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騎士 | 2014-2-27 22:14:53

那日遇襲受重傷,醒來之後她卻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陌生的地方,
不但喪失記憶,還莫名其妙多出一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夫?
縱使他的語氣表情都在在表現出對她的擔憂,
可不知怎的,她對他一點親近感都沒有,反倒有些……厭惡!
且他竟不顧她的意願,擅自帶她出城,
偏偏平日讓人伺候慣了的王爺只帶了幾名護衛,
那些更衣、梳頭的婢女活全落到了她頭上,
但是若照他所說是出來遊玩,他又何必易容,
她不明所以想問個清楚,他卻態度冷淡的要她別多管,
那好,她就來個不聞不問,順他的意!
不過算他有自知之明,曉得惹得她不開心要來哄哄她,
還主動把家中的侍妾都給遣走了,保證以後心裡只有她,
讓她慢慢接受漂亮的他真是自己的未婚夫,
直到那人突然出現,才讓她不免對他的所做所為心生懷疑……

【楔子】

  夜空中點點星光,街道上,屬於夜的美麗也正在綻放著。

  一排排華麗的屋宇下掛滿了五顏六色的燈籠,人來人往,熱鬧繁華的景象並不亞於白天。

  遠處燈光照耀不到的小樓裡,一扇扇的木門被一群穿著黑色勁衫的男子快速拆卸,沒一會兒工夫,四周的門扇全給拆得只剩下框架。

  接著黑衣人動作俐落的搬來一扇紫色繡布的四折屏風及一張鋪著深紫色錦布的寬敞大椅,等全都佈置妥當,閣樓裡的八名黑衣人同時收手低頭,全退到屏風後靜靜站著不動。

  不一會,靜謐的空間裡響起腳步聲,一抹頎長的身影出現在樓梯口,淡淡的星光下,照映出一張絕美的臉龐,斜飛的鳳眼、張揚的劍眉,挺直的鼻與一張紅艷的唇,若不是那雙鳳眼裡隱含的氣韻太過強勢,光憑那張臉蛋,很容易被誤會成是一個貌美的姑娘。

  來人鳳眼微瞇,目光掃向不遠處那燈火闌珊的街道,走起路來一步三搖的走到紫椅前,手裡拿了把扇子,一轉身落坐,整個人就像沒骨頭似的靠躺在椅背上。

  「開戲了沒?」那張誘人的紅唇一開口,聲音卻是不同於柔美相貌的低啞。

  垂手站在後方的某個黑衣人邁前一步。「稟王爺,尚未開鑼。」冰冷無緒的聲音,說的話倒是有幾分趣味。

  珩王曜玄凰扯高唇角,眼角掃過答話的人一眼後便不說話,一行人就這麼對著黑漆漆的夜空等候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曜玄凰原本慵懶的神情一變,鳳眼裡閃爍著點點光芒,看著不遠處那抹在屋簷上跳躍、幾不可見的黑影,「來人啊。」一手往旁邊一伸。

  方纔說話的黑衣人也不知道從哪生出一個筒狀物,恭敬地遞給主子。

  曜玄凰一笑,雙手微微使勁,那筒狀的物事就被拉成了兩段,開口處都有著一塊琉璃鏡,這是海外進貢來的千里鏡,他興致高昂地將一面放在右眼上看著前方。

  突然間,他眉頭高高的揚起,毫不在乎的將千里鏡往旁邊一拋,一旁立刻有人上前接住。

  他雙眼盯著不遠處已經開始喧嚷的地方,只見兩道黑影在夜空中劃過,隨即一道黑影急起直追,很快地纏上了其中一個奔逃的黑影。

  曜玄凰纖長的手指在頷間輕撫著,唇角微微一勾,接著他雙唇一抿,一道急促的嘯音自他唇間發出,眨眼間,他人已消失在閣樓裡,而身後八個侍衛幾乎在同一時間不見。

  原本纏鬥在一起的黑影突然插入一道人影,讓肩上駝著個人的黑影趁隙奔離。

  星光下,曜玄凰和持劍的清秀少年站在屋簷上互相對峙著。少年始終闖不過他的阻隔,只能眼睜睜見原本追逐的黑影在眨眼間飛去,氣憤的甩開手中的長劍。

  「柔兒!」大聲嘶吼一聲,少年不顧危險,催動體內所有的真氣,閃過阻礙,頓時化為一道黑色流光就要追上前去。

  曜玄凰眼裡閃過一抹光芒,只是冷笑了下,如鬼魅般,眨眼間就追到少年身後,一揚手狠狠擊向對方的後頸。

  少年瞬間失去了意識,整個人自高處墜下,撞破了幾片屋瓦後墜地不起。

  八個侍衛迅速圍繞在少年身邊,曜玄凰這才輕飄飄地自屋宇上躍下,見對方身下滲出了血跡,卻一點也引不起他的絲毫憐憫,鳳眼瞇了下,揮揮手。

  「帶走。」

  躺在地上的少年被扛了起來,一眨眼,所有的人影全都消失,只有破落的屋瓦能證明曾經所發生過的一切。



  【第一章】

  辰曦瑞澤三年

  辰曦國,是陸上最強大的國家,擁有最肥沃豐饒的土地。全國被劃分為十六個大州城,每一州城的掌管者皆稱城主,城主之職多半世襲,全是天子近臣。皇都日晏四周的州城以北斗七星為名,分別掌管著護衛皇都之責。

  此刻某處涼亭裡,一身單薄白衫的曜玄凰懶懶地靠在石椅上,地上跪著兩名嬌美的女子,纖纖素手正覆在他腿上輕揉著。

  他身邊還站著兩名穿著暴露的艷麗女子,一個打扇搧風,另一個則拿著已經切成一口大小的水果,目光迷戀地盯著男子的容顏,每當他嚥下口中的水果,便會馬上擡手再餵他一口。

  小徑裡,穿著深藍色錦衫的中年男子快速地走到亭子裡,他一靠近,那四位美人兒已先一步退了出去,他取出袖中物遞給主子。

  曜玄凰瞄了眼紙上的內容後,瞇了瞇眼,隨手一揚,紙片就像風化似的在空中變成了紙沙,風一吹,立即消逝。

  「人呢?」

  葉子豪恭敬地低著頭,「一直關在地牢裡。」

  曜玄凰的眉頭蹙了下,「那傢夥還有用,去吧。」要是他沒記錯的話,五天前把人扛來的時候,好像傷得不輕。嘖!也不早說,麻煩。

  「是。」葉子豪領命,快速地退開。

  等到他一走,四個美人兒又輕輕嫋嫋地步入亭內,繼續方纔的動作,其中一人擡眸望著他,輕搥打的素手不禁頓了一下。

  迷戀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停在那張俊美狂肆的臉上,一顆心加速的鼓動著。這男子,如同天上的神祇,是她們只能遠觀而不能褻瀆的人啊!

  他是辰曦國珩王,當今聖上的胞弟,也是玉衡城城主,如此尊貴的身份,她們這些如地上汙泥的女子哪有資格陪伴在他身邊?就連侍寢也不夠格。

  在場的四個女子,不光只有她有這種想法,其餘三人也都是這麼想的,所以她們的動作舉止雖然都帶著嬌媚,卻不敢大膽引誘他,因為她們都知道,眼前這個男人注定不屬於任何人。

  不一會兒工夫,方才離去的葉子豪已回轉,這次腳步顯得急促了點,四個美人見狀,識時務的快速地離開。

  葉子豪快步走到主子身邊,附耳低語了兩句。

  曜玄凰原本慵懶的神情一變,丹鳳眼底閃著訝異,而後轉換成一種難以言喻的光芒,頎長的身子緩緩地自椅子上起身,慵懶的下令。

  「走吧。」

  ************

  女子自醒來後,除了疼痛之外,還有滿心的彷徨與不解。

  頭上有著厚厚纏布的她半躺靠在柔軟的靠枕上,目光掃過四周,清秀的臉龐上有著明顯的迷茫不解。眼前的一切,為什麼看起來如此陌生?

  坐在床邊的老伯大概是大夫,正在為她看診,才想開口說話,就有人推門而入。

  突然被擄來的老大夫擡眼看清楚來人,連忙跪到地上,「草民參見王爺。」

  女子聞聲,偏過頭,一眼就看到了走進來一名男子,紫衫玉冠,俊美的容顏再加上一身尊貴的氣質,他……是誰?

  曜玄凰走到床邊坐下,隨意揮手示意大夫起身,「姑娘的身子如何?」

  他在亭子裡接到消息,天權城城主宇文懷燕要他把人好生供養著,才讓總管去處理一下,這才發現原來四季閣的二少爺竟是個姑娘家,更沒想到她一醒來就喊頭疼,還抓著人不停地問她是誰。

  這下可好玩了,懷燕現在下了棋,結果他一插手,棋子壞了一半,要讓懷燕那死狐狸知道他壞了事,肯定會記恨在心裡。

  「姑娘的頭受到撞擊,氣血瘀積、行血不順,出現忘記一切事物的症狀,這傷得日久休養,過段時日等傷收口後,多帶姑娘回到熟悉的地方,有可能勾起姑娘的記憶。」老大夫話說一半留一半,他曾在師傅的書上看過這種症狀的病人,的確是有人可以想起往事,但也有人就這麼過完一輩子。

  「你是誰?」躺在床上的少女偏著頭看他,眼底有著防備。她對這個人……沒有半點印象,隱隱約約她感覺到自己似乎不喜歡他。

  曜玄凰聽到老大夫說的話,表面上看似面無表情,心裡卻開始冒出了主意。狐狸只說讓他把人留下,也沒說用什麼方法,既然丟事給他,那他惹點事來玩也不為過吧?

  一抹邪氣在眼底一閃而逝,丹鳳眼裡原本的邪肆輕狂不再,反而染上了一絲絲憂光,反手握住那還放在床旁的纖腕,「茉兒,你真的忘了我嗎?」

  這話一出,房裡的人全都懵了,尤其是站在曜玄凰身邊的總管葉子豪。什麼時候四季閣的二少爺改名了?探子傳來的消息,這女子明明叫獄魔兒,還有……王爺這是什麼意思?

  躺在床上的少女一聽他喊名字,整個人立刻坐挺,認真地看著他的眼睛,然後不解地皺著眉,「我、我叫茉兒?你是誰?我又是誰?這裡到底是哪裡?」腦海中一片混亂,她想要思量,可越想頭越痛,臉色益發蒼白,冷汗直落。

  「王爺,小姐思慮過重,恐對身子造成傷害。」老大夫在一旁見了,趕緊出聲提醒。

  曜玄凰一伸手,毫不客氣地將茉兒給攬進懷裡,一手輕撫著她的背,吃足了嫩豆腐,「茉兒,你別這樣,是我不對,是我的錯。」實話說,她現在會變成這樣的確跟他有關係

  「……」葉子豪把自家王爺的表情盡收眼底,那張俊美過火的臉上寫滿了戲謔跟惡趣的光芒……他立刻垂下眼眸,不著痕跡地退開幾大步,自我催眠,他什麼都沒看到。

  少女先是愣了一下,接著下意識的開始掙扎,手臂一震,先是將他禁錮自己的雙手給撐開,然後一掌拍向他的胸口將他逼退,另一手則化拳成掌,直劈向他的臉。

  曜玄凰瞇眼,對於襲向他胸前的那一掌不閃也不躲,一手在半空截住她纖細的手腕,輕輕一扯,又將她給抱回懷裡。

  「茉兒,你有傷在身,別動氣,都是我的錯,沒想到你那一跌,竟把自個兒都給跌忘了,連我也忘了……」緊抱著懷中僵硬的身子,曜玄凰的表情跟語氣裡的悲傷完全是兩碼子事。

  少女使勁的想掙開他,感受到他的體溫熨在自己身上,一股莫名的燥熱跟不悅從心裡冒出來,她氣急敗壞地扯著他背上的衣衫,「放開我!你到底是誰?」

  曜玄凰樂得跟她玩拔河,任憑她怎麼用力,雙手就是緊緊錮著她,只是懷中人終是病貓一隻,掙扎了好一會兒,就開始氣虛體弱,無力地偏頭靠上他的肩膀。

  享受夠了逗貓的樂趣後,曜玄凰的表情一變,抓著她的肩膀跟她面對面,臉色變得憂傷,定定的凝視著她好一會兒,才幽幽開口道:「茉兒,我是你未婚夫,你真的忘了我嗎?」

  ********

  房內一片詭異的寂靜,葉子豪此時已經退到房門口,房間裡兩個服侍她的婢女同時也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王爺還有床上的姑娘。

  少女聞言,眉頭狠狠的擰在一起,「什麼?你是我的誰?我……」甩甩頭,她什麼都想不起來,腦海中一團亂。

  曜玄凰輕柔地撫著她的頭髮,「你是茉兒,吳茉兒,是我曜玄凰未過門的妻子,我們從小就是青梅竹馬,你忘了嗎?」從現在起,她就叫吳茉兒,他的新玩具。

  葉子豪忍不住發冷汗。王爺口中的未婚妻三個字,可是把他的神經全勾緊了。王爺現在到底是在打什麼主意?好歹也先知會他一聲啊!

  吳茉兒?柳眉還是沒鬆開來,眼底閃爍著疑惑的光芒,不知道為什麼,她就是覺得對這名字沒有一點歸屬感,而且眼前這人……真是她的未婚夫?

  亂七八糟的想法在腦海中亂竄了好一會兒,她對視著曜玄凰的目光。他臉上憂傷的神情不像假的,而且方纔他一進來,好像就很擔心地看著她?

  「你真的是我的未婚夫?你叫什麼名字?我……」摸摸自己頭上的纏布,有些無措地咬著下唇,透露出一絲彷徨跟無助。「我為什麼會受傷?我什麼都想不起來。」

  上當了。這是房裡頭除了曜玄凰以外的人,心中同時浮現出來的想法。

  曜玄凰先是歎了口氣,輕柔的讓她半躺到靠枕上,細心地為她掖好了被子,才道:「你會受傷都怪我,我是玄凰,你以前都叫我凰哥哥。」

  茉兒原本靜靜的聽著,但一聽到「凰哥哥」三個字,眉頭忍不住又皺了起來,心裡突生一股煩躁。凰哥哥?這個稱呼未免太……

  曜玄凰從她的表情看到明顯的抗拒,眼底快速閃過一抹惡趣的笑意,再擡眸又是一派憂傷情深的模樣,不管她的反應,繼續說道:「前些日子,你為了點事跟我起了性子,咱們鬧了些口角,你生我的氣,悶不吭聲的就跑了,你一個姑娘家,也沒出過遠門,就是懂了點武,就這麼跑出去,真讓我擔心。

  「你在山上遇了盜匪,你性子烈,為了守節硬是跟盜匪對上了,幸好我及時趕到救了你。」

  再說得簡單一點就是--你跟我耍脾氣,結果你自己扛著包袱跑了,脾氣壞又不懂事,運氣不好遇上盜匪,還好我趕去救你,不然看你要怎麼辦。

  他雖然在解釋,可是聽在茉兒的耳裡,卻覺得他根本就是認為全是她的錯,刺耳極了,但看著他,他又是一臉真誠樣,她的心頓時一亂,覺得是自己多想了。

  「那我爹娘呢?」

  曜玄凰一愣,頓了下之後才拍拍她的手,「你都忘了以前的事了,伯父、伯母早就過世了,咱們的婚事是伯父去世前訂下的,這些年來,你都住在我的城裡,待過些日子,你的身子好了點後,我們就回城,看看是不是能勾起你的回憶。」能勾起來才有鬼。

  才知道自己是誰而已,就同時聽見爹娘早已逝世,茉兒心裡不由得一酸,眼眶也紅了。「我知道了。」

  曜玄凰又在床邊陪她說了幾句話之後才離開,剩下茉兒一個人靜靜的躺在床上。

  不知道為什麼,一想到爹娘過世,她的眼淚便忍不住的往下掉,又怕被房裡的兩名婢女發現,她只敢拉著被角,無聲地啜泣著。

  兩名婢女發現了她抖動的肩膀,兩人對看一眼,當作不知道,低下頭繼續做著自己份內的事。

  離開了茉兒的房間,曜玄凰的表情又恢復成原本的邪肆狂揚,再也不壓抑半點天生的貴氣,斜眼睨著跟在身後的葉子豪。

  「葉叔,腳挺長的嘛。」

  對於主子這句明褒暗貶的話,葉子豪聰明的選擇不回應,只是低著頭跟在他身後。

  曜玄凰輕哼了一聲,「方纔我說的話可都聽清楚了?」

  「王爺,想讓姑娘待在身邊,隨意一個身份便成了,何須拿您自個兒來說嘴?」葉子豪不懂,為什麼王爺給茉兒小姐安排了這麼尊貴的身份?

  「兩個原因,一個是本王高興,另一個,與其去安排一個莫須有的身份給她,還不如讓她頂了別人的名號,這樣如果有人找來,也不會懷疑到她頭上去。」方纔他跟茉兒說的,一半真一半假。

  雖然這門婚事皇室有所記錄,但滿朝上下都不知道他這位珩王曾有過一位未婚妻,不過他的未婚妻卻看上當今的天子,放棄自身吳家的身份,以威武大將軍義女嫁給了皇上,入主中宮,反正他都被拋棄了,借用她一下名號也不為過。

  「這事交給你去辦了。」

  「是。」雖早猜到王爺會把事情丟給他,葉子豪嘴唇動了動,猶豫了下還是開口問:「王爺,這……宇文城主的意思只是要您把人留下。」

  宇文城主跟王爺兩人,一個架走了人家的姐姐,另一個則直接把妹妹變成他的未婚妻,真是……

  曜玄凰懶懶地打個呵欠,聳聳肩,「那狐狸事情可多了,下了盤棋,本王尚派不上用場,只好自己找點樂子。」

  咦,敢情一切只是為了好玩而已?

  葉子豪聽得是滿頭烏雲。

  唉!明知自家王爺的劣根性,幹麼還自討沒趣的問。

  不出三天,別院裡所有的奴僕都知道王爺身邊多了一位未婚妻,而這消息,也從別院傳回玉衡城裡。

  此刻玉衡城主的未婚妻吳茉兒小姐,正坐在一隻花孔雀的對面,納悶又懷疑地打量著對方。

  曜玄凰面對她的注目,一點也不覺得尷尬或不適,拿著銀叉子叉起一塊香甜的桃子遞到她嘴邊。「茉兒,來,多吃點,你以前最愛吃桃子了。」

  說謊話溜到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

  茉兒很不習慣地看著嘴邊香甜的桃子一眼,眉毛擰了下,自己伸手接過,「我自己吃。」語氣有些清冷、疏遠,沒半點對待青梅竹馬未婚夫的感覺。

  曜玄凰目光一閃,眼皮一垂,神情有些低落,那樣的表情,惹得在場除了茉兒之外的女人,心都跟著發疼了。

  看他這樣子,茉兒眉頭反而皺得更緊,眼底閃過一抹不耐煩,似乎以前也常常有人這樣子,讓她覺得滿心不悅卻又發作不出來。

  有人?那個人是誰?腦海中突然閃過的想法讓她一怔,低頭仔細回想著,試圖想要在一片空白的回憶裡挖掘出一些什麼東西。

  曜玄凰瞧她想得專心,又拿起另一根銀叉子,叉起一塊又甜又大的桃子,塞進嘴裡,好整以暇地瞅著面前苦思的女人。

  嗯……桃子真甜!丹鳳眼滿足地瞇了下,同時也回想起昨晚探子交給他的東西,上頭滿滿的全是這位元二少爺的消息。

  獄魔兒,四季閣冬閣閣主,一直以來以男裝示人,在外人看來她就是個清秀的少年,只不過她的性別也從未特意隱瞞,有心打聽還是能知道她是個女兒身;性子偏冷,經常替其姐獄甯兒辦一些得罪人的事,對待其姐的態度也常常不耐煩,現在看來,失憶並沒有改變她的個性,因為她心裡的想法根本就藏不住,全寫在臉上。

  「曜公子,我真的是你的未婚妻?你是誰?我的爹娘是誰?我沒有其他的兄弟姐妹嗎?我們為什麼又會訂下親事?我爹娘又是怎麼過世的?我跟你又是為什麼起爭執?」雖然他說他是她的未婚夫,但她對他一點也沒有親近的感覺,隱隱之中反而有些厭惡。

  她是失憶,但沒變笨。

  姑且不論自身對他的感覺,就連服侍她的人,態度雖然嚴謹,卻恭敬不足,而且還帶著一股從裡到外的排斥生澀,如果她真是她的未婚妻,為什麼這些人會用這樣的態度對待她?

  面對一連串的逼問,曜玄凰不驚慌不訝異,只是伸手勾了勾,一直站在角落當柱子的葉子豪這才心不甘情不願的走上前做偽證。

  「小姐,恕老奴多嘴,王爺是辰曦國當今聖上的胞弟、御封的珩王,也是玉衡城主,而您是開國功臣吳中廷的嫡系子孫,吳大爺雖未在朝堂上效力,但一直定居在玉衡城,膝下唯有您一個女兒而已。

  「大爺和大夫人一次外出時,不幸染病逝世,臨終前將您托付給王爺。」吳家人是真,吳家的確也只剩個女兒,但那個女兒不是眼前的她。

  「是這樣嗎?」茉兒細想他說的話,覺得不太可能造假,畢竟其父是開國功臣,隨意打聽一下就知道是不是真有這個人。

  她一擡眸,看到對面那張禍水般的俊顏,覺得好像有點熟悉,彷彿以前也有一個長得非常漂亮的人坐在她身邊看著她,難不成真是他?

  「我為什麼跟你吵架?」方才葉總管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曜玄凰揮揮手,周圍的奴僕隨即退下,他這才輕歎口氣,起身坐到她身邊,伸手牽起她放在腿上的柔荑。

  面對他親暱的舉動,茉兒皺著眉頭,揚手就想揮開他的桎梏,但轉念又想到兩人的關係,硬是忍了下來,只不過表情還是有些難看。

  她絕沒想到自己為難的表情可是逗樂了曜玄凰,但他還是裝出一副深情的模樣,更不忘趁機多吃些豆腐,捏捏她的小手,「都是我的錯,那天只不過是兩個大丫頭靠得我近一些,你就不高興,跟我吵嘴了幾句,你就跑了。」言下之意,指她太會吃醋。

  茉兒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想也不想就用力的把手給抽回來。「靠近是指多近?又做了什麼必須靠近的事才讓我不高興?」心中莫名有簇火焰冒了出來,就算真忘了對方,但他名義上是她的未婚夫,怎麼可以跟別的女人靠近?還近到讓她氣得不顧一切的離開?

  曜玄凰沒料到她是這種反應,怔愣了一下,「嗯……只是幫我穿衣服的時候,不小心跌到我身上而已。」他隨便想了個丫頭勾引他的招數敷衍。

  「你沒有手自己穿衣服嗎?為什麼還要丫鬟幫你穿?」茉兒清冷的臉龐染上怒意。

  「……」曜玄凰抿抿嘴。這下可好玩了,沒想到掰出來的未婚妻竟真是個醋桶。「我是個王爺。」這些貼身伺候的事情,自小就是這麼安排的。

  「王爺就了不起?還是沒有手?」茉兒倏地站起來,不屑地睨著他,輕嗤一聲,「我爹娘當初肯定是病迷糊了,居然把我交給你這只中看不中用的孔雀。」

  天性使然,在她失去記憶以前,她就飽受親姐獄甯兒頂著一張花容月貌惹她生氣,但礙於是自己的姐姐,不能出手揍她,只能氣在心裡,因此即使失憶,她潛意識裡對眼前這只花孔雀就沒這麼忍耐。

  暗地裡不知道是誰發出壓抑的笑聲。

  「嗯……這樣說岳父、岳母不太好喔。」曜玄凰纖長的食指在她面前晃了晃,一臉溫柔的笑意。

  不過這樣的笑容看在茉兒眼裡,就跟街上的地痞流氓一樣討厭!

  「哼!」她冷冷瞪他一眼。

  「真是個小醋桶,本王答應你,以後穿衣服這事,就換小廝來幫我,成了吧?」某人像逗貓似的逗上癮了。

  他臉上的笑,讓人覺得十分刺目,茉兒微微瞇眼,「你愛找誰穿就找誰穿。我還有別的親戚嗎?」她下意識並不想要嫁給這個人,所以想找尋其他親人。

  「沒有。」曜玄凰一攤手。

  她努力想,額際倏地傳來抽疼,她伸手揉著,一雙大手也跟著按上來,眼角一瞥,方纔還把她氣到頭痛的人,又眼巴巴的一臉心疼的湊上來。

  看了就心煩!忍著氣,茉兒不停的深呼吸,卻也沒推開他的手,一會兒後才道:「你老實說,以前是不是這樣常氣我?」這種感覺……該死的很熟悉!

  不是我。曜玄凰摸著她的長髮,像在摸小貓般抓起她一綹髮絲玩著,「嗯……不是。」以前不是他,所以他不承認,但以後會不會,可就不知道了。

  茉兒沒好氣地從他手裡把自己的頭髮給搶回來,「不要動手動腳的。」越看他的臉,她心裡就越有股衝動想要打他一頓。

  「好茉兒,別氣了,再氣下去皺紋都跑出來了。」曜玄凰對她的嚴厲警告是左耳進右耳出,伸手點了點她的眉間,一臉關心的勸說,似真的很關心她。

  茉兒覺得後腦杓一陣陣發疼,受傷未癒的身子容不得她這樣發怒,腳下有點發軟,身子才踉蹌了下,一雙有力的臂膀就將她整個人攔腰抱了起來。

  「你幹麼?」她非常不習慣跟男人這麼親近,一隻手連忙推著他的胸膛。她以前雖然是冬閣閣主,但從來不用應付那些好男色的男人。

  曜玄凰以不容拒絕的力量緊錮著她,「抱你回去啊。」長腳一跨,就這麼招搖的抱著她往她的別院走去,一點也不在意一路上有多少人見狀看傻了眼。

  「放我下去!」茉兒氣急敗壞地推打著他,只是掌心下的肌肉堅硬如鐵,他不痛,她卻打到手痛。

  抱著她,不知為何他突然覺得心有點癢癢的,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但她不停叫嚷著,實在有點吵,他一直隱忍的脾氣終於冒出頭,低頭給了她一個足以顛倒眾生的笑容,然後食指一揚,直接點了她的昏穴。

  聒噪聲音不見了,大爺他這下可開心了,一邊對別院裡的侍衛、奴僕拋媚眼,一邊抱著懷裡那個早就昏過去的女人晃來晃去,他一點也不覺得手酸,甚至還抱著她去書房,一臉正經地在部下們錯愕的目光中跟他們議事……

  直到葉子豪看不下去了,才上前提醒自家主子,懷中女人還是個重傷初癒的病人,需要多休息。

  曜玄凰這才收手,甘心地抱著她回到她的房間躺好。

  而那個昏迷的人,一點也不知道在這段時間內她是出夠了風頭,也讓所有人都知道--王爺又找到了新玩具了。



  【第二章】

  休息幾天後,因為自小習武的關係,茉兒的身體狀況已經慢慢好轉,除卻還想不起來自己是誰。

  這一夜,她睡著之後,別院裡突然冒出了好幾名黑衣人,其中一個對四周擺擺手,四周的黑衣人全退到一旁,剩下領頭的那個無聲無息地走進房裡。

  輕輕推開虛掩的門扉,被黑巾遮住的臉只露出一雙漂亮的眼睛,眼神閃爍了下,只手輕彈,躺在床上的茉兒身體震動了下。

  黑衣人悄悄來到她身邊,拉下臉上的黑巾,伸手戳戳那個躺在床上被他點了穴的人兒。

  「我給你機會,要是不想跟我走,你就起來說一聲。」

  「……」她不但動不了,也開不了口,是要她怎麼拒絕?

