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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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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書名】:青玄道主

【小說作者】:中原五百,男,四川 - 成都,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仙俠小說 > 修真文明

【內容簡介】:

  何謂道主?
  答:「十方無影像,六道絕行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其他作品】:《冥主》、《浪跡在武俠世界的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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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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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曲終(下)

地藏從外面進來,步步蓮花,最後匍匐到佛陀腳下,親吻佛陀的腳趾。

諸佛菩薩盡皆看到這一幕,心想地藏王菩薩重歸我佛座下,當真是可喜可賀。佛陀將手覆蓋在地藏王的頭頂,作雷音,有獅子吼,道:「地藏當為萬佛之主。」

地藏身體一顫,竟未曾想到佛陀會將法位傳給他。

諸佛菩薩同樣震驚,因為佛陀降生世間,自然是萬佛之主,故而佛陀此言,亦有將要離去的意思。

佛音一落,便成定數。

緊接著靈山之外,竟而湧起一道天河,滾滾而下,很快就將這靈山化為澤國。

這天河每一滴水,居然是無數的妙法,以及數之不盡的神通,有佛,有道,有魔,有妖。好似世間任何神通道術都可能在天河中找到影子。

可謂化生萬法,無有窮盡。

有諸佛菩薩抵擋天河之水,那天河水立時演化出相應克制的道術。這天河水滔滔不盡,饒是一些證就摩訶薩的大神通者,都經不起河水一卷。

唯一例外的是四大菩薩以及佛陀。

佛陀抬首一望,就穿過天河滾滾,看到了雲端上的一個年輕道人,那正是太乙道主,他牽著清水道君,正對佛陀微笑著。

佛陀輕聲談息,佛掌輕輕一動,竟穿過那化生萬法的天河,直接往太乙道主打去。

太乙道主猶有閒暇,對清水道君說道:「這是教給你的最後一劍。」

他說此話時,滿眼靜寂虛無,天地間閃出一道劍光,清脆的刺在佛掌上。巨大的元氣波蕩,直接將靈山聖地化為灰燼,唯獨四大菩薩在一圈佛光中安然如故。

…………

朝小雨拿著六魂幡回到碧游宮,直接見了上清道主。

接過六魂幡,一道清氣突然將六魂幡繞了一圈,登時這破損的靈寶就整潔如新。

上清道主將六魂幡遞給朝小雨,說道:「可寫六個名字。」

朝小雨笑吟吟道:「謹遵教主法旨。」

她似毫不意外此事,彷彿已經有了準備。

朝小雨輕輕咬破自己的蔥嫩玉指,鮮血湧出,她立時在六魂幡上書寫。

第一個名字:

觀自在。

第二個名字:

普賢。

第三個名字:

文殊。

寫到第四個名字時,她臉色開始蒼白起來,但還是絲毫不停頓的寫出「地藏」二字,到了第五個名字時,她毫不遲疑的寫出「玄都」二字,然後停筆頓住。

她抬頭瞧了瞧上清道主。

上清道主漠然道:「還差一個。」

朝小雨猶豫了。

上清道主淡淡道:「還差一個。」

這次跟之前的語氣沒有分別,但朝小雨感受到了莫大的壓力。

她忍不住道:「為什麼?」

上清道主道:「你不忍。」

朝小雨道:「是不解。」

她猜出了五個要寫的名字,直到寫完之後,才意識到第六個名字會是誰,於是更加疑惑,當然也有一絲不忍,只是她不肯明說。

上清道主道:「你很聰明。」

朝小雨忽地吐了一口氣,帶著血腥味。寫這五個名字,她付出不小代價。但她不是寫不下去了,而是不想寫。

「教主你來寫。」她終於將六魂幡交歸給上清道主。

上清道主瞥了她一眼,接過六魂幡,以指為筆,在上面寫下最後一個名字。

朝小雨看得清清楚楚,正是「葉流雲」三個字。

隨後上清道主將六魂幡輕輕一搖,冥冥中自有一股力量,分為六道,往對應的人身上而去。

…………

四大菩薩紛紛大口吐出黑血,靈山破滅,他們都活了下來,沒想到卻突然遭了詛咒。

文殊苦笑道:「六魂幡。」

觀自在和普賢盡皆默然,似有默契的盤坐在虛空。

地藏雖然也吐血,但份量要比其餘三位要少的多。這不但是他有混元無極境界的緣故,也跟他煉化一半的黃泉有關。

他頭頂冒出一輪光圈,正在虛無中抵抗那股冥冥之力,延緩他寂滅的速度。

地藏對著另外三位菩薩輕笑道:「終究躲不過這輪迴。」

三人皆是默然,不久後,一一神形俱滅。

原來地藏還能墜入輪迴,已然是最好的結局。地藏頂著一輪光圈,在星空中漫無目的的走著,不知不覺到了天河邊,看到了一株草,他微微含笑,一指點出道黃泉精氣,落在這株草身上,悠悠道:「你若有來生,定當輪迴不寐。」

他繼續往前走著,不知不覺竟踏入一段星空古路,頭頂的光圈愈發黯淡了,突然耳邊響起哞的一聲,那是一頭青牛,載著一個老人,迎面過來。

地藏突然想起葉流雲說的一句話,「不可見太上。」

原來世間一切,早有定數,逃不掉的。

青牛停在地藏面前,忽有氤氳紫氣將地藏和青牛以及老人覆蓋住,隱隱有道歌從裡面傳出。

佛陀曾被太上渡化過,如今地藏得了佛陀法位,這段緣法就在他身上了。地藏明白太晚了,且又無可奈何。

…………

玄都在八景宮裡聽到了道歌聲,嘴裡不斷咳嗽,滿地都是斑斑的黑色血點。他縱混元無極,也壓不住那冥冥之力,只是良久的嘆息。

等到金銀兩童子進入玄都閉關的靜室時,才發現室內只剩下空空如也的仙袍以及滿地的污穢黑血,自那後,世上再無人見過玄都。

…………

葉流雲負手立在黃泉魔宮所在的山頂,夕陽西下,雲霞萬千。他一襲白衣,在風中翻動,如同雲煙。

背後響起輕輕的腳步聲。

葉流雲不回頭道:「盧兄,你來了。」

「昨晚夢見沈煉,他說我趕得上,還能見你最後一面。」

葉流雲道:「你說我們生來世間,到底是為了什麼。」

「我沒想過。」盧守義道。

葉流雲笑了笑道:「我以為你會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盧守義道:「那是我要做的事。」

「很好,本來活著只要做事就行了,何必想為什麼要活著。」葉流雲輕聲。

盧守義道:「沈煉也不能救你麼。」

葉流雲道:「是『我』自己要死的。」

盧守義皺眉道:「為什麼。」

他現在不明白,後來才明白,葉流雲說的「我」並非他見到的葉流雲。

那也是往後的事了。

…………

本來世間只有朝小雨這寥寥幾人清楚上清道主回到了碧游宮,但是有一天一道璀璨至極的劍氣從碧游宮發出,直接摧毀了崑崙山,世上所有人都清楚上清道主歸來了。

那是上清道主給元始道主的一道劍氣,而元始道主竟未還手。

…………

不知名的時空中,沈煉漫步在一條小河邊。那河水是黃泉分支,又叫做幽河,河水是無盡的魂念組成,片木不浮。河水聲正是亡靈的悲歌,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數百丈外的山崖定飄起一陣鈴鐺聲,在那哀切的亡靈悲歌中極為清晰,沈煉順目望過去,崖頂上正立著一個孑然的人影,紫色羅衣襯托出她動人的仙姿,不知是人是鬼,還是化身人類的妖魔。

沈煉對著她微微一笑,人生只如初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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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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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曲終(上)

彌勒見到三寶,心裡有些驚喜。

他認得三件寶物,分別是號稱無物不刷的七寶妙樹,以及有莫大威能的降魔杵和防禦性的靈寶青色寶蓮旗。

這三件寶物都是道主親手鍊制,威力很大。

比諸盤古幡之類,也不會遜色太多。

祖師道:「你六根不淨,選一件下山去吧。」

彌勒猶豫了一會,還是選了七寶妙樹。原來此物乃是菩提道主的成道之物,自有一絲至道真韻在裡面,只消不遇見盤古幡、太極圖、混沌鐘以及誅仙四劍布下的劍陣,便能對上任何寶物,都能不落下風。

他選了七寶妙樹後,心裡踏實許多,恭恭敬敬朝著菩提祖師三拜九叩。

祖師不瞧他,那七寶妙樹放出七彩光芒,轉瞬間就把彌勒送出方寸山之外。

彌勒定神察看四周,卻是發現自己到了人間界的即墨峰。

那羽化台猶在,白雲浮動山間,清風吹動袈裟,好似隱隱霞光。彌勒被清風一吹,頗有些神朗氣清,又握緊了手裡的七寶妙樹,往前面輕輕一點,數十里外的一座屹立千萬載歲月的山峰就塌陷了,很快化為粉塵。

他只用了一絲絲法力,就有如此效果,自是對七寶妙樹滿意的很。

可還未得意多久,突然間有鐘聲由遠及近,讓他煩躁得緊。

一團雲光,清波蕩漾,很快就到了羽化台上空,彌勒在台上,再也不見天光。心頭一緊,竟有些發慌。

那清波之中,走出個絕色麗人,手裡提著一個灰撲撲的鈴鐺,鐘聲竟是那小小鈴鐺發出,既沉悶,又悠遠。

彌勒心下便知這是劫數來了,他仗著七寶妙樹,稍覺心安,心想:「只消過了此劫,我還是未來佛。」

他心念一定,開口笑道:「朝仙子死而復生,可喜可賀。」

朝小雨只是微笑,目光淺淺盯著他,眼波流轉,看不出她有什麼心思。

彌勒卻被看得心裡發寒,這女人比上次鬥法時要難纏多了。他可以感受到對方那股空而不空的道意,甚至多了一點他都沒參悟的玄理。

驀然間心裡一涼,彌勒慌忙揮動七寶妙樹,霞光萬狀,襲殺四方。

但在霞光中,依稀可見彌勒的佛肚,開了一條口子,流著金色的佛血。

這道劍氣無影無蹤,一點徵兆都沒。實是大出乎彌勒意料之外。

朝小雨仍舊微笑著,落在彌勒眼中寒意更深。

他看不出朝小雨劍氣的來路,乾脆以攻代守,將七寶妙樹朝對方猛地刷過去。哪知道朝小雨將鈴鐺輕輕一擲,落在當空,就是一口大鐘,罩在頭頂。

有氣流垂下,如屋簷滴水不絕。硬生生將七寶妙樹的神光格開,反倒是彌勒又中了一道無聲無色的劍氣。

原來朝小雨徹悟真空,領悟出真空殺劍,來不知所來,去不知所去,威力莫測。

加上她以混沌鐘護身,更是杜絕了彌勒跟她搏命的可能,只能被動處於挨打地位。

彌勒不禁大為光火,頗有些後悔之前沒有選青色寶蓮旗,否則這劍氣如何能傷到他。

他頂著那青色寶蓮旗,加上自己億萬年的修為,總歸能拖延許久,哪像現在,每被劍氣削一下,自己法力就衰落一層。加上他催動七寶妙樹破費精力,竟而越來越精氣神削減,眼見得就要死無葬身之地。

彌勒頗有決斷,心知這樣下去,就再無翻盤的機會。

他猛地催動七寶妙樹,往對方狠狠一刷,登時地動山搖,人間數萬里地界都出現大地震,崩塌了數百座山峰,當真是末世情景。

爾後生出滔天怨氣,都衝著彌勒過來。

彌勒神色不變,口中念動咒語,探出佛掌,竟化出佛國,將那些怨氣吸納,然後反手一拍,往朝小雨激盪過去。

原來成佛成魔,俱是一念之間。

彌勒佛法越高,魔法就越高,剛才手段是由佛轉魔,又摻合了六道輪迴的法則。

那一掌拍下去,就立時飛出天龍八部。

那八部天龍,分別是天眾、龍眾、夜叉、乾達婆、阿修羅、迦樓羅、緊那羅、摩睺羅伽,俱是非人的眾生,此刻都染上了魔念,悍不畏死,將朝小雨所化一團清波裹住。

而彌勒趁此機會,就選了一個方向逃去。

原來他跟黎山老母有非同一般的情分,此時情急之下,便希望對方能救他一次。

至於黎山老母的根腳,卻是媧皇一縷神思所化。故而從身份地位上來講,也是不怕朝小雨的。

可惜的是,彌勒還沒走多遠,突然發現自己陷入詭異的靜止當中,耳邊只想起嘩嘩的水聲,像是時光流動。

偏偏他身處其中,一點反應都沒用。

他念頭剛剛浮起,突然間就看到自己被一口巨鐘撞擊上。

千錘百煉的金身,在巨鐘面前十分脆弱,很快就支離破碎。

這是他最後看到的畫面了。

朝小雨款款走來,從彌勒的殘骸裡尋出一面小幡,頗為殘破。這是六魂幡了,本來曾經隨著定光仙的隕落,墜入幽冥之中,被斗姆元君尋到,又不知為何落入了彌勒手中。

完整六魂幡的威力據說比釘頭七箭書大得多,上面同時可以寫六個名字,用以詛咒六人,對混元無極的人物亦是有作用的。

朝小雨不知上清道主要拿來做什麼,她也不想知道。

清波隱隱,直上碧游宮去了。

這邊彌勒一滅,靈山諸佛菩薩便有感應。

佛陀正坐大雄寶殿,旁邊本來兩個位置,分別是過去佛燃燈和未來佛彌勒的位置,現在都空空如也。

原來那過去佛早就遭劫,隕落在沈煉手上,如今未來佛也斷送在朝小雨手中。

如此過去未來不存,對於靈山的諸佛菩薩並非一個好信號。

唯獨一菩薩露出笑容,正是諸佛菩薩中智慧第一的文殊。

便有佛子問道:「菩薩為何發笑。」

文殊道:「只為祝賀世尊。」

一眾佛子皆不解其意,唯獨佛陀看了文殊一眼,意味深長。這時候有佛子突然闖進來,道:「世尊,地藏王菩薩正在外面。」

佛陀一擺手道:「放他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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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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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三寶

