞅著面前苦思的女人。

  嗯……桃子真甜!丹鳳眼滿足地瞇了下,同時也回想起昨晚探子交給他的東西,上頭滿滿的全是這位元二少爺的消息。

  獄魔兒,四季閣冬閣閣主,一直以來以男裝示人,在外人看來她就是個清秀的少年,只不過她的性別也從未特意隱瞞,有心打聽還是能知道她是個女兒身;性子偏冷,經常替其姐獄甯兒辦一些得罪人的事,對待其姐的態度也常常不耐煩,現在看來,失憶並沒有改變她的個性,因為她心裡的想法根本就藏不住,全寫在臉上。

  「曜公子,我真的是你的未婚妻?你是誰?我的爹娘是誰?我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嗎?我們為什麼又會訂下親事?我爹娘又是怎麼過世的?我跟你又是為什麼起爭執?」雖然他說他是她的未婚夫,但她對他一點也沒有親近的感覺,隱隱之中反而有些厭惡。

  她是失憶,但沒變笨。

  姑且不論自身對他的感覺,就連服侍她的人,態度雖然嚴謹,卻恭敬不足,而且還帶著一股從裡到外的排斥生澀,如果她真是她的未婚妻,為什麼這些人會用這樣的態度對待她?

  面對一連串的逼問,曜玄凰不驚慌不訝異,只是伸手勾了勾,一直站在角落當柱子的葉子豪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走上前做偽證。

  「小姐,恕老奴多嘴,王爺是辰曦國當今聖上的胞弟、御封的珩王,也是玉衡城主,而您是開國功臣吳中廷的嫡系子孫,吳大爺雖未在朝堂上效力,但一直定居在玉衡城,膝下唯有您一個女兒而已。

  「大爺和大夫人一次外出時,不幸染病逝世,臨終前將您托付給王爺。」吳家人是真,吳家的確也只剩個女兒,但那個女兒不是眼前的她。

  「是這樣嗎?」茉兒細想他說的話,覺得不太可能造假,畢竟其父是開國功臣,隨意打聽一下就知道是不是真有這個人。

  她一擡眸,看到對面那張禍水般的俊顏,覺得好像有點熟悉,彷彿以前也有一個長得非常漂亮的人坐在她身邊看著她,難不成真是他?

  「我為什麼跟你吵架?」方才葉總管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曜玄凰揮揮手,周圍的奴僕隨即退下,他這才輕歎口氣,起身坐到她身邊,伸手牽起她放在腿上的柔荑。

  面對他親暱的舉動,茉兒皺著眉頭,揚手就想揮開他的桎梏,但轉念又想到兩人的關係,硬是忍了下來,只不過表情還是有些難看。

  她絕沒想到自己為難的表情可是逗樂了曜玄凰,但他還是裝出一副深情的模樣,更不忘趁機多吃些豆腐,捏捏她的小手,「都是我的錯,那天只不過是兩個大丫頭靠得我近一些,你就不高興,跟我吵嘴了幾句,你就跑了。」言下之意,指她太會吃醋。

  茉兒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想也不想就用力的把手給抽回來。「靠近是指多近?又做了什麼必須靠近的事才讓我不高興?」心中莫名有簇火焰冒了出來,就算真忘了對方,但他名義上是她的未婚夫,怎麼可以跟別的女人靠近?還近到讓她氣得不顧一切的離開?

  曜玄凰沒料到她是這種反應,怔愣了一下,「嗯……只是幫我穿衣服的時候,不小心跌到我身上而已。」他隨便想了個丫頭勾引他的招數敷衍。

  「你沒有手自己穿衣服嗎?為什麼還要丫鬟幫你穿?」茉兒清冷的臉龐染上怒意。

  「……」曜玄凰抿抿嘴。這下可好玩了,沒想到掰出來的未婚妻竟真是個醋桶。「我是個王爺。」這些貼身伺候的事情,自小就是這麼安排的。

  「王爺就了不起?還是沒有手?」茉兒倏地站起來,不屑地睨著他,輕嗤一聲,「我爹娘當初肯定是病迷糊了,居然把我交給你這只中看不中用的孔雀。」

  天性使然,在她失去記憶以前,她就飽受親姐獄甯兒頂著一張花容月貌惹她生氣,但礙於是自己的姐姐,不能出手揍她,只能氣在心裡,因此即使失憶,她潛意識裡對眼前這只花孔雀就沒這麼忍耐。

  暗地裡不知道是誰發出壓抑的笑聲。

  「嗯……這樣說岳父、岳母不太好喔。」曜玄凰纖長的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一臉溫柔的笑意。

  不過這樣的笑容看在茉兒眼裡,就跟街上的地痞流氓一樣討厭!

  「哼!」她冷冷瞪他一眼。

  「真是個小醋桶,本王答應你,以後穿衣服這事,就換小廝來幫我,成了吧?」某人像逗貓似的逗上癮了。

  他臉上的笑,讓人覺得十分刺目,茉兒微微瞇眼,「你愛找誰穿就找誰穿。我還有別的親戚嗎?」她下意識並不想要嫁給這個人,所以想找尋其他親人。

  「沒有。」曜玄凰一攤手。

  她努力想,額際倏地傳來抽疼,她伸手揉著,一雙大手也跟著按上來,眼角一瞥,方纔還把她氣到頭痛的人,又眼巴巴的一臉心疼的湊上來。

  看了就心煩!忍著氣,茉兒不停的深呼吸,卻也沒推開他的手,一會兒後才道:「你老實說,以前是不是這樣常氣我?」這種感覺……該死的很熟悉!

  不是我。曜玄凰摸著她的長髮,像在摸小貓般抓起她一綹髮絲玩著,「嗯……不是。」以前不是他,所以他不承認,但以後會不會,可就不知道了。

  茉兒沒好氣地從他手裡把自己的頭髮給搶回來,「不要動手動腳的。」越看他的臉,她心裡就越有股衝動想要打他一頓。

  「好茉兒,別氣了,再氣下去皺紋都跑出來了。」曜玄凰對她的嚴厲警告是左耳進右耳出,伸手點了點她的眉間,一臉關心的勸說,似真的很關心她。

  茉兒覺得後腦杓一陣陣發疼,受傷未癒的身子容不得她這樣發怒,腳下有點發軟,身子才踉蹌了下,一雙有力的臂膀就將她整個人攔腰抱了起來。

  「你幹麼?」她非常不習慣跟男人這麼親近,一隻手連忙推著他的胸膛。她以前雖然是冬閣閣主,但從來不用應付那些好男色的男人。

  曜玄凰以不容拒絕的力量緊錮著她,「抱你回去啊。」長腳一跨,就這麼招搖的抱著她往她的別院走去,一點也不在意一路上有多少人見狀看傻了眼。

  「放我下去!」茉兒氣急敗壞地推打著他,只是掌心下的肌肉堅硬如鐵,他不痛,她卻打到手痛。

  抱著她,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心有點癢癢的,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但她不停叫嚷著,實在有點吵,他一直隱忍的脾氣終於冒出頭,低頭給了她一個足以顛倒眾生的笑容,然後食指一揚,直接點了她的昏穴。

  聒噪聲音不見了,大爺他這下可開心了,一邊對別院裡的侍衛、奴僕拋媚眼,一邊抱著懷裡那個早就昏過去的女人晃來晃去,他一點也不覺得手酸,甚至還抱著她去書房,一臉正經地在部下們錯愕的目光中跟他們議事……

  直到葉子豪看不下去了,才上前提醒自家主子,懷中女人還是個重傷初癒的病人,需要多休息。

  曜玄凰這才收手,甘心地抱著她回到她的房間躺好。

  而那個昏迷的人,一點也不知道在這段時間內她是出夠了風頭,也讓所有人都知道--王爺又找到了新玩具了。



  【第二章】

  休息幾天後,因為自小習武的關係,茉兒的身體狀況已經慢慢好轉,除卻還想不起來自己是誰。

  這一夜,她睡著之後,別院裡突然冒出了好幾名黑衣人,其中一個對四周擺擺手,四周的黑衣人全退到一旁,剩下領頭的那個無聲無息地走進房裡。

  輕輕推開虛掩的門扉,被黑巾遮住的臉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眼神閃爍了下,只手輕彈,躺在床上的茉兒身體震動了下。

  黑衣人悄悄來到她身邊,拉下臉上的黑巾,伸手戳戳那個躺在床上被他點了穴的人兒。

  「我給你機會,要是不想跟我走,你就起來說一聲。」

  「……」她不但動不了,也開不了口,是要她怎麼拒絕?

  黑衣人笑瞇了鳳眼,「我數到三,你不說話就代表你要跟我走了。」

  「……」床上的人狠瞪著他。

  「一……二……」把黑巾拉好,一反手,把床上的人兒扛上了肩,「三!」

  然後,他大搖大擺地走出房門,對一旁幾個人比了個手勢,一行人便快速地撤離這座別院。

  ***

  黃沙遍佈的官道上,有一隊人馬正快速地往西邊奔去。

  此地是辰曦與左邊鄰國安夏的交界處,安夏、衡州與代州的位置正好形成一個三角形,也是貿易發達的商業重鎮,官道上不時可以看見大批來自安夏的遊牧商人以及辰曦的商隊。

  走在這條官道的,大部份都是商隊,但這個隊伍卻不一樣,僅有四名背上扛著大刀的剽悍男子,騎馬護衛在馬車四周,那馬車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標記,但內行人一眼就能分辨出那車廂可是黑漆木所製。

  一般來說,昂貴的黑漆木都是製成上等傢俱,少有製成馬車,再加上四個大漢所騎的馬跟拉車的馬匹,都是少見的高壯駿馬,所到之處吸引不少注目。

  車廂裡,兩個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小眼的那個人,穿著素色藍色衣衫,一張臉漂亮得足以稱為禍水,另一個大眼的,也是穿著一襲藍色長袖儒裙,清秀的面容上滿是怒意。

  小眼堅定的望著大眼,大眼裡的怒火更加熾熱,要是眼神能化為長箭,這個小眼禍水早就萬箭穿心死了千萬遍。

  茉兒忍不住氣惱的抓起馬車上的靠枕就往對面那個人丟去。「說!你打算把我帶到哪裡去?為什麼不經過我同意就帶我出來?」

  她快被這個男人給氣死了!一覺醒來,她居然就躺在馬車裡,這也就算了,這個不要臉的色胚居然還躺在她身邊抱著她一起睡!當下她想也不想就賞他個拐子。

  他醒了之後,居然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摸樣,真是氣死人!「我有問過你啊!」曜玄凰回得理直氣壯。

  火冒三丈還不足以形容茉兒現在的心情,銀牙暗咬,她讓他這副痞樣氣得快得內傷,「問你個頭啊!」甩開身上的薄毯子,她二話不說撲上去就開打。

  車廂裡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吵雜聲,馬車外四個護衛加上車伕心知肚明的彼此對看一眼,然後轉開目光,當作沒聽到。

  行道上的人雖然聽見了聲響,但見人家護衛還有車伕都一副沒事樣,也沒心思多管閒事。但還是有人愛湊熱鬧,硬是拉長耳朵聽了一會兒,但都只聽到低沈的嗚咽聲還有東西的撞擊聲。

  馬車裡已是一片狼藉,上好的瓷器全被人粗暴的拿來當對付某人的武器,碎了一地,連擺飾精美的食盒玩藝兒也全摔爛了,毯子、靠枕全被茶水給染了色。

  此刻那個施暴的人正氣呼呼地被人壓在馬車上。曜玄凰微喘著氣,眸底還真有些驚色,他沒想到這隻小貓撒起潑來這麼可怕。

  雙手緊握著她的手腕,頎長的身子壓在她柔軟的身子上,頭髮有些淩亂,「你、你發起脾氣還真嚇人。」他是好氣又好笑,從小到大,他第一次被女人打,更別說這女人從小練武,方纔他背上挨了幾下,還真有點疼。

  「你還敢說!」茉兒習武的本能還在,腰部一拱,想把身上的人給拱開,無奈卻怎麼也掙不出他的箝制。

  喔!眼前的小貓已經變成了炸毛的貓。「茉兒,乖乖乖,不要生氣,我是想帶你出來散散心,給你驚喜的。」曜玄凰可不希望她毀了這輛馬車,這可是皇家特製,要是把馬車給弄壞了,接下來的路程辛苦的可是他們倆。

  茉兒掙扎了好一會兒,沒力了,只能惡狠狠的瞪著他,「哪有人散心是趁半夜時把人給綁走的?」

  曜玄凰很想再說一次他有問過了,不過看她的眼神,皺皺鼻,還是放棄。「我想給你驚喜,你以前脾氣沒這麼壞。」張口就是謊話連篇。

  茉兒一聽他講起以前,心裡就一陣悶,「多虧了你,我才會把以前的事都忘光了。」說到底,他才是害她失去記億的兇手。

  「好了,別生氣了,我們和平相處。」他還有正事要辦,沒空陪她打架解悶,想了想,再補上一句,「跟以前一樣。」

  茉兒瞪著他不說話,好一會兒之後,臉上的怒氣漸漸收起來,又換上一貫清冷的表情,「你還要壓著我多久?」人都被他帶出來了,她還能怎麼辦?

