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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7 00:3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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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一袖乾坤,男,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歷史小說 > 兩宋元明

【內容簡介】:

  弘治五年,四海靖平。徐溥春風得意當了一朝首輔,李東陽初出茅廬做了會試考官。劉健熬成了文淵閣大學士,謝遷尚未入閣成就賢相美名。楊廷和奉旨參修《憲宗實錄》,劉大夏一把火燒了《鄭和海圖》。王陽明抱著書本埋頭苦讀準備著即將到來的鄉試,弘治皇帝與張皇后悠然自得的逗弄著繞膝玩耍的萌娃正德......

  群賢畢至,少長鹹集。在這個大師雲集,名臣輩出的美好時代,春風迷醉的餘姚城裡出身貧寒的穿越少年謝慎登高遠望,心中已經埋下了夢想。

  誰言寒門再難出貴子,我便要入一入內閣,做一做首輔,提兩壺美酒,擁一方佳人。

  世人有雲︰謝閣老一支禿筆安社稷,一張薄紙定乾坤。無人不知謝文正,無人不曉謝餘姚......

【其他作品】: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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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7 00:31:29

完本感言

  完本感言,打下這四個字的時候老坤的手在顫抖。

  從2016年8月15號上傳到2017年7月1號完本,正好是320天。接近一年的時間裡老坤雖然不是爆更狂魔,也從沒有斷更過,一直筆耕不輟。這一點老坤還是很自豪的。

  寒門首輔能有今天的成績,全仰賴諸位的支持。雖然最後差一點沒能到六千均訂,但老坤還是很滿意的。

  在此,老坤要對一直支持寒門首輔,支持老坤的書友表示感謝。沒有你們的支持,老坤不可能堅持到今天。

  完本之後,許多養肥的書友可以開宰了吧?

  哈哈。

  這本書的結尾是老坤一開始就想好的,半開放式的結尾。老坤寫書不喜歡那種婆婆媽媽的結尾,半開放式的引人遐想不是更好嗎?

  關於謝慎,後期確實有些無敵了。這也是完本的原因,繼續寫當然也能寫,但卻是水字數,對讀者不負責任。

  老坤不想靠水字數拖著,故而在最完美的時間點上完本。

  謝慎的新政推行成功,朱厚照有了太子,歷史已經改寫。

  大家不必擔心嘉靖那樣刻薄寡恩的傢伙上位,不必擔心大明走向無休止的內耗。

  對於明朝老坤是有情愫的,也經常和朋友探討明朝滅亡的原因,也算是有些見解吧。

  說了這麼多,自然不能不提新書。新書還是明朝,萬歷時期,也算的上是晚明了吧。

  完本之後老坤會著手準備新書。大家放心,老坤不會讓大家等太久,最遲八月底,九月初就能在起點和大家見面。

  一樣的風格,一樣的味道,我們不見不散!

  一袖乾坤

  2017年7月1日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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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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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九章 治隆唐宋,遠邁漢唐 (大結局)

  從縣學明倫堂離開後,謝慎讓兒子謝旭徑直回家,自己則前去謝遷府上探望老大人一番。

  謝老爺子致仕前的身體狀況十分不理想,但回鄉後卻調養的不錯。只能說之前內閣的擔子都壓在他和李東陽肩頭,確實太累了些。

  致仕之後謝遷整個人就放鬆了下來,心情好了身體也就跟著好了。

  不過謝慎去到謝遷府上才得知謝老爺子這段時間一直在句余山(四明山)上雅居,便坐著馬車出城去也。

  乘著馬車行至句余山腰,謝慎遠遠便看到了謝遷的別業。

  年少時沒少和謝丕、王守文來到句余山小住,謝家和王家的別業莊園他都有印象。

  謝慎今日只穿了一件便袍,來到別業前叩門時,來開門的門官還愣了一愣。

  「公子何事?」

  謝慎淡淡道:「我是你家老爺故友,前來探望一番。」

  「公子且稍等,小的這便前去通報。」

  那門官雖然覺得謝慎年輕,但看他氣質儒雅非是俗類,不敢怠慢前去傳話了。

  半盞茶的工夫,那門官去而復返。

  「原來是謝大人,快快請進。」

  謝慎輕點了點頭,邁開步子進入別業。

  不得不說謝遷很會享受,這處別業依山而建極有特色,又引山澗入園營造出一條人工小河,遠山近水極富意境。

  沿著長廊一路前行繞過幾面照壁、假山,謝慎被領到一處僻靜的小院前。

  「謝大人,我家老爺便在屋中。如果沒有別的吩咐,小的便不打攪了。」

  「嗯。」

  謝慎目送著門官走遠,轉過身來朝正屋走去。

  一進屋便是一方屏風。

  屏風上書有『大道至簡,知易行難』八字。

  看字體應該是謝遷的手筆。

  謝慎繞過屏風往裡走去,見謝遷正自泡著一壺清茶,咳嗽一聲道:「晚生拜見木齋公。」

  謝遷放下茶壺沖謝慎招手道:「四明啊,快來這邊。」

  謝慎趨步走近,在謝遷的示意下坐在了他的身邊。」

  「這茶葉是老夫從茶樹上摘下的。然後親手炒制,並未假借他人之手。四明快嘗嘗味道如何。」

  謝慎大為驚訝,謝遷的身子這麼健朗了嗎?竟然可以親自採茶炒茶了?

  謝慎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一股清香立刻充盈了口腔。

  不用說謝慎都知道這是余姚仙茗的味道,且是四明山生,四明山長的余姚仙茗的味道。

  當初謝慎力推余姚仙茗,使得此茶成為與西湖龍井齊名的茶葉。謝遷大概也是受到了謝慎的影響,才選擇在家鄉種植此種茶樹親自炒茶吧。

  「木齋公,這茶味道甘醇,是晚生喝過茶中最好喝的了。」

  「哈哈,四明啊,你真是會哄老夫開心啊。」

  謝遷亦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搖了搖頭道:「老夫現在也只能侍弄侍弄茶樹了。哪裡像四明,叱吒朝堂,為君分憂。」

  「木齋公可別這麼說,晚生現在已經快累死了。」

  謝慎苦笑道:「有木齋公和西涯公在時還不覺得什麼,現在千鈞重擔壓在晚生肩頭才發覺這差事不是那麼好當的。任何一個決定都得深思熟慮,不然便是對天下人的不負責。」

  「四明啊,你什麼都好,就是太謙虛了。」

  謝遷指著茶杯中浮浮沉沉的茶葉道:「你看這茶葉像什麼?」

  謝慎端詳了一會,沉聲道:「像人。」

  「不錯,茶如人吶。老夫宦海沉浮一輩子,不就像這茶葉嗎?被沸水沖泡幾經浮沉,最終還是會沉到杯底。」

  謝遷輕叩著茶杯,沉吟道:「老夫這些時日一直在想人這一輩子是為了什麼,直到昨夜才在夢中恍然大悟。你看到老夫在屏風上寫的字了嗎?」

  謝慎點了點頭道:「大道至簡,知易行難。」

  這八個字倒是不難理解。大道至簡是道家哲學,意思是真正的大道理並不複雜,而很簡單,簡單到一句話兩句話就能解釋清楚。而這後半句知易行難,則是出自《尚書·說命中》,「說拜稽首曰:『非知之艱,行之惟艱。』」孔傳:「言知之易,行之難。」意思是認知一件事情很簡單,但真正把它做好卻很難。

  「四明覺得這句話有沒有道理?在老夫看來,這簡直就是治國的不二準繩啊。」

  謝遷侃侃而談道:「都說治大國如烹小鮮,可是要把一道簡單的菜做出味道來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老夫和西涯公忙碌了大半輩子也只是做到縫縫補補,卻不能做出哪怕一件對朝廷和國家有革新意義的事情。真是慚愧啊。」

  稍頓了頓,謝遷繼續說道:「不過四明沒有讓老夫失望。老夫這些年來雖然處江湖之遠,卻也關注著朝事政事,四明你做的每件事都是切中要害。」

  謝慎就說了一句話,謝遷就說了這麼一大段。

  怪不得後人要給他『謝公尤侃侃』的評價。他老人家是真的能侃啊。

  「木齋公謬讚了,晚生也只是盡力而為。」

  「四明啊,你說這朝政積弊,滿朝官員真的看不清楚嗎?」

  謝遷幽幽說道:「他們都看得清楚,但他們卻沒有一個人想要去改變,因為知易行難啊。看的明白是一回事,有能力去解決卻是另一回事。他們都沒有四明的能力啊。」

  謝慎被誇得面色一紅道:「木齋公再這麼說,晚生就羞愧的無地自容了。」

  謝遷又呷了一口茶水,用茶蓋刮了刮茶末道:「四明不必謙虛,你是老夫這輩子見過的後進晚輩中最出色的。老夫當年見你第一眼時便斷定你必成大器,現在看來老夫果然沒有看錯。」

  謝遷走到窗邊,遙指著青山道:「老夫和西涯公都老了,便是有心也是無力。能夠有四明頂上,也就放心了。唯希望能夠『政得其民,禮法合治』。」

  「晚生謹遵老大人教誨。」

  「哈哈,三兩胡妄之語,幾多癲狂之言,如果能對四明輔佐陛下有所裨益那便值得了。」

  笑著笑著謝遷的眼眶中盈滿了淚水,攥緊拳頭道:「有四明在,大明一定可以治隆唐宋,遠邁漢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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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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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八章 人這一輩子

  謝慎本就打算領謝旭去縣學看看,讓他感受一番自己當年求學的艱辛,磨礪一番兒子的性格。

  如今浙省學政馮川有意叫他移步縣學,正好可以一併勸學生員一番。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謝慎又發表了一通講話,終於結束了接風宴,在幾名侍衛的護衛下返回了家中。

  許久未踏進老家家門,謝慎竟然覺得有些尷尬。

  倒是大哥大嫂見到自己親切的上來招呼。

  「小郎啊,你大哥這些時日一直在念叨你,沒想到真的把你念叨回來了。」

  大嫂的眼角明顯多了些皺紋,皮膚也不似十幾年前緊湊。但眉宇間的和善卻是一點沒變。

  謝慎依稀還記得當初第一眼見到大嫂時的場景,那和善的微笑讓他對這個世界的不安立刻散去。

  他是真真切切的把大哥大嫂當作家人,這不僅僅是血脈相連,而是因為那真情意切的親情。

  大哥謝方依舊是老樣子,搓著手掌不知道該如何搭話。

  謝慎雖然和小時候沒有多大的分別,但身份地位已不可同日而語。謝慎已不再是那個背著布包去縣學求學的生員了,而是大明朝的內閣首輔,加封上柱國的國之棟樑。

  謝家因為謝慎成為了余姚最受尊敬的家族,謝方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這都是謝慎崛起的福利,謝方如何不知?

  他對謝慎十分感激,但又不知道如何說起。

  「別愣在那兒了,快把小郎迎進去啊。」

  大嫂謝陳氏白了謝方一眼,謝方才反應過來,連聲道:「你看大哥我,真是越來越糊塗了。」

  說著便拉著謝慎往裡走。

  謝家的這套宅子還是弘治十八年買的,足足有五進深,有房三十餘間。

  即便是在整個紹興都足以算的上是豪宅了。

  不過沒有任何人會質疑,因為他們知道這套宅子是首輔謝慎的。

  謝首輔為大明的百姓做了那麼多好事,他的親戚族人理當住上這樣的宅子。

  大嫂沖謝方使了個眼色道:「你先在這邊陪著小郎,我去炒幾個菜去。」

  「大嫂,這是幹嘛?叫下人去做菜就行,何必親自下廚呢?」

  謝慎連忙勸阻道。

  「下人做菜能做出家的味道嗎?小郎你難得回來一次,大嫂親自做兩個菜還不是應該的嗎?」

  說完也不顧謝慎勸阻往東廚去了。

  謝方笑了笑道:「你大嫂就是這麼個性子。」

  「哎,都怪我不好。這麼多年夜沒回家鄉一趟,讓大哥大嫂惦記了。」

  「都是一家人說這麼見外的話幹嘛?」

  謝方搓了搓手掌道:「再說了,小郎你是為朝廷做事,為陛下做事,怎麼可能輕易分身。你能回來看看我們,大哥我就很知足了。」

  謝慎不禁有些哽咽,不論發生什麼,站在你背後的永遠是家人。

  兄友弟恭,這才是最大的幸福。

  不多時的工夫大嫂便炒好了幾盤家常菜。

  雖然謝慎剛剛吃過酒宴,還是和妻子、兒子、大哥大嫂一起吃起飯來。

  這些都是大嫂的拿手菜,小炒肉,筍乾豆腐,爆炒雞蛋......

  謝慎味蕾中滿是熟悉的味道,眼眶中竟然盈滿了淚水。

  「這......好好的哭什麼呢。」

  謝方有些不知所措了。

  「大哥,不礙事的。就是有些想念原來的日子。」

  「真是傻,原來的日子有什麼可想念的?」

  謝方笑聲道:「那時候我賣茶葉賣不上價錢,便去別家茶鋪幫工,這才能幫你交得起束脩。一家人緊緊巴巴的過日子,一枚銅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

  想起那段日子,謝方便是一陣感慨。

  「就是感慨一番。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現在便是真的叫我回到那樣的日子,怕是也回不去了。」

  一家人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吃了飯,謝慎顧不得休息便帶了兒子謝旭前往余姚縣學了。

  二人來到縣學後,早已等候在縣學外的學政馮川和縣學教諭楚績便迎了上來。

  十幾年二十年過去了,縣學的學官早已換了個遍,謝慎沒有一個認識的。

  但縣學前的照壁卻沒有變,見證著歲月變遷。

  二人簇擁著謝慎父子進入縣學,逕直來到明倫堂中。

  因為提前打過招呼的緣故,縣學生員們並沒有在讀書,而是齊齊的站在堂中迎接謝慎。

  謝慎微微有些不悅:「怎可因為本官要來,就耽誤生員們的學業?」

  學政和教諭連忙告罪。

  謝慎也不願深究,便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本官來到縣學就是想告訴你們,一定要用功讀書,爭取早日鄉試上榜,參加大比。如果本官問你們求學是為了什麼,你們一定會說是為了報效朝廷,報效陛下。可那不是你們心中真正想的。你們之所以寒窗苦讀數十載,為的就是能夠像本官一樣出人頭地,改變家族的命運。你們當中的人,肯定有不少像本官是寒門出身。那麼科舉就是唯一改變命運的機會。故而你們讀書不是為朝廷讀,也不是為了陛下讀而是為了你們自己讀。」

  謝慎這一通話直是讓生員們面面相覷了起來,心道首輔大人說這番話是什麼意思?哪怕是真的這麼想的,也不必說出來啊。

  「本官說這番話是想告訴你們,不必掩飾心中所想。人有慾望才有動力。只要你們能夠做出有益大明朝的事情來,那麼享受榮華富貴便是應得的。」

  謝慎不是偽君子,不會刻意的偽裝自己的想法。

  他也希望這些後進晚輩們可以像他當初那樣做一個實實在在的人,而不是花言巧語,巧言令色。

  「本官的兒子和你們年齡相仿。本官也是這麼教育他的。」

  說完,謝慎轉向兒子謝旭,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人這一輩子,是為自己活的。只有不讓自己後悔,活的才有意義。」

  一旁的學政和教諭都驚呆了。謝慎的話徹底打破了他們的固有觀念。

  怪不得謝閣老年紀輕輕就出人頭地,原來是有過人見解啊。

  「學生謹遵首輔大人教誨。」

  眾人齊齊拱手行禮,眼神之中滿是對謝慎的欽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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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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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七章 返鄉(二)

  九月初五,謝慎決定返鄉。

  包括兒子謝旭、妻子芊芊、侍妾水芸、二丫在內的一眾親眷一同前往。

  魯種田帶著幾十名護衛緊緊相隨,確保謝慎一家人的安全。

  舉家返鄉自然是包船最合適,一家人從張家灣碼頭上船沿著大運河一路南下,於九月二十五抵達余姚城外的碼頭。

  得知謝閣老要返鄉,余姚縣令寇冉、紹興知府鄭恪、浙省巡撫劉連暉在內的一眾官員早早來到城外碼頭迎接。

  小卒衙役更是早早派到了幾十里外,見到謝閣老的船駛來便策馬飛奔報信,故而這一眾官員是提前做好準備的。

  等到謝慎在魯種田的攙扶下跳下船時,看到了一個極為壯觀的景象。

  幾百名官員整齊的跪倒在碼頭上,浙省巡撫劉連暉高聲道:「下官浙江巡撫劉連暉攜本省一眾官員迎接首輔大駕。」

  大明的官場極為有意思,有很多不知所謂的規矩。這些規矩並沒有明確的出處,而是百十年來一代代人摸索得出的。

  比如這下官見上官的跪拜之禮,就是諂媚逢迎者率先作出的。

  好男兒膝下有黃金,除了天地君親師照理說是不應該跪拜任何人的。

  但是官員或者說政客是一個極為特殊的群體,可以說這個群體的大部分人為了政治利益和前途都可以不要節操。

  跪拜算什麼?君不見成化朝還出了個為了討好首輔萬安而獻寶的『洗鳥御史』呢。

  如果說這一拜能夠換得上官的青睞那就太值了。

  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是海筆架。

  謝慎對此也見怪不怪了。

  古人的價值觀不能用現代人的觀念來衡量。只要堅持本心就行了,至於這些同僚怎麼想卻不是他能夠管得了的。

  其實換個角度想,浙省巡撫劉連暉這麼做也是可以理解的。

  畢竟首輔返鄉,處理的稍有不妥就會有怠慢之嫌。

  或許謝慎本身不會計較,但萬一有心人借題發揮呢?、

  劉連暉這個浙省巡撫可是有很多人盯著的,不想被那些暗中觀察的人算計,就得盡可能的把事情做到最好。

  另外,劉連暉也確實想通過這次機會和謝慎搭上線。

  畢竟謝慎十分年輕,如果不出意外還要做很多年的內閣首輔。

  跟首輔大人搞好了關係,以後回京出任六部堂官甚至入閣參預機務並不是沒有可能。

  劉連暉的先天條件很好,是二甲第三名的成績,又是庶吉士出身,硬實力上是沒有問題的。

  只要善於鑽營,仕途上還是能夠更進一步的。

  謝慎擺了擺手道:「劉巡撫不必多禮。本官此次返鄉只因私事,並無公幹。諸位都請起吧。」

  浙省的官員可以跪,謝慎卻不能不管不顧的受著。差不多就行了,真要是叫這些地方官員一直跪著,難保不會有人參奏一本,說謝慎作威作福。

  雖然謝慎確實挺冤的。

  首輔大人有命,群臣自然積極響應,紛紛站起身來。

  說來也是沒有多少人喜歡跪人的,大多是被逼無奈。

  「首輔大人,下官命人備下一份酒宴為首輔大人接風。您看......」

  作為浙省的最高長官,劉連暉自然是有責任有義務為謝慎接風。

  謝慎也不好拒絕,遂輕點了點頭道:「好。」

  被人眾星捧月般的一路迎入城中,謝慎只覺得感慨不已。

  想當初他剛剛穿越來到余姚時不過是個窮小子,何曾想過有朝一日會官居一品,成為宰輔之臣?

  回望這一切,簡直就像夢境一般。

  謝慎叫芊芊等親眷先返回府中,自己則前去赴宴。

  酒宴是在縣衙之中擺好的,雖然謝慎此番是因私返鄉,但畢竟是朝廷要員,在縣衙吃一頓接風酒宴還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能夠參加這次接風宴的都是浙省的要員。

  巡撫劉連暉自不必說,浙省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使、紹興知府也在其列。至於余姚縣令,純粹是因為是余姚的父母官才能夠躋身入席,屬於破例了。

  單純看品級,七品的百里侯是絕對沒有資格在首輔大人的接風宴上出席的。

  謝慎走到上首坐定,巡撫劉連暉坐在他的旁邊,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揮使、知府、同知、學政等官依次坐定。

  可憐的余姚縣令只能坐在最下首靠近院們的位置,實在是太尷尬了。

  謝慎是繼謝遷之後余姚派的代表人物,這些官員如何能不尊,紛紛讚頌起謝首輔的豐功偉績來。

  謝慎什麼話沒聽過,對於同僚下官的讚頌只靜靜聽著,笑而不語。

  既不反駁也不喜形於色。

  劉連暉見場面有些尷尬,便咳嗽了一聲,舉起一杯酒道:「下官代表浙省所有官員敬謝閣老一杯。」

  大道至簡。古人習慣於將所有的話溶於酒中。

  當然,劉連暉這麼做也是存著另外一層考慮。

  祝酒的話很不好想,祝願謝慎官運亨通?謝慎已經位極人臣,再上面可就是皇帝陛下了。

  祝願謝慎身體康健?人家身體本來就好好的,又是年輕力壯之時,這麼說明顯不適合。

  祝願謝慎日進斗金?錢是個好東西,可既然有著官身就得矜持一些。

  謝慎當然不是貪官,日進斗金難道是要自污?

  所以還不如什麼都不說,一切盡在不言中。

  正所謂多說多錯,少說少錯,不說不錯。

  官場哲學全體現在這一句祝酒詞中了。

  謝慎輕點了點頭道:「劉巡撫有心了,本官此番回鄉並無公幹,諸位莫要興師動眾,擾了百姓生活。」

  「謝閣老心繫百姓,下官佩服啊。」

  紹興知府鄭恪接過話來,拍了一記馬屁。

  「吾等一定謹遵謝閣老教誨,絕不會有擾民之舉。」

  「是啊,謝閣老高義之舉必將被百姓稱頌。」

  「謝閣老高義!」

  「謝閣老高義!」

  見眾人紛紛拍起馬屁,浙省學政馮川也不甘寂寞則捋著鬍鬚道:「首輔大人此番返鄉,不若前去縣學看看,講授些人生經驗給那些新晉生員們,也好讓余姚讀書人薪火相傳啊。」

  謝慎沉吟了片刻道:「本官正有此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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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六章 返鄉(一)

  謝慎回到家後並沒有立刻回房而是前去督導兒子謝旭的功課。

  如今謝旭已經十四,出落的跟個小大人一般。

  見父親大人來了,謝旭立刻起身相迎。

  他恭敬的沖謝慎施了一禮道:「兒子向父親大人問安。」

  謝慎欣慰的抬了抬手道:「嗯,你書讀的如何了?」

  謝旭束手而立道:「回稟父親大人,兒子在溫習《春秋》。裡面有些地方理解的還不透徹,結合著註解研讀一番。」

  謝旭已經考取了秀才功名,明年將參加鄉試如果一切順利將成為一名舉人。雖然不比謝慎年少成名,但也算是起步很高了。

  雖然謝慎推行的新政在平衡士、商、匠、軍的身份地位上很有幫助,可就現階段而言士的地位還是最高的。要想做到高官還是得走科舉這條路。

  兒子天資聰穎,考個進士應該不是什麼難事。不過謝慎不想給兒子太大的壓力,順其自然就好。

  「收拾收拾,過幾日隨為父回鄉吧。」

  「父親大人要返鄉?」

  謝旭顯然有些驚訝。如今謝慎身為內閣首輔,有無數的政務需要他處理,真的脫得開身嗎?