  黑衣人笑瞇了鳳眼,「我數到三,你不說話就代表你要跟我走了。」

  「……」床上的人狠瞪著他。

  「一……二……」把黑巾拉好,一反手,把床上的人兒扛上了肩,「三!」

  然後,他大搖大擺地走出房門,對一旁幾個人比了個手勢,一行人便快速地撤離這座別院。

  ***

  黃沙遍佈的官道上,有一隊人馬正快速地往西邊奔去。

  此地是辰曦與左邊鄰國安夏的交界處,安夏、衡州與代州的位置正好形成一個三角形,也是貿易發達的商業重鎮,官道上不時可以看見大批來自安夏的遊牧商人以及辰曦的商隊。

  走在這條官道的,大部份都是商隊,但這個隊伍卻不一樣,僅有四名背上扛著大刀的剽悍男子,騎馬護衛在馬車四周,那馬車看起來似乎沒有什麼特別的標記,但內行人一眼就能分辨出那車廂可是黑漆木所製。

  一般來說,昂貴的黑漆木都是製成上等傢俱,少有製成馬車,再加上四個大漢所騎的馬跟拉車的馬匹,都是少見的高壯駿馬,所到之處吸引不少注目。

  車廂裡,兩個人正在大眼瞪小眼,小眼的那個人,穿著素色藍色衣衫,一張臉漂亮得足以稱為禍水,另一個大眼的,也是穿著一襲藍色長袖儒裙,清秀的面容上滿是怒意。

  小眼堅定的望著大眼,大眼裡的怒火更加熾熱,要是眼神能化為長箭,這個小眼禍水早就萬箭穿心死了千萬遍。

  茉兒忍不住氣惱的抓起馬車上的靠枕就往對面那個人丟去。「說!你打算把我帶到哪裡去?為什麼不經過我同意就帶我出來?」

  她快被這個男人給氣死了!一覺醒來,她居然就躺在馬車裡,這也就算了,這個不要臉的色胚居然還躺在她身邊抱著她一起睡!當下她想也不想就賞他個拐子。

  他醒了之後,居然還一副理所當然的摸樣,真是氣死人!「我有問過你啊!」曜玄凰回得理直氣壯。

  火冒三丈還不足以形容茉兒現在的心情,銀牙暗咬,她讓他這副痞樣氣得快得內傷,「問你個頭啊!」甩開身上的薄毯子,她二話不說撲上去就開打。

  車廂裡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吵雜聲,馬車外四個護衛加上車伕心知肚明的彼此對看一眼,然後轉開目光,當作沒聽到。

  行道上的人雖然聽見了聲響,但見人家護衛還有車伕都一副沒事樣,也沒心思多管閒事。但還是有人愛湊熱鬧,硬是拉長耳朵聽了一會兒,但都只聽到低沈的嗚咽聲還有東西的撞擊聲。

  馬車裡已是一片狼藉,上好的瓷器全被人粗暴的拿來當對付某人的武器,碎了一地,連擺飾精美的食盒玩藝兒也全摔爛了,毯子、靠枕全被茶水給染了色。

  此刻那個施暴的人正氣呼呼地被人壓在馬車上。曜玄凰微喘著氣,眸底還真有些驚色,他沒想到這隻小貓撒起潑來這麼可怕。

  雙手緊握著她的手腕,頎長的身子壓在她柔軟的身子上,頭髮有些淩亂,「你、你發起脾氣還真嚇人。」他是好氣又好笑,從小到大,他第一次被女人打,更別說這女人從小練武,方纔他背上挨了幾下,還真有點疼。

  「你還敢說!」茉兒習武的本能還在,腰部一拱,想把身上的人給拱開,無奈卻怎麼也掙不出他的箝制。

  喔!眼前的小貓已經變成了炸毛的貓。「茉兒,乖乖乖,不要生氣,我是想帶你出來散散心,給你驚喜的。」曜玄凰可不希望她毀了這輛馬車,這可是皇家特製,要是把馬車給弄壞了,接下來的路程辛苦的可是他們倆。

  茉兒掙扎了好一會兒,沒力了,只能惡狠狠的瞪著他,「哪有人散心是趁半夜時把人給綁走的?」

  曜玄凰很想再說一次他有問過了,不過看她的眼神,皺皺鼻,還是放棄。「我想給你驚喜,你以前脾氣沒這麼壞。」張口就是謊話連篇。

  茉兒一聽他講起以前,心裡就一陣悶,「多虧了你,我才會把以前的事都忘光了。」說到底,他才是害她失去記億的兇手。

  「好了,別生氣了,我們和平相處。」他還有正事要辦,沒空陪她打架解悶,想了想,再補上一句,「跟以前一樣。」

  茉兒瞪著他不說話,好一會兒之後,臉上的怒氣漸漸收起來,又換上一貫清冷的表情,「你還要壓著我多久?」人都被他帶出來了,她還能怎麼辦?

  曜玄凰燦爛一笑,有些不捨的鬆開她的雙手起身,其實壓在她軟綿綿的身上,觸感還挺不錯的。

  轉了轉被捏疼的手後,茉兒快速坐起來,看也不看對面的男人一眼,獨自躲到最角落。

  一時之間,馬車裡變得靜默無聲。

  「這裡是哪裡?」她突然問。

  掀開窗簾的一角,他看著窗外的黃沙大道,「代陽附近的一個小城,我們要在這玩一段時間。」

  馬車裡的兩人又沒話了。茉兒本身就不多言,而對曜玄凰來說,她本來就是打發時間用的玩具,根本就不在意,之所以帶她上路,不過是想要讓葉子豪多一點時間去處理一些事情罷了。

  茉兒不發一語地坐著,整理自己的儀容,一心想把對面那個人當作不存在,可是她才梳了兩下頭髮,就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她深吸口氣,不理!

  可窸窣聲越來越大,惹得她越來越煩躁,手指不自覺一用力,木梳瞬間在她手裡斷成兩半,她氣怒的轉頭瞪向那個一直發出怪聲的人。

  就一眼,便讓她愣住,隨即雙頰染上紅霞,將手中的梳子扔出去,「你在幹麼?」雙手遮住眼睛,又氣又羞的大叫。

  曜玄凰才剛把衣服隨意套上,赤裸著胸膛,身前的小幾上放著一塊銅鏡,兩手正忙碌的在臉上塗抹著。

  看了她的反應,他先是邪氣地一笑,抖抖肩膀,「爺的身材不錯吧?」

  茉兒沒想到他會回這句話,一時之間不知該笑還是該氣,放下手,見他一副自滿的摸樣,無奈一歎。他自個兒都不在乎了,她幹麼害羞?

  「你在幹麼?」她這才注意到他手上還拿著另外的事物,他原本身上穿的那件暗紋錦羅藍衫也被丟到一旁,改換上另一件普通商賈的錦織衣。

  曜玄凰埋頭在鏡前,「修點容,這張臉皮子太好了,容易引人注目。」他的臉長得跟母妃可說是一模一樣,要是給熟人瞧見了,馬上會被認出來。

  這一次出門,他想擺脫某些人的眼線,只從暗衛裡調出四個護衛--紅、黑、青、白,少了服侍的丫鬟跟小廝,以至於大爺他得第一次自己穿衣服,穿得七七八八,易容這塊,他出門前學了,不過現在也忘光了。

  茉兒看他塗過來、抹過去,只是將臉上的皮膚弄得越來越黑而已,實在看不下去,她上前搶過他手上的粉餅,「你是想改變一下容貌別那麼扎眼?」

  「嗯。」扎眼?曜玄凰瞄一下鏡中的自己,他原來的容貌會扎眼嗎?用著無辜的眼神望著她。

  茉兒暗歎了口氣。這種無奈的神情怎麼這麼熟悉?難不成他們兩人以前就是這樣相處的?

  甩開疑惑,茉兒快速幫他上妝,先將他臉上厚厚的粉給擦掉,再重新抹上淡淡的一層,不過這次連脖子、手背都抹上了相同的顏色,再拿起一旁的眉筆,將他的眉畫得更加粗獷,頰上點上細細的雀斑,再拿起一旁特製的泥膠,將他細緻的五官都修得粗獷些,待一切都弄好了以後,再順手替他把衣服繫緊穿好。

  曜玄凰有一瞬間的呆愣,低頭看著面前忙碌的女人,微冷的手指輕觸著他的臉頰,眼神清亮正直,就像兩顆黑琉璃一樣剔透,莫名地,他心裡有一陣騷動。

  「好了。」茉兒退開一些,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隨即一怔。咦,她好像很習慣做這樣的事?

  腦海中閃過一些片段,好像是她穿著男裝,眼前坐著一個人,她也在幫那個人做著改變容貌的事……

  「啊!」一股刺痛竄過,疼到讓她忍不住撫著頭痛叫出聲。

  「怎麼了?」曜玄凰快速來到她身邊。

  「我的頭……好痛。」

  曜玄凰低頭看著她蒼白的面容,眸底精光一閃,他記得大夫曾經說過,她腦海中尚有瘀血,所以影響到她恢復記憶,若是強行回想過去,就會引起頭痛。

  伸手在她的太陽穴還有風池穴輕揉著,「你又在想些什麼?大夫不是要你順其自然嗎?」

  茉兒痛到無力地靠在他懷裡,「我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幫你化妝的時候,突然覺得好像、好像以前也曾經做過一樣的事。」那些片段自然而然的竄進她的腦海裡,不是她故意要回想的。

  「嗯,以前你常幫我化妝,帶我到街上玩,那是年少的事了。」依查到的資料,他明白她回憶中那個被易容的人是她姐姐。

  茉兒頓了下,語氣放軟,「原來是你……」她雖然想不起過往,卻總是在他身上找到熟悉感,讓她開始相信他,相信兩人真是未婚夫妻。

  曜玄凰抱著她,「你休息一下,待會兒就進城了。」看著她閉上眼睛,一股促狹的笑意忍不住從眼底冒了出來。

  茉兒依在他的胸前,頰邊不由得泛起紅暈,有些不好意思地想退開,但是他環在腰上的手又是那麼的溫熱,她竟捨不得離開。

  ***

  「主子,到了。」馬車外,四名護衛之一的青恭敬地道。

  曜玄凰攙著還有些無力的茉兒下了馬車。馬車停在揚安城裡的一間客棧前,四個護衛這才發現主子易了容,與以往張揚的俊美完全不同,變成了一個五官陽光俊朗的男子。

  店小二一眼就看出是貴客,快速甩著肩頭上的巾子,一面哈腰躬身的迎上來,「客官大駕光臨,裡頭請!」

  青上前一步隔開店小二跟主子之間的距離,「我們要單獨的一間小院。」

  聞言,店小二笑彎了眼,「是,沒問題,小的這就去向掌櫃說一聲,領了鑰匙再帶幾位貴客過去。」哇!一開口就說要住單獨的小院,這種有錢人可不是天天碰得到的。

  店小二動作迅速地去向掌櫃通報,聞言,胖乎乎的掌櫃也是一臉歡喜,很快就把小院的鑰匙交給店小二,還特別交代他要好好服侍客人。

  沒一會兒,他們幾人就住到小院,掌櫃的還特地請了幾個丫頭進來幫他們把房間給整理乾淨,然後每個人懷裡都揣著半兩銀子的打賞,笑嘻嘻的走了。

  茉兒的頭仍隱隱作疼,進了小院就進自己的房間休息,而曜玄凰幾人則去小院裡附帶的小書房。

  進了書房,曜玄凰坐在椅上,其他四個人則全部散開,無聲無息地貼在書房的四根大木柱後,透過刻花的窗子緊盯著外面。

  不知道過了多久,直到確定窗外閃過兩道黑影後,四人才退回書桌旁。

  「主子,人走了。」

  曜玄凰點個頭,青隨即從袖裡掏出一張圖卷,將紙圖攤開後,赫然出現的是安夏邊境、代州、衡州三個地方的地圖,密密麻麻的地圖上,還有紅藍黑三色小旗幟的圖案。

  「嗯,那邊有什麼消息傳來?」曜玄凰盯著地圖上的紅旗跟黑旗,臉色十分凝重。

  「宇文城主讓主子您自個兒作主,另一盤棋他會下得漂亮,湳王一事,也略有眉目。」青從懷裡掏出一張小紙條遞給主子。

  曜玄凰陣色一黯,將紙條丟到杯子裡,很快的茶水就將紙條浸濕了,上頭的字也迅速化成了墨水溶入茶水中。

  湳王是皇家胸口永遠的痛。二十年前先皇時期曾經發生過兵亂,當時皇叔曜義不服先皇即位,起兵攻入皇都日晏,兵荒馬亂之中,甫出生不久的三皇子也就是湳王曜玄翰被叛兵擄走,從此下落不明,先皇耗盡心力也找不回他。

  他這一趟出門,一方面是擺脫眼線,另一方面是為了剿滅在安夏跟代州邊境作亂的盜匪,這群盜匪一年多前出現,並且藏在安夏境內的夏山裡,佔山為王,自稱為黑匪,每一次出去搶劫,手臂上都會繫著一塊黑巾。

  紅上前一步指著地圖上的黑旗,「這些是盤踞在安夏邊境夏山上的黑匪,這些年邊軍也曾大規模的抓捕黑匪,只是這些黑匪十分狡猾,每每軍隊出動,他們就立即退入夏山,安夏軍隊也會收到風聲,禁止我軍踏入安夏國境。」

  「據探子回報,黑匪與安夏軍裡的人有勾結。」

  曜玄凰諷刺一笑,「怕是不只安夏軍吧?」手指輕輕地在桌上敲兩下,「這兩年,本王時不時聽到黑匪風聲,但代陽城卻僅在年初上報過幾次,剿匪卻是無聲無息,不光如此,那幾個拚死上折子的御史、推官也一個個消失,哼,怕是我這位主子太沒脾氣,才讓人收買到眼前來了。」

  他故意冷眼旁觀,就是想看看那些暗藏心思的傢夥什麼時候才會露出馬腳,太平日子過久了,人都變貪了,黑匪出現不聞不問,居然還跟黑匪搭上線,這幾個腦滿腸肥該死的東西!

  「安夏太子那邊有消息嗎?」曜玄凰看著地圖上的軍隊跟匪徒位置,若是安夏軍隊已經被黑匪拉上了同一條線,憑代陽城附近的軍隊是不夠鎮壓的,再者,還有入安夏邊境等問題,發兵夏山只怕會引起兩國的戰爭。

  「沒。」紅簡單地回答。

  他點點頭,思忖了好一會兒才道:「青、紅,去查查這代陽還有哪個官沒被染黑;白、黑隨時注意安夏太子的消息,咱們安排的行商什麼時候能到?」

  白在心底算了算,「行商經元葳再繞至安夏邊境回來,約莫還要半個月的時間。」

  半個月……曜玄凰看著桌上的布圖點頭,「時間夠了,去吧。」

  「是。」四人同時頷首退下。

  曜玄凰的目光停留在地圖上,表情越加冷冽,嘴唇微掀,「皇叔,就讓我看看你這二十年做了些什麼好事,哼!」

  突地,耳尖的他聽到了輕微的腳步聲,快速將桌上的地圖收起藏回袖中。

  咿呀一聲,茉兒正好推門而入。

  「茉兒,怎麼了嗎?」他馬上換上一副關心的模樣,還上前伸手攙住她。

  茉兒擡眸看他,「我肚子餓了。」她在房裡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吃食跟洗漱的熱水。

  「我忘了,現在就去吩咐。」曜玄凰習慣性的轉頭想叫人,這才想到他身邊唯四個跟出來的護衛都讓他安排了工作。

  茉兒也發現他的動作,看了下小書房,「那四個人呢?」

  「去辦事了。」嘖!人帶得太少。

  「那我們去外面吃吧。」茉兒想也不想地說。

  曜玄凰隨意點點頭,拉著她的手往客棧的前樓走去,「對了,在外別喚我的名,叫我的字,雁德。」

  茉兒聽了,眉頭只是蹙了下又馬上鬆開,扭頭看了他一眼,「嗯,知道了。」

  輕裝來到這裡,易容又不喚真名,他並不是帶她來這裡遊玩的吧。心頓時一沈,仔細回想從她醒來到現在為止,兩人之間的一切,腳步凝頓了下。

  「雁德,我家……真的沒有半個親戚了嗎?」

  「沒有。」真正身份的當然有,不過這虛假身份則沒有。猶豫了一會兒,茉兒還是停下腳步轉頭看著他,「雁德,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們的親事?」

  曜玄凰愣了下,揚笑寵溺的揉揉她的頭髮,「沒有。怎麼突然這麼問?」她該不會是在馬車上這麼刺激了一下,想起了什麼吧?

  茉兒靜靜地回視著他的雙眼,黑瞳就像兩潭深水映出曜玄凰的臉,漸漸地,曜玄凰也斂起了笑容。

  「雁德,如果你不喜歡這樁婚事,那我們就想辦法解除婚約吧,反正我忘了以前的事,現在對你也沒有什麼男女之情,解開了,對你我都是好事。」

  她實在沒辦法自欺欺人,她曾試著想要把他當作未婚夫看待,卻怎麼也沒辦法接近他。

  「我是失憶,不是變笨。」他們之間的疏遠,只怕比那些下人好一點而已,更別說他對她所做出的一些親暱動作,總帶著一絲陌生。

  曜玄凰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你以為,我們的婚事是想解就能解的嗎?」他放開了手,她這樣想也好,戲才有辦法演得真。

  「不然呢?」她又沒有父母,解除婚約她同意不就可以了?

  「光憑我的身份,若是沒有當今聖上頷首,誰敢解約?」當年那女人嫁給皇兄,不知費盡了多少心力才成功的。

  茉兒沒想到這一點,「那怎麼辦?」

  曜玄凰一臉奇怪地摸摸自己的下巴,「你那麼討厭我?」從小到大,除了皇后那女人,還沒人像她這樣迫不及待想遠離他的樣子。

  茉兒歪著頭想了一下,久久才勉強地搖頭,「不是討厭你,只是覺得……就是一種感覺,你長得太漂亮,脾氣也不是很好,我們不適合。」讓她下意識的就是不想要靠近他,甚至覺得不要靠近他才是對的。

  曜玄凰大概明白她這種心態從何而來,約莫是她那個花魁姐姐惹的禍,那疊資料裡可沒少了她幫她姐做的事,也同時說明那女人有多任性。

  「解婚約一事不太可能,你別多想了,我……」他假意輕歎了口氣,目光有些憂傷地看向遠方,「我早就習慣了。」

  茉兒還是第一次見他露出這樣的表情,不禁心頭擰了下,咬著下唇不語。也是,想他貴為王爺,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卻因為父母之命,不得不與她訂親。

  看過鏡中的自己,長得普普通通,甚至還沒他別院裡的丫鬟漂亮,真是有點委屈他了,雖說她自己也不是很想嫁給他,但總是她父母惹的禍,要不是她父母以功臣之後托孤,他也沒必要答應這門婚約。

  想來他其實也算是被強迫的,不知為何,茉兒突然有點同情起他來,覺得自己該對他好一點。

  「以前你還不是和我這樣過,習慣就好。」她姐她都受得了了,他相信自己跟她姐比起來,好相處了幾百倍。

  「我……」

  茉兒為難地皺著眉,還想說些什麼,但曜玄凰哪肯給她開口的機會,拉著她的手臂就走。

  「你別拉我。」她掙扎地想甩開他的手。

  「我是扶你。」曜玄凰才懶得聽她說那些廢話,硬是拉著她往前廳走去。

  ***

  黑夜,不帶一絲光彩,仰望著漆黑無星的天空,有種無形的壓迫感。

  一簇火苗竄生,風輕撫,火苗跟著搖曳不定,低低淺淺的,在牆上映出了一高一低的身影。

  「主子,珩王從別院離開了,目前下落不明。」那低俯在地上的人對站著的人說道,聲音極為低啞粗糙,就像被磨過的鐵器一樣的難聽。

  「砰當!」不知道什麼東西被揮落在地面,傳出不小的聲響。

  「葉子豪呢?」一直高高在上的人冷冷的開口。

  「他回到玉衡城了,據探子的消息,他帶回了尋獲珩王未婚妻的消息,現下正在佈置城內,準備迎接未來的珩王妃。」

  站著的男子低頭沈思了好一會兒,「他的確是有個未婚妻。」清冷一笑。

  那笑聲冷入骨髓,讓低俯在地上的人打了個寒顫,態度更加恭敬地跪在地上。

  「把人找出來。」男子冷聲命令。

  「是。」



  【第三章】

  來到這裡三天了,茉兒唯一的想法就是,曜玄凰帶她來純粹是因為少了--個服侍他的丫鬟吧?

  這位大爺當初決定輕裝簡從的就出發,結果衣服也不會穿、頭髮也不會紮,把自己搞得亂七八糟,她實在看不下去,主動幫他把衣服攏緊、頭髮紮好,這是個錯誤的開始--

  從此以後,這位大爺進入她的房間都不用先徵求她的同意,七早八早叫她起床只為了幫他穿衣服,她三番兩次的抗議,卻只換得對方一句--

  「你是我的未婚妻,你不做誰幫我做?」

  茉兒氣得心中發苦,無奈打又打不過他,耍賴也耍不贏他,更狠不下心不理他,最後只能咬牙切齒的做他的貼身丫鬟。這種又氣又怒但是又拿他沒轍的感覺,真是該死的熟悉!

  「茉兒、茉兒!」曜玄凰扯著嗓子在院子裡鬼叫著。

  她整個人倚在窗前,看著窗外淅瀝瀝的大雨,假裝什麼都沒聽到。

  「茉兒--」曜玄凰拉長音再叫,聲音由遠而近飄進房間裡,然後幾乎在她身邊。

  茉兒轉頭瞪了身後的人一眼,「幹什麼?不會口渴嗎?」

  曜玄凰笑咪咪地坐到她旁邊,「你不應我,我只好一直叫嘍。」聳肩解說,懶洋洋地靠在柔軟的靠枕上,未繫緊的衣領露出了白色的裡衣。

  她這才發現這位大爺又把衣服穿得鬆鬆垮垮,皺著眉,下意識地伸手幫他把腰巾解開,「站好!」拉著他的手讓他站起來,細心地先將衣袍撫平後,再將腰巾纏好。

  曜玄凰垂眼看著那個僅僅只到他胸前高度的女人,唇邊泛起一抹若有似無的笑。跟她相處了幾天,覺得她真的很有趣,好幾次,他明明看見她氣得都想動手打他了,似乎想起了什麼,硬生生地縮回手,氣紅著臉幫他穿衣梳發。

  老實說,看她道種吃癟的樣子,他心裡……嘖!就是有一種無法形容的喜悅,瞧她清冷的面容變成無可奈何的模樣,哇,真是有趣啊!

  她是標準的嘴硬心軟,逗她他還真是逗上癮了,戲演久了,要不是有責任在,他還真以為自己就是她未婚夫。

  反正正事還沒開始,他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逗弄她,也許她看姐姐獄甯兒看久了,面對他這張俊臉絲毫不動心,幫他穿衣服也不會像其他人一樣臉紅心跳,就像她只是在做一份她應該做的事情而已,他猜測,這跟她身為四季閣冬閣閣主有關。

  陰暗的日光透過窗欞淡淡地灑進房裡,落在她的臉上,光線很柔和,將她的皮膚照映成一片白皙,嘴唇微抿,表情很認真,一雙手繞過他的腰間,為他纏好腰帶,兩人距離這麼近,他唇邊的笑意不禁加深,狹長的鳳眼晶光閃爍。

  茉兒很自然的將他腰上的玉牌繫緊,然後退開一步,一擡頭,正好看見他直盯著自己看,「幹麼?」他又在想什麼歪主意?

  「沒有。茉兒,你整天待在屋子裡不悶嗎?」曜玄凰笑問。

  茉兒瞅了他一眼,然後慢慢將目光轉向窗外的大雨,意思不用說也很明白。

  曜玄凰摸摸鼻子,整個人又懶洋洋地半靠回窗前的榻上,「過兩天等雨停了,我帶你上街去玩。」他算好時間、算好地點,就是沒算到老天,來了幾天都在下雨,他們只能窩在屋子裡。

  「我沒興趣。」懶得理他,她拿起方才放在榻上的書籍,當作身邊沒人一樣,自顧自的開始看書。

  曜玄凰也不吵她,兩個人各自倚著靠枕,一個專心看書,另一個專心看人。茉兒原本想無視他的存在,只是一股灼熱的目光一直黏在她身上,捏著書皮的手指一緊,極力要自己冷靜下來,繼續忽略他。

  曜玄凰當然注意到她的小動作,輕笑一聲,目光移到她拿的書本上,眉一挑,倏地伸手奪過她手中的書本。

  「七十二疑難雜症?你去哪找到這本醫書的?」手中的書,正好停在失魂症這一頁。

  「我請店小二幫我找些特殊的醫書。」茉兒不悅的瞪他。跟蠻子一樣,說也不說一聲就動手搶。

  曜玄凰隨意翻了兩頁,「這種民間小書你也信?等回到玉衡,到我的書房,你愛看什麼書就有什麼書。」他順手將陳舊的書冊塞進懷裡。

  茉兒見了,才想伸手把書搶回來,又聽到他問道:「你看這些雜書做什麼?大夫不是要你放寬心,這種事急不得嗎?」

  舉在半空中的手微微一頓,清澈的眼眸閃過一絲脆弱,「我只是想……」心慌意亂的她總是無法安心,好像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才急著想找回自己的過去。

  厚實溫熱的手掌輕輕搭上她略涼的手心,微微使力一拉,她就落入男人的懷抱裡,怔愣的瞬間,腰上多了另一隻手臂,緊緊抱著她。

  「我不就在你身邊?別想太多了。」曜玄凰溫熱的氣息吹撫在她的發上。

  心一動,茉兒僵硬地偎在他懷裡,他的體溫透過輕薄的夏衫熨燙了她不安的心。是啊,就算這門婚事並非他所願,但他們未婚夫妻的身份卻是鐵一般的事實,這麼一想,僵硬的身軀漸漸放軟。

  「嗯。」他的懷抱帶來一絲安全感,茉兒察覺到他蠻橫行為中蘊含的關心,不禁微微一笑,心裡泛起淡淡的甜意。

  曜玄凰抱著柔軟的她,鼻間傳來一股淡淡的馨香,眼底閃過一抹笑意,手臂微縮,讓那副嬌軟的身子更加貼近自己,好看的薄唇情不自禁高高揚起。

  身邊多一個未婚妻……滋味也不壞嘛。

  ***

  茉兒滿臉無奈地坐在一張華貴的黑木椅上,左邊圍繞一群穿著綢衣、長相秀美的丫鬟,右邊則坐著漾著俊朗笑意的未婚夫。

  那些丫鬟手上都捧著鋪著紅布的盤子,每一盤都擺著銀飾或金器,有赤金的簪子、水銀的流蘇、通體碧綠的玉簪,琳琅滿目。

  「茉兒,來瞧瞧這些東西喜歡嗎?」曜玄凰從盤子上挑起一串碧綠的玉項鏈,臉上掛著痞笑遞給她。

  茉兒在心裡輕歎了口氣,不甚在意的瞟了一眼,才淡淡回道:「還可以。」這兩天,這位大爺很盡責的當一位散財童子,帶著她逛遍了揚安城的街道,到處灑錢。

  他們住的那座小院,沒幾天的時間,東西就堆到沒地方放,只好把隔壁的小院也租下來擺放他買的東西,吃最好的、住最好的、買最好的,今天有錢大爺說,她的身上太素了,所以帶她來買點裝飾的小東西。

  店東家站在一旁,聞言,表情僵了下。他可是把店裡最值錢、最華美的東西都捧出來了,居然只換到這位姑娘的一句還可以?