  曜玄凰燦爛一笑,有些不捨的鬆開她的雙手起身,其實壓在她軟綿綿的身上,觸感還挺不錯的。

  轉了轉被捏疼的手後,茉兒快速坐起來,看也不看對面的男人一眼,獨自躲到最角落。

  一時之間,馬車裡變得靜默無聲。

  「這裡是哪裡?」她突然問。

  掀開窗簾的一角,他看著窗外的黃沙大道,「代陽附近的一個小城,我們要在這玩一段時間。」

  馬車裡的兩人又沒話了。茉兒本身就不多言,而對曜玄凰來說,她本來就是打發時間用的玩具,根本就不在意,之所以帶她上路,不過是想要讓葉子豪多一點時間去處理一些事情罷了。

  茉兒不發一語地坐著,整理自己的儀容,一心想把對面那個人當作不存在,可是她才梳了兩下頭髮,就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深吸口氣,不理!

  可窸窣聲越來越大,惹得她越來越煩躁,手指不自覺一用力,木梳瞬間在她手裡斷成兩半,她氣怒的轉頭瞪向那個一直發出怪聲的人。

  就一眼,便讓她愣住,隨即雙頰染上紅霞,將手中的梳子扔出去,「你在幹麼?」雙手遮住眼睛,又氣又羞的大叫。

  曜玄凰才剛把衣服隨意套上,赤裸著胸膛,身前的小幾上放著一塊銅鏡,兩手正忙碌的在臉上塗抹著。

  看了她的反應,他先是邪氣地一笑,抖抖肩膀,「爺的身材不錯吧?」

  茉兒沒想到他會回這句話,一時之間不知該笑還是該氣,放下手,見他一副自滿的摸樣,無奈一歎。他自個兒都不在乎了,她幹麼害羞?

  「你在幹麼?」她這才注意到他手上還拿著另外的事物,他原本身上穿的那件暗紋錦羅藍衫也被丟到一旁,改換上另一件普通商賈的錦織衣。

  曜玄凰埋頭在鏡前,「修點容,這張臉皮子太好了,容易引人注目。」他的臉長得跟母妃可說是一模一樣,要是給熟人瞧見了,馬上會被認出來。

  這一次出門,他想擺脫某些人的眼線,只從暗衛裡調出四個護衛--紅、黑、青、白,少了服侍的丫鬟跟小廝,以至於大爺他得第一次自己穿衣服,穿得七七八八,易容這塊,他出門前學了,不過現在也忘光了。

  茉兒看他塗過來、抹過去,只是將臉上的皮膚弄得越來越黑而已,實在看不下去,她上前搶過他手上的粉餅,「你是想改變一下容貌別那麼扎眼?」

  「嗯。」扎眼?曜玄凰瞄一下鏡中的自己,他原來的容貌會扎眼嗎?用著無辜的眼神望著她。

  茉兒暗歎了口氣。這種無奈的神情怎麼這麼熟悉?難不成他們兩人以前就是這樣相處的?

  甩開疑惑,茉兒快速幫他上妝,先將他臉上厚厚的粉給擦掉,再重新抹上淡淡的一層,不過這次連脖子、手背都抹上了相同的顏色,再拿起一旁的眉筆,將他的眉畫得更加粗獷,頰上點上細細的雀斑,再拿起一旁特製的泥膠,將他細緻的五官都修得粗獷些,待一切都弄好了以後,再順手替他把衣服繫緊穿好。

  曜玄凰有一瞬間的呆愣,低頭看著面前忙碌的女人,微冷的手指輕觸著他的臉頰,眼神清亮正直,就像兩顆黑琉璃一樣剔透,莫名地,他心裡有一陣騷動。

  「好了。」茉兒退開一些,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隨即一怔。咦,她好像很習慣做這樣的事?

  腦海中閃過一些片段,好像是她穿著男裝,眼前坐著一個人,她也在幫那個人做著改變容貌的事……

  「啊!」一股刺痛竄過,疼到讓她忍不住撫著頭痛叫出聲。

  「怎麼了?」曜玄凰快速來到她身邊。

  「我的頭……好痛。」

  曜玄凰低頭看著她蒼白的面容,眸底精光一閃,他記得大夫曾經說過,她腦海中尚有瘀血,所以影響到她恢復記憶,若是強行回想過去,就會引起頭痛。

  伸手在她的太陽穴還有風池穴輕揉著,「你又在想些什麼?大夫不是要你順其自然嗎?」

  茉兒痛到無力地靠在他懷裡,「我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幫你化妝的時候,突然覺得好像、好像以前也曾經做過一樣的事。」那些片段自然而然的竄進她的腦海裡,不是她故意要回想的。

  「嗯,以前你常幫我化妝,帶我到街上玩,那是年少的事了。」依查到的資料,他明白她回憶中那個被易容的人是她姐姐。

  茉兒頓了下,語氣放軟,「原來是你……」她雖然想不起過往,卻總是在他身上找到熟悉感,讓她開始相信他,相信兩人真是未婚夫妻。

  曜玄凰抱著她,「你休息一下,待會兒就進城了。」看著她閉上眼睛,一股促狹的笑意忍不住從眼底冒了出來。

  茉兒依在他的胸前,頰邊不由得泛起紅暈,有些不好意思地想退開,但是他環在腰上的手又是那麼的溫熱,她竟捨不得離開。

  ***

  「主子,到了。」馬車外,四名護衛之一的青恭敬地道。

  曜玄凰攙著還有些無力的茉兒下了馬車。馬車停在揚安城裡的一間客棧前,四個護衛這才發現主子易了容,與以往張揚的俊美完全不同,變成了一個五官陽光俊朗的男子。

  店小二一眼就看出是貴客,快速甩著肩頭上的巾子,一面哈腰躬身的迎上來,「客官大駕光臨,裡頭請!」

  青上前一步隔開店小二跟主子之間的距離,「我們要單獨的一間小院。」

  聞言,店小二笑彎了眼,「是,沒問題,小的這就去向掌櫃說一聲,領了鑰匙再帶幾位貴客過去。」哇!一開口就說要住單獨的小院,這種有錢人可不是天天碰得到的。

  店小二動作迅速地去向掌櫃通報,聞言,胖乎乎的掌櫃也是一臉歡喜,很快就把小院的鑰匙交給店小二,還特別交代他要好好服侍客人。

  沒一會兒,他們幾人就住到小院,掌櫃的還特地請了幾個丫頭進來幫他們把房間給整理乾淨,然後每個人懷裡都揣著半兩銀子的打賞,笑嘻嘻的走了。

  茉兒的頭仍隱隱作疼,進了小院就進自己的房間休息,而曜玄凰幾人則去小院裡附帶的小書房。

  進了書房,曜玄凰坐在椅上,其他四個人則全部散開,無聲無息地貼在書房的四根大木柱後,透過刻花的窗子緊盯著外面。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確定窗外閃過兩道黑影後,四人才退回書桌旁。

  「主子,人走了。」

  曜玄凰點個頭,青隨即從袖裡掏出一張圖卷,將紙圖攤開後,赫然出現的是安夏邊境、代州、衡州三個地方的地圖,密密麻麻的地圖上,還有紅藍黑三色小旗幟的圖案。

  「嗯,那邊有什麼消息傳來?」曜玄凰盯著地圖上的紅旗跟黑旗,臉色十分凝重。

  「宇文城主讓主子您自個兒作主,另一盤棋他會下得漂亮,湳王一事,也略有眉目。」青從懷裡掏出一張小紙條遞給主子。

  曜玄凰陣色一黯,將紙條丟到杯子裡,很快的茶水就將紙條浸濕了,上頭的字也迅速化成了墨水溶入茶水中。

  湳王是皇家胸口永遠的痛。二十年前先皇時期曾經發生過兵亂,當時皇叔曜義不服先皇即位,起兵攻入皇都日晏,兵荒馬亂之中,甫出生不久的三皇子也就是湳王曜玄翰被叛兵擄走,從此下落不明,先皇耗盡心力也找不回他。

  他這一趟出門,一方面是擺脫眼線,另一方面是為了剿滅在安夏跟代州邊境作亂的盜匪,這群盜匪一年多前出現,並且藏在安夏境內的夏山裡,佔山為王,自稱為黑匪,每一次出去搶劫,手臂上都會繫著一塊黑巾。

  紅上前一步指著地圖上的黑旗,「這些是盤踞在安夏邊境夏山上的黑匪,這些年邊軍也曾大規模的抓捕黑匪,只是這些黑匪十分狡猾,每每軍隊出動,他們就立即退入夏山,安夏軍隊也會收到風聲,禁止我軍踏入安夏國境。」

  「據探子回報,黑匪與安夏軍裡的人有勾結。」

  曜玄凰諷刺一笑,「怕是不只安夏軍吧?」手指輕輕地在桌上敲兩下,「這兩年,本王時不時聽到黑匪風聲,但代陽城卻僅在年初上報過幾次,剿匪卻是無聲無息,不光如此,那幾個拚死上折子的御史、推官也一個個消失,哼,怕是我這位主子太沒脾氣,才讓人收買到眼前來了。」

  他故意冷眼旁觀,就是想看看那些暗藏心思的傢夥什麼時候才會露出馬腳,太平日子過久了,人都變貪了,黑匪出現不聞不問,居然還跟黑匪搭上線,這幾個腦滿腸肥該死的東西!

  「安夏太子那邊有消息嗎?」曜玄凰看著地圖上的軍隊跟匪徒位置,若是安夏軍隊已經被黑匪拉上了同一條線,憑代陽城附近的軍隊是不夠鎮壓的,再者,還有入安夏邊境等問題,發兵夏山只怕會引起兩國的戰爭。

  「沒。」紅簡單地回答。

  他點點頭,思忖了好一會兒才道:「青、紅,去查查這代陽還有哪個官沒被染黑;白、黑隨時注意安夏太子的消息,咱們安排的行商什麼時候能到?」

  白在心底算了算,「行商經元葳再繞至安夏邊境回來,約莫還要半個月的時間。」

  半個月……曜玄凰看著桌上的布圖點頭,「時間夠了,去吧。」

  「是。」四人同時頷首退下。

  曜玄凰的目光停留在地圖上,表情越加冷冽,嘴唇微掀,「皇叔,就讓我看看你這二十年做了些什麼好事,哼!」

  突地,耳尖的他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快速將桌上的地圖收起藏回袖中。

  咿呀一聲,茉兒正好推門而入。

  「茉兒,怎麼了嗎?」他馬上換上一副關心的模樣,還上前伸手攙住她。

  茉兒擡眸看他,「我肚子餓了。」她在房裡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吃食跟洗漱的熱水。

  「我忘了,現在就去吩咐。」曜玄凰習慣性的轉頭想叫人,這才想到他身邊唯四個跟出來的護衛都讓他安排了工作。

  茉兒也發現他的動作,看了下小書房,「那四個人呢?」

  「去辦事了。」嘖!人帶得太少。

  「那我們去外面吃吧。」茉兒想也不想地說。

  曜玄凰隨意點點頭,拉著她的手往客棧的前樓走去,「對了,在外別喚我的名,叫我的字,雁德。」

  茉兒聽了,眉頭只是蹙了下又馬上鬆開,扭頭看了他一眼,「嗯,知道了。」

  輕裝來到這裡,易容又不喚真名,他並不是帶她來這裡遊玩的吧。心頓時一沈,仔細回想從她醒來到現在為止,兩人之間的一切,腳步凝頓了下。

  「雁德,我家……真的沒有半個親戚了嗎?」

  「沒有。」真正身份的當然有,不過這虛假身份則沒有。猶豫了一會兒,茉兒還是停下腳步轉頭看著他,「雁德,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們的親事?」

  曜玄凰愣了下,揚笑寵溺的揉揉她的頭髮,「沒有。怎麼突然這麼問?」她該不會是在馬車上這麼刺激了一下,想起了什麼吧?