沈煉見了媧皇的繡球,便知道她心意定下,非要給自己苦頭吃。

大家同是元始,本來媧皇也是沒法強迫他的。可關鍵是上清道主跟他的鬥爭還沒結束,沈煉目前算是以一敵二。

當然這也不是關鍵,畢竟只消他下決心,總有辦法避免此事。

只不過沈煉還有一事要折了媧皇顏面,所以今天得先給媧皇一個面子。

另一邊媧皇已經捏起道訣,但繡球只閃著紅光,道力含而不發。同時虛空中有一道劍意遙遙鎖定沈煉,那自然是誅仙劍意了。

沈煉本能瞞過上清道主,但他見了媧皇,元始見元始,自然會讓上清道主生出感應來。

一應變化,俱在一念之間。

那誅仙劍意愈發博大,很快就遍及洪荒,許多修為高深的神魔都不禁大口噴血,神氣衰敗。

這等以一敵世的手段,洪荒的神魔哪裡見過。

由此也埋下了對誅仙殺劍的陰影。

後來誅仙殺劍那麼大名頭,也跟今日有些干系。

世間的劍意都有盛極而衰的時候,但上清道主發出的誅仙劍意顯然不在此例,還在不斷攀升。

沈煉輕輕嘆了口氣,頭頂化出黑白二氣。正是最純淨的陰陽本源。

緊接著就演化出兩儀微塵陣出來,五色光彩侵染天地,跟遍及洪荒的誅仙劍意糾纏上,將其定住。由此也賣出一個破綻,給媧皇把握住。

媧皇同樣看清了沈煉的算計,知曉沈煉低頭的原因,所以並不手軟。

原來道主之間,本無高下之分,故而能讓一位道主存在吃虧,很不容易。媧皇今天有機會落下沈煉顏面,當然不會錯過。

哪怕後來沈煉必有一報還回來,那也值了。

畢竟這種刺激的事,對於永恆的道主而言,也是難得。

紅光一閃,沈煉肩上就挨了一繡球。

虛空震盪下,沈煉道身消失。

…………

沈煉成道之後,東方琉璃淨土的青玄救苦天尊也徹底消失掉。

朝小雨不知沈煉身在何處,便進了聳立在淨土內的碧游宮等著。

只過去了數日,碧游宮忽然一震,在那雲床上現出一尊道人。朝小雨只一瞧,便知這是威震諸天的上清道主了。

她是死而復生之人,面對道主倒也沒多少畏懼。

但終究不是腦殘,所以很客氣的向上清道主見禮。

上清道主或是因為沈煉的緣故高看她一眼,指尖朝著地上一點,立時出現個蒲團,道:「請坐。」

朝小雨自是不會拒絕,坐在上清道主右首下的蒲團上。剛剛坐下,她便知道這蒲團的不同尋常。竟有股純淨的混沌之氣,晉入她體內,種種大道法則的奧秘隨即顯化她道心。

使他精氣神立時進入完滿之境,原本的真空之道,立時進入前所未有的境界。

這時候讓她再和彌勒鬥法一次,朝小雨甚至有種信心十足的感覺。

她欣然道:「多謝教主。」

上清道主道:「你現今法力大進,須得幫我做一件事。」

他實是霸道的緊,也不問朝小雨是否情願。

但他又公平的緊,先給了朝小雨好處。

當然如非沈煉的緣故,又或者青帝跟上清道主之間的神秘聯繫,朝小雨怕是受不得這好處。

她是聰慧至極的女子,如何想不到這些。

因此款款笑道:「教主有什麼事,儘管吩咐便是。」

上清道主道:「我有一件寶物,名叫六魂幡,本被我叛教的徒弟定光仙拿走,現如今卻落在彌勒手上,你替我取回來。」

朝小雨道:「教主何時要?」

上清道主微眯著眼眸道:「現在。」

朝小雨站起身來,盈盈一拜道:「晚輩這就替教主取來。」

她也不問上清道主彌勒身在何處,逕自就出了碧游宮。

上清道主瞧著朝小雨離去的倩影,自言自語道:「知情識趣。」

朝小雨當然不知上清道主給了她一個「知情識趣」的評價,她出了碧游宮,便架起遁光往黃泉魔宗而去。

魔界如今已經成為天地間一個龐然大物,魔氣森森,隨時都可能出動魔軍,毀天滅地,對於人間眾生來說,這是懸在頭頂,揮之不散的陰影。

已經有不少修士闖進魔界,但還未聽說有人能出來。

而要到黃泉魔宗,魔界卻是必經之路。

朝小雨大搖大擺的闖進魔界,白衣如雲,一塵不染。天外飛仙,驚動眾多魔靈。

魔帝棄同樣感應到這不速之客,卻罕見的沒有動手,任由朝小雨通過。

這讓魔界的魔靈驚訝不定,只得牢記這道仙影,以免日後衝撞到。

不多時朝小雨就到了鬼氣森然的黃泉魔宗的山門外。

她來這裡,自然是為了找到葉流雲。

因為彌勒和她修為大約是相差彷彿的,朝小雨還沒法判定彌勒究竟在何處。她要替上清道主做下這件事,當然會做的漂漂亮亮。

因此她不僅要向葉流雲問出彌勒何在,還要借一樣寶物,正是天界之門,也就是混沌鐘。

朝小雨未進入黃泉魔宗,直接看到在山門的界碑上掛著一枚鈴鐺。

她將鈴鐺摘下,立時便知曉了彌勒身在何處,以及混沌鐘的使用辦法。

朝小雨有了這件寶物後,最大的好處不是混沌鐘有多厲害的攻擊力,而是其用來護身,那也是萬法不沾,足以抵擋彌勒臨死搏命的反擊。

…………

靈台方寸山,乃是菩提祖師的道場。

如今高坐在講壇上的祖師,正自開講大道。這一講,正是天花亂墜,地湧金蓮。坐下的弟子們,聽得如痴如醉。

其中有一佛,生得肥面大耳,身寬體胖,正是未來佛彌勒。

他突然大哭起來,一下子將祖師講道的氣氛破壞掉。

祖師面露不悅之色,止住講道之聲。

於是這講壇只剩下彌勒的大哭聲。

他見祖師停下講道,連忙道:「弟子死劫將至,還請老師救我。」

祖師道:「本是命數使然,我不便插手。」

彌勒聽祖師說不便插手,而非說不能。就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樣,道:「懇請老師垂憐。」

祖師似乎推脫不過,便一揮手,面前多出三件寶物,分別是七彩樹枝、禪杖以及一面青色旗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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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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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沈煉的目光向天南垂落,肩頭的小鳳凰因為感應到鳳祖的消逝,發出嚶嚶的哭泣聲,其情也哀。

他從未見過鳳祖一面,對於疑似鳳祖一絲神魂轉世的魁漓倒是很熟悉。如今鳳祖卻是真正消散在天地間了,絕無半分殘留。

這是徹底的涅槃,由此對佛陀的超脫,絕對有重大借鑑意義。

那是真正的了無痕跡,而非他以往認識到的涅槃之後又復重生,說白了,仍是在紅塵苦海中打滾,算不得真正的高明。

若是如此,後來的魁漓會不見麼。

沈煉知道,魁漓依舊會存在。

孔宣的不平之意,終究會造化出魁漓。

沈煉到了這一步,看待世事的角度,已經跟過去產生了明顯的分別。

世間萬物的消長生滅,到底不過是一種緣法。

有緣而生,因緣而滅,左右不是一個又一個輪迴。

這一切都跟鏡花水月沒有區別,不同的是,在不同的人眼中,那世間萬物究竟有多大份量,如此才有多大的意義。

而道主既可以忽視一切,又可以沉浸其中,只消在世間,便可以有不同的選擇,來演繹世事。

只是無論他如何對師姐、小雨深情,那也不會有以前一樣純粹了。

沈煉卻不後悔,因為他本可以不成就道主。

他既然做了這個選擇,便是遵從了內心的選擇。

從這一點來說,他跟太乙道主卻是沒什麼分別。

可還是有些不同的。

在這個時候,沈煉又見到了一個偉岸的存在。他的足下是不周山終年不化的冰雪,前面是一條款款流淌的寒溪。

溪流上冒著寒氣,依稀可見上面有洋洋灑灑的冰花,晶瑩剔透,且又美麗絕俗。

冰花落在水裡自然就化開了,而溪流的水比冰花更冷。

溪流一邊是干淨的石壁,如同鏡子一樣映照對面立在溪邊的絕色女子。

女子的美不是世俗意義上的驚心動魄,亦非鬼斧神工的雕琢,也非天然去雕飾的清麗,而是一種柔和的美,教任何人看了都會覺得舒服。

若從臉部的線條,或者身姿上來評判,她是有瑕疵的。

可是一切整合起來,就是超乎想像的和諧統一。

那是任何造化手段都不能造就的美麗,超越了想像。

她似穿著一身薄薄的白色紗衣,眉毛極其素淡,神情也是淡淡的。

這不會讓人覺得她冷淡,只會是在親近之中多出一分敬意,不敢有絲毫褻瀆。

沈煉不做思索,就清楚她是誰。

她是媧皇,以造化成道的媧皇。

元始雖說也有造物立心的事蹟,但跟媧皇的造化之道還是有不少區別。元始的造物立心,屬於無心為之,乃是順應自然的舉措。

媧皇卻是有心為之。

向來都會有人認為無心比有心高明。

但到了最高明的層次,有無是並列的。因有而無,因無而有。缺失任何一方,另一方都不成立。

從時間節點來說,如今的媧皇還未造人。

但她畢竟是道主,所以沈煉見到的也是道主媧皇。

她也確實在這個時代活躍過。

算起來,八位道主,沈煉已經見過上清、太乙、佛陀,媧皇是第四個。

媧皇也是八位道主中唯一以女相顯化世間的。

「沈煉,你身邊這隻鳳凰我很喜歡,你讓她跟隨我可以麼。」媧皇的比春風更柔軟,比柳絮更飄逸。

她緩緩轉過身,不周山的冰天雪地,也不算冷了。

沈煉知道神話記載中媧皇身邊確實跟隨過一隻鳳凰。

他早知道的,所以才會帶上她。

可如果沈煉選擇了別的鳳凰帶著,那麼現在媧皇討要的也會是別的鳳凰。

命運既有注定的一面,也有沈煉這等人物欽定的一面。

而世間能留下聲名的妖魔神佛,本就很少有無源之水,無根之木。

如沈煉這般機緣巧合,成就道主的。

無量歲月,僅此一人。

但也不妨礙其餘道主一生經歷的傳奇以及不可思議。

沈煉並不覺得自己就能比其他道主高明、厲害。

如他所言,他和上清道主的鬥法,根本就是一場空幻的較量。

沈煉也不會在這時候大煞風景的拒絕,儘管他可以拒絕,可以改變這注定的命運。

但順水推舟,總是省力。

他不是一個喜歡自討苦吃的人。

沈煉輕輕頷首,道:「這自然是她的福氣。」

他肩頭的小鳳凰並不知道自己的命運注定了。

事實上,同樣是鳳族,孔雀選擇了拒絕上清道主,而這只小鳳凰選擇被動接受。兩人將來的命運也有了不少差別。

孔雀的命運生出許多風波,而小鳳凰的命運確實平坦許多。

但要是說兩者誰更賺,卻也難說得緊。

媧皇似不意外沈煉會答應,畢竟她的身份擺在這裡,而且女人面對男人,總是要佔些便宜的。

她輕輕笑著。

明眸皓齒,顧盼嫣然。

沈煉心如止水。

媧皇注意到了他的神態,悠悠道:「你跟太上一般無趣,我以為你們是不同的。」

沈煉含笑道:「我們是一樣的。」

這個「我們」包括太上,也包括媧皇。

媧皇收起了笑容,淡淡道:「你不必提醒我。」

沈煉又道:「道友無所不知,又何必我提醒。」

媧皇輕輕道:「所以我不喜歡跟你們交流,總是知曉一切,很無趣的。」

沈煉沒有回答,因為聰明的男子不會同女人講道理,哪怕面前的女子實際上是勘破色相的道主存在。

媧皇道:「你既然見識過誅仙陣了,我也給你點見面禮。」

沈煉道:「不必了。」

媧皇微微一笑道:「我偏要送。」

她微笑中,更有一絲俏皮。

沈煉寧願跟上清道主鬥上一萬劍,也不願意接受媧皇的禮。

他是知道媧皇的手段的。

媧皇不但有乾坤鼎這樣的至寶,更有一門寶物,叫做繡球。

繡球沒別的作用,卻可以隨意給人作姻緣。

只消沈煉被繡球砸中,他必然會化出一世,跟某個女子成雙成對。

從實質上來說,對沈煉當然沒傷害。

可是從內心上,沈煉是拒絕的。

如果他想和誰比翼雙飛,自然會去做,可不想被強迫。

但媧皇沒有給沈煉拒絕的機會,直接掏出一個豔紅的繡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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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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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終究意難平

那龍宮塌陷,神爐靜靜佇立廢墟之中,驚人至極的道火,一時間不知燒了多少前來給祖龍拜壽的強大生靈。

更有許多未被燒死的強大妖魔在火焰中掙扎、哀嚎,一時間從前華麗的水晶宮,竟也做了修羅場。

祖龍法力之高,在洪荒可謂一時無兩,見到這般慘狀,亦是心內滴血。畢竟被燒死的那些生靈,還有不少是他的龍子龍孫,嫡親血脈。

但見得祖龍大吼一聲,道音響徹九天十地。這宇宙開闢前就誕生的鴻蒙神魔,本有見元始造物立心的感悟,神通所至,難以度量,那吼聲果然是驚天動地,在茫茫無量的苦海中,振聾發聵。

於是一些被困在道火中的妖魔龍神忽然間福至心靈,憑空生出一股氣力,咬牙衝出大洋,逃出生天。

可這一吼,也耗盡了祖龍元神法力,整個人委頓當場。

忽地海水中竟傳出歌聲,一開始隱隱約約,後來越發清晰起來。隨即茫茫道火分出一條裂縫,走出個溫文儒雅的青年,他肩頭掛著一隻小鳳凰,一雙眸子卻又好似混沌點化,無邊無涯。

「十方無影像,六道絕行蹤。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祖龍道友,貧道青玄。」青年作了個道歌,然後向祖龍見禮。

他是道主,而非至尊,對於這鴻蒙成道的先天神魔還是有些敬意,可惜時運不濟,不成道主,終是鏡花水月之流,教人扼腕嘆息。

祖龍是大神通者,眼力非比尋常,如何瞧不出道人舉手抬足無不是暗合至道。連忙強提一口氣,微微欠身道:「道兄有何見教。」

青年一笑,道:「見教不敢,不過要向道兄借一件事物。」

祖龍心裡一突,他冥冥中能知旦夕禍福,已然明白,不由慘笑道:「我不知何處開罪了道兄,竟要我一身修為,都成畫餅。」

沈煉含笑道:「往常那些死在道友手上的神魔,大抵也是這麼想的。」

他雖是含笑,卻讓祖龍生出無邊寒意。

這雄霸洪荒的神王終究不肯束手,搖身一變,就是一條九爪神龍,好似大道化身,充斥著茫茫無盡的道力,彷彿一擺尾就能天翻地覆。

可沈煉輕聲念出道訣,那神爐就生出無盡吸力。

那九爪神龍,竟不斷縮小,進了神爐之中,爾後滋滋聲起,直接化為純粹至極的生命精氣。

這祖龍一死,天地間的龍族皆有感應,都無端流出淚水。

龍是雨神,它們一起悲切,這洪荒天地,頓時大雨如注,傾盆而下,嘩啦啦只是不停,生出一股滅世的大洪水。

這洪荒之水,一旦氾濫,可不是後世之水。其中先天葵水精氣極為豐富,若非極其強大的生靈,或者天賦神通厲害,都擋不住那洪水,直接被腐蝕魂魄。

而始作俑者的沈煉,卻非造下無邊殺孽。

只是生滅定數,本來如此。

其中玄機,若非道主,哪裡能明白。

一爐祖龍精氣,都被爐中道火去了雜氣,至精至純。

沈煉袍袖一揮,那神爐縮小,進了袖口。

隨後誅仙劍氣又襲殺過來,無聲無息。

沈煉一時不察,竟被削去一縷髮絲。

嚇得他肩頭的小鳳凰瑟瑟發抖。

沈煉不以為惱,笑了笑,屈指彈出一縷五色先天劍氣,飛出數萬里之外。

這裡卻是天地茫茫,如同混沌,只一個高古的神祇偉岸而立,正是上清道主。那五色劍氣一現,此處虛空的色彩就豔麗起來,生出斑斕世界,許多活物化生,可謂仙境。

上清道主不為風物迷眼,吹了一口氣,那斑斕世界就化成灰灰。

只是有此阻礙,一時間沈煉也不辨去向了。

上清道主微微凝思,一步邁過天涯,出現在洪荒天南,那裡有座不死火山,終年吞吐不息。山上儘是梧桐樹,有許多鳳凰棲息。

一隻極為清秀的孔雀,在山間行走,周圍的鳳凰見到它都輕輕避開。

孔雀極是孤傲,身上圖案卻非常豔麗,隱約有五彩光暈罩體。

突然間孔雀止住腳步,只因面前有一人攔道。

上清道主看了孔雀一眼,說道:「可願拜我為師。」

孔雀眼中現出迷惑,不知這人何等來頭,竟對他這鳳祖之子,口出狂言,要收他做徒弟。

孔雀搖頭,冷眸瞧著上清道主。

上清道主道:「你終究要後悔。」

孔雀不知來人何意,但又心中隱約失落。卻不知他拒絕拜師,就定下了將來要被上清道主的首徒多寶道人降服的結局。直到很久以後,孔雀方知今日卻是有一線改變的希望,卻被錯失。