  「傻孩子,內閣又不是只有我一個大學士。有顧九和在,我是放心的。」

  「孩兒並沒有別的意思,但憑父親大人做主。」

  謝慎之所以選擇在這個時候返鄉也是有考慮的。謝旭明年鄉試,後年便是會試,連在一起怕是沒有時間。

  現在回鄉待上幾個月,回京也還可以有半年時間準備鄉試,不會耽誤了舉業。

  謝旭和謝慎不一樣,他從小在京師長大,對家鄉余姚並沒有太多的印象和感情。

  謝慎覺得有必要讓兒子感受一番家鄉的風土人情,讓其潛意識裡把自己當作一個余姚人。

  至於謝慎本人也有些想念大哥大嫂了。

  人嘛就是這樣,離開的時間越久,對家鄉的人和事就越留戀,總想著回味一番。

  加之謝慎現在被加封為上柱國,可謂達到人生巔峰,這個時候衣錦還鄉也符合所謂的傳統價值觀和成功學。

  大哥大嫂,親戚族人那裡也會覺得很有面子,謝家在余姚當地的聲望也會提升至無以復加的地步。

  至於芊芊,謝慎覺得肯定是不會拒絕的。

  這麼些年來芊芊一直對他百依百順,他要回余姚芊芊肯定一路追隨。

  謝慎還會帶上二丫和水芸。她們都是余姚人,對家鄉自然也是十分思念。平日裡沒有機會回鄉,正好藉著這個機會回家看看。

  「你繼續好好讀書,為父去陪陪你娘。」

  「謹遵父親大人教誨。」

  ......

  ......

  離開兒子書房,回到芊芊房中,謝慎盡量放輕腳步想要給芊芊一個驚喜。

  這些日子他公務繁忙,有時甚至直接睡在內閣值房,回家的時間都很少,倒是冷落了芊芊,今日正好補償一番。

  來到妻子身後,謝慎咳嗽一聲道:「你這繡的是什麼,鴨子嗎?」

  「什麼,那是鴛鴦好不好,又取笑人家!」

  轉身見夫君一臉壞笑,芊芊立刻來了氣,一通粉拳砸向謝慎胸口。

  「你還知道回來,怎麼不死在外面?整日叫人家獨守空閨,你可知人家多麼寂寞。」

  謝慎一把將芊芊摟入懷中,輕呼了一口氣道:「為夫這不是來負荊請罪了嗎?」

  這口熱氣正好擦過芊芊的耳旁,弄得她耳根一陣潮熱,簡直要迷倒了。

  故而雖然嘴上仍然不饒人,可語氣明顯軟了不少。

  「哪個要信你的謊話,怕是又在外面沾花惹草了吧?」

  謝慎連忙舉手發誓道:「絕無此事,若有謊話叫天打五雷轟。」

  芊芊連忙伸手堵在謝慎嘴前道:「瞎說什麼。」

  「夫人信我了?」

  「嗯......」芊芊低垂下頭,抿著嘴唇道:「不過你要答應以後多回家看看。國事再忙那也不如家人重要。」

  謝慎不置可否的笑了笑道:「為了補償夫人,為夫決定告訴你一個好消息。」

  芊芊聞言大喜,但隨即神色一黯道:「我可不要胭脂水粉,金銀首飾之類的。」

  謝慎連忙道:「放心好了,不是那些。為夫準備向陛下告假三月,回鄉休憩一陣。」

  「啊?」

  芊芊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謝慎要告假三個月?這不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這可是個惜時如金的人,恨不得把所有時間都放到處理政務上。

  謝慎笑著解釋道:「為夫也是血肉之軀,不可能不休息連軸轉啊。」

  「討厭!」

  芊芊又是一拳砸向謝慎胸口。

  「那一定要把水芸和二丫一起帶回余姚。她們也很久沒回去了。」

  謝慎欣慰的點了點頭道:「為夫也有此意,娘子真是越來越有大婦之風了。」

  芊芊哼了一聲道:「還不是你逼得,別拍我馬屁了,沒用。」

  「娘子啊這次回余姚為夫準備帶旭兒去當時讀過書的縣學走走,希望對他有些激勵。」

  芊芊點頭道:「是啊,旭兒雖然讀書用功可畢竟出身優渥,性子還是太柔弱了些。讓他看看夫君當時讀書的艱苦條件也好讓他有所長進。」

  謝慎欣慰道:「知我者娘子也。」

  謝旭畢竟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是純正的官二代富二代。和謝慎這種寒門出身的基礎資源完全不一樣。

  雖然謝旭也很知書達禮,但性子確實是個問題。

  要想將來有所成就,必須有堅毅的性格才行。

  謝慎希望此行可以讓謝旭有所觸動,那麼他的目的便達到了。

  「旭兒天資聰穎,又勤奮刻苦未來是很有希望官居要職的,為夫也希望他能夠繼承為夫的衣缽。」

  謝慎不得不承認新政的推行需要君臣的協力合作。

  他和朱厚照之間自然沒有問題。不過二人百年之後呢?

  太子朱載塘和謝旭之間還能像他們父輩那樣相互信任嗎?

  如若不然,新政可能就會前功盡棄。

  這也是謝慎最擔心的問題。接下來他的一大任務就是讓朱載塘和謝旭培養感情,好為新政的延續推行打下基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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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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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五章 冊立太子

  太子是國本,是國家的根基。

  朱厚照決定冊立太子,絕對是一件好事。

  明朝的藩王成年後得就藩,別管多麼得帝寵,這一條是免不了的。

  而明朝自靖難削藩後藩王就基本沒有什麼權力,根本不可能對朝廷構成什麼威脅。

  看看寧王之亂就知道了,蓄謀已久招兵買馬,號稱二十餘萬人,其實不過是一幫土雞瓦狗,烏合之眾。

  朝廷平叛大軍一至,立刻土崩瓦解,斷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勝勢。

  所以藩王們還是應該有覺悟,該生孩子的生孩子,該玩女人的玩女人。但一定不要覬覦紫禁城的那把椅子,那是要出人命的......

  太子的冊封大典定於九月初二舉行,秋高氣爽,黃道吉日。

  大典由禮部主持,天子朱厚照在奉天殿前抱著太子朱載塘接受文武群臣的叩拜,端是把天家威嚴表現到了極致。

  當然,典禮是冗長枯燥的。

  便是皇帝陛下都有些不堪忍受,更不必說他懷裡的小皇子了。

  可是沒有辦法,既然生在皇家,就必須得學會忍受。

  得學會被當做一個牌位一樣叩拜。

  這種孤獨感往往是常人理解不了的。

  好在小皇子朱載塘還很年輕,有足夠的時間去學習,他的父皇也正春秋鼎盛,有足夠的時間去教他。

  這何嘗不是一種幸福。

  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盛世乾坤,泱泱大明。

  朱載塘被封為太子的當天,朱厚照還有另一項加封,就是授予謝慎上柱國的榮譽。

  有明一代上柱國這個稱號極少授出,生前獲得這個稱號的只有夏言一人。可憐的夏老頭還被卡嚓了。

  謝慎自然清楚這一切,故而被授予上柱國的時候實在高興不起來。

  但天子既然賜下了榮譽,總不能拒絕,只得硬著頭皮接下了。

  好在朱厚照夠意思,還授予了謝慎一個職位——詹事府左庶子。

  雖然只是一個正五品的官,但卻讓無數人艷羨不已。

  大明朝的官員不能光看品級,也要看與皇帝、太子的親近程度。

  就比如內閣大學士也是五品,你能說內閣大學士不如知府嗎?

  詹事府左庶子也是同理。

  能夠和太子搭上關係,將來新君即位肯定是飛黃騰達。

  故而東宮被許多人視為高昇的終南捷徑。

  當然,對於謝慎來說根本不需要如此鑽營。

  他已經位極人臣,兼任左庶子也只是錦上添花罷了。

  但這給外界的信號卻是謝閣老將榮寵不衰,哪怕將來新君即位,他還會是輔政老臣。

  顧鼎臣兩行清淚啊。

  同樣是人,為啥差距就這麼大呢?

  他在東宮當先生的時候可沒有太子啊。

  再看看人家謝余姚,一水的東宮背景。

  不僅是今上的先生,還是當今太子殿下的先生。

  罷了罷了,跟在謝慎後面好歹還能混個次輔的頭銜,也算不錯了。

  結束了大典後群臣各自散去。

  顧鼎臣與謝慎結伴走著,感慨道:「四明啊,人能活到你這個地步真是無憾了。」

  謝慎苦笑道:「各人有各人的難處,九和只看到我光鮮的一面,卻不知我愁得夜不能寐。」

  顧鼎臣訕訕一笑道:「那倒是,不過能者多勞嘛。大明朝若是沒了四明你,恐怕要出不少問題呢。」

  「你這就是拍馬屁了。這大明朝離了誰也照樣不會受到影響。」

  謝慎聳了聳肩道:「就說你顧九和,不也是能臣一枚嗎?」

  「四明啊,你這就是誅心了。我可是當僚機的命,你讓我來掌勺,不定把這鍋粥熬成什麼樣子呢。」

  「不說這些了,過些時日我打算回鄉一趟,到時你便是不想掌勺也得掌勺了。」

  謝慎淡淡說道。

  「啊?」

  顧鼎臣顯然感到十分驚訝。

  「四明要返鄉?」

  內閣首輔在任期內告假返鄉的不是沒有,但大多是因為變故。

  譬如父母離世,要守孝三年。又譬如身染重病需要靜養。

  像謝慎這樣身強體壯,正值盛年卻要告假返鄉的實在是太罕見了。

  因為大明的權力爭奪,尤其是內閣的權力爭奪十分慘烈。

  就比如嘉靖朝,閣臣個個都是拔尖的人精,你方唱罷我登場,你不犯錯誤都可能被拉下來,更不必說主動告假了。

  古代交通不便捷,回一趟老家怎麼也得幾個月,要是守孝三年,回來早已是物是人非,還想繼續當首輔?

  對不起,能夠保住內閣大學士的身份就不錯了,首輔是斷然沒戲了。

  故而張居正在父親死後仍然不願意回老家守孝,鼓動皇帝奪情,從而繼續出任首輔。

  直到老父發喪,才不得不抽身三個月返回荊州江陵老家。

  饒是如此,張居正仍然命親信將京師的奏疏全部送至荊州供他批閱。

  當時的小皇帝萬曆正是似懂非懂的時候,看到如此景象更是對張居正懷恨在心,這也為張居正死後的悲慘境遇埋下了伏筆。

  一代權臣尚且這樣,更不必說那些地位不甚穩固的首輔了。

  抓緊時間穩固地位才是他們的首選,至於告假回鄉還是算了吧。

  「怎麼,我連告個假的權力都沒有嗎?這首輔當得甚是沒意思。」

  謝慎也不禁拿自己開起了玩笑,心態真不是一般的好。

  「額,四明說笑了。你若是告假陛下肯定是准的。」

  顧鼎臣其實不太能理解謝慎的舉動,不過謝慎既然選擇告假肯定有他的理由。能夠想出一系列新政的人豈是常人能夠猜透的?

  至少謝慎不必擔心權柄被奪的情況。有朱厚照在,他的首輔之位穩如狗。

  「老實說,京師的生活不太適合我。」

  謝慎慨歎一聲,背負雙手望著高高宮牆外的彩雲。

  「京師的生活太浮躁,少了清潤,整個人都似飄著的。比起來我還是更喜歡余姚的空靈。」

  顧鼎臣對此感同身受,他輕點了點頭道:「江南自然是比京師適合生活,可有時人總得做出取捨。範文正公說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但要真正為國為民做些事,還是要手中握有權柄的。」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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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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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四章 倉儲與國運(下)

  「哦?先生說說看。」

  朱厚照淡淡說道。

  「第一件是一個設想。臣想在大明各府建立倉庫,推行倉儲計劃。」

  謝慎剛說完,朱厚照便插話道:「等等,倉庫朕知道,但先生說的這倉儲是什麼意思?」

  謝慎就知道朱厚照要問,不厭其煩的解釋道:「這倉儲其實就是利用倉庫進行合理的運輸、配給物資的方式。比如京師缺米,可以從保定調米。比如說大同缺糧,可以從山西其他府縣調糧。原則就是就近運輸,最大程度減少損耗。當然臣只是舉了一個例子。倉儲計劃如果真的推行,可不止運輸配給米糧那麼簡單,有更多的東西可以運輸比如絲綢、瓷器、茶葉。」

  見謝慎把這個倉儲計劃說的這麼好朱厚照不禁心動了。

  他點了點頭道:「先生說的朕似乎明白一些了。只是真的有必要在各府都修建倉庫嗎?一般的府庫難道不行?」

  謝慎搖了搖頭道:「陛下,臣力主修建的這倉庫不是一般的倉庫而是綜合性的倉庫。裡面會按照商品貨物的分類進行劃區分區,比如米糧就在米糧區,瓷器在瓷器區。綢布在綢布區。具體來說還要進行細分,精確到貨架。每一樣商品貨物有一個專屬的號牌,庫工可以根據號牌精確的定位貨物。」

  謝慎侃侃而談,朱厚照卻是聽的目瞪口呆:「這樣怕是要花費不菲吧?」

  「陛下且放心。建造倉庫可以讓地方負責籌錢,朝廷並不需要撥款太多。之後也可以拿出一部分貨物商品來向百姓售賣,基本是可以良性運營的。當然鹽鐵這樣的東西是要嚴格控制的,能夠向民間出售的東西必須在名單之內,類似於瓷器綢布。」

  朱厚照不禁思忖了起來。

  謝慎的這個提議很有想像力,且聽上去很厲害的樣子。

  要是真的在全國範圍內實行倉儲計劃,似乎貨物的流通將會順利很多。

  「陛下,還可以用朝廷的名義與大明接壤的番邦進行貿易。這種貿易不是勘合貿易那樣的花架子,而是大宗貿易。」

  大宗貿易最難進行的地方就是運輸困難。

  尤其是在邊疆接壤的地方,從京師運抵貨物到那兒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不太划算。

  而如果在當地建立倉庫,並從附近調配貨物就可以解決這個問題。

  海貿現在開展的如火如荼,陸地貿易也不能落下。

  大明要想富足,必須有大宗的官方貿易,陸地貿易與海貿必須齊頭並進。

  「先生說的朕都知道了。朕會下旨命九卿廷推的。」

  朱厚照面頰肌肉微微收緊道:「至於那第二件事呢?」

  謝慎抱拳道:「回稟陛下,第二件事就是最近鬧得很厲害的白蓮教了。臣想請陛下降旨允許百姓檢舉白蓮教教徒。提供重要線索者賞銀一兩,協助抓獲白蓮教徒者賞銀五兩。」

  「嗯,且容朕想想。」

  朱厚照輕叩著手指陷入沉思。

  謝慎的這個提議可謂攻其要害。

  白蓮教這樣的邪教為什麼會發展迅速,在短短時間內聚集一大幫的教徒?

  這當然有百姓愚昧的因素,但更大程度上是因為白蓮教能夠把握百姓的心理。

  百姓最看重的是什麼?自然是能夠過上好日子。

  遇到災年,百姓們苦不堪言,朝廷若是賑災不及時肯定會落下埋怨。

  這個時候白蓮教的人跳出來描繪一番白蓮教的偉大以及入教好處,巧言令色蠱惑人心。

  百姓們哪裡有什麼分辨能力,興許就會被利誘之。

  在這種情況下百姓很容易被裹挾,成為白蓮教徒的護身符。

  朝廷要想徹底消滅白蓮教,就必須把這些護身符拿開甚至讓其為己所用。

  白蓮教給這些百姓的是小利,那麼朝廷便要給百姓大利。

  正德年間一兩銀子的購買力是很強的,遠超萬曆年間。

  五兩銀子甚至可以買下一套四合院。

  而正常情況下這是一個夥計半年的工錢。

  只要檢舉並協助官府抓獲一名白蓮教徒就可以輕鬆的將五兩銀子收入口袋,謝慎覺得沒有人會拒絕。

  白蓮教即便背後有金主,也不可能無限制的燒錢,更不可能給入教者一人五兩銀子。

  謝慎正是看中了這點才打算用檢舉獎勵制度來對付白蓮教。

  民間的力量是巨大的,用好這股力量就能完克白蓮教。

  相反如果讓白蓮教把這股力量拉攏過去,恐怕會一發不可收拾,甚至會危及大明朝廷的統治。

  朱厚照卻是有些猶豫。

  自從推行新政以來,國庫歲入見漲。但這並不成為揮霍銀錢的理由。

  大明朝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了,朱厚照恨不得一枚銅錢掰成兩半花,謝慎要求專門拿出這麼一大筆錢用來獎賞檢舉白蓮教徒的百姓,朱厚照真的有些拿捏不定。

  在朱厚照的潛意識裡還認為百姓檢舉白蓮教徒是天經地義的事情。殊不知明朝的百姓個個都是家庭觀念很重的,叫他們冒著風險義務檢舉是不現實的。

  但重金之下必有勇夫。

  只要朝廷提供有償獎勵,一定會有無數百姓爭搶者檢舉白蓮教徒。

  這聽起來有些可悲卻是事實。

  「要不先在京師、河北試行,如果效果好再於全國推行?」

  「陛下英明,臣遵旨。」

  謝慎連忙高聲唱頌,生怕朱厚照反悔。

  「先生說完了兩件事,該輪到朕說了。」

  朱厚照面色有些緊張,右手握拳攥緊道:「朕準備冊立載塘為太子。」

  我靠,這個消息還真的是夠勁爆。

  謝慎心道皇帝陛下怎麼突然要冊立太子了?難道不等杜昀生下孩子再做決定?

  朱厚照彷彿看出謝慎心中所想,尷尬的咳嗽一聲道:「朕這麼做也是杜妃勸的。她說朕這樣做可以安天下人心。太子乃是國本,當遵循祖制立長不立幼。」

  這下謝慎真的有些欽佩杜昀了。人都是自私的,有哪個妃嬪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為太子,將來御極天下?

  杜昀勸說朱厚照立劉妃之子為太子真的是十分難能可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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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三章 倉儲與國運(上)

  換句話說,倉儲計劃的核心從來不是倉庫,而是依靠大數據進行合理的調配。

  這恰恰是在大明最難實現的地方。

  因為科技水平限制了大數據的錄入,也很難實現大數據的輸出。

  不過,也不是說完全無法實現大數據模式,只是需要耗費更多的人力。

  這麼做有意義嗎?

  當然!

  倉儲不但可以避免糧荒產生惡性結果,還可以為九邊重鎮提供足夠的支持。

  一旦九邊的軍糧短缺,就可以立刻從鄰近的府縣調配,回饋時間很短。

  以往大明往九邊運糧依靠的是商人。

  朝廷鼓勵商人往九邊運糧,按照運抵糧食的數量多少分發倉鈔。

  商人再憑借手中的倉鈔來到兩淮兩浙換取鹽引售賣鹽巴以牟利。

  這種模式最大的問題就是缺乏核心控制力。

  如果濫發鹽引,甚至還會導致信任感的缺失,後果是很可怕的。

  而一個帝國絕不能缺乏核心控制力,尤其是在軍糧的供給上。

  謝慎的倉儲計劃可以很好的解決這一問題。

  「四明啊,你的這個倉儲計劃恐怕又會引起朝野上下一片嘩然了。」

  顧鼎臣一邊捋著鬍鬚一邊幽幽說道。

  謝慎哈哈大笑道:「無妨,我早已習慣了。當初新政剛剛推行時朝野上下一片罵聲,唯有西涯公和木齋公支持我。現在情況已經好的多了。」

  王守仁苦笑道:「四明還真是會拿自己打趣。雖然聽不太懂你的計劃,不過愚兄還是支持你。」

  謝慎心頭一暖。

  官做到這個位置,其實是很寂寞的。

  所謂高處不勝寒,講的就是身居高位,很難有交心的朋友。

  謝慎慶幸自己還有幾個可以交心的朋友。

  而王守仁顯然算一個。

  「倉儲計劃如果推行的好,可以實現資源的最大化利用。打個比方,我只有一石米,卻可以發揮出兩石米的效果。而如果不推行倉儲計劃,任由各地的米糧散放,可能一石米都沒有半石的效果。」

  王守仁眼前一亮。

  「四明的意思我有些明白了。莫不是化零為整,化繁為簡?」

  謝慎讚許的點了點頭:「雖然不完全是守仁兄說的那樣,不過思路是差不多的。」

  「但推行這倉儲計劃怕也是要花不少錢吧?」

  王守仁蹙了蹙眉。

  「肯定是比重新挖掘一條大運河花的少了。」

  謝慎打趣道。

  「呃......」

  聽到這裡王守仁不禁羞愧的垂下頭。

  他確實有些太過於理想主義了。

  他這樣的人其實更適合理論研究,學術研究,不適合從政。

  即使從政也不太適合在內閣。

  不過謝慎極力舉薦,天子又下了聖旨,王守仁也實在不好拒絕。

  正好王守仁和謝慎性格相輔相成,完美互補。有謝慎這個首輔在,王守仁倒也是不必太過擔心。

  「四明這番話真是叫愚兄羞愧難當啊。」

  王守仁訕訕一笑道:「只要是對大明,對百姓有益的就是好事情。」

  謝慎點了點頭道:「以前在內閣時有西涯公、木齋公他們頂著還不覺得什麼,現在輪到自己了卻覺得千鈞重擔壓在肩頭,一時半刻都不敢鬆懈啊。」

  稍頓了頓,謝慎接道:「白蓮教的事情守仁兄聽說了吧?」

  謝慎的神轉折讓王守仁愣了一愣,不過很快接道:「當然聽說了。白蓮教在河南、河北、山東都鬧得很厲害,地方上也無計可施。」

  謝慎喟然歎曰:「其實就是一些前朝餘孽藉著鬼神蠱惑人心罷了。有時我也在想為何百姓會輕易的被蠱惑呢?是不是大明也有不盡如人意的地方,這才會讓這些牛鬼蛇神有可乘之機?」

  謝慎說出這番話其實是不太合適的,不過索性內閣中沒有外人,說了也就說了。

  顧鼎臣沉吟了片刻道:「四明說的不錯,雖然我們已經做了很多努力,但大明還是有很多缺點的。但這並不可怕,只要君臣上下一心,大明的國運定然會蒸蒸日上。」

  謝慎欣慰的點了點頭。

  白蓮教的問題處理起來不會太順利,即便朝廷盡全力絞殺,也不太可能在短期內將其徹底剿滅。

  這種半教半社的組織危害極大,如果任由其發展會對帝國統治造成嚴重影響。

  最好的辦法就是通過宣傳讓百姓認清白蓮教眾的嘴臉,能夠本能的排斥。

  不管怎麼說這是擺在眼前的一個棘手問題,謝慎還是需要向皇帝陛下請示一下的。

  「守仁、九和你們先看著奏疏,我且去面見陛下一趟。」

  話說朱厚照這次返京後只在豹房住了幾日便來到紫禁城居住。有人說這是因為杜妃的緣故,畢竟杜妃出身寒微,朱厚照為了讓她感受到重視特地搬倒了紫禁城居住。

  不管怎麼說,這是一件好事。

  至少謝慎再從內閣前往皇帝寢宮求見時不會橫穿整個皇宮,從西華門出去了。

  來到華蓋殿前張永立刻慇勤的湊過來道:「謝閣老來了。」

  二人在泰安時相處的十分愉快,雖然並沒有上升到盟友的高度,但至少可以算是朋友了。

  「嗯,張公公,陛下可在殿中?」

  張永點了點頭道:「陛下正在和杜娘娘對弈,咱家這便去通稟一聲。」

  呃......