  茉兒靜靜地回視著他的雙眼,黑瞳就像兩潭深水映出曜玄凰的臉,漸漸地,曜玄凰也斂起了笑容。

  「雁德,如果你不喜歡這樁婚事,那我們就想辦法解除婚約吧,反正我忘了以前的事,現在對你也沒有什麼男女之情,解開了,對你我都是好事。」

  她實在沒辦法自欺欺人,她曾試著想要把他當作未婚夫看待,卻怎麼也沒辦法接近他。

  「我是失憶,不是變笨。」他們之間的疏遠,只怕比那些下人好一點而已,更別說他對她所做出的一些親暱動作,總帶著一絲陌生。

  曜玄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以為,我們的婚事是想解就能解的嗎?」他放開了手,她這樣想也好,戲才有辦法演得真。

  「不然呢?」她又沒有父母,解除婚約她同意不就可以了?

  「光憑我的身份,若是沒有當今聖上頷首,誰敢解約?」當年那女人嫁給皇兄,不知費盡了多少心力才成功的。

  茉兒沒想到這一點,「那怎麼辦?」

  曜玄凰一臉奇怪地摸摸自己的下巴,「你那麼討厭我?」從小到大,除了皇后那女人,還沒人像她這樣迫不及待想遠離他的樣子。

  茉兒歪著頭想了一下,久久才勉強地搖頭,「不是討厭你,只是覺得……就是一種感覺,你長得太漂亮,脾氣也不是很好,我們不適合。」讓她下意識的就是不想要靠近他,甚至覺得不要靠近他才是對的。

  曜玄凰大概明白她這種心態從何而來,約莫是她那個花魁姐姐惹的禍,那疊資料裡可沒少了她幫她姐做的事,也同時說明那女人有多任性。

  「解婚約一事不太可能,你別多想了,我……」他假意輕歎了口氣,目光有些憂傷地看向遠方,「我早就習慣了。」

  茉兒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不禁心頭擰了下,咬著下唇不語。也是,想他貴為王爺,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卻因為父母之命,不得不與她訂親。

  看過鏡中的自己,長得普普通通,甚至還沒他別院裡的丫鬟漂亮,真是有點委屈他了,雖說她自己也不是很想嫁給他,但總是她父母惹的禍,要不是她父母以功臣之後托孤,他也沒必要答應這門婚約。

  想來他其實也算是被強迫的,不知為何,茉兒突然有點同情起他來,覺得自己該對他好一點。

  「以前你還不是和我這樣過,習慣就好。」她姐她都受得了了,他相信自己跟她姐比起來,好相處了幾百倍。

  「我……」

  茉兒為難地皺著眉,還想說些什麼,但曜玄凰哪肯給她開口的機會,拉著她的手臂就走。

  「你別拉我。」她掙扎地想甩開他的手。

  「我是扶你。」曜玄凰才懶得聽她說那些廢話,硬是拉著她往前廳走去。

  ***

  黑夜,不帶一絲光彩,仰望著漆黑無星的天空,有種無形的壓迫感。

  一簇火苗竄生,風輕撫,火苗跟著搖曳不定,低低淺淺的,在牆上映出了一高一低的身影。

  「主子,珩王從別院離開了,目前下落不明。」那低俯在地上的人對站著的人說道,聲音極為低啞粗糙,就像被磨過的鐵器一樣的難聽。

  「砰當!」不知道什麼東西被揮落在地面,傳出不小的聲響。

  「葉子豪呢?」一直高高在上的人冷冷的開口。

  「他回到玉衡城了,據探子的消息,他帶回了尋獲珩王未婚妻的消息,現下正在佈置城內,準備迎接未來的珩王妃。」

  站著的男子低頭沈思了好一會兒,「他的確是有個未婚妻。」清冷一笑。

  那笑聲冷入骨髓,讓低俯在地上的人打了個寒顫,態度更加恭敬地跪在地上。

  「把人找出來。」男子冷聲命令。

  「是。」



  【第三章】

  來到這裡三天了,茉兒唯一的想法就是,曜玄凰帶她來純粹是因為少了--個服侍他的丫鬟吧?

  這位大爺當初決定輕裝簡從的就出發,結果衣服也不會穿、頭髮也不會紮,把自己搞得亂七八糟,她實在看不下去,主動幫他把衣服攏緊、頭髮紮好,這是個錯誤的開始--

  從此以後,這位大爺進入她的房間都不用先徵求她的同意,七早八早叫她起床只為了幫他穿衣服,她三番兩次的抗議,卻只換得對方一句--

  「你是我的未婚妻,你不做誰幫我做?」

  茉兒氣得心中發苦,無奈打又打不過他,耍賴也耍不贏他,更狠不下心不理他,最後只能咬牙切齒的做他的貼身丫鬟。這種又氣又怒但是又拿他沒轍的感覺,真是該死的熟悉!

  「茉兒、茉兒!」曜玄凰扯著嗓子在院子裡鬼叫著。

  她整個人倚在窗前,看著窗外淅瀝瀝的大雨,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茉兒--」曜玄凰拉長音再叫,聲音由遠而近飄進房間裡,然後幾乎在她身邊。

  茉兒轉頭瞪了身後的人一眼,「幹什麼?不會口渴嗎?」

  曜玄凰笑咪咪地坐到她旁邊,「你不應我,我只好一直叫嘍。」聳肩解說,懶洋洋地靠在柔軟的靠枕上,未繫緊的衣領露出了白色的裡衣。

  她這才發現這位大爺又把衣服穿得鬆鬆垮垮,皺著眉,下意識地伸手幫他把腰巾解開,「站好!」拉著他的手讓他站起來,細心地先將衣袍撫平後,再將腰巾纏好。

  曜玄凰垂眼看著那個僅僅只到他胸前高度的女人,唇邊泛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跟她相處了幾天,覺得她真的很有趣,好幾次,他明明看見她氣得都想動手打他了,似乎想起了什麼,硬生生地縮回手,氣紅著臉幫他穿衣梳發。

  老實說,看她道種吃癟的樣子,他心裡……嘖!就是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喜悅,瞧她清冷的面容變成無可奈何的模樣,哇,真是有趣啊!

  她是標準的嘴硬心軟,逗她他還真是逗上癮了,戲演久了,要不是有責任在,他還真以為自己就是她未婚夫。

  反正正事還沒開始,他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逗弄她,也許她看姐姐獄甯兒看久了,面對他這張俊臉絲毫不動心,幫他穿衣服也不會像其他人一樣臉紅心跳,就像她只是在做一份她應該做的事情而已,他猜測,這跟她身為四季閣冬閣閣主有關。

  陰暗的日光透過窗欞淡淡地灑進房裡,落在她的臉上,光線很柔和,將她的皮膚照映成一片白皙,嘴唇微抿,表情很認真,一雙手繞過他的腰間,為他纏好腰帶,兩人距離這麼近,他唇邊的笑意不禁加深,狹長的鳳眼晶光閃爍。

  茉兒很自然的將他腰上的玉牌繫緊,然後退開一步,一擡頭,正好看見他直盯著自己看,「幹麼?」他又在想什麼歪主意?

  「沒有。茉兒,你整天待在屋子裡不悶嗎?」曜玄凰笑問。

  茉兒瞅了他一眼,然後慢慢將目光轉向窗外的大雨,意思不用說也很明白。

  曜玄凰摸摸鼻子,整個人又懶洋洋地半靠回窗前的榻上,「過兩天等雨停了,我帶你上街去玩。」他算好時間、算好地點,就是沒算到老天,來了幾天都在下雨,他們只能窩在屋子裡。

  「我沒興趣。」懶得理他,她拿起方才放在榻上的書籍,當作身邊沒人一樣,自顧自的開始看書。

  曜玄凰也不吵她,兩個人各自倚著靠枕,一個專心看書,另一個專心看人。茉兒原本想無視他的存在,只是一股灼熱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捏著書皮的手指一緊,極力要自己冷靜下來,繼續忽略他。

  曜玄凰當然注意到她的小動作,輕笑一聲,目光移到她拿的書本上,眉一挑,倏地伸手奪過她手中的書本。

  「七十二疑難雜症?你去哪找到這本醫書的?」手中的書,正好停在失魂症這一頁。

  「我請店小二幫我找些特殊的醫書。」茉兒不悅的瞪他。跟蠻子一樣,說也不說一聲就動手搶。

  曜玄凰隨意翻了兩頁,「這種民間小書你也信?等回到玉衡,到我的書房,你愛看什麼書就有什麼書。」他順手將陳舊的書冊塞進懷裡。

  茉兒見了,才想伸手把書搶回來,又聽到他問道:「你看這些雜書做什麼?大夫不是要你放寬心,這種事急不得嗎?」

  舉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頓,清澈的眼眸閃過一絲脆弱,「我只是想……」心慌意亂的她總是無法安心,好像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才急著想找回自己的過去。

  厚實溫熱的手掌輕輕搭上她略涼的手心,微微使力一拉,她就落入男人的懷抱裡,怔愣的瞬間,腰上多了另一隻手臂,緊緊抱著她。

  「我不就在你身邊?別想太多了。」曜玄凰溫熱的氣息吹撫在她的發上。

  心一動,茉兒僵硬地偎在他懷裡,他的體溫透過輕薄的夏衫熨燙了她不安的心。是啊,就算這門婚事並非他所願,但他們未婚夫妻的身份卻是鐵一般的事實,這麼一想,僵硬的身軀漸漸放軟。

  「嗯。」他的懷抱帶來一絲安全感,茉兒察覺到他蠻橫行為中蘊含的關心,不禁微微一笑,心裡泛起淡淡的甜意。

  曜玄凰抱著柔軟的她,鼻間傳來一股淡淡的馨香,眼底閃過一抹笑意,手臂微縮,讓那副嬌軟的身子更加貼近自己,好看的薄唇情不自禁高高揚起。

  身邊多一個未婚妻……滋味也不壞嘛。

  ***

  茉兒滿臉無奈地坐在一張華貴的黑木椅上,左邊圍繞一群穿著綢衣、長相秀美的丫鬟,右邊則坐著漾著俊朗笑意的未婚夫。

  那些丫鬟手上都捧著鋪著紅布的盤子,每一盤都擺著銀飾或金器,有赤金的簪子、水銀的流蘇、通體碧綠的玉簪,琳琅滿目。

  「茉兒,來瞧瞧這些東西喜歡嗎?」曜玄凰從盤子上挑起一串碧綠的玉項鏈,臉上掛著痞笑遞給她。

  茉兒在心裡輕歎了口氣,不甚在意的瞟了一眼,才淡淡回道:「還可以。」這兩天,這位大爺很盡責的當一位散財童子,帶著她逛遍了揚安城的街道,到處灑錢。

  他們住的那座小院,沒幾天的時間,東西就堆到沒地方放,只好把隔壁的小院也租下來擺放他買的東西,吃最好的、住最好的、買最好的,今天有錢大爺說,她的身上太素了,所以帶她來買點裝飾的小東西。

  店東家站在一旁,聞言,表情僵了下。他可是把店裡最值錢、最華美的東西都捧出來了,居然只換到這位姑娘的一句還可以?

  眼臉低垂,用餘光偷偷打量這對陌生男女。這男的長得相貌堂堂,身子高挑精瘦,女的嘛,長得不醜,但頂多就是清秀能見人而已,這兩天,揚安城裡都知道來了一對貴客,專挑貴的、好的、精緻的買,花起銀子來從不心疼,這揚安最熱鬧的一條街,可讓這位公子買了半條街去。

  聽說對方是辰曦皇商王氏的公子,偷偷帶未婚妻出來玩的。原本他還以為這是無稽之談,現在看來傳言不假。也是,身為皇商的弟子,什麼好東西應該都看過了,怪不得看不上他店裡這些東西。

  「店家,這些我家茉兒看不上眼,沒有好東西嗎?」曜玄凰自小在皇宮長大,這些貴重的金銀之物,在他眼裡真的不算什麼,至於旁邊的女人不為所動,也是應該的,以前身處在紙醉金迷的青樓楚館,她有什麼沒見過的?

