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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Crawler | 2017-9-9 01:0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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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蕭瑟,本名武鳴,台灣武俠作家。

【小說類型】:傳統武俠

【內容簡介】:好看

  一名善良的少年,在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九陽神君」沈玉璞及名列武林十大高手的「槍神」楚風神,少林大愚禪師,武當鐵道人,「鬼斧」歐陽珏的真傳。
  
  在別人有意與無意之中捲進了江湖恩怨,朝廷爭鬥,雖然武功難尋敵手卻處處受人算計,雖然天真善良卻不能獨善其身。
  在經歷了重重驚險之後武功天下第一,富貴甲天下,艷福齊天,逍遙於世。

【其他作品】:《碧眼金雕》、《大漠鵬程》、《射日神劍》、《天國之門》、《殘缺書生》、《落星追魂》、《五鳳朝陽》、《巨劍迴龍》、《白帝青后》、《大澤龍蛇傳》、《絕谷英豪傳》、《青衣修羅傳》、《追雲搏電錄》、《血海孤鷹》

評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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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Crawler | 2017-9-9 01:00:20

302
明正德五年,二月二日。

湖北安陸興王府。

王府的四周,懸燈結綵,牽紅掛綠,一連三座大牌樓,遠從大街便已豎了起來。

進了第一座牌樓,文官下轎,武官下馬,到處都是賀客,以及接待的人員,每一個人都是喜氣洋洋。

王府大開中門,庭院裡擺著四組樂隊,輪流演奏,鑼鼓喧天,一刻未停。

第二進大院裡,擺著數十張紫檀木的大交椅,左邊兩排,坐的是湖北境內的文武官員。

而右邊兩排大椅坐的則是漱石子和少林、武當、華山幾位前後任掌門,包括少林派的空性大師、空無大師,武當派的青木道長、黃葉道長,還有華山前掌門華山大俠盛琦、現任掌門西嶽劍聖姜文斌,另外二人則是青城派薛掌門和他師弟。

除此之外,還有井三月、井

五月和井六月,他們坐在漱石子身後,都跟木頭似的,臉上毫無表情。

黃葉道長不時斜眼瞄了瞄身邊坐著的師父,不過青木道長眼觀鼻,鼻觀心的,毫無一絲表情。

一個多月之前,安陸興王府,派出了兩衛親衛軍,以及二百名護衛,由玉扇神劍朱少俠率領,封了整個武當山。

玉扇神劍不算什麼,可是王府的親衛軍可嚇死人,一衛有五千六百餘人,兩衛合起來共有一萬多人。

這一萬多親衛軍封了武當山,除非皇上下旨,才可以解除,武當派的所有道士,連動都不敢動一下,而留在真武大殿的少林派弟子更不敢置喙。

玉扇神劍朱少俠大搖大擺的在二百名護衛人員簇擁之下,進了大殿,召來武當派重要的道長近百人之多,痛罵黃葉道長並揚言武當若敢再挑釁神槍霸王,則自即日起封山兩年,嚇得武當上下只得聽命,並且具結保證。

朱宣宣使的這一招,是從成彪帶著東廠番子封峨嵋山學來的,武當山在湖北境內,安陸王爺受封於湖廣,豈是武當派能招惹的?所以只有聽命行事,屈服於王權之下。

這回王府辦喜事,一張帖子送上山,黃葉道長只得陪著青木道長一起來赴宴,而且還得大方的送上五百兩禮金。

至於漱石子和空性大師之所以來此,則是歡歡快喜的趕來參加喜宴,因為他接到了聖旨,被封為錦衣衛千戶,孫女要嫁給武威侯爺為妻,可說是光宗耀祖之事。

當然,劉瑾的失眠之病,已經和他無關了,他現在是皇上封的官員,還在乎九千歲嗎?

除此之外,他最渴望能見到孫女婿金玄白,向他討教修仙之法,因為國師邵元節在信函中寫得很清楚,金玄白已練成金丹大道,元嬰可以出竅,若求仙術,應請金玄白傳授。

不過,他隨著井凝碧、井胭脂等人,到了興王府,至今還沒見過孫女婿,反倒見到了三個兒子。

漱石子左右顧盼了一下,看到對面坐的身穿全套官服的文武官員,只覺得人生真是美滿極了,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見到孫女婿長得什麼樣子。

他回過頭,望著井六月,低聲問道:「老三,你怎麼也這麼巧,趕到這裡來了?」

井六月低聲道:「孩兒是隨師父一起來的。」

漱石子訝道:「你何時又找到了師父?胡說八道。」

井六月笑道:「老頭,你不知道,我師父可厲害呢!他最近把劍神高天行給宰了!」

他這句話一說出來,不僅漱石子大驚,其他的各位掌門都當場嚇了一跳。

漱石子正要細問端詳,已聽到宮內有人大聲唱道:「吉時已到,婚禮開始,鳴炮,奏喜樂…」

井六月首先躍起,往宮門擠了過去,只見金玄白身穿紅袍,戴的大紅官帽上插著金花,手裡挽著結有繡球的紅色絹帶,牽著一長掛手捧繡球的新娘,往大殿而來。

井六月數了數,好像有十一個新娘,全都是頭戴鳳冠,身穿紅衫,帶著霞帔,頭上罩著塊大紅錦帕,看不見容顏。

他伸了伸舌頭,只見朱天壽也是一身新郎紅袍,手裡拿著紅絲絹帶,後面牽著長串的新娘,竟有二十人之多,每人捧著繡球,低垂著頭,覆著紅頭巾,根本不知誰是誰。

井六月暗忖道:「怎麼侯爺成起親來,會比較老婆誰比較多?」

他正看得津津有味之際,突然聽到殿裡的新娘群中有人發出呻吟,接著便看到隨在新娘之後進殿的何夫人尖叫道:「不好了!不好了!新娘子要生了。」

殿中一陣大亂,主婚的興王還沒和王妃進殿,便發生這種事,簡直把所有的賓客都看傻眼了。

裡面有人喊著:「穩婆,穩婆呢?快請穩婆來!」

一陣雞飛狗跳,新娘全都不見了,只留下兩位新郎呆立在大殿中。

鑼鼓喧天,喜樂大作,真是雙喜臨門!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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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Crawler | 2017-9-9 01:00:20