  來的時機看來不是太巧啊。

  罷了罷了,既然來了就等著好了,畢竟是正事還是不宜拖的。

  讓謝慎欣慰的是,張永通稟了沒多久,朱厚照便宣他覲見了。

  謝慎整了整衣衫,闊步朝殿內走去。

  華蓋殿中熏著奇異的藥香,就和他在泰山雅舍中聞到的一模一樣。

  看來皇帝陛下還真是對這杜妃寵愛有加,竟然為了討好她完全復刻了她深山居舍的味道。

  「臣謝慎拜見陛下,拜見娘娘。」

  謝慎剛行過禮,朱厚照便擺手道:「給先生賜座。」

  張永連忙命小太監端來了錦墩,擺到了謝慎身後。

  「臣謝陛下隆恩。」

  賜座是君臣二人見面後的習慣,謝慎自然不會推脫。

  他撩起袍衫下擺坐定後沖朱厚照拱手道:「臣此來是有兩件要事請陛下聖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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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二章 天子禁臠【4000字二合一大章】

  一旁的謝慎不禁有些同情這御醫了。

  診病這種事真不是拍腦袋能搞定的啊。

  所謂藥醫不死病,佛度有緣人。

  如果真是治不好的病,天子便是下死命那也是治不好啊。

  但御醫肯定不能當眾說治不好,只得戰戰兢兢的應下了。

  另一面,在張永的安排下錦衣衛的緹騎也已出動開始全面調查此事。

  事實證明領導關心的事情真的要查是很容易的。

  很快便有了調查結果。

  撞倒杜老爺子的馬車是城中大戶蕭家的。

  經過朱厚照授意後,立刻便有官差衙役上門詢問,蕭老爺子倒是不護短,當即把肇事的馬車車伕交給了衙役。

  這車伕雖然是衙役帶回的,卻是由錦衣衛審訊的。

  起初這車伕堅稱撞人是意外,並表示願意承擔杜老爺子的醫藥費和一應療養費用。

  但錦衣衛哪裡會輕信他的話,一番用刑下來車伕遭不住了。

  其實這也不能說車伕是慫包。如果是衙門的刑罰,他肯定就忍下來了。可錦衣衛折磨人的方法實在太多,真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

  最終這車伕承認撞倒杜老爺子是他家老爺蕭南昌授意的。

  原來蕭老爺看上了杜老爺子的孫女杜昀,幾次三番表示要收杜昀為侍妾。

  蕭家雖然是泰安大戶,但侍妾的地位很低,僅僅比婢女高一些。

  杜老爺子就這麼一個寶貝孫女,怎麼可能把她往火坑裡推。

  故而杜老爺子明確的表示自家孫女絕不會嫁給他蕭南昌。

  蕭老爺子覺得受到了侮辱,便打算找機會做了杜老頭。

  買兇殺人什麼的肯定不行,太明顯了。最好的辦法就是神不知鬼不覺的營造一場意外。

  蕭南昌知道杜老爺子每月都會固定時間來到泰安城中賣藥,便安排家僕駕著馬車等在生藥鋪外面的街道上。

  只要杜老爺子一出現,便抽動馬鞭衝過來將杜老爺子撞翻再踩踏一番。

  杜老爺子被撞倒時還沒有受重傷。直到被馬蹄踢中後腦才昏迷不醒。

  事實證明殺人還是專業殺手穩,什麼馬伕車伕啊,家僕隨從啊實在太不專業了。

  而且這些人嘴巴還不嚴實,被一用刑就竹筒倒豆子全招了。

  一切水落石出,朱厚照自然大怒。

  他想不到真的是因為私人恩怨才發生馬車故意撞人的事情。

  這個蕭老頭簡直無恥,為了洩憤做出殺人的事情。

  更可氣的是他竟然敢打杜昀的主意,這觸碰到了朱厚照的底線。

  他已經將杜昀視為禁臠,別說是一個土財主鄉紳了,便是任何王公貴戚都不能動念頭!

  朱厚照當即下旨,命州同知逮捕蕭南昌。

  蕭老爺子入獄當天便被打了五十殺威棍,直接奄奄一息了。

  當然,朱厚照不會讓他這麼輕鬆的就死掉,他授意錦衣衛用盡一切刑訊手段,讓蕭老頭感受痛苦。

  這種無恥的人就必須用無恥的手段對付,這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不這麼做怎麼對的起被馬車撞倒踩踏至今昏迷不醒的杜老爺子,怎麼對的起杜昀杜姑娘?

  當然,蕭老頭是不會被公開處死的。

  他雖然蓄意殺人,但畢竟杜老爺子沒有死掉。

  因為這個就判處蕭老頭斬決太牽強了。

  蕭老頭的處決是在監牢進行的。

  在確信其受到足夠懲罰後由獄卒將其縊殺,可以做成自縊身亡的樣子,外人根本看不出來區別。

  至此朱厚照才火氣稍消。皇帝陛下冷靜後並沒有牽連太廣,只是授意泰安州同知責令蕭家承擔杜老爺子養病期間一切費用。

  這當然是為了爭一口氣。

  好在杜老爺子吉人自有天相,經過長時間的昏迷後竟然醒了過來。

  御醫都連連驚呼神蹟也。

  「陛下,這一定是杜老爺子託了陛下洪福這才轉危為安。」

  御醫拍起朱厚照的馬屁一點不含糊,這也可以理解。畢竟若醫治不好杜老爺子,他就得提頭來見了。

  經此一事後杜昀自然得知了朱厚照的真實身份。

  雖然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情,朱厚照還是覺得有些落寞。

  二人之間那種隱隱約約的情愫怕是很難再有了。

  杜老爺子雖然已經甦醒,可卻是元氣大傷。

  杜昀在床前盡孝,湯湯水水的從未短了。

  朱厚照看在眼裡更是對杜昀好感倍升。

  等到一個月後杜老爺子終於能夠下床,杜昀才能歇一口氣好好補補覺。

  這一個月來她憔悴了不少,眼睛更是熬的通紅。

  朱厚照看在眼裡疼在心頭。

  他發誓要好好保護這個女人,絕不讓她再受到一絲委屈。

  轉眼就到了八月,朱厚照一拖再拖還是要回京了。

  自然而然的,朱厚照要把杜昀帶回京師。

  經歷了這一切杜昀對朱厚照欽佩不已,答應隨朱厚照一同返京。

  雖然這其中報恩的成分更高一些,不過朱厚照還是很感動。

  杜老爺子更沒什麼可說的了,朱厚照相當於他的救命恩人。若沒有御醫替他放血治療,恐怕他就得一輩子昏死著。

  朱厚照原本來泰山是為了封禪,雖然沒有成行卻抱得美人歸,這波不虧。

  這次返程時朱厚照學乖了,沒有選擇陸路而是沿著大運河一路北上直抵張家灣碼頭。

  聖駕返京最歡欣鼓舞的就要屬文官們了。

  皇帝一日不在京中他們便一日覺得不踏實。

  也許這就是國不可一日無君吧。

  當然杜昀的名份是一個問題。

  哪怕朱厚照是皇帝也不能什麼事情都由著性子來。

  冊立皇妃有一整套流程,不經過這個流程就不能稱之為妃。

  當然這不影響杜昀待在朱厚照身邊。

  在把杜昀帶回豹房後,朱厚照和這位佳人好一陣耳根廝磨羨煞人也。

  在經過漫長的等待後杜昀正式被冊封為妃,名正言順的成為朱厚照的女人。

  對此朝臣們沒有任何的意見,就連太后也只是問了幾句便閉口不提。

  對此張永直是樂開了花,連稱謝閣老料事如神,有神通也。

  謝慎自然是無所謂,皇帝的女人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只要這個杜妃不會影響皇儲冊立那就全憑朱厚照折騰,他開心就好。

  ......

  ......

  不得不說,杜昀深得朱厚照的寵愛。

  才被冊立皇妃不久就獨得後宮恩寵,且很快懷了龍嗣。

  後宮的平衡被打破,最擔心的莫過於小皇子的生母劉妃。

  她原本是一個宮女,偶然間被皇帝臨幸懷了龍種,這才母憑子貴被冊立為妃。

  本以為就此將過上好日子,誰知道天子東巡泰山後竟然帶回一個女子,還把其封為皇妃。

  這倒也罷了,天子喜新厭舊,沒準過不久就會把杜妃忘了。可偏偏在這個時候杜妃懷了龍種,朱厚照更不可能離開他了。

  如果杜妃誕下的是公主倒也罷了。如果其誕下的也是一位皇子,那後宮之中恐怕免不了要掀起一場血雨腥風了。

  劉妃生性溫順,是不想爭鬥的,但她不能不為自己的前途考慮,不能不為小皇子的前途考慮。

  後宮就是一個血腥的戰場,只有強者才能活下來。

  為此,劉妃不惜托關係去找謝閣老,希望謝閣老可以出面替她說道一二。不求天子能夠移情於她,只希望不要太冷落了。

  當然,謝慎對這種事情是拒絕的。

  後宮的事情說不清道不明,一頭紮進去就是找死。

  別的任何事情謝慎都可以不必在意,唯獨在後宮這種事情上謝慎保持了高度的警惕,一定不會輕易犯錯誤。

  對於臣子來說,私自和后妃接觸是大忌。雖然朱厚照信任他,但這並不能成為他破例的藉口。

  更何況劉妃情況特殊,她是唯一為皇帝誕下皇嗣的妃子,是最有可能補為皇后的人。

  謝慎跟這樣一個女人攪在一起不但會讓朱厚照醋意大發,還可能被誤以為想要干預皇儲冊立。

  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謝慎確實想和未來的太子搞好關係,最好培養感情從娃娃開始。

  可問題是劉妃產下的這個男孩未必就會成為太子啊。現在朱厚照就這麼一個寶貝不假,可是皇帝還很年輕,未來的事情誰也說不好。

  萬一杜昀誕下一個皇子呢?亦或者其他的妃嬪誕下皇子呢?

  朱厚照的女人那麼多,欲望又那麼強烈,總有一兩個妃嬪能爭氣生下皇嗣吧?

  故而謝慎決定等,等朱厚照冊立太子再出手。

  這是最穩妥最明智的選擇,也是可以使自己立於不敗之地的選擇。

  當然,謝慎也不會主動和杜妃接觸。

  他雖然十分欣賞杜昀,但那是在她成為皇妃之前。

  既然她已經被冊立為了皇妃,那麼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內宮有內宮的難處,百姓也有百姓的不易。

  入秋以來,京師便鬧了糧荒。米行的大米價格飛漲,百姓們竟然到了買不起升斗米的地步。

  這是因為大運河杭州段淤塞,大量江南的糧食無法通過河道運抵京師。

  京師的糧商看到了商機,便把事先屯好的糧食藏起來,任由糧價瘋漲。

  如果不是朝廷開倉,以平價出售存米,米價還不一定會漲到多麼瘋狂的地步。

  當然朝廷開倉放出的大米只是杯水車薪,指望這些倉米就能解決糧荒是不現實的。

  內閣提出的辦法是雙管齊下。一面加緊疏導運河淤塞段,儘早將江南的糧食調到京師來。二是嚴查京師的糧行,發現有囤貨居奇者嚴懲不貸。

  這和謝慎提升商人地位的設想並不衝突。

  謝慎是想通過提升商人的話語權,讓商人有更大的熱情從政。可並不是說可以無休止容忍商人的貪婪。

  他希望合作的商人是識大體、顧大局的儒商,而不是蠅營狗苟,苦心鑽研的奸商。

  這次嚴查京師糧行便是給那些企圖通過歪門邪道發國難財的商人一個警告,在國家利益面前,任何人都沒有特權,商人也同樣。

  通過朝廷的調控,一度飛漲的米價終於回落,雖然比之糧荒前仍高出不少,但卻屬於合理範圍之內。內閣和朝廷要做的不是完全控制糧食的價格,而是使其保持在一個相對合理的區間。過分控制只會讓市場畸形。

  不過這次糧荒卻給了謝慎一個警示,那就是大明朝太依賴於大運河了。

  不管是糧食還是綢布、瓷器,都依靠這個聯通南北的紐帶運輸。

  要是運河真的發生意外大規模淤塞,恐怕整個大明帝國都得陷入癱瘓。

  那麼,有什麼好的解決辦法呢?

  作為內閣首輔,謝慎必須直面這個問題。

  為此,他幾次在內閣之中與王守仁、顧鼎臣等人商議對策。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顧鼎臣看來以不變應萬變是最好的辦法。大運河發生大規模淤塞停運的可能性太低,為此擔心未免有杞人憂天之嫌。

  而王守仁的觀點比較激進,他認為再挖一條運河是有必要的。所謂未雨綢繆,便是指的如此。

  兩條運河可以增加運力不說,還可以規避風險。

  但是挖掘運河所需要大量的人力財力。經過弘治中興,正德新政,大明朝一副欣欣向榮之態。

  若說在此時傾舉國之力挖掘運河,可能要把老本吃光。而且如此浩大的工程很可能激起民怨,若是像隋煬帝楊廣那樣為他人做嫁衣裳就太可惜了。

  在謝慎看來顧鼎臣和王守仁的觀點一個太激進,一個太保守,都不適合於現在的大明。

  故而他另闢蹊徑,提出了一個全新的觀點。

  圍繞重點州府建立倉儲體系,以保證特殊情況下的糧食供應。

  這其實並不是一個完全嶄新的命題,畢竟大明在重要城池如京師、蘇州都有糧倉。但僅僅如此還不夠,謝慎要建立不僅僅是糧倉那麼簡單,而是以糧倉為基礎的倉儲體系。

  這其中包括了運輸、配給等方面,遠遠不是一個靜態倉庫能比的。

  這個計劃當然是超前的,故而顧鼎臣和王守仁聽過後不是很能理解。

  謝慎不厭其煩的向他們解釋倉儲體系的優點,終於讓二人相信這個模式有利於大明健康的發展。

  下一步便是把計劃給天子講明了。

  只要朱厚照同意,那麼謝慎的倉儲計劃便能夠正式推行,以點帶線以線匯網。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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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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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八十一章 活色生香【4000字二合一大章】

  呃......

  張太監細細想來,似乎確實是這麼個道理。

  皇帝陛下春秋鼎盛,怎麼會鬥不過死去多年的老祖宗。

  再說了,死人又不會說話。真正利用死人大做文章的其實反而是別有用心之人。

  「多謝閣老教誨,咱家沒齒難忘。」

  張永沖謝慎拱了拱手,滿懷真意的致謝道。

  他與謝慎並不算盟友,甚至連朋友都算不上。只是相處的時間多了,二人之間有了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張公公這就見外了。都是在陛下身邊辦事的,還分什麼你我。」

  謝慎的處世哲學就是能拉攏就拉攏,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

  他和張永一直很難走到一起,究其原因還是因為谷大用先入為主。

  有谷大用在,謝慎在內宮就不能有第二個盟友,不然這其中的關係就說不清道不明了。

  但這不妨礙謝慎和張永保持一個不錯的關係。

  「對了,謝某還要提醒張公公一句。」

  「謝閣老請講。」

  此時張永已經對謝慎佩服的五體投地,別說一句,便是謝慎要說十句、一百句張永也願意洗耳恭聽。

  「若陛下真要帶這杜姑娘回宮,張公公最好不要發表任何看法。」

  「這是為何?」

  張永可又糊塗了。

  前面謝閣老可才說要對太后據理力爭啊,怎麼到了正主皇帝陛下這裡又要緘口不言了呢?

  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畢竟冊妃的是皇帝陛下,不是太后娘娘啊。

  謝慎就知道張永要問,笑著解釋道:「這裡面的學問可真不少。張公公想啊,任何一個男人,想讓其他男人對自己的女人評頭論足嗎?」

  張永欲言又止,憋悶了良久才哀怨的說道:「咱家又不是男人。」

  「呃......」

  這就尷尬了。

  謝慎真不是有意要調戲張永,真是說順了嘴一時剎不住車了......

  「張公公其實還是可以算作是男人的,至少從感性層面來講,我們是把你看做男人的。」

  哎呀,怎麼感覺越描越黑,越黑越描呢?

  張永該不會因為這句話就嫉恨自己了吧?

  謝慎直是一陣無語,真想找塊豆腐撞死了去。

  好在張公公是一個大度寬宏的人,笑著擺了擺手道:「瞧謝閣老急的,咱家剛剛是和謝閣老開玩笑呢。咱家都淨身這麼些年了,早就看開了。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像咱家這樣的人若是把命根子看的重早就氣死了。」

  呃,這他娘的也能演?

  這大明朝上下,不管是皇帝還是太監都是影帝級別的啊。

  謝慎訕訕一笑道:「哈哈,謝某差點就被張公公騙了過去。」

  「不過說真的,謝閣老說的確實很有道理。別說是陛下了,便是街頭賣包子賣炊餅的漢子也不願意別人評論自家婆娘啊。」

  謝慎上前拍了拍張永的肩膀,滿意的點頭道:「這就對了嘛。張公公只要這麼想就一定不會出問題。」

  人有時候是需要更多換位思考的。站在對方的角度上考慮一番問題,試著想一想對方注重什麼,很多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當然,這一點對於張永來說有些難度,畢竟他是個真太監,不是真男人啊。

  按下這些且不提,後半夜還算靜謐。

  翌日一早,陽光透過窗戶射了進來,催醒了睡夢中的三人。

  朱厚照是第一個醒來的,他推了推謝慎,低聲道:「先生,別睡了,天晴了。」

  「啊!」

  謝慎一個激靈坐起身來,見朱厚照鬼鬼祟祟的樣子直想笑。

  皇帝陛下也有這麼可愛的時候啊。

  「陛下,天晴了我們是不是該離開了啊。」

  謝慎有意逗朱厚照,便催著要離開。

  朱厚照聞言果然急了,他連忙道:「那可不行,朕剛和杜姑娘聊得來,這時候走了可就前功盡棄了。」

  他剛一說完,就意識到哪裡不對,連忙改口:「朕的意思是做人要有始有終。何況,就這麼不辭而別,對杜姑娘也是一種不尊重。」

  「咳咳,其實陛下不需要解釋什麼的。」

  謝慎淡淡道:「陛下對杜姑娘的情義想必她也看在心裡,臣相信她一定不會忘了陛下的。」

  「朕不要讓他記得朕,朕要讓她愛上朕。」

  嘖嘖,還真有幾分霸道總裁的樣子。

  謝慎覺得如果朱厚照穿越到後世,別的事情幹不了,去應聘做個影視演員還是沒問題的。

  什麼帝王總裁啊絕對是本色出演一條過。

  「陛下,這東西光靠說可不行,得靠努力啊。」

  「朕又何嘗不知道。」

  朱厚照懊喪的搖了搖頭,歎聲道:「可是朕使不上力,怕嚇到了杜姑娘。她和朕見過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樣。她是那麼的清純,猶如早上的露水一般。朕不忍心看她被這俗世所污。」

  這要求還真的是有點高......

  等於是說朱厚照要求杜昀既要愛他,又要保持純真,和二人初次見面時一樣。

  可問題是人都是會變得。

  隨著自身閱歷的增長和外界環境的變化,人有時會變得連自己都不認識。

  二十歲的人和三十歲的人心境完全不同,三十歲的人和四十歲的人更是天壤之別。

  杜昀即便現在是純真無暇,可誰也保證不了她入宮後會不會被後宮妃嬪同化。

  要知道後宮可是一個最危險的地方。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三個女人就是一台戲,要是三千個呢......

  朱厚照顯然也知道這點,故而他不願意讓杜昀捲入這後宮紛爭之中。他只想和杜昀分享這人間靜美。

  可要這麼做,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朱厚照退位,二人歸隱山林過著閒雲野鶴的日子。

  這條顯然不太可能,可以直接排除。

  第二個,就是朱厚照為了杜昀遣散後宮,只留杜昀一個。

  這顯然也不可能,不然小皇子的生母恭妃怎麼辦?

  所以朱厚照面前的就是一個死結,真的解不開啊。

  便在這時,杜昀從裡間走出。

  她早上應該是沐浴了一番,一頭如瀑黑髮就這麼披在肩上,面頰上的水珠順著毛孔流下來,暈濕了褻衣。

  嘖......這一副美人出浴圖還真是活色生香。

  ......

  ......

  咳咳,非禮勿視,非禮勿言啊。

  這可是領導的女人,說啥也不能動心。

  「朱公子、謝公子昨夜休息的可好?」

  杜昀一邊用木梳梳著頭髮一邊柔聲問道。

  現在朱厚照就像被女神迷倒的小粉絲,腦子裡都是杜姑娘的音容笑貌,見杜昀主動攀談心裡直是樂開了花。

  「好,休息的再好不過了。住慣了深宅大院,偶爾住在深山雅居,倒是十分舒服。」

  謝慎也點了點頭道:「朱兄說的不錯。」

  關鍵時候絕對要拿捏清楚分寸不能搶了領導的風頭。

  朱厚照雖然不太會在意,但謝慎不能這麼想,必須盡可能幫領導想周全。

  「對了,大父今日可能就要回來了,到時小女子來介紹一番。」

  啊!