  「這、這……」店家猶豫了一下,心裡頭正在拔河。他的確是有些珍藏的好東西,但是不太方便拿出來。

  曜玄凰沒漏看他的遲疑,低首望著自己的指尖,唇邊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諷笑,茉兒眼角餘光掃到了,不禁在心底打了個突,眉頭輕輕擰了下。

  曜玄凰再擡頭,又是一臉痞樣的笑容,「茉兒,看樣子這裡沒什麼好貨,可惜,想幫你偷辦點嫁妝都這麼不順。」無奈的撇撇嘴,拉起她的手就想往外走。

  茉兒緊抿嘴,很想縮手,但因見著他的表情,還是乖乖地待在他的掌中。

  「嗯。」雖不知他在搞什麼鬼,但她不會笨到現在扯破他的謊言。

  她大概有點瞭解,他帶她來這裡,絕不是他說的想給她驚喜那麼簡單,應該是有別的事要辦,拿著她當幌子就對了,她有點生氣地偷捏他的掌心。

  感覺到她的抗議,曜玄凰輕輕一笑,攬著她纖細的肩膀往外走,靠在她耳邊低語,「茉兒,別擔心,娘要是看你有這麼多身家,一定不會再找藉口拖延我們的婚事,我王雁德定要娶你過門。」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耳尖的店東家聽得一清二楚,心癢難耐,腦袋瓜子快速轉動。姓王?哎呀!他應該真的是王家的子弟!要是他把東西給脫手了,那些人也不會知道,到時候多少可以偷一些下來,上面的人要是說話,只要把其餘的錢交出去,應該不會有事。

  「王公子,請留步!」貪念還是勝過了理智,店東家只想著一轉手可以賺多少錢,完全忘了那些人的吩咐。

  曜玄凰轉頭,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店東家,難道不買……就走不了?」

  店東家掛著笑臉,三步並兩步追上去,「王公子,您說的是什麼話,咱們店可不是黑店,是小的想起來庫房裡還有些精貴的東西,您要不要瞧瞧?」

  曜玄凰擰眉撇嘴,狀似考慮,握著茉兒的手卻輕捏了下,茉兒看他一眼,收到他的訊號,輕歎口氣,「雁德,看看吧。」

  店東家聽她開口說話了,笑瞇了眼,「還請公子跟小姐稍等,小的這就去庫房取出來。」

  待店東家一離開,茉兒立刻把手抽了回來,靜靜走回廳內,找了張椅子坐下。

  曜玄凰看著空虛的手心,揚揚眉,走到她旁邊坐下,親自倒了杯茶水給她,「生氣了?」

  「你會在意嗎?」她的確是生氣了,如果他先跟她說有正事要辦,她不會不配合,他卻什麼都不告訴她,硬是把她拖來,這種感覺很差。

  「當然會。」不怕她生氣的臉孔,他硬是牽起她的手把玩著,邊對著她擠眉弄眼。

  茉兒板著臉,不笑也不看他,但也沒把手抽回來;曜玄凰知道她嘴硬,笑了笑,從一旁丫鬟端著的盤子裡挑出一個銀色鑲嵌著玫瑰色寶石的戒指,套進她纖細的手指,她的手指摸起來粗粗的,指節上有些薄繭,這是長年習武拿劍所留下的。

  一旁服侍的丫鬟機伶的上前斟茶遞水,另外幾個同時把盤子放到桌上。

  在手上被掛了第四個金鐲之後,茉兒終於忍不住開口,「夠嘍!」

  低醇的笑聲響起,坐在他身邊的茉兒可以看見他喉結上下滑動的樣子,眼底也閃過淡淡的笑意。

  廳裡一直注視著兩人的丫鬟們悄悄紅了臉,目光都停在帶笑的男子身上,心中暗忖,富家公子,容貌長得俊朗,對未婚妻又那麼好,要是能跟在他身邊,當個小妾也比她們在這端盤子好。

  妄想變鳳凰的丫鬟,每個都熱情地上前幫忙添茶,一時間,曜玄凰身邊鶯鶯燕燕的,好不熱鬧。

  茉兒看了暗自覺得好笑。這男人就算易了容,遮去了那原本堪稱禍水的俊臉,但一身氣質就是與一般人不同,光是笑容仍舊足以魅惑人心。

  靜靜坐在一旁,看著這些丫鬟們圍繞在他身邊,她並沒有動氣,目光反而變得柔和,然後變得深遠,好像透過他在看什麼人……

  「在想些什麼?」曜玄凰微微使力,故意捏疼了她的手,想喚回她的注意。

  恍惚的神智瞬間歸位,茉兒怔愣看著他,一會兒後才悶悶的回說:「沒什麼。」

  方纔離去的店東家這時候又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名手中捧著精緻盒子的男子,男子容貌平平,沒什麼引人注意的地方。

  店東家一想到這筆買賣將會得到鉅額,眼睛都快笑瞇了,「王公子,這就是我方才說的精品。」伸手掀開了盒子。

  霎時,廳裡幾個丫鬟都發出驚呼聲,珠光寶氣還不足以形容盒子裡的物品,錦紅色的綢布上,躺著幾件極為精緻、鑲嵌著寶石的物品,流蘇簪上鵝蛋大的寶石、碧翠卻又通透的玉環、溫潤白皙的羊脂白玉、拇指大小的黑色珍珠項鏈,顆顆圓潤,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這滿盤的寶物看得人都傻了,就連茉兒也有些動容,不過盒子裡最特殊的是一把掌心大小的匕首,柄的部份鑲嵌著一顆碩大的紅寶石,鞘上刻著十分精緻特殊的花紋,錯落地鑲著一顆顆指甲般大的金剛石。

  茉兒一見到這匕首就很喜歡,伸手就想拾起來細看,也沒發現到那捧著木盒的男子眼底閃過一抹厲光。

  「的確很漂亮。」曜玄凰的手越過她,快一步拿起匕首旁邊的簪子,另一手握住她的手。他挑中的簪頭,有一層層銀花堆疊出來的落櫻,流蘇般地垂落,閃著一片熠光,可以想見插在發上,會是如何的搖曳生姿,引人注目。

  他把簪子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又放回去,拿起旁邊的黑珍珠項鏈,細細地打量,接著又拿起盒中的羊脂玉鐲,反手就戴在茉兒的手上。

  「這幾樣都不錯,給爺包起來。」他指著那套黑珍珠的項鏈還有簪花,又隨意指了旁邊盤子上幾套昂貴的飾品、戒指等等。

  店東家笑得臉都開花了,主動拿出精美的木盒配那些東西,算了算價錢,這些東西總共要價將近十萬兩銀子。

  茉兒在一旁聽了,鬢邊的青筋跳了下,卻沒說話,低頭看著那個還戴在她手上的羊脂玉鐲,原本戴著的赤金鐲鏈早被取下,想當然耳,也全都包了。

  他們要離開時,店東家不但親自送到門口,還隨著他們的轎子走了一段路,一路上,店東家都不忘要他下次再來。

  回到店裡後,店東家把剛剛賺得的銀兩揣在懷裡,直接來到店後隱蔽的暗室,才想把那厚厚一疊的銀票放到自己的箱子時,身後就傳來一道冷哼。

  他頓時打個寒顫,回頭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你怎麼跟過來了?」

  那人緩緩走到他面前,就是方才跟著店東家去見化名王雁德的男子,「你下次再膽敢自作主張,我就殺了你!」

  店東家先是讓他的話嚇到了,隨後不高興地撇了撇嘴,「你不是也看到人了?不過是個富家公子,緊張什麼?」心裡很不以為然。

  「閉嘴!」厲喝一聲,那男子眼睛赤紅地瞪著他。

  店東家心裡一顫,低下頭不敢再說什麼。

  室裡氣氛僵凝了許久,那男子才再開口,「這一次是好運,這陣子安夏太子正在徹查黑匪之事,你最好安份點,不然……」陰惻惻一笑,「這金樓再換一個主子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蠢人!要不是他在那堆精品裡放了個測試的物品,對方沒什麼反應,他才不會放那兩個人離開。

  店東家越聽越心驚,背後的衣服全都讓冷汗給浸濕了,等到那男子走出去之後,他才敢喘口氣,軟軟地靠在牆上。

  都是他的錯!要不是他一時貪心,也不會惹來這些亡命之徒,現在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他想下船,已不可能了。

  ***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該對我說?」回到客棧小院,茉兒忍了一路的話馬上迸了出來。

  曜玄凰沒回話,一路拉著她進到廳裡才鬆手。「有些事,你不知道比較好。」

  「這麼說,你根本不是帶我來這裡遊玩的!」她方才在金樓裡就已經察覺到這個事實,現在雖獲得證實,她的心裡卻比方才更加不舒服。

  「你可以當成我帶你來遊玩,順道辦事。」曜玄凰笑笑地說,可眸色卻帶著一絲絲的冰冷。

  面對他的態度,茉兒胸口悶悶的,沈著一張臉,二話不說,轉身就回到自己的房間。

  曜玄凰也不在意她難看的臉色,聳了個肩,獨自繞回書房,而紅、白、青、黑四個護衛已經在裡頭等著他。

  見他入內,四人站起來就要行禮,曜玄凰揮手阻止。

  「事情處理得如何?」

  「回爺,揚安城裡除了縣丞一脈被收買,其餘推官雖說在黑匪劫案中有些不清不白,但都沒沾染過深,其餘之人,多半是敢怒不敢言,怕惹禍上身,步了那幾名御史的後塵,反是負責駐守辰曦西邊邊境的幾名小將,都讓黑匪給染黑了。」紅這些時日在揚安城明察暗訪,明白其實揚安城表面看起來繁華,但內在卻已經千瘡百孔。

  「太平日子過久了,人心果然就不安份。」曜玄凰出口語氣很輕,但卻讓房裡四個人都低下頭,同時拿出邊境地圖平鋪在桌上。

  「商隊呢?」曜玄凰看著窗外,眸裡閃著精光。

  「回爺,商隊已接近夏山山脈,路上有好幾個路人探過,屬下跟蹤其中一路探子往夏山而去。黑匪窩裡也傳回消息,黑匪大當家已經定了主意,只待商隊經過夏山。」

  「屬下已讓衛將軍以商隊頭子的名義,向安夏邊境申請護衛,引出安夏軍內的黑匪,安夏太子已經暗地裡平安到達附近城鎮,業已調取其他四城兵將,只待我方將魚兒引上鉤後,一舉殲滅。」黑一邊說一邊指著安夏國內幾個城鎮,一一說明現在的情況。

  曜玄凰站著聆聽了好一會兒,取下一直懸掛在腰間的玉牌丟給黑護衛,「帶著虎符回玉衡城,調齊一千兵馬,與李將軍說明此地情況,還有,讓他安排隨時接替揚安城的人選。」再偏頭看著紅,「通知李氏的族長,他們六房已歿。今日我去金樓時,見到他們李氏六房的家傳紅石匕首。」

  紅聞言神色陰暗不明,眸底染上一抹悲傷。他本身就是李氏一族,六房算起來是他的堂兄,這一次王爺會親自出馬,也是因為黑匪造成兩國太大的損傷,幾個月前,一直旅居在安夏國的六房,起了心思想遷居回到辰曦,沒想到在行經夏山附近就遇上了劫匪,六房一行三百多人,無一倖免。

  此事震驚玉衡城,李氏一族是皇商之一,出了這種事情,對辰曦還有安夏兩國的商人來說,都是莫大的損傷,人心惶惶,造成辰曦的商賈都不願再前往安夏國做買賣,久而久之,自是對安夏、辰曦兩國帶來了糾紛。

  揚安城隸屬代陽,而代陽則是玉衡城的屬城之一,這些責任自然全落在身為玉衡城城主--曜玄凰的身上,只不過先前一直礙於夏山在安夏國境內無法有所突破,如今安夏國也受到了影響,安夏太子這才急急忙忙地處理。