上清道主又是一步,便進了不死大殿,裡面鳳祖似早等著。她苦笑道:「我兒卻是福薄。」

上清道主道:「鳳凰有德,倒是不必試我誅仙劍。」

鳳祖神色複雜,卻知道這是極好的結局了。她天生有不死之能,但遇上誅仙劍,這神通就起不了作用。

誅仙無物不殺,無物不滅,除卻道主,那是沒人能逃過的。

鳳祖也不掙扎,身上冒出熊熊火焰,最後燃燒殆盡。這卻是涅槃徹底,只餘下一縷純淨的火焰,明滅不定。

上清道主道:「這涅槃之法,我便收了。將來多寶得悉後,自會還你子一場緣法。」

佛陀涅槃超脫之事,卻是跟今日上清道主取鳳凰涅槃法有關的。

道主本來超脫世間,湮滅過去。

但如今再度顯化,確實要重新編織因果,最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直到一切覆滅,九位道主存在一併徹底超脫,再無痕跡。

孔雀在山路上失落之意,久久不散。便想起來問母親,於是狂奔回不死大殿。他是鳳祖之子,自然是沒有人阻攔的。

逕自入了大殿,卻只看到一縷火焰。

母子連心,孔雀立時明白前因後果。哀傷至極。

他耳邊卻響起鳳祖語聲,那確實鳳祖殘餘的魂念,只為等著他來。

「我兒可修五色神光,卻不可參悟那涅槃之法了。」

這卻是鳳祖最後的言語,孔雀唯有默默點頭。

那魂念彷彿只是為了等此刻,待到孔雀點頭後,就徹底消散。

孔雀眼神卻有起伏,終究意難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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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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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5章 煮海

上清道主現了誅仙四劍,擺成劍陣。他的手段,已非言語可以形容。

虛空中自有不知何處飛來的誅仙陣圖,涵蓋光宇,遍佈宙極。簡直教人無從擺脫,只能安心等死。

沈煉兩手空空,相比上清道主的陣仗,更是在場面上落了下風。

他倒也不慌張,使了個法天象地,竟化成一個撐天立地的神魔。成三頭身,分別代表過去、現在、未來,貫穿時光長河始終。

沈煉使出這個變化,比諸所謂的渾天不滅體都要強上百倍千倍,能跟元始真身、丈六金身之流鼎足而論,實是天地間最高明的法身。

那誅仙殺劍的劍氣凶悍絕倫,只把這洪荒天地的空間如同竹紙一樣切割。一時間如同雨點打到沈煉身上。

沈煉見狀忙手臂揮出玄妙的軌跡,格擋劍雨。

有類似金鐵交鳴的聲音震盪虛空,依稀可見化為實質的聲紋。同時沈煉那法身手臂上的汗毛紛紛揚揚落下,砸在洪荒大地上,火花四濺,有些飛禽走獸躲之不及,竟活生生被砸死,可真是無妄之災。

沈煉心頭毫無波動,這些洪荒生靈雖然結局可悲,那也是命中早已注定。

何況比諸朝生暮死的浮游,草木一生的凡人,這些生靈卻是要強上不少。不過現在上清道主攻勢凌厲,沈煉卻被迫處在守勢。

他三頭的中央一頭,眉毛一動,朝著遠方起起伏伏的巨大山脈一抓,那比星辰還要龐然的山體,竟從地表脫落。

沈煉雙手抱住山體,好似提著一根尖銳的通天巨棒,朝著上清道主砸過去。

那虛空立時被打成一團漿糊。

誅仙四劍輕輕顫動,忽地迎上去,那整條山脈,哪裡能承受誅仙劍氣的肆虐,不過片刻,就化成暴動的地火水風,被打回最基本的粒子。

沈煉悠悠吐出一口氣,對上湮滅山體,去勢不盡的劍氣。那口氣迎上劍氣,登時化為一口長索,封鎖虛空。

朝著四口殺劍絞去。

這是沈煉一口混沌本源之氣,若是稍微費點心,便可以用此重塑地水火風,演化一方完整的世界。

如今也不過用來稍微延阻誅仙殺劍的攻勢而已。

上清道主見殺劍被困住,便從袖子裡取出一枚電錘,紫光閃閃,神宵震空。

那紫色的電光,一瞬不到,就將長索覆蓋。上面冒起陣陣白煙,不一會長索就支離破碎,化作朵朵青蓮,從虛空墜落。

一時間天花亂墜,卻剛猛無儔,將大地上砸出一個個大洞。

緊跟著就有地底的岩漿冒出來,將兩人足下的洪荒染成一片紅。

沈煉一笑,對著足下的鳳凰道:「小鳳凰,隨我去太陽星。」

那鳳凰目光茫然,身體卻被注入一股莫名神力,化出遮天蔽日的羽翼,然後翅膀一張,不知飛過多遙遠的距離,竟而到了洪荒的太陽上。

這時候太陽星到處都是肆虐的太陽神火,哪怕鳳凰本身不懼火焰,此刻都感到遍體發焦,原本光鮮亮麗的羽毛,都黯淡許多。

這鳳凰飛得快,那殺劍劍氣亦是如跗骨之蛆,如實而來。

沈煉一手往太陽內部撈去,不多時就提著一口神爐。這是他當初煉製的一口神爐,早被他霍亂時空,不知何時竟到了這洪荒太陽星內部,做了太陽的內核。

那神爐也是龐大無比,但卻被沈煉隨意撥弄。如同萬物母鼎,灑出不知道多少大道本源。

沈煉指尖一動,神爐滴溜溜旋轉,周圍浮現數之不盡的道痕。那大道本源從神爐口子噴出,好似長河經天,繞著神爐,其中燦然,猶勝星河,豈是言語可以表述。

緊接著神爐就橫貫虛空,將那毀滅一切的誅仙劍氣攔下。

噼裡啪啦的爆響,發出的震動,也不知道熄滅了多少太陽神火。

原本洪荒正午的天地,此刻一下子竟來到黃昏。嚇得洪荒生靈,無論道行高低,都如臨末日,不敢出門。

那神爐堅固,竟只留下密密麻麻的劍痕,整體無損。

沈煉長笑一聲,將神爐托在手上。另一手撥開虛空,現出門戶。乘著鳳凰進去,再出現已經在茫茫大海之上。

這洪荒海洋,波濤洶湧。

一個小小的浪花,就有山崩地裂的力道。

所以就算一些天仙級別的異類生靈,都不該在大海上飛行。

這是洪荒東海,乃是龍族的天下。

今天本是祖龍千年一度的誕辰,五湖四海的龍子龍孫都跑到東海龍宮祝壽。那縱橫天地的妖魔,更不知來了多少。

足見如今龍族的盛況,便是後來的天庭,都有所不及。

以至於後來人族爭霸天地,都要說自己是祖龍後裔,用以抬高血脈。

祖龍本是宇宙開闢前就誕生的混沌生靈,曾見元始造物立心,於本源之道,當世無雙無對,離那混元無極的境界,也就一絲隔閡。

以他不知道多少元會的法力積蓄,加上天生的神魔之軀,就算對上混元無極的人物,都能抗衡一下。

如今道門和佛門未出,也無練氣士橫空出世,自然後世那幾位混元無極的人物誕生。

祖龍和鳳祖,可謂此時洪荒最頂尖的存在。

兩者一怒,伏屍百萬,流血漂櫓,絕非虛話。

相比鳳祖的低調,祖龍性喜熱鬧,居處豪奢。那東海龍宮當真不負水晶宮之名,美輪美奐,天地間都尋不出第二座。

祖龍身著帝袍,目有神光,一頭狂放的長發,隨意披灑,滿肉肌肉虯結,極具爆炸力。尤其是他額頭上的犄角,隱隱現出紫氣,高貴不可攀。

這時龍宮眾生,觥籌交錯,曲水流觴。

仙酒、仙果、以及數之不盡的珍饈佳餚,在如今的壽宴上僅是尋常事物,不值一提。

突然間祖龍竟大吼一聲,一時間海浪滔天,風雨淒切。

這雄霸天地的祖龍,此時面上儘是悲涼之色。

引得龍宮眾生大驚。

便有人開口詢問。

祖龍悲意顯露言表,道:「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天道不公。」

他悲呼三聲,眾人驚疑不定。

突然間龍宮一下子塌陷,原來一隻龐大的神爐,竟帶著驚人的熱力墜落龍宮,無論龍宮多少重禁制,都阻擋不了。

只過了一瞬,整個東海,都被煮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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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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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決戰洪荒

東方琉璃淨土,青玄救苦天尊忽然消失無蹤。

而原本朝小雨寂滅神魂的肉身多出一個著雲水服的年輕道人,眼神迷離,時而空洞無物,時而寂寞蕭索。

在他身周自有股無法形容的力量,好似讓周圍的虛空都成了水澤,若是看得仔細,彷彿能看到三千世界,萬丈紅塵的悲歡離合上演。

道人自然是沈煉,這時候他再無什麼本性靈光,更無元神,連肉身都沒了。空空蕩蕩如同無物,又彷彿包攬所有。

他輕輕拂過朝小雨的面頰,隨後這個神氣消散的仙子就好似枯枝抽芽般,開始闡發生機。

散落在虛空萬界的朝小雨靈魂碎片,得到冥冥中的指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湧入朝小雨的肉身。

宿世的記憶,像是水流一般匯聚在朝小雨的心靈中,將過去未來現在整合乾淨,元靈和生命烙印無分彼此。她已經實實在在的活了過來。

眼睛緩緩睜開,有千言萬語,都化在柔軟的目光中,如天河水波盈盈。

而沈煉的目光卻毫無波動,全然一片清寂。

柔柔的眼波漸漸消散,朝小雨忽地難過起來。她知道自己得回了生命,卻再見不到那個作為有情眾生的沈煉了。

這究竟是得,還是是失,朝小雨竟沒法分辨。

她盡力抓住沈煉的衣衫,最後手上只留下點點光輝。

一聲悠悠的輕嘆,落在她耳邊。

她側身過去,葉流雲正在不遠處,白衣如雲。

「這樣的事,我是第二次見了。」葉流雲輕語道。

朝小雨道:「第一次見的是誰?」

葉流雲深深看著她,道:「那是媧皇和太昊伏羲,他們本是夫妻的,可最後也不能長相廝守。」

朝小雨幽幽道:「那定是媧皇不願了。」

葉流雲道:「不是不願,只是不想欺騙自己。既做了道主,眾生皆是自己。」

朝小雨淡淡道:「所以這也是永遠在一起了。」

葉流雲道:「對他們來說是這樣。」

朝小雨微笑道:「我相信沈煉是不同的。」

她說這話時,其實也沒多大自信。

葉流雲翩然一笑,輕聲道:「很好。」

朝小雨凝望著葉流雲,忽然覺得他好神秘。他應該算是自己的父親吧,畢竟自己曾經是碧霞元君,是青帝的女兒。

她忍不住問道:「你的追求是什麼?」

葉流雲沒有立即回答,而是沉思片刻,道:「說不上來,有時候我聽到落葉的聲音會充滿感動,有時候又厭煩自己的生活,但說實話,我比任何人都要怕死。」

朝小雨有些出乎意料,她以為青帝是個頂天立地的存在,沒想到在他口中會出現「怕死」。雖然世間眾生都會怕死,但從他嘴裡說出來,朝小雨竟有些失落。

葉流雲似察覺到她的失落,含笑道:「若是沈煉,當會明白我。」

朝小雨點點頭,他確實是那樣一個人,總能明白別人。但別人要明白他,總是不容易。

…………

顧微微慵懶的靠在梳妝台前,嘴角含著笑意。

在黃昏的時候,她又見到沈煉了。

那時沈煉輕輕擁著她,什麼話都沒說。她覺得生命的美好,都凝結在那一剎那。悠長的歲月裡,沒有任何時光能比得上那一刻。

如果可以,她想把那一刻變作永恆。

她還是太貪心了。

他們相擁看著夕陽,直到大地上最後一絲餘暉消失殆盡。

沈煉也似餘暉一樣消失,來如春夢幾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

但她竟也不難過,因為她了結了長久以來的心願。她不可能伴隨沈煉,直到永恆的。有一瞬美好,那也心滿意足。

而且縱無言語,她也明白沈煉將凡塵俗世最後一點情都給了自己。

她很滿足。

…………

在無盡的虛空,洋洋灑灑的光輝凝結成沈煉。

清寂悄然的虛空裡還有上清道主。

無論沈煉去了哪,他總是有辦法找到的。

這話反過來也一樣。

「教主為什麼還要跟著我。」沈煉悠然地說道。

他不怕他,他們是一樣的。

上清道主道:「過過手如何?」

若是別的人,當不起他一問。但面前是沈煉,故而值得他詢問。不過要是沈煉拒絕,他也有會出手的。

但有這一問,已然是天大的禮遇。

沈煉自知拒絕不了,含笑道:「你我過手,不過是一場空幻,但教主有興致,我就陪你演繹一場。」

兩人目光一對,隨後時光激盪,他們足下竟出現看不見盡頭的時光長河。

他們竟不斷變幻身周場景,那是兩位道主正循著時光長河移動,溯流而上,等到身周風景定住,已然到了洪荒時空。

茫茫大地,比星辰還龐大的山體無非是洪荒中尋常的山丘。

隨意一隻飛禽走獸,都有天仙級數的法力。

蒼茫的山脈裡,隨時都可能冒出一個在後世能夠稱雄的霸主。但這時的天地,尚且是龍鳳兩族的天下。

這宇宙開闢就誕生的二族,真是佔盡了天地四方的氣運,為時代的寵兒。

光是大羅級別的氣息,都有十數個。

簡直匪夷所思,不可想像。

沈煉招招手,一隻鳳凰的就馴服的落在足下。

上清道主袖口飛出道劍氣,就有一條神龍血祭了劍光。

殺了一隻神龍後,上清道主彷彿才有了一點殺意,雙眼似睜似閉。

沈煉突然笑了笑,道:「我曾聽過龍鳳爭霸洪荒的傳說,後來兩族卻衰落了。原來是應在我們手上。」

上清道主不答,唯有劍光一道。

原來這宇宙開闢,先出洪荒。只是洪荒天地,過於堅固,強大生靈太多,導致終日征伐不休,怨氣滔天。

沈煉的上清道主一戰,正是要破壞洪荒穩定的結構,才有後來共工不周山倒之事。

否則那水神共工縱有通天徹地的手段,如何能撞倒那宇宙開闢後第一神山。

沈煉見劍光犀利,沒有怠慢。悠然一指,一縷清氣就將劍光架住。

上清道主神色不變,袍袖翻飛,天地間就血茫茫一片。

上下左右各有一口殺劍將沈煉圍住,絕殺之氣,哪怕只有一絲,教仙佛沾上,那也萬劫不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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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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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 道盡見上清