  眼臉低垂,用餘光偷偷打量這對陌生男女。這男的長得相貌堂堂,身子高挑精瘦,女的嘛,長得不醜,但頂多就是清秀能見人而已,這兩天,揚安城裡都知道來了一對貴客,專挑貴的、好的、精緻的買,花起銀子來從不心疼,這揚安最熱鬧的一條街,可讓這位公子買了半條街去。

  聽說對方是辰曦皇商王氏的公子,偷偷帶未婚妻出來玩的。原本他還以為這是無稽之談,現在看來傳言不假。也是,身為皇商的弟子,什麼好東西應該都看過了,怪不得看不上他店裡這些東西。

  「店家,這些我家茉兒看不上眼,沒有好東西嗎?」曜玄凰自小在皇宮長大,這些貴重的金銀之物,在他眼裡真的不算什麼,至於旁邊的女人不為所動,也是應該的,以前身處在紙醉金迷的青樓楚館,她有什麼沒見過的?

  「這、這……」店家猶豫了一下,心裡頭正在拔河。他的確是有些珍藏的好東西,但是不太方便拿出來。

  曜玄凰沒漏看他的遲疑,低首望著自己的指尖,唇邊揚起一抹若有似無的諷笑,茉兒眼角餘光掃到了,不禁在心底打了個突,眉頭輕輕擰了下。

  曜玄凰再擡頭,又是一臉痞樣的笑容,「茉兒,看樣子這裡沒什麼好貨,可惜,想幫你偷辦點嫁妝都這麼不順。」無奈的撇撇嘴,拉起她的手就想往外走。

  茉兒緊抿嘴,很想縮手,但因見著他的表情,還是乖乖地待在他的掌中。

  「嗯。」雖不知他在搞什麼鬼,但她不會笨到現在扯破他的謊言。

  她大概有點瞭解,他帶她來這裡,絕不是他說的想給她驚喜那麼簡單,應該是有別的事要辦,拿著她當幌子就對了,她有點生氣地偷捏他的掌心。

  感覺到她的抗議,曜玄凰輕輕一笑,攬著她纖細的肩膀往外走,靠在她耳邊低語,「茉兒,別擔心,娘要是看你有這麼多身家,一定不會再找藉口拖延我們的婚事,我王雁德定要娶你過門。」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耳尖的店東家聽得一清二楚,心癢難耐,腦袋瓜子快速轉動。姓王?哎呀!他應該真的是王家的子弟!要是他把東西給脫手了,那些人也不會知道,到時候多少可以偷一些下來,上面的人要是說話,只要把其餘的錢交出去,應該不會有事。

  「王公子,請留步!」貪念還是勝過了理智,店東家只想著一轉手可以賺多少錢,完全忘了那些人的吩咐。

  曜玄凰轉頭,一臉疑惑地看著他,「店東家,難道不買……就走不了?」

  店東家掛著笑臉,三步並兩步追上去,「王公子,您說的是什麼話,咱們店可不是黑店,是小的想起來庫房裡還有些精貴的東西,您要不要瞧瞧?」

  曜玄凰擰眉撇嘴,狀似考慮,握著茉兒的手卻輕捏了下,茉兒看他一眼,收到他的訊號,輕歎口氣,「雁德,看看吧。」

  店東家聽她開口說話了,笑瞇了眼,「還請公子跟小姐稍等,小的這就去庫房取出來。」

  待店東家一離開,茉兒立刻把手抽了回來,靜靜走回廳內,找了張椅子坐下。

  曜玄凰看著空虛的手心,揚揚眉,走到她旁邊坐下,親自倒了杯茶水給她,「生氣了?」

  「你會在意嗎?」她的確是生氣了,如果他先跟她說有正事要辦,她不會不配合,他卻什麼都不告訴她,硬是把她拖來,這種感覺很差。

  「當然會。」不怕她生氣的臉孔,他硬是牽起她的手把玩著,邊對著她擠眉弄眼。

  茉兒板著臉,不笑也不看他,但也沒把手抽回來;曜玄凰知道她嘴硬,笑了笑,從一旁丫鬟端著的盤子裡挑出一個銀色鑲嵌著玫瑰色寶石的戒指,套進她纖細的手指,她的手指摸起來粗粗的,指節上有些薄繭,這是長年習武拿劍所留下的。

  一旁服侍的丫鬟機伶的上前斟茶遞水,另外幾個同時把盤子放到桌上。

  在手上被掛了第四個金鐲之後,茉兒終於忍不住開口,「夠嘍!」

  低醇的笑聲響起,坐在他身邊的茉兒可以看見他喉結上下滑動的樣子,眼底也閃過淡淡的笑意。

  廳裡一直注視著兩人的丫鬟們悄悄紅了臉,目光都停在帶笑的男子身上,心中暗忖,富家公子,容貌長得俊朗,對未婚妻又那麼好,要是能跟在他身邊,當個小妾也比她們在這端盤子好。

  妄想變鳳凰的丫鬟,每個都熱情地上前幫忙添茶,一時間,曜玄凰身邊鶯鶯燕燕的,好不熱鬧。

  茉兒看了暗自覺得好笑。這男人就算易了容,遮去了那原本堪稱禍水的俊臉,但一身氣質就是與一般人不同,光是笑容仍舊足以魅惑人心。

  靜靜坐在一旁,看著這些丫鬟們圍繞在他身邊,她並沒有動氣,目光反而變得柔和,然後變得深遠,好像透過他在看什麼人……

  「在想些什麼?」曜玄凰微微使力,故意捏疼了她的手,想喚回她的注意。

  恍惚的神智瞬間歸位,茉兒怔愣看著他,一會兒後才悶悶的回說:「沒什麼。」

  方纔離去的店東家這時候又回來了,身後還跟著一名手中捧著精緻盒子的男子,男子容貌平平,沒什麼引人注意的地方。

  店東家一想到這筆買賣將會得到鉅額,眼睛都快笑瞇了,「王公子,這就是我方才說的精品。」伸手掀開了盒子。

  霎時,廳裡幾個丫鬟都發出驚呼聲,珠光寶氣還不足以形容盒子裡的物品,錦紅色的綢布上,躺著幾件極為精緻、鑲嵌著寶石的物品,流蘇簪上鵝蛋大的寶石、碧翠卻又通透的玉環、溫潤白皙的羊脂白玉、拇指大小的黑色珍珠項鏈,顆顆圓潤,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

  這滿盤的寶物看得人都傻了,就連茉兒也有些動容,不過盒子裡最特殊的是一把掌心大小的匕首,柄的部份鑲嵌著一顆碩大的紅寶石,鞘上刻著十分精緻特殊的花紋,錯落地鑲著一顆顆指甲般大的金剛石。

  茉兒一見到這匕首就很喜歡,伸手就想拾起來細看,也沒發現到那捧著木盒的男子眼底閃過一抹厲光。

  「的確很漂亮。」曜玄凰的手越過她,快一步拿起匕首旁邊的簪子,另一手握住她的手。他挑中的簪頭,有一層層銀花堆疊出來的落櫻,流蘇般地垂落,閃著一片熠光,可以想見插在發上,會是如何的搖曳生姿,引人注目。

  他把簪子拿在手中把玩了一下,又放回去,拿起旁邊的黑珍珠項鏈,細細地打量,接著又拿起盒中的羊脂玉鐲,反手就戴在茉兒的手上。

  「這幾樣都不錯,給爺包起來。」他指著那套黑珍珠的項鏈還有簪花,又隨意指了旁邊盤子上幾套昂貴的飾品、戒指等等。

  店東家笑得臉都開花了,主動拿出精美的木盒配那些東西,算了算價錢,這些東西總共要價將近十萬兩銀子。

  茉兒在一旁聽了,鬢邊的青筋跳了下,卻沒說話,低頭看著那個還戴在她手上的羊脂玉鐲,原本戴著的赤金鐲鏈早被取下,想當然耳,也全都包了。

  他們要離開時,店東家不但親自送到門口,還隨著他們的轎子走了一段路,一路上,店東家都不忘要他下次再來。

  回到店裡後,店東家把剛剛賺得的銀兩揣在懷裡,直接來到店後隱蔽的暗室,才想把那厚厚一疊的銀票放到自己的箱子時,身後就傳來一道冷哼。

  他頓時打個寒顫,回頭就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你怎麼跟過來了?」

  那人緩緩走到他面前,就是方才跟著店東家去見化名王雁德的男子,「你下次再膽敢自作主張,我就殺了你!」

  店東家先是讓他的話嚇到了,隨後不高興地撇了撇嘴,「你不是也看到人了?不過是個富家公子,緊張什麼?」心裡很不以為然。

  「閉嘴!」厲喝一聲,那男子眼睛赤紅地瞪著他。

  店東家心裡一顫,低下頭不敢再說什麼。

  室裡氣氛僵凝了許久,那男子才再開口,「這一次是好運,這陣子安夏太子正在徹查黑匪之事,你最好安份點,不然……」陰惻惻一笑,「這金樓再換一個主子也不是什麼難事。」

  這蠢人!要不是他在那堆精品裡放了個測試的物品,對方沒什麼反應,他才不會放那兩個人離開。

  店東家越聽越心驚,背後的衣服全都讓冷汗給浸濕了,等到那男子走出去之後,他才敢喘口氣,軟軟地靠在牆上。

  都是他的錯!要不是他一時貪心,也不會惹來這些亡命之徒,現在大家都在同一條船上,他想下船,已不可能了。

  ***

  「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該對我說?」回到客棧小院,茉兒忍了一路的話馬上迸了出來。

  曜玄凰沒回話,一路拉著她進到廳裡才鬆手。「有些事,你不知道比較好。」

  「這麼說,你根本不是帶我來這裡遊玩的!」她方才在金樓裡就已經察覺到這個事實,現在雖獲得證實,她的心裡卻比方才更加不舒服。

  「你可以當成我帶你來遊玩,順道辦事。」曜玄凰笑笑地說,可眸色卻帶著一絲絲的冰冷。

  面對他的態度,茉兒胸口悶悶的,沈著一張臉,二話不說,轉身就回到自己的房間。

  曜玄凰也不在意她難看的臉色,聳了個肩,獨自繞回書房,而紅、白、青、黑四個護衛已經在裡頭等著他。

  見他入內,四人站起來就要行禮,曜玄凰揮手阻止。

  「事情處理得如何?」

  「回爺,揚安城裡除了縣丞一脈被收買,其餘推官雖說在黑匪劫案中有些不清不白,但都沒沾染過深,其餘之人,多半是敢怒不敢言,怕惹禍上身,步了那幾名御史的後塵,反是負責駐守辰曦西邊邊境的幾名小將,都讓黑匪給染黑了。」紅這些時日在揚安城明察暗訪,明白其實揚安城表面看起來繁華,但內在卻已經千瘡百孔。

  「太平日子過久了,人心果然就不安份。」曜玄凰出口語氣很輕,但卻讓房裡四個人都低下頭,同時拿出邊境地圖平鋪在桌上。

  「商隊呢?」曜玄凰看著窗外,眸裡閃著精光。

  「回爺,商隊已接近夏山山脈,路上有好幾個路人探過,屬下跟蹤其中一路探子往夏山而去。黑匪窩裡也傳回消息,黑匪大當家已經定了主意,只待商隊經過夏山。」

  「屬下已讓衛將軍以商隊頭子的名義,向安夏邊境申請護衛,引出安夏軍內的黑匪,安夏太子已經暗地裡平安到達附近城鎮,業已調取其他四城兵將,只待我方將魚兒引上鉤後,一舉殲滅。」黑一邊說一邊指著安夏國內幾個城鎮,一一說明現在的情況。

  曜玄凰站著聆聽了好一會兒,取下一直懸掛在腰間的玉牌丟給黑護衛,「帶著虎符回玉衡城,調齊一千兵馬,與李將軍說明此地情況,還有,讓他安排隨時接替揚安城的人選。」再偏頭看著紅,「通知李氏的族長,他們六房已歿。今日我去金樓時,見到他們李氏六房的家傳紅石匕首。」

  紅聞言神色陰暗不明,眸底染上一抹悲傷。他本身就是李氏一族,六房算起來是他的堂兄,這一次王爺會親自出馬,也是因為黑匪造成兩國太大的損傷,幾個月前,一直旅居在安夏國的六房,起了心思想遷居回到辰曦,沒想到在行經夏山附近就遇上了劫匪,六房一行三百多人,無一倖免。

  此事震驚玉衡城,李氏一族是皇商之一,出了這種事情,對辰曦還有安夏兩國的商人來說,都是莫大的損傷,人心惶惶,造成辰曦的商賈都不願再前往安夏國做買賣,久而久之,自是對安夏、辰曦兩國帶來了糾紛。

  揚安城隸屬代陽,而代陽則是玉衡城的屬城之一,這些責任自然全落在身為玉衡城城主--曜玄凰的身上,只不過先前一直礙於夏山在安夏國境內無法有所突破,如今安夏國也受到了影響,安夏太子這才急急忙忙地處理。

  「是。」紅低聲應道。

  「爺,那茉兒姑娘?」青多嘴問了一聲。王爺如今調動兵馬,那也代表著揚安城會出現大批的剿匪行動,身邊帶著一位姑娘家,十分不妥。

  曜玄凰頓了下,「留著吧。」手指輕揚了下。

  「是。」四人同時應聲,低頭快速退了出去。

  之後的好幾天裡,曜玄凰並沒有主動去找茉兒,而茉兒也都沒有出現在他眼前,一開始他並沒有在意,直到第六天還是沒看見她,他不禁開始納悶了。

  「她這陣子都在忙什麼?」

  他沒說出名字,但紅知道他問的是誰。「茉兒姑娘這些天一直待在房裡,除了服侍的丫鬟之外,只有店小二時不時會去姑娘的院子。」

  曜玄凰馬上想到那一天從她房間拿到的醫書,他馬上起身走向茉兒的院子,正巧看到店小二從她的院子出來。

  茉兒穿著一襲淡藍色水袖羅裙,濃密的黑髮上只用水藍色緞帶將長髮斜斜地紮起來,臉上漾著輕柔的笑意跟店小二說話。

  「很謝謝你小二哥。」

  店小二侷促地抓抓頭,臉上微紅。他還是第一次遇到對他這麼客氣的客官,而且還是個女的。「茉兒姑娘客氣了,小的不過是幫您點小忙。」

  這是個淳樸的人。茉兒心上劃過這個念頭,唇邊的笑意就更柔了。「小二哥,這是我的一點心意,算是謝謝你這幾天的奔波。」她從懷裡掏出一個小錦囊,裡頭放著一兩銀子。

  店小二也知道這些富貴人家打賞都是裝在錦囊裡,紅著臉,手心直冒汗,瞧人家姑娘家一隻手懸在空中好一會兒了,才回過神來,急忙伸手去接,卻不小心握住了她的手。

  茉兒也沒想到店小二會握住她的手,錯愣了下,快速地縮回手。

  「茉兒姑娘,真是抱歉,我、我我不是故意的!」店小二急忙解釋。

  她頓了下,看他漲紅了臉、慌亂的模樣,也知道他並非故意,於是淡淡一笑,輕搖頭,「沒事。」

  這一幕,莫名刺痛了曜玄凰的眼,薄唇抿了下,隨即大步向前,一把抓住了茉兒的手臂。

  茉兒嚇了一跳,沒想到曜玄凰會突然來她的院子,「怎麼了?」

  「沒事。」他眉峰輕佻,一手勾住她的肩膀,偏頭看著店小二,「怎麼店小二會跑到後院來?」環繞的手臂彰揚著明顯的佔有慾。

  店小二在客棧裡也好些年了,已是個人精,一眼就看出來這位公子眼裡的不悅,馬上低頭躬身,「小的是替茉兒姑娘辦事。姑娘,沒事的話,小的回前頭去了。」語畢,腳底抹油溜了。

  待那個看起來礙眼的人一走,曜玄凰臉上又掛起了笑,「你叫他辦什麼事?」

  斜睨了紅一眼,紅很識相地快速退下。

  「沒什麼。」茉兒撥開他的手,轉身就往裡頭走去,對他的態度冷淡極了。

  手心空空的,曜玄凰眼底閃過不悅,不去細想,甩頭就回到自己的院子。



  【第四章】

  安夏國夏山

  「大當家!大當家!」手上綁了個黑巾、穿著一身武打短衣的漢子風風火火地衝進黑匪寨的大廳裡。

  廳裡頭,大當家正坐在虎皮椅上,腿上左右各坐著一個半裸的美人,坐在下面兩旁的二當家、三當家也都在飲酒作樂,身邊一樣有歌女唱歌跳舞,一片歡樂的氣氛中,突然插進這個二愣子破壞了氣氛。

  本來埋首在美人胸脯間的大當家氣呼呼地擡頭,把手上的杯子一扔,砸向那漢子的頭,扯開喉嚨大罵,「叫魂啊!俺還沒死哩!」

  那漢子被酒杯砸破了頭,又捱了一頓臭罵,整個人驚恐的往地上一跪,「大當家,狗子不是故意的,狗子有急事要報啊!」

  奶奶個熊啊!他就想說山下那群兄弟為什麼沒人肯上山報訊,原來大當家在這作樂,來報訊只會擾了大當家的興致,惹來一陣責罵,那群王八羔子,真沒義氣!

  「狗子?嗯?哪邊的?」大當家有些醉眼迷濛,咂咂舌。

  一旁坐在下首的二當家,一邊玩弄著懷中美人,一邊抽空回他,「山下守備的,怎麼會上山來?」

  狗子哪敢講實話,說這一路上山沒半個人攔他,這不就代表其他人都打了主意要他當炮灰,這時候把人給供出來,肯定得罪整個寨子的人,不用等出草搶劫,只怕晚上睡了再也醒不來。

  「小的有急事要向大當家報告。大當家,在軍裡頭的弟兄傳來消息,後天有一批商隊要過境,已經請了邊軍當護衛,兄弟們動好了手腳,到時候都是自己人。」

  狗子一口氣說完來意。其實也是他自己貪心想要來邀功,不然也不會被當槍使。

  大當家摸摸下巴,粗魯地推開坐在腿上的美人,揮揮手讓音樂停下,「都退出去。」

  兩個狼狽摔在地上的女人吭也不敢吭一聲,拉緊了半褪的衣裳,跟著其他人一起退下。

  「你還不滾?」看那個傻不隆咚還跪在地上的什麼狗子,大當家拿起另一個酒杯又扔了過去。

  這次狗子學聰明了,杯子還沒扔到就一溜煙的跑了出去。

  等到人都走光了,三位當家半醉的神色一斂,表情隨即變得極為嚴肅。

  「大哥,這筆買賣真要干?皇商王氏也不是好惹的,咱們這些年賺的還不夠嗎?」說話的是黑匪的三當家,身材瘦小,是三個人裡頭負責出謀策劃的那個。

  大當家瞇了下眼,幾不可聞地輕歎口氣,「干,為什麼不幹?主子要咱們弄得錢糧,如今也不過才達到一半。」

  提到主子這兩個字,二當家跟三當家的臉色頓時一黯。

  「大哥,這麼多年了,主子的願望還有可能實現嗎?那張椅子上坐的人,都換了一個了。」二當家的語氣遲疑不定。

  「俺怎麼知道,主子要俺幹啥就幹啥,再說咱們都已經是匪了,有差嗎?」大當家嗤笑一聲,「想走?主子會給咱們機會走嗎?」

  二當家跟三當家對看一眼,同時歎了口氣。要不是當年一念之差,跟錯了主子,他們也不會落草為寇,成了有家歸不得的人。

  一時間,廳裡三人都沒說話。大當家拿起桌上的酒杯,大口灌進辛辣的酒液,同時也把滿腹的不平給吞進肚子裡。

  「別說這些了,快商量怎麼行動吧。」說再多也改不了他們的命運,反正都是在刀口上舔血過日子,過得了今天就得偷笑了。

  「是。」

  ***

  茉兒現在對曜玄凰的感覺很複雜,起初,她一直無法理解爹娘為什麼會替她訂下這門親事,再加上他表現出來的任性行為,在在讓她覺得他只是個被寵壞的王爺。

  但是來到揚安城之後,他卻又對自己顯露出一份關心還有責任,慢慢地,她也就接受有這個未婚夫的事實,但當她好不容易願意信任他的時候,他的做為又推翻了自己對他才剛產生的信任。

  來安城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他半句口風也不肯透露,也不願解釋他為什麼要易容,到底是怕什麼人發現他的真實身份?甚至在她詢問的時候,他還用冰冷的態度要她不要再追問。

  這讓她覺得十分的不舒服,她要好好的想想,所以這些天她對曜玄凰不聞不問,也不主動過去找他,暗地裡其實還帶著一分賭氣,看這樣他會不會主動來找她。

  又過了幾天,茉兒依然沒到曜玄凰的院子,但她發現幫她帶書的店小二卻突然換人了。

  「之前的小二哥呢?」她接過對方遞來的書,忍不住追問了一句。

  與前一位淳樸的店小二相比,現在這個則是一臉眉清目秀,一副機伶樣。「小牛哥約滿了,掌櫃的發了筆錢,讓小牛哥回家娶媳婦,孝順牛媽去了。」笑嘻嘻地解釋。

  前兩天也不知道為什麼,大掌櫃的突然把他從跑堂的提作店小二,給了小牛哥一大筆銀錢,說是他平日辛苦,讓他早些回鄉娶妻孝順長輩,然後小牛哥就歡天喜地拿著錢走了。

  「嗯。」原來如此。茉兒點點頭,也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一樣掏出錦囊打賞之後,打算回自己的房間看書。

  「又買了什麼書?」曜玄凰的聲音突然從旁邊冒了出來,拿在手心裡的書本也被抽走。

  「你沒事了嗎?」茉兒也不生氣,只是偏過頭看著他,一瞬間,覺得他有些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

  曜玄凰翻翻手上的書,這一次不一樣,是本遊記。「事情都辦完了。」書在手指上翻轉著,上前和她並肩走著,用眼角餘光瞄她。

  這麼多天,她仍是不吭一聲待在自個兒的院子裡,要是以往那些女人,早就用盡所有辦法來纏著他,瞧她一臉不在意的樣子,倒是他悶了幾天。

  壓下心裡的鬱悶,曜玄凰腦海中又回想起她對之前那個店小二的笑,牙根微微泛著一點酸味。

  茉兒跟他走了一段,都沒聽到他說話,納悶地擡頭看他,他臉上掛著人皮面具,與她第一次幫他易容時的樣貌差不多,是紅護衛帶來的,省得他天天早起在臉上抹妝,遮住了他那張俊美得過火的臉,也同時遮去他的臉色,讓他的膚色永遠都是健康的麥芽色。

  靈光一閃,她恍然大悟地抓住他的手,「你的手怎麼沒有塗色?」方纔她覺得怪異的地方就是這裡,他的脖子抹上了易容膏,但雙手卻仍白皙透亮,跟臉上的膚色完全不搭。

  曜玄凰眉峰輕蹙,沒想到自己居然會這麼大意?

  茉兒拉著他往旁邊小路上的石椅坐下,向他伸出手,「易容膏?」

  曜玄凰從懷裡掏出來給她。易容膏雖然可以改變膚色,但只要汗水過多或碰到水,容易被洗掉,所以他都會帶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你還在氣本王?」他竟先耐不住性子直接問。

  「我沒有生你的氣,你有事要辦不是嗎?」她雖然不高興,但還是分得出事情的輕重緩急。

  他感受著她帶著薄繭的手心在他手背上輕輕推揉著,看著自己原本白皙的手背膚色漸漸加深問:「你沒有生氣,為什麼這幾天都不來找我?」語氣帶著自己也沒察覺的不滿,像在撒嬌似的。

  茉兒疑惑地擡眼看他,「你不是要我別問?」蓋上蓋子,掏出手絹將指尖上殘餘的膏粉擦拭乾淨,「我看你有事要辦,就不去吵你。」她只是照著他的話做。

  曜玄凰仔細地盯著她的眼睛,黑溜溜的眼裡,沒有半絲虛假,證明她說的都是實話。「我還是第一次遇到像你這樣的女人……」他禁不住低喃。

  身邊來來去去的女人,要是處在相同的立場上,一定會追問到底,哪像她這麼沈得住氣。

  「第一次什麼?」他說的太小聲,她沒聽到。

  「沒什麼。」像怕洩露心事,曜玄凰別開眼。

  「什麼時候會忙完?晚上早點睡吧。」她想要回到她的出生地看一看,說不定可以想起些什麼。

  曜玄凰眼睛閃爍了下,「你怎麼知道我很晚才睡?」

  「我看到的啊,晚上我要睡的時候,你房間還亮著,有時候半夜渴了,醒來喝水,你也都還沒睡,事情很重要沒錯,但身體也很重要,不要累壞了,盡力做到自己該做的事就好。」她這些天不是白過的,想到了未婚夫的身份,她私底下也打聽過這邊境有什麼麻煩,才知原來這裡匪賊鬧得很嚴重。

  雖然不知內情,但是七七八八地拼湊一下,大概瞭解到他來揚安城應該就是為了處理這批匪賊。

  「你都有在注意我、關心我?」一掃陰霾,心裡微微地發暖,莫名感到一股喜悅。這是第一次,有人告訴他盡力就好,而不是一定要做到。

  茉兒沒好氣地瞪他,「廢話,你是我未婚夫,不關心你我關心誰?」

  她說得理直氣壯,這一番話也用力地撞進了他的心。

  他可以算是天子之下的第一人,皇兄什麼都辦得到,所以他這位珩王也應該要有治世之才,成為國家棟樑,不論他付出多少都是應該的,凡事只有做到最好,沒有做不到。

  而靠近他的女人想要的都是他身邊的那個位置,付出再多的溫柔情愛,都掩藏不了那份藏在肚子裡的不純粹心思,既然如此,他又怎麼會對那些女人付出真心?

  沒有人知道,看到皇兄為皇后空虛六宮,他的內心有多震撼,皇后跟皇兄的感情如此深刻,有時候他都會忍不住羨慕。身邊人眾多,但沒人看透他內心的寂寥,皇兄貴為天子,都能得到皇后一心與他相伴,他呢?什麼時候自己也可以遇到那個把他放在心裡第一位的人?

  現在,他是不是遇上了?