  朱厚照正自犯著花癡,聽到了這個壞消息,差點昏過去。

  這杜老爺子什麼時候回來不好偏偏趕在這個時候回來,真是要了親命了。

  杜昀和朱厚照此刻正是感情升溫需要磨合之時,杜老爺子一回來所有計劃都會被打斷。

  朱厚照肯定不可能像現在這樣繼續撩妹了,舉止得收斂不少。

  這也正常,畢竟看著孫女一天天長大,心裡不是滋味。杜姑娘的爺爺是最捨不得她的。

  都是男人,自然能夠秒懂朱厚照的意圖,杜老爺子肯定誓死捍衛杜家家長的尊嚴。

  偏偏朱厚照又不想這麼早就亮出自己天子的身份,怕因此讓杜昀對他的看法發生改變。

  那能怎麼辦?面對杜老爺子可能的強勢舉動,朱厚照只能默然不語了。

  或者暫避鋒芒,等到杜老爺子再下山時朱厚照再摸來和杜姑娘增進感情。

  「怎麼?朱公子不樂意?」

  杜昀皺了皺眉道。

  「沒,沒有。當然不會,杜姑娘多心了。朱某高興還來不及,怎麼會不樂意呢?」

  朱厚照心中叫苦,一會真見了面還不定有多尷尬呢。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便有人來敲門,杜昀興致沖沖的上前開門,打開門後卻發現不是大父。

  「黑牛哥,你怎麼來了?」

  來人便是泰安城中生藥鋪的夥計黑牛。

  杜家的藥材大多被這家生藥鋪收了去,兩家有很好的合作關係。

  平日裡杜昀也和爺爺去過幾次生藥鋪,自然認得黑牛。

  「杜姑娘,大事不好了啊。你大父在街上被一輛馬車撞了,現在昏迷不醒,郎中說有性命之憂啊。」

  杜昀聽到這個消息險些昏死過去,木訥的問道:「性命之憂?」

  「是啊,郎中說是腦後有血塊,若是能夠化腫還好,如果不能化腫......」

  黑牛說到一半又停了下來,垂下頭去。

  「我要去見大父。」

  杜昀此刻一心只想救爺爺,哪裡還顧得了許多,直接狂奔出屋。

  朱厚照急了,連忙跟在杜昀身後:「杜姑娘,等等我。」

  謝慎連忙招呼柴房裡的錦衣衛跟上護駕。這山路可不好走,萬一出點什麼意外誰能擔待的起?

  一行人好不容易來到泰安城中,在黑牛的引領下直奔生藥鋪。

  一進鋪子,老掌櫃陳年會便迎了上來:「杜姑娘快去看看吧,杜老爺子怕是遇上劫難了。」

  杜昀抿了抿嘴唇,催步往裡間走去。

  繞過屏風,杜昀直接愣住了。只見大父平躺在床上,面色慘白如紙,完全沒了人色。

  杜昀眼中淚水奪眶而出,再也忍耐不住朝床前撲去。

  她緊緊攥住杜老爺子的手道:「大父,你怎麼了?你醒醒啊,昀兒來了。」

  見到此番景象,朱厚照不禁蹙眉。

  一個人好端端的怎麼就會被馬車給撞了呢。

  這杜老爺子來泰安賣藥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為何偏偏這次出了事?

  他覺得怕不是巧合那麼簡單。

  朱厚照又衝黑牛詢問了幾句,見問不出個所以然來,遂沖張永吩咐,準備叫錦衣衛去著手調查。

  「先生,還是請御醫給老爺子看看吧。」

  朱厚照又轉過頭來壓低聲音道。

  謝慎心道皇帝陛下還真是迷信御醫的實力啊。其實這些傢伙除了資歷老一些倒真不見得比江湖上有名的郎中醫術高。

  這生藥鋪子本就經營的是藥材生意,拖關係自然能請到不錯的郎中。既然郎中已經斷定杜老爺子腦後有血塊,那真的是很棘手。

  這玩意在後世都不一定能治得好,現在僅僅靠服用草藥恐怕很難有效果。

  但皇帝陛下已經吩咐了,他也只得照做,便拱了拱手領命去了。

  朱厚照感到有些尷尬,不知該走進裡屋,還是就這麼在外面等著?

  過了半柱香的工夫御醫提著藥箱匆匆趕來,謝慎朝裡屋點了點:「病人就在裡面,似乎腦後受了重創。」

  御醫沖朱厚照行了禮後便探身走入裡間。

  此刻杜昀已經哭的像個淚人,見突然走進一個提著藥箱的男人直是嚇了一跳。

  「你?你是誰?」

  「姑娘不必擔心,老朽是那幾位公子請來的郎中,為你大父診病的。」

  杜昀聞言大喜,連忙沖御醫行禮道:「有勞了。」

  杜昀起身讓開位置,讓御醫坐在床頭。

  那御醫緩緩將手搭在杜老爺子脈上開始號脈,良久才是吐出一口氣來。

  「情況不容樂觀啊。恐怕只有放血了。」

  聽到放血二字,杜昀便心中一緊。

  她幹的便是種植藥材的營生,也略通一些岐黃之術,知道醫道之中放血是迫不得已所為,可謂一步險棋弄不好病人會直接斃命。

  難道爺爺真的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不放血不行了嗎?

  見杜昀有些猶豫,御醫解釋道:「自然可以開些藥來慢慢調理。只是老爺子恐怕很難短時間內醒過來,姑娘也要做好老爺子變成活死人的準備。」

  「不要,我不要大父變成活死人!」

  杜昀猛烈的搖頭,哭的像個淚人。

  「姑娘好好考慮一下吧。」

  說著御醫便提著藥箱走出屋去。

  「怎麼樣了?」

  朱厚照見御醫走了出來,忙急切的問道。

  「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朱厚照眉毛一挑道:「那可不行,一定要醫治好老爺子,否則拿你是問!」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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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卷 明月逐人歸 第五百八十章 緣分天注定 【4000字二合一大章】

  緣分這東西,還真是天注定。

  朱厚照自打見到杜昀第一眼就被迷住了。

  「咳咳,杜姑娘居於深山不知靠什麼謀生?」

  朱厚照十分急於搭話,想到任何話題都立刻聊起來。

  「小女子隨爺爺種採些藥材,混口飯吃罷了。」

  嘖嘖,原來是個藥農。

  雖然杜姑娘的身份十分寒微,可朱厚照就是喜歡。

  他見慣了濃妝艷抹,富態華貴的的貴婦人,偏偏就覺得這種清新脫俗的女子惹人憐愛。

  再說這杜姑娘心地真的很善良,大雨滂沱的還把他們迎進去避雨,又是關切問候又是姜茶送上的,真叫人暖心。

  朱厚照貴為天子,接近他的女人大多是因為他的身份,想要通過逢迎攫取富貴。

  可這杜姑娘不同。

  朱厚照雖然登泰山但卻身著便服。雖然跟著一大幫隨從也並不能說明什麼。畢竟登臨泰山觀瞻的富貴人士太多了。

  杜昀是肯定不知道朱厚照就是大明天子的。

  這種純真很讓朱厚照感動,他有些寂滅的內心又重新燃起了慾火。

  眼見氣氛有些尷尬,謝慎連忙提醒道:「朱兄,喝茶先喝姜茶。」

  朱厚照無奈的聳了聳肩,尷尬笑道:「四明說的是。」

  杜昀見這對好友十分古怪,但又說不出古怪在哪裡,只得轉過身來走到窗邊朝外望去。

  見佳人愁眉緊鎖,朱厚照心裡就跟被蟲子撓著一般,還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一顰一笑都是風景。

  「唉,今日這雨真是出奇的大,恐怕一時半會是停不了了。要不幾位暫且在這裡住下,明日一早再行離開?」

  杜昀這話簡直說到朱厚照的心坎裡了。

  皇帝陛下此刻簡直不想離開杜姑娘一步。能夠留宿絕對是最理想的結果。

  「多謝杜姑娘,那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謝慎:「......」

  看不出來皇帝陛下的臉皮還真是厚啊,人家杜姑娘就那麼一說,他就順坡下驢答應了下來。

  唉,人心吶。

  罷了罷了,反正外面雨一直下,住下就住下吧。

  不過......

  外面的一應隨從侍衛怎麼辦?可以讓他們一時淋淋雨,但不能讓他們淋一夜的雨吧?那還不得澆出毛病來?

  朱厚照顯然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有些猶豫的問道:「我的那些隨從......」

  「公子且放心,小女子這裡雖然屋子不多,但還是有兩間柴房的,平日裡存放些採下的藥材,應急也能住些人的。」

  杜昀十分貼心的說道。

  朱厚照聞言大喜。

  這姑娘咋就那麼招人喜歡呢,把啥問題都想的那麼周到。

  「如此甚好。」

  「幾位且先喝喝茶,小女子還有藥材要研磨,先失陪了。」

  杜昀莞爾一笑,轉身去了。

  朱厚照此時已經被迷的神魂顛倒就差宣佈要收杜昀為妃了。

  張永看在心裡,卻急在心頭。

  朱厚照是皇帝,想玩什麼女人自然都可以。但要是真把這杜姑娘帶回京師冊立為皇妃問題可就大了。

  當今張太后對此把控的很嚴。平日裡朱厚照再怎麼玩女人都無所謂,但真到了要給名分冊封這一步可就有些難了。

  一般的官宦之女也就罷了,像杜昀這樣來歷不明的鄉野村姑是一定會被否決的。

  太后不同意,朱厚照自然也不能強行給杜昀名份。不然那就是忤逆,是不符合孝道的。

  朱厚照是張太后的親兒子,親娘自然不會對兒子怎麼樣,但張永這個跟班就慘了。

  張太后一定會嚴厲的斥責張永,認為他沒有規勸好皇帝,讓皇帝在外面沾花惹草還帶回京師來。

  弄不好太后盛怒之下還會叫人打張永的板子。

  張永真的是比竇娥還冤啊。

  故而張永是不希望皇帝陛下把杜姑娘帶回京師的。

  但這**的,也把持不住啊......

  這還真是應了那句老話--皇帝不急太監急!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天便黑了下來。

  見杜昀杜姑娘的爺爺還沒有回來,朱厚照便提了一句:「杜姑娘,這麼晚了你大父還沒回來,該不會出了什麼事吧?」

  杜昀放下手中的活回道:「多謝朱公子關心。大父昨日去州城賣藥了,估計過幾日才會回來。」

  啊!

  朱厚照心頭一酥,直是心神蕩漾了起來。

  這真是天賜良機啊。

  「原來如此。這麼看來杜姑娘平日裡獨處的時間很多了?」

  杜昀點了點頭道:「大父時常去賣藥,我在山裡看家的時間是不少。」

  「這深山孤寂,不會寂寞嗎?」

  「還好,侍弄些花花草草,倒也不寂寞。」

  呃,朱厚照發現自己沒話接了!

  這可是極為罕見的事。

  朱厚照可是極擅言談的,即便不能稱之為辯聖但至少也是善辯者之列,怎麼就卡住了呢?

  「不如我們來下棋吧?」

  「下棋?」

  杜昀愣了一愣,顯然不明白朱厚照的話是什麼意思。

  朱厚照不禁有些懊惱。

  他真是蠢,杜姑娘久居深山,不怎麼與人打交道,又怎麼會下棋呢?除非她的爺爺十分喜愛下棋,但這種可能性實在太小。

  不過話已經說出了口,自然要想辦法來圓。

  朱厚照清了清嗓子道:「就是圍棋。杜姑娘不會不打緊,朱某可以來教你。」

  說完朱厚照便沖張永使了個眼色,張太監立刻從隨身褡褳裡掏出一個棋盒來。

  皇帝陛下喜好下棋,故而棋盒是必須隨身攜帶的。

  登泰山本就是雅舉,萬一和小閣老在半山腰下盤棋卻發現沒帶棋具那可就尷尬了。

  這棋盤乃是用象牙製成。配以兩個黑缽,缽裡有滿滿兩缽的棋子。

  與普通的黑白棋子不同,這缽裡的乃是青玉、白玉的棋子。

  看起來冰清玉透,極有美感。

  謝慎時常和朱厚照對弈,對這套棋具早已見怪不怪。但小姑娘卻是第一次見,直是驚的目瞪口呆。

  「這便是朱公子口中的圍棋?」

  朱厚照驕傲的說道:「也不能這麼說。我的這套棋具是獨一無二的,杜姑娘絕對找不出第二樣來。不過杜姑娘若是喜歡,朱某便把它送給杜姑娘好了。」

  ......

  ......

  謝慎覺得此刻的氣氛實在是太曖昧了。

  他真的應該躲到一邊啊,站在這裡當電燈泡真的好嗎?

  嗯?

  可惜外面大雨滂沱,電閃雷鳴。謝慎既不想被澆成落湯雞,也不想被閃電擊中變成燒雞,只能勉為其難繼續待在這裡了。

  反正身邊還有一個死太監當電燈泡,也不多他一個。

  謝慎只希望晚上的時候皇帝陛下不要搞的太過火動作弄得太大。

  嗯,影響到別人休息就不好了。

  不得不說皇帝陛下撩妹的水準確實很強,至少比謝慎強。

  短短幾個時辰,兩個完全陌生的人就變得熟絡的像親兄弟一般,絕對是撩妹狂魔啊。

  加上皇帝陛下信口編出的身世,彷彿他就是朱壽朱公子,朱壽朱公子就是他一般。

  不管別人信不信,謝慎是差點信了......

  這真應該給皇帝陛下頒發一個奧斯卡終身成就獎。光就演技來說,皇帝陛下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

  不過,朱厚照顯然沒有覺悟。或許在他看來謝慎和張永就是空氣。

  二人談天談地,把酒下棋完全沒有注意到謝慎和張永的尷尬。

  嗯,好不容易熬到了熄燈休息的時候,終於可以不再繃著那根弦了。

  當然,杜昀是睡在裡間,朱厚照、謝慎、張永這兩個半男人睡在外面。

  雖然謝慎十分確信以皇帝陛下的性子做的出撩妹舉動,但肯定不是現在。

  初次見面就上床滾床單實在太誇張了。

  古人的思想保守,便是朱厚照這個性癮患者也不能接受輕薄的舉動。

  夜很長,聽著雨水滴答滴答的打在青石板上,謝慎心頭升騰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熟悉,就像他少時在紹興余姚時。

  江南的梅雨一下就是一個月,拖拖拉拉的,朦朦朧朧的。

  雨水打在青石板上,打在牌坊上,打在窗欞上。

  那種獨特的響聲讓人心曠神怡。

  「謝閣老。」

  啊!

  張永鬼魅的聲音在謝慎身旁響起,直是嚇了謝慎一跳。

  謝慎一邊揉著胸口平復著心情一邊思考是不是應該向張太監索要精神損失費。

  他娘的大半夜的本來在回憶過往,突然一個男不男女不女的聲音響起,這是會留下陰影的啊。

  好在謝慎的調節能力足夠強,經過短暫的調整終於平復了心情。

  「張公公,這大半夜的你不睡覺嚎什麼啊。謝某可是眼皮打架,要夢交周公了。」

  張永哭喪著臉道:「若不是急得火燒眉毛,咱家也不敢打擾謝閣老啊。實在是走投無路了。」

  謝慎奇道:「是什麼事把張公公愁成這樣?」

  張永歎息一聲道:「還能是什麼,自然是皇爺這事啊。」

  他壓低聲音道:「皇爺的性子謝閣老也知道,恐怕是有意收下杜姑娘為妃。照理說皇爺納妃咱家這做奴婢的沒有資格插嘴,可咱家也得為自己考慮一番。如果皇爺真取了一個村姑回宮,太后她老人家非得把咱家千刀萬剮了不可。」

  呃,這個擔心倒也不是沒有道理。

  謝慎倒是有些同情張太監了。

  古人習慣於將錯誤歸咎於太監和女人。

  其實本質沒有什麼不同,這兩者都是弱者,在男性為尊的時代簡直抬不起腰來。

  前者後天缺失某樣東西,後者是本來就沒有。

  所謂紅顏禍水,宦官誤國不過是統治者的托辭罷了。

  如果其自身沒有問題,怎麼可能亡國?不管是女人還是宦官都最多是推波助瀾而已。

  唉,太監這種生物本來就是皇權制度下畸形的產物,現在還要做背鍋俠,真的是呼吸都有罪。

  謝慎覺得有必要幫張太監一下,至少在這件事情上他沒有犯任何的錯。所有可能的加罰都是沒道理的。

  「咳咳,張公公不妨換一個思路。要阻止陛下納妃恐怕不太現實。這郎情妾意**的真要攔著恐怕要出事。」

  張永這下迷糊了,連忙道:「咱家愚笨,還請謝閣老明示。」

  謝慎聳了聳肩,心道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既然已經打算幫張永就乾脆給他挑明了。

  「其實很簡單,張公公不妨讓太后接受這個杜姑娘。」

  張永聞言直接炸了毛。

  他本以為謝閣老思維敏捷能夠想出一個萬全之策,誰曾想半天竟然只憋出這麼一個餿主意。

  他真的是太失望了!

  「謝閣老說笑了,這杜姑娘不過是一鄉野村姑,太后怎麼可能喜歡。」

  見張永一臉幽怨的看著自己,謝慎真是來氣。

  朽木不可雕也,朽木不可雕也。

  「張公公此言差矣。杜姑娘出身雖然寒微,但這卻是優勢。」

  優勢?

  張永懷疑自己聽錯了。

  出身寒微什麼時候成優勢了?

  「張公公你想啊,咱大明朝歷代皇后皇妃有哪個出身權貴之家的?」

  嘶!

  聽到這裡張永直是倒抽了一口涼氣。

  謝閣老真是一語點醒夢中人啊。

  大明祖制,皇妃皇后必選自小戶之家,為的就是防止外戚干政。

  漢朝之所以飽受外戚干政之苦,就是因為皇后皇妃背後的外戚家族實在太強大了。

  而選擇小戶人家的女子入宮則會最大程度避免這個問題。

  當然也不是絕對的。就比如張太后的兩個兄弟,張鶴齡、張延齡。

  兩位侯爺絕對是惡貫滿盈的跋扈勳貴,要不是謝慎還真沒有人治得了。

  當然,二張也只是魚肉百姓,沒到干政的級別。

  總體來說,小戶人家的女兒做皇后皇妃可以杜絕外戚干政。

  所以,杜姑娘的寒微身份不但不是劣勢還是優勢。

  假如朱厚照要娶一個內閣大學士的女兒或者是王公侯爵的女兒,絕對會遭到群臣一致反對。但娶一個寒門女是沒有任何問題的。

  不過......是不是太寒了些?

  張永有些猶豫道:「祖宗定制,天子從小戶人家遴選秀女,可沒說是山戶人家啊。」

  謝慎擺了擺手,滿是真誠的說道:「張公公,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規矩制定就是為人服務的。現在是皇帝陛下當政,他說山戶就是小戶有誰敢說不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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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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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九章 她在山中笑【4000字二合一大章】

  山東布政司出了如此多的問題,雖然已經處置完畢,但封禪事宜卻是得暫且擱置了。

  朱厚照的臉皮到底沒有厚到天下無敵的地步,在這個節骨眼上封禪不等於自己打自己的臉嗎?

  年輕的皇帝認識到他治下的大明朝並不像他想像中的那麼完美,所謂四海靖平,路不拾遺,夜不閉戶大概是臣下們編出來哄他開心的。至於那連綿不斷接連出現的祥瑞,更是臣子們投其所好炮製出來的。

  百姓們仍然有吃不飽飯,穿不暖衣的。遇到災年連朝廷賑災的糧食怕是都吃不到。

  帝國廣廈雖然十分高大,但內部的磚瓦卻已經發生了鬆動,如果不加以修繕恐怕有轟然倒塌的危險。

  朱厚照自踐祚以來,在謝慎的輔佐下也算盡到了帝王的職責,看到這個局面他感到十分悲傷,甚至有些羞愧。

  先生們總叫他讀史書,現在他終於明白了讀史的意義。

  讀史的目的不是回顧已經發生的那些事情,而是為了明得失,知興替,並加以規避,讓慘劇不再重現。

  就好比山東官場的這些事情,在歷史中都是有跡可循的。

  當然,並不是說他要對所有事情負責,只是有些責任作為天子是必須抗在肩上的,這些責任並不是內閣輔臣擔當的起的。

  雖然朱厚照不打算立刻封禪,但既然來了山東,不登一登這東嶽泰山顯然有些說不過去。

  天子要登泰山,準備工作自然要做足。

  錦衣衛前一天便前去踩點,將登山途中所有需要經過的地方一一走了一遭,確保萬無一失。

  之後便是封山了。

  泰山作為東嶽名山,其上寺廟道館無數,前來參拜的信徒更是絡繹不絕。

  如果任由這些信徒往來,對天子的安全會造成一定的影響。

  皇帝陛下此行雖然不是封禪,但也不能讓普通百姓隨意接近。

  除了寺廟、道館裡的僧人、道士,以及一些藥農、獵戶,所有的閒雜人等都被清退下山。

  一切準備工作做好後,天子終於開始登山了。

  錦衣衛前後護佑,臣子王公隨侍在側,看陣勢倒真不比封禪來的差。

  行到半山腰時,朱厚照口渴難耐,伴駕的太監張永立刻拿來一隻玉製杯子倒了水送到天子口邊。

  誰知朱厚照擺了擺手道:「既然來了泰山,怎麼也得喝山泉水。都說山泉清冽,朕必須得嘗嘗。張永,快去給朕打一些來。」

  張永哭喪著臉道:「皇爺,您可是真命天子,喝什麼泉水啊。泉水涼,別激到了脾胃。」

  朱厚照瞪了他一眼道:「朕喝什麼水什麼時候還要你個奴婢過問了?速速去打水來,不然小心朕叫人打你板子。」

  張永無奈,只得朝謝慎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謝慎笑聲道:「陛下都降旨了,你還猶豫什麼。泉水清冽,山裡的獵戶、藥農都是直接飲用的,不必擔心。」

  這個年代又沒有工業污染,不必擔心水質問題,不然謝慎還真不敢讓朱厚照直接飲用泉水。

  這又不是玩闖關遊戲,可沒有存檔再來一次的機會,萬一朱厚照真的掛了,可就難辦了。

  張永嘴角抽了抽,只得垂頭喪氣的前去取水了。

  青山綠水間朱厚照的心情顯然不錯,他點了點山巒間浮起的雲霧感慨道:「先生看看,朕的大明如此壯美。總是窩在京師,哪裡能看到如此美景。」

  謝慎不禁心疼起朱厚照來。

  大明的皇帝大多是圈養,從繼位便一直待在京師。朱厚照的父皇弘治皇帝便是最好的例子。

  即便是放蕩不羈的朱厚照,這輩子也就出過三次遠門。一次是北巡九邊,一次是南巡江南,還有一次便是這泰山之行了。

  可以說這三次出門都不算順利。

  北巡的時候趕上小王子巴圖孟克不安分,想要攻打宣府。南巡的時候趕上了寧王叛亂。這次泰山之行也沒有能夠封禪成,還惹了一肚子的氣。

  要說朱厚照沮喪,謝慎是能夠理解的。

  普通人休個假還不容易呢,何況天子乎。

  一共出了三趟遠門全遇到糟心事,朱厚照是不是命中有劫啊。

  不得不說朱厚照的心理調節能力很不錯,遇到事情也沒有著急上火,更沒有影響遊玩的心情。

  「陛下說的是,常出來走走也是好的。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嘛。」

  謝慎應承道:「何況這天下都是陛下的,陛下不來看看豈不是太可惜了。」

  「哈哈,先生真的是有趣。」

  朱厚照哈哈大笑道:「要是換了其他腐儒肯定給朕頂回去,也就是先生會這麼說。」

  稍頓了頓,朱厚照的面容變得嚴肅起來:「有時候朕也在想要是再過幾百年,天下會變成什麼樣子。」

  呃,怎麼好端端的就開始思考人生了呢?