玉鼎為此有些心神不寧,而且他還有一點疑惑,就是師尊既然分別賜予了廣成子和清虛神通,絕無排除他的道理。

只是今日師尊的舉動,著實將他排除在外,讓他想不通。

另一邊廣成子和清虛新得了神通,縱使有些疑惑,此刻都心情迫切的想要修煉到手的神通,而不是糾纏細枝末節。

畢竟大劫將至,多一分保命的手段,就多一分渡劫的希望。

兩人心照不宣的在彌羅天找了個清淨處去參悟神通,倒留下玉鼎一個人在玉虛宮外。

玉鼎回過神來,心頭頗有些不爽。在他看來,闡教十二金仙,正因多是廣成子這等只顧自身之人,才讓當初的天地第二大教寥落於斯。

當然在他心裡也不得不承認當初萬仙來朝的截教,確實擔當得起天地間第一大教的名頭。若非各自立場不同,他對截教一些人物都是佩服的。何況論成就,截教首徒多寶作為佛陀化身之一,已經超過他們不知多少。

玉鼎不由輕嘆,感慨萬千。

他回首宮門,裡面混沌幽深,卻不知師尊心裡在想什麼。

興許闡教以及他們這些徒弟,對師尊而言真的只是過眼雲煙而已。

但他還是打定主意,有一件事必須得在三日後說出來,那就是求師尊復活楊戩。想到自己的徒弟,玉鼎痛惜無比,對沈煉恨意更深了一層。

…………

玉鼎的恨意對於沈煉而言,只是一陣清風而已,於他這山崗絲毫無損。他化眾生相開始,世間之事,便在他眼中清晰無疑,就是玉鼎玄都這等人的念頭,都是瞞不過他的。

可他到底難以置氣,就像是人很難跟螞蟻鬥氣一樣。

這話很殘酷,但確實是事實了。

玄都或許真的是世間修者的頂端了,但對沈煉而言,無非是更強壯的螞蟻,兩者本質上已經有了差別。

就算沈煉離真正成道主還差一點,那也等於是即將分娩的胎兒了,跟其他道主的本質是一樣的。

道主是一種新奇的存在方式,無數年來,能體會到這一點的,加上他也不過九位而已。

因此沈煉若有真正沒法看清的事物,那必然跟其他八位存在干涉有關。

不過其餘八位存在,似乎並不準備干涉沈煉的成道進度,甚至在默默等待他圓滿功成。

沈煉說不清自己究竟在何處,或許應該說他無處不在。

有眾生處,便有沈煉。

他彷彿舉頭三尺的神明,又似人人皆有的本性靈光,既是元始,又是真如,更是沈煉。

天地之浩渺,宇宙之無窮,人間種種究竟算得什麼,如微塵一般罷了。

故而太上以微塵演化洪荒,那真是說盡了至道的玄妙。

眾生相的進度大約進行到了尾聲,一點劍光驚動了沈煉平靜無波的心靈。他認得這劍光,天上地下,獨此一份。

劍光應該是紅色的,也可以說這是劍光顯化在沈煉心頭的顏色。這道劍光該叫什麼,既不能叫誅仙,也不能叫陷仙,更不是絕仙、戮仙,甚至也不是青萍。它應該叫通天,乃是通天教主所化的劍。

這一劍能斬落世間萬物,連虛無縹緲的心靈也是躲不過的。

甚至這一劍能斬在無量眾生的心靈深處,讓沈煉所化的眾生相暫時不能精進。

最終沈煉沒有招架劍光,只是瞧著它出現,然後化成一個他熟悉無比的神祇。那是上清靈寶自然鎖心定神真解中他觀想了無數次的神祇,可以叫他通天教主,上清道主,靈寶天尊。

他確信這次是真正見到這個偉大的存在了,而非任何道影、道相、化身。

的的確確是對方,如假包換。

沈煉道:「見過上清道主。」

如果是過去他會有些激動,而現在卻有些不外乎如是而已的感受。

上清道主的面容也不似觀想時那樣模糊,變得清晰無比,但絕難有人能記住他的容貌。因為好似他的容貌,只是人心自己的映射,你對上清道主的觀感,將會折射在容貌當中。

而且隨著觀感改變,容貌也會出現差異,總是不會固定的。

沈煉清楚,這是上清道主本質之道的體現。

如果太上是無,那麼元始就是眾生皆有的相同本質,而上清道主卻是所有一切的變化,代表任何可能。

故而上清道主才立下截教,要截取一線天機。因為在他的道看來,沒有什麼是固定不變的,更無既定的結局,所有的一切都可能改寫。

說實話,上清道主的道更合沈煉脾胃,也更適合芸芸眾生。

但有時候這也不見得好,因為上清道主一旦發起怒來,可能就會想著滅世,將一切推倒重來,因為他本就是如此隨心所欲。

在這一點上,上清道主怕是跟太乙道主頗有共同語言。

每個道主的能力是相當的,但他的道確實各自不同,最終也能殊途同歸到這個偉大層次,實是妙不可言。

沈煉不由在想自己的道是什麼,他想了想,自己還是應該用水來形容,隨時而變,隨勢而變。縱有洪水滔天的時候,但大多數時還是喜歡潤物無聲。破壞絕非他的天性,頂多是事態發展到無可挽回時,他才喜歡用霹靂手段,平推一切。

但是再大的洪水,也不會絕滅所有生機。

他著實要比面前的上清道主要溫和,可能也跟他的經歷有關。他作為人的時候,總比那些天生神魔的道主要多得多。

當然太乙道主和佛陀似乎是例外,他們都有許多輪迴的經歷。

但說起本質,太乙道主和佛陀確實分屬先天神魔。

上清道主彷彿注視了沈煉許久,然後才道:「還差一點。」

沈煉微笑道:「不差什麼。」

他知道上清道主的意思是他的眾生相還有一點才功成,上清道主大約是要替他補足這一點,至於原因,大約是需要他做點什麼。

但沈煉知道自己什麼都不差,甚至連時間也不差。

他就要在此刻,在上清道主面前成道。

本來無所有,何必惹塵埃。

他再不會是任何人的棋子了。

這是沈煉成道前最後一個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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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元始再現

佛陀降生世間,聲勢確實比太乙道主李志常降臨要浩大許多。

三界六道,凡是有些修為的人物,都有所感應。而那句「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禪音更是破開天河,直接入了九重天界深處。

在那虛無縹緲之中,有一處仙境忽地散出一陣宏大深沉的氣息,磅礴的勢頭,只在天界之上,連那唯我獨尊的禪音到了此處,亦顯得渺小。

仙境正是彌羅天,玉虛宮所在。

此時道宮深處忽地化為混沌,混沌之中豁然洞開一座道門,那磅礴的氣息,忽地化成河海一般,匯聚進道門之中,隨著道門似活物般吞吐呼吸,流出許多自然道韻。

這裡任何一絲道韻,都像是飛花飛葉一般具現,若是尋常人得之參悟,至少丹成可期,若是悟性好一點,得證長生道果,亦是不意外。

如此異象,自然驚動了玉鼎真人。

並不止他,凡是三界六道,曾入玉虛宮門下的修行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奇異的變化。

尤其是靈山佛陀坐下的文殊普賢二尊者,俱是神色一變。

但兩位尊者心思深沉,都沒有太過反常的舉動。

而星海深處,一手托玄黃寶塔,一手持人皇尺的清虛道君,此刻亦睜開天眼,生出金芒,破開無量世界,直接撥開彌羅天的迷障,看到玉虛宮的道門。

他不由低語道:「看來得回玉虛宮一趟了。」

另方面,人間崆峒仙山正登壇講道的廣成子亦抬首望天,忽道:「我將去彌羅天玉虛宮朝見大天尊,汝等好生修行,切勿懈怠。」

但見廣成子大袖翻飛,身遭仙樂響動,終化為白光,上那九重天界。

天河隱隱,水自迢迢,不時有虛影越過天河,往那彌羅天玉虛宮而去。

本有天河水軍想要攔阻,卻領到天河元帥巫支祁的法旨,不准水軍攔阻。這個出身太古洪荒的大妖,深知玉虛宮那位的厲害。要不是知道那位向來看不起他們濕生卵化之輩,巫支祁都有過去抱大腿的心思。

不過他現在終於去了一塊心憂,因為他始終對逐走他的沈煉恐懼無比,深怕哪天沈煉心意改變來找他麻煩。

現在玉虛宮那位既然顯化世間,以玉虛宮和沈煉的因果糾纏,怕是沈煉要出大麻煩。

他暗自幸災樂禍不提,這時玉虛宮的異像已經逐漸平靜。

那大道之門,緩緩變化,最終化作一座雲台,上面現出混沌水光,從中漸漸浮現一尊道相。

道相不高不大,卻給人一種氣吞寰宇的感覺,世間任何高山峻嶺乃至於星海之類,都在道相面前顯得渺小卑微。

道相正是玉清紫虛高妙太上元皇大道君,也就是世人所稱的元始天尊。

此際廣成子、玉鼎真人、清虛道君依次排列,後面更跟著一眾道德真仙,都是闡教門下,但比起三位成名萬古的金仙,都顯得不成氣候。

昔日縱橫天地的大教,如今也是大貓小貓兩三隻了。連那三教最傑出的人才清源妙道真君,如今也成風流往事,僅存在傳說之中。

元始天尊腦後現出一道明淨圓光,比諸佛陀的解脫輪之類的佛光都要更能詮釋圓滿的至道。

哪怕他自稱自己為大道化身,也是不為過的。

威嚴無比的元始天尊,此刻眼神竟是極為慈和,亦或者說是平靜,他掃過大殿諸人,似將每一個人記住,讓所有人心中都莫名激動。

彷彿被天尊記住,已然是莫大的光榮。

玉鼎等人曾經跟在元始身邊多年,此際都有些驚訝,他們從來沒見過師尊竟有如此慈和的一面。

玉鼎作為元始從前超脫時指定的繼承人,此時要比其他人膽大一點,開口道:「師尊如何又顯化世間。」

元始道:「我曾造物立心,如今物心將滅,故而顯化世間。」

玉鼎等人豁然變色,元始此言自是言明宇宙終結不遠。

廣成子道:「還請老師憐我等修行不易,指點渡劫法門。」

元始閉口不言。

廣成子等人心下大急,只是苦求。

到了他們這步,心頭哪裡能割捨長生執念,何況眼前又是自家老師,自是能捨下面皮,求老師指點迷津。

元始似被求的不耐煩,道:「廣成子你且上來。「

廣成子大喜,連忙上前,跪倒在雲床下。

元始輕輕撫摸廣成子的頭頂,廣成子立時道心多了一門神通,那卻是一方法印,又喚作無極印。

玄奧難測,連他都一時窺不清深淺。便知道這是一門頂尖的大神通,乃是老師給他渡劫的手段。

待到元始的手掌離開,廣成子慌忙叩首。

元始淡淡一笑道:「痴兒。」

另一邊清虛道君見廣成子似得了好處,亦是泛起心思,忙道:「還請老師垂憐。」

元始也不偏心,指尖泛起一道清氣,很快沒入清虛道君的身體裡。

那卻是一套掌法,共有九式。講述的是宇宙開闢之道,威力之大,無可估量。清虛道君心滿意足,也叩謝不提。

元始分別傳了兩道神通,然後道:「你們且退下,三日後我將開講大道,你們好生靜心準備。」

天尊既然開口,其餘人自然都不敢留下。

玉鼎雖然沒有得到元始傳授神通,亦不敢開口詢問。畢竟老師知曉過去未來,自有他的道理。

出得玉虛宮,雲煙清淡,依稀可見天河。

廣成子卻道:「玉鼎師弟如何未得師尊傳授神通。」

玉鼎怫然不悅道:「老師自有安排,師兄提起此事,莫不是非要跟我過不去。」

他本身道行就在廣成子之上,更得玄都的一氣化三清大神通,不自覺展露威勢,竟而壓過廣成子一頭。

廣成子突然被玉鼎氣勢逼迫,不自覺退開一步。

此時絲絲縷縷的玄黃氣橫隔在兩人中間,正是清虛道君,他笑道:「兩位師兄何必置氣,我卻想起一事,那南極師兄怎生沒到玉虛宮?」

玉鼎和廣成子這才想起南極仙翁如何不來朝見老師,怕是有蹊蹺。

那南極仙翁有一尊化身正是長生大帝,乃是天地間有名的帝君級人物,不在真武之下。向來行蹤神秘,等閒不可見。

但如今元始顯化,南極仙翁作為玉虛門下,又沒叛教而出,絕無不來朝見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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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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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不可見太上

清水被困住,眉頭一皺,頭上現出慶雲,有萬千瓔珞垂下,金光燦燦。凝固空間在慶雲法力的影響下,又復恢復如初,讓清水可以活動自如。她衣袂翻飛,立時要化清風而走。

道士含笑,輕輕一指,虛空蕩起漣漪,而清水注目四周,已經多出一道圈子般的天塹,無可跨過。

清水定定瞧著道士,也不生怒火,更不說話。

道士微笑道:「我們就不可以好好相處一會麼?」

清水冷容散著寒意道:「不可以。」

「可無論你願不願意,接下來我總會在你身邊,你也總沒法將我視若無物,所以何必要讓自己不痛快。」道士語氣很是柔和,像春風拂過池水一般。

清水凝眸在道士身上,清眸若碧波寒潭,看不出深淺,只是淡淡道:「你還有事瞞著我,對麼?」

她冷靜下來,自然可以想到很多東西。

道士撫掌道:「知道瞞不過你,我很快要跟佛陀再度交手一次,了結宿怨,你知道這種旁觀的機會總是不多的,所以我才想著要帶你在我身邊,一來不用再摻合旁的是非,二來也會對你有些幫助。」