  茉兒見他用奇怪的眼神盯著自己瞧,不免疑惑地問道:「怎麼?」

  「沒事。」曜玄凰甩去心裡那堆奇怪的想法,也許是拖了快二十年的事情將要結束,他最近總是會胡思亂想。

  「沒事的話,我先回院子去了。」說完,茉兒拿著書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曜玄凰看著她的背影,黑眸深邃無波,卻閃過一絲迷茫、一絲慌亂,最後這些情緒又全部沈澱到最深處。

  紅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身後。「爺。」王爺似乎真的對茉兒姑娘有些不同,這不是一個好現象。

  「後天的事都準備好了嗎?」

  「李將軍已經將兵馬調到城外五百里,準備接替的官員也全部帶到,安夏太子也已經動身了。」

  「嗯,等後天行動結束後,領著揚安四衙兩百官衛將那些黑匪置辦在城裡的產業都給拿下,凡是反抗者,殺!投降者論罪判刑,通知下去,凡是黑匪,當場誅殺!」曜玄凰語氣輕淡,卻含著濃濃的殺意,令人不寒而慄。

  「是!」

  ***

  兩天後,整座揚安城震盪不已。

  黑匪在出草搶劫皇商王家商隊的時候,反被邊軍給追捕;當黑匪出了夏山到達辰曦國境時,上千兵馬隨即將他們團團包圍,引發一場惡戰。

  參與這次出草的黑匪就將近有兩百人,而辰曦軍則是一個活口都不留,將兩百多名黑匪當場格殺!黑匪的首領則是被生擒活捉,但三當家卻趁著兵荒馬亂之際逃了,不知去向。

  在此同時,安夏太子領兵踏進夏山,將山上的土匪窩給剿了,處理完畢,安夏太子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殺回安夏邊軍大營,將已經染黑的安夏軍全給抓了出來,當場在軍營裡行軍法,鎮壓住那些蠢蠢欲動的貪慾之人。

  曜玄凰也沒有閒著,雖然邊境的黑匪用不著他親自上陣剿滅,但是城裡的就不同了,他雷厲風行,領著一百親軍將所有已經染黑的官兵全部抓起來,並領著衙衛快速將所有黑匪安置在城裡銷贓的店舖全部查封。

  等到所有有罪的官員被關進大牢後,他又連忙發出一道又一道的城主令,命人接管整座動盪不安的揚安城,而他則是日夜審問那些官員。

  縱使曜玄凰早在剿匪時將一切該處理的事情都事先想了一遍,但難免有些小意外,所以這些天他都住在官衙裡善後。

  官衙的密室裡,只有一撮小小的燭火燃燒著,曜玄凰坐在一張木桌後,易容的人皮面具早已經取下,他靜靜地坐著等候。

  會兒,外面傳來一陣陣鐵鏈拖地的刺耳聲響,隨著聲音接近,有幾個人同時出現在密室門口。

  第一個走進來的是一個滿臉落腮鬍的胖壯男子,他全身的衣服染滿了灰塵與淡淡的血漬,手上銬著一副鐵枷鎖,腳上的鏈子還加了一顆沈重的鐵球,他被兩個高大的護衛架著進來,看到曜玄凰的那一瞬間,原本灰敗的臉色褪得更加慘白,眼神渾濁,摻雜著許多複雜又驚慌的情緒。

  第二個被拖進來的模樣也跟胖壯男子一樣狼狽,不同的是身形瘦多了,但一臉尖嘴猴腮,也不是好人模樣。

  曜玄凰看到這兩人,心裡湧起難以言明的感受。護衛將兩人架到他面前,就收手退開幾步,沒了護衛的力量支撐,兩人重傷的身子拫本就扛不住沈重的鐵枷鎖,只能無力地蹲跪在地上,仰頭看著他。

  「好久不見了,兩位齊將軍。」曜玄凰緩緩地啟唇道。

  跪在地上的兩個人,正是黑匪裡的大當家跟二當家,他們同時也是二十年前辰曦叛國一案中失蹤的將領,兩人同姓齊,當年有大齊將軍與小齊將軍的美稱。

  沒想到當初意氣風發的將軍,如今居然淪落到這麼可悲的地步。曜玄凰垂下眼臉,內心欷籲不已,不論皇叔當年所做的事情是對是錯,但以個人魅力來說,他的確勝過父皇,所以才領得當年辰曦好幾位名將跟著他做了蠢事,至今仍無法自拔。

  跪在地上的兩人聽到這樣的稱呼,臉色更加難看,那曾經熟悉的名字,他們已經拋棄了二十年了。

  「人事物已非,一子落錯,滿盤皆輸。」大當家--大齊苦笑著擠出這句話來。

  「他在哪裡?」曜玄凰也不拐彎抹角,直接追問。他費了那麼多心思剿匪,又讓安夏太子活捉他們,可不是真要敘舊,他要的,只是皇叔的下落。

  「不知道。」驚愕過後,大齊反而冷靜下來。這也許是他盼望很久的解脫。

  「你花了幾年的時間,一手創立了黑寨,為皇叔賣命積財,賺的是辰曦人的血淚,殺的是你當年要保護的無辜人民,做的則是叛國叛家的蠢事,你會不知道他在哪?」曜玄凰越說神色越冷,一雙眼就像利刃一樣直戳進大齊的心窩裡!

  大齊澀然眨眨眼,原本就已經垂下的雙肩更加頹廢無力,「我也只是滿盤棋中的一顆子,一旦沒用了,就能直接丟棄,他那樣的人,又怎麼會讓我知道他在哪裡?」

  「我們不知道主子在哪,這些年,每次都是主子派人上山取銀兩。」一直不說話的小齊也開口了,表情是說不出的平靜。

  這些年來,傷天害理的事情做多了,有這麼一天,他們早就預料到了。

  曜玄凰沈默不語,久久之後,他才偏頭對隱在自己身後的青點個頭;青拿了本簿子上前,一一詢問這些年他們做過的壞事,而曜玄凰則是靜靜聆聽。

  青問一句,他們就答一句,表面上看起來沒有任何隱瞞。

  一個時辰後,待問清楚他們想知道的事情後,曜玄凰就打算要離開。

  當他人要走出密室的那一刻,大齊又開口道:「給我們一個痛快吧。」

  辰曦國律法嚴明,像他們這樣的山匪盜賊,除了嚴刑之外,判死是一定的,更別說他們是為了凝聚叛國資金才去當山匪,他們會先被綁在刑場上三天三夜,讓眾人丟石唾罵,才處以腰斬之刑。

  曜玄凰腳步只稍稍停頓了下,然後又向前行去,淡淡地丟下話,「我給你們痛快,誰給那些被黑匪所殺的親屬痛快?」

  大齊臉色一白,整個人無力地軟倒在地上。

  離開陰暗的密牢之後,曜玄凰的心情還是很差,青一直緊跟在他身後,也看出主子情緒不佳。

  曜玄凰回到官衙內,立刻寫了一封密摺交給青,「你立刻趕回皇都,將這封信親自交給皇上。」

  「是。」青接過手,不囉唆立即走人。

  曜玄凰靜靜地坐在椅子上,臉色卻更加難看。那兩個人所說的話,他只信了一半,他們應該知道皇叔如今的身份,即使在這時刻還是不肯說出口。

  那代表了有兩個可能,一是他們真的不知道皇叔在哪,但這可能性不大,有那麼大筆的金錢往來,怎麼可能像他們所說的只是派人來山上拿走?另一種就是,皇叔很有可能已經靠近皇權的中心,離他們所想的事成只差幾步路而已,所以他們寧死也不願意出賣他!這兩種可能,曜玄凰比較偏向後面那種,一想通這點,他馬上寫了奏摺通知皇兄,要是他所想的成真……平靜了許久的辰曦又有一場內戰要開打了。

  坐在椅子上想了又想,現在唯一可以追查的,就是金錢這一塊,這麼龐大的金額,不可能沒有半絲消息走漏,再加上那些被奪的奇珍異寶,只要能尋獲一樣,就有機會跟著線索找到皇叔,雖然可能性不高,但總是一個機會。

  ***

  「老爺,被剿了,全部都被剿了!」不知明的遠方,一名臉色蒼白的中年男子慌亂地對站在前方不動的人說道。

  那是個體型福態、穿著昂貴華綢,一副富家老爺打扮的男人,平時對外總是和善慈愛的五官,如今卻猙擰地扭成了一團,眼底有著不可置信的暴怒。

  沈默一會,「哼,真不愧是曜家的子孫,就這麼迅雷不及掩耳的把人都給拿下了。」眼睛微微發紅,富老爺的手緊握成拳,用力得青筋都浮了出來。

  「老爺,現在該怎麼辦?」被捉的那些人沒有一個留活口啊!

  富老爺陰沈地看他一眼,「怕什麼?不是將後尾都收乾淨了嗎?讓那幾個近日安份點,再清一次,別留下任何線索。」跟了他那麼多年,這麼一點小事就把他嚇成這樣,真沒用!

  中年男子對他的眼神很是驚懼,害怕地低下頭,「小的知道。」

  「老爺、老爺。」一道嬌柔的嗓音從門外響起,緊閉的房門也讓人給推開來。

  一名十分貌美的婦人走了進來,看到兩人在裡頭談事情,先是愣了下,然後才漾起笑容,款款生姿地走到富老爺身邊。

  「夫人。」中年男子恭敬地退到一旁。

  「怎麼下床了?身子不是不適嗎?」富老爺連忙向前幾步攙著她,語氣有些心疼。

  美婦聽到丈夫關心的話語,雙頰微微一紅,「妾身沒事了。老爺跟總管在談事嗎?

  「沒事,談些生意上的事情,怎麼了嗎?」

  美婦輕柔一笑,「前廳裡來了個大人,說是要同您談辦義學的事情。」

  富老爺寵溺地捏捏她的手,「這點小事打發下人來說就好了,還要你這位夫人親自來找為夫?」

  「妾身只是想順道來看看您,聽下人說您這些日子都在忙,就是在忙義學的事嗎?」美婦怎麼好意思說出心底的話,她是看丈夫好些天都沒去看她,自己想他,所以才親自走這一趟。

  她沒說出口,但富老爺倒像是知道她的心事一樣,笑著搖頭。「就你心眼多,走吧,一塊去前廳。」偏過頭看著退到一旁的中年男子。「王總管,跟著我一塊過去吧。」

  「是。」

  富老爺這才細心地攙著夫人一起往前廳走去,一路上兩人說說笑笑的,好不愉快。

  到了前廳,一個年輕人從椅子上起身,對著富老爺拱手:「見過王老爺。」

  王老爺跟著王夫人一塊笑吟吟地迎了上去。兩方人開始熱烈討論起即將要舉辦的義學。



  【第五章】

  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告一段落,曜玄凰帶著茉兒回到玉衡城。

  原本一天的車程,硬是被磨成了兩天,就是因為曜玄凰在揚安買的那堆東西,三輛馬車都塞不下,嚴重拖慢了行程。

  玉衡城位於內陸,又正好臨近邊境的山脈,有天然的屏障當作防護,造景多以自然的山林美景為主,造城的時候,也沒有過份破壞山林,所以整座城看起來都是綠意盎然的。

  茉兒第一眼就喜歡上這座城,處處都可以看到綠油油的--片,讓人看了心情都好了起來,當她被帶到據說是她以前的家的時候,她更喜歡那個家。

  五進的大宅院,寬敞又舒適,沒有太多奢華的擺飾,原本她住的院子後方還有一大片的竹林,每當風吹竹林傳來沙沙聲響,都讓她有種熟悉感。

  「雁德,這裡以前真是我住的地方嗎?」茉兒回到自己的閨房,看著一旁擺設的書架還有房中的裝飾,都是以粉色為主,感覺上跟自己有些格格不入。

  走到一個擺滿小娃娃的櫃子前,伸手輕輕一碰,指尖上便染了細塵,茫然地看著四周,這裡讓她感到陌生,她反倒還覺得那片竹林比較熟悉。

  「當然。」這裡可是貨真價實吳家的房子,曜玄凰暗笑在心裡,這裡的鑰匙還是他特意去跟皇后娘娘借來的,當然也大概跟她提了一下。

  茉兒隨意打開一個小櫃子,是一套桃紅色衣衫,她疑惑地拿起來就在自己身上比劃著,衣服尺寸跟她差不多,可是顏色讓她有點無法接受。「這是我的衣服?」

  「當然,不然是誰的?」幸好她跟皇后的身高體型差不多。

  「這裡好髒,要整理一下。」茉兒又打開其他的櫃子瞧了瞧,大部份都是空著的。奇怪?她的東西呢?

  「你不住在這裡,跟我一起住在城內。」

  「為什麼?」茉兒訝異地看著他。

  「你爹都已經過世了,我怎麼可能放你一個人住在城外?」她可是他的新玩具,不可能把她放在離他這麼遠的地方。現在似乎有別的理由,他不願細想,總之,他在哪,她就在哪。

  「但是……」茉兒還想抗爭一下。

  「沒有但是,走快點。」曜玄凰拖著她走,掌心的力道控制得很好,不至於會弄疼她。

  「曜雁德!」他又開始不講理了!茉兒倔著性子,腳下一使勁,讓整個人的重心往下沈,不讓他就這麼輕易拉著她走。

  曜玄凰老大不高興地回頭瞪她。這丫頭怎麼沒在揚安的時候來得乖巧?

  新被派來假裝茉兒從小到大貼身丫鬟的四隻豬……啊不是,是四支竹--雲竹、霧竹、雨竹、霜竹,訓練有素地退開三大步,處理完事情又跟回曜玄凰身邊的葉子豪也非常快速地退開。

  「你這丫頭!在揚安不是挺聽話的嗎?這下又在鬧什麼脾氣?」曜玄凰不高興地瞪著眼。

  茉兒甩不開他的手,也不浪費那個力氣,順手就拖住櫃子的一角,抵抗他的蠻力,「你去揚安剿匪我當然不煩你,回到我家了,為什麼還要聽你的話?」她真的動氣了,這人一點也不尊重她!「反正你不是有一堆侍妾在城裡服侍你,不差我一個!」她可沒忘記當初她離開的原因。

  這下可真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

  「你就是這樣才負氣亂跑,弄得自己腦袋空空!」曜玄凰氣笑了。是誰在她面前多嘴,她怎麼會知道他城裡有侍妾?森冷的目光掃向那四隻豬。

  「你們四隻豬還挺大膽的,才到小姐身邊沒兩日,什麼話都敢亂說了。」

  四支竹馬上跪到地上,「城主,奴婢們不敢!」她們什麼都沒說啊!

  「你別怪她們,是我問店小二的。」茉兒對這幾個聽說自小服侍她的丫鬟很是維護,這兩天相處下來,這幾個丫鬟對她喜歡吃的、討厭吃的,衣著打扮什麼都很符合心意,更讓她相信這四個丫鬟真的是跟她從小相處到大的。

  葉子豪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茉兒姑娘看起來已經完全被王爺洗腦了,現在跟她說什麼都先信一半,這些丫鬟派來之前早已經在城裡密訓過一段時日,配合查到的資料,讓她們熟記茉兒姑娘的習慣、喜好。

  曜玄凰一愣。店小二?「你怎麼會問他這些問題?」是對她臉紅的那個?還是後來來的那個?

  「你說是丫鬟服侍你換衣服,我不太信,所以就問了店小二,他找了幾本書給我看,說那種叫做侍妾。」想到這一點,茉兒心裡也很不舒服,想到他碰別的女人的手又摸著自己,眼底不由得帶著一絲厭惡。

  這一眼,點燃了曜玄凰胸口的怒火!她居然敢用這種眼神看他?腦海中又浮起那天看見她對店小二揚起的輕淡笑意,鳳眼裡頓時染了紅絲。

  「啊!」茉兒突然被用力扯了一下,手腕上傳來一股劇痛,還來不及生氣,整個人就被攔腰抱了起來。

  下一刻,他們兩人的身影就在四根竹子和葉子豪的面前消失了。

  葉子豪看著飛掠而去的背影,摸摸下頷的鬍子,「走吧,把姑娘的東西收一收,回內城去。」看樣子他要提早回去把那些「妖魔鬼怪」先收拾掉才行。

  另一邊--

  曜玄凰一氣之下,抱著茉兒往玉衡的天屏山脈而去,一路上都是足點樹梢飛掠前進,茉兒在他懷裡看呆了。她也會輕功,卻沒辦法像他一樣,兩、三丈才點一次樹梢,而且踩的又是輕柔的葉子,每一躍都是十幾丈的高度。

  橫衝直撞地跑了山林地一圈之後,曜玄凰胸口的怒火才稍微消了些,腳尖一轉,帶著她越攀越高,直到山裡某一處平台才停下。

  一到這,曜玄凰把她一扔就不理她了,逕自跑到山壁的小洞裡。

  茉兒對他孩子氣的舉動無話可說,哼了一聲,轉過頭去看著這個地方,這裡應該是天屏山脈的某一座小山,有著人工開挖的痕跡,半山半壁的模樣,還有一處平地,平地上種植著一些稻米,風吹來,黃澄澄的一片搖曳,頗有幾分農家樂的趣味。

  順著那些稻草望出去,她忍不住驚呼一聲,整座玉衡城出現在她面前,她驚喜的走到崖邊,扶著崖邊的欄杆眺望,映入眼簾的先是一大片玉衡城外的稻田,閃耀著金黃色澤,還有些如螞蟻般微小的人影黑點穿插其中,再來就是玉衡的外城,然後就是那座矗立在中心點的宏偉內城,內城以白色為基底,看起來十分宏偉莊嚴。

  跟城主的性子一點也不搭。

  茉兒腦海中突然冒出這句話,越想越樂,忍不住低頭捂嘴輕笑著,自顧自的看著美景,一點也沒有注意到那個臉黑黑坐在山洞裡的人。

  曜玄凰本來以為她會進來道歉,沒想到他坐了半天,還是沒等到人,臉色黑了一大半,忍不住自行出了山洞,看到她笑得高興,剩下一半的臉也黑了。

  黑臉神陰險的一笑,懷著不好的心思,他無聲無息地走到她背後,正想伸手推她一下,嚇嚇她。

  怎知一陣風剛好吹來,她的長髮隨風擺盪,繫在腦後的藍色緞帶也跟著在風中飄揚,他的心頭頓時又有一種癢癢的感覺,好像那一天他抱著她的感覺。

  此時茉兒回過頭,看見他就站在身後,又想起自己剛才在想的事情,忍不住大大地揚起一抹笑。

  一樣清秀帶著清冷的五官,一笑起來,就像是綻放在月夜中的星光,微弱卻自有它的美,淡淡的、柔柔的、軟軟的,眸底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就這麼一眼,緊緊地勾住了他的目光,再也無法移開,順著她的笑,他也跟著開心的揚起唇角。

  他的笑容跟茉兒的完全不能比。鳳眼微彎,俊美的容顏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比起之前帶著促狹、邪氣的笑容,這個笑帶著一絲絲的孩子氣,卻美得讓她的心狠狠地縮了下,他的眼神帶著她不懂的流光轉動著。

  第一次發現,原來這個人真的長得很漂亮,美得足以勾魂攝魄。

  相視一會兒,茉兒在他越來越熾熱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紅了臉,莫名地有些心慌,先一步撇開眼。

  他贏了!曜玄凰得意地笑了笑,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漂亮嗎?」

  茉兒不知道她指的是哪一個,是他,還是這裡的美景?她依舊全身發熱、紅著臉,被握著的手心覺得一陣滾燙,動了動,他卻將她的手握得更緊。

  她不好意思地轉身背著他,把視線放到遠方。「很漂亮。」她都不知道自己說的是人還是城了。

  他主動地貼上她的背,讓她整個人都落入他的懷裡,雙手往欄杆一撐,限制住她的行動,「這裡是我找到的地方,可以看見整座玉衡城。」他沒有說的是,這裡的一草一木,還有那些山洞,都是他自己親手種的、動手開挖的,而她是第一個來到這裡的女人。

  想到女人這兩個字,他又想到她方才講的話,「你跟那店小二感情還真好。」

  話中帶著酸意。

  茉兒聽了一愣,偏頭看著他硬扯出來的笑,突然伸手往他臉上一掐,「笑得那麼假幹麼?還不是你先惹的。」要不是他不說實話,她也不用去找店小二打探消息

  素手揚起帶來一股馨香,再聽到她的話,唇邊的笑意加深,狹長的鳳眼亮晶晶閃爍著,兩隻手臂趁她不注意時,抱住她的腰。

  「茉兒,好茉兒,跟我回城吧。」戲演久了,好像真的上癮了,他想要她陪在身邊。

  茉兒抿抿嘴,「那些侍妾呢?」屬於她的,就不可以有別人碰,這是一份深植在她心裡的想法,但是誰告訴她的呢?

  一張清麗絕美的容貌突然出現在她腦海,僅僅一閃而過。她是誰?

  曜玄凰沒發現她的不對勁,得意地笑著,「放心,等我們回去,葉叔大概都已經處理好了。」其實他身邊的侍妾真的不多,被塞進來的女人倒是不少,趁著這一次清一清也好,太多眼線也是讓人心煩。

  茉兒本想開口問他有關於印象中那個女人的事情,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話到嘴邊又收回去,硬是轉了個話題。「雁德,我有比較親近的朋友嗎?」或許那個女人是她的好友。

  她的朋友都在馳州,應該說姐妹,這當然不能告訴她!但--「有啊,皇后娘娘,她跟你也是從小到大的朋友。」還是你這身份的原主。

  「皇后娘娘漂亮嗎?」會是她嗎?

  曜玄凰摸摸自己的臉蛋,「比我差一點。」低頭對她痞痞一笑。

  茉兒沒想到他會這樣講,忍不住笑了,「臭美,皇后娘娘你也拿來說笑。」第一次聽到男人說自己漂亮的。

  他擠眉弄眼地逗弄她,「我說的是實話,哈哈……」雙手抱著她恣意地朗聲大笑。

  他的笑感染了她,她也張口笑出聲,「呵呵……」

  風聲將他們兩個的笑聲帶得好遠、好遠。

  這一刻,彼此之間就像增長了什麼,明白兩人之間有些不一樣了……

  ***

  等到太陽西下,曜玄凰才帶著茉兒回到內城。

  他一回到內城,馬上就發現不對勁,有好些個生面孔的丫鬟婆子,還有幾個一看就知道是宮女儀態的女子。

  「王爺,您終於回來了。」葉子豪一接到他們回來的消息,馬上從內城的大廳衝了出來,一副解脫的模樣,只差沒流下幾滴淚。

  曜玄凰心中警戒一起!葉叔這個樣子他很久以前看過,是那個魔星還在的時候。

  「別告訴我她來了。」他滿懷希冀地看著葉子豪。

  葉子豪苦著臉搖頭,「正在廳裡等您呢!還說要見見您的『未婚妻』。」他還刻意加重「未婚妻」三個字。

  得!擺明純粹就是來看熱鬧的。

  「怎麼了?」茉兒不解地看著他們兩個。

  曜玄凰扯扯嘴角,「你的好朋友來了。」情緒明顯不是很高興。

  茉兒倒是很興奮,才知道有個好友,沒想到人就來了!「我們快去見她。」她扯著他的手臂,興匆匆地往葉叔剛逃出來的方向而去。

  來到大廳,還沒進門就看見廳外那一層層的護衛,過了護衛又是一層太監內侍,再經過一層宮女,好不容易進了門,左右兩邊又各自站著一排儀態萬分的女官。

  而廳裡頭,就那麼一個人是坐著的,想也不用想,這女人一定是皇后娘娘。茉兒好奇地打量她,的確是一位非常美艷的女子,那身赤紅的鳳袍穿在身上,有股說不出的雍容華貴,頭上的鳳頭金釵閃閃發光,襯托出她不凡的身份。

  她在打量皇后,皇后也在打量她。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皇后明顯愣了一下,沒想到會是這麼一個相貌平平的姑娘,再一細看,看著她的眼神是好奇跟探索,沒有一絲懼怕,目光清亮,不像個小家碧玉的普通姑娘,反而有幾分貴族女子的味道。

  再看到曜玄凰牽著她的手,眼珠子飛快地轉了轉,看樣子玄凰對這女子頗有幾分在意。於是皇后對一旁的女官使了個眼色。

  「咳!珩王莫忘了禮數。」女官非常貼心地提醒兩個站在廳裡的人。

  曜玄凰冷冷地斜瞪她一眼,女官被這一眼看得心驚膽跳,氣虛的低下頭。

  茉兒這才意識到應該要施禮,但又不知道該怎麼做,突然想起丫鬟們都是跪下拜見身旁這位珩王的,暗忖對皇后娘娘行禮應該也相差不遠吧?於是她雙腿一彎,就要跪到地上。

  見狀,原本端坐著擺樣的皇后連忙站起來,「不可!」她只是想開玩笑而已,要真讓她跪下,玄凰肯定會扒了她的皮。

  曜玄凰早已拉住茉兒的臂膀不讓她跪下,「皇后娘娘跟你說笑的,你還當真啦?」看向皇后的眼神冷冽得很。

  皇后尷尬地笑了下,「好妹子,我跟你說笑的,怎麼當真了,哈哈……」她親熱地走上前勾住茉兒的手臂,不著痕跡地把曜玄凰給擠開。

  「我忘了很多事情。」茉兒不好意思地解釋著。仔細地打量皇后的五官,跟她想到的那個人不一樣,那那個人到底是誰?

  「嗯,連皇后是你的好姐妹都忘了。」曜玄凰安撫地摸摸她的頭,也順便給皇后一點提示。

  有這麼好的身份掩護正好!皇后壞壞地一笑,「好妹子,我們好久不見了,來來來,我們今晚一定要聊個通宵。」

  茉兒遲疑地看了曜玄凰一眼,曜玄凰雖然很想宰了皇后,但為了不在她面前露餡,還是笑著點頭。

  「走走走,我們去聊聊。」皇后很高興地拖著茉兒就走。嘿嘿!她早就等著這麼一個人出現來欺壓玄凰,看她怎麼帶壞這小妞。

  見皇后離開,宮女跟侍衛們也趕忙跟了上去。

  明知那女人不懷好意,但還是得讓她把人帶走,曜玄凰沒好氣地瞪著慢吞吞進門的葉叔。「誰通知她來的?」

  葉子豪無辜地聳肩,「小的只是將借用身份的事情告訴皇后娘娘一聲,皇后娘娘便吵著要來見見茉兒姑娘。」天知道,這位主兒從小到大就不是好伺候的,當了皇后之後權力更大,加上皇上又將她給寵得無法無天,他一個小小的總管,能怎麼辦?

  眼看主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未免被遷怒,他馬上轉移話題,「王爺,宇文城主傳消息過來,有人潛進天權城,找到了獄甯兒的行蹤,獄魔兒失蹤一事也被掀了出來。」

  「誰?」獄魔兒藏在他這裡的事情除了懷燕那狐狸之外沒人知道,現在又替她改了名,再加上她自個兒喪失記憶,除非見了面,不然不可能輕易戳破這個謊言。

  曜玄凰的心裡突然閃過一絲害怕,萬一有一天,茉兒知道他一直都在說謊,那她會怎麼辦?這陣子相處下來,他瞭解到她是個很真的人,越是真的人,越討厭人家欺騙她,萬一……

  「是四季閣獄澄兒的貼身護衛。」葉子豪曾經查過這位墨夜的事,頂多只找到他與茉兒姑娘同拜一位師父,剩下的都是一片空白。

  「絕對不能讓他見到茉兒。」只要別讓她看見熟悉的人、事、物,她想起來的機率就會降低,尤其遺忘的時間越久,就越有一輩子都想不起來的可能。

  葉子豪頓了下,「王爺,恕我直言,您是否……太入戲了點?」王爺該不會忘記茉兒姑娘只是一個過客,說難聽點,茉兒姑娘只是一個壓在玉衡的人質。

  曜玄凰斜睨著他,「那又如何?」他只是順著心意走,這天下,他想做的事,誰可以攔?就連皇兄都欠他一份情。

  看樣子王爺自己心裡有數了。「小的什麼都沒說。」算了,王爺的事王爺自個兒會處理,他還是當他的小總管就好。

  「我叫你去追查那些東西,現在有下落了嗎?」曜玄凰不想再多想,轉而問起另一件比較重要的事。

  「我已經請幾位遺失珍寶的商者列了明細,小的看了看,都沒有在市面上流轉,除了兩個叫得出名的稀世珍寶,剩下的金銀物事,再怎麼珍貴都可以拆卸賣掉,寶石等等也可以拆下來,唯一比較特殊的是清郡王遺失的一座碧玉觀音像,還有北方大族所遺失的火貂皮衣。」這碧玉觀音像是千年寒冰雕刻出來的,當然沒辦法打碎來賣,火貂皮也是世上罕有,擁有的人屈指可數,這兩樣都可以當作線索。

  「嗯,就這兩樣追下去,懷燕那裡還有什麼狀況?」這些人,沒有一刻安份的,有人出了頭,剩下的就跟著冒出來。

  「天權城界有許多不明人士混了進去,宇文城主讓王爺您安心處理這兒的事,另一邊他會穩穩地拿下,順便將那些潛藏多年的老鼠給一次逼出來。」

  曜玄凰點點頭,沈吟了下才又說:「派人潛到各部官員身邊,有異動立即通知我,守著幾個老將,別讓那些老不死的又燃起雄心壯志了。」

  說到最後,他臉上不自覺帶著譏諷。

  「下去吧。」曜玄凰擺擺手,辛苦了一陣子,他要好好休息,那些人現在也耍不出什麼花樣來,還不如趁機好好陪著茉兒玩好了。

  他想得很美,可惜,事與願違。



  【第六章】

  長長的河道上,一艘艘畫舫來往穿梭,沿岸的春光水色,看得人心裡一陣舒暢,但這些人裡,卻不包括曜玄凰在內。

  船頭處,茉兒跟皇后兩人還真的像一對好姐妹,手拉著手嘻嘻哈哈地說笑,對一旁的美景指指點點。

  「皇后娘娘什麼時候要走?」曜玄凰惡狠狠地瞪著女官,那個破壞他計劃的女人,都待了兩天了還不回皇都。

  女官苦笑道:「小的不知。」她比珩王還希望主子能夠回去,但是皇后娘娘現在可是玩上癮了,在皇宮裡被關久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皇后娘娘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回去?