  「是。」紅低聲應道。

  「爺,那茉兒姑娘?」青多嘴問了一聲。王爺如今調動兵馬,那也代表著揚安城會出現大批的剿匪行動,身邊帶著一位姑娘家,十分不妥。

  曜玄凰頓了下,「留著吧。」手指輕揚了下。

  「是。」四人同時應聲,低頭快速退了出去。

  之後的好幾天裡,曜玄凰並沒有主動去找茉兒,而茉兒也都沒有出現在他眼前,一開始他並沒有在意,直到第六天還是沒看見她,他不禁開始納悶了。

  「她這陣子都在忙什麼?」

  他沒說出名字,但紅知道他問的是誰。「茉兒姑娘這些天一直待在房裡,除了服侍的丫鬟之外,只有店小二時不時會去姑娘的院子。」

  曜玄凰馬上想到那一天從她房間拿到的醫書,他馬上起身走向茉兒的院子,正巧看到店小二從她的院子出來。

  茉兒穿著一襲淡藍色水袖羅裙,濃密的黑髮上只用水藍色緞帶將長髮斜斜地紮起來,臉上漾著輕柔的笑意跟店小二說話。

  「很謝謝你小二哥。」

  店小二侷促地抓抓頭,臉上微紅。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對他這麼客氣的客官,而且還是個女的。「茉兒姑娘客氣了,小的不過是幫您點小忙。」

  這是個淳樸的人。茉兒心上劃過這個念頭,唇邊的笑意就更柔了。「小二哥,這是我的一點心意,算是謝謝你這幾天的奔波。」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錦囊,裡頭放著一兩銀子。

  店小二也知道這些富貴人家打賞都是裝在錦囊裡,紅著臉,手心直冒汗,瞧人家姑娘家一隻手懸在空中好一會兒了,才回過神來,急忙伸手去接,卻不小心握住了她的手。

  茉兒也沒想到店小二會握住她的手,錯愣了下,快速地縮回手。

  「茉兒姑娘,真是抱歉,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店小二急忙解釋。

  她頓了下,看他漲紅了臉、慌亂的模樣,也知道他並非故意,於是淡淡一笑,輕搖頭,「沒事。」

  這一幕,莫名刺痛了曜玄凰的眼,薄唇抿了下,隨即大步向前,一把抓住了茉兒的手臂。

  茉兒嚇了一跳,沒想到曜玄凰會突然來她的院子,「怎麼了?」

  「沒事。」他眉峰輕佻,一手勾住她的肩膀,偏頭看著店小二,「怎麼店小二會跑到後院來?」環繞的手臂彰揚著明顯的佔有慾。

  店小二在客棧裡也好些年了,已是個人精,一眼就看出來這位公子眼裡的不悅,馬上低頭躬身,「小的是替茉兒姑娘辦事。姑娘,沒事的話,小的回前頭去了。」語畢,腳底抹油溜了。

  待那個看起來礙眼的人一走,曜玄凰臉上又掛起了笑,「你叫他辦什麼事?」

  斜睨了紅一眼,紅很識相地快速退下。

  「沒什麼。」茉兒撥開他的手,轉身就往裡頭走去,對他的態度冷淡極了。

  手心空空的,曜玄凰眼底閃過不悅,不去細想,甩頭就回到自己的院子。



  【第四章】

  安夏國夏山

  「大當家!大當家!」手上綁了個黑巾、穿著一身武打短衣的漢子風風火火地衝進黑匪寨的大廳裡。

  廳裡頭,大當家正坐在虎皮椅上,腿上左右各坐著一個半裸的美人,坐在下面兩旁的二當家、三當家也都在飲酒作樂,身邊一樣有歌女唱歌跳舞,一片歡樂的氣氛中,突然插進這個二愣子破壞了氣氛。

  本來埋首在美人胸脯間的大當家氣呼呼地擡頭,把手上的杯子一扔,砸向那漢子的頭,扯開喉嚨大罵,「叫魂啊!俺還沒死哩!」

  那漢子被酒杯砸破了頭,又捱了一頓臭罵,整個人驚恐的往地上一跪,「大當家,狗子不是故意的,狗子有急事要報啊!」

  奶奶個熊啊!他就想說山下那群兄弟為什麼沒人肯上山報訊,原來大當家在這作樂,來報訊只會擾了大當家的興致,惹來一陣責罵,那群王八羔子,真沒義氣!

  「狗子?嗯?哪邊的?」大當家有些醉眼迷濛,咂咂舌。

  一旁坐在下首的二當家,一邊玩弄著懷中美人,一邊抽空回他,「山下守備的,怎麼會上山來?」

  狗子哪敢講實話,說這一路上山沒半個人攔他,這不就代表其他人都打了主意要他當炮灰,這時候把人給供出來,肯定得罪整個寨子的人,不用等出草搶劫,只怕晚上睡了再也醒不來。

  「小的有急事要向大當家報告。大當家,在軍裡頭的弟兄傳來消息,後天有一批商隊要過境,已經請了邊軍當護衛,兄弟們動好了手腳,到時候都是自己人。」

  狗子一口氣說完來意。其實也是他自己貪心想要來邀功,不然也不會被當槍使。

  大當家摸摸下巴,粗魯地推開坐在腿上的美人,揮揮手讓音樂停下,「都退出去。」

  兩個狼狽摔在地上的女人吭也不敢吭一聲,拉緊了半褪的衣裳,跟著其他人一起退下。

  「你還不滾?」看那個傻不隆咚還跪在地上的什麼狗子,大當家拿起另一個酒杯又扔了過去。

  這次狗子學聰明了,杯子還沒扔到就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等到人都走光了,三位當家半醉的神色一斂,表情隨即變得極為嚴肅。

  「大哥,這筆買賣真要干?皇商王氏也不是好惹的,咱們這些年賺的還不夠嗎?」說話的是黑匪的三當家,身材瘦小,是三個人裡頭負責出謀策劃的那個。

  大當家瞇了下眼,幾不可聞地輕歎口氣,「干,為什麼不幹?主子要咱們弄得錢糧,如今也不過才達到一半。」

  提到主子這兩個字,二當家跟三當家的臉色頓時一黯。

  「大哥,這麼多年了,主子的願望還有可能實現嗎?那張椅子上坐的人,都換了一個了。」二當家的語氣遲疑不定。

  「俺怎麼知道,主子要俺幹啥就幹啥,再說咱們都已經是匪了,有差嗎?」大當家嗤笑一聲,「想走?主子會給咱們機會走嗎?」

  二當家跟三當家對看一眼,同時歎了口氣。要不是當年一念之差,跟錯了主子,他們也不會落草為寇,成了有家歸不得的人。

  一時間,廳裡三人都沒說話。大當家拿起桌上的酒杯,大口灌進辛辣的酒液,同時也把滿腹的不平給吞進肚子裡。

  「別說這些了,快商量怎麼行動吧。」說再多也改不了他們的命運,反正都是在刀口上舔血過日子,過得了今天就得偷笑了。

  「是。」

  ***

  茉兒現在對曜玄凰的感覺很複雜,起初,她一直無法理解爹娘為什麼會替她訂下這門親事,再加上他表現出來的任性行為,在在讓她覺得他只是個被寵壞的王爺。

  但是來到揚安城之後,他卻又對自己顯露出一份關心還有責任,慢慢地,她也就接受有這個未婚夫的事實,但當她好不容易願意信任他的時候,他的做為又推翻了自己對他才剛產生的信任。

  來安城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半句口風也不肯透露,也不願解釋他為什麼要易容,到底是怕什麼人發現他的真實身份?甚至在她詢問的時候,他還用冰冷的態度要她不要再追問。

  這讓她覺得十分的不舒服,她要好好的想想,所以這些天她對曜玄凰不聞不問,也不主動過去找他,暗地裡其實還帶著一分賭氣,看這樣他會不會主動來找她。

  又過了幾天,茉兒依然沒到曜玄凰的院子,但她發現幫她帶書的店小二卻突然換人了。

  「之前的小二哥呢?」她接過對方遞來的書,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與前一位淳樸的店小二相比,現在這個則是一臉眉清目秀,一副機伶樣。「小牛哥約滿了,掌櫃的發了筆錢,讓小牛哥回家娶媳婦,孝順牛媽去了。」笑嘻嘻地解釋。

  前兩天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掌櫃的突然把他從跑堂的提作店小二,給了小牛哥一大筆銀錢,說是他平日辛苦,讓他早些回鄉娶妻孝順長輩,然後小牛哥就歡天喜地拿著錢走了。

  「嗯。」原來如此。茉兒點點頭,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一樣掏出錦囊打賞之後,打算回自己的房間看書。

  「又買了什麼書?」曜玄凰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冒了出來,拿在手心裡的書本也被抽走。

  「你沒事了嗎?」茉兒也不生氣,只是偏過頭看著他,一瞬間,覺得他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曜玄凰翻翻手上的書,這一次不一樣,是本遊記。「事情都辦完了。」書在手指上翻轉著,上前和她並肩走著,用眼角餘光瞄她。

  這麼多天,她仍是不吭一聲待在自個兒的院子裡,要是以往那些女人,早就用盡所有辦法來纏著他,瞧她一臉不在意的樣子,倒是他悶了幾天。

  壓下心裡的鬱悶,曜玄凰腦海中又回想起她對之前那個店小二的笑,牙根微微泛著一點酸味。

  茉兒跟他走了一段,都沒聽到他說話,納悶地擡頭看他,他臉上掛著人皮面具,與她第一次幫他易容時的樣貌差不多,是紅護衛帶來的,省得他天天早起在臉上抹妝,遮住了他那張俊美得過火的臉,也同時遮去他的臉色,讓他的膚色永遠都是健康的麥芽色。

  靈光一閃,她恍然大悟地抓住他的手,「你的手怎麼沒有塗色?」方纔她覺得怪異的地方就是這裡,他的脖子抹上了易容膏,但雙手卻仍白皙透亮,跟臉上的膚色完全不搭。

  曜玄凰眉峰輕蹙,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這麼大意?

  茉兒拉著他往旁邊小路上的石椅坐下,向他伸出手,「易容膏?」

  曜玄凰從懷裡掏出來給她。易容膏雖然可以改變膚色,但只要汗水過多或碰到水,容易被洗掉,所以他都會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你還在氣本王?」他竟先耐不住性子直接問。

  「我沒有生你的氣,你有事要辦不是嗎?」她雖然不高興,但還是分得出事情的輕重緩急。

  他感受著她帶著薄繭的手心在他手背上輕輕推揉著,看著自己原本白皙的手背膚色漸漸加深問:「你沒有生氣,為什麼這幾天都不來找我?」語氣帶著自己也沒察覺的不滿,像在撒嬌似的。

  茉兒疑惑地擡眼看他,「你不是要我別問?」蓋上蓋子,掏出手絹將指尖上殘餘的膏粉擦拭乾淨,「我看你有事要辦,就不去吵你。」她只是照著他的話做。

  曜玄凰仔細地盯著她的眼睛,黑溜溜的眼裡,沒有半絲虛假,證明她說的都是實話。「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像你這樣的女人……」他禁不住低喃。

  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要是處在相同的立場上,一定會追問到底,哪像她這麼沈得住氣。

  「第一次什麼?」他說的太小聲,她沒聽到。

  「沒什麼。」像怕洩露心事,曜玄凰別開眼。

  「什麼時候會忙完?晚上早點睡吧。」她想要回到她的出生地看一看,說不定可以想起些什麼。

  曜玄凰眼睛閃爍了下,「你怎麼知道我很晚才睡?」

  「我看到的啊,晚上我要睡的時候,你房間還亮著,有時候半夜渴了,醒來喝水,你也都還沒睡,事情很重要沒錯,但身體也很重要,不要累壞了,盡力做到自己該做的事就好。」她這些天不是白過的,想到了未婚夫的身份,她私底下也打聽過這邊境有什麼麻煩,才知原來這裡匪賊鬧得很嚴重。

  雖然不知內情,但是七七八八地拼湊一下,大概瞭解到他來揚安城應該就是為了處理這批匪賊。

  「你都有在注意我、關心我?」一掃陰霾,心裡微微地發暖,莫名感到一股喜悅。這是第一次,有人告訴他盡力就好,而不是一定要做到。

  茉兒沒好氣地瞪他,「廢話,你是我未婚夫,不關心你我關心誰?」

  她說得理直氣壯,這一番話也用力地撞進了他的心。

  他可以算是天子之下的第一人,皇兄什麼都辦得到,所以他這位珩王也應該要有治世之才,成為國家棟樑,不論他付出多少都是應該的,凡事只有做到最好,沒有做不到。

  而靠近他的女人想要的都是他身邊的那個位置,付出再多的溫柔情愛,都掩藏不了那份藏在肚子裡的不純粹心思,既然如此,他又怎麼會對那些女人付出真心?