  雖然時常停下來思考一番人生有助於職業發展,不過這實在不是皇帝該做的事情啊。

  皇帝思考人生,容易跑偏......

  要說幾百年後是什麼樣子,沒有人比謝慎更清楚。不過謝慎顯然沒有興趣和皇帝陛下探討如此深奧的問題。

  「咳咳,未來的事情誰又說的好呢。陛下還是應該注重當下,活在當下啊。」

  朱厚照眉毛一挑,唸唸有詞道:「活在當下,活在當下......」

  「先生真乃神人也,隨便一句話都那麼有道理。朕服了!」

  謝慎:「......」

  話說皇帝陛下,咱誇人能不能有點底線啊,怎麼誇起來就沒邊沒際了啊......

  正在此尷尬之際,救火隊長張永張公公取水回來了。謝慎感激的望向張太監,張永被謝慎這沒來由的一波秋水看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哭笑不得的說道:「謝閣老盯著咱家看作甚啊。咱家臉上又沒有長花。」

  謝慎咳嗽了聲道:「咳咳,我是替陛下高興啊。陛下方才一直念叨著泉水呢,這不泉水就來了......」

  朱厚照:「......」

  張永信以為真,連忙湊了過來到:「皇爺,這泉水味道確實不錯哩,方才奴婢已經嘗過了,沒有問題。」

  說完便獻寶似的把打好水的玉杯遞給朱厚照。

  ......

  ......

  講道理的話,像朱厚照這樣的天皇貴冑,如果按照正常情況恐怕一輩子都沒有機會喝到純粹的山泉水。

  道理很簡單,他不會有機會來到山中,最多是京郊狩獵,然後悻悻而歸。

  遇到謝慎真的是他的幸運,謝慎真真切切改變了他的一生。

  山泉的味道很清冽,帶著一絲甜意。

  朱厚照呷了一口,只覺得甘美不已。

  「先生也來嘗嘗吧?」

  朱厚照將杯子遞了過來,謝慎只得點頭道:「臣遵旨。」

  雖然共用一個杯子不太衛生,但天子降旨也只能遵從了。謝慎總不能拒絕說皇帝陛下,能換個杯子嗎,那裡面有龍涎......

  謝慎呷了一口,嗯,還好......

  味道並沒有太大的問題,看來朱厚照朱同學很注重個人的口腔衛生,勤於刷牙。

  要不然謝慎還得分神搗鼓出來牙膏牙刷,教育一番小皇帝。

  正當君臣二人敘話增進感情時天公不作美突然電閃雷鳴了起來。緊接著便是滂沱大雨傾瀉而下。

  「陛下,快找個地方避避雨吧。」

  謝慎可怕朱厚照淋了雨染了風寒。朱同學的小身板實在不怎麼樣,要是真的一病不起朝政荒廢了不說,可能還會留下後遺症。

  一個健康的朱厚照對於謝慎來說實在太關鍵了。只有一個健康的君王站在他的背後,才能夠給新政的推行提供足夠的支持。

  否則,肯定會有有心人跳出來下絆子使壞。

  朱厚照顯然也不想淋雨,點了點頭道:「先生說的對,張永這附近可有廟宇道觀?」

  張太監心道我的親爺爺喲,這半山腰的哪裡給您老人家尋道觀廟宇啊。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絲毫奈何不得啊。

  好在錢嵐錢千戶眼睛尖,瞥見不遠處一座茅舍道:「啟稟陛下,那邊有一處民居,不妨聖駕移到那裡暫且避避雨。」

  朱厚照大手一揮道:「便去那裡吧。」

  一行人便浩浩湯湯的往茅舍走去。

  行到茅舍前,自然有錦衣衛前去叩門。

  謝慎四下打量了一番,只見這茅舍雖然簡陋了一些,但佈置的十分用心。屋舍四周甚至還圍了整整一圈的籬笆。

  籬笆裡種了不少菜蔬和謝慎叫不上名字的植物,看的出來主人家是個有心人。

  雨一直下,氣氛很難融洽,叩門的錦衣衛用力自然重了一些。

  來開門的是一個妙齡女子,看年歲應該是二八上下。

  她身著粗布衣衫,卻難掩麗質佳顏。

  放眼看去,最驚艷的便要數那如雪肌膚了。

  加之星星點點的雨水打在臉上,更有一種冰清玉潔的感覺。

  朱厚照顯然也注意到了這點,喉頭微微聳動,似乎嚥下了一口吐沫......

  這倒是十分符合朱厚照的性格,雖然小朱同學現在已經做了爹,榮升奶爸,但好色呃是多情的習慣還是沒有改。

  見到如此美人,自然是走不動路了。

  好在現在滂沱大雨下著,也不需要他走路。

  「這位姑娘,朕...呃我們前來避避雨,不知可否?」

  朱厚照搭訕的本事絕對一流,更有著獨特的撩妹技巧,加之外形俊朗,聲音又很有穿透力,實在沒有失手的理由。

  那妹子愣了一愣,微微點頭道:「這個自然沒有問題。不過公子你們人有點多,恐怕寒舍坐不下啊。」

  朱厚照笑吟吟的接道:「這個不打緊,只要能讓我們幾人進屋就行了,其餘人在外面候著就好。」

  眾人:「......」

  那妹子猶豫了片刻,還是點頭道:「那好,公子且隨我來。」

  最終進入到屋裡避雨的只有朱厚照、謝慎、張永三人。

  一進屋子,謝慎就聞到一股濃烈的藥香。

  之所以如此敏感,是因為當初他親手給大哥和窈娘熬過藥。那種苦中帶甜的味道他再熟悉不過了。

  「這位姑娘,不知你怎麼稱呼?」

  既然已經摸進了屋子,朱厚照自然想要更進一步,主動問起了妹子的名字。

  在大明,問女子姓名是極不禮貌的行為,尤其是在這種場合下。

  不過朱厚照不在意,他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撩妹的機會。

  那妹子顯然也很驚訝朱厚照會問出這麼無禮的問題。

  看上去明明是一個風度翩翩佳公子,怎麼為人處世這麼隨意呢......

  「咳咳,姑娘不要誤會,我只是覺得咱們有緣,便隨口問了那麼一句。這樣吧,我先自我介紹一番。在下姓朱,名壽,京師人也。與好友親朋遊歷至泰山,登山遇雨,這便尋到姑娘這裡避雨。」

  嘖嘖,瞧瞧皇帝陛下這謊話扯的,真見功力!

  要不是謝慎有著明確的『是非觀』,還真想給朱厚照點贊一番。

  那姑娘顯然也被朱厚照的『花言巧語』矇騙住了,玉唇輕啟道:「小女子姓杜名昀,幸會公子。」

  哎,女人真的是感性動物,見到一個會撩的男人就方寸大亂。這杜姑娘道行太淺了啊。

  「原來是杜姑娘,幸會幸會。」

  朱厚照得意的沖杜昀介紹道:「這位是我的同窗好友謝慎,這位是我的家奴張永。」

  瞧,連化名都省了。

  「你們都受涼了吧,我去給你們倒些姜茶來,喝了暖暖身子。」

  說著,杜昀表笑著轉身去倒茶了。

  朱厚照雖然有過無數女人,但從沒有見過杜昀這種款式的。

  那種純真,爛漫真的撓心。

  謝慎自然也看了出來。這位爺歷史上就是多情帝王的代表,遇到小女生動心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這種時候還是應該保持沉默,給皇帝陛下留下充足的空間撩妹啊。

  過了不多時的工夫,杜昀提著一壺茶水從裡間走出,給三人一人倒了一杯姜茶。

  「快喝點茶暖暖身子,夏日裡的雨急,被淋壞了就不好了。」

  「阿嚏!」正自說著朱厚照便打了個噴嚏。

  方纔他太專注於撩妹,鼻塞都沒有注意到。現在被茶水的熱氣這麼一熏,自然再抑制不住打起了噴嚏。

  「不好意思,朱某失態了。」

  朱厚照吐沫星子險些噴了杜昀一臉,連忙告罪。

  「不打緊的。我和爺爺深居山中,半月都見不到一個人。能夠雨中見到朱公子一行,倒也算是有緣。」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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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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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八章 官紳頑疾【4000字二合一大章】

  人有時必須對自己狠點,何況這種生死攸關的時候。

  濟南府乃至山東布政司的官員們用一桶桶冰水澆出了『傷風』,也暫且躲過了風頭。

  當然,這只是暫時的。

  錢嵐要的效果已經產生,這些貪官蛀蟲內部已經鬆動瓦解了。

  林封雖然不是秦可望核心圈子的成員,但多少知道些內情。現在林封寫信向秦可望求助,秦老大人是幫還是不幫?

  顯然,秦可望是不知道林封已經落馬被抓的,不然也不會如此糾結。現在擺在秦可望面前的問題是要不要救林封。

  救的話風險很大,不救的話又會讓他的嫡系寒心。如果人人自危那就很難辦了。

  秦可望真希望林封能夠一夜暴斃,這樣也就無從查起。但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天子在泰安,有誰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派人去刺殺林封?這弄不好會被認為行刺君父的,那可是抄家滅族的罪名。

  秦可望選擇按兵不動,打算看看事態究竟如何發展。

  從目前來看,情況不能說好但也不算太糟。只要林封不被捕下獄,一切就都有的說。

  但秦可望顯然高估了自己對於人心的掌控。除了按察使、濟南知府等絕對嫡系,其餘官員或多或少都開始準備退路。

  最明顯的,送給布政司衙門孝敬銀子的官員少了許多。

  這是急著在撇清關係吶。

  對此,秦可望並沒有什麼可說的。事已至此,求自保是正常的舉動。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證不主動露出破綻。

  可惜沒過多久,這表面的平衡也被打破了。

  秦可望的一名親信,濟南府同知蔡霖主動上奏疏檢舉山東布政司一眾官員貪墨、通倭。檢舉名單上足足列了六十多人。

  蔡霖的這一舉動發生的十分突然,之前沒有任何的徵兆。

  當秦可望反應過來的時候奏疏已經遞送到天子御前。

  蔡霖顯然是早有準備,檢舉的奏疏中有秦可望貪墨賑災銀兩,與崔家及倭寇合作走私的詳細記錄。

  如果說林封的檢舉只是打開一扇門的話,蔡霖的這封奏疏便是給秦可望等人定罪的證據。

  當然蔡霖本身也不乾淨,但他為了將功折罪毫不猶豫的把秦可望等人給賣了,以希望能夠對他從輕發落。

  這種死道友不死貧道的舉動雖然為盟友所惡,卻是讓錦衣衛們欣喜不已。

  這下他們不用再拘束著,可以名正言順的前往濟南府拿人了。

  泰安距離濟南府本就不遠,錦衣衛的緹騎們很快便來到濟南府將涉案官員提走,星夜返回泰安。

  六十餘名高官紛紛落馬,引起了山東布政司的大地震。

  天子決定親審這些貪墨肥己、通倭叛國的人渣,謝慎勸說無果後也只得由著朱厚照去了。

  這些官員中,朱厚照唯一有印象的就是山東布政使秦可望了。

  單單看履歷,秦可望的履歷可謂十分漂亮。在地方任過大員,也在京師充任過要職。是堂堂二甲進士出身,作的一手好詩文。

  但就是這樣一個履歷近乎完美的人,做出了貪墨賑災銀兩、私賣鹽引、通倭叛國的舉動。

  最可笑的是,朱厚照還曾欽賜秦可望一面『股肱之臣』的牌匾,現在看來卻是赤裸裸的嘲諷。

  君臣二人在大牢見面,隔著牢門卻是有太多要說的話。

  但正因為要說的話太多,一時卻也無從說起。

  事到如今,秦可望已經沒有什麼可遮掩的了。

  朱厚照問一句他便答一句,不多不少,不疾不徐。

  見秦可望如此心安理得,彷彿他所做的這些都是理所當然,朱厚照真想立刻從身旁的錦衣衛腰間抽出繡春刀來一刀砍向秦可望的脖子。

  但是他不能。

  雖然他是天子,雖然他手中握有執掌眾生的權力,但這些人還是要明正典刑,以警示後來人。

  不然大明律就真的成為一紙空文了。

  官商勾結是困擾大明的一個頑疾,山東布政司只是一個縮影罷了。

  有秦可望就會有劉可望、吳可望。

  找到解決問題的辦法才是當務之急。

  當然,在此之前,懲治這些貪官、劣紳亦很重要。

  在秦可望招認後,朱厚照正式下旨,命錦衣衛批捕清河崔氏在內的通倭豪族。

  比起官員來,涉案的豪族人員更多。

  這些劣紳往往以家族為核心,與浪人武士合作大規模的走私海貿以此賺取暴利。

  因為得到了官府的關照,走私活動持續了數年之久卻沒有得到禁止,對大明的統治造成了惡劣的影響。

  皇權不下縣,天子與士大夫共治天下。

  這些看似美好的語言現在看來是那麼的諷刺。朱厚照便在想,為什麼一定要和士大夫分享權力呢?

  分享的結果是什麼?是這些文人毫無底線毫無節操的賣國行為。

  或許在這些官員的心中,通倭與否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賺的腰包滿滿。朝廷許以文官各種優待,給他們免除土地稅賦的權力,換來的卻是這樣的回報,換做是誰都要好好審視一番了。

  朱厚照此時想起了謝慎提出的文官和軍人、匠人、商人分享權力的建議,覺得可以一試。

  此前新政已經就某些方面提升了軍人、匠人、商人的地位。

  雖然從現在來看,這三者的地位還是不能和文人相比,但總歸是在正確的道路上發展。

  朱厚照覺得改革勢在必行了。此前他一直認為貪官蛀蟲賣國賊只是個例。但現在看來,這卻是因為文官制度本身的問題。

  如果制度不改,便是把大明所有的貪官蛀蟲賣國賊殺個遍也是無濟於事的。因為總會有新人黑化頂上。

  只有把官員的監督做到位,才能最大程度的避免這種情況的發生。

  此前朱厚照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認為祖先留下的制度不說完美但至少是夠用的。

  但他現在幡然醒悟,這個制度就像一劑慢性毒藥,雖然不會立即致死,卻會讓人慢性死亡。

  大明朝立國已經一百餘年,如果再不下猛藥醫治,恐怕真的會走向滅亡。

  治國容不得半點想當然,此先確實是他錯了。

  針對這些官員、地主的處理倒是很簡單。按照大明律,這些人便是殺十遍都夠了。

  朱厚照也不波及太廣,下旨將這些官員、地主斬首示眾。其妻兒流放發配至瓊州府,財產全部充歸國庫。

  一時間泰安的菜市口血流成河,每日都有幾十人因為重罪而被斬首。

  他們的腦袋被懸掛在城門上示眾,以此警示後人莫要重蹈覆轍。

  至於檢舉有功的林封和蔡霖,則降罪一等,改斬首為流徙,但削官為民永不錄用,也算是對其罪行的懲治了。

  ......

  ......

  好好的一次泰山封禪,弄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是朱厚照無論如何不願意看到的。

  但這件事情本身又不能說是絕對的壞事。至少讓朱厚照認清了大明官場的弊病,堅定了扶持商人、匠人、軍人制衡文官的決心。

  這其實是謝慎的終極目標。

  只有讓朱厚照從心底裡相信文官是大明朝的毒瘤,大明才有的救。

  看看那些歷史上重科舉輕武將的朝代吧,有哪個不被外族打成了馬蜂窩。

  唐朝原本是萬邦來朝的超級大國,自從武媚娘廢了關隴扶持寒人,軍隊的戰鬥力便大減,成為了人見人欺的軟柿子。安史之亂只是積累矛盾的爆發,究其原因還是武人地位的喪失。

  再看看自詡為經濟無可匹敵的宋朝,科舉制度登峰造極,文官徹底壓制武將,樞密院中幾乎沒有武將。

  當兵的甚至要面上刺字,謂之賊配軍,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但宋朝的皇帝就是這麼對武將不信任,好不容易出了個狄青還被霍霍了。

  結果也是顯而易見的,西夏、遼、金、蒙古任誰都可以踩宋朝一腳。經濟的強大有個屁用,沒有強大的軍事實力,再有錢也是給敵國異族做嫁衣。

  元朝是異族統治且略過。到了明朝,科舉又成了皇帝鉗制百姓的工具。到最後皇帝卻發現自己竟然控制不了這個工具,反而被工具牽著鼻子走。

  明朝也是士大夫權力最高的一個朝代,皇帝往往無可奈何,這自然也是科舉的鍋。

  明末的大變局多少與科舉制度也有關係。想出頭的人家都送孩子去讀書,就連軍戶家庭都會送一個孩子唸書,期望能夠魚躍龍門徹底擺脫窘迫的生活狀態。

  這種情況下,還會有多少人把精力放在培養孩子習武讀兵書上?

  那些繼承軍戶身份繼續當兵的長子們也就得混且混,徹底成為了軍官的奴僕。

  文不成文,武不似武,這種畸形的模式要想改變就必須得從根子上入手。

  最簡單的,就是提升武將的地位,讓他們能夠看到希望。

  當然,直接提拔武將的地位會讓統治者心中不安。故而謝慎採取的辦法是把武將摻和在匠人、商人中間一起提升地位,這樣天子就不會太多心了。

  這一點很重要,君王若是不信任,改革隨時可能終止,帶來的反覆陣痛其危害性比原本的慢性死亡還要大。

  作為新政改革的掌舵人,謝慎必須拿捏好分寸絕不能讓改革出現一絲跑偏的可能,因為一旦跑偏很可能是任何人力難以拉回來的。

  朱厚照放心放權給謝慎,謝慎就要當的起這份責任,完成好領導交給的任務。

  從目前來看,山東的大案可以作為一個爆點加以利用。

  最重要的就是削弱文官和地方縉紳之間千絲萬縷的聯繫。唯有如此,皇權才可能從緊閉的地方政治中摸進去,朝廷的政令才不至於名存實亡。

  在政為官,致仕為紳。

  這八個字基本可以概括文官和縉紳的關係。

  那麼要想削弱聯繫,還是得從科舉入手。

  最重要的一條便是必須要廢除舉人、進士等有功名的讀書人免除稅賦這一條優待。

  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只要考中了舉人或者進士,無數族人來投獻土地,朝廷損失的稅賦有多少?

  偏偏朝廷還不敢動,因為牽一髮而動全身,一旦動了,就會遭到無數文官的口誅筆伐。

  謝慎決定來做這個惡人。

  其實一開始並沒有這個規定,但文官們是一個極為擅長為自己集團謀取利益的群體,幾次討論後便把這個制度定了下來。

  要想動文官集團的奶酪,便要從制度上做文章,指出有功名讀書人免賦稅是不合理的,再輔以天子的雷霆手腕才能讓文官集團閉嘴。

  當然這一切需要一個切入點,這次山東的變故就很適合。

  官員和縉紳狼狽為奸,蛇鼠一窩,貪銀兩,亂鹽法,通倭寇,名聲徹底臭了。

  如此土豪劣紳憑什麼免除賦稅?

  即使謝慎要做出妥協讓步,那也是只能官員在任時本人免稅,卸任後必須交稅,且要嚴查土地數量,發現有族人投獻的重罰之。

  真的下定決心後操作起來其實是很容易的。畢竟一個官員名下的土地數量有限,出現幾千畝甚至上萬畝土地的可能性很低。

  即便出身豪族,族中有上萬畝土地,那也是全族的,不可能歸在一個人名下。分到每一房那裡能有幾百畝就不錯了,更不必說攤到個人頭上了。

  這就需要對這些官員名下的土地進行長時間的跟蹤,如果出現暴漲就立刻調查,除非是大規模購入,不然基本就是投獻了。

  嚴懲幾例殺雞儆猴後,就能起到震懾的效果,後來人再想效仿就得好好掂量一番了。

  當然,這個過程需要時間。

  但謝慎等的起。他還很年輕,朱厚照也是春秋鼎盛。如果放在幾年前謝慎或許還會心存擔心,畢竟朱厚照無後。

  萬一朱厚照哪天真的駕崩了,繼任者未必對他有好臉色。

  但現在好了,朱厚照已經有了皇嗣,一切都在朝穩定的方向發展。

  謝慎完全可以從小開始培養小皇子,向他灌輸自己的價值觀,就像對朱厚照做的那樣。

  信任感這種東西確實是需要慢慢培養的,如若不是謝慎從小就和朱厚照打成一片,朱厚照也不會那麼放權給謝慎,且無條件支持謝慎的新政。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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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七章 死也要檢舉【4000字二合一大章】

  「錢千戶,你我並無仇怨,又何必把事做絕。」

  林封忍著劇痛,聲音顫抖的說道。

  「不不不,林知州顯然弄錯了。你我並無仇怨不假,但卻不是錢某要把事情做絕。把事情做絕的不是別人,恰恰是林知州自己。」

  錢嵐笑著解釋道:「林知州既然身為大明官員,自該食君俸祿,忠君之事。可是林知州卻假借朝廷名義污損陛下名聲,如此所為難道不該受到教訓嗎?」

  林封的頭微微抬起,咬了咬嘴唇道:「滿口胡言,真的是滿口胡言。你有什麼證據說我假借朝廷名義查封竹窯?」

  「證據嗎?你的侄子林易已經招認了,不知道這算不算證據?」

  錢嵐狡黠笑道。

  林封聞聽此言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侄子會那麼不爭氣竟然直接招認了。

  如此一來,他所有的堅持都沒有了用處,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再也沒有迴旋的餘地了。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非要從林某口中撬出供詞呢!」

  「看來你還是沒有明白錢某的意思。」

  錢嵐聳了聳肩道:「你做了什麼錢某一清二楚,但事情必須你親口說出。你若是識相恐怕能死的痛快點。不然錦衣衛的大刑可以一樣一樣給你試,包你挨不住招認。到了那時,恐怕你就和爛泥一樣了。」

  說到這裡,錢嵐嘴角微微勾起,擠出一抹詭異的微笑。

  此刻的林封已經徹底絕望,他只希望這一切能夠快些結束。

  「還有,你不為自己著想,也得為家人想想吧?」

  錢嵐鬼魅的說道:「想一想你的妻女罰入教坊司的場景吧。那真是千人騎,萬人嘗啊......」

  「我招認了,你就能保證他們不受欺凌嗎?」

  「這我可不敢保證,不過我會盡量去求謝首輔。只要他點頭,想必這些都不是問題。」

  錢嵐淡淡道:「陛下那裡還是很好說話的,只是這件事你做的太不地道了。恐怕你的人頭是掉定了。」

  林封哈哈大笑道:「罷了,罷了。以我一人之死換得家人之幸,足矣。」

  笑罷,林封便朗聲道:「想必供詞你們都已經擬好了吧,拿來叫我畫押吧!」

  「早這樣不就好了嗎?何必弄成這麼血淋淋的?」

  錢嵐也是大喜。

  想不到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倒真的讓林封招認了,比他想像中的還要輕鬆一些。

  一名錦衣衛校尉取來擬好的供詞,交給了林封看。

  「不必了,方才錢千戶已經把林某的罪行說了個遍,想必不會有遺漏的吧?」

  那校尉便把供詞拿到林封的手邊,讓他蘸著畫了押。

  一切搞定,錢嵐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走到林封的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好了,你的家人不會受苦的。」

  林封目光卻忽然變得冰冷:「這點林某還是相信錢千戶的。不過除此之外,林某還要檢舉。」

  「哦?」

  錢嵐十分驚訝。林封的這個舉動不在他的意料之中。

  檢舉?他要檢舉誰?