  「皇上怎麼說?」曜玄凰看著巧笑倩兮的兩人,心裡大概有了想法。

  「皇上說,皇后娘娘在深宮待久了,還請珩王多多體諒。」

  曜玄凰瞟她一眼,「是不是那幫老臣又說了什麼?」

  皇兄獨寵皇后這可是開國以來第一回,這讓後宮的勢力嚴重衰退,也同時影響了朝廷的平衡,只是皇兄深愛皇后,絕不可能納新妃子傷皇后的心,那幫老臣乍然失去後宮消息,每個都揣測不出聖意,也平添了許多恐慌。

  前兩年帝后剛成親的時候鬧得凶,後來皇兄不得不使出鐵血手段震壓,威嚇了幾個不知死活的世族之後,那些老臣表面上才安份一點,不過私底下動作還是不少,現在看來,皇后想來湊熱鬧是真的,來散心也是真的。

  「前幾日幾位大人聯名上書,說皇上後宮空虛,皇上子孫不旺會傷國之根本,實為皇后善妒不容新婦,皇后失德,懇請皇上為國著想,多納新妃為曜氏開枝散葉,併除去皇后之位,讓賢德之婦上位。」皇后知道這件事後,在後宮氣得摔破了好幾個杯子,只差沒拿把劍去砍了那幾個上書的大人。

  曜玄凰感到有些頭痛。怪不得皇兄會把皇后送到這裡來,怕是皇兄也動怒了,又想敲打敲打這些不安份的傢夥。

  皇后這兩天陪著茉兒到處玩,看來心情好多了,她本來就是在玉衡城長大的,當然知道哪裡有好吃好玩的。

  「欣藍,你對玉衡城真熟悉,我都忘光了。」茉兒有些失落地說著。

  皇后安撫地拍拍她的手,「當然,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你住在玉衡城,我當然也是。」她其實不太贊同玄凰這樣欺騙茉兒,萬一哪天事情拆穿了,肯定會造成不小的傷害。

  這兩天跟茉兒相處下來,她也很喜歡她,覺得她看起來雖然冷情,但其實性子很率真,也很容易同情別人,可惜了,這麼好的一個姑娘家,居然被那個人給拐走了。

  皇后突然有點心虛,日後要是謊言被戳破,她也是欺騙者之一,這麼一想,她不禁有些後悔,早知道就不來這一趟了,唉!

  「欣藍?」茉兒伸手推推她,「怎麼了?我叫你好幾聲了。」

  皇后連忙搖頭,「沒事,那個茉兒……過兩天我就該回去了。」她還是早點離開的好,別牽扯太深,日後茉兒也比較不會怪罪她。

  「這麼快啊?」茉兒有些捨不得。

  「我是一國之後,怎麼也不能放皇上一個人冷冷清清的過日子吧?」拍拍她的手,皇后找了一個非常有力的理由。「對了,你對玄凰有什麼想法?」突地,她湊到她耳邊小小聲地問。

  「他是我的未婚夫啊。」茉兒不解地睜著眼。

  皇后為難地抓抓頭,「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對玄凰有什麼感覺?」傻孩子,完全被騙了,幫不了你真的很抱歉!

  茉兒臉兒一紅,偷覷了後方還在跟女官說話的曜玄凰一眼,「嗯,一開始不是很相信他,也不是很喜歡他,但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覺得他其實就像個大孩子,老需要人哄著。」

  這些天來,皇后白日裡都纏著她,她也沒時間跟曜玄凰單獨相處,所以曜玄凰都是趁著夜晚,偷偷溜到她的房裡找她。

  兩人其實也沒有做什麼,就只是坐著聊天,說說白天都在做些什麼,或是下棋,然後說說笑笑,等她累了,他就會主動說要離開。

  皇后一看到她臉紅,就知道她已經陷下去了,而且還有部份原因是因為自己。

  她相信,如果一開始沒有這層未婚夫妻的身份,玄凰要進駐茉兒的心只怕沒有這麼快,現在是因為茉兒心底先認定了他們的關係,所以情感上才會這麼快就接受玄凰。

  她有些擔心,自己算是一出生就認識玄凰,也知道玄凰其實沒表面上看起來這麼人盡可夫……嗯不對,是隨便,通常都是玉衡城的城臣塞給他女人,他也懶的說什麼就接受了。

  現在看來,玄凰對茉兒是真的有幾分心思,只是不知道能不能長久?

  「喂,你霸佔這麼久了,可以把她還給我了吧?」曜玄凰等不到茉兒回到身邊,只好主動出擊。

  皇后睜大眼睛瞪他,「喂什麼喂!」這傢夥,還是跟以前一樣惹人厭!

  「哼,你早點回去吧,別以為皇兄寵你就真的無法無天了。」曜玄凰才不管她眼睛瞪得多大,拉著茉兒就走。

  「你怎麼這樣跟欣藍講話。」茉兒明顯和皇后是同一國的。

  才兩天就熟到叫名字了?曜玄凰想起皇后的破壞力,內心拚命的搖頭,不行!

  他不能讓單純的茉兒學壞,一定要把她跟皇后分開。

  他馬上裝作委屈地撇開頭,「你都顧著陪她。」

  茉兒為難地看著皇后跟他。皇后是她的好友,好不容易才出宮一次,下次再見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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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Each_05
騎士 | 2014-2-27 22:15:09

  「算了,本宮可憐你,茉兒就還你吧。」皇后第一次看他這樣,好氣又好笑地說道。

  茉兒丟給她抱歉的一眼,皇后不在意地擺擺手,讓一旁的宮女攙著先走開,等旁人都走了,茉兒才拉拉還在耍脾氣的男人。

  「別這樣,欣藍好不容易才出來見我。」

  「以後又不是見不到面,等咱們大婚的時候,就到宮裡住一段時間,讓你看到不想看。」曜玄凰倏地回頭,打趣地對她說著。

  茉兒臉一紅,「亂說什麼。」

  伸手想推開他,卻讓他正好抓住,將她整個人拉進懷裡。

  曜玄凰低頭靠在她耳邊吹氣,「說實話。」滿意地看見懷中人羞得臉跟耳朵都泛紅了。

  茉兒拿他這個性沒轍,只能紅著臉拚命瞪他,越瞪,他笑得越張狂。

  皇后遠遠地看著他們相處的模樣,突然間也開始想念起皇上了,嘴角翹了翹,嗯,是真的該回去了。

  ***

  皇后在玉衡城停留了幾天之後,終於離開,還給玉衡城一片清淨。

  曜玄凰原以為皇后離開後,他就可以好好的跟茉兒相處,沒想到茉兒卻拉著他在城裡四處走,說是要找回以前的記憶,弄得他頭疼不已。

  往日花心的珩王,如今身邊只剩下一名清秀的女子,這樣的事情怎可能不引起所有玉衡臣子的注意,特別是那些送侍妾進內城的臣子,同時也猜測到她應該就是前陣子葉總管退回侍妾的原因。

  日子就這麼無風無波地過了一個月,在這段日子來,玉衡的老臣不是沒想過再把女人塞進內城,只是這一次跟往常不同,以往隨便塞,葉總管都會點頭無條件答應,這次,不管是軟的還是硬的,葉總管就是扳著一張臉,不讓那些居心叵測的女人再進內城。

  這麼一來,大家都不高興了。憑什麼讓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未婚妻獨佔王爺?尤其是那些老臣們,想到當今天子只有皇后一人,讓他們攀不了關係已經夠火冒三丈了,現在連珩王也這樣,要他們這些世族大家如何自處?

  原本就鬧得風風火火的斥後案,這把火也燒向了玉衡城,而茉兒首當其衝成了眾矢之的的罪魁禍首,世族藉著御官的名號上書,將茉兒批評得像是禍國殃民的禍水一樣。

  在外城這些流言流竄得特別快,沒幾天就傳到了內城,只是葉總管下了死令,誰要是膽敢擅議主子之事,當場仗斃!所以目前為止,茉兒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變成玉衡的大罪人。

  「這些個老不死的!」曜玄凰冷笑看著手中的摺子。

  在他面前的桌案上,還有另外厚厚一疊,全是玉代兩道御官所上的摺子,寫的都是指責皇后與吳氏茉兒享獨寵,對辰曦國會造成多大的問題,還把歷代先皇全都搬了出來,講得好像他們不納妃妾,就對不起列祖列宗一樣。

  站在一旁的一位秀氣男子擰著眉頭道:「王爺,依屬下之見,此事不單純。」

  葉霖身為玉衡的屬臣之一,與其父葉子豪歷經兩代帝王,很敏銳地察覺到事情似乎不太對勁。

  曜玄凰唇角微勾,掃過那疊摺子,「洛水,誰動了心?」修長的手指一一點過摺子上的名號,低垂的眼眸閃過一抹冷厲的寒芒。

  葉霖身邊站著另一名同樣俊雅的男子,臉色凝重地回道:「左卿與駐城驃騎將軍,戶部王大人與工部陳大人,這些人近日常常聯繫私會,驃騎將軍甚至動了幾名小將的駐守位置,工部陳大人更與皇都左相大人頻頻鴻雁傳書。」

  在場的幾個人臉色都變了,唯有曜玄凰露出輕鬆的笑。

  「王爺,左相與左卿系出同門,這一脈相承聯繫著國內十六州大大小小的官員,若真犯了糊塗,國政運行將滯礙難行。」書房裡唯一一個年近不惑的男子臉色沈重,眼底有絲悵然。

  他是玉衡城的右卿,同為曜玄凰的臂膀,也同樣是輔佐過先皇的老臣之一,當年叛亂一事,他支持了先皇,沒想到過了二十年,左卿還是放不下他的野心。

  「何叔,你早該看清他了,左相陳氏一脈,當年支持的一直是叛賊,先皇仁慈,沒一口氣誅其九族已經是大恩,如今二十年過去,先皇所留下的路……還是得走下去。」曜玄凰冷冷的提醒他。

  先皇當年留下陳氏最後一脈,是想給他們一個機會,沒想到這些人依舊賊心不死,皇叔點了火,他們就迫不及待想要潑上油,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何宇文心裡一震,默默低下頭,「微臣知道。」

  葉子豪同情地看著他,他大概可以瞭解何宇文的心情,當年他跟何宇文還有陳左相都是同一批的進士,彼此之間雖無同袍之情,卻有同袍之義,眼睜睜看著對方一步步往死路上走,不免欷籲。

  曜玄凰才沒有心思去想這些,對他來說,膽敢挑戰皇權,就是自找死路!更別說這一切不安的種子,是當年先皇親自埋下的,留下陳氏最後一脈,就是要引出那個當年在戰場上生死不明的皇叔,現在果然上勾了,那還需要留情嗎?

  他起身走到藏在書房裡的暗格前,起出了早就擺放在暗格裡的錦黃織布,轉頭凝視著眾人,「這是先皇密令,聽旨!」

  房裡的人全跪了下來,異口同聲地喊道:「參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曜玄凰攤開黃澄澄的聖旨,「明犯強威者,雖遠必誅!」黃色的錦布上,用鮮紅色的繡線簡簡單單的繡著這幾個大字,那鮮紅色的誅字,代表了太多、太多的意義。

  眾人心裡不禁一震,何宇文更是閉上眼,跪著的身軀似是更加佝僂。

  「謹遵聖令!」

  外城風風雨雨,內城卻是一片祥和安靜,茉兒在內城裡過得十分順心。

  「茉兒,這幾天比較忙,你想我了吧?」一樣戲謔不正經的話,一樣出自那位俊美得過火的王爺口中。

  曜玄凰總算在忙碌之中得了空,特意來到未來城主夫人住的凝星院裡,找他的未婚妻培養感情。

  兩個人正坐在一棵老梨花樹下,梨花樹上繫著一個用繩子懸掛的籐椅,籐椅上鋪了厚實的綢布,坐躺在上面也不會不舒服,而且籐椅做得夠大,三個人也坐得下,只是現在椅子上的兩人卻是緊緊地纏在一起。

  曜玄凰賴皮地將那個嬌柔的身子抱在懷裡,兩手都勾著她的腰,下巴頂在她的發上,其中一隻手還很不安份地在她背上摩挲著。

  茉兒無奈地歎口氣,天氣有些微熱,身邊這個大懶人又是緊緊黏在她身上,熱得她忍不住伸手將他推開點。

  曜玄凰錯愕的看著她的動作,鳳眼裡流瀉出一股悲傷,偏過頭去,背影一瞬間變得有些暗淡孤寂。

  「你嫌棄我了?」

  「……」茉兒伸出一隻手,在他後腦杓上比劃著。

  曜玄凰雖然背對著她,但透過地上的影子,卻能看清她的一舉一動,嘴角一彎,「枉費我對你一往情深……唉!」哀怨又落寞的語氣,只要是女人聽了都忍不住想同情他。

  茉兒原本是以掌對著他,現在換成了拳頭,她想想敲哪邊比較痛?

  看她還在比劃,曜玄凰暗笑到肚子都疼了,突然一個轉身,將她狠狠地抱在懷裡,用力地揉著。

  「茉兒、茉兒,我的小心肝啊!你怎麼可以嫌棄我?」嗯嗯,真軟、真香!這幾天一直處理那堆老不死的事情,總算抽出時間逗她玩了。

  「你走開!」茉兒努力地想抵抗來自他的侵略。

  「茉兒!你居然叫我走開?!」曜玄凰低下頭,看著她氣紅的臉蛋,危險地瞇眼一笑,噘起嘴用力往她紅嫩的小嘴上一啵!

  茉兒傻了,只能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瞅著他,同時感受著唇上還殘留的餘溫;她那雙清靈的大眼直瞅著曜玄凰,引得他看到入迷,摸摸她的臉頰,心裡一陣柔軟。

  低下頭,薄唇輕輕地觸碰她的臉頰,讓她渾身一震,羞赧地想推開他,一擡眸,對上他深邃的黑眸,他的眼底漾蕩著絲絲春意,流光轉動,讓她看得有些癡了。

  曜玄凰帶著自己也不知道的溫柔與認真,輕輕地覆上她微啟的唇,原本笑鬧的吻,漸漸地加深,舌尖劃過她柔軟的唇瓣,深深探進她的唇裡。

  這吻就像火苗似的竄燒,席捲了茉兒所有的神智,讓她的腦袋化成了一片漿糊,身體又軟又麻,唇裡品嚐到的都是他的滋味。

  曜玄凰肆意地嚐遍她口中的甜蜜,直到察覺到懷中人兒快喘不過氣了,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她的唇,改由在她的嘴角貪心地啄吻著。

  她輕喘著氣,臉色紅艷艷的,眼底有著羞惱,卻又有掩不住的喜悅。

  曜玄凰當然是看透了她的情緒,薄唇移到她的耳邊,輕咬一口她小巧的耳珠,在她輕顫的時候,靠在她耳邊說:「這下不嫌棄我了吧?」

  茉兒咬著唇,斜瞪他一眼。這人!這時候還說這種逗人的話!氣羞地槌打他的胸口一記。

  「哎啊!」曜玄凰一臉痛苦地捂著前胸,「好疼、好疼啊。」

  茉兒被他逗弄得真不知道該笑,還是該認真打他一頓才好。曜玄凰抓著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胸膛上。

  「你打疼我了,快幫我揉一揉。」大掌覆在小手上,拚命地吃豆腐。

  「你正經一點!」實在拿他沒辦法,茉兒忍著笑意,小手輕輕地在他胸口上揉轉著。

  他眨眨眼,笑意燦燦,「我很正經。快揉,別偷懶!」他凶她一聲。

  茉兒忍不住笑了,明知道他不會痛,但也順著他的意,很認真的在他胸口揉著,不過時不時會趁機捏他一下,他也很配合的繼續啊啊叫著。

  這片小天地裡,兩人上演著春意盎然、春意綿綿的一幕,凡是人都知道不要去破壞氣氛比較好,但就是有人不知死活。

  葉子豪站在院子門口,腳步左移右點,苦著一張臉,歎口氣。「我一定要去嗎?」他想要爭求最後的獲免機會。

  站在他身後的葉霖跟李洛水異口同聲道:「對!」

  葉子豪又連續歎了好幾口氣,用力搖搖頭,才小心翼翼地跨出腳步,慢吞吞地往在梨花樹下調笑的情人走過去。

  茉兒看到他走過來,連忙推推那個把頭枕在她腿上的男人,「葉叔來了,你快起來。」臉色微赧,不好意思讓人看到這個情景。

  曜玄凰一手扣在她的腰上,鼻間嗅著她獨有的香氣,滿足地閉著眼,心裡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要是可以跟她一輩子這樣過,似乎也不錯。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他嚇了一跳,還在怔忡間,就讓她輕推了一下回過神來。

  「什麼事?」懶洋洋的語氣,一點也沒讓人聽出他心底方纔的震撼。

  葉子豪額筋抽了抽,「王爺,朝堂的時間已經到了。」他的珩王居然跟小姐顧著玩,都忘了下午還要上朝跟那些老臣鬥法了?

  唉唉唉,他在心裡為主子暗暗搖頭。珩王自己十之八九還沒發現到,他已經對茉兒小姐動了真情,以後這結,該怎麼解啊?

  曜玄凰不動如山地賴在茉兒懷裡,茉兒禁不住葉子豪可憐兮兮的目光,伸手又推了推腿上的大頭。

  那顆大頭心不甘情不願地爬了起來,她順手將他散亂的髮絲用手指梳整。看著近在咫尺的臉龐,心頭又浮上了一層層的滿足。

  「咳咳!」眼看著兩人的目光又黏在一起了,葉子豪不得已只好出聲提醒。

  一個上午的好心情就這麼被打壞了,曜玄凰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走走走,想上朝堂我就讓你今日上到高興。」咧咧嘴,一臉不悅地走了。

  葉子豪很無辜地低下頭,跟在王爺屁股後面也離開了。

  茉兒坐在籐椅上笑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忍不住搖了搖頭。真像個孩子。

  方纔為了怕別人看見她與曜玄凰親暱的模樣,所以她把四竹都打發到別的地方,連暗衛也遣走了,現在就剩她一個人坐在搖擺的籐椅上自得其樂,搖椅輕晃,加上梨花樹下的清涼,讓她眼皮越來越重,不知不覺就這麼靠著椅背睡著了。

  不知睡了多久,耳邊突然傳來一陣刺耳的「刷刷刷」聲,她睜開迷濛的睡眼,只見不遠的樹下站著一名穿著內城男僕藍衣的男子,他手上拿著一支竹掃把在掃著地上的落葉。

  茉兒掩嘴打了個呵欠,正要起身回房的時候,那名男僕卻突然轉過身面對著她。

  一看到那男僕的五官,茉兒一愣,那人有著黝黑的膚色,稜角分明的輪廓,英俊粗獷,重要的是,他看起來很眼熟!那男子也定定地看著她,目光不移也不閃,茉兒更是納悶。

  「你……是誰?」他好眼熟,是誰?以前曾經見過面嗎?

  男子好像沒料到她會這樣問似的,臉上短暫地閃過愕然,「魔兒?你認不得我了?」

  茉兒疑惑地望著他,方纔他是叫她茉兒?是以前認識的人嗎?「你是誰?你認識我?我、我兩個月前傷到了頭,很多事都不記得了。」她解釋道。

  男子頓了下,眼底閃過恍然大悟的光芒。原來她得了失魂症,那這樣一切都說得通了。男子剛毅的面容上扯起淡淡的笑。

  「原來你忘了,怪不得你……我是你的師兄。」墨夜打聽了許久,終於找到獄魔兒的下落了,他千辛萬苦地潛進內城,就是想要找尋魔兒,原來她被玉衡城主藏在內城,給了她假身份再加上失憶了,難怪她沒主動聯繫他們。

  「師兄?」茉兒驚訝地站了起來。她第一次聽到師兄這個字眼,不對!「你是我師兄?為什麼雁德從沒跟我說過我還有一個師兄?」

  墨夜眼底閃著怒氣,「他怎麼敢跟你說?他不過是個騙子!」

  「什麼?你在說什麼?」茉兒腦中有些混亂,為什麼她會聽不懂師兄在說什麼?雁德是騙子?

  墨夜丟下手中的竹掃把,走到獄魔兒身邊。「我們快走吧,澄兒等你的消息等到快瘋了。」先把她帶走再說。

  茉兒緊張地縮回手,慌亂地看著他,「走?要走去哪裡?為什麼要走?你為什麼會說雁德是騙子?你真的是我師兄嗎?」

  墨夜沒想到她會是這樣的反應。「魔兒,你真的記不得我了?沒關係,我們先離開這裡,一切等見到澄兒再說,趁現在暗衛還有婢侍都不在,我們快走。」

  茉兒慌亂地退開好幾步,直覺地搖頭,「我不要走。」雁德,雁德不會是騙子,不可能!這個自稱是她師兄的人才奇怪吧!

  墨夜冷靜地看著她,「魔兒,相信我,我們先走,我之後再跟你解釋。」

  「不要!你若真是我師兄,那你就跟我去見雁德!」茉兒緊咬著唇,莫名感到心慌意亂,腦海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要一觸即發,這讓她好害怕!害怕什麼?她自己也不知道。

  墨夜聽到遠方傳來的腳步聲,知道和她一起離開的時機已經過了,恨恨地一咬牙,「魔兒,不要太相信曜玄凰,他不是好人,你千萬要記住!有人來了,我先走,有機會再來找你!」

  腳步聲越來越近,墨夜知道不能再拖了,看了她一眼,轉身快速地消失在她眼前。

  「你不要走!你跟我說清楚啊!」茉兒著急地追了幾步後停下,一臉茫然,心底則迴盪著對方離去前說的話--

  不要太相信曜玄凰,他不是好人。

  為什麼他會說雁德騙了她?到底是怎麼回事?



  【第七章】

  離開的曜玄凰完全沒料到會有人混進來跟茉兒說話,他現在所有的心思全專注在另一場戰爭上。

  一行人走到裁決城務的玉殿,這跟皇帝的金鑾殿有異曲同工之妙,只是名稱上有所不同而已,一樣是城主坐在高位,左右兩旁是文武首官右卿與左卿,剩下的官員依序排下。

  進殿之前,曜玄凰走到偏殿裡換上皇室的服飾,身為辰曦國的王爺、城主,服飾與顏色都有規定,不能隨意亂穿。

  「王爺,馳州與權州兩界已經掀起兵事,宇文城主調動了兵馬,追緝叛賊,各州都有人馬浮動,湳王一案,也有了線索。」

  曜玄凰臉色閃過一絲傷感,「終於有了三弟的下落,歐陽理還是逃不了當棋子的命運,任人擺佈。」諷刺一笑,想當年,歐陽理也是軍中有名的大將之一,沒想到今日也會淪落到這般田地。

  也是,對皇叔來說,用不上的便是棄子,對他們來說,又何嘗不是?

  「城裡動了嗎?」曜玄凰低頭不經意似的拍拍胸前那只四爪飛龍,頭上的金絲玉冠隨著他的動作而輕輕擺動,劃出一道道金光。

  「左卿與陳將軍與厲大人幾人都已經動了,前天連夜將府裡的幼子弱女以各種名義送出城,人馬出了衡州後便各自朝四方分散,陳將軍暗地裡調動了親衛進城,喬裝成百姓的模樣分散,再由負責安排內城護衛的厲大人安插進來,今日殿外……有五百禁軍都是他們的人。」葉子豪輕歎口氣。人心不足蛇吞象,陳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做出背主的事,皇上與王爺,怎麼可能容得了他們?

  「父皇當初給的機會,看來陳家並不想要。」曜玄凰眸底透著寒意,「將那些擅逃者押入地牢,事後再究其責,今天有好戲上演了。」

  「王爺,今日殿上凶險,讓臣替您易容吧。」明知道王爺武功高強,但世事無絕對,葉子豪對他以身犯險很是不安。

  「不用,本王打算好好看看,那些平常自稱忠臣的是如何的忠心!」邪邪一笑,曜玄凰取下鑲嵌在壁上的長劍掛到腰上,長長的劍穗在他腰間搖晃著,血紅色的纓絡像朵花綻放著。

  葉子豪見他拿定主意了,也不多話,默默跟在他身後走進玉殿。

  進入殿裡,一串的跪拜禮儀之後,曜玄凰穩穩地坐在椅子上,笑睨著下方站著的十來名臣子。

  葉霖與李落水先是針對黑匪一事稟告,眾臣子表面上都很認真的參與討論,最後就是涉案官員的處置。

  原本早就該處理的,只是黑匪一案牽連過多,與其他州城也有相關,又加上先前追捕剩餘黑匪等等雜事,直到現在才提出。

  玉衡城位於衡州,而代陽也是屬城,不論是政務與官員上的分配,都與玉衡息息相關,更別說上任的官員,如今代州的涉案官眷,多少都與自家有些利益相關,所以官眷的處置便成了重點。

  兩派人馬在殿裡爭論不休,很自然地分成了左卿一派與右卿一派,右卿一派認為應該從嚴究辦,而左卿一派卻認為罪不致死。

  曜玄凰坐在椅子上看戲,直到葉子豪自殿外進來,才懶懶地開口道:「都別爭了,兩州凡與黑匪有涉的,一律斬首示眾,其餘家眷依罪流放。」

  兩派人馬這才方休,彼此不甘心的對看一眼,悻悻然退回原位,曜玄凰對葉子豪使個眼色。

  「如無事上稟,就此休堂。」葉子豪上前一步說道。

  陳左卿連忙出聲,走上前躬身道:「稟王爺,如今斥後一案擾亂十六州,王爺身為皇室子孫,切不能容妒婦毀去血脈,臣等懇求王爺大婚同時廣納妃妾,以為皇室凋零血脈開枝散葉。」

  他話才剛落,身後一干左派也同時下跪,大聲喊道:「懇請王爺為皇室著想,廣納妃妾以開枝散葉。」

  殿堂裡,氣氛變得有些詭異,十來名城臣跪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站到了何宇文的身後,冷眼看著。

  戲總算開演了。曜玄凰冷冷一笑,眉一挑,「斥後一案,為何會擾亂十六州城的安寧?本王想,你們都是功臣,皇后入主中宮兩年,已為皇家產下龍鳳雙胎,皇上與皇后年歲尚輕,日後定還有子嗣,這不是開枝散葉是什麼?」緩緩地站起來,語氣淩厲地問道。

  「王爺息怒,臣等是憂心皇室正統血脈的傳承。」陳左卿並不退縮。他們陳家忍了二十年!二十年來,陳氏一脈雖未斷絕,但在朝堂上卻處處被打壓,就算位高如大伯父成了左相,還是有個右相壓著嗎?如果這個帝王與他們陳家無法共存,那就只好再選另一個主子!