301
秋高氣爽,蔚藍的天空上,只有幾朵白雲,悠閒的飄拂著。

和煦的秋陽灑落在大地上,田野裡的稻子似乎反映出一片黃澄澄的光芒。

飽滿而低垂的稻穗,隨風拂動,映出許多深淺不同的金光,顯示著收割的季節快要到了。

大道的盡頭,有一大片白楊樹林,沿著蜿蜒的道路兩側栽植著,高聳的樹幹幾乎直插遠山。

隨著微風吹過,樹葉蕭蕭而落,讓人感受到這也是肅殺的秋天。

一陣密雷似的蹄聲響起,二十多匹快馬沿著這條大道,急奔而去,捲起了漫天的灰塵。

騎在馬上的騎士全是一色打扮,都頭戴英雄巾,身著綠褐色的勁裝,背著柄長劍,腰桿挺得筆直。

他們奔到了白楊樹林邊時,放緩了去勢,拔出背上長劍,竟然縱馬入林而去。

這時,大隊的騎士,從岔道裡拐了過來,他們排成三行,保持固定的距離,緩緩控韁而馳,顯然平常訓練有素,都是騎術驚湛的馭者。

這批騎士也都是穿著同樣的綠褐色勁裝,腿上紮著墨綠色綁帶,看起來類似衙門的捕快,卻都全背著劍,與橫行於山東、遼東一帶的馬賊又有不同,著實費人猜疑。

一個頭戴金箍,披著長髮,打扮類似頭陀的壯漢,騎著快馬,從大隊騎士的後面趕了上來。

他揚鞭馭馬,馳到了領頭的三名騎士之前,問道:「斥候派出了沒有?」

右首的那名大漢道:「稟報木尊者,他們都已入林搜索。」

木尊者揚目望向遠方,又左右顧盼了一下,道:「小心一點,別又中了暗算。」

那名大漢道:「尊者請放心,只要發現埋伏,我們就縱火,燒死那些兔崽子。」

說話之際,二十多丈外的白楊樹林邊,重新又出現了剛才縱馬入林的騎士。

他們舉起右手,在頭上搖動了一下,便繼續往前馳去。

木尊者道:「看來樹林裡並沒有埋伏,不過還是得小心,過了這條路,前面是渡口,我們就可以和土尊者他們會合在一起了。」

他說完這句話,巧妙的控著韁繩,讓坐騎踩著碎步,轉了個圈,轉身過來,道:「劉勳,你小心帶隊,我到後面陪長上去了!」

那個叫劉勳的大漢挺起了胸膛,道:「尊者放心,小的會帶好隊伍。」

木尊者一抖韁繩,從狹窄的路旁,縱馬疾掠而去,絲毫沒有干擾大隊前進的速度。

長長的馬隊,繼續前進,一眨眼的工夫木尊者已急馳過了二十多丈,才放緩了去勢,到達兩條路的分岔口停了下來。

這時,馬隊的最後一排三名騎士才從岔道轉了過來,接著便是一輛由車伕駕馭的大型馬車,也轉進這條大道。

木尊者在馬上彎了彎腰,道:「稟報長上,前面已到張家渡,路上並無敵蹤。」

馬車裡傳出一個清越的聲音,道:「木二,還是謹慎一點好,尤其是渡口,更要小心那些狡猾的賊子埋伏起來,使出偷襲的手段。」

木尊者恭聲道:「請長上放心。」

車窗上的布簾一掀,露出一張清瘦的臉孔,炯炯有神的眼神,有似電光一般,直射進木尊者的心底。

木尊者心頭一顫,暗忖道:「長上不狼劍神,連眼神都銳利如劍,一接觸就讓人心寒。」

意念急閃過腦海,已聽到高天行沉聲道:「小心駛得萬年船,千萬要記住狽急跳牆,神甲兵雖然重創他們,殺了一百多個兔崽子,也得小心他們反撲,不可以大意。」

木尊者點頭應道:「是!小的敬領長上教誨。」

高天行放下窗簾道:「你去吧,到了渡口再叫我。」

木尊者道:「請長上好好的休息。」

高天行不再說話,馬車開始緩緩的向前行去。

木尊者控馬轉了個小圈,掉轉方向,在來時的那些岔道口左右查視了一下,沒有發現異狀,這才放心的跟了上去。

就在此時,遠處傳來陣陣淒厲的叫聲,木尊者臉色一變,飛快的控馬急馳前去。

他才奔出數丈,便見到長達數十丈的馬隊已亂了起來,許多弟兄掉下了馬,還有人則縱馬進了稻田里。

木尊者拔出長劍,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眼角已瞥見路旁不遠的田埂像是波浪似的連續凸起,一個個滿身黃土的怪人,手裡拿著一根長約尺許的竹管放在嘴邊。

「啊,是吹箭!」

木尊者失聲驚呼,已看到數根長針射出。

他反應極快,劍鋒一繞,把射向自己的吹箭擋在劍幕之外,隨即整個人已飛掠而起,騰空兩丈。

人在空中,視力更遠,清楚的看到道路兩邊的田埂,全都消失不見,變成了許多全身都是黃土和雜草的怪人,一直延伸到白楊樹林邊,最少也有三四百人之多。

木尊者這時才知,敵人並沒有埋伏在樹林裡,而是埋伏在稻田邊,化為田埂,連結一起。

他記得自己剛才馳馬而過時,也曾把神識外放,仔細的搜查過稻田,怎會沒能發現這些敵人?