  「錢千戶既然是錦衣衛,大概不會認為山東官場只有林某一個貪官蛀蟲吧?如果說大明的官場是一顆大樹,那麼它是從根爛到底的。林某不過是這顆大樹上一個小小的蚜蟲,如何當的起這麼多罪名。便是要死,林某也得拉幾個墊背的。」

  錢嵐這下了悟。

  原來林封林知州也是一個背鍋的啊。他背後一定有人,只不過拿林封做了擋箭牌罷了。

  「其實呢,咬人這種事情很可恥。不過鑒於錢某幹的就是這個營生,也就樂得見到人檢舉了。」

  錢嵐攤開雙手示意林封繼續說。

  林封稍稍緩了一緩,似乎在積攢力量。

  過了約莫半盞茶的工夫,林封才再次開口道:「山東不比江南富庶,又不如遼東土地廣闊,是為地狹人稠之地。這些年來,老天爺又不開眼,接連鬧旱災蝗災,成片的死人。朝廷撥付賑災的銀兩,經由布政司衙門分撥,可實際上到了地方府縣,十存其一就不錯了,剩下的都進了布政使大人的腰包。」

  嘶!

  聽到這裡錢嵐直是倒抽了一口涼氣。

  想不到林封知道的內情還挺多,一爆就爆出這麼一記猛料來。

  如今山東布政司布政使是秦可望秦老大人。此人在大明官場極有聲望,被認為是不可多得的能臣,想不到竟然會剋扣賑災的銀兩。

  林封雖然是一條瘋狗,但咬人也不是隨便亂咬的。他檢舉布政使秦可望,就說明秦可望確實屁股不乾淨。

  錢嵐並沒有打斷林封,而是雙眼瞇成一條縫,靜靜的聽著。

  「秦大人不但貪賑災的銀兩,還和本地望族清河崔氏眉來眼去,低價販賣鹽引給崔家,以牟取暴利。」

  林封雖然並未說完,但錢嵐已經十分清楚了。

  這就是典型的官商勾結。

  秦可望將鹽引低價賣給崔家,崔家利用在本地強大的勢力公開賣鹽牟取暴利,之後再返利給秦可望。

  這樣一來秦可望和崔家都有好處,唯獨朝廷被玩弄在股掌之中。當然,百姓們買不起高價鹽巴,也是很苦的。

  身為錦衣衛,錢嵐早已變得冰冷,但這次卻出離的憤怒。

  若林封說的都是真的,這個秦可望便太不是東西了。

  「你說的可都是真的?」

  「錢千戶覺得林某有必要扯謊嗎?」

  林封苦笑道:「我是必死之人,就是說些實話罷了......錢千戶別急,我還沒說完呢。」

  錢嵐心中咯登一聲,心道還沒說完?這個秦可望究竟幹了多少傷天害理的事情?

  林封喟然一歎,繼續道:「秦老大人不但剋扣賑災銀兩,私自販賣鹽引,還通倭!」

  聽到這裡,錢嵐險些昏倒。

  通倭?

  堂堂大明山東布政司布政使通倭?

  錢嵐直懷疑是他聽錯了,直到林封重複道:「朝廷總把注意力放在南直隸、閩浙,認為倭寇主要在這些地方出沒。其實山東的倭患比之這三地一點也不少。究其原因就是因為倭寇得到了山東官府的默許,可以與本地海商合作走私而不受制裁。條件就是定期將走私所得抽成送到布政司衙門。」

  ......

  ......

  如果說剋扣賑災銀兩,販賣鹽引只是經濟問題,那麼通倭就是一個政治問題了。

  此刻錢嵐的心中五味雜陳。

  如果林封說的都是真的,那麼山東布政使秦可望就不僅僅是一個蛀蟲,還是人渣了。

  「既然你檢舉了秦老大人,錢某自然會去查。不過還需要你做些配合。」

  錢嵐暫且壓下怒火,和聲說道。

  「怎麼配合?」

  「修書一封叫人送到濟南府。」

  林封猶豫了片刻道:「這麼做對我有什麼好處?」

  「檢舉有功,或許功過相抵饒你一命也未可知。當然錢某不能對你做任何保證,一切都要看陛下和謝首輔的意思。我只能說你這麼做有一線生機。不去做便只有死路一條。」

  林封有些心動了。

  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乎人呢?

  他之前之所以不祈活是因為知道自己必死無疑。

  但現在看來卻是有峰迴路轉,柳暗花明的可能。

  與秦可望的罪名比起來,林封的罪簡直就不值一提。如果真的能夠配合錦衣衛釣到秦可望這條大魚,或許真的能夠將功折罪。

  林封不想死,不想像一頭豬一樣被五花大綁斬於菜市。

  現在是他唯一的機會......

  「我答應你。」

  林封長長吐出一口氣來,苦笑道:「不過得先放我下來吧。」

  錢嵐攤開雙手道:「好說好說。林大人也不要怨恨錢某,這也是錢某職責所在。」

  錢嵐示意錦衣衛校尉上前把林封從刑架上放了下來,又命郎中前去給林封處理傷口。

  一切搞定後才意識到林封此刻一絲不掛。尷尬之餘錢嵐命人取來一套乾淨的衣服給林封穿上。

  「取紙筆來。」

  錢嵐揮了揮手,立刻便有書吏取來筆墨、紙張恭敬的放在了一旁的小几上。

  林封是被錦衣衛突然逮捕的,除了錦衣衛和檢舉林封的小吏根本沒有人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秦可望也不太可能知道泰安已經發生了變故。

  只要林封立刻修書一封叫人送到濟南府,還是能夠起到效果的。

  林封此前受刑已經近乎虛脫,現在握筆的手都是顫抖的。

  這真是極盡諷刺,要知道林封可是寫的一手好字,現在寫出來卻是歪歪扭扭。

  錢嵐眉頭緊蹙,打斷道:「這樣潦草的筆跡肯定會被看出破綻來。可有與你筆跡相仿的人?」

  林封點了點頭道:「我公務繁忙時會讓師爺代筆,他模仿我的字很在行。」

  錢嵐遂沖左右吩咐,命其速速將林封的師爺提來。

  林封大為驚訝道:「錢千戶就不怕多一人知道這事?」

  錢嵐大笑:「知道又怎樣?他不過是一個小小的師爺,難道還能翻了天去?我們可是錦衣衛,能控制的了你,自然就能控制的了他。」

  林封苦笑道:「明白了。」

  不多時的工夫,林封的師爺王暉便被帶到了大牢。

  來時他頭上罩著布袋,嘴上又塞著破布,故而發不出任何聲響也不知道自己來的是什麼地方。

  直到錢嵐一把揪掉他頭上的布袋,王暉才重見天日。

  他一眼就看見對面的林封,驚訝的險些掉了下巴。

  「東......東主?」

  「旁的東西不要多問,照我說的去做。」

  林封歎息一聲道:「現在寫一封書信給布政使秦老大人,就用我的口吻和字體。」

  稍頓了頓,林封又轉向錢嵐:「至於信的內容,聽這位大人的吩咐。」

  「遵命。」

  身為幕僚,王暉有著極好的職業素養,不該問的問題絕不多問。

  錢嵐也不怕有詐,將主要的意思說給了王暉。

  王暉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恐,隨即恢復了平靜,端坐在小几錢提筆揮毫。

  不多時的工夫,王暉便把信寫好,要遞給林封看。

  林封搖了搖頭道:「直接給這位錢大人看好了。」

  錢嵐取過信紙掃了一眼,確認就是他要的意思,滿意的點了點頭。

  「你速速把這封信送到濟南府,以泰安州衙的名義。」

  王暉不敢推脫,連忙接過信來。

  「東主這裡......」

  「我的事情你不要管,速速派人送信罷。」

  不知不覺間林封心底又升起了一絲希望。只要拉秦可望下水,他便有一線生機。

  ......

  ......

  山東官場這潭死水終於泛起了波瀾。

  而攪動這潭死水的就是泰安知州林封。

  他的一封『親筆書信』送到濟南府,引得人心惶惶。

  據說山東布政使秦可望秦老大人看過這封書信後勃然大怒,一連砸了十幾隻瓷杯。

  盛怒之後,秦可望立刻叫人請來了按察使杜子銘、濟南知府韓岡與他共商大計。

  這次議事是在布政使衙門後衙進行的,內容無人知曉。

  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次突然的議事肯定和泰安來的書信有關。

  難道說泰安有變?天子要整飭吏治?

  濟南府乃至整個山東布政司的官員都人心惶惶了起來。

  要說乾淨,大明的官員有哪個乾淨?

  別的不說,截留火耗,冰炭兩敬總歸是有的吧?

  前者是為了自用,後者是獻給京師的大佬。

  在官場混不守規矩怎麼行?而這兩條就是官場的規矩,缺了哪一條都不行。

  所有人的目光都盯著布政使秦可望,彷彿老大人就是那先知春江水暖的鴨子。

  只要秦老大人一動,所有人就會跟著動。

  可是秦可望遲遲未動,非但不動反而病了,還一病不起。

  一同病的還有濟南知府、山東按察使等一干高官。

  如此反常的事情自然驚動了天子。

  天子親自命隨行御醫前往濟南府看診。

  御醫探診是無上的榮耀,秦可望是不敢拒絕的。

  可他明顯是裝病,御醫診治一番還不是立刻露餡?

  無奈之下秦可望只得祭出下策,命僕人將整桶的冰水從他頭上倒下。

  秦可望本就是花甲之年,被冰水這麼一激自然染了風寒咳嗽不止。

  山東按察使和濟南知府等一干同黨得知後驚訝不已,心道居然還有這種操作,紛紛效仿。

  『冰桶挑戰』的效果自然是沒得說,一干官員紛紛病倒,御醫抵達濟南府後直是傻了眼,心道傷風難道還能傳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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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六章 泰山封禪(三)【4000字二合一大章】

  乖乖,山東還真是民風彪悍啊。

  這爺們一個個都是真性情......

  謝慎心中感慨了一番,不過細細想來也可以理解。

  畢竟這吳家莊的人世世代代靠燒制竹炭為生,就這麼剝奪了他們燒窯的權力,等於斷了他們的生路。能不奮起反抗嗎?

  換做是謝慎,也得拚死一搏啊。

  只能說這人世間的事因果有輪迴。你種下了惡因,就會得惡果,無非是食得早晚罷了。

  這一次泰安知州林封不太走運,正好趕上了天子聖駕抵至吳家莊,看來是逃不掉了。

  果然,朱厚照面色鐵青,沖身旁的謝慎道:「這件事先生來辦吧。朕相信先生一定不會讓朕失望的。」

  天子來泰山是封禪的,那是對自己的功績極為自信的選擇。

  誰曾想剛來到泰安,現實就狠狠的給朱厚照上了一課。

  原來,他治下的大明帝國並不如想像中的那麼完美。相反,這個帝國有許多不完美甚至缺陷的地方。光明的背後是陰暗,朗朗乾坤下仍然有男盜女娼。

  人性本惡,這個觀點或許真的有道理吧。

  不管是誰,都只能靠後天的教化來訓導,而不是生來就是聖人。

  「這位老哥,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給我說說吧。這件事我們會替你做主的。」

  謝慎向前一步,和聲說道。

  吳安點了點頭。

  不知為何,他對眼前的這幫富貴老爺十分相信。

  「嘿嘿,既然來了就到莊子裡坐坐。一大幫人在外面站著像什麼話。」

  「二爺!」

  「閉嘴,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吳安狠狠瞪了一眼插話的族侄,半弓著身子沖謝慎、朱厚照做了個請的手勢。

  看的出來這吳安在吳家莊中的地位十分之高,大概類似於族長。族人都十分服他。

  吳安一發話,那族侄立刻噤聲不言,耷拉著腦袋就像一隻鬥敗的公雞。

  朱厚照是最喜歡熱鬧的,吳安一邀請立刻邁開步子往莊子裡走,急的錦衣衛們紛紛衝在前面,護佑天子。

  吳安雖然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有多想,趨步跟了進去。

  不得不說吳家莊很大,全莊上下得有五六百人。

  如此大的一個莊子卻打理的井井有條,完全看不出絲毫雜亂。

  居民區和工作區分的很清楚,前面是竹炭窯,後面是民宅。謝慎前世就曾見過竹炭窯,對其並不陌生。

  只不過後世已經很少燒制竹炭,竹炭的作用遠不及明朝。

  這吳家莊還引了一條小溪穿過莊子,不少婦人正在小溪邊漿洗衣物。

  聽著搗衣聲,真是讓人心曠神怡。

  所謂桃花源,也不過如此吧。男耕女織,怡然自得。

  其實百姓們希冀的東西就是這些。他們不求富可敵國,貴如王公,他們求的只是老老實實本本分分過日子。

  可就連這點訴求往往都得不到滿足,真是可悲可歎。

  吳安帶著朱厚照、謝慎一行人參觀了竹炭窯,言語中滿是自嘲落寞。

  官府不讓燒窯,就沒人敢買他們燒制的竹炭。

  無數竹子堆積在窯後,就似一座小山一般,還真是來的諷刺。

  參觀完竹窯後,吳安又把眾人請到了一處院子裡。

  錦衣衛齊齊將院子圍住,端是連一隻蒼蠅都飛不進來。

  朱厚照和謝慎、王守仁、唐寅一齊步入屋子,各自坐定。那吳安猶豫了片刻掀開帷幔,來到裡間拿出一塊蓋著紅色綢布的大匣子。

  「各位老爺,實不相瞞,咱們吳家莊原先是給皇帝老爺燒御窯的。從成化年間廢除御窯資格後,便轉而向民間提供竹炭。誰曾想竟然會落得今天這步田地。真是心有不甘啊......」

  他打開匣子,只見一塊題有御制竹窯的絹布平整的擺放在其中。上面還蓋有玉璽,不會有假。

  這下朱厚照更感興趣了。

  宮廷之中御用的東西太多了,他不可能個個都知道。何況像這種自從成化年間就廢止了的原御供窯廠。

  不管吳家竹窯被排除出御窯名單是因為什麼原因,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其燒制的竹炭質地肯定很好,林知州叫吳家莊封窯是沒有任何道理的。

  「你們為什麼被剝除了御窯資格?」

  朱厚照對此顯然很感興趣,沉聲問道。

  「這個,說來話長啊。」

  吳安搖了搖頭,聲音之中滿是無奈。

  「安吉以及蜀中都是適合竹子生長的地方。這兩處地方燒制的竹炭也是御用的。最開始,宮中採辦的太監是三處地方的竹炭都要,後來不知是誰定了個規矩,要擇優而錄,這倒也沒什麼。咱們自家燒制的竹炭,有這個信心。可也許是咱家太實誠,沒有給那採辦太監塞錢,結果就被刷了下來,取消了御窯資格。」

  說到這裡,吳安顯然很不甘心。或許在他看來,吳家燒出的竹炭並不比那兩處地方的差吧。

  但有時生活就是這樣,不是你覺得就有用的。

  至少在御窯選用這件事上,宮廷採辦太監擁有絕對的話語權,你不塞錢別處塞錢,不刷你刷誰?

  方纔朱厚照參觀竹炭窯時已經看過了吳家燒制的竹窯。雖然已經轉為給老百姓提供竹炭,但吳家竹炭的質量卻沒有任何的下降。

  這點便是朱厚照這個門外漢都看得出來。

  作為天子,最厭惡的就是被下面的人欺瞞,尤其是宦官。

  宮廷採辦是項肥差,這朱厚照是知道的。

  只是他沒有想到,宮廷採辦竟然肥到了這種程度,肥到了流油的地步。

  不塞錢就剝奪御窯資格?他們好大的膽子,是誰給他們的權力!

  朱厚照想到自己和妃嬪用的物件都是經過採辦太監如此『遴選』出的,就覺得一陣噁心。彷彿自己神聖的身份遭到侮辱一般。

  「放心好了。此事過後,朝廷肯定會再派人重新考察各處竹炭窯的,你們吳家莊燒制的竹炭很不錯,我相信一定會被朝廷重新選為御窯的。」

  朱厚照大手一揮道。

  不知為何,吳安竟然升起一股期待來。

  在他看來,眼前的這個年輕人說話時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嚴,彷彿就是真命天子一般。

  ......

  ......

  朱厚照並沒有打算在吳家莊留宿。

  一來這裡的環境確實差了一些,嬌貴的朱厚照不太能適應。

  二來,如果他在吳家莊住下,勢必會引起泰安知州林封的警覺,打草驚蛇就不好了。

  既然要查,就要徹徹底底的查。

  有人想往他的臉上抹黑,那這個人就一定得死,不管是誰。

  若不藉著巡行泰山的機會狠狠整治一番,山東的吏治還不得糜爛的無以復加?

  錦衣衛查案的效率絕對是大明所有機構中最高的。

  天子下旨後,緹騎便四處出動搜集知州林封與吳家莊交涉的證據。一切與之相關的人都被錦衣衛挨個問詢。

  很快,一份就此事的調查結果便呈遞到朱厚照面前。

  泰安知州林封確實假借朝廷的名義查封吳家莊,遭到了吳家莊上下的激烈抵抗。

  適逢天子泰山封禪,林封不想把事情搞大,便暫且壓了下來,打算等到天子離開山東再收拾這些『暴民』。

  更讓朱厚照氣憤的是,種種證據表明林封查封吳家莊竹炭窯的真實目的是打算讓他的侄子林易接管。

  竹炭利潤雖然不如絲綢、茶葉,但因為需求量大,絕對利潤也是很可觀的。

  原來林知州早就看上了吳家莊的竹炭窯,垂涎欲滴之下便想出了這麼個辦法。

  先找借口將其查封掉。等到事情風頭過去,再將其改頭換面,讓自己侄子打理。

  提供證據的不僅有州衙公人,還有泰安的百姓,絕沒有冤枉林封的地方。

  朱厚照大怒,當即命令錦衣衛拿下林封還有他的侄子林易。

  林知州好端端的被投入大獄自然百思不得其解,直到負責審訊他的錦衣衛千戶來到大牢還滿口喊冤。

  負責審訊他的錦衣衛千戶錢嵐本就是嫉惡如仇的漢子,最看不慣的就是林封這樣裝作公正嚴明,實則一肚子壞水的人渣。

  加之林封公然用天子作擋箭牌,更讓錢嵐怒不可遏。

  錢千戶上來就讓錦衣衛校尉把林知州剝光了衣服綁在刑架上,用皮鞭狠狠抽了五十鞭。

  由於林知州沒有被堵住嘴,痛的他滋哇亂叫,一把鼻涕一把淚。

  錢千戶對此厭惡不已,命人將兌好的鹽水往林封的身上潑。

  這下林知州喊得更慘烈了,不過這換回的是一頓更猛烈的鞭子。

  一百鞭抽完,林封已經徹底崩潰,血水順著傷口淌下來,滴了一地。

  錢嵐見時機差不多了,便起身踱步至林封面前道:「你現在知道為什麼拿你了吧?」

  林封強撐起腦袋,輕搖了搖頭道:「冤枉,冤枉啊。我究竟做了什麼,竟被如此對待,我不服!」

  「啪啪啪!」

  錢嵐連抽了林封三個巴掌,險些把林封抽暈過去。

  「死到臨頭了還在這裡裝蒜,老子這輩子還沒見過你這麼無恥的人。」

  錢嵐冷哼了一聲道:「你冒充朝廷名義查封吳家莊竹炭窯的事情,還不願意承認嗎?州衙之中已經有不少公人檢舉於你,你便是不承認也無濟於事的。」

  林封自然是不可能承認的。

  事到如今,他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抵死不認,唯有此才有一線生機。

  「你說的什麼?我不明白啊。」

  「你!」

  錢嵐被林封的態度徹底激怒了,他氣極反笑道:「看來林知州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了。也好,方才只是一道開胃菜,正菜還沒上呢。錦衣衛的刑訊想必林知州也聽說過。只是百聞不如一見,今日錢某就好好伺候伺候林知州,讓林知州筋骨舒爽一番。」

  說完錢嵐沖身旁的錦衣衛校尉使了個眼色,那校尉立刻上前一步,手握鐵鉗,鉗起一塊燒得通紅的炭塊。

  他將鐵鉗恭敬的交到錢嵐手中,束手而立侍候在側。

  錢嵐沖炭塊吹了口氣,火星立刻四濺了起來。

  錢嵐走到林封的身側,幽幽說道:「林知州不是一直對竹炭場感興趣嗎?要不要先嘗嘗這火炭的滋味?嘖嘖,這火炭燒得可是通紅,往胸口上那麼一貼,滋啦一聲便能聞到烤肉的味道。烤人肉的味道可不如烤羊肉,焦臭的很。」