  厲大人跟陳將軍兩人跪在一起,低著頭,兩人用眼角餘光對看著,陳將軍眼裡閃爍著不安,厲大人輕輕地對他點頭,他這才籲口氣,安靜地跪在地上,等待那個時間降臨。

  「左卿大人,你此言何解?什麼叫正統血脈?當今聖上可是先皇嫡長子,這可是天下人皆知,更別說是皇室玉牒之證!」何宇文沈臉怒喝。

  「右卿大人,我並未質疑皇上,你別血口噴人!」陳左卿毫不退讓地怒視著他。

  「報!」兩方人馬眼看就要第二次戰起來,殿外的禁軍突然跑了進來。

  「什麼事?」曜玄凰攏起眉,斜看著葉子豪。

  葉子豪輕搖首。

  衝進來的禁軍跪在殿內,雙手捧著一封帛書,「戰報!初州,山州、從州有叛軍作亂,三州燃起烽火,皇都使者敕令十六州七城戒備!」

  這話就像炸彈似的炸開了花,震得所有人都愣住,連曜玄凰也沒料到會有這種情況。

  何宇文快一步上前拿了戰報帛書呈給曜玄凰,曜玄凰接過手打開來看,上面寫的果然是叛軍作亂的軍情,手上青筋浮現,怒氣勃生。

  原以為一切都在掌握中,沒想到皇叔居然會挑這個時機舉兵作亂。

  「傳令下去,讓衛將軍立即點齊五千兵馬,立即趕往初州支援;葉霖為監軍統領;何右卿傳令讓玉衡、初白交界商家退避戰事,派金信騎兵趕往交界,疏散百姓;李洛水,內外城的治安就交給你了。」曜玄凰快速地安排所有事項。

  眾人正要低頭應聲的時候,陳左卿卻笑了。

  「哼……哈哈哈,果然如此!曜玄凰,這一件件事務派下,有哪一樣是我陳家的?你居然如此無視我們,那又何必將我們留在這座牢籠裡?」

  「陳宣!王爺面前休得放肆!」何宇文大喝。

  陳宣撇撇嘴角,「我豈止是放肆,我還要放箭!」話落,他用著不同於平常文人的速度衝向大殿門口。

  幾個陳氏一派,知情的都跟在他身後跑,不知情的卻是一臉慌亂地看著他們,不知所措。

  外面開始響起兵器的交擊聲,一排排的弓箭手從外湧進殿裡,尖銳的箭頭在日光下閃閃發亮,一支支的凶器全對準了殿上的人。

  「陳宣啊陳宣,當年先皇手下的棋子,走不走,卻是可以隨你們陳氏的心意。」曜玄凰搖搖頭,嗤笑一聲。

  陳宣就像是擺脫了所有的束縛一樣,放聲大笑,一手指著曜玄凰,「先皇、先皇!先皇四處打壓我陳氏一族,這二十年來,我陳家一脈,多少稚兒無辜死去?你們曜家子孫是人,我陳家就不是嗎?你暗地派人潛藏我家,以為我不知道嗎?」若不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有稚子死於非命,到了命懸一脈的地步,他們何至於如此?

  何至於如此!

  葉子豪微愕地轉頭看向曜玄凰,只見曜玄凰冷冷一笑,「別找藉口了,讓本王瞧瞧你的本事吧!」手一揚--

  「刷刷刷刷、啪啦啦啦」的聲音直響,只見玉殿二樓的欄杆暗處,站滿了一排排的弓箭手,只是每人右袖上繫著一條紅巾,手中的弓箭全是對準了以陳宣為首的幾人。

  「放箭!」

  「放箭!」

  曜玄凰和陳宣的聲音同時響起。

  「咻咻咻!」離弦的飛箭在大殿裡飛竄,殺聲震天價響。

  「殺!」

  早有準備的曜玄凰跟葉子豪等人穿上了備好的護甲,曜玄凰抽出了手中的長劍,殺氣橫生,殿內與殿外成了一片修羅戰場!遠遠的,位在內城後方的院落裡,四處站滿了一個個穿著黑色鐵甲的兵衛,神情肅穆地守衛著他們最重要的人。

  茉兒心神不寧地坐在房裡,自門外望出去,一排排的兵衛讓她看得心煩,外面傳來隱約的喊殺聲,讓她更加不安。

  在那個人離開後沒多久,就來了幾個護衛,說是要帶她去安全的地方,然後就帶著她一路走到內城裡最偏遠的院子。

  「霜竹,你去探聽一下消息。」

  霜竹點個頭,快速地出去,房裡的氣氛十分壓抑,所有人都靜靜地等待著。

  過了大約一個時辰,才看到霜竹匆匆忙忙地跑回來,臉色有些蒼白,但唇角卻有笑意。

  「小姐,王爺已經控制住情況了,幾位叛匪都已經被拿下,王爺待會兒就會過來。」霜竹對著一臉焦急的茉兒說道。很多話她都沒有多嘴,方纔她去打聽消息,隨著幾個兵衛靠近玉殿,就可以看見遍地的死屍,即使到現在,血腥味好像還在她的鼻間,讓她隱隱作嘔。

  茉兒看得出來她臉色不對,「你去休息吧。」只要知道情況控制住就好,略略安心後,又想起了不久前看到的那個人。

  她的心裡有幾分不安,雖然不知道該不該相信那人說的話,但是她直覺認為對方不會傷害她,甚至……她對那個人還有種很熟悉的親切感。

  仔細回想,似乎就連第一眼看到曜玄凰的時候,都沒有像那個人帶給她這麼親切的感覺。

  她很想追問曜玄凰對方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可是……恍惚的咬著下唇,她有些害怕聽到曜玄凰的答案,這是為什麼?

  照理來說,曜玄凰是她最親密的人,她為什麼還會有這種惶然不安的感覺?

  從白天等到了天黑,房裡都點上了燭光,還是沒看見曜玄凰的身影,她在四竹的服侍下隨便吃了點東西,直到要入睡了,才看到他的人影。

  一看到他,茉兒眼眶微微一熱,什麼都沒說就直接撲進他懷裡,緊緊抱著他。

  曜玄凰以為她害怕,安撫地拍著她的背,「沒事了,都已經處理好了。」要處理的事情太多,拖到現在他才有空過來。

  茉兒依舊緊緊抱著他,把頭埋在他懷裡不說話。

  他不會騙她的,不可能,不會的,一定是那個人亂說話,她要相信雁德才對。

  曜玄凰在房裡停留的時間並不長,不到一盞茶的時間,葉子豪就追過來了。

  「茉兒,你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現在事情很多,過兩天我再陪你。」曜玄凰溫柔地將她頰邊的長髮勾到耳後,在她額上落下輕輕一吻。

  茉兒點點頭,眼底的光芒有些黯然。

  他卻沒有察覺到這一切,交代了四竹好好服侍小姐後,便跟著葉子豪離開了。

  他們走的同時,也將守在外面的兵衛帶走了一大半,僅留下幾個守著院子。

  茉兒看著窗外的月光,坐在椅子上發呆,也不知道在想什麼,最後在霜竹的服侍下,她才上床休息。

  ***

  風,吹得樹葉沙沙作響,擾得人無法心安。

  睡夢中的茉兒額際上佈滿了汗珠,不安的動了動身子,眉頭緊扭著,似乎正陷在什麼惡夢裡不可自拔。

  「嗯……唔……」薄薄的被子在她手中擰成了團,痛苦地低咽。

  今夜負責值夜的雨竹跟霜竹在隔壁小間聽見了她的呻吟,掀開被子急急忙忙地衝過來探望。

  「小姐?小姐?」雨竹見她情況不對,連忙上前想推醒她。

  兩人在床邊喊了好一會兒,但是茉兒沒醒,且臉色越來越蒼白,豆大的汗水將被褥染濕了一塊。

  「你快去通知王爺,我在這裡守著。」雨竹轉頭對著霜竹道。

  霜竹快速點個頭就離開,雨竹走到一旁拿起巾子浸濕了水,擰乾後回到床邊,細細地將茉兒臉上的汗珠擦掉。

  這一切茉兒都無所覺,只是在睡夢中不停地痛苦低鳴,身子輕顫,臉色越見蒼白。

  不出多久,曜玄凰就來了,一看到茉兒的模樣,一個箭步趕到她身邊。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他輕柔地撫開茉兒臉上的亂髮,輕輕地握住她放在被外的手,手掌心感到一陣陣的冰冷,讓他心底一抽,語氣淩厲地斥問。

  雨竹跟後面趕來的霜竹對看一眼,「王爺,奴婢們也不知道,小姐睡到一半,突然開始這樣。」雨竹開口解釋。

  「快請城醫過來。」曜玄凰輕輕地拍打茉兒的臉頰,不停地在她耳邊溫柔的低喊:「茉兒、茉兒,快醒醒,茉兒。」她的情況看起來很像是夢魘,把她叫醒應該就不會有事了吧?曜玄凰在心底這麼想著。

  昏昏沈沈中,熟悉的聲音漸漸傳入那一片黑暗,緩緩地將她深陷的神智從黑暗中引領出來。

  茉兒倏地睜開眼睛,整個人從床上彈坐而起,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茉兒?」

  曜玄凰坐在床沿擔憂地望著她,站在他身後的雨竹跟霜竹,一樣用著憂心的眼神看著她。

  茉兒先是怔怔地看著他出神,有一瞬間,曜玄凰從她眼中看到了陌生,心底倏地驟生一種恐懼!那是一種將要失去她的感覺,於是他想也不想地便伸手抱住那個還在輕微顫抖的身子。

  「茉兒,茉兒你到底怎麼了?」有生以來第一次,他感覺到自己的心跳跳得這麼大聲,快得幾乎就像要從他的胸口蹦出來一樣!

  好一會兒,茉兒才回過神,茫然的目光裡漸漸有了光彩,她這才看到了床旁的霜竹,還有匆匆自門外進來的雨竹跟另一名男子。

  「雁……雁德?」她這才發現,曜玄凰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她房裡,而且還緊緊抱著她,臉一紅,急忙地推開他,「你這是幹什麼?」旁邊還圍著一堆人呢!

  曜玄凰沒有馬上放開她,而是低頭看了她好一會兒,然後才鬆開手退坐到一旁霜竹拿來的椅子上。

  「林城醫,上前幫小姐診脈吧。」

  被雨竹急急拖進來的正是玉衡城的城醫,先是對王爺行過禮之後,才走到床邊細心地為茉兒診脈。

  茉兒一臉疑惑,但在曜玄凰的示意下,還是乖乖地伸出手讓城醫診脈,霜竹趁這機會靠到她的耳邊跟她解釋方才發生的事,茉兒訝異地睜大眼睛,神情更加疑惑了。

  曜玄凰的目光一刻都沒有從林城醫的臉上移開過。林城醫先是微微蹙眉,才擡眼細心觀察茉兒的臉色。

  「小姐這種情況多久了?」他問道。

  茉兒搖搖頭。睡著的事她怎麼會知道呢?

  倒是霜竹開口代為回答,「今夜是頭一回。」

  林城醫沈吟了下,又讓茉兒伸出另一隻手診脈,一會兒後又讓茉兒背過身去,檢查兩個月前所受的傷,翻開黑溜溜的髮絲,他看見頭皮上已經癒合成紅疤的傷口,在傷口四處按壓了一下。

  「嘶!」茉兒痛呼了一聲。

  他眼神閃爍了下,擡眸看了城主一眼;曜玄凰垂下眼眸,不著痕跡地輕點個頭。

  「小姐可還記得方才夢境裡有些什麼事或人?」

  茉兒咬咬唇,仔細回想自己方才到底夢到了什麼,想了很久,腦海中還是一片空白。「什麼都想不起來。」

  「小姐脈象正常,應該只是偶爾夢魘,臣待會開些安神的湯藥讓小姐服用就沒事了。」林城醫收手退到一旁說道。

  「嗯,你先下去,你們兩個服侍小姐整理一下。」曜玄凰渾手讓城醫先退下,「茉兒,你換個衣裳,我待會兒再來看你。」

  茉兒正覺得衣服跟被褥都濕黏黏的很不舒服,聞言,便高興地點點頭。

  曜玄凰寵溺地摸摸她的頭,這才起身退出房間。



  【第八章】

  曜玄凰穿過花廳來到外廳,果然看見了葉子豪跟林城醫的身影。

  林城醫臉色凝重,一手執筆正坐在案前寫藥方,霧竹跟雲竹也匆匆趕來服侍,站在一旁等藥方。

  林城醫先將藥方遞給兩名女侍後,才轉頭對曜玄凰道:「王爺,茉兒小姐的情況十分不穩定。」

  他微微一窒,沈靜地望著他,「能醫好嗎?」

  林城醫思量了一會兒,「王爺,茉兒小姐的傷似乎有變化,小姐當初受傷時,傷部隱隱有滯血未消,過了這麼久的時間,小姐的身體在自行吸收那些滯血,只是依臣之見,血塊似乎過大,且停在主要的血脈上,如今血塊移動,影響了小姐的血脈與記憶,造成小姐感到頭部疼痛與夢魘,再這麼下去,只怕小姐會有性命之危。」

  曜玄凰沈著臉,原本俊美的容貌染上絲絲煞氣,凜冽之氣自身上漫出,雙手緊握成拳,心底一絲絲地抽痛著。性命之危?性命之危?!

  是他,是他親手傷了她……

  林城醫從沒見過這樣的珩王,一時之間畏懼地不敢多言。

  葉子豪也很驚愕,怎麼好好的突然就變得有生命之危?

  林城醫遲疑了一會兒,才又開口道:「王爺,恕臣多嘴,依臣之見,許是有人觸發了小姐舊有的記憶,才引起傷部血脈流動,影響了小姐。」

  曜玄凰的手一抖,擡眸看著他,「你說……這是有人勾起茉兒的回億,才引發的?」

  「是的,小姐現在這種情況,若是那人再繼續故意引發她舊有的回憶,小姐的病症會加深,血脈壓積會引發頭部劇疼,嚴重點便會致命。」林城醫沈重地說明現在的情況。

  「葉叔,茉兒身邊有多出什麼眼生的人嗎?」

  「小姐身邊的人都是安排過的,還有暗衛守著,沒有任何異常。」葉子豪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王爺,莫不是宇文城主那天說的人?那名叫墨夜的侍衛?」

  「他入城了?」曜玄凰仔細回想茉兒中午跟他相處的時候還很正常,難道是在他離開的那段時間出了事?

  「暗探曾在皇都探取到他的消息,但他好像發現了我們的人跟著他,把人甩開後,隱了蹤跡。」

  食指在桌面輕彈,曜玄凰神色一冷,「搜!將他視為叛匪,將他的特徵發佈全城,定要把他拿下。」

  「是。」看來王爺對茉兒小姐真的很在意。

  「城醫,茉兒現在這種情況,有辦法醫治嗎?」曜玄凰一顆心不由得直往下沈,就像浸在冰冷的湖水中,冷冷冰冰的。

  要是茉兒真恢復了記憶,那他該怎麼辦?在她的記憶中是否還會有他的存在?

  雙手緊握,薄唇緊抿成一條線,他不容許這種事情發生!茉兒是他的!

  「其實,依微臣之見,最好是搭配銀針渡穴,助小姐將血脈衝散,但十分危險,若是有個萬一,今後小姐不是沈睡不醒,便是喪命。」這種病症,林城醫這輩子也是第一次遇到,現有的醫書所提到的例子少之又少,實難拿來做為醫治的範本。

  「若是銀針渡穴散血成功,那小姐的頭疼夢魘之症自會痊癒,也有八成的機會可以恢復記憶……」

  林城醫的解說頓了下,瞄了一眼王爺陰沈沈的臉色,又想起葉總管特意交代他小姐的情況,再對照王爺現在的表現,他連忙又補充道:「還有另一個方法,跟銀針渡穴是完全相反的,便是銀針封穴!」

  「將欲散的過大血塊停在小姐的傷處附近,讓小姐自體本身花費長久的時間吸收,只是這方法會讓小姐在血塊消散前,都不可能有恢復記憶的機會,而且時日一久,恢復的機會就越低。」

  這方法有傷醫德,小姐原本就是被改換了記憶的人,現下若是這麼做,等於是將小姐的過往一舉抹煞掉。

  「……」曜玄凰不語。

  林城醫跟葉子豪對看一眼,兩人心底都認為,自家王爺一定會選擇第二個方法,畢竟以王爺對小姐的感情,怎麼可能會冒著失去她的危險選擇第一個?

  曜玄凰覺得胸口像是有根針一樣慢慢地扎進心底,一寸一寸地感受到疼,從胸口慢慢地蔓延至四肢百骸,讓他窒息。

  聽到這兩個方法時,他應該想也不想的就選第二個,但是腦海中卻不停地浮現出茉兒失落的表情,還有那雙信任的眼睛。

  「若……若是用第二個方法,那要多久的時間血塊才會散去?」喉間一陣苦澀,他艱難地吐出這句話。

  林城醫先是訝異了下,然後思考了半響,「這……微臣也不敢說,依照先師手劄紀錄、小姐血塊大小推測,短則一、兩年,長則十年都有可能。」

  又是一陣無語,林城醫已經說出了他身為大夫該說的話了,能做最終決定的,不是他。

  曜玄凰的耳朵突然動了動,不遠處有腳步聲由遠至近,瞥了一眼,「現在有辦法控制住小姐的情況嗎?」

  「短時間內可以。」意思是有段時間給你考慮。

  「先下去吧。」

  「是。」林城醫和葉子豪一起躬身退下。

  掀開花廳的簾子,茉兒換了一套白色裡衣,簡單地在外面套了水藍色的衣裳,臉色還是有些蒼白的朝曜玄凰走去。

  他心底一痛,趕上前扶著她,「怎麼不在房裡等我就好?」

  茉兒勉強地勾勾嘴角,「沒事,我想都醒了,不如出來走一走,才不會一直胡思亂想。」她想,也許是那個人說的話才讓她作了惡夢吧?

  想到了那個人,茉兒的目光停在曜玄凰完美的側面上,眼臉低垂,手心滲出薄薄的細汗,欲言又止。

  「白天的事嚇到了?」曜玄凰取笑地伸手刮刮她的鼻子,不著痕跡地套問她的話。

  以往的茉兒不會想那麼多,所以會順著他的話講,但是今天的茉兒不知道為什麼特別敏感,就是知道他在打聽白天他們分開後發生了什麼事。

  她想了又想,最後還是一咬牙,擡眸看著他,「雁德,我、我、我是不是有一個師兄?」

  曜玄凰僅有一瞬間的失神,一眨眼又恢復原本的表情,眸底有幾分訝異,「你怎麼突然提起他?」話說得好像他早就知道有這個人一樣,但目光卻在她沒看到的時候,變得非常冰冷。

  茉兒一愣,「我真的有個師兄?」說不清心底是什麼感覺,原來那個人真的是她的師兄,但看雁德的樣子,又不像是存心騙她,會不會是他跟師兄有什麼誤會?

  曜玄凰點點頭,「當然,要不你以為你的武藝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你跟他同時都拜在人稱劍俠的原震手下,而原震早在兩年前就過世了。」笑笑地說著,促狹地對她眨眼,「你見到墨夜了?」果然是他!

  茉兒不好意思地點頭,「嗯,午時你離開之後,師兄便來找我,你……」遲疑地擡眸望著他,「跟師兄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小心翼翼地問著。

  曜玄凰一笑,「的確是有些誤會,我當初跟師兄說一定會好好照顧你,後來卻害你負氣離開,他可能知道你摔傷了頭,才對我這麼不滿,連見我一面都不肯。」

  回想到林城醫方纔的話,心底一沈。

  看著她的目光微黯,大掌輕縮,將她的小手整個藏入手心裡。

  「茉兒。」一定要快點找到墨夜,萬一墨夜強硬地勾起她的回億,那她的命……心裡一震!

  「嗯?」

  想說話的唇突然間感到特別乾澀,嚥了口口水後,曜玄凰才開口,「茉兒,如果說……有機會讓你恢復記憶,你願意嗎?」不在意的時候,他可以恣意地毀去她所有的過往,但是現在心裡多了她,他卻不敢這麼做了。

  越是在意、越是喜歡、越是……憐惜,他就越不敢妄為,若是終有一日,她想起了一切,會不會因為他隨意地抹煞她的過去而恨他?

  想到她會用著憎恨的目光看著他,他就無法接受,一顆心就像是被一隻手抓住一樣,縮疼不已。

  「真的嗎?我當然願意!」茉兒欣喜地說著。誰喜歡當一個沒有過去的人?空白的記憶有時候讓她很沒有安全感,白天又讓師兄這麼一說,她更想尋回自己的一切

  相對於她的高興,他的目光一點也不為她而喜,反而是心痛,茉兒不懂他為什麼會這樣。

  「雁德?」

  曜玄凰伸手抱著她,「茉兒,倘若我跟你說,恢復記憶的代價,很有可能是一輩子沈睡不醒,或著是喪命呢?」抱著她嬌軟的身子,他下定了決心。

  他可以忍受一年、兩年甚至是十年後她或許會恨他,但是他不能接受她馬上想起一切或永遠沈睡,他想要陪在她身邊。

  她的笑、她的怒、她的無奈、她的心軟,這一切的一切,怎麼可以拿那機會來賭?萬一她再也醒不過來,那他該怎麼辦?

  已經動了心,怎麼可以將他孤獨地拋在這裡?忍受這沒有她的世界?

  茉兒一愣,抓著他背後的衣裳,「雁德,你把話說清楚,什麼叫永遠沈睡?」

  掙扎地想退開他的懷抱。

  曜玄凰卻將她抱得更緊,下巴抵在她的發頂上,緩緩地將方纔林城醫所說的兩個方法都講了。

  說完之後,兩人都無語,只是靜靜地抱在一起。

  茉兒覺得自己現在的思緒一片混亂,很不甘心,又很生氣,她只是想要找回過去而已,為什麼有這樣多的問題?她也很害怕,換回記憶的代價,有可能是付出她的生命,但是……

  驀然間,她突然感受到掌心下的輕微顫抖,先是一愣,而後才知道他為什麼會顫抖,目光瞬間柔得就像能滴出水一樣。

  他把選擇交給了她。「如果我說,我願意賭這個機會呢?」她的聲音有些低啞。

  「我會告訴你,我不準!我寧可讓你氣我,怨我,也不讓你有機會離開我!」

  茉兒眼眶一熱,「為什麼不讓我離開你?反正你不是很多侍妾?」

  曜玄凰抓住她的肩膀低頭望著她,鳳眸裡微微赤紅,「只剩下你了,要是你再拋棄我,那我不是要孤家寡人過一輩子了?」

  沒有明言出來的愛,卻讓人感受到話語裡的真,茉兒笑得連淚水都忍不住滾落,捏了捏他的肩膀,「那我不是慘了,要讓你綁住一輩子?」

  曜玄凰聽到她這句話,就已經知道了她的選擇,控制不住地揚起大大的笑臉,用力地把她抱進懷裡,緊得沒有一絲空隙,「嗯!誰讓你是我未婚妻!」心滿意足地貼在她的耳邊說著。

  「是啊,誰讓我爹娘當年識人不清,我認了。」回抱著他,茉兒把眼淚抹在他的衣服上,算是為她的記憶小小報仇一下。

  兩人相擁著,彼此心裡都在激盪著,聽著他的心跳,茉兒從白天開始就慌亂的心跳漸漸穩定下來,在他的懷抱中感到溫暖,整個人放鬆下來後,倦意也跟著襲來,眼皮開始打架。

  「謝謝你肯放棄過去,陪在我身邊。」在她睡著之前,這句話隱隱約約地飄進她的耳裡。

  然後,她滿足地勾起嘴角,在他懷裡蹭了蹭,軟軟地回一句,「誰讓我這麼喜歡你。」然後閉上雙眼,沈入夢鄉。

  曜玄凰嘴角的笑只差沒有咧到耳邊,低頭吻上她的額。「我也是。」

  ***

  過了幾天,玉衡城裡還是有些騷動不安,陳左卿叛亂一事,還是流入了尋常百姓家中,幸好曜玄凰派人鎮壓得快,所以城裡並沒有引發什麼大事。

  另外還有就是初州、山州、從州三州之亂,軍情也十分緊張,而衡州跟初州的交界更是布下重兵,以防亂兵闖入衡州地界。

  有許多小道消息一直在民間竄流著。有人說,舉兵的是二十年前失蹤的二皇子,也有人說,是因為百姓不堪苛政而舉兵的,再來就是皇都方面,位高權重的陳左相居然逃到初州幫助叛匪,而皇帝極有可能御駕親征。

  這些事情都有人向曜玄凰報告,曜玄凰也沒有刻意制止這些流言,只是做他應該做的事情。

  他跟宇文懷燕所負責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剩下的就是皇帝的事。而他最近除了處理陳家所留下的餘波之外,就是等著墨夜的出現,他必須先將事情跟對方說清楚,以免墨夜好心做了壞事,刺激到茉兒,害她的病變得更嚴重。

  另外,湳王一事也有了下落,二十年來,終於有了一個明顯的線索,原來當年湳王被叛軍帶走後,曾經在馳州出現,還把他交給四季閣裡的一個姑娘,不過那姑娘也離開很久了,最後關於她的消息,是有人看到她出現在沿海附近的州城裡。

  曜玄凰現在就只是在等待墨夜出現,將事情講開了以後,他就要帶著茉兒一起去天權城,沿海幾個城市不少,只有一個名字可以做為尋人的依據,他要趕過去幫忙,順道跟在天權城的獄甯兒把事情談開。

  茉兒的事情,他已經先寫在信上交給宇文懷燕轉給獄甯兒,獄甯兒回信臭罵了他一頓,要他馬上滾到天權城去說清楚講明白!

  雖然有些不爽對方的口氣,但畢竟是他理虧在先,再加上獄甯兒將要嫁給宇文懷燕,所以他只好忍耐,誰讓她是茉兒的姐姐,之後極有可能必須以表姐的假身份出現,以免刺激到茉兒。

  事情過去的第五天,當曜玄凰正在陪茉兒用午膳的時候,墨夜終於出現了。

  茉兒有些不安地看著他,曜玄凰笑笑地拍拍她的手,「我去跟他說清楚,你乖乖吃飯。」其實,他也有點好奇墨夜對茉兒到底是什麼心思?居然會冒著這麼大的危險闖進內城裡救人。

  茱兒點點頭,「你好好跟師兄解釋。」

  他在心底苦笑了下,「嗯。」他的確是該好好解釋,鬧到這般地步,還不是他自己找來的。

  離開了凝星院,曜玄凰讓葉叔找來城醫跟他一起去見墨夜,走進大廳裡的時候,他看見那個昂然站在廳中的身影。

  雖然茉兒跟他形容過墨夜的相貌,但他還是略略吃驚了一下,那通身的氣度,實在不像是一個普通的護衛而已,再轉念一想,難怪他敢孤身一人進城救人。

  墨夜盯著他的目光實在稱不上友善,嗯……可以說是鄙視再加上惱怒。

  「請坐吧。」曜玄凰在大廳的主位上落坐。

  墨夜冷冷一哼,「王爺客氣了,墨夜來此,只是想將師妹帶回去,還請王爺放人。」語氣裡不無譏諷的意味。

  曜玄凰也不生氣,「坐吧,事情已非你我能控制,聽完之後,你若還是要帶走茉兒,我便不阻撓你。」他見墨夜雖然氣憤,但眼神還是十分清朗,並沒有那種愛人被搶走後的感覺,可以確定對方真的只是把茉兒當妹妹在疼。

  墨夜頓了下,轉身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等到兩位休兵了,林城醫這才從角落走出來,簡單明瞭地把茉兒的病情說明一遍,同時也把醫病的風險都說清楚。

  聽完之後,墨夜赤紅著眼睛瞪著他。事情的輕重他當然分得出來,比起恢復記憶,自然是留下一條命要緊,但是,瞭解歸瞭解,卻依舊解不了心頭之恨!

  「你把我一個好好的妹妹變成了這副模樣,你可滿意了!」他要如何向乾娘交代?該死的!