  沒有人知道,看到皇兄為皇后空虛六宮,他的內心有多震撼,皇后跟皇兄的感情如此深刻,有時候他都會忍不住羨慕。身邊人眾多,但沒人看透他內心的寂寥,皇兄貴為天子,都能得到皇后一心與他相伴,他呢?什麼時候自己也可以遇到那個把他放在心裡第一位的人?

  現在,他是不是遇上了?

  茉兒見他用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瞧,不免疑惑地問道:「怎麼?」

  「沒事。」曜玄凰甩去心裡那堆奇怪的想法,也許是拖了快二十年的事情將要結束,他最近總是會胡思亂想。

  「沒事的話,我先回院子去了。」說完,茉兒拿著書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曜玄凰看著她的背影,黑眸深邃無波,卻閃過一絲迷茫、一絲慌亂,最後這些情緒又全部沈澱到最深處。

  紅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爺。」王爺似乎真的對茉兒姑娘有些不同,這不是一個好現象。

  「後天的事都準備好了嗎?」

  「李將軍已經將兵馬調到城外五百里,準備接替的官員也全部帶到,安夏太子也已經動身了。」

  「嗯,等後天行動結束後,領著揚安四衙兩百官衛將那些黑匪置辦在城裡的產業都給拿下,凡是反抗者,殺!投降者論罪判刑,通知下去,凡是黑匪,當場誅殺!」曜玄凰語氣輕淡,卻含著濃濃的殺意,令人不寒而慄。

  「是!」

  ***

  兩天後,整座揚安城震盪不已。

  黑匪在出草搶劫皇商王家商隊的時候,反被邊軍給追捕;當黑匪出了夏山到達辰曦國境時,上千兵馬隨即將他們團團包圍,引發一場惡戰。

  參與這次出草的黑匪就將近有兩百人,而辰曦軍則是一個活口都不留,將兩百多名黑匪當場格殺!黑匪的首領則是被生擒活捉,但三當家卻趁著兵荒馬亂之際逃了,不知去向。

  在此同時,安夏太子領兵踏進夏山,將山上的土匪窩給剿了,處理完畢,安夏太子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殺回安夏邊軍大營,將已經染黑的安夏軍全給抓了出來,當場在軍營裡行軍法,鎮壓住那些蠢蠢欲動的貪慾之人。

  曜玄凰也沒有閒著,雖然邊境的黑匪用不著他親自上陣剿滅,但是城裡的就不同了,他雷厲風行,領著一百親軍將所有已經染黑的官兵全部抓起來,並領著衙衛快速將所有黑匪安置在城裡銷贓的店舖全部查封。

  等到所有有罪的官員被關進大牢後,他又連忙發出一道又一道的城主令,命人接管整座動盪不安的揚安城,而他則是日夜審問那些官員。

  縱使曜玄凰早在剿匪時將一切該處理的事情都事先想了一遍,但難免有些小意外,所以這些天他都住在官衙裡善後。

  官衙的密室裡,只有一撮小小的燭火燃燒著,曜玄凰坐在一張木桌後,易容的人皮面具早已經取下,他靜靜地坐著等候。

  會兒,外面傳來一陣陣鐵鏈拖地的刺耳聲響,隨著聲音接近,有幾個人同時出現在密室門口。

  第一個走進來的是一個滿臉落腮鬍的胖壯男子,他全身的衣服染滿了灰塵與淡淡的血漬,手上銬著一副鐵枷鎖,腳上的鏈子還加了一顆沈重的鐵球,他被兩個高大的護衛架著進來,看到曜玄凰的那一瞬間,原本灰敗的臉色褪得更加慘白,眼神渾濁,摻雜著許多複雜又驚慌的情緒。

  第二個被拖進來的模樣也跟胖壯男子一樣狼狽,不同的是身形瘦多了,但一臉尖嘴猴腮,也不是好人模樣。

  曜玄凰看到這兩人,心裡湧起難以言明的感受。護衛將兩人架到他面前,就收手退開幾步,沒了護衛的力量支撐,兩人重傷的身子拫本就扛不住沈重的鐵枷鎖,只能無力地蹲跪在地上,仰頭看著他。

  「好久不見了,兩位齊將軍。」曜玄凰緩緩地啟唇道。

  跪在地上的兩個人,正是黑匪裡的大當家跟二當家,他們同時也是二十年前辰曦叛國一案中失蹤的將領,兩人同姓齊,當年有大齊將軍與小齊將軍的美稱。

  沒想到當初意氣風發的將軍,如今居然淪落到這麼可悲的地步。曜玄凰垂下眼臉,內心欷籲不已,不論皇叔當年所做的事情是對是錯,但以個人魅力來說,他的確勝過父皇,所以才領得當年辰曦好幾位名將跟著他做了蠢事,至今仍無法自拔。

  跪在地上的兩人聽到這樣的稱呼,臉色更加難看,那曾經熟悉的名字,他們已經拋棄了二十年了。

  「人事物已非,一子落錯,滿盤皆輸。」大當家--大齊苦笑著擠出這句話來。

  「他在哪裡?」曜玄凰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追問。他費了那麼多心思剿匪,又讓安夏太子活捉他們,可不是真要敘舊,他要的,只是皇叔的下落。

  「不知道。」驚愕過後,大齊反而冷靜下來。這也許是他盼望很久的解脫。

  「你花了幾年的時間,一手創立了黑寨,為皇叔賣命積財,賺的是辰曦人的血淚,殺的是你當年要保護的無辜人民,做的則是叛國叛家的蠢事,你會不知道他在哪?」曜玄凰越說神色越冷,一雙眼就像利刃一樣直戳進大齊的心窩裡!

  大齊澀然眨眨眼,原本就已經垂下的雙肩更加頹廢無力,「我也只是滿盤棋中的一顆子,一旦沒用了,就能直接丟棄,他那樣的人,又怎麼會讓我知道他在哪裡?」

  「我們不知道主子在哪,這些年,每次都是主子派人上山取銀兩。」一直不說話的小齊也開口了,表情是說不出的平靜。

  這些年來,傷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有這麼一天,他們早就預料到了。

  曜玄凰沈默不語,久久之後,他才偏頭對隱在自己身後的青點個頭;青拿了本簿子上前,一一詢問這些年他們做過的壞事,而曜玄凰則是靜靜聆聽。

  青問一句,他們就答一句,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任何隱瞞。

  一個時辰後,待問清楚他們想知道的事情後,曜玄凰就打算要離開。

  當他人要走出密室的那一刻,大齊又開口道:「給我們一個痛快吧。」

  辰曦國律法嚴明,像他們這樣的山匪盜賊,除了嚴刑之外,判死是一定的,更別說他們是為了凝聚叛國資金才去當山匪,他們會先被綁在刑場上三天三夜,讓眾人丟石唾罵,才處以腰斬之刑。

  曜玄凰腳步只稍稍停頓了下,然後又向前行去,淡淡地丟下話,「我給你們痛快,誰給那些被黑匪所殺的親屬痛快?」

  大齊臉色一白,整個人無力地軟倒在地上。

  離開陰暗的密牢之後,曜玄凰的心情還是很差,青一直緊跟在他身後,也看出主子情緒不佳。

  曜玄凰回到官衙內,立刻寫了一封密摺交給青,「你立刻趕回皇都,將這封信親自交給皇上。」

  「是。」青接過手,不囉唆立即走人。

  曜玄凰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臉色卻更加難看。那兩個人所說的話,他只信了一半,他們應該知道皇叔如今的身份,即使在這時刻還是不肯說出口。

  那代表了有兩個可能,一是他們真的不知道皇叔在哪,但這可能性不大,有那麼大筆的金錢往來,怎麼可能像他們所說的只是派人來山上拿走?另一種就是,皇叔很有可能已經靠近皇權的中心,離他們所想的事成只差幾步路而已,所以他們寧死也不願意出賣他!這兩種可能,曜玄凰比較偏向後面那種,一想通這點,他馬上寫了奏摺通知皇兄,要是他所想的成真……平靜了許久的辰曦又有一場內戰要開打了。

  坐在椅子上想了又想,現在唯一可以追查的,就是金錢這一塊,這麼龐大的金額,不可能沒有半絲消息走漏,再加上那些被奪的奇珍異寶,只要能尋獲一樣,就有機會跟著線索找到皇叔,雖然可能性不高,但總是一個機會。

  ***

  「老爺,被剿了,全部都被剿了!」不知明的遠方,一名臉色蒼白的中年男子慌亂地對站在前方不動的人說道。

  那是個體型福態、穿著昂貴華綢,一副富家老爺打扮的男人,平時對外總是和善慈愛的五官,如今卻猙擰地扭成了一團,眼底有著不可置信的暴怒。

  沈默一會,「哼,真不愧是曜家的子孫,就這麼迅雷不及掩耳的把人都給拿下了。」眼睛微微發紅,富老爺的手緊握成拳,用力得青筋都浮了出來。

  「老爺,現在該怎麼辦?」被捉的那些人沒有一個留活口啊!

  富老爺陰沈地看他一眼,「怕什麼?不是將後尾都收乾淨了嗎?讓那幾個近日安份點,再清一次,別留下任何線索。」跟了他那麼多年,這麼一點小事就把他嚇成這樣,真沒用!

  中年男子對他的眼神很是驚懼,害怕地低下頭,「小的知道。」

  「老爺、老爺。」一道嬌柔的嗓音從門外響起,緊閉的房門也讓人給推開來。

  一名十分貌美的婦人走了進來,看到兩人在裡頭談事情,先是愣了下,然後才漾起笑容,款款生姿地走到富老爺身邊。

  「夫人。」中年男子恭敬地退到一旁。

  「怎麼下床了?身子不是不適嗎?」富老爺連忙向前幾步攙著她,語氣有些心疼。

  美婦聽到丈夫關心的話語,雙頰微微一紅,「妾身沒事了。老爺跟總管在談事嗎?

  「沒事,談些生意上的事情,怎麼了嗎?」

  美婦輕柔一笑,「前廳裡來了個大人,說是要同您談辦義學的事情。」

  富老爺寵溺地捏捏她的手,「這點小事打發下人來說就好了,還要你這位夫人親自來找為夫?」

  「妾身只是想順道來看看您,聽下人說您這些日子都在忙,就是在忙義學的事嗎?」美婦怎麼好意思說出心底的話,她是看丈夫好些天都沒去看她,自己想他,所以才親自走這一趟。

  她沒說出口,但富老爺倒像是知道她的心事一樣,笑著搖頭。「就你心眼多,走吧,一塊去前廳。」偏過頭看著退到一旁的中年男子。「王總管,跟著我一塊過去吧。」

  「是。」

  富老爺這才細心地攙著夫人一起往前廳走去,一路上兩人說說笑笑的,好不愉快。

  到了前廳,一個年輕人從椅子上起身,對著富老爺拱手:「見過王老爺。」

  王老爺跟著王夫人一塊笑吟吟地迎了上去。兩方人開始熱烈討論起即將要舉辦的義學。



  【第五章】

  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告一段落,曜玄凰帶著茉兒回到玉衡城。

  原本一天的車程,硬是被磨成了兩天,就是因為曜玄凰在揚安買的那堆東西,三輛馬車都塞不下,嚴重拖慢了行程。

  玉衡城位於內陸,又正好臨近邊境的山脈,有天然的屏障當作防護,造景多以自然的山林美景為主,造城的時候,也沒有過份破壞山林,所以整座城看起來都是綠意盎然的。

  茉兒第一眼就喜歡上這座城,處處都可以看到綠油油的--片,讓人看了心情都好了起來,當她被帶到據說是她以前的家的時候,她更喜歡那個家。

  五進的大宅院,寬敞又舒適,沒有太多奢華的擺飾,原本她住的院子後方還有一大片的竹林,每當風吹竹林傳來沙沙聲響,都讓她有種熟悉感。

  「雁德,這裡以前真是我住的地方嗎?」茉兒回到自己的閨房,看著一旁擺設的書架還有房中的裝飾,都是以粉色為主,感覺上跟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走到一個擺滿小娃娃的櫃子前,伸手輕輕一碰,指尖上便染了細塵,茫然地看著四周,這裡讓她感到陌生,她反倒還覺得那片竹林比較熟悉。

  「當然。」這裡可是貨真價實吳家的房子,曜玄凰暗笑在心裡,這裡的鑰匙還是他特意去跟皇后娘娘借來的,當然也大概跟她提了一下。

  茉兒隨意打開一個小櫃子,是一套桃紅色衣衫,她疑惑地拿起來就在自己身上比劃著,衣服尺寸跟她差不多,可是顏色讓她有點無法接受。「這是我的衣服?」

  「當然,不然是誰的?」幸好她跟皇后的身高體型差不多。

  「這裡好髒,要整理一下。」茉兒又打開其他的櫃子瞧了瞧,大部份都是空著的。奇怪?她的東西呢?