清水道:「我總見了你和佛陀之斗,也是沒法成道主的。」

道士悠悠道:「也只是這個紀元不成而已。」

清水默然不答。

道士深邃的眼眸看著她,最後柔聲道:「聽我這一次,好麼?」

他本是漠然無情的道者,深邃的眼眸竟在此時生出萬丈紅塵才有的柔情,便是千年不化的冰心,在這時候都該化了。

但清水深知道士早已臻至道是無情還有情,道是有情還無情的至道境界,此時他展露的情緒既是真心,也是假意。

是真是假,甚至取決於清水自己的一念之間。

單憑這一點,清水就清楚自己恐怕沒有任何自己機會追上這個讓自己敬恨交加的男子。

她突然說道:「其實你殺了我,不是更好。」

若是換做別的人,恐怕沒法理解清水為何冒出這一句話來。

道士卻比任何人都明白她,輕聲道:「畢竟你不但是我的骨血,更是我和青璇的情絲所結。我遺憾的是青璇終歸是莊周將我心中美好的化生而來到世間,當我從世事的大夢清醒後,所以青璇才會從此了無痕跡。因此你認為我害死了你母親亦無不可,故而我比任何人都理解你的怨念。由於咱們之間的關係,你可能堅定的認為我是個無情之人,所以更不肯原諒我。」

「你錯了,我對你的怨念是你始終不肯復活母親,既然你不願意,那就我成為道主後來做這件事。」清水淡淡道。

道士道:「我說過你母親消失,只是因為我從世事大夢中清醒的緣故。」

清水道:「那你就不能永遠活在夢中麼?」

道士低語道:「因為我不想這麼做。」

清水道:「而我想這麼做,所以你不殺我,永遠便有這個隱憂。」

道士嘆了口氣道:「只怕你永遠都不會有這個機會。」

清水道:「我不信。」

「這個紀元終結後,世上便再無李志常了。」道士溫和地笑著。

清水眸子顫動,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李志常不復活她母親,只是因為他遲早要徹底超脫,他們終歸會不相見的。

但她還是不想原諒他,因為當他從世事大夢中清醒的時刻,就選擇了這個結局。

成道無悔。

清水道:「你給一天時間。」

道士道:「我知道你想去找沈煉,他是注定要成道主的,也是最有可能幫你的道主,但我不能讓你去見他,我說過的。」

清水道:「你之前不是想讓我們結為道侶麼,現在又改主意了。」

道士淡淡一笑道:「此一時,彼一時。而且是他先拒絕的。何況我也說過,他的心思我把握不住,所以我不想再生波瀾了,咱們平平靜靜一起等到世界末日吧。當然在此之前,我也會讓你瞧瞧我和佛陀的鬥法,給咱們接下來平靜的生活多些趣味。」

說起跟佛陀的鬥法,似他這等人都露出一點期待。

畢竟對他們這種存在而言,世間值得期待的事本就寥寥無幾。

不但他是這樣想的,佛陀也是這樣想的。

與此同時,在西天極樂,靈山之上,大雷音寺,大雄寶殿之中!

突然之間,佛光普照,照亮整個靈山淨土,甚至遍及極樂世界,無論是一草一木,還是一花一葉,甚至一粒微塵,都沐浴在佛光之中。

隨後靈山上空聳立出一尊佛像,奇大無比。佛像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中唸到:「天上地下,唯我獨尊。」

而佛像底下,正立著兩僧,各自足生蓮花,飄飛虛空,守護在佛像之前。正是文殊和普賢兩位菩薩。

紫竹林,潮音洞,觀自在菩薩正自眺望西天,大驚失色道:「佛陀降生。」

她深知佛陀涅槃之後,應當超脫世間,不再重現,如今怎麼又會蒞臨人世。

正在煉化黃泉的地藏倏地停止煉化黃泉的舉措,遠處葉流雲飄然而至,道:「如來降生,道兄作何打算?」

地藏摸著光禿禿的腦袋,又拍了幾下,道:「我現在只有頭疼。」

他要滅過去佛法,立下新的沙門,如今如來降生,算是斷去他的希望,而且如來若有法旨,他怕是不得不重歸如來座下,否則便會遭到鎮壓。

佛陀慈悲那是對苦難眾生而言,於他這樣的離經叛道者,有的是霹靂手段。

葉流雲嘆息道:「你這黃泉道已經練到一半了,實在為你可惜。」

地藏灑然道:「罷了,反正沈煉已經化眾生相,我繼續煉化黃泉也是聊勝於無而已。青帝接下來有何打算?」

葉流雲道:「咱們的約定只能作罷,不過道兄馬上要走,我就送你一句,莫見太上。」

地藏微笑道:「太上本就不可見,如何見得。」

葉流雲亦是微笑道:「道兄記住我這句便成,否則你我今後也無相見之日了。」

地藏思量片刻,沒有發現這句話的玄機在何處,但還是作揖感謝道:「那就謝過青帝提點,貧僧告辭。」

他灑然作別,足下似有台階,一步步邁向虛空,終歸消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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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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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平衡

自從那日沈煉遞完話之後,已經過去三年。

在此期間,顧微微也沒得沈煉的音訊。只是一天天看著那陳劍眉劍道神韻所化的少年成長,他可真是不普通。

常人三百年都難以得證長生道果,少年三年就成了。

顧微微自然更深信少年是氣運所終,如沈煉所言,怕是救世主角之流。她替少年取了一個名字,喚作「無我」。我便是己,取「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的意思。

又讓少年隨了她的姓,全名就叫顧無我。

這天顧微微在白雲泉旁邊打坐,忽然聞到一股血氣,卻是夜摩天到了面前跪下。他右邊一隻臂膀已經斷了,血流不止。

夜摩天修為也不淺,肉身不過是皮相,未傷根本。但他如此模樣,青霞山怕是只有顧無我才能辦到。

顧微微道:「你怎麼被那孩子傷的。」

夜摩天一臉慚愧道:「我瞧少主人劍術精絕,一時忍不住跟他過過手,哪知道」

他倒不是來告狀的,只是顧無我的劍氣霸道,他的受了傷,被那劍氣纏繞在傷口處,不能斷肢重生,只能來求助顧微微。

顧微微輕嘆一口氣,捻起一根青絲,輕輕一抖,就落在夜摩天的傷口處,登時青絲成灰,隨即夜摩天的血液止住了。

顧微微面上卻現出一絲潮紅,剛才她用太虛法驅除劍氣,沒想到那劍氣無堅不摧,竟能破虛,讓她法力有所震動。

她見夜摩天傷口癒合,斷了的手臂也重新長出來,道:「他跟你過招時還不能收住劍已經這樣厲害,真不知道將來會是何等模樣。」

夜摩天略帶畏懼,卻不好接話。

顧微微又揮了揮手,道:「你且下去。」

夜摩天如蒙大赦,馬上離開。

他走之後,一陣風起,顧無我就出現了。他比三年前長高了一些,性情倒沒什麼變化,話很少。

顧微微道:「你這劍遁之術又長進不少。」

顧無我輕輕點頭,說道:「我不是故意要傷人的。」

「我知道,而且劍是凶器,出手後本就不容情。」顧微微似不在意道。

顧無我道:「我想下山。」

他這話如飛來劍,橫空生出,顧微微彷彿有些始料未及。

她似含煙水的眸子微微閉著,沉吟一會,說道:「好。」

顧無我道:「謝謝師父。」

顧微微道:「我給你講個故事。」

顧無我抬眸看著自家美麗絕倫的師父。

顧微微自顧自道:「我有個師弟,他也如你一樣愛劍,他修行可沒你快,但也比常人快很多,反正他的天資在我平生所見,也是寥寥可數。那時候咱們青玄的教尊是張若虛真人,他很喜歡我師弟。

那時候我們修行有小成,就可以下山歷練,而我師弟入山十年,便已經有了可以下山的資格,他想張若虛真人放他下山,卻沒有得到允許。如此過了四十年,他心中悶悶,無處排遣,最終都化為死寂的劍意,從而丹成。丹成之後,他便下山了。只用了幾年,他就名震天下,他不是好出風頭的人,只是他的劍終歸不屬於山裡。

今天我答應你下山,也是因為你的劍不屬於這裡。哪怕我知道你的劍還不能收發自如,但也沒有強留你的心思。」

顧無我終於明白顧微微為什麼一口就答應了他,原來自己的師父比他想像的還懂自己。

他想下山,只是因為沒有對手罷了。

而且山裡練劍,終歸不能放開手腳。他不快活。

他以為師父不懂,但師父真的很懂。

他沉默了好一會,問道:「師父你會劍麼?」

顧微微忽地一笑,明眸皓齒,虛空生輝,「我曾經練了一萬年劍。」

顧無我眼中亮起來,道:「那師父的劍術一定很厲害。」

顧微微搖了搖頭道:「我練那一萬年劍,卻不敢說我會劍,但學到了另外一樣東西。」

顧無我好奇道:「是什麼。」

他話音未落,瞳孔放大,眼中是顧微微瑩瑩玉指,充盈天地,有風雨雷電,山呼海嘯,最終都寂靜無聲,顧無我竟不由自主跌倒在地。

顧微微語聲悠悠傳來,「我學到的便是平衡。」

顧無我沉思片刻,從地上起身,認真道:「師父接我一劍。」

他同樣做了一個劍指,朝著前方點去。以指做劍,寂然無聲,全無顧微微剛才那一劍的動人心魄。

顧微微玉容變色,手裡打出一個太極八卦,天地山澤水火風雷齊齊出現,然後在劍指下消融無形,最後一片衣角落下,歸於塵土。

顧微微心中震驚無以言表,因為她悟出平衡之道,所以周身氣場的協調,已然不可思議。她適才一劍,看似聲勢浩大,實則自身道氣平和,毫無動搖。

風雨之厲,山河崩裂,全然都是外相。故而一劍刺出,既放倒顧無我,又沒讓對方受到傷害。

而顧無我這一劍,亦是領悟了平衡,只是他窺出平衡後,不是如顧微微這樣追求和諧,反是將平衡破壞,生出不諧。

這種洞察力,決斷力,才讓顧無我一劍削去顧微微的衣角。

顧微微嘆息道:「我現在對你下山的事,一點擔心都沒有了。」

顧無我深深一拜,轉身化劍光離開。

顧微微心想,師弟你怕是早有預料了吧。

她心裡的疑問,終歸沒有得到不知何處的沈煉回答。

似乎上次沈煉傳聲,已經費了好大功夫。或許如今沈煉的狀態,並不適合干涉世間。

與此同時,清水天憑空生出一個瀟灑不羈的道士。他清俊非凡,眉宇灑脫,一身仙氣,道氣,更是冠絕世間。

天地間絕找不出第二個人如他這般。

他一出現,清水道君就出現了。

兩人眉目竟依稀相似,若有種血脈牽連。

道士灑然道:「這段時間你跟在我身邊。」

清水蹙眉道:「我無需你庇護。」

道士笑道:「沈煉那小子本事不小,我又懶得窺視他的心思,還是把你帶在身邊放心點。」

清水輕哼一聲,欲要轉身離去,可是周圍的虛空好似凝固一樣,她一時竟被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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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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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來龍去脈

「我叫搖情,顧真人在裡面等你。」僅是一瞬的打量,女子就說出了這段早已準備的話。

對於少年的到來她一絲驚訝都沒有,同樣少年也不好奇這個叫搖情的女人如何是一副早有預料他要來的樣子。

他不是沒有好奇心,只是習慣了沉默。

少年默然無語,輕輕點著頭。

搖情注意著他的姿勢,身軀微微弓著,像是蓄滿力的弓。她沒有感受到殺氣,所以明白少年是習慣如此。

說實話這種人不適合修道,因為難以貼近自然。但又適合修行,因為這種人往往執著、專注、耐得住寂寞且能吃苦。

修道和修行多數人是混為一談的,但搖情在青霞山呆了這些年,能夠體會其中的區別。

她心裡想著,顧微微若是見了這個少年,應該是高興,還是覺得麻煩。

僅僅一眼她就覺得少年一定不會平凡,可這樣的人也不會拘束在這一座山中。如果沈煉在,那麼此事就不成問題了,但顧微微呢,她畢竟不是沈煉,能夠解決一切困難。

這個問題終歸是要交給顧微微去擔心的,所以搖情領著少年穿堂過戶。

期間她問了少年叫什麼名字,少年搖頭。

搖情明白了他是個沒有名字的人,這倒是一件好事。沒有名字的人,往往過去不會太複雜。

其實人生天地,若不留名,未必就會很糟糕,因為名聲,往往也是禍根。

故而道家的前賢曾說:「至人無己,神人無功,聖人無名」。

這句話是有道理的,明白的人也不少,但能做到的,寥寥無幾。

她忽然很好奇,在顧微微的教導下,這個少年能否做到,還是顧微微會讓他將來擔當青玄的門面。

少年的心思沒有搖情這麼複雜,他一路上默默跟著這個女人,在這間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道觀裡行走。道觀的給他感覺是很清靜,然後最引他注目的是剛才路過偏殿的房簷上躺著一個人,他的直覺告訴他那個人的氣息很強,強過他山下見過的任何人。

這人自然是夜摩天,他也注意到了少年。他曾經跟隨自在天很長一段時間,故而培養出驚人的靈覺,少年給他的感覺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把劍。

「天生劍體。」夜摩天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很快他又覺得不是這麼簡單。

天生劍體是劍修中最適合修行劍道的體質,這種人往往很快就能將一部劍訣修行到許多人終其一生都無法企及的境界。

而少年彷彿本就是一把千錘百煉的神劍,只是蒙上了塵,一旦拭去塵埃,必將光芒萬丈。

這是夜摩天比搖情看得深入的地方。

很快少年見到了道觀的第三個人,還是個女人。

比起搖情,這個女人給少年一種很舒服的感覺,還有一絲熟悉。

顧微微看到了少年,止水般的面容泛起漣漪。

她終於明白葉流雲為何要推薦這個弟子來,因為他跟陳劍眉年幼時長得很像。顧微微當年入門在陳劍眉之前的,所以知道陳劍眉小時候是什麼樣子。

即使這不是陳劍眉的轉世,也跟陳劍眉大有關係。

可是師弟不是說陳師弟已經化道了,如何還能從世間重現。

顧微微心裡想,葉流雲肯定是知道的。可以她的道行,難以算出葉流雲的行蹤。而且若是葉流雲願意告訴她,那天就說了。

她不由有些埋怨,沈煉到底去了哪裡,有他在就好了。

或許真經不得想念,顧微微耳邊竟響起沈煉的聲音。

「師姐。」

顧微微忙四處打量。

她奇怪的舉動引起搖情和少年的注意。

「不用找,你看不見我,在心裡回我話就行了。」沈煉的聲音不疾不徐,似乎只有顧微微能聽到。

「這個少年是陳師弟?」顧微微心裡問道。

「算是吧。」沈煉幽幽道。

顧微微道:「什麼算是,你現在在哪裡,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成道在即,正化眾生相,所以我就在你心中。」沈煉緩緩道。