  曜玄凰默然。「……事情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當初並沒有想到會變成這

  墨夜憤恨地瞪著他,久久之後才又開口道:「日後你若是敢負心於她,我會拚盡全力奪取你的性命!」

  「此生,她都會是本王的王妃,唯一的妻。」曜玄凰鄭重地申明。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會,對視了許久,墨夜因為怒氣而緊繃的身軀才緩緩地放鬆。

  「我想見魔兒。」墨夜無奈地暗歎口氣。這事情要是讓澄兒知道了,她會如何傷心,親姐姐卻不得不變成表姐,以便能接近魔兒。

  更別說因為謊言而不得不接受這個人陪在魔兒的身邊,還有乾娘和其他人,要是被他們知道了……又是一個大麻煩。

  曜玄凰對葉子豪點個頭,葉子豪快速地退下去,不一會兒工夫,就看到他領著茉兒進廳裡。

  茉兒看看曜玄凰,再看看墨夜的臉色,安心了,看樣子兩人已經將誤會解釋清楚了。

  「師兄。」她笑吟吟的來到墨夜身邊。

  墨夜看著她這麼燦爛的笑,一時間有些恍惚,他從沒看過這樣的魔兒,顯得有些嬌憨。

  「魔……」下意識地還是想叫她原本的名字。

  「茉兒,墨夜已經原諒我了。」曜玄凰搶先一步打斷他的話。

  墨夜一頓,暗地咬牙,忍著氣對她淡笑,「嗯。」

  茉兒笑得更加開心,「太好了,師兄,其實雁德不是故意的,你別生他的氣了,何況城醫說我還是有機會恢復記憶,只不過時間久了一點而已。」

  墨夜看她這副被人賣了還替人說話的樣子,不由得心裡一陣氣苦。這丫頭怎麼從小到大都沒變?外表看起來冷冰冰只是騙人而已,這下可好了,因為失憶,把她原本的性子全露了出來,這樣以後肯定會被曜玄凰吃得死死的。

  「師兄?」茉兒偏頭不解地看著他。

  墨夜苦笑了下,「沒事,日後你們有何打算?」曜玄凰恐怕到現在還不知道魔兒的另一個身份。

  「前些天就該施針為茉兒治病,現在與你解釋清楚了,過兩天等茉兒身體調養好,施針之後,就帶著她去天權城,茉兒的表姐將要跟天權城主成親,我要帶茉兒過去認認親人,再帶著她一路到沿海幾城辦事。」

  曜玄凰絞盡腦汁才又說服了茉兒,說獄甯兒跟獄澄兒是她出了五服之外的遠親,從小到大只見過幾次面,所以他才沒有提起她們。說一個謊……真的是要千千萬萬個謊來圓。

  而茉兒現在對他的話深信不疑,對於多出幾個遠親表姐還是很期待的,而且她聽曜玄凰說,這個表姐可是馳州最有名的青樓花魁,一定長得很美!

  「那你們的婚事?」墨夜也知道獄甯兒將要嫁人的事情。

  「等事情都解決了,我會請皇上賜婚。」

  墨夜大概知道他口中的事情與三州之亂有關,點點頭,無奈又心疼地看著魔兒,「我與你們一起出發到天權城。」他也要去參加親事,還要看看到了天權城後,曜玄凰看到魔兒的親人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謝謝師兄!」茉兒很高興能有個親人陪在身邊,想了想,勾起抹笑,對著墨夜道:「師兄,你別擔心,雖然我沒了過去,但我會珍惜未來跟大家的每一個記憶,以後,我不會再忘記你們了。」

  這話說得廳上所有人心都軟了,曜玄凰看著她的目光,溫柔得膩人;墨夜複雜地看她一眼,最後也只能化作一聲長歎。

  「嗯,以後別再忘記我了,傻……茉兒。」大掌覆上她的發頂,就像兄長一樣輕柔又疼寵地揉揉她的發。

  茉兒笑著點頭,然後跟曜玄凰的目光對上,眼睛燦燦生光,唇瓣綻放的笑意,比三月的春天更加迷人。

  曜玄凰看了不由得有些癡了。這一瞬間,他很慶幸,慶幸那些甜蜜卻又帶著歉意的謊言,因為這樣,她才會在他身邊。



  【第九章】

  那是怎樣的一個畫面?就像是多吸一口氣都會破壞這一幕一樣,讓人不由得屏息。

  湛藍的天空下,一片柳樹輕垂搖擺,綠蔭底下,站著三個各有千秋的美人,一位是穿著一件繁複花紋絛紅色衣衫的女子,長髮隨風飄揚著,那雙眼眸,盈盈如水,眼角卻略略往上揚,紅菱般的唇彎彎地翹起,看似嫵媚,卻又有種出塵仙子的純真。

  站在她身邊的,同樣是一個五官漂亮得不可思議的男子,劍眉星眸,就像鳳凰一樣的耀眼美麗,卻不帶著一絲陰柔之美,一身白袍的他,姿態如松,傲氣逼人。

  最後一個,劍眉下是一雙斜飛的鳳眼,有種陰柔之美,薄唇輕勾,就有一種說不出的邪魅,深紫色的衣袍上,一隻四爪飛龍在他胸前張牙舞爪,凜凜生風,硬是將他五官那份陰柔之氣壓下,反襯出一身貴氣。

  三個人站在一起,讓一旁站著的人都看出神了,無法將目光從他們身上移開,就像謫仙下凡一樣,令人如癡如醉。

  而那謫仙般的三個人,正在說著跟他們氣質完全不符的話語--

  「你這不要臉的下三濫!居然把我妹騙得團團轉!」那穿著絛紅色衣衫的美人自然就是與天權城主定情的獄甯兒。她現在正用著與美貌完全不搭的兇惡語氣咒罵著曜玄凰。

  穿著四爪飛龍袍的當然就是曜玄凰。「事情都到這個地步了,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某方面來說,他真的無法想像茉兒會是眼前這女人的妹妹,眼角餘光掃向白袍男子,又是一個讓他吃驚的事實。

  白袍男子名叫安夜寒,是七星城主之一,負責掌管瑤光城,更重要的是,他居然是獄家姐妹的大哥--親大哥!

  這件事他剛剛才知道,也嚇了一跳,這一切當然要從獄家三姐妹的娘獄清紅說起--

  原來當年獄清紅跟上一任的瑤光城主安馹吵架,二十年前,正好是兵亂的時期,安馹不幸著了人家的道,跟一名妓女發生了關係,獄清紅知道後,大受打擊,於是離家出走來到馳州。

  原本她只是想離家一陣子療傷而已,但是越想越生氣,最終覺得,安馹雖然是被人家設計的,但是卻沒人逼他去青樓妓院。好!你喜歡去青樓是不是?老娘就自己開一間!

  因此才有了聞名辰曦國的四季閣,說開了,就是一對夫妻意氣用事後的結果。

  而獄清紅不爽跟自己的孩子分開,獨留下安家的獨子安夜寒給安馹之後,帶著當年僅兩歲的獄甯兒跟獄魔兒一起去馳州。

  堂堂的城主夫人去當一間青樓的老鴇,這事傳出去怎麼得了?所以安家封鎖了所有的消息,同時安馹也試著帶妻子回家,但獄清紅倒是開上癮了,遲遲不歸,安馹有愧於心,也不敢強逼她回家,又怕妻子在歡場上遇到什麼男人真被勾走,只好早早把城主的位置甩給了安夜寒,專心地當起獄清紅的入幕之賓,而後才會又生了獄澄兒。

  這一家子鬧得都是什麼事啊?

  曜玄凰在心底頗不以為然,那也是當年兵亂,要不,這種事怎麼可能瞞得住?

  早讓言官的唾沫給淹死了!

  「你們如果不想解決事情想吵架,就滾遠點!」安夜寒冷冷地看著面前的兩個人。

  獄甯兒嘟起嘴,一臉不甘地嘟囔著。從小到大她就怕大哥這張冷臉;曜玄凰也是摸了摸鼻子,不再出言挑釁。

  七星城主裡,最難惹的就是他了,有些人是面冷心熱,只要順了對方的意,什麼事都好商量,可他卻是面冷心也冷,鐵法不容情的一個人。

  「大哥!是這廝太過混帳了,你看他把魔兒欺負成這樣,而且、而且編那是什麼謊話?以後魔兒怎麼辦?」獄寧兒氣紅了眼。魔兒當初要不是為了救她,也不會落在這個居心叵測的壞人手裡!

  「你平常也沒有少欺負她。」安夜寒冷冷地戳她一刀。

  嘶!獄甯兒氣瞪著他。「大哥!你到底幫誰啊?」一直幫那個不要臉的說話!

  安夜寒無視她,直接對能負責的男人道:「玄凰,此事你的確做得不美,日後你打算怎麼辦?」已經發生的事情就是發生了,事後這樣氣呼呼的大罵有什麼用?

  「茉兒的情況我方纔已經跟你說過了,恢復記憶絕對不可能,我不會拿茉兒的命來賭!我已經向皇上請摺,待事情告一段落後,讓茉兒以吳氏之女的身份嫁給我。」他告知他的打算。

  「為什麼?」獄甯兒才不贊成妹妹嫁給他!

  兩個男的一起無視她。安夜寒點頭同意,「嗯,這是最好的處理方式,到時再以娘家表親的身份送她出嫁也是一樣。」

  「大哥!」獄甯兒氣急敗壞的看著他。

  「不然呢?你是要讓魔兒以吳茉兒的身份活著,還是拿她的命去賭?把事情說破了對魔兒有什麼幫助?再說,不是永遠都無法恢復記憶,等就是了。」安夜寒只用了幾句話就堵得她啞口無言。

  獄甯兒咬著下唇,紅著眼,憤憤地瞪了兩人一眼,「你都幫他說話!魔兒是我們的妹妹,你真是絕情!」話落,拎起裙擺快速地跑走了。

  安夜寒看著她跑遠的背影,輕歎口氣。「玄凰,我將妹妹交給你了。」這幾個妹妹,自小就讓娘給帶走,每個都像娘一樣讓人不省心。

  曜玄凰慎重地點頭。「我會好好照顧她的。」

  ***

  曜玄凰跟茉兒在天權城逗留了一段時間,這段時間裡,獄甯兒沒少當棒打鴛鴦的棒子,一直將茉兒霸在身邊。

  曜玄凰一再忍讓,終於還是受不了,趁著某天獄甯兒去試嫁衣的時候,帶著茉兒悄悄地離開了。

  茉兒雖然很捨不得,但是她也感覺得出來獄甯兒似乎很討厭曜玄凰,想了想,還是跟著曜玄凰離開了。

  官道上,他們兩人一騎地奔馳著,茉兒攏緊了身上遮沙的薄披,好奇地問他,「雁德,我們現在要去哪裡?」

  「去太州,那邊的探子傳來消息,有一個疑似媚娘的女子出現在那裡。」曜玄凰心裡隱隱有絲期待。

  原本接到的消息,是說一位七、八年前離開四季閣的嬤嬤有可能知道媚娘的下落,現在更好,安夜寒跟獄清紅確認過,才知道,原來那個嬤嬤就是媚娘本人,只是後來她改名換姓,四季閣裡都只稱她叫陳嬤嬤,而不知道她以前的花名叫媚娘。

  他有一種預感,只要找到了媚娘,就能夠找到失蹤二十年的曜玄翰!

  靠在他胸前,茉兒可以感受到他的期盼,伸手輕覆上他抓著馬韁的手背,「嗯,老天爺一定會遂你所願的。」

  「希望如此。」曜玄凰加緊催促胯下的駿馬,駿馬嘶鳴一聲,如箭離弦般地直射而出,疾速地朝他們所冀望的地方奔去。

  進了太州境內,馬上就有他們的人前來迎接,看到是誰來迎接他們的時候,曜玄凰暗叫聲糟糕。

  來人是一位長得十分艷麗的女人,穿著一身火紅色的衣衫,腰間還系一條紅色的長鞭,看見曜玄凰的身影後,臉頰上也泛出了紅暈。

  女人對於自己的所有物被覬覦都是很敏感的。茉兒一下就察覺到那女子看曜玄凰的神色裡帶著情意,心裡不悅,扭頭看著身後的男人。

  「她是誰?」

  「太州州史的女兒,應該是為了媚娘一事而來的。」他解釋道,同時在心底臭罵太州州史,怎麼會讓她來帶路?

  余艷艷看著坐在駿馬上的男人,又是心酸又是開心,她一直都很喜歡珩王,原本以為她的身份足夠當他的側妃了,沒想到一個多月前,她突然收到消息,說王爺已經找到喜愛之人,將身邊的侍妾全部遣散了,跟皇上一樣,只鍾情一人。

  接到這消息後,她的心都要碎了,傷心了好一陣子,不過她沒想到他居然會突然來到太州!她的目光從他身上移到他身前的人,仔細打量後,不甘心地暗咬銀牙。這麼普通的一個女子,會是王爺的心上人?她不信。

  曜玄凰對她迷戀自己一事很是清楚,以前見過兩次面,都是在皇家宴上碰面的,他還曾經好玩地逗弄過對方,故意對她很溫柔,擾亂對方的春心,不過現在看到她一臉不甘地瞪著茉兒,他就後悔了。

  「她看我的眼神……不是很友善,你確定沒招惹過人家?」茉兒現在看他的眼神也非常的不友善。

  「沒有,你相信我。」現在當然是打死也不能承認!他們說得很小聲,彼此靠得很近的低語,看得余艷艷眼裡直冒火光,立刻策馬上前,打斷兩人的親密。

  「艷艷參見王爺。」聲音甜得都能滴出水了。

  余艷艷身後帶來的幾個護衛不由得打了個寒顫,驚愕地看著自家小姐。要知道,小姐漂亮歸漂亮,但性子傲得很,好些個公子喜歡她,她都看不上眼哩,沒想到心這麼大,原來看上王爺了。

  茉兒更加不高興了,臉色微沈。

  曜玄凰安撫地握住她的手,輕捏了捏,「余姑娘,在外就叫公子吧,我們現在就出發吧。」語氣平淡,連看她一眼也沒有。

  余艷艷心裡一酸,她當然也看見王爺的動作了,勉強勾起嘴角,「是,那這位是?」

  她打探的語氣讓曜玄凰非常不爽,臉色一沈,「汝等稱為夫人即可,出發吧。」

  余艷艷臉一僵,低頭應聲,「是。」策馬回身,對身後幾個護衛揮揮手上的馬鞭,「出發!」

  幾個護衛都不是瞎子,看到小姐轉過來的臉色那麼猙獰,很聰明地閉上嘴巴一句話都不說,馬上催促著馬匹快速奔馳。

  曜玄凰騎的是皇家所飼養的寶馬,跑起來比起他們都快,他越過余艷艷來到一個護衛身邊。

  「已經確定對方的身份了嗎?」

  護衛瞥一眼身後陰沈著臉的大小姐,「是,屬下們進村裡打探過,容貌與瑤光城尚主夫人所說的極為相似,據瞭解,對方已經嫁給一位李姓老鰥夫,搬到此地定居已經有七年的時間,兩人育有一子,平日在村子裡做人極為低調,算得上是村子裡的優渥人家。」抱歉了,能夠在王爺面前露臉,比起討好大小姐有用多了。

  曜玄凰多看他一眼,「嗯,不錯。」能審時度勢,看樣子余州使除了疼女兒之外,也不是完全的無能,把手下的人調導得還可以。

  護衛臉上一喜,「謝王爺!」心裡已經樂得開花了。有王爺這麼一句不錯,回去後還怕不陞官?

  「那村子離這多遠?」

  護衛在心底折算了一下,「如若快馬加鞭,約莫兩天的時日可以到。」他瞟了眼王爺懷中的姑娘,看起來是個普通的弱女子,這行程她可能受不住。

  茉兒感受到他的目光,偏頭回視著他,確定對方眼裡並沒有惡意之後,才露出笑靨,「那就騎快點吧,我受得住。」

  看見她的笑,那護衛愣了一下,臉上不知怎的泛起了紅暈,急忙地轉回頭,直視著前方。

  「是!」

  曜玄凰有些不滿地探手捏捏她的腰,茉兒回頭賞了他兩顆白眼,對他兇惡地咧咧嘴。他被逗笑了,寵溺地摸摸她的臉,將披風系得更緊,以免風沙刮粗了她的皮膚。

  一行人除了夜晚住宿之外,剩下的時間都是在馬背上度過。

  每次住宿休息時,余艷艷都想辦法要接近曜玄凰,但在萬花叢中生活過的曜玄凰哪看得上她那幾手,俐落的抱著茉兒進房,丟下一句不得入內,就硬生生斷了她的念頭。

  氣得余艷艷不知道摔壞了多少客棧裡的杯子,還好錢賠得很爽快,客棧老闆還很大方的再送了一盤杯子進去讓她摔。

  兩天後,他們照著行程到達小村子附近的山路上,時至中午,曜玄凰看了看天色,就讓眾人在原地下馬休息吃飯。

  連趕了兩天的路,路程又顛簸,茉兒不是不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對以前的的她來說,這樣根本算不了什麼,只是她被曜玄凰呵護久了,身子也嬌貴了起來。

  「喝點水。」曜玄凰解下馬背上的水壺遞給她,心疼的看著她被烈日曝曬後的臉頰都紅了。

  茉兒接過手灌了幾口才還給他,旁邊一道帶刺的光芒戳著她的後背。抿抿嘴,她也有些無奈。

  這兩天下來,她從一開始不高興未婚夫被人盯著不放,到現在,反而是同情起對方了。未婚夫的態度這麼傷人,她真佩服對方可以忍受。

  曜玄凰對余艷艷的態度只差沒在臉上刻幾個字:我很討厭你,不要靠近我!

  吃過了午飯,也休息夠了,正當他們幾人想要繼續趕路的時候,曜玄凰卻揮手要眾人安靜,他神色凝重地蹲靠在地上,兩手平放在路面。

  手心傳來一股很輕微的震動,他眼底閃過不解,沈思了下,站起來左右張望,他們現在正處在半山腰的山路上,而山路就只有這一條。

  他看準另一邊濃密的樹林還有半人高的野草,「把馬牽到裡面去,馬嘴用繩綁起來,快一點!」拉著馬韁,牽起茉兒的手,他先一步朝草叢堆走去。

  身後幾個人疑惑地對看一眼,礙於曜玄凰的身份,他們也不敢多問,跟著牽起馬走進草叢裡。

  曜玄凰領著他們走了一段不算短的路,將馬綁在一旁的樹上,「等會兒千萬不要出聲,靜靜地跟著我就好。」

  「是。」

  他們將馬綁在樹林深處,然後又悄悄地潛回去方才停下來休息的地方,曜玄凰看了看四周的大樹,抱起茉兒,挑了其中一棵高樹跳了上去,很隱蔽地將兩人的身影都藏在濃密的枝葉後。

  這幾個護衛都不是傻子,一看情況就知道出事了,其中兩個同時拉著余艷艷,跟著躲藏到另外一棵樹上,另外幾個也全部躲藏起來。

  茉兒偎在曜玄凰的懷裡,隱約中似乎知道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心跳得有些快。

  曜玄凰抱緊她,靠在她耳邊低語:「沒事。」

  眾人在樹上等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然後不遠處開始傳來轟隆隆的聲音,眾人臉色一變!上過戰場的都知道,那是一大群馬匹靠近時會發出的聲響!如今三州之亂尚未平息,全國軍情警戒中,不可能有如此大批的隊伍結群而行,那那些人是?

  藏在樹葉間,曜玄凰居高臨下一看,遠方帶起了沙塵,一群約莫四、五十人、穿著黑衣的隊伍迅速地奔馳而來,鳳眼微瞇,看著那群人由遠而近地經過山路,而那些人穿過他們面前的道路時,夾帶著一股濃厚的血腥味。

  曜玄凰臉色一變!仔細地打量那些人的衣著打扮,黑色的衣物不好辨識,但好幾匹馬都被鮮紅的汁液染了身,幾個人手中的長刀上也都染滿了鮮紅色血液。

  茉兒捂著口鼻,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讓她忍不住反胃,緊緊皺著眉頭,直往曜玄凰懷裡縮去。

  等到那些人都走遠了,再也聽不到馬蹄聲,眾人才從樹上下來。

  「王爺!事情不對勁,陳媚娘所住的村落,就在這山腳下不遠處。」護衛之一靠了過來。

  曜玄凰同樣也想到了這件事,「快走!」

  大夥的臉色都很難看,二話不說回頭牽馬,快速地趕往陳媚娘所住的村子。

  原本茉兒覺得方纔那批人經過時帶來的血腥味已經夠濃厚了,直到靠近村莊她才知道,方纔的味道僅僅是十分之一而已。

  屠村!

  馬上幾個人的臉色或青或白,小村子裡,四處可見飛濺的血跡,還有倒地的屍體,那些屍體的表情都十分驚恐,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彷彿在訴說著他們的不甘心!

  村子裡是一片脆異的寂靜,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死寂,就像是這個地方已經沒有任何生機,讓人毛骨悚然。

  余艷艷雖然會武藝,但她一個千金小姐哪曾看過這種場面,從馬背上溜下,蹲到一棵樹後就開始吐了。

  「陳媚娘住哪?」曜玄凰看到這些,臉色也很難看。方纔那些黑衣人一定是來這裡屠村,一定是因為陳媚娘……

  護衛領著他快速來到村尾其中一間青磚蓋的大屋,大門已經被砸開,門板上還掛著一具屍身,曜玄凰掩著茉兒的眼睛,不想讓她看到這些恐怖的慘況,茉兒卻推開他的手,對他搖搖頭。

  曜玄凰歎口氣,拉起她的手往裡面走去。

  穿過前庭的小院子,一進到廳裡,就看到一個約莫十二歲的小姑娘躺在血泊之中,另外一邊的小門裡躺著一名五十歲左右的男子,也早就斷氣了。

  「王爺,這位就是陳媚娘的丈夫。」護衛指著地上的男子。

  「把陳媚娘找出來!」

  「是!」四個護衛散開來到每一個房間去搜索。

  茉兒看著那個躺在血泊中的小姑娘,眼眶忍不住一紅,「是不是為了滅口才……」語氣哽咽得說不出話來。方才進村的時候,她就已經看到很多小孩子躺倒在村子口。

  「是。」曜玄凰心底早已經翻起滔天怒火!皇叔,這就是你所想要的嗎?你想要當這個國家的王,卻是如此對待你的百姓?你於心何忍?於心何忍!

  茉兒抿著嘴,一顆晶瑩的淚珠滾落在地上,她蹲下去伸手輕輕地將那小姑娘還映著驚恐的雙眸闔上。

  「王爺!找到陳媚娘了!」護衛的聲音從後院響起。

  曜玄凰快速來到後院,兩個護衛正圍繞在一個倒地的婦人身邊,從她身邊的血跡來看,足以想見對方應該也死了。

  線索又斷了!

  曜玄凰閉了閉眼,「通知余州史速速來處理,你們幾個辛苦一點,先將死者聚集在一起,到時候以火焚燒。」心底十分失落,莫非三弟真的與他們皇家無緣,才會這樣波折重重。

  「是。」護衛之一離開去傳訊,另外一個則去屋外通知其他人幫忙擡屍體。

  「為什麼要焚屍?」茉兒不解地望著他。

  「這麼多屍體,如果不快點處理,只怕會引起瘟疫,將屍首聚在一起,與官衙裡的紀錄核對死者身份後,就地焚燒,才能保持這裡乾淨,此村靠海,要是引發了疫病,將是一發不可收拾。」曜玄凰解說著,難掩語氣裡的疲憊與失落,還有臉上的痛心。

  茉兒伸手抱住他。「雁德,我相信天無絕人之路,一定還有機會的,不是說過湳王曾經出現在馳州,只要走過,必有痕跡,再努力一點,一定會找到他的。」

  曜玄凰不語地抱緊她。茉兒就這麼閉上眼,靜靜地靠在他懷裡,一會兒後才睜開眼,她正好面對著陳媚娘的屍身,看了幾眼,心裡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怎麼好像有地方看起來怪怪的?是哪裡?

  她偏頭看了好--會兒,就是覺得不對勁。「雁德,你看,陳媚娘的屍身是不是有點奇怪?」

  聞言,曜玄凰也轉過頭去盯著陳媚娘的屍體,兩人方才都離得有些遠,此時靠近一看,腦海中同時閃過一道靈光!

  「是血!」兩人異口同聲說道。

  躺在地上的陳媚娘是腹部中刀而亡,地上蔓延著血攤子,不對勁的地方就是那攤血,應該是像湖泊形狀地散開,但這血跡左右兩邊卻都硬生生地斷開來,好像有什麼東西擋住似的?

  仔細一看,這血泊斷開的地方有縫隙,曜玄凰伸手一探,有風,下面有東西!

  「茉兒,你退開點。」曜玄凰伸手將陳媚娘的身體往旁邊推。

  茉兒退了兩步,卻怎麼也不肯再退了,就是站在他身後。

  陳媚娘躺臥的地方下,正好有一個小巧的木把手,緊貼在地上面,上面已經讓鮮血浸濕了,曜玄凰將把手從地上拉起來,試拿了下,把手有些沈,他一用力,嘩啦啦地帶起一片血液跟塵土,把手緊黏著一大塊圖形覆土的木板,露出了底下的深坑。

  而坑裡頭,一個約莫六、七歲的男孩子紅著眼睛瞪著他們,緊咬著牙關渾身發顫。

  「啊--」男孩看見躺在他們身後的陳媚娘,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後,從洞裡跑出來撲到曜玄凰的身上。

  「娘!」他用力地槌打曜玄凰的身子,神情狂亂。

  曜玄凰一震,擡起驚喜的雙眼跟茉兒對看,兩人都看見了彼此眼中的喜悅。

  突然間,茉兒的眼角餘光似乎掃到一抹刺眼的亮光,下意識地順著那道光芒看去,下一刻,她驚愕地睜大眼睛!

  陽光下,後院的小倉房後面,站著兩名黑衣男子,手上各拿著一把弓弩,弩上的箭閃爍著冰冷的光芒,對準著曜玄凰。

  「雁德!」叫聲淒厲,她想也不想地撲向前--

  曜玄凰在看到她驚恐的目光時就知道出事了,正想轉過頭,電光石火間,後面那兩名埋伏的殺手也射出了箭!

  銳利的破空聲傳來,來不及了!

  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抱緊眼前的孩子,身上傳來一股沈重的推力,一睜眼,茉兒驚懼含淚的面容在他面前飛跌出去!

  「茉兒!」撕心裂肺般的痛一瞬間在他胸口炸了開來!

  茉兒被箭直接射中肩膀,整個人被箭弩的力量帶著向後摔倒在地上,突如其來的劇痛讓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方纔那孩子的尖叫已經把護衛引回來,一聽到王爺的嘶吼,加快腳步地衝進後院,正好看到茉兒推開王爺的那一幕,想也不想地提刀衝向那兩個還想放箭的殺手。

  曜玄凰衝到茉兒身邊,箭穿透了她的肩膀,將她釘在地上,淡紫色衣衫已經被鮮血染紅一片。

  「茉兒、茉兒……」他慌亂地看著她,不敢輕易伸手觸碰她,眼睛早已泛紅。

  失血過快讓茉兒的臉色頓時變得一片慘白,看著他心痛慌亂的模樣,心裡不捨,她艱澀地出言安慰,「我沒事……」

  你不要哭……但這句話還來不及說出口,她就沈進一片黑暗之中,什麼也看不見了。



  【第十章】

  天權城內一片寂靜無聲,每一個奴僕都小心翼翼地做著自己手邊的事。

  十天前,珩王突然帶著身受重傷的吳小姐來到天權城求醫,據說那時候吳小姐已經剩最後一口氣。

  經過城醫的搶救,總算是把命給留住了,可還是昏迷不醒,而他們心目中美若天仙的未來城主夫人獄甯兒,則在看見受傷的人之後,居然不顧形象撲上去就想打人,幸好被英明的城主給攔下來。

  茉兒的情況,其實就是失血過多,再加上剛受傷時他們所處的小村根本就沒有大夫,拖延到醫治時間,傷口本身又受到了感染,讓她高熱不退,才變得那麼嚴重。

  曜玄凰在太初城停留了兩天,等到茉兒的情況稍稍穩定一些之後,馬上帶她回天權城找城醫醫治。

  他身上還是十天前那套深紫染血的錦袍,頭上的金冠早就不知道哪去了,幾綹長髮垂落,眼睛裡一片血絲,下巴上的青須都冒了出來,整個人是少見的狼狽與頹廢樣。

  「玄凰,你去休息一下吧。」宇文懷燕看他這個樣子,心底也不好受。

  曜玄凰就像沒聽到一樣,依然坐在床邊,握著茉兒冰涼的小手,出神地凝視著蒼白的她。

  這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瞭解什麼叫做痛徹心扉,第一次發現,生命居然是這麼的脆弱,只差一點,只差一點她就要香消玉殯在他懷裡……

  他害怕,真的害怕!