  「你不住在這裡,跟我一起住在城內。」

  「為什麼?」茉兒訝異地看著他。

  「你爹都已經過世了,我怎麼可能放你一個人住在城外?」她可是他的新玩具,不可能把她放在離他這麼遠的地方。現在似乎有別的理由,他不願細想,總之,他在哪,她就在哪。

  「但是……」茉兒還想抗爭一下。

  「沒有但是,走快點。」曜玄凰拖著她走,掌心的力道控制得很好,不至於會弄疼她。

  「曜雁德!」他又開始不講理了!茉兒倔著性子,腳下一使勁,讓整個人的重心往下沈,不讓他就這麼輕易拉著她走。

  曜玄凰老大不高興地回頭瞪她。這丫頭怎麼沒在揚安的時候來得乖巧?

  新被派來假裝茉兒從小到大貼身丫鬟的四隻豬……啊不是,是四支竹--雲竹、霧竹、雨竹、霜竹,訓練有素地退開三大步,處理完事情又跟回曜玄凰身邊的葉子豪也非常快速地退開。

  「你這丫頭!在揚安不是挺聽話的嗎?這下又在鬧什麼脾氣?」曜玄凰不高興地瞪著眼。

  茉兒甩不開他的手,也不浪費那個力氣,順手就拖住櫃子的一角,抵抗他的蠻力,「你去揚安剿匪我當然不煩你,回到我家了,為什麼還要聽你的話?」她真的動氣了,這人一點也不尊重她!「反正你不是有一堆侍妾在城裡服侍你,不差我一個!」她可沒忘記當初她離開的原因。

  這下可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你就是這樣才負氣亂跑,弄得自己腦袋空空!」曜玄凰氣笑了。是誰在她面前多嘴,她怎麼會知道他城裡有侍妾?森冷的目光掃向那四隻豬。

  「你們四隻豬還挺大膽的,才到小姐身邊沒兩日,什麼話都敢亂說了。」

  四支竹馬上跪到地上,「城主,奴婢們不敢!」她們什麼都沒說啊!

  「你別怪她們,是我問店小二的。」茉兒對這幾個聽說自小服侍她的丫鬟很是維護,這兩天相處下來,這幾個丫鬟對她喜歡吃的、討厭吃的,衣著打扮什麼都很符合心意,更讓她相信這四個丫鬟真的是跟她從小相處到大的。

  葉子豪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茉兒姑娘看起來已經完全被王爺洗腦了,現在跟她說什麼都先信一半,這些丫鬟派來之前早已經在城裡密訓過一段時日,配合查到的資料,讓她們熟記茉兒姑娘的習慣、喜好。

  曜玄凰一愣。店小二?「你怎麼會問他這些問題?」是對她臉紅的那個?還是後來來的那個?

  「你說是丫鬟服侍你換衣服,我不太信,所以就問了店小二,他找了幾本書給我看,說那種叫做侍妾。」想到這一點,茉兒心裡也很不舒服,想到他碰別的女人的手又摸著自己,眼底不由得帶著一絲厭惡。

  這一眼,點燃了曜玄凰胸口的怒火!她居然敢用這種眼神看他?腦海中又浮起那天看見她對店小二揚起的輕淡笑意,鳳眼裡頓時染了紅絲。

  「啊!」茉兒突然被用力扯了一下,手腕上傳來一股劇痛,還來不及生氣,整個人就被攔腰抱了起來。

  下一刻,他們兩人的身影就在四根竹子和葉子豪的面前消失了。

  葉子豪看著飛掠而去的背影,摸摸下頷的鬍子,「走吧,把姑娘的東西收一收,回內城去。」看樣子他要提早回去把那些「妖魔鬼怪」先收拾掉才行。

  另一邊--

  曜玄凰一氣之下,抱著茉兒往玉衡的天屏山脈而去,一路上都是足點樹梢飛掠前進,茉兒在他懷裡看呆了。她也會輕功,卻沒辦法像他一樣,兩、三丈才點一次樹梢,而且踩的又是輕柔的葉子,每一躍都是十幾丈的高度。

  橫衝直撞地跑了山林地一圈之後,曜玄凰胸口的怒火才稍微消了些,腳尖一轉,帶著她越攀越高,直到山裡某一處平台才停下。

  一到這,曜玄凰把她一扔就不理她了,逕自跑到山壁的小洞裡。

  茉兒對他孩子氣的舉動無話可說,哼了一聲,轉過頭去看著這個地方,這裡應該是天屏山脈的某一座小山,有著人工開挖的痕跡,半山半壁的模樣,還有一處平地,平地上種植著一些稻米,風吹來,黃澄澄的一片搖曳,頗有幾分農家樂的趣味。

  順著那些稻草望出去,她忍不住驚呼一聲,整座玉衡城出現在她面前,她驚喜的走到崖邊,扶著崖邊的欄杆眺望,映入眼簾的先是一大片玉衡城外的稻田,閃耀著金黃色澤,還有些如螞蟻般微小的人影黑點穿插其中,再來就是玉衡的外城,然後就是那座矗立在中心點的宏偉內城,內城以白色為基底,看起來十分宏偉莊嚴。

  跟城主的性子一點也不搭。

  茉兒腦海中突然冒出這句話,越想越樂,忍不住低頭捂嘴輕笑著,自顧自的看著美景,一點也沒有注意到那個臉黑黑坐在山洞裡的人。

  曜玄凰本來以為她會進來道歉,沒想到他坐了半天,還是沒等到人,臉色黑了一大半,忍不住自行出了山洞,看到她笑得高興,剩下一半的臉也黑了。

  黑臉神陰險的一笑,懷著不好的心思,他無聲無息地走到她背後,正想伸手推她一下,嚇嚇她。

  怎知一陣風剛好吹來,她的長髮隨風擺盪,繫在腦後的藍色緞帶也跟著在風中飄揚,他的心頭頓時又有一種癢癢的感覺,好像那一天他抱著她的感覺。

  此時茉兒回過頭,看見他就站在身後,又想起自己剛才在想的事情,忍不住大大地揚起一抹笑。

  一樣清秀帶著清冷的五官,一笑起來,就像是綻放在月夜中的星光,微弱卻自有它的美,淡淡的、柔柔的、軟軟的,眸底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就這麼一眼,緊緊地勾住了他的目光,再也無法移開,順著她的笑,他也跟著開心的揚起唇角。

  他的笑容跟茉兒的完全不能比。鳳眼微彎,俊美的容顏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比起之前帶著促狹、邪氣的笑容,這個笑帶著一絲絲的孩子氣,卻美得讓她的心狠狠地縮了下,他的眼神帶著她不懂的流光轉動著。

  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人真的長得很漂亮,美得足以勾魂攝魄。

  相視一會兒,茉兒在他越來越熾熱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紅了臉,莫名地有些心慌,先一步撇開眼。

  他贏了!曜玄凰得意地笑了笑,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漂亮嗎?」

  茉兒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個,是他,還是這裡的美景?她依舊全身發熱、紅著臉,被握著的手心覺得一陣滾燙,動了動,他卻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她不好意思地轉身背著他,把視線放到遠方。「很漂亮。」她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人還是城了。

  他主動地貼上她的背,讓她整個人都落入他的懷裡,雙手往欄杆一撐,限制住她的行動,「這裡是我找到的地方,可以看見整座玉衡城。」他沒有說的是,這裡的一草一木,還有那些山洞,都是他自己親手種的、動手開挖的,而她是第一個來到這裡的女人。

  想到女人這兩個字,他又想到她方才講的話,「你跟那店小二感情還真好。」

  話中帶著酸意。

  茉兒聽了一愣,偏頭看著他硬扯出來的笑,突然伸手往他臉上一掐,「笑得那麼假幹麼?還不是你先惹的。」要不是他不說實話,她也不用去找店小二打探消息

  素手揚起帶來一股馨香,再聽到她的話,唇邊的笑意加深,狹長的鳳眼亮晶晶閃爍著,兩隻手臂趁她不注意時,抱住她的腰。

  「茉兒,好茉兒,跟我回城吧。」戲演久了,好像真的上癮了,他想要她陪在身邊。

  茉兒抿抿嘴,「那些侍妾呢?」屬於她的,就不可以有別人碰,這是一份深植在她心裡的想法,但是誰告訴她的呢?

  一張清麗絕美的容貌突然出現在她腦海,僅僅一閃而過。她是誰?

  曜玄凰沒發現她的不對勁,得意地笑著,「放心,等我們回去,葉叔大概都已經處理好了。」其實他身邊的侍妾真的不多,被塞進來的女人倒是不少,趁著這一次清一清也好,太多眼線也是讓人心煩。

  茉兒本想開口問他有關於印象中那個女人的事情,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話到嘴邊又收回去,硬是轉了個話題。「雁德,我有比較親近的朋友嗎?」或許那個女人是她的好友。

  她的朋友都在馳州,應該說姐妹,這當然不能告訴她!但--「有啊,皇后娘娘,她跟你也是從小到大的朋友。」還是你這身份的原主。

  「皇后娘娘漂亮嗎?」會是她嗎?