顧微微有些驚喜,道:「你快成道主了。」

「差不多,在我成道之前,還會在世間顯化一次,可能也是最後一次了,屆時我們會相見。」沈煉言語間有絲絲寂寞和蕭索。

顧微微黯然道:「怎麼會這樣。」

「師姐不必傷懷。」沈煉安慰道。

顧微微道:「對,我該為你高興的,可還是難過。」

「天地本不全,所以我縱然成為道主,也不可能將世事弄得完美。但我成道以後,便和你同在了,也算不得分離。」沈煉悠悠道。

顧微微不由疑惑,說道:「我不太明白。」

「呵呵,你會明白的。這個少年你傳他無形劍訣的劍經即可。至於他的來歷,是我截取當初陳師兄道化的神韻,化生世間。所以說他是陳師兄,亦無不可。我造就了魔帝棄,將來會毀滅世間,而他會是希望。」沈煉道。

顧微微道:「你難道不能解決那個魔帝?」

沈煉道:「一生一滅,天地至道。即便我不造就魔帝棄,也會有別的類似存在出現,不過大衍之下,總有一線生機,我用上清道主的法截取一線生機,應在了陳師兄身上。這也是我想到復活陳師兄最好的辦法,畢竟他本絕滅之命,我讓他為一線生機,故而死中求活。他的命運在他自己手上了,我想這也是他最想要的結果。」沈煉言語間有著無盡滄桑。

顧微微回憶陳劍眉的性情,知曉這確實是他最想要的結果。陳劍眉非是惜生之人,否則當年也不會道化出那一劍。即使沈煉掌控陳劍眉的命運,那也是陳劍眉不允許的吧。

「師弟你做的對,這確實是陳師弟想要的結果。我會好好教導他的。」顧微微應道,她又想起一件事,說道:「那青帝葉流雲又是怎麼回事,他如何知道的。」

沈煉道:「青帝很是神秘,而且他背後站著太乙道主和上清道主,所以他的秘密,我也沒法盡數悉知,但你不必擔憂,一切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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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送上門的徒弟

顧微微鬆了口氣,問道:「既然是青帝大人推薦的,那必然是個佳徒,不知那孩子是什麼來歷?」

對於葉流雲的眼光,顧微微當然是信任的。但她也不會貿然應下,還得看是什麼樣的人,才決定是否接受。

葉流雲含笑道:「我在三千里外的雲蒙山遇見他,便指點他到青霞山來,現在特來通知仙子一聲,還請你到時不要拒絕收這個徒弟。」

顧微微蹙眉道:「青帝大人還沒告訴我他的來歷,我可不好下決定。」

「當初我指點沈煉到青玄,說起來青玄沒有將沈煉拒之門外,現在也希望仙子不要拒絕這個孩子。」葉流雲說完後就閉著眼,似要顧微微一定答應。

顧微微有些猶豫,但葉流雲話說到這地步,就是要以當年的事做人情,顧微微雖不知道沈煉到底還認不認這段因果,可青玄還是得認。若無那件事,青玄也不會出沈煉這等人物。

可葉流雲此舉還有沒有別的含義,顧微微實是模糊得緊。

最後她還是咬牙答應下來,說道:「那孩子是什麼樣子,等他到了青霞山,我收他入門便是。」

顧微微外表柔和,卻是有決斷的女子,思前想後,葉流雲既然有了斷當年因果的意思,乾脆就應下來,後面縱有些風波,也比欠著這段因果好。

葉流雲緩緩睜看眼,看著顧微微,好一會才笑道:「不會讓你失望的。」

似是覺得沒說夠,葉流雲繼續道:「我見那孩子時,他在雲蒙山的天劍池。」

顧微微心裡一突,還有疑問,葉流雲便如一道白雲,飄然離去。

她聽到雲蒙山時,起初還不以為意,但天劍池這個地方讓她想起一些事來。雲蒙山本是一處不出名的荒山,但最近一千年,卻有一樁修行界的盛事,喚作蒙山論劍。那是天下間的劍修每隔五十年論劍的場所,最後論劍輸了的人,便要將自己的劍折斷,留在那裡。

一千年來下來,那裡已經聚集了不少有名劍修的斷劍。

近年來,這些殘劍聚集在一起,竟而生出類似罡煞一般的劍煞,如同清水,又被稱之為劍池。

劍池周圍的天地元氣受此影響,也鋒銳如劍氣,在那種環境下,即便是道行高深的劍修都不敢在那裡修行,甚至不能呆太久,否則會折損法體。

故而天劍池那裡又成了修行人畏之如虎的險境,雖然出名,卻幾乎沒有人涉足。

當然如果有大神通的人倒是能將天劍池煉化,可是天劍池的殘劍所屬各自不同,氣息駁雜,就算花費法力煉化,總體亦是得不償失,故而也沒有什麼大神通者看上這個奇地。

葉流雲說他和那孩子相見於天劍池,至少說明了一點,這孩子怕是體質頗不尋常。她倒是沒有想那孩子會修為高深,畢竟要是有高深的修為,葉流雲也不會讓她收徒。

顧微微心細如髮,短短時間已經想到很多。

但究竟具體如何,還是得等人來。

如此春來秋去,東風轉北,一場大雪突兀而至,竟讓青山白頭。

山路本來陡峭難走,如今大雪之下,更是難行。一個十歲出頭,稚氣未脫的少年,正在山路上踽踽前行。

冷風如刀,似能撕開他的血肉,但掩蓋不住他眉宇的凌厲,如刀削斧刻。

即使山路這樣難走,少年人依然沒有停住步伐。只是偶爾吹動的山風,總讓人會覺得,他瘦削的身子會突然倒下,從山路上滾下去。

縱然山上覆蓋著積雪,但從他的位置滾下去,足有數百丈的高度,即使鋼筋鐵骨,都是挨不住的。

好在他的身子雖然瘦弱,但每一步都很紮實,彷彿一顆釘子,非得深深扎進地裡,才肯罷休。

這樣一來,他走得很慢,也很耗費力氣,但終歸沒有倒下。

不知走了多久,他才看到一片幽寂的松坡,松針上都是晶瑩的冰雪,或青或白,讓人覺得這片地方格外不同。

越過鬆坡,就是一片整齊的竹林,在寒風中傲霜凌雪。

如果是文人騷客,見到這番景緻,總會大發詩興的。可少年沒有對這些景緻並無什麼欣賞之情,如同走山路一樣,越過竹林。

出了竹林,眼界再度開闊起來,這裡彷彿似另一個世界,跟外面的冰天雪地全然不同。

前方是一座遺世獨立的道觀,而在道觀的周圍是青青的草地。

少年視力很好,可以看見草地上清新的露水。

天上還飄著慵懶的白雲,偶爾雲卷雲舒,說不出的閒適悠然。換做別人,怕是讚一聲仙山福地。

但對少年而言,他知道自己到地方了。

說來他是不識字的,可是大半年前,他遇見了個「人」,然後就會識字了。他沒有父母,在遇到那個人之前,一直生活在天劍池。

尋常人是以五穀為食,但他生來就不用吃東西。

他睜眼看世界時見到的就是天劍池,便以為自己也跟天劍池裡那些劍一樣,直到遇到那個「人」,才知道自己也是一個人。

本來他要一輩子留在天劍池的,可那個人卻說他應該來青霞山的青霞觀。

那人既然讓他來,他就來了。

在那之前他都沒下過山,但也不覺得恐懼。

甚至也不留戀天劍池。

彷彿他生來就不是一個有羈絆的人。

他下山後遇到了許多人,也遇到不少事。漸漸懂了一些東西,但又不懂了更多東西。好在他從沒忘記下山的目的,於是在路上兜兜轉轉,花了大半年的時光,終於到了青霞山的青霞觀。

他平靜的走到門前,準備推開門。

當然在他貧乏的常識裡,還不知道敲門這種禮節。

沒等他推開門,門就打開了。

門裡當然有一個人,他還聞到了淡淡的香氣。

這種香氣他在山下也聞到過,但沒有眼前的人身上的香氣好聞。

他更知道有種這種香氣的人,被稱呼為女人。從另一種人,也就是男人對女人的態度來講,似乎女人會讓他們生出很多麻煩。

可既然女人是麻煩,還有許多男人會湊近,這是他在山下沒有想明白的地方。

女子是原本朝小雨化身白蓮花的婢女,她奉了顧微微的命令來接這個少年。

她擔保,自己一生中從沒遇見過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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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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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玄道主 第107章 一株草,一縷愁絲

天河茫茫,不知起源,不知所終。在天河邊上,更是一片虛無,若無大法力,在天河邊行走,只怕很快就會迷失。

可天下間哪還找得出幾個比玄都法力更高的仙家出來,以他的能耐,縱使深入天河盡頭,亦不會回不來。

他只是在河邊走著,耳邊時時泛起天河的水聲,那可比任何仙樂都要好聽,充滿自然空靈的味道。

玄都如何不清楚天河越是自然空靈,代表著清水道君的道行越發接近至道。

這位鄰居,可當真是古今無雙之輩。

要不是世間有沈煉,清水倒是他成道最大的敵手了。

玄都來天河邊本是為了散心,不知不覺又想到沈煉,便失了此前的平靜。若說到了他這步,便不超脫,那也遠超過芸芸眾生了。可到了這一步,沒能走到道途盡頭,終歸是遺憾。

只是確然如他對玉鼎所言,玄都找不到辦法對付沈煉,僅是無日無夜的感應沈煉化眾生相,待到沈煉功成,大概便是對方成為真正的道主之時。

既然平靜的狀態被打破,玄都開始四目眺望,分散注意力。

興許是巧合,原本虛無的天河邊,竟生出一株草,迎著天河水,幽幽而搖綠。

玄都看著小草竟一笑,原來小草之所以誕生,卻是他一縷愁絲所化。他道行太高,化虛為實,方有眼前能在一片虛無中紮根的小草。

不過若是不管不顧,過不多久,小草沒法紮根虛空,終歸是要枯敗的。

玄都本是無情之輩,尋常時候絕不會管這麼一株草的事。可小草到底是他一縷愁絲所化,故而對他來說,就有所不同。

玄都道:「算了,我就給你一場造化。」

他直接盤膝坐下,對著虛無中的小草,竟而朗聲讀起道德經來。這道德經傳遍大千世界,本不稀奇。可玄都讀來,幾乎能和當初老子西出函關,紫氣東來時,玉口親述相提並論。

寥寥五千的道德箴言,玄都用了一炷香的時光才朗讀完畢。

他道行高深到了極致,又有所收斂,竟而沒有什麼天花亂墜,地湧金蓮。

誦完道德經後,玄都竟有些累。他給玉鼎說了三十天關於一氣化三清的秘法,沒有覺得累。

可短短一炷香,僅僅五千字的道德經誦完,玄都就像是跟一位混元無極境的人物大戰了一番般,內心覺得疲累。

玄都當然知道他為什麼如此疲累,因為一氣化三清再如何厲害,也只是世間法。而道德經,再如何普遍尋常,那也是真正詮釋太上精義的文字。

何況他毫無保留,將自己領悟的太上之道,通過五千道德經傳給了面前的小草。

當然這並非無緣無故,而是有因有果。

若玄都不修行太上之道,便無今日的一縷愁絲。

畢竟他不是太上傳人,就不會修行到這個高度,就不會有今日的遺憾,沒有這番遺憾,就無這一縷愁絲了。

如此一來,他將太上之道講述給面前的小草,自是全了這番緣法。

至於將來會有什麼事,也跟他沒多少干係。

或許這株小草將來會有一段驚天動地的傳說,可他未必瞧得見了。

玄都拋卻無謂的雜念,回往天界。

…………

青霞山不是元氣最濃厚的仙山福地,但在那些道德真仙眼中,絕不比崑崙、靈山名聲要小。

其中的原因,自然是因為青霞山是沈煉的道場。

如同元始的道場是崑崙,佛陀的道場是靈山一樣。

又如去崑崙見不到元始,到靈山拜不見佛陀,現在的青霞山也沒有沈煉。

因為巫支祁去了天河當水軍元帥,現在看山的又成了夜摩天。

夜摩天奉了顧微微的命令,最近時間不讓任何人上山,可是面前的人,他攔不了。因為這個人是葉流雲,亦是青帝。

青帝葉流雲大概是天地間最不怕沈煉的存在,這倒不是因為葉流雲比玄都和清水道君都要強,而是大家都傳,青霞山主沈煉能有如今成就,乃是因為他佔了青帝葉流雲的機緣。

而且沈煉此前跟葉流雲發生的一些事,也彷彿證實了這點。

夜摩天是知道這個傳言的,因此他恭恭敬敬的請葉流雲上山。當然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他看到葉流雲,竟有些面對沈煉的感覺。

自家老爺據說已經是無限接近道主了,葉流雲竟跟老爺氣質有些像,夜摩天當然能揣摩出這個青帝究竟有多強大。

就算他攔也是攔不住的,所以女主人顧微微應該不會怪他。

顧微微見到葉流雲來,也有些驚訝。

但她也如夜摩天所想,沒有怪夜摩天不將葉流雲攔住。

顧微微很是大氣的請葉流雲到了偏廳敘話,並親手給葉流雲烹茶。

葉流雲喝茶的姿態很優雅,他這個人天生就有種常人不具備的貴氣。

哪怕是普通的靈茶,也讓他喝出不死宮祖茶的格調。

顧微微仔仔細細打量著這位傳聞中的青帝,與之跟沈煉做比較。兩人確實有種相似的氣質,但不同也顯而易見。

沈煉沒有葉流雲這份天生的貴氣,但卻更灑脫自如。

可是作為女子,會選擇沈煉還是葉流雲,顧微微覺得看是得先遇到誰才行。

想到這些,顧微微有些羞澀,然後又想起沈煉。她也好些日子沒瞧見沈煉了,都不知道沈煉在幹什麼,到了哪裡去。

甚至怕沈煉真的不聲不響超脫世間而去,如同太上一般,不可見了。

愁緒一閃而過,顧微微明眸望向葉流雲,柔聲道:「白雲泉的水,山上新鮮的野茶,我只有這些能招待你了,青帝大人切莫怪我怠慢。」

葉流雲放下茶杯,微笑道:「很好喝。」

若是常人這樣說,顧微微尚且會覺得是奉承,但葉流雲說出來,卻讓她沒法往這方面想。

顧微微淺淺一笑,靜室生輝,道:「可惜我的茶就算再好,也不是青帝大人前來的目的。」

葉流雲道:「仙子爽快,我是為你而來。」

顧微微驚訝道:「難道青帝大人來此的目的跟我師弟沒關係?」

她無由生出惱意,莫非葉流雲仗著沈煉不在,就敢來輕薄她不成。

葉流雲似看穿她的心意,失笑道:「仙子切莫誤會,我是想給仙子送一個弟子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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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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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玄都的氣度