他駭然忖道:「什麼時候五湖鏢局的鏢師也學會了土遁之術?」

心念電轉,他振聲高呼道:「快!控馬下田,踩死他們!」

他的聲音傳出很遠,有些沒受到暗算的騎士,馬上控馬分別下田,果真往那些偽裝為田埂的敵人踩去。

不過,卻有更多的人跌落在地上,摀住頸部在爬著,由於坐騎受驚,揚蹄亂踢,也不知有多少人被馬踩死,讓人看了驚心。

木尊者話一出口,立即便飛撲而下,恨不得把那些被污泥塗得像是泥人的鏢師們全數斬首。

但是他的劍鋒剛一揚起,那些人已一擲手中竹筒,滾進了稻田里,接著從整片金黃色的稻田中,像蝗蟲似的,飛出了難以計數的暗器。

木尊者身上穿著軟甲,不怕暗器,可是頭≈、四肢還是要防暗器,只得舞起一道道劍壁,擋住蜂擁而至的各種暗器。

一陣叮叮噹噹的急響,暗器全被擊飛,木尊者身形剛落入田中,接著又是一輪暗器射了過來。

他看得清楚,那些全身污泥的敵人,都是在邊滾邊射的情況下發出暗器,而那些被擊落在腳邊的暗器,種類極多,有些類似星形,有些則是十字形,完全不是江湖人士所用的暗器。

錯愕之下,他大聲喝道:「你們都是些什麼人?」

話聲剛起,一聲穿雲裂帛的長嘯迴盪開來,只見馬車的車頂裂開,碎木粉塵四散,一個身穿雪白長衫的老者,從車裡飛掠而出。

他雙臂張開,大袖揮舞,一路凌空掠去,強勁的袖風有如奔騰的潮水,一波接著一波的往兩邊稻田瀰散開去,把無數的暗器都卷在半空中。

那一叢叢的稻稈被氣勁壓得垂貼田里,露出一個個滿身滿臉都是污泥的忍者,讓他們無法遁形。

而高天行一掠數丈,藉著留在路上的馬匹換氣,在眨眼之間,已掠了四十多丈,到達白楊樹林之前。

他落在地上,深吸口氣,只見衛龍神甲兵已抽出長劍,下馬追殺那些滿身污泥的忍者。

不過由於受到吹箭和暗器的攻擊,原先約五百名的衛龍神甲兵,只剩下三百多人,面對佔著人數優勢的忍者,一時之間,這些人並沒佔上風。

高天行一眼望去,馬上便發現那些偷襲的敵人個個剽悍無比,每人手持一柄長刀,使出的刀法凌厲之極,縱是久經訓練的神甲兵,劍法再是奧秘,也無法取得優勢。

他心中微凜,忖道:「這是什麼刀法?怎會如此霸道?像是少林所傳的無敵神刀,卻又似是而非。」

不過他才看了一下,便發現那些人使來使去,也只有三招而已,可是縱然如此,招式輪轉處,銜接得極為巧妙,根本抓不到破綻。

高天行頗為惱怒,揚目望去,終於發現木二已刺傷了一個敵人,至於其他的神兵們,仍在激戰之中。

他衡量了一下雙方的情勢,預估頂多二十多招,神甲兵便會佔上風,所以決定暫時不採取行動,仔細的觀察一下那些人所使的刀法。

就在他遲疑之際,身後傳來陣陣馬嘶,轉首望去,十幾匹空騎,奔了過來,正是原先派出去的斥候兵所騎的馬匹,無人控韁,驚慌亂奔。

高天行臉色微變,忖道:「難道在渡口另有埋伏不成?」

他飛身騰起,有如脫弦之箭,從急奔而來的亂馬上空掠過,落在四丈開外。

雙腳剛一著地,便見到數十匹快馬,急奔而來。

高天行拔出長劍,喝道:「咄!全都給我停下來!」

這句話宛如有形的鐵壁,一說出口,那些急馳中的灰衣騎士已全部緩了下來,接著便停在距離他約有八丈之處。

高天行只見一個疤臉大漢躍下馬來,抱拳道:「請問尊駕是誰?為何擋住我等去路?」

高天行道:「老夫高天行,率門下弟子在此辦事,任何人不得從此經過,不然…哼!」

那個疤臉大漢正是蔣弘武,他見到高天行擋在路上,遠處不斷傳來忍者們揮刀時發出的喝叫聲,知道總算把高天行攔截住了。

他敞笑一聲,道:「在下錦衣衛同知,兼內行廠大檔頭,高天行,你馬上率眾投降,可免你死罪。」

高天行一怔,道:「什麼?你們不是五湖鏢局的鏢師?」

他深吸口氣,道:「原來你們是故意施放煙幕,引我進入陷阱!」

蔣弘武道:「不錯!」

他本來還想揶揄高天行一番,突然發現一股強大的劍氣激盪而至,全身一陣寒凜,竟然說不出話來。

高天行上前一步,蔣弘武連退三步,道:「余大俠,交給你了!」

天刀余斷情一身白衣,從馬上跳了下來,落地時,繡春刀已拔了出來,刀氣一路穿射出去,封住了高天行強大的氣勢。

高天行緩緩平劍於胸,沉聲道:「你是誰?」

余斷情凌厲的眼神盯住了對方的眼睛,道:「天刀余斷情!」

高天行冷哼一聲道:「你不是老夫的對手!」

余斷情點頭道:「我知道。」

高天行道:「你想送死嗎?」

余斷情道:「未必!」

高天行道:「來吧!」

余斷情擺出了「迎風一刀斬」的起手式,緩緩的向前踏行了兩步,刀氣馬上暴漲,閃出爍亮的光輝。

他大喝一聲,連人帶刀挾著巨大無匹的刀氣劈了過來。

高天行從未見過如此凌厲的刀氣,手腕一振,劍芒射出,馬上施展羅天劍法,和余斷情交起手來。

他們這一激戰,刀光劍影,虹劍千條,把整條大路都給封住了,使得蔣弘武領著那些人馬,無法通過。

他被燦爛翻騰的劍芒刀光耀花了眼,根本看不到稻田里廝殺的情況,心中一急,忙道:「大伙都給我下馬,從兩邊樹林裡,往稻田那邊挺進!」

他知道,包括自己在內,身邊的任何一個人,都無法插手高天行和余斷情之間的激戰,只得趕去救援那些在稻田中交手的內行廠番子們。

只要余斷情能支持數十招,那麼便可以等到諸葛明一行人,到時候加上一個井六月,就不怕高天行了。

蔣弘武一下令,自己便躥進白楊樹林中,隨後,那些內行廠的番子也紛紛下馬,衝進林內。

高天行沒想到蔣弘武會使出這一招來,心中一急,下手更是狠辣,劍上芒尾長達尺許,涵蓋的範圍更大。

不過余斷情運用五種刀法,夾雜在必殺九刀的四招刀法中,撐開一片刀網,也堪堪抵住了高天行的攻勢,一時難分勝敗。

蔣弘武出了樹林,進入稻田里,只見兩邊人馬戰成一團,難分難解。

他大喝一聲,飛掠而去,找到了頭戴金箍的木尊者,便是一輪急攻。

而那些內行廠番子也各找對象,配合著全身污泥的忍者們,夾攻衛龍神甲兵。

震天的喊殺聲響裡,又傳來一陣急亂的蹄聲,蔣弘武抬頭一看,只見井六月一馬當先,從岔路急馳過來,接著便是諸葛明領著大群原先屬於東廠的番子們趕到。

他正在吃力難擋之際,見到諸葛明,大叫道:「諸葛兄,快來。」

諸葛明長嘯一聲,從馬上躍起,拔出兩支判官筆,便往木尊者攻去,免除了蔣弘武一劍之危。

井六月縱馬前馳,根本不理會在稻田里交手的眾人,兩眼放光,揚聲道:「余師弟,再支持兩招,師兄來了!」

高天行攻了三十二招,才把余斷情的刀圈壓縮下去,眼看只要再過五六招,便可制伏對方,卻聽到了井六月的喝聲。

他回頭一看,只見除了井六月單騎急馳而來之外,數百名手持繡春刀的灰衣大漢,紛紛下馬,奔進田里,投入戰局。

這樣一來,雙方人數大約達到了一比三的程度,也就是說一個衛龍神甲兵必須對付三個敵人,如此一來,必定凶多吉少。

到了這個時候,高天行才完全明白這批人都是用來對付自己的,不禁悔恨交集。

他大喝一聲,道:「神槍霸王在哪裡,叫他正大光明的和老夫一戰!」

井六月騰身從馬上躍起,大罵道:「呸!憑你這老賊,還不是我師父的對手!」

說話之際,他已連攻七劍,全是拿手的劍法。

高天行連守帶攻的擋了他幾劍,卻看到余斷情退了下去,顯然不願意聯手圍攻自己。

他認出了井六月劍法的來歷,問道:「你是井淼的什麼人?」

井六月罵道:「井淼是你爺爺,他媽的,你是什麼東西?」

高天行怒道:「無知小子,老夫高天行。」

井六月哇哇怪叫道:「原來你就是劍神?他媽的,老子打不過你,余師弟,還不快來刀劍合璧?」

余斷情雙手抱著大刀,冷冷的道:「我剛才擋了他三十四招,看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

井六月受激,道:「老子是你師兄,最少也要擋四十招!」

他提起九成功力,變幻著劍式,一輪急攻而去,看起來像是不要命的打法。

高天行見他劍法精妙,連續變化著七八種不同的劍路,記起他是漱石子的後人,稍一猶豫,已被井六月逼得退了數尺。

他被尊稱為劍神,在劍法上的造詣,自然不是井六月所能比擬的,精神一凝,連揮三劍,已把井六月逼退八步之外。

這時,他猶有餘暇可以分神觀看稻田里的情形,發現原先躍入稻田的三百餘名衛龍神甲兵,此刻在多達**百名敵人的攻擊下,只剩下了二百人左右,傷亡極為慘重。

他心中一痛,怒喝道:「我非殺了你們不可!」

劍勢大漲,芒尾過處,已挑飛了井六月的長劍,在對方身上留下三處劍痕。

井六月中劍之處,鮮血噴濺,急速往後一退,順勢滾進稻田里,高天行追了過去,余斷情大喝一聲,引刀成虹,一招「破岳一刀斬」劈向高天行。

劍網翻起,余斷情結結實實的一刀劈在網上,然後發出一陣劍鳴,劃網震動,竟在瞬間幻化成一圈劍罡,跳了出來。

余斷情變招為「圓月一刀斬」之勢,勉強擋住劍罡,卻已連退三步,坐倒於地,虎口已經裂開。

就在這剎那間,遠處傳來一聲鶴唳似的長嘯,一條火紅的長虹經逃邙來,劍嘯刺耳,令人驚心動魄。

高天行顧不得追殺余斷情,循聲望去,一個藍色的人影御風而來,在他面前,一條長達五尺的光影,有如夭矯的游龍,迅若電掣的射向自己。

他全身一震,失聲道:「御劍飛空!」

剎那之間,他凝聚起渾身的功力,舉劍斜引,連發三道劍罡,攻向那條急攻而來的紅色光芒。

「噗!噗!噗!」

連續三聲悶響,劍芒稍挫,卻繞了個大弧,往高天行身後游去。

高天行布起兩層劍網,封住全身,喝道:「來者何人?」

藍影一斂,金玄白站在他面前丈許之處,右手劍指斜飛,以氣御劍,不停的在高天行頭上盤旋。

余斷情滿臉羞慚的爬了起來,道:「師父,對不起,給你丟臉了。」

高天行發現來者身形高大,臉上泛起一層瑩光,年紀看來只有二十歲左右,便已吃了一驚,再聽到余斷情的話,更是難以置信。

他驚疑不定的問道:「你到底是誰?」

金玄白道:「在下金玄白,外號神槍霸王。」

高天行叱道:「胡說八道,神槍霸王以槍法聞名,怎麼會御劍術?」

金玄白手腕一招,收回盤旋在空中的短劍,插回劍鞘,道:「高天行,以劍法而論,你可以擋得住我二十招,可是若以刀法來說,你只要在我的必殺九刀之下全身而退,我就留你一條性命!」

高天行氣得臉色發白,狂笑道:「好個狂妄的小子!不怕大話閃了你的舌頭?」

井六月怒道:「高天行,放你媽的屁,我師父已是一代大宗師,你這老王八蛋早就過氣了,還狂什麼?」

余斷情接著道:「長江後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換舊人,高天行,你該退隱江湖了,何苦在此送命?」

高天行臉色陰沉的望著金玄白,問道:「神槍霸王,我徒兒和你有何深仇大恨,你偏要將他殺死?」

金玄白道:「無關仇恨,只是為劉賊效命的人,都該處死!」

高天行冷笑道:「好!老夫就看看你的刀法,是不是比你的劍法強。」

金玄白伸手道:「斷情,刀來!」

余斷情剛把大刀擲出,高天行已快逾流星的出劍,劍式所演的正是大羅神劍中的三招。

迷離的劍影裡,異嘯連連,劍光分散,約有四十多條,已把金玄白罩住。

就在這一瞬間,金玄白已幻化無形,消失在原先的地方,高天行三劍一起落空,循著神識所及,一劍破空,仰首望去,果真見到金玄白已到了七丈之高的空中。

那把大刀剛一脫手,余斷情便見刀刃翻滾,騰空而起,他抬頭一看,只見金玄白已是握刀在手。

高天行長嘯一聲,也躍起四丈,揮出一蓬流星似的劍芒,攻向金玄白的下半身。

金玄白展開武當「上天梯」的身法,悠閒自在的在空中連跨數步,落下丈許,一刀劈下。

同樣的一刀,可是刀上匯聚的勁道和濃郁的殺氣,卻像一座大山樣的壓了下來。

高天行硬接一刀,被壓得長劍一彎,整個人像是鐵錘樣的掉落地上。

他吸了口氣,目光閃處,發現那些神甲兵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幾乎被屠殺乾淨,只剩下幾個人仍在作困獸之鬥。

他心中明白,今天這一劫難以逃避,想起前塵往事,不禁暗歎道:「真是天亡我也!」

既然抱著必死的決心,他必須奮力一戰,於是心念一轉,馬上急攻而去。

兩人這一交手,真是殺得日月無光,田野裡的遍地屍體,更是讓人看了觸目驚心。

那數百名的忍者和內行廠番子,全都瞠目結舌的看著這兩大高手的決鬥,可是看到劍影翻飛,刀光閃爍,根本看不清他們所使出的招式。

只有井六月和余斷情,才能在如此激戰中,看出了雙方武功的修為和招式的變化。

他們手舞足蹈,時而高興,時而皺眉,比手劃腳,無非是必殺九刀,井六月甚至連身上的傷勢都忘了。

一陣秋風捲起,帶來濃濃的血腥味,讓人欲嘔。

隨著刀劍互擊之聲響起,高天行已怪叫一聲,躍出了兩丈開外。

他斜持長劍,默然的望著金玄白,白色的長袍已被刀氣割破了十幾處,絲絲鮮血從破處滲出。

急驟的喘了口氣,高天行道:「你…你這是什麼刀法?」

金玄白道:「必殺九刀!」

高天行臉肉抽搐了一下,道:「是誰教你的?」

金玄白道:「自創的。」

高天行慘笑一聲,身形搖晃了一下,道:「哈哈!自創的,自創的。」

剎那之間,只見他胸前冒出大量的血水,涸旗的染紅了一身白衣。

終於,在無數的眼光子下,他仰天仆倒於地,死時雙眼圓睜,手裡仍然緊緊的握著長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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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Crawler | 2017-9-9 01:00:20

300
秋陽遍灑大地,和煦的陽光給人一種溫暖的感覺,絲毫不顯得熾熱。

一列長長的車隊,緩緩行走在通往南昌的官道上,前後綿延,約有二里長。

這列車隊由三十多匹駿馬開道,領先的數名騎士,都是扛著大旗,旗子隨風招展,露出上面的圖案。

路上的商旅一看便知,那幾面旗子是屬於五湖鏢局的鏢旗,因為上面繡的一桿金光閃閃的長槍,正是五湖鏢局的代表人物,目前江湖上最負盛名的神槍霸王。

必於神槍霸王的事跡,江湖上傳聞極多,最駭人聽聞的有幾樁,第一樁是北六省綠林盟總部被挑,盟主鞏大成偕同一百多位各路趕來聚會的把子,全數被殺。

據說鮮血從山上流下,到了山底已經匯聚成了一條血河,一個月都沒有乾涸,可見死亡的人,最少有數千。

而這樁震動整個江湖的大事,發生的原因在於五湖鏢局失了次鏢,所以才會採取如此激烈的報復手段。

第二樁是鞏大成的表哥,被稱為神力天生的大開碑手丁重三,在獲知表弟死於神槍霸王之手後,於是號召北方的三十多位武師和名劍客,欲替鞏大成討個公道,結果全軍盡沒,無一生還。