  曜玄凰摸摸自己的臉蛋,「比我差一點。」低頭對她痞痞一笑。

  茉兒沒想到他會這樣講,忍不住笑了,「臭美,皇后娘娘你也拿來說笑。」第一次聽到男人說自己漂亮的。

  他擠眉弄眼地逗弄她,「我說的是實話,哈哈……」雙手抱著她恣意地朗聲大笑。

  他的笑感染了她,她也張口笑出聲,「呵呵……」

  風聲將他們兩個的笑聲帶得好遠、好遠。

  這一刻,彼此之間就像增長了什麼,明白兩人之間有些不一樣了……

  ***

  等到太陽西下,曜玄凰才帶著茉兒回到內城。

  他一回到內城,馬上就發現不對勁,有好些個生面孔的丫鬟婆子,還有幾個一看就知道是宮女儀態的女子。

  「王爺,您終於回來了。」葉子豪一接到他們回來的消息,馬上從內城的大廳衝了出來,一副解脫的模樣,只差沒流下幾滴淚。

  曜玄凰心中警戒一起!葉叔這個樣子他很久以前看過,是那個魔星還在的時候。

  「別告訴我她來了。」他滿懷希冀地看著葉子豪。

  葉子豪苦著臉搖頭,「正在廳裡等您呢!還說要見見您的『未婚妻』。」他還刻意加重「未婚妻」三個字。

  得!擺明純粹就是來看熱鬧的。

  「怎麼了?」茉兒不解地看著他們兩個。

  曜玄凰扯扯嘴角,「你的好朋友來了。」情緒明顯不是很高興。

  茉兒倒是很興奮,才知道有個好友,沒想到人就來了!「我們快去見她。」她扯著他的手臂,興匆匆地往葉叔剛逃出來的方向而去。

  來到大廳,還沒進門就看見廳外那一層層的護衛,過了護衛又是一層太監內侍,再經過一層宮女,好不容易進了門,左右兩邊又各自站著一排儀態萬分的女官。

  而廳裡頭,就那麼一個人是坐著的,想也不用想,這女人一定是皇后娘娘。茉兒好奇地打量她,的確是一位非常美艷的女子,那身赤紅的鳳袍穿在身上,有股說不出的雍容華貴,頭上的鳳頭金釵閃閃發光,襯托出她不凡的身份。

  她在打量皇后,皇后也在打量她。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皇后明顯愣了一下,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相貌平平的姑娘,再一細看,看著她的眼神是好奇跟探索,沒有一絲懼怕,目光清亮,不像個小家碧玉的普通姑娘,反而有幾分貴族女子的味道。

  再看到曜玄凰牽著她的手,眼珠子飛快地轉了轉,看樣子玄凰對這女子頗有幾分在意。於是皇后對一旁的女官使了個眼色。

  「咳!珩王莫忘了禮數。」女官非常貼心地提醒兩個站在廳裡的人。

  曜玄凰冷冷地斜瞪她一眼,女官被這一眼看得心驚膽跳,氣虛的低下頭。

  茉兒這才意識到應該要施禮,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做,突然想起丫鬟們都是跪下拜見身旁這位珩王的,暗忖對皇后娘娘行禮應該也相差不遠吧?於是她雙腿一彎,就要跪到地上。

  見狀,原本端坐著擺樣的皇后連忙站起來,「不可!」她只是想開玩笑而已,要真讓她跪下,玄凰肯定會扒了她的皮。

  曜玄凰早已拉住茉兒的臂膀不讓她跪下,「皇后娘娘跟你說笑的,你還當真啦?」看向皇后的眼神冷冽得很。

  皇后尷尬地笑了下,「好妹子,我跟你說笑的,怎麼當真了,哈哈……」她親熱地走上前勾住茉兒的手臂,不著痕跡地把曜玄凰給擠開。

  「我忘了很多事情。」茉兒不好意思地解釋著。仔細地打量皇后的五官,跟她想到的那個人不一樣,那那個人到底是誰?

  「嗯,連皇后是你的好姐妹都忘了。」曜玄凰安撫地摸摸她的頭,也順便給皇后一點提示。

  有這麼好的身份掩護正好!皇后壞壞地一笑,「好妹子,我們好久不見了,來來來,我們今晚一定要聊個通宵。」

  茉兒遲疑地看了曜玄凰一眼,曜玄凰雖然很想宰了皇后,但為了不在她面前露餡,還是笑著點頭。

  「走走走,我們去聊聊。」皇后很高興地拖著茉兒就走。嘿嘿!她早就等著這麼一個人出現來欺壓玄凰,看她怎麼帶壞這小妞。

  見皇后離開,宮女跟侍衛們也趕忙跟了上去。

  明知那女人不懷好意,但還是得讓她把人帶走,曜玄凰沒好氣地瞪著慢吞吞進門的葉叔。「誰通知她來的?」

  葉子豪無辜地聳肩,「小的只是將借用身份的事情告訴皇后娘娘一聲,皇后娘娘便吵著要來見見茉兒姑娘。」天知道,這位主兒從小到大就不是好伺候的,當了皇后之後權力更大,加上皇上又將她給寵得無法無天,他一個小小的總管,能怎麼辦?

  眼看主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未免被遷怒,他馬上轉移話題,「王爺,宇文城主傳消息過來,有人潛進天權城,找到了獄甯兒的行蹤,獄魔兒失蹤一事也被掀了出來。」

  「誰?」獄魔兒藏在他這裡的事情除了懷燕那狐狸之外沒人知道,現在又替她改了名,再加上她自個兒喪失記憶,除非見了面,不然不可能輕易戳破這個謊言。

  曜玄凰的心裡突然閃過一絲害怕,萬一有一天,茉兒知道他一直都在說謊,那她會怎麼辦?這陣子相處下來,他瞭解到她是個很真的人,越是真的人,越討厭人家欺騙她,萬一……

  「是四季閣獄澄兒的貼身護衛。」葉子豪曾經查過這位墨夜的事,頂多只找到他與茉兒姑娘同拜一位師父,剩下的都是一片空白。

  「絕對不能讓他見到茉兒。」只要別讓她看見熟悉的人、事、物,她想起來的機率就會降低,尤其遺忘的時間越久,就越有一輩子都想不起來的可能。

  葉子豪頓了下,「王爺,恕我直言,您是否……太入戲了點?」王爺該不會忘記茉兒姑娘只是一個過客,說難聽點,茉兒姑娘只是一個壓在玉衡的人質。

  曜玄凰斜睨著他,「那又如何?」他只是順著心意走,這天下,他想做的事,誰可以攔?就連皇兄都欠他一份情。

  看樣子王爺自己心裡有數了。「小的什麼都沒說。」算了,王爺的事王爺自個兒會處理,他還是當他的小總管就好。

  「我叫你去追查那些東西,現在有下落了嗎?」曜玄凰不想再多想,轉而問起另一件比較重要的事。

  「我已經請幾位遺失珍寶的商者列了明細,小的看了看,都沒有在市面上流轉,除了兩個叫得出名的稀世珍寶,剩下的金銀物事,再怎麼珍貴都可以拆卸賣掉,寶石等等也可以拆下來,唯一比較特殊的是清郡王遺失的一座碧玉觀音像,還有北方大族所遺失的火貂皮衣。」這碧玉觀音像是千年寒冰雕刻出來的,當然沒辦法打碎來賣,火貂皮也是世上罕有,擁有的人屈指可數,這兩樣都可以當作線索。

  「嗯,就這兩樣追下去,懷燕那裡還有什麼狀況?」這些人,沒有一刻安份的,有人出了頭,剩下的就跟著冒出來。

  「天權城界有許多不明人士混了進去,宇文城主讓王爺您安心處理這兒的事,另一邊他會穩穩地拿下,順便將那些潛藏多年的老鼠給一次逼出來。」

  曜玄凰點點頭,沈吟了下才又說:「派人潛到各部官員身邊,有異動立即通知我,守著幾個老將,別讓那些老不死的又燃起雄心壯志了。」

  說到最後,他臉上不自覺帶著譏諷。

  「下去吧。」曜玄凰擺擺手,辛苦了一陣子,他要好好休息,那些人現在也耍不出什麼花樣來,還不如趁機好好陪著茉兒玩好了。

  他想得很美,可惜,事與願違。



  【第六章】

  長長的河道上,一艘艘畫舫來往穿梭,沿岸的春光水色,看得人心裡一陣舒暢,但這些人裡,卻不包括曜玄凰在內。

  船頭處,茉兒跟皇后兩人還真的像一對好姐妹,手拉著手嘻嘻哈哈地說笑,對一旁的美景指指點點。

  「皇后娘娘什麼時候要走?」曜玄凰惡狠狠地瞪著女官,那個破壞他計劃的女人,都待了兩天了還不回皇都。

  女官苦笑道:「小的不知。」她比珩王還希望主子能夠回去,但是皇后娘娘現在可是玩上癮了,在皇宮裡被關久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皇后娘娘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回去?

  「皇上怎麼說?」曜玄凰看著巧笑倩兮的兩人,心裡大概有了想法。

  「皇上說,皇后娘娘在深宮待久了,還請珩王多多體諒。」

  曜玄凰瞟她一眼,「是不是那幫老臣又說了什麼?」

  皇兄獨寵皇后這可是開國以來第一回,這讓後宮的勢力嚴重衰退,也同時影響了朝廷的平衡,只是皇兄深愛皇后,絕不可能納新妃子傷皇后的心,那幫老臣乍然失去後宮消息,每個都揣測不出聖意,也平添了許多恐慌。

  前兩年帝后剛成親的時候鬧得凶,後來皇兄不得不使出鐵血手段震壓,威嚇了幾個不知死活的世族之後,那些老臣表面上才安份一點,不過私底下動作還是不少,現在看來,皇后想來湊熱鬧是真的,來散心也是真的。

  「前幾日幾位大人聯名上書,說皇上後宮空虛,皇上子孫不旺會傷國之根本,實為皇后善妒不容新婦,皇后失德,懇請皇上為國著想,多納新妃為曜氏開枝散葉,併除去皇后之位,讓賢德之婦上位。」皇后知道這件事後,在後宮氣得摔破了好幾個杯子,只差沒拿把劍去砍了那幾個上書的大人。

  曜玄凰感到有些頭痛。怪不得皇兄會把皇后送到這裡來,怕是皇兄也動怒了,又想敲打敲打這些不安份的傢夥。

  皇后這兩天陪著茉兒到處玩,看來心情好多了,她本來就是在玉衡城長大的,當然知道哪裡有好吃好玩的。

  「欣藍,你對玉衡城真熟悉,我都忘光了。」茉兒有些失落地說著。

  皇后安撫地拍拍她的手,「當然,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你住在玉衡城,我當然也是。」她其實不太贊同玄凰這樣欺騙茉兒,萬一哪天事情拆穿了,肯定會造成不小的傷害。

  這兩天跟茉兒相處下來,她也很喜歡她,覺得她看起來雖然冷情,但其實性子很率真,也很容易同情別人,可惜了,這麼好的一個姑娘家,居然被那個人給拐走了。

  皇后突然有點心虛,日後要是謊言被戳破,她也是欺騙者之一,這麼一想,她不禁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不來這一趟了,唉!

  「欣藍?」茉兒伸手推推她,「怎麼了?我叫你好幾聲了。」

  皇后連忙搖頭,「沒事,那個茉兒……過兩天我就該回去了。」她還是早點離開的好,別牽扯太深,日後茉兒也比較不會怪罪她。

  「這麼快啊?」茉兒有些捨不得。

  「我是一國之後,怎麼也不能放皇上一個人冷冷清清的過日子吧?」拍拍她的手,皇后找了一個非常有力的理由。「對了,你對玄凰有什麼想法?」突地,她湊到她耳邊小小聲地問。

  「他是我的未婚夫啊。」茉兒不解地睜著眼。

  皇后為難地抓抓頭,「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對玄凰有什麼感覺?」傻孩子,完全被騙了,幫不了你真的很抱歉!

  茉兒臉兒一紅,偷覷了後方還在跟女官說話的曜玄凰一眼,「嗯,一開始不是很相信他,也不是很喜歡他,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覺得他其實就像個大孩子,老需要人哄著。」

  這些天來,皇后白日裡都纏著她,她也沒時間跟曜玄凰單獨相處,所以曜玄凰都是趁著夜晚,偷偷溜到她的房裡找她。

  兩人其實也沒有做什麼,就只是坐著聊天,說說白天都在做些什麼,或是下棋,然後說說笑笑,等她累了,他就會主動說要離開。

  皇后一看到她臉紅,就知道她已經陷下去了,而且還有部份原因是因為自己。

  她相信,如果一開始沒有這層未婚夫妻的身份,玄凰要進駐茉兒的心只怕沒有這麼快,現在是因為茉兒心底先認定了他們的關係,所以情感上才會這麼快就接受玄凰。

  她有些擔心,自己算是一出生就認識玄凰,也知道玄凰其實沒表面上看起來這麼人盡可夫……嗯不對,是隨便,通常都是玉衡城的城臣塞給他女人,他也懶的說什麼就接受了。

  現在看來,玄凰對茉兒是真的有幾分心思,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長久?

  「喂,你霸佔這麼久了,可以把她還給我了吧?」曜玄凰等不到茉兒回到身邊,只好主動出擊。

  皇后睜大眼睛瞪他,「喂什麼喂!」這傢夥,還是跟以前一樣惹人厭!

  「哼,你早點回去吧,別以為皇兄寵你就真的無法無天了。」曜玄凰才不管她眼睛瞪得多大,拉著茉兒就走。

  「你怎麼這樣跟欣藍講話。」茉兒明顯和皇后是同一國的。

  才兩天就熟到叫名字了?曜玄凰想起皇后的破壞力,內心拚命的搖頭,不行!

  他不能讓單純的茉兒學壞,一定要把她跟皇后分開。

  他馬上裝作委屈地撇開頭,「你都顧著陪她。」

  茉兒為難地看著皇后跟他。皇后是她的好友,好不容易才出宮一次,下次再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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