血河就那樣立在虛空,上可見青冥,下可見黃泉。

比諸沈煉的道相,他很是渺小,卻無端讓人生出肅然的敬畏。

元清對血河的忌憚不知不覺轉成了悲愴,而黃泉子直接淚流滿面。縱為殺劍轉生,亦是有情眾生。

沈煉目光垂落血河,充滿憐憫。

手上卻朝著天風之外的星河一撈,一顆巨大的星辰就在他掌心裡縮小為一顆泥丸。那何止億億噸的重量,化在彈丸之中,簡直是世間最恐怖的大殺器。

沈煉只是輕輕一撥,泥丸劃出一道優美絕倫的軌跡。

另一邊血河的眉心破開血洞,眼睛也死寂了。

這個縱橫萬古的魔道始祖,還未將今世演繹燦爛,就如流星一樣從天空墜落,從此塵歸塵,土歸土。

沈煉將清水輕輕捧在手心裡,緩慢放在大地上,朝她揮了揮手,一轉身,便進了時光長河裡,留下一段傳說。

元清和黃泉子的糾葛仍舊會繼續,可那已經是歷史了。

…………

沈煉消失一段時間後,又出現了。

但沈煉到底在哪,沒有人知道。玄都、地藏、葉流雲等人都能感覺到沈煉,卻沒法探查出更多信息。

天界,八景宮,玉鼎進來,直接見過玄都。

玉鼎從未見過玄都面上會有憂色,現在見到了。

而且這次他見玄都,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覺得玄都深不可測。他知道世間能令玄都憂心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沈煉。

玉鼎想到沈煉,心中充滿恨意。哪怕億萬年的道心修為,都平靜不了。

玄都開口道:「沈煉在化眾生相,那是他成為道主前的最後一步。」

玉鼎饒是有所猜測,聽到這個消息後,依舊心頭大震。作為玉虛嫡傳,他當然清楚眾生相意味著什麼。

佛門有句話,叫做人皆如來,換到道門那就是人皆元始。這並不矛盾,而是對道主的一種形容。

道主的道本就在眾生本性之中,只消有人能返本歸元,那就是道主。但也只是道主的一部分,他們追逐超脫,又是另外一種情況,那就是將自己的道化在眾生中,另生眾生相。

做到了這一步,那就是真正的無處不在,無所不至,從而超脫。

玉鼎忍不住問道:「能否阻止。」

他問這個問題時,心頭便知道不能阻止了。

但玄都的答案出乎他意料外,玄都回了一句,「不知道。」

玉鼎不由深深看了玄都一眼,他想要得到解釋。

玄都沒有故作高深,直接道:「之所以說不知道,因為我現在沒法揣度他,但世事本無絕對,料來還是有阻止的辦法。」

玉鼎雖然聽玄都這樣說,但還是聽出他信心不足。

可以說玄都是道門修行最高的人,如果排除沈煉的話,可以稱的上沒有之一。哪怕現在清水道君斬三屍成功,玉鼎都覺得論道行,玄都猶在對上之上。

他甚至懷疑玄都已經將一氣化三清圓滿,能夠短暫化出三清道主的道影出來,戰力無匹。

只是這一點,肯定是玄都的底牌,不到生死存亡的時刻,玄都絕不會讓人知道他的上限在何處。

但就算玉鼎將玄都想的多高,可玄都也直接喪失了信心。

由此可見如今的沈煉究竟多麼讓人震怖。

這是他師尊在世時都沒有過的事,當然那也跟當初跟元始同時在世的還有其餘五位道主級數存在有關。

至少沈煉做到了當今世間,真正的無敵。

不是天下無敵,而是天上地下都沒有敵手,無可動搖的世間第一人。

更可怕的是,現在的沈煉還不是他的巔峰。

隨著沈煉化眾生相過程的深入,沈煉也在不斷變強。

這樣的存在,讓人感到絕望。

玉鼎甚至對玄都都產生同情,因為他明白玄都曾經有多接近這個境界,現在就有多絕望。

可玄都到底是玄都,他縱使有生以來第一次感到氣餒,但依舊不會放棄。

玄都接著道:「我請你來,是想傳你一氣化三清的法門。」

玉鼎幾乎不可置信道:「為什麼。」

玄都道:「我前些日子忽然想起通天師叔的一句話,紅花白藕青荷葉,三教原來是一家。比起師叔,我們的格局確實小了些。師尊當年創出一氣化三清時,怕也是如此想的。」

玉鼎想著玄都這樣做有什麼陰謀,但他看不出,玄都看著他,很是平靜。他當然清楚到他們這一步,做到胸有驚雷,面色不改,真是再平常不過的事。

可他內心卻隱隱覺得玄都真的毫無私心,他竟有了這般胸襟。

玉鼎長身作揖道:「今日才知道師兄為何能有這般修為。」

玄都虛扶一下,道:「其實我很久以前就知道第一流的修行人看的是胸襟氣度,本身也做到了。只是要超脫,那就不是光憑修行能做到的事。等我明白這一點後,你知道我是什麼感受麼。」

玉鼎道:「大概是沮喪和絕望。」

玄都竟而微微一笑,說道:「我反而鬆了口氣。」

玉鼎露出疑惑的眼神。

玄都道:「直到那時候,我才懂得了師尊說的無為。」

玉鼎心裡有些收穫,但並不透徹。他到底是元始的弟子,雖然三教一家,可玉虛和八景的道終歸有所區別。

或許太上和元始之間,並無區別,但他們作為世間眾生,確確實實會感到差別。

玄都沒有多說什麼了,而是依照自己的話,對玉鼎說起一氣化三清的法門。

玉鼎饒是道行通天,聽玄都講解一氣化三清時也倍感吃力。

對於其中玉清道的那部分,他尚能理解,但涉及到上清和太清,他就有許多模糊的地方。

玄都似是知曉他的難處在哪,每到這些地方都會反覆講解。

如此過了三十日,這場傳道方算瞭解。

玉鼎亦能初步做到一氣化三清,但僅是三個初入大羅境的化身而已,甚至不能長久維持。

饒是如此,他也能不憑藉盤古幡,成為混元無極之下的最強者之一。

可這要是用來對付沈煉,遠遠不夠。

似乎玄都也無這個意思,他將玉鼎送走。自己獨自在天河邊閒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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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見了我便是你的劫

元清心思轉動間,沈煉卻突然向清水開口了。

清水剪水般的眸子定在沈煉身上,很是認真的聽他說話。

沈煉不疾不徐,說道:「等會,你用天人縱的法術,到天風上去。」

他說完後,又詳細說了天人縱的仙術口訣。天人縱在世間遁法中,已經算是極上等的仙術,別說是施展起來難如登天,就算理解,也是很不容易。

好在沈煉解說的對象是清水,輕易消化了沈煉述說的內容。

並且此前汲取的靈機,尚有剩餘。

元清既忌憚血河,便下定決心要速戰速決。

天風之上,元清身上的血光大盛,很快締結成一朵紅彤彤的妖豔血蓮,可見蓮花瓣搖曳,充滿驚人至極的美態。

蓮心中的元清同時結出一朵蓮花般的法印,眼神靜寂的如同萬年不化的玄冰。

四位高僧很快被捲入蓮花的範圍,幾乎同時臉色變灰。

在血蓮下,他們苦修多年的生命精元像是瀑布般飛流直下而去,根本守不住。尤其是法顯,氣機如同風中燭火,隨時都會熄滅。

元清使出的神通,乃是追溯了前生的記憶,模仿了血海中那朵億萬載不枯萎的蓮花,那是足以同九品金蓮比擬的至寶,元清縱使只模仿出一成法意,也使向來以蓮花為尊貴的佛法,變得脆弱不堪。

月光禪師高舉著佛舍利,光明生出,勉強形成一個氣罩,將其餘三位禪主護住,但在血氣的衝擊下,氣罩依舊像是陽光底下的氣泡一般,隨時可能幻滅。

元清冷漠的望向佛舍利,步子在虛空不停。元屠劍放出驚人的劍吟,竟蓋過了無數天風,一時間主宰天地。

一條細密的白線,憑空乍現,所到之處,任何事物都消融。最終細線穿過綻放光明的佛舍利,嗡嗡嗡的聲音大作,無數卍字符號匯聚成河,奔流天地。

而佛舍利居然也破碎開來,碎片在卍字符號的河流中浮浮沉沉。

月光禪師無論如何都想不到佛舍利竟然會被元清毀去,一時間竟禪心散亂,不知如何思量。

正在此時,一陣清風迎上了卍字符組成的長河。接下來發生的事更加驚人,彷彿長河入海,卍字符消失在清風中。

清風徐徐散開,充斥天地,竟化出一尊道相。這尊道相是個二十歲左右的青年道人,面容清俊非凡,一雙眸子似將萬丈紅塵都收納,衣袂儘是清風組成,整尊道相似虛似實,徘徊有無之間。

長發垂落,何止三千丈。

跟眼前的道相相比,大地的萬里山河都像是成了沙盤,顯得侷促。

對於大地上的眾生而言,他們更想像不到,無論在任何方向,他們看到的道相總是一樣的。

沈煉雖然未有道主那般的眾生相,但見眾生如一,眾生見我如一,亦是能輕易做到的。

元清破碎了佛舍利,加上以清水為媒介,沈煉借助佛舍利中那絲佛陀涅槃的清淨法意,竟提前擺脫了佛陀設下的囚籠。

只是如此一來,他和清水的相處時光要提前結束了。

命運的長河滾滾不休,而盡頭也擺在了沈煉眼前。他在此處掀起的波瀾,終歸要反應到後世去,平添無數風波。

他如果這樣做,自然還有其他道主來干涉他,維持歷史的原狀。

沈煉的出現,驚訝了無數人,但血河最先從震驚的情緒中脫離,他凌空而上,竟到了沈煉巨大的道相的眼眸平齊處,整個人衣袍翻飛,但始終沒有被沈煉的威勢下屈服。

這位轉世重修的頂尖大能到底見多識廣,面對沈煉這尊准道主級人物,猶自保持住鎮定。

只是他眼神複雜難言,因為記憶中無數歲月追逐的目標,眼前人已經在他面前活生生展現出來。

以他的修行,如何看不出沈煉注定要成道主了。

到了這一步,自稱道主也是沒問題的。

那才是真正永恆不滅的境界。

「我早知道青玄山自太乙離開後,又出現一位頂尖人物,黃泉子也給我說那是一位道主,我總有些不信,但現在我不得不信,天地間終於要出第九位道主了。」血河很是苦澀,最終嘆息一句,「悠悠蒼天,何薄於我。」

沈煉很是理解血河的嘆息,因為相比世間億萬生靈,血河實是比無數人都更接近過他如今的境界,甚至曾經僅有一步之遙。

可對於血河而言,這一步之遙亦是絕途。

只是這位血河道人,到底是鴻蒙未判就生出靈性的存在,沈煉還是說了一句道:「我等成道,卻是無關天道厚薄。」

血河深深凝望沈煉,終於道:「確實如此。」

沈煉又道:「本來我跟你也不會在此時相見的,見了,便是你的劫。」

血河似乎沒有意外,目光卻落在面前巨大道相的肩頭,那裡坐著一個小姑娘,正是清水。

她坐在沈煉肩頭,就像是坐在一個極為寬闊的廣場上,稍稍抬眸,就看到了血河。沈煉的肩頭風平浪靜,讓她呆著覺得很舒服。

血河道:「縱然是佛陀,我也是要反抗一下的,你出招吧。」

他沒有問沈煉為何是劫,因為問題是多餘。

沈煉擺明了是要替清水出頭的。

清水的世間劫是血河,在原本的歷史中,清水用了許多世輪迴才解決這個劫。但現在沈煉既然重新顯化世間,那就順手將這件事解決了。

至於這會不會對後面的歷史產生影響,說實話古往今來的歷史,只消她這等人決定了,也只有那八個人可以更改。

只是這點小風波,諒來八位存在也不會在意。

何況太乙道主和清水之間有非比尋常的關係。

沈煉的心境在跟太乙道主和佛陀交手後有了新的轉變,他開始適應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

世間種種,許多事可以說是緣法,也可以說是他和那八位存在定下的。

到了這一步,既為眾生感到悲哀,又有了一絲沉重的責任。

沒有人會比他們更偉大,但他們也很難感受到命運是什麼。失去了許多過去作為生靈的體驗,卻又是出在全新的存在方式,讓世間生靈無從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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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忌憚

清水輕飄飄一句,如同飛來石。黃泉子不由心裡一突,不由冷眸道:「你究竟什麼來歷。」

黃泉子突然發問的同時,五指已經射出縷縷黑煙,要將清水抓住。

可是接下來的情景,並非如他想像。

他的玄法一遇到清水,就如同水底撈月般,渾不著力,只是一場空。黃泉子修行這麼久,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他想過清水的不尋常,也知道對方可能有些手段,但如此化解他的玄法,依舊出乎他的意料,甚至摸不到清水用的是何等神通。

清水也不驚訝,只是定定瞧著黃泉子。

黃泉子不耐煩清水如此瞧他,沉聲道:「你要做什麼。」

他心裡已經有了戒懼,不自覺往後邁開了一小步。

清水道:「我現在打不過你,所以得好好記住,等以後我能打過你的時候,我會把今天的還回來。」

黃泉子自己也不是寬宏大量的人,可他從未見過有人將睚眥必報說得如此理所當然。

而且這還是個清麗脫俗的小姑娘。

可瞧著她淡淡的眼神,黃泉子無端生出恐懼。

這時候清水忽地側過頭,黃泉子一直注意著她,因此順著她目光望去。那是三十里開外,一條長劍似的瀑布下,正立著一個無眉無發的男子,那是血河。

血河點了點頭,黃泉子心裡一顫。他當然認識血河,此時也知道血河不是朝自己點頭。那麼血河是對小姑娘點頭了,他們認識。

黃泉子心頭湧起無數疑惑,然後很快血河傳喚他過去。

他身形一幻,眨眼功夫就到了劍瀑下,畢恭畢敬道:「教主。」

血河看了一眼黃泉子,然後目光又注視著元清等人的鬥法,他道:「阿鼻地獄功你沒練到第九重,就不要去招惹元清。」

黃泉子道:「他現在是有點厲害,可等他對付完四個禿驢後,我有把握拿下這個叛徒。」

血河眉毛一皺,道:「你不信我的話。」

黃泉子道:「屬下不敢。」

血河盯著黃泉子看了好一會,忽地嘆道:「我歷劫歸來,只有你還肯隨在我身邊,我終歸還是要給你一點東西。這部幽冥渡人經我便贈與你,今後你也不必叫我教主了。」

黃泉子不由心慌,他本是阿鼻殺劍的一點殘靈所化,先天靈性不全,所以才比類似出身的元清多了分偏執,自然也對血河這位阿鼻殺劍的前主人頗多敬畏。這些年來他們見的次數不算少,黃泉子一直認為自己是血河的忠實追隨者,也幫他處理了一些事。只是現在,血河突然有跟他了斷緣法的意思,讓他突然間有些恍惚,不知該當如何。

以至於他手裡突然多了份輕煙似的書冊,都沒多在意。

血河道:「從前你是劍,隨在我身邊也沒什麼。現今你有機會成人,可以去追尋自己的道。幽冥渡人經應該能幫到你,你好好參悟。」

血河的聲音不疾不徐,但將黃泉子的恍惚掃去,使他重歸現實。

黃泉子道:「我願意一直追隨教主。」

血河瞧著他,笑了笑道:「不必了。」

黃泉子還想再說,可是對上血河的眼神,看到那毫不動搖的堅決,就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他想不清楚為何血河對他的態度有了變化,但心裡又有些難以啟齒的輕鬆。事實上他對血河的敬畏來源於前生為劍的經歷,於他轉生之後的後天性靈而言,實際上是一種迷障。