由於丁重三是少林俗家弟子中的第一高手,他死於非命的消息傳出之後,嵩山少林寺派出達摩院主持空明大師,率十八羅漢查明真相。

結果是十八羅漢死了四人,重傷七人,連空明大師都受了輕傷,狼狽的逃回嵩山。

而第三樁則是南七省綠林盟主為了躲避神槍霸王的鋒銳,已下令盟下所有的幫派和山寨,全都潛伏起來,為期三個月,不許進行打劫掠奪之事。

第四樁是峨嵋派封山一年,所有門下弟子都不許下山,已經下山的則必須在一個月內回山。

據江湖傳說,是因為有峨嵋弟子,調戲了神槍霸王的未婚妻,他才帶著鏢局的高手,上了峨嵋報國寺,尋求掌門無因大師給個交待。

結果無因大師落敗,連三位師弟也同時身受重傷,這才逼得訂了城下之盟,處死那名惹禍的弟子,封山一年,懺悔罪行。

至於第五樁大事,則是武當掌門召集各大門派掌門赴會,為的是要對付神槍霸王,結果只到了少林掌門空無大師,並且也只帶了監寺空證大師和七位弟子。

除了少林之外,華山、峨嵋、崑崙、崆峒、長白等派都沒有人赴會,以致逼得黃葉道長只能順延兩個月,再發一次掌門金令。

無數的謠言,在江湖上散播著,越傳越廣,也越傳越無稽,由於事涉黑白二道,都受到影響,所以把神槍霸王的聲望抬得越來越高,已經超越昔年的天下十大高手,隱然成為當今武林第一高手。

因為這樣,五湖鏢局的聲望也扶搖直上,早就壓過了北方最大的中州鏢局,成為天下第一大鏢局。

鏢局聲望的急劇膨脹,導致總鏢頭金刀鎮八方鄧公超在江湖上的名望也水漲船高,已經超越天刀之上。

隨之而來,鏢局的生意根本接不完,不僅在蘇州的鏢局擴大營運,連觸角都延伸開去,在短短的三個月內,多開了十八所分局,還是業務應接不暇。

因為各地的綠林好漢都不敢露臉,更不敢張揚,所以往來於各州各縣的小行商也受益不少,談起神槍霸王來,更是將他視為萬家神佛。

誰都沒有指出江湖上發生的這些事,其實非常荒謬,因為這些事情幾乎都在兩個月內發生的,所涵蓋的範圍,達到八個省之多。

就算是神槍霸王腋生雙翼,恐怕也不可能在這短短兩個月裡,做出這麼多的事。

除非神槍霸王有分身,可以化身數十,遍佈各省,才能做出那麼多的大事。

其實金玄白聽到這些傳聞之後,也感到很好笑,因為大部份是余斷情、井六月、蔣弘武和諸葛明帶劣訥廠人員和忍者們所做的。

他們打著金玄白的名號,一邊清除北六省東、西二廠在各地的秘站裡的不忠份子,一邊則掃除各地

黑道跺子窯和綠林山寨。

至於峨嵋派封山之事,則是成彪和趙定基,運用東廠的勢力,配合峨嵋縣當地衙門捕快施壓的結果。

而無明、無果、無法等幾位峨嵋派高僧受傷之事不假,可是並非發生在峨嵋而是在蘇州,也被江湖傳言連接在一起了。

金玄白坐在馬車裡,和朱天壽談及這些每日由驛站傳來的消媳,忍不住苦笑道:「謠言不長腳,卻能滿天飛,真是越來越離譜了,真是荒唐。」

朱天壽斜靠車壁,笑道:「荒唐的事何止這一樁?可說到處都是,難以計數。」

他想起劉瑾自稱九千歲,把持朝政,任用私人,坐收各地進京官員的賄賂,便不由心中一痛。

尤其是劉瑾利用高天行,替他培訓衛龍神甲兵,高天行卻又利用他付出大量的財力物力,藉此重建明教班底,準備復興明教,更是荒唐。

他那清瘦的臉肉抽搐了一下,道:「別的不談,就拿漱石子井淼來說,他出身江南富豪之家,祖上留下的財產,足可讓他快快樂樂的過一世,但他卻因根骨太好,而被武林高人收為徒弟,練成了絕世武功。」

他稍頓繼續道:「功成之後,他為了繼承宗祠,延續後代,不得不娶妻生子,成為武林第一高手後,既想永遠保持天下第一的聲譽,又想修行成仙。」

金玄白看到他臉上有種揶揄嘲諷的表情,眼前一陣恍惚,彷彿和那天晚上在河邊時,盛琦臉上的神情疊合在一起。

當他身上所留下的天魔刺,全都被金玄白以九陽神功溶解吸出之後,他馬上應金玄白的要求,答覆所有提出的問題。

而金玄白提出的第一個問題,便是漱石子為何要和少林上代掌門空性大師聯合起來,從藏經閣秘庫中取出當年收繳的明教武功秘笈。

盛琦表示,漱石子成為天下第一高手之後,志得意滿,在前十年裡,著實替各大正派做了不少事,不僅行俠各處,鋤強扶弱,彰顯武林公義。

並且還以他的聲望和武功,成為江湖最高的仲裁者,所以武當、少林等七大門派,才不會壓制其他門的成立,武林中也維持近十年的平靜。

可是自從九陽神功橫空出世之後,挑戰了這種權威,也無形中破壞了漱石子的聲譽,所以才有泰山一戰。

這場激戰的結果,雖然九陽神君沈玉璞大敗而去,但他能力戰漱石子八百多招,讓這位天下第一高手心生警惕。

表面上他雖是一副不在乎的樣子,其實心裡非常在乎九陽神君的崛起,想要趁他在神功大成之前,予以剷除,免得將來會危害到他天下第一人的地位。

正好那時槍神楚風神趕到泰山之巔,於是漱石子在分析九陽神君的武功時,暗指出他可能是昔年魔教的傳人,以後功成,可能為害武林。

槍神楚風神震駭之下,找到了隨後上山的大愚禪師、鐵冠道長和鬼斧歐陽玨三人,一路追殺九陽神君,準備在他神功練到第七重之前,將他除去,以免七大門派的弟子受害。

他們離去之前,大愚禪師曾留下口訊,讓隨行的武僧轉告少林掌門空性大師。

當時,仍然留在玉皇觀的漱石子、空性大師和青木道長三人,聽到了這個口訊之後,大為驚訝,馬上便下山追趕,結果毫無所獲。

自此之後,這四大高手,連同九陽神君都消失在江湖,屢經搜索,一無所得,彷彿他們已自人間蒸發。

漱石子極為憂心四位好友的生死,於是在和空性大師密商之後,決定打開藏經閣秘庫,取出昔年從魔教地窖得到的典籍秘笈,從裡面找尋克制九陽神功之絕學。

空性大師也同意漱石子的想法,唯恐他日沈玉璞神功大成,天下將無人可制,於是會同空無、空明、空證等師弟,打開了藏經閣秘庫,讓漱石子可以任意取閱其中的典籍,不限時間。

漱石子留在藏經閣達一年之久,把當年魔教的武功秘笈幾乎翻遍,終於有所獲,出庫之後,向空性大師表示,他已找到一條途徑,可以修練成仙。

那時,四大高手已失蹤了兩年多,武當和少林兩派,在這段期間派出去的弟子,多達二千人次,依然找不到槍神等人的下落,全都失望而歸。

也只有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仍未放棄希望,派出莊中門人弟子,大搜天下,足跡遍及邊關和南疆。

除此之外,盛琦還沒放棄,仍舊派弟子何康白配合七龍山莊,找尋二弟的下落。

當漱石子出了藏經閣秘庫之時,武當掌門青木道長和華山掌門盛琦都在少林寺中,等候他出關,準備聽到他提出克制九陽神功的方法。

而漱石子卻說已從魔教經典之中,找到了修仙的途徑,更使這三位掌門為此驚喜交集,反而把九陽神君和四大高手失蹤之事,拋在腦後了。

於是為了掩人耳目,這三位掌門人先後放棄了掌門之位,追隨漱石子修練仙術,長途跋涉,到了長白山。

豈知十年修練下來,仙業沒有修成,反而連同長白掌門馮通也被牽連進去,成為漱石子後來所控制的對象。

由於浪費了十年的時光,都一無所得,四位掌門都極為失望,而漱石子更加沮喪,在檢討了半個月之後,他把三位掌門都留在山上,獨自一人到了北京,說是要找劍神高天行研商一下其中的環節,看看哪裡出了錯。