  錢嵐說了這麼一通,林封早已嚇得面如土色,嚥了一口吐沫道:「有話好好說,好好說。君子動口不動手......」

  「不好意思,我不是君子,我就是個粗人。」

  錢嵐聳了聳肩,兀自說道:「咱們干錦衣衛的呢,最重要的就是一定不能心軟。往你們胸口上燙炭塊總比自己受罰的好。你說對不對,林大人?」

  說著錢嵐就將鐵鉗往林封胸口探去,眼看著炭塊就要貼到林封的肉上,林封歇斯底里的喊道:「我招,我都招。」

  錢嵐冷哼一聲道:「說吧。」

  「我確實覬覦吳家莊的竹炭窯,想要據為己有,可從沒有假借朝廷的名義給陛下抹黑啊。」

  林封到底還是一個經驗豐富的官場老油條,他明白有些事情能認,有些事情絕不能認。

  侵佔竹炭窯這種事情當然不光彩,但頂天了也就是罰沒家產,削官為民。

  可要是打著朝廷旗號查封竹炭窯,那就是另一種性質的問題了。

  這屬於往天子的臉上抹黑,弄不好是要掉腦袋的。

  錢嵐早料到林封不會那麼輕易的招認,嘴角微微一勾道:「林大人不老實啊,那就怪不得錢某了。」

  說話間便握著鐵鉗將炭塊壓在了林封的胸口。

  「啊......」

  林封發出一聲猶如狼嚎的慘叫,整個身子拚命的掙扎,想要躲避這可怖的刑具。

  但他週身被綁的嚴嚴實實,如何能逃得了,渾身一陣痙攣竟然昏死了過去。

  錢嵐皺了皺眉,啐出一口痰來。

  「真是沒用的東西。把他潑醒!」

  錢嵐身邊的錦衣衛校尉立刻端了一盆鹽水朝林封身子潑去。

  「啊!」

  又是一聲慘叫,林封一個激靈醒了過來。

  他只覺得渾身上下被毒蟲啃噬一般痧痛,簡直是生不如死。

  「現在,你知道咱錦衣衛的厲害了吧?還不招認嗎?」

  錢嵐轉了轉手中的鐵鉗,戲謔的說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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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五章 泰山封禪(二)

  好在一路上沒有發生什麼意外。

  聖駕行過臨清,經由會通河段一路南下來到張秋鎮後改行陸路,經東阿、平陰、肥城,來到了東嶽泰山所在的泰安州。

  和大明所有的州一樣,泰安州的最高長官是知州。

  從五品的知州林封早就得知了天子要來封禪的消息,將準備工作做到了極致。

  非但是泰安州,整個濟南府上下都開動起來,徵集了數萬民夫,在泰安修建了臨時行宮。

  雖然這行宮比不了豹房,但畢竟比一般的巡撫、總督行轅好過太多,也符合朱厚照的尊貴身份。

  一般的南巡北巡住的差些也就罷了。這一次朱厚照可是要專門封禪的,細節很重要。

  所謂封禪,無外乎在泰山之巔以土築壇,天子祭天地感念風調雨順,國泰民安。

  其實說白了就是炫耀功績。

  有哪個君王不想被人歌頌?但真正有實力做到泰山封禪的帝王不過九人。

  有明一代,沒有任何君王進行泰山封禪。

  朱厚照這一次能夠成行,還真得感謝謝慎。

  要不是謝慎推行了這麼多新政,徹底改變了大明朝的國運,朱厚照是無論如何沒有資格前來泰山的。

  泰山封禪的儀式感很重要,一定要莊重大氣,絕不容許出現一點意外。

  故而準備工作需要做紮實,天子駕臨之後並沒有立刻決定登山封禪,而是四處遊玩了起來,美其名曰給臣下留出充足的準備時間。

  陪駕左右的除了內閣首輔謝慎、次輔顧鼎臣以外,還有唐寅和王守仁。

  既然要封禪,就不能走的太遠,君臣一行還是在泰安州附近轉悠,盡可能的感受齊魯大地的風土人情。

  卻說這日風和日麗,朱厚照臨時起意,拉了謝慎等人到田間漫步。

  聖駕行至一處田莊前,卻被一群扛著鋤頭的村民圍住了。

  錦衣衛們紛紛抽刀,警惕的盯著這幫不知天高地厚的村民莽夫。氣氛十分緊張,隨時可能爆發大規模的衝突。

  朱厚照眉頭緊蹙,咳嗽一聲道:「先生不妨去問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他來泰山是封禪的,可不是來添堵的。

  好端端的被自己的臣民給圍了,實在太傷感情。

  謝慎點了點頭,上前一步道:「諸位父老鄉親,你們這是做什麼?這其中定是有誤會......」

  「誤會個屁!狗官,你以為你們換了一群人,爺們就不認識了?」

  一個赤著上身,渾身腱子肉的精壯男子向外邁了一步,厲聲打斷了謝慎。

  「小閣老,要不要卑職上去教訓教訓他。」

  錦衣衛千戶紀文淵獻慇勤道。

  謝慎卻是擺了擺手道:「交給我處理。」

  說完他主動向前邁步,與那精壯漢子面對面道:「這位鄉黨怕是認錯人了吧?我們才剛剛抵達泰安州,你怎麼可能認識我們?」

  那精壯漢子愣了一愣,大惑不解道:「剛剛抵達泰安州?你們不是那狗知州的人?」

  謝慎哭笑不得的攤開雙手道:「當然不是。」

  那精壯漢子點了點頭道:「洒家叫吳安,我們都是吳家莊的人。本以為你們是那狗官的人,這才衝了出來。多有得罪,多有得罪。」

  「二爺,跟他們廢話做什麼?天下烏鴉一般黑,這大明朝的官都是一樣的,你還指望他們幫咱們做主嗎?」

  朱厚照聽到這裡,心裡樂開了花。

  「哈哈,你這話還真說到點子上了。若是有什麼冤屈,你們儘管說來。還沒有朕......還沒有我辦不了的事。」

  朱厚照畢竟年輕,一聽到有冤情立刻來了興致。

  「你們真能替我們做主?」

  「那要看你們是不是真有冤屈了。」

  朱厚照淡淡道。

  「老爺,大人,替我們做主啊。」

  吳安當先跪下,緊接著一百來號人齊齊跪倒在地沖朱厚照叩頭。

  朱厚照十分動容。

  雖然他是天子,金殿之上無數臣子推金山倒玉柱的衝他叩拜,但那都是程式化的。而今卻是大不一樣。

  「你且說說看吧。」

  「老爺,想必您不是泰安本地人吧?您可不知道這位知州林封林大人有多麼無恥啊。」

  吳安咬牙切齒,恨不得將林知州生吞活剝。

  「怎麼個無恥法?」

  朱厚照的面色漸漸變得凝重,再無一絲戲謔嬉笑。

  「我們吳家莊世代以燒竹炭為生,從洪武朝就是如此,到今日已經一百餘年了。我們從沒有短過對官府朝廷的賦稅,憑什麼要查封我們的炭窯。」

  吳安緊緊攥住拳頭,歇斯底地的怒吼道:「就因為皇帝老子要來泰山封禪?怕炭窯的煙氣熏到了皇帝老子?」

  呃......

  朱厚照原本聽得義憤填膺,怎知這後面連帶著他一齊給罵了,還真是尷尬。

  「咳咳,這和當今天子有何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若不是那皇帝老子要來泰山封禪,狗知州怎麼會封竹炭窯。對於他們來說封窯就是一句話的事情。可對於我們吳家莊來說那就是不給活路啊。我們世世代代以燒竹炭為生,除此之外再無謀生的本領。這不是把我們往絕路逼嗎?」

  朱厚照一臉黑線,默然不語。

  雖然他不太明白燒竹炭和泰山封禪之間有什麼關係,但覺得這吳安的話很有道理的樣子。

  「你說這林知州要封你們的竹炭窯,理由是什麼?」

  「嘿,官字下面兩張口,當官的想要封窯隨便找個理由就是了。」

  吳安顯然十分激動,臉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

  「那狗官說我們的窯燒制的竹炭質地低劣,著簡直就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咱吳家莊燒制的竹炭別說在泰安,便是在整個山東布政司那都是數一數二的。說咱燒制的竹炭質地低劣......那狗官也想得出來!」

  吳安覺得自己和族人受到了侮辱,高聲泣訴道。

  「這件事你們是怎麼處理的?」

  「還能怎麼處理?他要封窯,自然是跟他幹到底。咱們吳家莊的人從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誰也別想平白無故的往咱臉上抹黑。那狗官不行,皇帝老子也不行!」

  吳安挑了挑眉,一字一頓道。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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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龍方唐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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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四章 泰山封禪(一)【4000字二合一大章】

  謝慎的話果然起到了效果,朱厚照點了點頭道:「朕也知道有些人是在哄朕高興。不過這種大喜的事情就不要追究了吧?」

  謝慎心道皇帝陛下最近怎麼心情如此之好,難道......

  「哈哈,劉妃為朕誕下一名皇兒,大明後繼有人了。」

  原來如此!

  看著初為人父一臉興奮的朱厚照,謝慎恍然大悟。

  朱厚照登基也七八年了,可是一直無後。這可是一件麻煩事。

  歷史上朱厚照就是因為無後,駕崩後不得不引安陸王朱厚熜繼位,等於把皇位拱手讓出。

  君王無嗣這絕對是一個敏感的話題,一般人是不敢提的,以免觸及天子逆鱗。

  即便是謝慎也只是有意無意間提兩句,勸天子保重身體。

  朱厚照放蕩的私生活絕對是對生育有影響的,謝慎曾想過幫朱厚照生孩子......呃是請名醫幫朱厚照診治,好讓朱厚照生個兒子出來。

  不曾想朱厚照竟然自己爭氣得了個皇子。

  其實劉妃懷孕的事謝慎也聽說了,不過這玩意純憑運氣,誰也不敢作保生下的一定是皇子。

  只能說朱厚照運氣不錯,第一個孩子就是男孩。

  「朕準備給皇兒賜名朱載塘,等到皇兒滿週歲就封為太子。」

  看的出來朱厚照對這個兒子是十分喜歡和疼愛的。

  不得不說投胎是個技術活,投身到皇家,尤其是這種沒啥競爭對手的皇家實在太他娘的爽了。

  就好比朱厚照,孝宗皇帝就他一個兒子。還不是捧在手心怕化了。

  投胎投的好,少奮鬥一輩子啊。

  「臣恭喜陛下。」

  「臣恭賀陛下...」

  眾人齊齊向天子道賀。

  皇家有後,國本就穩了。

  不然後期還不定鬧出什麼么蛾子呢。

  朱厚照咳嗽一聲,擺了擺手道:「值此時刻,朕倒是覺得應該前往泰山封禪,感謝上蒼護佑於朕。」

  呃......

  歡快的氣氛瞬間凍結。

  泰山封禪......

  這可是件大事啊。

  遍數泰山封禪的君王,哪個不是文成武就的千古一帝,或者自認為是千古一帝。

  難道皇帝陛下這麼有自信,認為自己是震鑠古今的聖明君主?

  這玩笑開的有點大吧?

  其實朱厚照的天資並不差,加之有謝慎引導輔佐要做個守成之主並不困難,可和千古一帝確實有較大差距。所以封禪泰山這種事情確實有鬧笑話的可能。

  當然朱厚照不這麼認為,或許在他看來他已經是比肩堯舜的明君了。

  大明的皇帝就是這麼自信,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嘉靖。

  此君還喜歡求道長生,比朱厚照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麼看來,朱厚照就可愛的多了。

  但是可愛歸可愛,真要瘋魔起來也是擋不住的啊。

  泰山封禪的象徵性意義很大,至少可以向天下宣稱治下太平。加上朱厚照剛剛得了皇子,想要出一把風頭也可以理解。

  唯一的問題是這有些勞民傷財。

  和游江南一樣,君王封禪泰山也需要花費巨額銀兩。

  因為封禪是大典,可能花費比巡遊一次江南還要多。

  雖說推行新政以來國庫逐漸豐盈,可也不能敗家啊。

  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

  要讓一個國家機器正常運轉,哪裡都得花錢。與其把錢花在封禪泰山上,倒不如練練新軍。

  「陛下,泰山封禪不急於一時。不如......」

  「唉,先生就不要勸朕了。這次朕有強烈的感應,就應該前往泰山封禪。如若換了日子可就不靈驗了。」

  皇帝陛下把話說到這個份上,謝慎還能說什麼?他瞥了一眼一旁的顧鼎臣,意思是老兄你不站出來說兩句?

  顧鼎臣是次輔,是戶部尚書。

  皇帝要去泰山封禪,肯定要戶部撥錢啊。顧鼎臣那個瀑布汗啊,心道皇帝陛下真是不叫人省心,好不容易攢起點家底這就要霍霍了,真是心痛啊。

  「陛下,國庫雖還有些銀錢,可這次泰山封禪後恐怕就要見底了。」

  顧鼎臣十分悲憤的說道。

  朱厚照撇了撇嘴道:「朕就知道還是錢的事。朕是堂堂天子,連用點錢不行,也是夠了。罷了罷了,大不了朕這次不用國庫,用內帑的錢。這總行了吧?」

  聞言謝慎、顧鼎臣等一眾臣子眼睛冒光,歡欣鼓舞。

  這真是勤政愛民好君主,體恤下屬好領導啊。

  「陛下英明!」

  既然不花國庫的錢,朱厚照想怎麼折騰就隨他唄。

  對於這個提議,謝慎是舉雙手,雙腳贊成的。

  等等......

  怎麼感覺哪裡不對......

  巡遊一次泰山,花銷最少也得十幾萬兩,內帑中有那麼多存銀?

  被謝慎盯得有些發毛,朱厚照咳嗽一聲道:「先生一直盯著朕看做什麼?」

  「臣只是覺得高興。連內帑都能拿出這麼多錢了,足見我大明的強盛。」

  朱厚照自豪的大手一揮道:「這算什麼,內帑裡有兩百多萬兩銀子,比國庫還要多呢。」

  這話說完朱厚照就後悔了。包括謝慎在內的一眾閣臣,都像野獸一樣盯著他,垂涎欲滴,彷彿他就像塊肥肉。

  其實內帑有這麼多錢也不足為怪。

  畢竟國庫需要撥付各種款項,能夠有盈餘就不錯了。

  而內帑除了天子賞賜臣下、王公,幾乎不會有什麼花銷。

  久而久之積攢個一兩百萬兩銀子也就很正常了。

  「陛下,既然內帑中有這麼多存銀,不如以後修建園林、南巡北巡,撥付宗室銀兩就從內帑中出吧?」

  顧鼎臣嚥了一口吐沫說道。

  朱厚照聞言直是一個激靈。

  這顧鼎臣還真是抓住一句話不鬆口啊。

  前面那幾條那也罷了,可最後一條可真是要了親命了。

  明代的王公宗室有一個特點那就是特別能生。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自小圈養在一地無任何實權除了多娶些女人享那魚水之歡還能幹嘛?

  因為宗室子弟可以按時從朝廷地方領取銀兩,故而朝廷地方的負擔越來越重。

  如果這筆錢由內帑來出,那國庫府庫的壓力就會小不少。

  但相應的,內帑估計就留不下什麼錢了。

  朱厚照真想狠狠抽自己兩個大嘴巴子,好好的得瑟啥呢?

  ......

  ......

  嗯?好好的得瑟啥呢?

  這真是一個值得深思的問題......

  朱厚照一臉幽怨的看著眾閣臣,就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當皇帝也不是好當的啊,好不容易攢下點家底,還得被臣下惦記著。

  「咳咳,這個本朝有定制,藩王宗室都由國庫府庫撥銀,從內帑撥錢恐怕不妥吧。」

  解決問題要分清主次,藩王宗室這塊的銀錢才是大頭。

  朱厚照只要能夠保證這一部分銀錢依舊是國庫、府庫來出就可以滿意了。

  至於其他的都是毛毛雨啦。

  顧鼎臣執掌戶部,知道國家的難處,見朱厚照耍起了滑頭不禁十分失望。

  「陛下若是這般,恐怕臣要上疏反對您的泰山之行了。」

  「臣附議。」

  王守仁點了點頭道。

  「臣亦附議。」

  唐寅恭敬道。

  「......」

  朱厚照一臉黑線,直是目瞪口呆。

  好好的怎麼又跟泰山之行扯到了一起?

  難道只有他答應了這些不合理的要求才能夠巡幸泰山?

  氣氛有些不太融洽,朱厚照最討厭被人要挾,哪怕這些是他倚為臂膀的股肱之臣。

  良久還是謝慎打破了沉默。

  「陛下,不妨從內帑之中撥付一部分銀錢以供親王、郡王開銷。至於其他宗室則仍然由朝廷和地方負責。」

  嗯?這個提議就合理的多了嘛。

  朱厚照眼前一亮,暗暗想道。還是謝先生對朕好啊,瞧瞧其餘那些喂不熟的白眼狼!

  謝慎之所以這麼提議當然也是無可奈何。

  大明朝的宗室數量實在太可怕了。如果全部由內帑撥錢估計一兩年就得把朱厚照吃成乞丐。

  別說是朱厚照便是換成普通百姓,要從其錢袋子裡掏錢也得商量著來不是?

  不然豈不是成搶了?

  「這樣可以顯示陛下皇恩浩蕩。親王郡王們也會對陛下感恩戴德。」

  謝慎說的不是沒有道理。宗室也分很多種,親王郡王和朱厚照自然聯繫最緊。這些人看似年俸高但數量少啊。其實算下來花銷並不比中底層宗室多。

  反觀中底層宗室有幾萬十幾萬之巨,一人一口吐沫也得把人淹死了。

  這樣一來朱厚照需要從內帑撥的銀錢遠少於朝廷地方所需出的錢,自然樂得接受了。

  人嘛要學會妥協,欲先取之必先予之。

  天子也是人,是人就會有情緒,照顧好天子的情緒才能夠事半功倍。

  最終天子和閣臣們達成了共識,終於可以名正言順的巡幸泰山了。

  至於大朝議不過是走一個流程,只要內閣點頭基本不會有人反對。

  卻說正德八年六月,天子起駕巡幸泰山。

  隨行妃嬪、王公、大臣幾百人。又有禁軍護佑,一路浩浩湯湯好不熱鬧。

  歷朝歷代的君王但凡做出點成就來都要於泰山封禪,彷彿只有如此才能顯示出自己與別的皇帝的不同。

  當然,並不是所有皇帝都有這個勇氣。如果德行功業未至卻強行拔高封禪,會被淹沒在官員的吐沫海裡......

  不過朱厚照不用擔心這些。

  他繼位以來北擊韃虜,南滅倭寇,又將嘉峪關西納入了大明的勢力範圍。加之訓練新軍,配備燧發槍,使得大明軍隊的戰鬥力提升了不止一個檔次。

  從武略來看,他是當之無愧的雄主。

  至於文治,朱厚照也絲毫不遜色。

  不管是劃時代的開海禁五口通商,還是全國範圍內的清丈土地,更改徭役賦稅,攤丁入畝都是明君所為。

  加之提升匠人、商人地位,整頓吏治,推廣種植土豆、蕃薯,朱厚照已經徹底贏得了民心。

  這樣的好皇帝,有哪個臣民百姓會不擁戴?

  這樣的好皇帝想要巡幸泰山,有何不可?

  當然這一系列新政的背後是內閣尤其是首輔謝慎的心血。

  朱厚照自然有功,不過政策的制定者謝慎的功勞同樣不容忽視。

  這一點朱厚照自然心知肚明。

  所以在巡幸泰山的伴駕大隊人馬中,唯有謝慎能夠和天子共乘一輛馬車。

  這可是天大的恩典,讓無數臣子艷羨。

  不過謝慎卻早已經習慣了。不論是北巡還是南巡哪一次他不是離天子最近的人。

  呃,晚上睡覺時除外。

  當然謝慎並沒有任何的膨脹,因為他清楚無數雙眼睛在盯著他,想取而代之。

  當然只要朱厚照在,他的位置就會相對穩固。現在朱厚照又有了子嗣,看來歷史要加以改變。至少謝慎暫時不用擔心嘉靖那種刻薄寡恩的人上位了。

  從京師往山東,一路上最苦的莫過於驛站的官吏了。

  天子的接待規格豈是一般的官員能比的。

  當地官府恨不得刮地三尺,呃不是傾盡府庫之資修繕裝點,恨不得連路邊的樹木都纏上彩綢。

  其實這些官員心裡苦啊,天子的接待是一個出力不討好的事情。

  侍候的好了是應該的,是盡人臣的本份。侍候的不好了那就是大罪。

  要怪只能怪皇帝陛下心血來潮非要走什麼陸路。

  大概是因為南巡時乘船走大運河膩了吧,天子想要換種方式。

  可是陸路確實比水路辛苦的多,尤其是在六月。

  烈日當頭,將大地曬得皸裂開來。即便馬車裡有整箱的冰塊消暑,朱厚照仍然覺得頭暈目眩,恨不得飛去泰山。

  一連走了十日才走到山東地界,朱厚照已經瀕臨崩潰,下旨改換水路。

  這下伴駕的群臣直接炸了。他們心道您老人家早幹嘛呢?要走水路的話,從張家灣碼頭上船經運河一路南下拐進山東不比這麼在陸路受罪挨曬好?

  現在已經到了山東地界了還換什麼船?運河又不經過泰山,到時還得換馬車,還不夠折騰的。

  但下達命令的是天子,百官們除了遵旨還能怎麼辦?只得在心裡安慰自己,至少回京的時候不必再擔心走陸路的問題了。

  天子要換船這可是件大事,絲毫不能掉以輕心。

  謝慎伴著朱厚照左右,可謂寸步不離。

  沒辦法誰叫這位主歷史上就是落水後一病不起駕崩了的呢,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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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七十三章 一代新人換舊人 【4000字二合一大章】

  李西涯致仕,謝四明接任。

  大明首輔大學士的權力交接順利完成。

  雖然其中也有一點小插曲,但總得來說並沒有產生大的影響,屬於可控範圍內。

  值此革舊鼎新之時,滿朝官員都對新首輔送上了祝賀。

  不管是六部尚書,還是都察院都御史,亦或是科道言官,他們極盡溢美之詞將謝慎捧成了千古明相。

  這和楊一清發難時百官的沉默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那時文官們大多是一種看熱鬧觀望的態度。不急於表明自己的態度站隊,要等到一方顯露出勝勢再做決定。

  這其實是官場生存之道,無可厚非。畢竟除了親娘老子沒有人會無私的站在你的背後。

  重要的是這些官員能夠真正支持謝慎的新政,為大明改革出一份力。

  能做到這些,謝慎就很滿意了。

  至於楊一清,沒有人會在意他的死活。

  流放瓊州府那等蛇蠍遍佈之地基本宣佈楊一清官場生涯的結束。文官們談起這位昔日同僚時最多也就是感慨幾句。

  沒辦法,跟誰斗不好偏偏要和天選之人鬥,那不是找死是什麼?