血河主動抹去兩人的牽連,對他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

至於元清,他轉生時的靈光遠比黃泉子完整的多,而且比黃泉子更早在太乙道主座下聽道,因此元清受到元屠殺劍原本的意識干擾較少。而且這些年來,元清一直在找尋擺脫殺機的辦法。

不過現在元清步入了另一個極端,他隔絕殺機的同時,也隨之「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殺機隨著他的道心成長而壯大,如今魔種大成,使他徹底入魔。

元清的魔道是在道心下生長的,因此跟血河的魔道大為不同,更接近「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的太上無情之境,但還是有一些本質上的區別。

在這種魔化狀態下,法顯四僧應付元清可謂極度吃力。

元清像是永不會犯錯一樣,總能在四人的圍攻下遊刃有餘。反而法顯催動激發生命潛能的秘法後,每況愈下,而最具眼光的智玄更是遭受重創,十成的法力用不出六成來。

若非月光身上的佛舍利能使元清有所忌憚,只憑四僧,已然早早敗亡。

如今四僧之中,氣勢最足的反倒是一行。

一行作為八大禪主之一,既不如法顯那般境界高超,也不如智玄那樣智慧通明,但他修得一身勇猛無畏的金剛佛法,手上的金剛禪杖在他手上使出來,何止是排山倒海。

要是一行和元清單獨對上,元清倒是能輕鬆破去一行的大力。

但有三僧牽扯,導致元清每三四個呼吸,都不得不來跟一行硬碰硬一記。他身上的法力,十停倒有五停浪費在跟一行的硬憾中。

鬥了大半日,已經是繁星滿天,天上銀河綿綿延延,不知所來,不知所終。

元清等人越打越高,很快就到了九天之上。

罡風颯颯,任一道刮來,都像是一道鋒銳無匹的劍氣。

強如法顯禪主,在這種環境下,都不由僧袍被割開許多小口子,失卻了高僧的形象。

而元清仙袍飄飛,大體保持完整,卻又勝過四僧許多。

他惡鬥之際,猶能開口,道:「三位禪主,月光法師,你們還不認輸麼。」

元清一開口,可謂中氣十足,聲音在仙法下,於天風中往來自如,由不得四僧不佩服。

法顯等人沒有還嘴,實是他們對法力珍惜,不想浪費。

事到如今,就算認輸,元清也不會就此罷手。

元清見四僧禪心不動,亦是沒有辦法。這些佛門高僧,若說神通,未必有多通天,但是定性,確實超出同等實力下的道家神仙。

但他急著要擊敗四人,因為他不但注意到了清水,更注意到了血河。

就算元清如今法力大增,更是徹底入魔,但血河給他的感覺,依舊讓他大為忌憚,甚至於在那顆佛舍利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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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惡戰

智玄也只是猶豫了一瞬,因為此時別無選擇。 .

法顯伸過來的手已經像是蒼老的樹根,面上的疙瘩像是樹樁一樣。等他迅速服下天王護心丹後,肉身枯朽的速度才停滯住。

緊接著他臉上湧起潮紅,血肉開始飽滿起來。但一行、智玄和月光都是佛宗裡出類拔萃的人物,如何不懂他是在用激發生命靈光的秘法,壓榨自身的潛能。

元清沒有趁虛而入,而是靜靜等待著法顯秘法的結束。他的感覺比任何時候都要好,也不在意今日的成敗得失。

道心和肉身都沉浸殺機的狀態下,他反而比任何時刻都要冷靜。殺生和入魔不再是一件惡事,而是天地規律的一部分。天地間充滿著污穢,徹底毀滅後,反而會迎來純粹乾淨的新生。如同秋風掃去落葉,凜冬凍絕生機,才有春暖花開。

過去他還是太膚淺了,看不到這麼深的一層。

其實他沒法判別自己內心想法究竟是對是錯,或許這只是徹底入魔後,他給自己心靈的一個解釋。

法顯終於將秘法施展完畢,可他並無欣喜,眼眸靜寂的如同死灰,沒有波動半分。

另一方面,作為佛門八宗中最具智慧的禪主智玄,在法顯激發潛能完畢後,亦未有半分高興,反而一瞬不瞬的盯著元清。

他實是比任何人都懂得元清此刻究竟有多麼可怕,當智玄吞服天王補心丹時,對於當世任何一位修行者,那都是擊破四人聯手最好的機會。

但這個機會,元清竟然輕飄飄放棄了。

元清絕對不會看不到這一點,唯有一個解釋。那就是元清此時對自己極度自信,以致於連這點便宜都不屑於佔。

果然事情朝著智玄不想面對的情勢發展,因為遠處元清足下的石崖,緩緩倒塌了。

沒有任何原因,僅是這片沉浸了多年經聲佛號的石崖,扛不住元清自然而然洩露的氣勢,唯此而已。

元清平靜的立在虛空,絲毫不在意足下石崖的土崩瓦解。

此時唯一能讓他感興趣的是那枚佛舍利,現在他不想得到佛舍利,只是想毀滅它。因為他內心隱隱約約有個念頭,佛舍利能讓他變回去,而他覺得現在狀態很好,無須改變。

突然間他動了,因為他注意到法顯竟同樣看向了佛舍利。對方不愧是一千年來,佛門最出眾的高僧大德,或許法顯還沒有完全洞悉元清的想法,但他敏銳的禪心,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

元清當然不會給法顯神思的機會,哪怕是他不動手,這個老僧也沒有多少時間了。

當法顯壓榨生命潛能完畢那一刻,法顯就步入了生命的最巔峰。往後每一個呼吸,法顯都是從生命的巔峰跌落,而且這個速度不會太慢。

元清一動,天地間就生出強勁的風,血腥味很濃,但沒有血色。

四位高僧,立時被捲入風中。

身上有佛舍利的月光感受最是深刻,在他眼中,天地、山川、草木、鳥獸都在不停流轉,黑夜和白天竟在呼吸間交替多次,在這股強勁的腥風裡,他引以為傲的眼耳口鼻身舌,都受到有史以來最嚴重的挑戰。

月光禪師忙大喝一聲,「顛倒夢幻,皆是泡影。」

他身上發出柔和的光暈,像是冷夜的月光,護持著自己的法體。隨即佛舍利光明再度大作,將幻象驅散,眼前又是清淨。

可是撲面而來的是一隻白淨的手,以及排山倒海的空前壓力。

在這隻手面前,哪怕是一座千丈高山,也得粉碎了。

何況月光禪師並不覺得自己當真修行到金剛不壞的境界,但他清楚知道自己沒法退。他每退一步,對方的掌勢就會上漲。

直到他退無可退,對方的掌勢便會摧枯拉朽般將他徹底碾碎,再無倖免的道理。

月光做出了最正確的決定,發出驚人至極的長嘯,虛空可見震動的聲紋。而他整個人化成一道流光,勇猛無畏的上前,面對元清遮天蔽日的一掌,毫無任何退縮。

在月光絕命的反擊下,元清突然手掌一折。

他這一個變化,當真是去留無影,恍惚鏡花水月,教人抓不住半分痕跡。同時輕飄飄避開月光的搏命反擊,並對上了四僧中的擅長洞悉形勢的智玄。

智玄面對元清的掌力,雖然出乎意料。但他從容不迫的使出練到三毒俱除的一指禪。在他純淨的指風下,一股剔除貪嗔痴的三毒的自在禪意勃發,一瞬間將這戰場,化為清淨極樂的淨土,教人忘卻煩憂。

如果元清還跟此前一樣,便有一剎那的停頓,殺意減弱。

但他輕鬆泰然的一笑,竟化掌為指,本來奇快無比的速度,硬生生提升一截。

智玄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在他胸前,破開了一個血洞。

元清一擊功成,身形飄乎,竟險之又險避開了一根力足以開山劈岳的禪杖,並且在另一邊跟法顯的大手印對上一掌。

無形的氣爆,席捲四方。

肉眼可見範圍內的高大樹木盡皆被削去樹冠,光滑整齊的切口,如同神兵利器造成。可這僅是元清和法顯交手的餘波,足以教世間大部分修士膛目結舌。

也有一些勁風掃到觀戰的清水,但在沈煉萬法不沾的法符下,尖銳的勁風變成了徐徐的清風,吹動小姑娘的衣袂。

清水身旁著血袍的黃泉子亦是吃驚,他自有消息,得知小姑娘乃是元清最看重的青玄弟子,但看她小小年紀,並不以為她如今能有多大能耐。

可是沒想到對方竟能輕描淡寫的化解元清他們鬥法的餘波,這份舉重若輕,即便是一些煉成元神的散仙,都未必有小姑娘這番自如。

正當黃泉子思量時,清水忽然開口道:「你準備什麼時候動手。」

黃泉子先是一怔,然後冷笑道:「自然是等元清力竭時。」

他為元清所敗後,心境起了變化,知道如不能擊敗元清,怕是一生一世都會被這個心魔纏住。

但他絕不會給元清擊敗他第二次的機會,才有了如今的算計。

清水淡然道:「你就不怕元清突然間領悟天地一體的法意,從而生生不息,再無力竭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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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雪
Crawler | 2017-8-31 17:21:45

第102章 鬥法

清水邁著輕巧的步子,在雪地上留下一行足跡,直到山神廟。

許是大雪覆蓋了廟宇的殘**,飛簷掛上了晶瑩剔透的冰。倒讓這方神廟,一掃過去的冷寂枯敗的景象,頗有些寂寂寥寥的孤高神氣。

於門下頓住,清水道:「已經到了,又該做什麼。」

沈煉並肩在她身旁,悠然道:「天地山川,並非總是有靈。有靈才有仙神。這山有靈機,血河才封她母親為山神。此廟便是此山靈機匯聚之處,只消取了這方山脈的靈機,我便有法子讓你藉著靈機,施展咫尺天涯的神通。」

清水道:「若無靈機之後,此山會如何?」

沈煉微笑道:「鳳凰非梧桐不棲,仙神非靈山不居。自此之後,此山就難有仙神駐留了。」

清水聽後,沉吟道:「那也不是壞事。」

沈煉拍掌道:「也就你能輕易明白這個道理。」

為何清水說不是壞事,沈煉還大為贊同。所謂水之性善利萬物,萬物因水而生。然水之性至柔至弱,故曰不爭。眾人好高而惡卑,而水處眾人之所惡也。此山失去靈機,便如水一般,普普通通,不見厲害,故而無爭。

無爭故無憂,方是天長地久之道。

當今世間的名山,反而未必會有一些普通的荒山存在久。

沈煉教了清水抽取靈機的法子,清水依法而行,頓時靈機都被牽引出來。她一個人還受不住這一山的靈機,故而容不下的靈機就散了去,弄得山間那些草木在凜冬之時,竟然抽發新芽,很快有些青蔥的模樣。

另一邊陽光灑下來,照在青蔥之上,像是給此山披了一層薄薄的青霞。

恰好此時有一位名士路過,瞧見此景,後來又問知此山無名,便照著今日情狀,將此山取了青霞二字,由此流傳開來。

只是過了好幾年,名士再於凜冬過來遊覽此山,便不見如斯情景了。

不由大為遺憾,而跟他過來的友人,亦是掃興而歸。

青霞山錯過出名的機會,倒是將名字流傳下去,隨著時光消磨,山下的居民,更無人知曉此山名字來歷了。

這之後的事,清水自是不管,她憑藉青霞山的靈機,施展咫尺天涯的神通,眨眼的功夫就越過千山萬水,到了金光寺後山的對面。

元清跟三位禪主和月光禪師對峙,乃是當世頂尖修行者的交鋒,容不得絲毫分神,竟也無人發現她到來。

這時天蒼如血,血雨飄灑。

月光禪師如如不動,而三位禪主卻全無聲息,繞著元清飄飛,如同九幽之靈。

他們本來佛法高深,舉手抬足都莊嚴浩大。但此刻血雨飄零下,不由得生出鬼氣。說是對峙,實則已然跟元清交鋒上,還受到一定影響。

元清背手握著元屠劍,身上連一根毫毛都沒有動。

他這份靜,遠比月光禪師的不動來得深。

月光禪師使出高明禪定,如同潛在湖裡。而元清以靜制靜,竟像是潛在無底深淵。

根本無法從外表,來判定他的狀態,更遑論如何破去他的氣機。

清水只看了一眼,便道:「我就說他不會輸。」

她的眼力,已經是世間第一等的高明。這輕輕一眼,便是佛門其餘禪主,或者另外三大道宗的宗主,都不會比她看到更多。

沈煉道:「倒也未必。」

清水生出疑惑,忽然心中一動,側身望去,竟不知何時身邊多了個神情陰厲的血袍人。他腰間別著一口血色長劍,上面竟有屍山血海的氣息洶湧而出。

方圓百里的元氣,一時間竟全數被這血氣污染,同滿空血雨攪合在一起,終於天完全黑了下來,不見星月。

元清終於從那種靜寂的狀態下脫離,目光撕破黑暗,先是一驚,又是一怒。

因為他看到了清水,又看到了黃泉子。

清水是被黃泉子挾持了麼,元清本就泛起波瀾的道心更加起伏,體內那股殺機再難抑制。雙眸儘是血色,充盈怒火。

但在這種狀態下,他對局勢的判斷更加清晰。三位禪主的法力波動,毫無遮掩的被他看破,連同月光禪師體內那顆佛舍利如何泛出絲絲縷縷的佛力,給予他龐大力量,都教元清看個通透。

他像是技藝登峰造極的庖丁,對手便是被他看破所有結構的牛,隨時等著他無厚入有間。

殺人不再是一種讓他排斥的行為,反而昇華到道的層面。

元屠劍在這樣的形勢下,悄然而出。

虛空竟泛起淙淙水聲,那是一曲天然的樂章,教人陶然忘我。

法顯最先反應過來,扔出手裡盤了數百年的天珠。這串天珠足有二十四顆,乃是仿照燃燈古佛的二十四諸天的法意,沉浸了數百年佛法後,每一顆珠子,都有一山之力。

平常時候,法顯如此打出去,就算對方煉成道家元神,亦得遭受重創。

只是在劍光泛起的水聲下,天珠失去了應有的威力,原先飽滿的色澤立時灰敗,呼吸間的功夫,就成了飛灰。

數百年來,性命交修的佛寶湮滅,導致法顯立時吐出好大一口鮮血。

一行和智玄如何能想像法顯禪主竟在一擊之間,就被元清重創。

好在他們雖然未曾預料到,但氣機早在元清動時,勃然而發。

一行揮出禪杖,激盪出風雷之聲,迎上那擊毀天珠的劍河。無匹的氣勢,竟有倒轉乾坤的大威能。

另一邊法顯已經止住傷勢,手裡不停,拍出大手印。

他雖然有了傷勢,但大手印的威力絲毫不減,竟後發先至,趕在禪杖之前,擊中劍光。

水聲靜默,劍河竟有調頭的趨勢。

這一擊,足以現出法顯的佛法究竟如何深厚。

只是暗夜下,難有人瞧見他神氣的枯敗。如同一截朽木,隨時都可能散掉最後一點生機。

智玄凌空漫步,好似優曇花開般高雅,伸出晶瑩光潔的手指對著元清凌空虛彈。無聲無息的勁風,竟穿透一切阻礙,悄然降臨元清身上。

元清輕哼一聲,身上破出三個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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