  他原以為自己對茉兒的感情還不到生死相許的地步,只知道自己很喜歡她,甚至可以說是愛她,直到差點失去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他是很愛、很愛她,失去她對他來說居然是這麼可怕的一件事,讓他差點瘋狂。

  獄甯兒在一旁撇撇嘴,要不是每次吃飯都有懷燕壓著,她很懷疑這個人是不是還記得要吃飯。雖然她對他還是很不滿,但看在他對魔兒情深的份上,她就不計較他害魔兒失憶跟受傷的事了。

  宇文懷燕搖搖頭,帶著獄甯兒出去。

  聽到關門的聲音,曜玄凰僵硬的身子才動了動,緩緩地俯下身,靠在茉兒的頸邊,鼻中縈繞的是濃厚的藥味,微微地偏過頭,薄唇輕觸著她纖細脖子上跳動的脈搏,眼睛一熱,兩道熱液不受控制地滑出緊閉的雙眼,輕輕地沒入了她的衣領裡。

  跟父皇的逝世不同,他知道那是必經的過程,就算是帝王也難逃一死,加上父皇晚年身子多病,他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就算是傷痛,也還能自持靈台清明,但是她不同,她真的把他嚇壞了。

  茉兒從沈沈的睡夢中醒來當下,第一個感覺到的就是脖子上那熾燙得足以灼人的吻,耳邊聽到隱約的吸氣聲,蒼白的唇微微一彎。

  「雁德……」

  氣若遊絲,若不是全心放在她身上,他也不會聽到。

  聞聲,曜玄凰身子一震,偏過頭去,緊貼著她的面容,由上而下地凝視著她清明的雙眼,「茉兒……」聲音瘖□。

  茉兒凝視著他通紅的雙眼,眼底一陣不捨,這麼近地看著他,也發現了他的狼狽,心裡一陣酸澀,主動親親他的嘴。

  「我沒事。」

  曜玄凰眸中映水,低頭輕輕回吻她,脫掉靴子後躺在她身邊,避開她的傷口抱緊她,「以後不可以這樣嚇我。」

  茉兒淡淡一笑,「好。」他眼底的害怕、傷心,她都看見了,心底一暖,「我只是想保護你。」

  「不要有下一次。」他寧可自己受傷,也不願意看見她受傷。

  「好……」柔柔一笑,眼底充斥的都是對他的情意。

  曜玄凰將她攬得更緊一些,現在他終於可以安心了,多日來的疲憊一下子全湧了上來,眼皮越來越重,就這麼抱著她,沈沈地睡著了。

  茉兒偏頭看著他的睡臉,輕輕地靠在他的胸口,緩緩地閉上雙眼,陪著他一起入夢。

  ***

  茉兒轉醒之後,傷勢也跟著好轉,在所有人細心的呵護下,她養傷也養胖了一圈。

  半個月後,她終於想起來一件事。

  「雁德,那個孩子呢?」還記得她受傷前找到的那個孩子,應該就是陳媚娘的兒子。

  曜玄凰正陪著她坐在屋外曬太陽,「怎麼突然問起他?」順手把擺在一旁小幾上切好的蘋果遞給她。

  「就是想到,那孩子呢?」茉兒看了看,搖搖頭。她已經胖了好多,再吃下去,她怕自己會走不動。

  「那孩子……」曜玄凰想到那個受到極大刺激的男孩,不禁輕歎,「過兩天就要送回皇都,皇上已經指了一戶人家收養他。」

  茉兒疑惑地看他,「為什麼送到皇都?」她原本還想把孩子帶在身邊,年紀小小就遇到了這種事,令人心疼。

  「那孩子……應該說陳媚娘,她是陳氏旁支一脈的後人,當年她是特意被送到馳州藏在青樓裡的。」這又牽扯到了陳家的事情,這孩子怎麼說也是陳氏的後人,萬一又被有心人給利用,會是一個麻煩,還不如將他帶到皇都,在天子底下監看著。

  「什麼?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曜玄凰拍拍她的手,緩緩地跟她解釋她養傷這段期間發生的事情--

  原來陳媚娘當年算得上是皇叔最信任的相好之一,皇叔當年起兵的時候,就已經安排好後路,原本是想跟著陳媚娘一起退到元葳國去,但沒料到七星城主會這麼快就趕到皇宮,情況失去控制,皇叔在逃亡途中突然下落不明,而被劫走的湳王,就這麼輾轉地落到陳媚娘手中。

  陳媚娘當年不過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被安排到青樓已經很不願意,又怎麼肯多帶一個累贅在身邊?但那時候風聲緊,她沒辦法把小孩子帶出城賣掉,只好忍耐著養他。

  好不容易找到機會,她把孩子帶到牙行,隨便開個價就把孩子給賣了。

  在青樓裡待了十年,她看透了很多事情,也瞭解到皇叔從來只是把她當成一顆棋子,但她明白,總有一天皇叔會來找她要湳王,因為那孩子是很好的棋子。

  只是她已經變了很多,也明瞭自己當初的想法有多自私,又怕給四季閣帶來麻煩,所以找了一個還算中意的對象贖身離開,過起相夫教子的生活。

  就在半年多前,她突然發現村子裡多了好幾個眼生的人,而且頻頻跟她打聽她的往事,她警覺到事情不對勁,從那時候起就開始防範,只是後來事情也失去了控制,她跟丈夫孩子都無法逃離村莊,所以只好趁著夜深人靜的時候偷偷挖坑,好為夫家留下一滴血脈。

  「這些事情都是她事先寫在信裡面的,她把信藏在孩子身上,就是想要我們發現的時候,能夠饒過這孩子。」曜玄凰當然一眼就看透了陳媚娘的用意。

  茉兒輕輕歎氣,「她也算是得到報應了,而且她不惜犧牲自己也要保護孩子,想來真的很偉大。」難怪所有人都死在前廳或偏室,只有她一個人死在後院,原來是要以自己的屍身來擋住孩子的藏身之處。「那湳王?」

  曜玄凰一笑,「只要找到信上她所提到的牙行,再找到當年的紀錄,就可以找到三皇弟的下落了。」經過了這麼多年,這次總算有點線索了,再追查下去,一定可以將三弟給帶回來。

  「那就好。」茉兒知道湳王是他心裡的一個疙瘩,以前曾經聽他說過,要不是陰差陽錯,當年被抱走的應該是他。

  「過陣子,皇上賜婚的旨意也下來了,我們參加完宇文大婚後,就該動身回玉衡了。」

  「嗯。」茉兒臉色微紅,有些害羞。昨晚他才跟她說過,等回到玉衡城,就該準備他們兩人的婚事了。

  「害羞什麼?早該辦的,若不是你受了傷,我們賜婚的旨意也該一起下來。」

  曜玄凰促狹地笑道。

  「皇后娘娘到時候會來為我送嫁嗎?」茉兒沒有其他的親人,也不好意思麻煩獄甯兒她們這幾個遠親。

  曜玄凰嘴角抽搐了下,「皇后不得隨意離開中宮殿,放心吧,到時候獄甯兒她們姐妹都會來為你送嫁,還有安城主也是。」前兩天他才跟安夜寒談到這件事。

  所有人都同樣責怪他,要不是他的謊話,茉兒就能光明正大的以安魔兒的身份嫁給他,而不是用吳茉兒,不過也還好,他捏造的身份也不算太低,只是沒親人送嫁。

  這個年頭沒親人送嫁是一件很羞辱的事情,為了這一點,獄甯兒指著他的鼻子不知道臭罵了多久。

  「這樣好嗎?雖然是表兄弟姐妹,可是你不是說我們是出了五服以外的表親?」那麼淡薄的血緣,她不好意思麻煩人家。

  要知道送嫁不僅僅是人來而已,還要為她添妝,她又要嫁給皇子,添妝的物事自然不然太過落俗,這都要花費一筆不少的錢呢。

  「放心吧,這事還是獄甯兒主動提的,安夜寒也同意了。」應該說,同意的是他。

  「嗯!」茉兒這才露出安心的笑容。

  曜玄凰看著她的笑,心口就漲滿了濃濃的暖意,低下頭,擷取了這朵笑花,深深地將他所感受到的幸福傳遞給她。

  兩人唇齒交融,彼此之間流竄的愛意雖然從沒有說出口,但心底卻早已知曉。

  若是不愛他,又怎麼可能會捨命為他擋那一箭?

  若是不愛她,又怎麼可能守在傷重的她身邊,難受哭泣?

  「茉兒、茉兒……」曜玄凰抱緊她,含著她的唇輕喊著她的名字。

  茉兒雖然羞赧,但還是很熱情地回應他,勾著他的脖子,露出她最甜美的笑。

  這一刻,曜玄凰很想笑,他也真的笑了,「呵呵……」低沈的笑聲在她的耳邊響起,就像一首悅耳的曲調,動聽又令人迷醉。

  「你是我的茉兒。」不管她是不是會有恢復記憶的一天,她永遠都要留在他的身邊。

  「嗯,所以你以後不準有侍妾喔!」茉兒眨眨眼,難得調皮地打趣著。

  「哈哈哈……」曜玄凰放聲大笑,一反手,在她腰上捏了一把,笑吟吟地看著她,「好!那以後就你幫我換衣服了!」

  「才不要。」想到那個畫面,茉兒羞紅了臉,想推開他。

  「不行,就這麼說定了!」他才不管她的反抗,她羞紅的模樣,讓他心波蕩漾,邪氣地一笑,含著她的耳珠低語,「大不了我也幫你換衣服。」

  「啊,我才不要!走開--」茉兒捂著耳朵,趁他不注意推開他,一彎身從他臂彎裡逃了出來。

  「過來,我現在就幫你換衣服,來來來!」曜玄凰全身火熱,一臉興奮地追著她。

  他那表情,讓茉兒笑得快直不起腰了,一邊繞著桌子跑,一邊嬌笑著逗弄他。

  遠處,獄甯兒的身影藏在隱蔽的一角,又是欣慰又是難過地看著茉兒粲笑的臉龐。

  「別難過了,至少她得到了幸福。」宇文懷燕溫柔地勸著。

  獄甯兒沒好氣地白他一眼,「這是騙來的幸福!」她一直是這樣認為的,所以才沒辦法對曜玄凰有好感。

  宇文懷燕淡笑,「走吧。」將手遞到她面前。

  獄甯兒回頭再看一眼茉兒,難過地低下頭,投入他的懷抱中。宇文懷燕半抱著她離開。

  「她是我妹妹耶……」獄甯兒哭紅了眼睛。她真的很傷心,從小到大相依為命的魔兒,居然認不得她了,明明是親姐妹,卻得要用這種身份相見。

  宇文懷燕當然知道她的不捨,但這種事也是兩難,命跟回憶,只能選擇一樣,已經選了命,說再多也是沒有意義的。

  「我討厭曜玄凰!」獄甯兒在心底決定,這輩子她要討厭曜玄凰到底!

  「好,我知道,你就努力討厭他吧。」宇文懷燕只能默默支持妻子的決定,至於實質上的行動,他可是愛莫能助。

  ***

  兩個月後  玉衡城

  當朝唯一一個王爺大婚了!這是舉國上下都歡騰的事情,皇上還特意遣了皇室的儀仗當作新娘的送嫁隊伍。

  這一天,原是白色城牆的玉衡城,被漫天鋪地的紅色綾布覆蓋,滿城歡慶城主大婚,街道上每個人都喜氣洋洋的。

  新娘子則從皇都出嫁,是天子所賜的榮恩與聖典,比照了皇朝公主出嫁時的行程而走。

  不過,有人高興,也有人不高興,大婚的隔天,負責掃街的人發現,除了煙火的碎屑之外,還有一種垃圾最多,就是破碎的瓷碗杯盤,據說破碎的,其實是一顆顆少女心啊!

  回到婚禮,玉衡城大開,準備迎接送嫁隊伍,城中兩排的道路上站滿了看熱鬧的人潮,先進來的就是去迎親的玉衡城主,今天的曜玄凰不免俗地穿上了金紅色閃亮亮的皇子婚袍,他滿面春風地策馬領著十六名陪同迎娶的人昂首闊步地走作前面,後面就是公主的送嫁儀仗。

  先是六人持扇,然後就是公主的樂師儀仗,樂聲震天,熱鬧極了,然後進城的就是十六人所擡的花轎,花轎雕飾著一朵朵代表富貴的牡丹花,漆金帶銀,貴氣至極。

  「哇!好漂亮的花轎啊!」人群裡響起驚呼聲。

  花轎過後就是一長串擡嫁妝的隊伍,惹得眾人又是一陣驚呼聲,比起前一陣子的天權城主大婚,這次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一擡擡的嫁妝自城門外湧進來,迎娶隊伍都到內城門了,外城門的送嫁隊伍還沒走完。

  平民百姓何曾見過如此奢華的婚禮,全都興奮的大叫拍手,同時對未來的城主夫人充滿了敬佩,這不是普通人家能夠辦到的。

  迎娶的隊伍來到內城裡,大婚是在內城的玉殿舉辦,原本皇子結婚應該是在皇都舉辦,但由於曜玄凰還身兼城主之位,所以理當以城主禮在玉衡城舉辦,而王爺的生母文太妃,今日就在玉殿裡等著新人對她拜堂。

  曜玄凰下馬後在門口等著,喜娘將新娘子牽出花轎,緩緩地引到他的身邊,將她的手放進他的掌中。

  曜玄凰緊緊地握著她的手,臉上的笑比三月的挑花還要動人;手終於握到那雙熟悉的大掌,茉兒緊張的心才稍稍紓解,交握手心,微微黏膩,有些汗濕,讓她的心狂跳不已。

  出嫁前一天,瑤光城的尚主夫人還特意去她的房裡,跟她解說新婚之夜夫妻敦倫之禮,現在兩人肌膚相觸,讓她回想起尚主夫人所說的話,羞得臉色紅艷艷的一片,手心微縮,卻讓他抓得更緊。

  「吉時到--」禮官的聲音響亮如鈴。

  曜玄凰緊握著她的手,穿過一層層的迴廊、小庭,然後領著她一起來到玉殿外,身後也跟著一大批官員家眷,獄甯兒幾人也在其中。

  「新人到--」場面倏地安靜下來。

  玉殿裡,那高坐在紫漆木上的文太妃有些迫不及待地望出去,看見了兒子欣喜的面容,還有跟兒媳婦緊握的雙手,心裡一動,眼睛泛紅。

  她終於等到了兒子大婚的這一刻。

  「新人拜堂!」

  隨箸禮官的聲音,曜玄凰牽著茉兒的尹款步來到玉殿中央,昂首看著母妃,對她欣喜一笑。

  文太妃可以感受到兒子是發自內心的歡喜,欣慰地點頭拭淚。

  「一拜天地--」正式的拜堂禮開始。

  茉兒的視線望出去都是一片紅,脖子上的鳳冠壓得她有些頭暈眼花,但身邊的男人卻是緊緊握著她的手,一次也沒放開過。

  不知道叩了多少首之後,她終於聽到送入洞房!手心一緊,他領著她一起前往兩人日後要同住的院落。

  負責招待的葉子豪等人就帶著賓客前往另一個偏殿吃喜宴,剩下跟隨的不是喜娘就是新娘的至親。

  回到了新房後,曜玄凰接過喜娘遞來的機杼掀了紅頭蓋,看見了他滿心期盼的新娘,目光柔情似水。

  茉兒先是瞇了下眼,對上了他的目光,盈盈一笑,有些嬌羞、有些喜悅。

  喜娘將兩人的衣擺打了一個結,代表永結同心,再拿出剪子將他們的頭髮各剪下一綹放進一個錦囊裡,這代表結髮夫妻。

  接下來就是新郎出去敬酒了,曜玄凰不捨地看一眼嬌妻,然後在獄甯兒的催促下,慢吞吞的離開了。

  茉兒這才在丫鬟的服侍下將大紅的嫁裳跟厚重的鳳冠取下,洗漱過後,換上了另一套一樣紅艷的便袍,頭髮也是輕軟地盤在腦後。

  「茉兒姐姐,恭喜你了。」獄澄兒眼睛紅紅的。她在馳州接到消息之後,一直都很難過。

  獄甯兒在一邊拉了她的衣袖一下,「你也真是的,大婚之日怎麼可以哭哭啼啼的!」她也很捨不得妹妹頂著別人的身份嫁出去,但事已成定局,再說也沒用了。

  獄澄兒勉強笑了笑,「茉兒姐姐,對不起,我太高興了,所以失態了。」

  茉兒很貼心地遞上一塊方巾,「沒關係,我知道你是為我高興,謝謝你們特意來參加我的婚禮。」

  獄甯兒心裡也很失落,擡手摸摸她的頭,「你是我的妹妹,這是應該的。」

  獄澄兒抹去眼角的淚,從懷裡拿出一個四方的木盒,「茉兒姐姐,這送給你。」

  茉兒一笑,伸手接過來打開一看,愣了一下,精緻的木盒裡,放了厚厚的一疊銀票,每一張上面都是萬兩開頭,這少說也有二十萬兩呢!

  「澄兒,這、這是?」怎麼突然給她這麼一大筆錢?

  「茉兒姐姐,這些錢給你留在身邊使用,萬一王爺對不起你,你就拿了錢回來找我們。」獄澄兒對曜玄凰也是頗有怨念。

  「……」茉兒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頓了下,有些僵硬地笑笑。

  獄甯兒也拿出藏在懷裡的木盒子,「茉兒,這是我送你的成親禮物。」

  又是木盒?

  茉兒這次遲疑了一下才接過手,打開一看,這次不是銀票了,而是一瓶瓶小瓷瓶。「這是?」

  獄寧兒得意一笑,「這是毒藥,要是曜玄凰敢對不起你,你隨便挑一罐給他吃,就夠讓你有時間跑回來找我們了!」

  茉兒手心一抖,差點沒把整盒的藥給抖掉了。

  獄甯兒抓緊機會,跟獄澄兒兩個一直灌輸她一些若是曜玄凰對不起她,她應該怎麼做之類的觀念。

  茉兒聽得頭暈,到後來都快被洗腦了,直到天黑,新郎都回來了兩人還不肯走。

  最後是新郎的臉也黑了,她們才不甘願地離開。

  門一關上,房間裡頓時多了一股難言的曖昧,茉兒低著頭,不敢直視他焚燒著火焰的雙眼。

  曜玄凰一笑,感受到她的緊張,拿起交杯酒來到床邊,茉兒抿著羞赧的笑意接過手,兩人的手臂互勾,仰頭一起喝下交杯酒,再將杯子往床底一丟。

  一仰一合,代表夫妻以後也會和和美美。

  曜玄凰坐到她身邊,輕柔地牽起她的手,「娘子,是不是該幫我換衣服了?」

  他對她眨眨眼。

  茉兒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這麼一笑,反倒讓她沒那麼緊張了,心底一軟,還真的伸手為他解衣。

  顫抖的小手慢慢解開他的腰帶,他的眼底像有火一樣燃燒著,熾熱的凝視著她,然後她的手移向他的胸前,手心一抖,不經意地撫過他胸前的凸起,下一刻,她整個人就被打橫抱到床上。

  「哇!」驚呼一聲,還來不及反應,一張唇就霸佔了她所有的呼吸。

  然後……就是風光旖旎的新婚之夜--

  隔天,他才在妻子的櫃子上發現了那兩個姨子所送的大禮,氣得將兩個木盒給扔得遠遠的。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小妻子居然又偷偷地把它們給撿回來了。

  
番外篇之我是吳茉兒

  這是在茉兒跟曜玄凰成親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

  話說有一天,茉兒正陪著小女兒一起去她跟曜玄凰的秘密山洞遊玩,負責送她們母女上山的,是已經十六歲的長子曜書緋。

  五歲的曜書香調皮搗蛋,讓茉兒頭疼不已。

  玩了一會兒,茉兒累了,曜書香卻還皮得不像話,她只好放棄,當作沒看到,自顧自地坐在一旁休息。

  曜書香折騰完種在山上的稻子之後,又跑回來山洞裡抱著母親撒嬌。

  「母妃,陪香兒玩嘛!」曜書香有一張完全承襲於她祖母的美貌,才五歲而已,五官就極為精緻嬌美,長大了肯定會是個美人胚子。

  茉兒揉揉鬌角,「香兒,你把稻子都玩光了,當心你父王生氣。」女兒的性子像她父親,聽母妃說,曜玄凰小時候也是鬧得皇宮不得安寧,現在可好了,女兒也將她折騰得不得安寧。

  曜書香才不怕哩!她是家裡最小的公主,兩個哥哥疼她入骨,更別說是把她當成寶呵護的父王。

  說來也怪,曜玄凰生的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每一個他都疼到骨子裡去,但是每一個卻都比較愛母親。

  而恰巧,曜玄凰最愛的也是他們的母親,所以當孩子還小的時候,就常常可以見到他跟兩個兒子搶人,好不容易等兒子都大了,一個不注意又來個小的,也是跟他搶人,他很想用對付兒子的那一招,把她丟出門去就好,但是看著女兒跟妻子一雙一模一樣的眼睛時,心都軟了,只好把妻子讓給女兒。

  「母妃、母妃?」曜書香使出她的絕招,賴在母親的懷裡咿咿呀呀的撒嬌。

  茉兒愛憐地拍拍女兒的頭,牽起她的手往山洞外走,「好,母妃真是怕了你,別再破壞東西了,這裡的東西都是你父王一手做的呢。」

  「好!」曜書香嬌脆地應道。

  這些年來,茉兒常常跟曜玄凰來到這裡休息,所以這裡的東西也變多了,除了那些稻米之外,旁邊還有一畝花田,然後就是一些孩子們玩的玩具,小木馬、鞦韆等等,還多了一棵應兒子要求所種的果樹。

  什麼果他們不知道,這麼多年來,也沒看到那棵樹開花結果,兩夫婦也沒奢望可以吃到什麼水果,就當種樹一樣養著。

  曜書香沒一刻安靜,站到樹下的鞦韆前,揚著笑臉,「母妃,幫香兒推推!」

  使喚得十分順口。

  茉兒好氣又好笑地睨她一眼,走到她面前捏捏她的鼻子,「原來是想要母妃幫你推鞦韆,壞丫頭。」

  「母妃,你最好了啦,快點、快點咩。」曜書香想要玩鞦韆只能靠別人,因為她那雙小短腿還不夠力,只好可憐兮兮地望著母親。

  茉兒笑著走到她身後,先是抱著她坐上鞦韆,然後再伸手輕輕地推動。

  「哈哈哈……我飛起來嘍!好高!還要再高!」曜書香銀鈴般的笑聲響遍了山崖,茉兒也跟著忍不住笑開來。

  目光不經意地看向山崖邊的欄柵,淡淡一笑,突然想起了很多年前,第一次跟著丈夫來到這裡的情景。

  茉兒望著別處,沒看著鞦韆已經過來了,一個不小心,鞦韆用力撞上了她!「啊!」茉兒痛呼一聲摔倒在地,好巧不巧的,地上正好有一圈圍著樹的石頭,她的後腦杓撞上石頭,一下子就把她給撞暈了。

  曜書香也從鞦韆上摔了下來,幸好她摔在曜玄凰特意為她挖的軟沙子上面,除了手心磨破有點痛之外,沒什麼傷。

  一回頭,她看見倒地的母親,驚愕地睜大眼,愣了一下之後才跑到茉兒身邊,一眼就看見了茉兒後腦流出的血絲。

  「啊!母妃!」曜書香嚇壞了,哭叫著撲在茉兒身上,只是不管她怎麼叫,茉兒都沒有反應。

  曜書香哭哭啼啼的不知道該怎辦,她好怕母妃死掉!該怎麼辦?對了!哥哥!

  她在身上胡亂翻找著,找到了一個小小的木竹子,上面綁著一條引線,這是昨天她跟哥哥要來的信號煙花。

  曜書香涕淚縱橫的爬起來,小跑步來到欄柵旁邊,照著哥哥昨天教的指示拉開引線,「轟」地一聲,小木竹裡冒出了一個東西向天空射去,帶起了一陣粉紅色的煙霧。

  丟下小木竹,曜書香又急急跑回母妃身邊,搖了幾次還是沒醒過來,她害怕地放聲大哭。

  「母妃!母妃……嗚嗚啊啊……」

  沒一會兒工夫,收到消息的曜書緋跟著弟弟曜書亦急忙地趕到了。

  「母妃!」兩兄弟一個箭步趕到母親身邊。

  「你抱書香,我背母妃下山!」曜書緋看見了母親後腦杓上的傷口,一彎身,把母親架到了背上,急忙地往山下衝去。

  曜書亦抱起了妹妹緊跟在後。

  回到了內城,因為王妃受傷的關係,又引起一陣小混亂,城醫看過之後,只說幸好是小傷,多休息就是。

  曜家三兄妹守著母親,一步都不敢離開。

  過了半個時辰,茉兒才醒過來,三兄妹馬上圍到她身邊。

  「母妃、母妃你沒事吧?」曜書緋緊張地看著她。

  茉兒看著眼前三張熟悉的臉龐,三個孩子臉上的焦急跟心疼都盡入眼底,目光沈沈,靜默了一會兒之後才搖頭,「母妃沒事。」

  曜書香撲進她懷裡抽噎著,「母妃,你嚇壞香兒了。」

  茉兒拍拍女兒嬌軟的臉頰,「母妃不是故意的,香兒乖。」

  「香兒,哥哥帶你出去,母妃身上還有傷,讓她好好休息。」曜書亦伸手抱過曜書香。

  三兄妹又陪著茉兒說了幾句話後才離開。

  茉兒坐在床上,有些出神地看著房裡的景物,久久之後才歎了口氣,撫著後腦已經包起來的傷口。

  「傷腦筋……怎麼這時候想起來了呢。」她低聲喃喃自語著。

  砰的一聲,緊閉的房門突然被粗暴地推開來,一抹頎長的人影快速地朝她而來。

  那人,鳳眸裡染滿了焦急,一張俊美的臉龐上都是心疼不捨,快速地來到床邊,伸手在她身上四處摸著。

  茉兒一愣,嗔笑地睨著他,「你幹什麼呢?我沒事。」是了,這個人,是跟她結縭十六載的丈夫啊。

  曜玄凰確定她身上沒別的傷之後,才心疼地看著她紮著白布的頭,「怎麼這麼不小心?以後都不準去了。」

  茉兒靜靜地凝視他,眸底有絲光芒幽幽地閃動;曜玄凰一開始還沒發現,過一會兒才注意到妻子的目光。

  這種眼神,很多年前他似乎也見到過一次,頓時心一凜!該不會是這麼一摔……

  曜玄凰心亂地抓住她的肩膀,試探地喚了她一聲,「茉兒?」

  他眼底的害怕,茉兒看得一清二楚,小心翼翼的模樣,惹得她心口一疼,深深地吐了口氣,再一眨眼,又回復到他熟悉的模樣了。

  「嗯?」

  曜玄凰一顆心還是快速地跳啊跳的,好一會兒之後,才將她抱進懷裡,「方纔在想什麼?」不會的,城醫說過了,經歷太久,想起往事的機會已經微乎其微了。

  「沒什麼,只是想……這麼多年來,我似乎沒告訴過你,我好愛你。」茉兒靠在她熟悉的懷抱中,滿足地輕歎。

  曜玄凰胸口一熱,環著她的手臂收得更緊,「沒關係,我早就知道你很愛我,我委屈一點,也愛你。」

  茉兒氣笑了,捏了他手臂一下,「真敢說。」

  「當然嘍!我最愛的茉兒。」曜玄凰放心了,看樣子應該像城醫說的,這一輩子她都不會再想起以前的事了。

  茉兒伸手抱緊他的腰。是的,這一生,她就是茉兒了,曜玄凰的王妃--吳茉兒。

  --全書完--

  *欲知獄甯兒被宇文懷燕擄走,兩人如何迸出愛的火花,請看花園系列——唯恐天下不亂之一《狐狸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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