  按下這些且不提,卻說三年後也就是正德八年,土豆和玉米在大明兩京十三布政司全面推廣種植。

  經過三年的努力,大明百姓們終於接受了這種外來新作物。

  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要知道大明百姓尤其是莊戶人特別守舊。

  對舊的東西極為堅信,而新的東西要想被接受需要極大的努力。

  再加之皇權不下縣,大明政令最多傳到到縣一級。

  再往下,僅僅靠官府是推行不下去的,需要地方族長的配合。

  這樣一來,便需要做很多工作,其中還有許多鮮為人知的交易,複雜程度遠超常人想像。

  當然,真正種植後,百姓們嘗到了好處接下來不用官府倡導他們都會主動進行種植。

  這對大明可是一件極為重要的事情。

  明朝最終亡國就是因為土地兼併太過嚴重,絕大多數土地和財富集中在一小部分人手中。

  這種不正常的貧富差距自然引得窮苦百姓心中不平衡,被有心人一忽悠就揭竿而起,與朝廷拚命了。

  再加上北面有個養寇自重的李成梁,本以為一切盡在掌控,結果玩脫了把女真人養肥被一波平推亡了國,實在是太淒慘。

  現在好了,有了高產糧食解決了吃飯問題,大規模的農民起義就不會爆發了。

  明代的百姓其實和歷朝歷代的一樣,都十分馴順。只要讓他們能吃飽飯不餓肚子,就不會扯旗造反。

  畢竟誰也不想過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提心吊膽的日子。

  當然,土地問題才是根本,僅僅解決糧食問題而不解決土地問題遲早還會出問題,只不過矛盾爆發的會更慢一些。

  這也是謝慎極力推行土地改革的原因。

  相較於新作物的種植,土地改革遇到的阻力更大。

  這也可以理解,畢竟土地是縉紳地主的命根子。土地改革就是拿刀在他們身上割肉啊。

  但是這肉不割又不行,不割這肉大明朝就會生瘡腐爛,最終轟然倒塌。

  謝慎的土地改革方案很簡單,那就是將所有寄掛在大戶家的田產重新歸還給原主人。至於貪官犯官的土地則進行均分。

  全國範圍內的土地清丈是進行這一步的基礎。當然,寺廟道觀名下的土地是重點清查的。

  均田只是第一步,接下來便是糧稅改革。

  大明還是一個農耕社會,故而糧稅是歲收的重要來源。

  雖然商稅占的比重越來越大,但沒有人敢動糧稅,因為這是國本。

  謝慎卻毫不猶豫的動了。

  因為他明白糧稅不動,大明的硬實力很難有大的發展。

  謝慎的糧稅改革可以用一句話概括,就是廢除人頭稅。

  這個方案剛一提出時不出意外的遭到了所有文官的反對。

  畢竟封建王朝兩千年來都是收的人頭稅,就這麼廢除風險實在太大了。

  其實這也在謝慎的意料之中。

  畢竟張江陵推行一條鞭法時就遭到了強烈的牴觸,在地方上甚至無法推行。而謝慎的這個廢除人頭稅顯然比一條鞭法還要徹底。

  但謝慎卻並不擔心。因為天子堅定的支持他。

  新政規定,沒有土地的百姓不必再繳納糧稅,等於解放了這一部分勞動力。可以讓他們全身心的投身於手工業、商業等行業。

  要不然,只要家中有男丁便要交稅,不管是交實物稅還是銀兩都極為不公。畢竟有的百姓已經不事農桑,改做他行。

  這一改革避免不了陣痛,但只要挨過去就會對綜合國力的提升大有裨益。

  正所謂長痛不如短痛。與其一直被糧稅折磨還不如狠狠一刀切下去來的痛快。

  當然,直接徵收銀兩也有很大的問題,那就是容易囤貨居奇,容易鬧糧荒。

  故而謝慎並沒有強行規定必須繳納銀兩,而是讓百姓們自由選擇,可以交糧也可以交銀。

  這樣一來就趨於一種平衡,鬧糧荒的可能性大大降低了。

  不過謝慎新政中有一點卻是和張江陵的一條鞭法一致,那就是用交銀替代徭役。

  這一部分由朝廷撥銀僱傭職業役工來做,算是社會分工的細化。

  對這一點老百姓自然是舉雙手贊成的。徭役太苦了,而且征發是隨時的。有時正是農忙卻要征發徭役修築河堤,你是去還是不去?

  去吧沒人在地頭勞作。不去吧是拒絕徭役,是要被拿到官府大板子打屁股的。

  現在好了,朝廷規定你只要出一份銀子就可以免除徭役,由專門的雜役來做,百姓們自然拍手稱快。

  當然這也有問題,那就是全國雜役有限。如果遇到大的工程,僅僅靠現有的雜役是不可能完成的。

  這時候便需要臨時徵募。

  不過朝廷對這部分徵募者也是發銀錢的。

  等於特殊情況下百姓從之前的無償白幹變成了有償勞動,心裡肯定平衡了許多。

  乍一看來,謝慎的新政腦洞大開,其實都是根據實情制定的十分務實。

  百姓們從牴觸到接受,再到歡迎也體現了心態變化的過程。

  大明朝從來不缺少誇誇其談的清流,但卻太缺能夠塌下心來好好做事的實幹家了。

  這也是張居正能夠獲得那麼高歷史地位的原因。

  當然謝慎不會走張居正的老路,要想新政能夠推行下去獨攬大權是行不通的。至少要讓朱厚照在改革中扮演舉足輕重的作用。

  唯有如此,年輕的天子才會有慾望繼續改革下去。

  這當然也是心理學的範疇了,政治本身就是不斷博弈不斷妥協。只有一方受益,是不可能長久的。

  改革家要有堅定的決心。改革家同樣要有一套用的趁手的班底。

  謝慎現在可以倚重的人不多,也就是王守仁、顧鼎臣、唐寅三人耳。

  但只要這三人能夠各司其職還是能夠應付可能出現的麻煩的。

  人其實是一種十分奇特古怪的生物。

  往往前一刻還堅持一種見解,但經過某事後態度會發生極大的轉變。

  就比如之前推廣種植的玉米、土豆。在推行之前,上至百官下至百姓反對之聲不絕於耳。可是謝慎堅持推行,秋收之後所有人都傻了。

  這種新的糧食實在是太高產了,味道還不賴,不種植豈不是對不起自己?

  謝慎其實更多的充當的是一個引導者角色,給大明指引一條最適合的道路。

  但是這個角色同時很危險,必須小心反對者的反攻倒算,畢竟得罪了太多既得利益者,被合而擊之也未可知。

  謝慎既然致力於改革就已經下定了決心。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家人。

  所以他絕不能失敗,絕不能有危險,不然他最珍愛的家人的性命都會受到影響。

  如今王守仁被提拔為兵部尚書,顧鼎臣是次輔兼著戶部尚書。謝慎是首輔,同時兼著吏部尚書。

  唐寅則是禮部左侍郎。

  六部中最重要的四部都是自己人,推行新政自然不會有太多掣肘的地方。

  至於刑部和工部倒是沒有自己人,不過這兩個地方都不是最緊要的部門並無大礙。

  這日朝議過後,朱厚照留下了謝慎、顧鼎臣、唐寅、王守仁還有工部尚書劉冉。

  天子十分關心陵寢的修建一事。登基之初就命令工部前去勘察。可是因為種種原因帝陵的修建工作一度擱置。

  現在一切步入正軌,朱厚照自然又想起了這事,招來內閣班子前來詢問。

  在場五人現在全部是閣臣。

  處了謝慎和顧鼎臣外,其餘都是群輔。

  按照入閣時間來排,王守仁早於劉冉,劉冉早於唐寅。但實際上三人都未加大學士頭銜,只是參預機務。

  朱厚照清了清嗓子道:「劉卿啊,陵寢修建現在進展如何了?」

  陵寢修建自然是工部的活,劉冉責無旁貸。

  他沖朱厚照拱手行禮道:「回稟陛下,地宮已經修建好了正殿,中殿,後殿。現在只剩下左右兩配殿了。」

  謝慎心道還好明代陵寢都修建在昌平天壽山不用太考慮風水問題。不然以朱厚照的性子光考察風水估計就得用上十幾年。

  謝慎畢竟是穿越者,對於修建陵寢這種事情一直都是比較反感的。

  一來修陵是一項浩大工程。需要征發無數匠人,耗時幾年甚至幾十年。

  有的皇帝一登基就修陵,等到駕崩陵寢還沒有修好。

  而且修建陵寢後為了確保地宮不被發現,都會把匠人活埋在地下,實在太殘忍了。

  從帝王的角度來看這自然是合情合理的,但不符合人道主義觀念。

  反正謝慎是一定會在這件事上據理力爭的。難道你把修建陵寢的匠人活埋在地下就不會被盜墓了?

  也太小看盜墓賊的專業水準了

  朱厚照是個好孩子,謝慎相信只要把道理講明白朱厚照是會同意放修建陵寢的工匠一條生路的。

  朱厚照聞言大喜,讚許道:「很好,很好。劉卿辦事果然用心,當賞。」

  劉冉十分得意,拱手道:「陛下過譽了,這些都是臣的本分。」

  他心道好不容易輪到工部出頭,若是再不把握機會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朱厚照被拍馬屁拍的飄飄欲仙,哈哈大笑道:「有功就該賞,朕賞你絹布三百匹,黃金千兩。」

  這是極大的賞賜了,劉冉激動的推金山倒玉柱跪倒在地,山呼萬歲氣氛十分和諧。

  可就在這時謝慎清了清嗓子道:「修建陵寢固然重要,不過陛下還是應該把精力多放在政事上。」

  嘖嘖,這話也就是謝慎敢說,要是換了別人說不定就被拉出去廷杖了。

  君王威嚴可是不容冒犯的,哪怕你是重臣高官。

  「哈哈,先生說的是。不過最近國泰民安,祥瑞頻現也沒有多少需要朕勞神的地方吧?」

  朱厚照這話倒是不假,這三年來大明風調雨順,竟然沒有發生一次旱災、洪災。這對於幅員遼闊的大明來說是極為罕見的事情。

  加之新政推行,國庫稅收增加,新軍操練步入正軌,大明儼然一副中興的架勢。

  也許是為了借這股春風,各地都頻報祥瑞。什麼靈芝啊,白虎啊,仙鶴啊都爭搶著冒頭。

  朱厚照畢竟是年輕人虛榮心是很強的。

  看到祥瑞頻現,理所當然的把其歸功到自己身上。

  謝慎覺得自己有必要對他指點教育一番,不然朱厚照的尾巴還不得翹到天上去。

  正所謂楚王好細腰,若是朱厚照的態度不改一改,這祥瑞恐怕還會不斷的出現。

  「陛下,祥瑞之事不可偏信。有的也許確實是真的,也有的是當地官員編造出來的。陛下應該重瞳親照善於分辨。」

  其實祥瑞這玩意你說它是真的它就是真的。你說它是假的它便是假的,實在沒有什麼定論可言。

  但說話也是要講究技巧和藝術的。

  雖然在謝慎看來祥瑞基本都是炮製出來的。但不能這麼說啊。不然皇帝陛下豈不是很沒面子。

  也只好真真假假摻和著說了。只要能夠起到規勸的效果,這番話就沒有白說。
引言 使用道具
九龍方唐鏡
Crawler | 2017-9-7 00:31:29

第五百七十二章 攻守之勢異也【4000字二合一大章】

  楊一清雖然不知道謝慎究竟要說什麼,但感覺很厲害的樣子!

  謝慎也不想跟楊一清兜圈子,直接道:「也許楊大人覺得佈置的天衣無縫,但卻沒有料到西廠的人會突然出現吧?」

  楊一清聽到這裡心中直是一沉。

  謝慎這是什麼意思?竟然主動承認谷大用率眾擅闖他楊府?

  這不是腦袋被驢踢了吧?

  雖然十分不解,楊一清卻是心中大喜。

  他原本的設計是能夠控制住謝慎,這樣算是捉姦在床,由不得謝慎辯解。

  可誰知道半路殺出個谷大用,帶著一眾番子硬生生的把謝慎搶走。

  這樣就成了楊一清口說無憑。能夠為他作證的都是楊府的家丁,沒有什麼份量。

  他本以為謝慎會找各種托辭,並刻意隱瞞谷大用救人的部分。誰曾想謝慎竟然在天子面前一五一十的說了。

  這不是天助他也嗎?

  朱厚照也是迷惑不已。謝先生這是什麼意思啊,難道楊老大人說的是實情?

  「哼,次輔還有臉說這番話?擅自結交西廠太監,是當何罪?擅自闖劫大員府邸,又是何罪?」

  楊一清是老官油子,只要抓住機會就絕不會鬆口,而會窮追猛打把利益最大化。

  「你錯了。」

  謝慎微微笑道:「谷公公帶人闖入你府邸是因為我徹夜未歸,家人憂慮前去請求西廠出面查探。而所有人都知道那夜送別宴後我和楊大人一起去了你府上。謝某突然失蹤,正常人的思維都是先去你府上一看吧?至於你所說的淫人妻妾更是無稽之談。」

  「哼,你說不是就不是?你說沒有就沒有?你謝次輔就這麼霸道嗎?」

  楊一清一抖鬍子,冷冷道。

  「口說當然無憑,但如果有證據呢?」

  證據?

  怎麼可能有證據?

  楊一清的面色明顯有些難看了,雖然他覺得自己並沒有露出破綻,但謝慎表現的如此淡定,肯定留有後手。

  「我一直以為你是在茶水裡下的春藥,現在看來卻是我錯了。」

  謝慎苦笑道:「我一進入你的書房便聞到一股濃烈的香味,這很反常。文人喜歡熏香這不奇怪,但很少會用如此刺鼻沖烈的香。事實證明這香和茶水混在一起才能起到效果。楊大人調製這合歡散怕是沒少花工夫吧?」

  「你,你滿口胡言。什麼合歡散!老夫也在屋中,照你這麼說老夫為什麼沒有被藥倒?」

  楊一清伸了伸脖子,兀自辯解道。

  謝慎聳了聳肩道:「這就是你的高明之處了。就像我方才說的,正常情況下如果被下藥都會想到茶水點心,絕不會想到熏香。而楊大人下的這合歡散,則是必須聞到熏香且飲了茶水才會起到藥效,單純只佔一樣不會中招。很明顯,楊大人並沒有飲茶。」

  謝慎一直注意著這個細節,自始至終楊一清都沒有飲茶。

  起初謝慎還不以為意,現在想來卻是有意為之。

  只單純的聞到熏香不會被藥倒,而如果同時飲了做了手腳的茶水則會渾身酥軟,燥熱的飄飄欲仙了。

  再之後的事情都在楊一清的安排之中。

  謝慎被送到了廂房休息。楊一清早已安排自己的侍妾勾引謝慎,最後強上了他。

  那時謝慎已經喪失了反抗的能力,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你胡說,你做出這等齷齪的事情,又編出這等說辭,真是欺君罔上。」

  楊一清被拆穿了把戲,急的滿頭大汗,直接破口大罵道。

  「楊大人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啊。」

  謝慎搖了搖頭,從袖子裡掏出了一包疊好的紙包。

  「離開楊大人府邸的時候,西廠的人在香爐裡找到了還未燒成灰燼的香料,加上跌落在桌角的茶葉末──」

  話雖然沒有說完,楊一清卻已經是面如死灰了。

  不,不!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楊一清千算萬算惟獨沒有算到西廠的人觀察會如此入微,竟然連香料和茶葉末都會搜集到。更可氣的是,他們竟然還會重新焚香、泡茶還原一次現場──

  朱厚照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大半,想不到楊一清竟然是這樣一個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的偽君子。更可氣的是,其專門設局坑害謝先生是為了權力爭奪。

  這真是給大明朝的讀書人丟臉,楊一清讀了這麼多年的書,真是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楊卿可還有什麼要說的?」

  朱厚照的聲音冷的讓人發寒。

  「陛下,切莫要聽這廝的一面之詞啊,老臣是被冤枉的。」

  轉瞬之間形勢顛倒了過來,攻守之勢異也,真是大快人心。

  「夠了,有什麼話去跟西廠的人說吧。」朱厚照本以為楊一清會幡然悔悟,主動承認惡行爭取從輕發落。誰知這廝還是一副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樣子,那就只好把他交給西廠審訊了。

  聽到天子要被他交給西廠,楊一清簡直想一頭撞死。

  嚴格來說,廠衛都是很恐怖的傢伙。不論是錦衣衛還是東廠、西廠都是能輕易叫人掉上一層皮。但具體情況得具體分析。誰人不知謝慎和西廠提督太監谷大用交好?

  而謝慎又是被谷大用從他楊一清的府邸中救出來了。

  現在天子叫西廠來審訊他,那不就等於宣判他楊一清的死刑了嗎?

  楊一清不甘心的搖了搖頭道:「陛下就真的不信老臣?陛下就覺得那廝說的都是真的?老臣哪裡不如他?」

  「你叫朕怎麼信你?要不你自己試一試這合歡散?」

  朱厚照歎息一聲道:「想當初,你能夠當上總督還是謝先生舉薦的。想不到你不思報恩,還起了害人之心。朕知道你想的是什麼,無非就是那首輔之位。西涯先生致仕讓你起了非分之想。你無非是認為謝先生年紀輕,接任首輔難以服眾。這才起了歹心,打算用這種下作的手段毀了謝先生的聲譽,這再從容上位。可惜魔高一尺,道高一丈。西廠的人發現了你的企圖,並留下了證據。要不然,朕還沒準真的被你矇騙過去,冤枉了謝先生。」

  堂堂三邊總督,方面大員楊一清頃刻之間成為一名階下囚,難免令人唏噓感慨。

  不過這也讓朝堂之上的文武官員認清了形勢——皇帝陛下對謝次輔是無比信任的。任何想要企圖和謝次輔扳手腕的人都會下場淒慘。

  簡在帝心這四個字有時候不服不行。

  雖然謝慎面對的對手都是幾朝老臣,但有正德皇帝這個超級鐵桿撐腰還真沒有人鬥得過他。

  按下這些且不提。卻說楊一清被拿到西廠後並沒有立刻接受審訊。

  這也是谷大用有意為之。

  長期從事審訊工作,讓谷大用總結出一套實用的經驗。

  對付一二品的大員高官和四五品的中層官員策略肯定不一樣。

  四五品的中層官員本身沒有什麼影響力,更多時候是作為小卒子衝鋒陷陣。一旦事敗,是第一個被扔出來做擋箭牌的。

  這樣的人直接大刑伺候就是,不怕他們不招認。

  而一二品的大員高官卻不同。

  一來他們在朝中有著極高的地位,有的甚至門生故吏滿天下。如果在握有絕對的證據前對他們用大刑,恐怕會沾了一身腥。

  二來,這些大員一般做事極為縝密,遇到變故也能從容應對。單純的用刑很難讓他們開口。對付這樣的人,玩心理戰顯然更合適。

  先把他們晾著,讓他們不知道審訊者打算從何入手。等到時機成熟,再火速提審,往往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楊一清是方面大員,三邊總督,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雖然現在有充足的證據證明其坑害謝慎,但只要他拒不認罪,朝堂之上的風波便不會平息。保不準會有幾個投機者跳出來借此事作文章。

  這件事情要是處理不好,會對謝慎的官聲造成很不好的影響。

  即便謝慎接任首輔,也很難服眾。

  故而,谷大用這麼做是穩妥起見,倒也沒有什麼問題。

  一連過了三日,都沒有人提審楊一清,這讓楊老頭坐不住了。

  他幾次三番的發表抗議,叫谷大用來見他。

  可獄卒哪裡會聽他聒噪,直接無視了前總督的咆哮,該玩雙陸玩雙陸,該喝酒喝酒。

  這下楊一清真的慌了。

  別管谷大用對他如何審訊,他都有應對之法。大不了受些皮肉之苦,卻可以換得滿朝文武的同情。

  可現在看來,谷大用完全把他晾著了。

  這只有一種可能,那就是天子對他的死活不再在意了。

  畢竟是天子親自叫西廠審訊他的。谷大用需要直接對天子負責,那麼審訊結果就很重要,必須盡可能快的拿到口供,這樣才好交差。

  而谷大用完全不急,難道是皇帝陛下已經對這案子失去了興趣?

  這才是最可怕的!

  一個被皇帝遺忘的臣子下場會無比淒慘,這一點楊一清十分清楚。

  而困在這西廠大牢的高牆之內,楊一清又無法與同黨門生聯繫,獲得不了任何外界的信息和援助,這種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感覺真的是太糟糕了。

  而更糟糕的事情還在後面。

  楊一清無意中從幾名獄卒口中聽到了謝慎接任內閣首輔的消息。

  這個在常人聽來無比尋常的消息,卻差點讓楊一清直接背過氣去。

  他本以為謝慎便是接任首輔也會是在他這個案子結案之後,不曾想竟然他剛入獄沒幾天,謝慎便接過李東陽的衣缽,成為了正德朝新任首輔。

  這豈不是說他的案子如何宣判都不會對謝慎產生影響?

  這種落差感讓楊一清幾乎崩潰,甚至以絕食來回應。

  可惜他的肚子實在不如自己想像中的爭氣,在絕食兩天後還是主動吃了那碗粗糧牢飯。

  就在楊一清的心理防線全面崩潰後,谷大用終於決定提審他。

  此刻的楊一清再沒有了之前對抗的心氣,一五一十的全部招認了。

  這讓谷大用十分驚訝。他原本以為楊一清還會與他糾纏一番,沒曾想他竟然都招了。

  也許這就是哀莫大於心死吧。

  一個老政客,老官僚在得知仕途無望後的正常反應。

  谷大用命書吏詳細的記錄下了楊一清的供詞,第一時間把其送到了天子朱厚照的面前。

  接下來的事情便交給朱厚照了。

  大明天子將親自對楊一清的命運做出裁奪。

  不過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楊一清畢竟是三朝元老,在文官集團中的地位極高。如果處置的稍有不當,會激起文官集團的強烈反對。

  但若是輕易的饒過楊一清,朱厚照又覺得對不住謝慎。

  此中糾結,真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這種時候朱厚照一般都會想到謝慎,可這件事謝慎偏偏是當事人,實在不好相問。

  朱厚照就這麼糾結了三日也沒有最終決斷。

  終於,顧鼎臣看不下去了。

  他親自上書,請求天子將前總督楊一清流放瓊州府。

  現在顧鼎臣是內閣的二把手,說話還是很有份量的。

  在顧鼎臣上書後,不少科道言官紛紛附和,贊同次輔的奏請。

  群臣的表態讓朱厚照不再為難,欣然同意了顧鼎臣和一眾言官的奏請。

  這些言官最是見風使舵,見到謝慎勝勢已定便想著錦上添花,能賣好處自然毫不猶豫的出手。

  朱厚照自然樂得如此。

  一來這個處罰建議是文官集團自己提出來的,他只不過順承百官心願。

  二來處罰也不算太殘酷。朱厚照本身是不喜歡殺人的,更何況楊一清這樣的三朝老臣戮於西市實在太有損體面了。雖然其手段下作了些,但畢竟罪不至死,流放是最合適的處罰,既可以廢掉楊一清的政治生命,又不至於讓其真的身首異處。

  有時候對於一個政客來說廢掉其政治生命,比奪取性命更讓其絕望。

  天子以雷霆手段處理了一場鬧劇,首輔的權力交接也有驚無險。滿朝官員乃至天子本身終於可以將精力重新放到政事上。這一點是至關重要的,因為正德新政處於推行的最關鍵時期,此刻任何一個細小的改變都會讓大明帝國往完全不同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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