漱石子一去半年,把高天行帶回了長白山,幾個人又繼續修練下去,可是仙業無憑,他們又一次失望了。

這次,漱石子和高天行先後離去,而空性大師、青木道長和華山大俠仍然留在長白山上繼續練功。

也不知漱石子受到什麼刺激,或者是受到了高天行的影響,他在修仙無望之後,突然熱衷於功名富貴,成為劉瑾的客卿,保護他的安全。

後來,高天行提議訓練衛龍軍,也獲得劉瑾全力支持,於是請漱石子把四大掌門找來,作為教師,在西山開闢秘密基地。

漱石子也就是那一次,把天魔刺打入前任四大掌門的體內,逼使他們替劉瑾效勞。

金玄白耳邊似乎聽到盛琦的聲音,略一凝神,發現是朱天壽一臉嘲諷之色,道:「他修仙不成,又熱衷於人間的榮華富貴,竟被劉瑾所用,授以錦衣衛大漢將軍之職,真是笑死人了。」

朱天壽發出一陣怪笑,道:「賢弟,你可知道,錦衣衛的大漢將軍,名額有一千八百人,官品由四品至六品,漱石子被封為五品的大漢將軍,分明是受到劉賊的愚弄,他還以為是什麼了不起的官位,替劉瑾賣命,天下哪裡還有比這更荒唐的事?」

金玄白也有些唏噓,感慨的道:「這也怪不得他,一來他不知道朝廷官位的高低,才會受騙,二來他出身富豪之家,世代為商,又是武林人物,可能極為羨慕官威,想要嘗嘗這個滋味,才會莫名其妙的上了當。」

他頓了下,道:「而第三個原因則是他可能修仙無望之後,心性大變,更加熱衷於功名,唉!他已經年過花甲,怎麼會突然轉性,真是令人難解。」

朱天壽若有所思的想了下,道:「人性非常奇怪,時刻在變化之中,就拿愚兄來說吧!

我以前熱衷於女色、美食和佳餚,如今口味變了,喜歡吃些清淡的飲食。」

他笑了笑,又道:「至於女色方面來說,溫馴可愛的美女,就算脫光了躺在我的面前,反倒引不起興趣,一定要她反抗,讓我採取半強迫的手段,才會感到滿足。」

金玄白訝異的望著他,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朱天壽點頭道:「不錯,越是粗暴,越是半**似的得到,我就越開心,越滿足!」

他摸了摸臉頰,道:「這種心理上的轉變,我告訴過了邵道長,他說這是正常,沒有關係。」

金玄白訝道:「這還是正常啊!」

朱天壽揮了揮手,笑道:「賢弟,我們不談這個了,你還是沒改變主意,準備讓你的未婚妻子陪著盛大俠一起到衡山去找漱石子,而你則去對付高天行?」

金玄白點頭道:「只有這樣才是兩全之策,我會合了蔣大人和諸葛大人,先把高天行統率的衛龍神甲兵擊潰,殺了他之後,再轉而對付漱石子。」

那天晚上,當趙定基離去之後,朱天壽把云云等蒼龍四女遣走,只留下小太監張忠在軍帳裡侍候奉茶。

金玄白把和盛琦碰面的經過說了一次,由於盛琦非常詳盡的把關於漱石子目前的情況,以及最近的目的說了出來,所以金玄白知道他在衡山偕同葯師袁長老等候盛琦把十二味草葯帶去,開爐煉丹,替劉瑾治病。

當時邵元節曾疑惑的問金玄白,以劉瑾之財力和權勢,只要放出風聲,便可以買到產於長白山的千年野參,何用漱石子千里奔波。

就算買不到真正的千年野參,以張太后對他的信任,也會命令御醫在宮中庫藏的參葯中,撿出所需葯材,何需外求?

金玄白說,關於這個問題,盛琦當時已經講明,因為根據袁長老的診斷,劉瑾難以安眠,時被噩夢驚醒,必須陸續服下安魂定魄的丹葯,並且還得服用半年以上,才能奏效。

而這種安魂丹葯的煉製,需要用新挖出土的千年野參做主葯,珍珠粉為葯引,另外配以十二味草葯,才能完成。

這十二味草葯,在京城裡的葯鋪可以買到八種,另外四種罕見葯材,只有百草生的葯圃裡才有栽種,不然就要到雲貴一帶深山去採取了。

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漱石子才會千里迢迢的在長白山挖出了千年野參之後,又帶著三大掌門人往南而行。

他為了謹慎起見,一人單身前往衡山,負責帶著那株參王,親手交給袁長老。

至於空性大師、青木道長和華山大俠三人,則負責到景德鎮外的落英谷垂楊村裡去找到百草生,取得十二味草葯。

本來,按照他們的原定計劃,高天行領著二千餘名衛龍神甲兵守衛著劉瑾,一定固若金湯,無人敢犯。

誰知聶人遠在淮安被金玄白所殺,消息傳回北京,高天行震怒不已,留下了水、火兩名尊者,領著一千人,守衛劉府,自己則和金、木、土三位尊者,統領一千五百名衛龍神甲兵,分成三路出京,誓將金玄白擒住,然後予以碎屍萬段。

當漱石子從長白山趕回京城,獲知此事後,本想暫時停止煉葯之行,留在劉瑾身邊,守衛他的安全。

但劉瑾深受難眠之苦,堅持要漱石子盡速帶著袁長老去煉葯,好早日解除痛苦,並當場取出一斛珍珠交給袁長老。

為了表示他的安全無虞,劉瑾還當著漱石子等人的面,令執掌西廠的谷大用,調來一千位西廠番子到劉宅來,加強防衛力量。

漱石子無奈之下,只能聽命辦事,火速南下,不過在臨行之前,還詢問高天行的行蹤,以作他日聯絡之用,好控制行程。

盛琦在河邊把高天行分兵三路的路線和企圖告訴了金玄白,表示自己這幾天便會趕到落英谷垂楊村去找百草生拿取葯草。

為了配合金玄白即將採取的行動,他們二人約好了三天後再在河邊會面,然後偕同趕往衡山。

可是金玄白把整個情形說了出來之後,邵元節認為金玄白孤身前往衡山,極為冒險,因為漱石子身邊還有空性大師以及衡山袁長老二位高手。

縱然盛琦心向金玄白,準備對抗漱石子,恐怕雙方實力相距過遠,一旦漱石子反目,金玄白涸粕能會無法全身以退。

所以,為了安全,他要去見漱石子之時,身邊最少要多帶三位高手,可以對付空性大師和袁長老的圍攻。

除此之外,還要帶著最少百名以上的忍者,才能把袁長老所住的地方予以封鎖,以防漱石子等人逃走。

金玄白覺得邵元節的說法沒錯,自己僅是面對一個漱石子都不知有何勝算,更何況還有空性大師,以及一位摸不清實力的袁長老在場。

萬一漱石子不守武林道義,命令空性大師助陣,則金玄白一定會重蹈以前九陽神君的覆轍。

所以他和邵元節商量了許久,還是覺得應該先對付高天行,然後再帶著天刀余斷情,領著四百名忍者趕往衡山。

他們在商議之際,朱天壽突發奇想,認為漱石子既然熱衷於功名,可以用官位來籠絡他,最好是弄個聖旨頒下,敕封漱石子為四品千戶,或許可以使他轉向支持朝廷。

金玄白覺得這個想法不錯,只是認為要派人到京城討取聖旨,來往費時,恐怕緩不濟急。

邵元節表示,可以先偽造一封聖旨頒下,加上軍帳之中尚有一名小太監張忠,由太監攜旨前去,毫無破綻,一定可以取得漱石子的信任,說不定可收奇效。

金玄白也不知道偽造聖旨,罪名極重,見到國師邵元節都肯這麼做,一定有他的道理,自己不會反對。

隨後而來的討論,便是護送聖旨之人,金玄白沉思之後,認為趙定基是最恰當的人選,由他帶著兩名錦衣衛校尉,再帶上一百名忍者同行,必然可以取信漱石子。

邵元節聽了金玄白的計劃之後,讚賞不已,提到了這是兩全之計,因為他娶了井凝碧為妾,總算和漱石子是親戚,若是兵戎相見,任何一人受傷,都會令井凝碧心裡難過。

朱天壽原先不知金玄白的妻妾中,尚有漱石子的孫女在內,如今發現此事,覺得以親情和官位雙重手段,必定可以完全軟化漱石子井淼的意志。

按他的想法,最好把劍魔井六月一起調去,才能收到最大的效果,不過此時劍魔尚在河南一帶,無法在數日內趕回,只得作罷。

必於邵元節的這個意見,金玄白無法做主,只得在回到雲聚客棧後,找到了井凝碧,說出這件事。

井凝碧沒有經過世面,當場嚇得花容失色,找來她最信賴的曹雨珊商量,而曹雨珊也拿不定主意,又把服部玉子找來提供意見。

就這麼一個牽一個,連井胭脂、何夫人、何玉馥、秋詩鳳等人都從牌桌上被拖了下來,共同替金玄白出主意,幫井凝碧拿對策。

一時之間,偏廳裡一陣吱吱喳喳,說個不停,而何玉馥聽到已經十年不見的師祖,竟然在十年之後出現在鎮外,當場吵著要金玄白陪著她們母女倆去見盛琦,把金玄白鬧得一個頭兩個大,真怪自己多嘴。

經過兩個多時辰的商量,最後終於由何夫人拍板定案,要金玄白把盛琦找到,然後由她們母女,領著曹雨珊、井凝碧和井胭脂陪著老掌門一起往衡陽去。

她的理由是萬一漱石子不肯接受聖旨,也不顧親情,以她的武功修為,配合曹雨珊一起出擊,便可擋住漱石子五百招之久。

而以盛琦對付空性大師,另外井凝碧和井胭脂合攻袁長老,加上趙定基以及一百名隨行的忍者,就算袁長老有弟子相助,也落不到便宜。

如此一來,進可攻,退可守,是為上全之策。

金玄白當時無可奈何,只得答應下來,誰知井凝碧口風不緊,第二天便把這件事告訴了楚花鈴和歐陽念玨。

接著齊冰兒、秋詩鳳、風漫雲和風漫雪等人全都知道了,紛紛找金玄白算帳,說他太過於偏心,鬧得他只得答應讓娘子軍全數出動,追隨何母和華山老掌門去衡山對付漱石子。

金玄白回憶起幾天前的這件事,苦笑了下,道:「如今不這麼做也不行了,我那未來岳母決定的事,連盛老掌門都不能反對,他對於這個徒媳,如今是百般聽從,好像是要替我岳父贖罪。」

朱天壽大笑道:「這樣很好啊,有盛老在旁湊合,你的未來岳丈和岳母早晚會破鏡重圓,何況你為了她們的安危,還特別請成老、邊老和風大俠一起隨行,如此浩大的陣容,絕非漱石子料想所及,到時候,無論他作何盤算,都只能投降。」

他的笑聲剛歇,聽到江彬在車外道:「稟報侯爺,還有三十里便進入南昌境內,請問侯爺是要過城不入,還是宿於城內?」

朱天壽探首窗口問道:「邵道長的意思呢?」

江彬道:「邵道長說,寧王受封於南昌,擁有五衛兵馬,怕他和劉賊勾結,還是不進城的好。」

朱天壽略一沉吟,道:「你轉告邵道長,行程由他決定,嗯!前面找個空地停下,金侯爺等一下就要帶人動身先行北上。」

江彬應聲而去,朱天壽放下窗簾道:「賢弟,你上回搜到的信件,證明安化王真有謀反之意,不過目前未見他採取行動,所以朝廷未發大軍,只能把仇鉞調往四川,預作綢繆之計。」

他稍稍一頓,又道:「邵道長大概是怕寧王也勾結在裡面,為了我們的安危,所以才不進城,準備沿著官道往湖南而去,你等一下先行動身,到了長沙,再勞駕諸位尊夫人了!」

金玄白點頭道:「既然原先的計劃便是如此,那麼我去和冰兒她們告別,等一下就動身了。」

朱天壽抓住了他的手,道:「賢弟,祝你此去馬到成功,把衛龍神甲兵全部殲滅,砍了高天行的腦袋,我們再到安陸會合,共飲美酒。」

金玄白緊緊的握住了朱天壽的手,道:「大哥,我一定達成你的願望,你放心好了。」

朱天壽點了點頭,難忍離情依別,道:「好兄弟,我在安陸等你,你要盡快回來!」

金玄白也點了點頭,笑道:「大哥,雖然我不在你身邊,這保鏢費還是得算的,不可以少一文錢。」

朱天壽大笑,道:「當然,一天一百兩金子嘛!回到京城,我統統還你,一文錢也不欠。」

金玄白放開了他的手,掀起門簾,躍了出去。

這時,官道上有七八個四方小行商,背著籮筐,挽著行囊和包袱,聚在一起,往南昌城而去。

他們見到金玄白從五湖鏢局的馬車裡躍了出來,全都嚇了一跳,對他側目而視。

金玄白和氣的看了看他們,點頭道:「各位辛苦了!生意不好做呵!」

一個膽大的小行商打量了金玄白的衣著,見他腰繫玉帶,佩著一支短劍,抱了抱拳,道:「請問尊駕是不是五湖鏢局的鏢師啊?」

金玄白微笑的抱拳,還了一禮,道:「老兄說得不錯,在下正是五湖鏢局的鏢師。」

那個小行商羨慕的望著金玄白,道:「五湖鏢局最近真是不得了,業務興盛,據說不到五千兩銀子的大生意都不接,是不是啊?」

金玄白微微一愣,道:「沒有這種事啦,都是以訛傳訛。」

那個小行商看著連綿的車隊在面前行過,車窗裡露出的一張張秀靨,恍然道:「本來小的聽說五湖鏢局無論保什麼貴重的紅貨,都只要在鏢車上插一桿鏢旗,派三五名鏢師就可以走遍天下。」

他嚥了口唾沫,繼續道:「剛剛我們還在奇怪,為什麼這次派出那麼多的鏢師,原來運的都是美女啊!」

另一個小行商見到金玄白和藹,也插嘴道:「請問,這幾十位美女,是不是運往寧王王府啊?」

金玄白雙眉一皺,回頭看了看,發現從車窗裡往外看的美女,都是星宿眾女。

她們見到金玄白回頭,竟有人伸出瑩潔如玉的手臂,嬌笑道:「副總鏢頭,請你不要把我們這群可憐的女孩子,送到寧王王府,求求你啦!」

接著,一陣陣銀鈴似的笑聲,從馬車裡傳了出來。

金玄白見到她們竟然跟自己開起玩笑來,無可奈何的道:「這些瘋丫頭,真是的。」

他的嘴角漾起笑容,轉過頭來,只見那七八個小行商全都呆若木雞,愕然而立。

他笑了笑,問道:「你們怎麼啦?」

那個小行商驀然回過神來,結結巴巴的道:「你…你是神槍霸王金副總鏢頭?」

金玄白點了點頭,還沒說話,那幾個小行商已跪了下來,其中一人道:「金大俠,你真是我們的救星。」

另一人道:「金大俠,你鋤除綠林盜匪,替我們這些走單幫的小行商留了條生路,你是萬家神佛啊!」

隨之而來的是七嘴八舌的感謝之詞,弄得金玄白都不知如何回應才好。

這時,一陣急驟的蹄聲響起,遠處傳來服部玉子的聲音,道:「少主,你還在路邊等什麼?該上馬了。」

金玄白循聲望去,只見服部玉子一馬當先,領著松島麗子、田中春子、大橋平八郎、高橋五十四等人,從長長的車隊後面,奔了過來。

他雙手微抬,發出一股柔和的氣勁,把那幾位行商全都托了起來,道:「各位請起,在下實在沒有替各位做什麼事,不敢當得你們如此誇獎。」

那些小行商才感覺被一陣微風拂過,便已莫名其妙的站了起來,齊都愣愣的望著金玄白。

金玄白深深的吸了口氣,道:「不過,今後在下一定會抱持著善念,替江湖除害,為百姓造福,謝謝你們啦!」

那些小行商聽他這麼一說,全都極為感動,搶著要和他說話,卻發現站在面前不遠的金大俠,身影忽然淡化,然後消失。

他們全都驚駭的向後退去,左右顧盼,發現金玄白已到了十丈開外,正站在那列急奔而來的馬隊之前。

那個小行商幾乎跳了起來,道:「哇,金大俠簡直是個活神仙,我們過去參拜一下。」

他背著籮筐,轉身往後追去,其他的人也隨在了身後,快步奔行而去。

金玄白站在服部玉子的馬前,問道:「玉子,現在就要動身嗎?我還沒和冰兒她們道別呢!」

服部玉子笑道:「我的少主,妹妹們都捨不得離開你,若是你回去道別,恐怕今逃詡不用走了。」

金玄白笑道:「說得也是。」

服部玉子揮了下手,田中春子已手牽一匹栗紅色的駿馬,駕馬自後奔來,道:「少主,請上馬!」

金玄白接過韁繩,飛身上馬,道:「走吧!」

他和服部玉子並騎而去,隨在他們身後的是整整一百名的忍者,鐵蹄揚處,灰塵飛散。

那幾個小行商退到官道邊,看著這些雄赳赳、氣昂昂,身上佩著長刀的壯漢絕塵而去,全都捂著口鼻,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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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帳之中,酒香四溢,夾雜在淡淡的脂粉香裡,薰人欲醉。

朱天壽酡紅著面頰,笑道:「這小子,靠著賢弟你的名號,不僅有吃有喝,還撈了千兩白銀,真是走的狗屎運。」

趙定基看到金玄白搖頭苦笑,忙道:「侯爺,不過薛少俠這一千兩銀子只在身上裝了一夜,第二天就被薛女俠發現,全部都沒收了,只讓他留下十兩碎銀。」

朱天壽大笑,道:「得而復失,只怕這小子更會不安份,恐怕還會再一次逃走吧?」

趙定基道:「這倒沒有,因為薛女俠唯恐他會再犯,一路上都封住了他的穴道,逼得他只能老老實實的留在身邊。」

他頓了一下,道:「不過經由這次的事件,薛少俠倒是得了個神劍小霸王的外號,湖廣、四川一帶的黑白二道,可說盡人皆知,尤其是李盟主再傳令要所有盟下幫派和山寨潛伏三個月,不許行走江湖,薛少俠更隨著金侯爺的名號,水漲船高,赫然成了江湖名人。」

朱天壽和邵元節互望一眼,全都敞聲大笑,只有金玄白哭笑不得,也不知是喜還是憂。

趙定基笑道:「我們沿著官道趕回四川,一路上許多地方豪霸、江湖好漢,都慕名而來,爭相要宴請神劍小霸王,都被我們擋下來。」

他頓了下,繼續道:「等到我們到了青城山腳下,算一算那些留下的拜帖,總共有三十多封,的確令人歎為觀止。」

就因為薛士傑的風頭太盛,鋒芒太露,以致上山之後,反而遭到青城掌門薛逢春的痛責,認為他未經自己同意,自作主張的投入神槍霸王門下為徒,根本就是欺師忘祖,蔑視父親不過等到薛婷婷詳細的稟明經過,並且出示鐵冠道長留給薛夫人盛旬的遺書之後,薛掌門才稍甕懷。

那時候,趙定基和十名隨行的錦衣衛校尉們,都被安置在青城別院等候消息。

晚上,薛掌門夫婦偕同二位師弟,設宴款待趙定基等人,曾經詳細的詢問有關於金玄白之事。

尤其對於這位新近崛起江湖的神槍霸王一身武功造詣,更是一絲一毫都不錯過。

趙定基就自己所知,詳細的稟告,特別推崇他為武林中年輕一輩中的明星,武功造詣直追天下十大高手,他日成就未可限量。

至於他和朝廷的關係,趙定基僅說,他已被封為侯爺,未來可能會被任命為錦衣衛或東廠的高官,統率二廠的大小檔頭,整頓江湖。

其實趙定基不敢透露出「拔牙計劃」,關於金玄白被朝廷重用的原因,他也是以三分事實,七分臆想的方式,說了出來,自己也頗為心虛。

但是因為南七北六的二位綠林盟主,都針對神槍霸王,發出了綠林箭,所以薛逢春深信他所言非虛。

他們雙方相談甚歡,薛掌門當面向趙定基表示,一定會遵照鐵冠道長的遺命,把薛婷婷嫁給金玄白,就等他擇日下聘,再定迎娶之期便行了。

趙定基見到自己完成了使命,極為高興,酒喝了不少,宴席也拖了兩個多時辰之久。

就在宴席將散之際,薛士傑手持白虹劍,一身是血的奔進了飯廳,引起一陣騷動。

邵元節頗為關切這個頑童,首先驚問道:「趙將軍,發生了什麼事?這小子竟會全身是血的走了進來。」

趙定基看了金玄白一眼,只見這位侯爺雖是一臉的酒意,卻是面色平靜如常,沒有一絲異狀,不禁暗暗佩服他的鎮定。

朱天壽笑道:「邵道長,你不用擔心,依朕的看法,那個小子多半是殺了人。」

此言一出,邵道長和趙定基臉色大變,連小太監張忠都呆住了,他們望著金玄白,不知他有沒有聽出朱天壽的語病。

可是金玄白根本不知道自古以來,皇帝稱孤道寡,自稱為「朕」,見到邵元節和趙定基都神色怪異的望著自己,不自禁的摸了摸臉,問道:「邵道長,怎麼啦?我是不是臉上沾了什麼?」

邵元節見他沒有發現朱天壽的語病,暗暗鬆了口氣,笑道:「侯爺臉上沒有沾上什麼污穢,只是貧道見到你如此鎮靜,感到驚奇而已。」

金玄白笑道:「道長是太操心了,想那薛士傑人在青城,怎會遭外敵入侵,而所有的大人都毫無所覺,他一身鮮血,大概是和婷婷生氣,所以胡亂殺了一條狗或一隻猴子,用來洩憤罷了!」

趙定基也鬆了口氣,笑道:「金侯爺判斷得不錯,可是只對了一半而已!」

朱天壽此時也警覺自己失言,把好久沒說的「朕」又掛上了嘴邊,見到金玄白毫無所覺,忙道:「定基,你賣什麼關子?怎麼不痛快的說出來?」

金玄白突然想起了他剛剛說的那句話,問道:「大哥,你剛剛說衣正的看法,這衣正又是誰?」

朱天壽略一沉吟,笑道:「衣正嘛!是張永身邊的一個小太監,他和張忠、張雄極為要好,這傢伙看事情,都是看反方面,說話也是從另一面思考。」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哦,原來如此。」

朱天壽見他又被自己蒙過去了,忖道:「我老是用這招欺瞞金賢弟,哪一天真相大白,他會不會生我的氣啊?」

看了看金玄白,暗想此人個性執著而淳厚樸實,如今受到敕封,許以爵位,賜以厚祿,加上他有那麼多的妻室羈絆,一定無法放下名利,就算以後他知道自己是皇帝,如此禮賢下士的和他結交,恐怕也不會生氣,反而對自己更加親近也不一定。

這個意念從腦海一閃而過,已聽到趙定基道:「金侯爺,那位衣正小鮑公的思考方法果然正確,薛少俠全身是血,是染的他人之血,而非自己負傷…」

他完全是替朱天壽圓謊,才厚著臉皮把「衣正小鮑公」扯了進來,可是話未說完,卻聽到小太監張忠噗嗤一聲,忍不住笑了出來,不由一陣心虛,把話停了下來,愕然的望著張忠。

朱天壽側首瞪了張忠一眼,叱道:「笑什麼?沒有規矩的東西。」

張忠嚇得臉色發青,趕緊趴了下來,顫聲道:「小的是想起衣正平素胡說八道,常被叱責,如今總算判斷正確,還被誇獎,所以才忍不住笑了出來,請侯爺原諒小的放肆。」

朱天壽見他替自己圓謊,臉色稍緩,道:「既然知道自己放肆,就罰你從現在開始,不許說一句話。」

張忠跪在地上,連磕三個頭,終究連一句話都不敢說,唯恐多言惹禍,被砍去腦袋。

他可知道武宗皇帝喜怒無常,往往莫名其妙的就下令砍太監或宮女的腦袋,在豹房裡因此而死的宮女和小太監,可說不計其數。

面對這種皇帝,他這一次能逃過一死,完全是因為金玄白在場,所以朱天壽才沒有下令把他推出去砍頭,如此輕易的便放過了他。

朱天壽完全不知張忠心裡的感受,暗暗吁口氣,忖道:「說一句謊話,要用那麼多的謊話來掩蓋,真是件痛苦的事,他媽的!老子再也不說謊了。」

本來按照他的個性,從來都是任性妄為,除了母親張太后之外,他從沒在乎任何人,就算夏皇后讓他討厭,他也不會掩飾自己的厭惡,說一句謊話哄哄她。

只有到了近年,劉瑾權傾一時,朱天壽發現了危機,才學會說謊,按照張永和邵元節的計劃,配合著「拔牙計劃」,留下分身在豹房,一路南下。

所以,除了劉瑾之外,金玄白是第二個讓他說謊的人,也讓他覺得說一個謊,要用更多的謊來掩蓋,的確是件痛苦的事。

自此之後,武宗皇帝任性妄為,無論是寵信伶人臧賢或是錢寧、江彬等佞臣,都不容朝中大臣有置喙的餘地,任何御史敢進諫,輕則廷杖數十,重則罷官,甚至遭到砍頭,使他成為明代排名前三位的昏君。

他之所以變得如此,可說是這一次在軍帳裡的一種覺悟,遠非金玄白所能料想得到的。

而金玄白此時想的是自己為何判斷的事,只對了一半,於是問道:「趙將軍,我哪裡錯了?」

趙定基道:「金侯爺,你說薛少俠是殺狗洩憤,其實他殺傷的對象是峨嵋派的歐定邦。」

原來歐定邦憑著一口白虹劍,取信了盛旬,讓她有意把女兒許配給這位新近崛起的峨嵋四秀之一的少俠。

再加上薛婷婷少女情懷,從未結識過任何青年俠少,所以對於歐定邦的熱烈追求,也沒有加以拒絕。

他們雙方僅是見了幾次面,歐定邦便以薛婷婷的未婚夫婿自居,若非他的武功尚未臻大成之境,而薛逢春也認為女兒才十七歲,成親太早,已替他們完婚了。

由於青城派遼不久,薛逢春稟承創派掌門師祖的遺命,門下弟子藝成之前,必須下山行走江湖一年半載,才能在返山之後,視為本門弟子。

筆此,為了維持這個規矩,薛婷婷就和表妹江鳳鳳一起下山歷練,而薛士傑則是死纏活纏的鬧了近半個月,盛旬才不得已,放他隨姐姐和表姐下山。

按照薛逢春的原意,等到薛婷婷在江湖上歷練過了之後,再回山和歐定邦成親,而這件事也得到了峨嵋派當今掌門無因大師的同意,只要歐定邦返家請示其父,就可以在未來的一二年內迎娶。

薛婷婷下山之後,歐定邦每隔兩個多月便會從峨嵋跑到青城來向薛掌門夫婦請安,並且探查薛婷婷的返山日期。

當薛婷婷回山之際,歐定邦正在四川灌縣家中,他在青城山麓的建福宮裡,所結識的清風小道士,就是他留下的一個眼線。

青城派的山門,位於山腰的常道觀後二里處,薛婷婷偕同趙定基等人上山時,曾在建福宮裡歇了半個時辰,喝了杯茶,才繼續往上走去,因此清風小道士便把歐定邦留下的信鴿放了出去。

那些信鴿共有十隻之多,五隻飛回峨嵋,五隻飛往歐家鴿捨,故此歐定邦只隔了不到兩個時辰,便得到了薛婷婷返回青城的消息,涸旗便趕路上了建福宮,見到了清風小道士。

那清風小道士和薛士傑的年紀相仿,兩人也算是好友,薛士傑見了故友,自然對於自己此次遊走江湖的事跡大吹大擂。

他一邊介紹沿路的所見所聞和各地風光勝景,並特別提到了自己已拜師神槍霸王門下,在江湖上有個神劍小霸王的響亮名號。

這些敘述讓從未遠離青城百里的清風小道士羨慕不已,而讓他更驚訝的則是薛士傑提起了武功蓋世的神槍霸王就是他未來的姐夫這件事。

無論是薛士傑吹噓著力敗武當派劍客或者大戰紅衣大喇嘛,都還沒讓清風小道士如此驚詫,唯獨薛婷婷將要嫁給金玄白這樁事,讓他覺得事態嚴重,非得要和歐定邦稟報不可,否則每個月收人三兩銀子的酬勞,沒有盡到責任,豈不愧對自己的良心?

所以當歐定邦進了建福宮,找到了清風小道士之際,這個眼線便善盡職守,加油添醋的把薛士傑所說的話,全盤告訴了歐定邦。

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就像晴天起了一陣霹靂,震得歐定邦幾乎昏倒,他懷著滿腔的疑惑和憤怒,馬上趕往山腰的青城派山門而去。

那時天色剛晚,青城掌門薛逢春偕夫人,帶著師弟們設宴款待趙定基等錦衣衛。

由於他們談的是有關於薛婷婷的婚事,她不適宜在場,盛旬還特別把兒子留下來,陪著姐姐一起在後院的小廳吃飯。

歐定邦自從認識薛婷婷之後,前後總共進出青城薛府不下三十趟,對於路途極為熟悉。

當他摸到薛婷婷的閨房,撲了個空之後,馬上便在後院搜索,終於在花園小徑邊,碰到已經吃完晚飯,正要回房的薛婷婷。

歐定邦拉著薛婷婷在園裡花房小坐,談起別離之後的相思之情,卻被薛婷婷問到了有關於白虹劍之事。

歐定邦再三紡,白虹劍是伯父歐峰所鑄,當年贈與其父歐岳,後來遇到了鐵冠道長,於是以此劍作為文定之物,交由鐵冠道長轉給幼妹盛旬。

薛婷婷看過鐵冠道長所留下的遺書,知道二舅不會把自己許配給兩個夫婿,其中必有一人說謊,於是和歐定邦起了爭執,要拉他到薛逢春面前說清楚。

就在這時,薛士傑吃完了晚飯,欲返回房中,聽到歐定邦要求薛婷婷和他私奔,當場大怒,拔劍出手,驅趕歐定邦離去。

歐定邦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對於清風小道士轉述的關於薛士傑下山後的英雄事跡,視同小孩子的吹噓,認為江湖上已有盛名的武當游龍劍客和飛龍劍客,絕不可能敗在他的劍下。

雙方言詞上發生爭吵,薛士傑不堪歐定邦的輕視,馬上出劍逼他下山,並且揚言,若是再看到歐定邦上山,一定斬斷他雙腿。

歐定邦急怒之下,立即挺劍還手,雙方激戰了十幾招,不分勝敗,倒把薛婷婷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薛士傑仗著手中寶劍之利,再加上信心十足,而歐定邦則唯恐傷了他,更讓自己境況困難,出劍極有分寸。

於是就在這種此消彼長的情況下,身上連中數劍,血流如注,改採守勢也無法挽回頹局。

這時,薛婷婷加以攔阻,並勸歐定邦下山,更讓薛士傑怒火中燒,大罵姐姐不知羞恥,揚言他只認神槍霸王金玄白是姐夫,其他人一概不行。

薛婷婷受到辱罵,痛心疾首,掩面而哭,就此逃回閨房,不再過問此事。

而薛士傑則趁著歐定邦心神不定之際,砍傷了他一條腿,等到他倒地之後,還痛下殺手,讓他永遠不能人道,從此成為一個廢人。

趙定基說到這裡,云云等蒼龍四女全都發出驚叫,小太監張忠則伸了伸舌頭,縮起脖子不敢吭聲。

朱天壽一拍大腿,道:「好!這小子有種,我很喜歡!」

邵元節皺起了眉頭,道:「有種是有種,未免太狠了一些。」

金玄白也皺起雙眉,道:「趙將軍,什麼叫不能人道?莫非薛士傑把歐定邦兩條腿都砍斷了不成?」

趙定基一愣,望著這位武功蓋世的侯爺,彷彿在看一個怪物,一時之間,無言以對。

朱天壽敞聲大笑,道:「哈哈哈!斷兩條腿,有些人還是可以人道,不過第三條腿若是斷了,可只能做一輩子的太監,永遠不能人道了!」

金玄白恍然大悟,喃喃的道:「這渾小子,也未免太狠了點,怎麼可以把歐定邦變成太監?」

趙定基忍住了笑,道:「金侯爺,薛少俠這麼做,也是為了你,他說,普天之下,只有侯爺你才夠資格做他的姐夫,其他的男人,只要打他姐姐主意的,他都會讓他們變成太監。」

金玄白眼前似乎浮現起薛士傑的模樣,心裡頗有幾分感動。

他歎了口氣,道:「只是他這麼一來,青城派無端端的和峨嵋派結了深仇大恨,那些和尚們怎會放過這個渾小子?」

他說到這裡,眼中神光熠熠閃動,道:「朱大哥,這件事因我而起,必須我來解決,我看,明天我就動身,趕往峨嵋而去,處理完這件事後,再趕到衡山和盛大俠會合。」

朱天壽伸手搖了搖,道:「別急,別急,定基既然當時在青城,眼看這種事發生,一定會想出保全青城之法,你冷靜下來,聽聽他怎麼說。」

金玄白望向趙定基,問道:「趙將軍,你當時人在現場,怎麼處理這件事的?」

趙定基恭聲道:「請金侯爺放心,這件事已經弭平,從此永無後患。」

他繼續敘述下去,金玄白才知事情的經過,不禁為趙定基處理事情的果斷和明快,感到佩服不已。

原來,當薛士傑一身是血的衝進飯廳裡,也知道自己闖下了大禍,不過,他並不害怕,坦誠要阻止歐定邦帶薛婷婷私奔,才痛下殺手,請父親將他縛住,押往峨嵋向掌門人賠罪。

薛逢春唯恐歐定邦重傷不治,死在青城,反而惹來更大的禍害,於是一邊請師弟江宏福火速趕往前面的常道觀,去把精通醫術的觀主請來,一邊親自趕到後園探視重傷的歐定邦,根本沒工夫處置薛士傑。

至於盛旬則是害怕女兒心靈受創,會發生更大的悲劇,也趕去探視薛婷婷。

一時之間,偌大的飯廳裡,青城派的人,除了薛士傑之外,走得一乾二淨,趙定基和十名錦衣衛校尉們,坐在廳中,就像看一場鬧劇,而他們剛彷彿成了隱形人,完全被人忽視。

薛士傑這時才知道自己惹出了大禍,否則父親和師叔們不會如此慌亂,他茫然四顧,看到廳中只剩趙定基等人在場,頓時像抓到了救命的東西,趕緊向趙定基求救。

趙定基看到薛士傑滿身是血,於是命兩名校尉帶他去洗乾淨,換套衣服再來,並且保證一定親自處理此事,不會讓青城派為難。

所幸歐定邦在常道觀觀主精湛的醫術搶救下,撿回了一條性命,而薛婷婷也僅是受到驚嚇,鎮定下來之後,只為歐定邦的傷勢,感到深深的歉意。

經過連夜的商議,薛逢春體認出青城派勢力單薄,無法對抗峨嵋,於是只得聽從趙定基的安排。

第二天一早,青城派上下,除了廚師、花匠、兩名僕役留下之外,其他的十七個人,全都由錦衣衛護送下山,分成兩路行事。

一路是由薛逢春和趙定基為首,領著兩名錦衣衛,帶著受傷的歐定邦,雇了輛馬車,趕往位於成都府城裡的東廠秘站,找到了大檔頭成彪,請他派人陪同上峨嵋。

成彪以前也是錦衣衛千戶,跟隨蔣弘武多年,算得上親信,後來蔣弘武升任同知一職,他想外放,於是通過張永,引薦給掌東廠的馬永成,調任東廠大檔頭,主掌四川一省之東廠秘站,負責所有境內業務。

趙定基把來意說明之後,成彪鑒於薛逢春是武威侯的未來泰山,尊敬無比,熱情萬分的把他們三人安頓在府城最大的客棧裡,每日設宴款待。

而歐定邦則放在醫館之中,交給四川最有名的徐神醫親自診治,務必使他早日復原。

成彪心思縝密,唯恐另一路人馬,只有八名錦衣衛隨護,會遭到意外,於是派出一百名東廠番子,由一名檔頭帶領,循著薛婷婷等人行走的路徑,快馬追趕而至,務必全程護送他們,趕到蘇州和金玄白會合。

除此之外,他還派出九十名東廠番子,連夜趕往峨嵋縣,會合當地的五十名衙門差人,守住了峨嵋山,不許任何人上下。

十日之後,歐定邦的傷勢已經穩定下來,成彪親自領著五名小檔頭,帶領五百位東廠番子,全副武裝的陪著趙定基和薛逢春,由兩名挑夫扛著歐定邦一路往峨嵋而去。

他們到了峨嵋,會合了封山的九十名番子,由五十名峨嵋縣的差人開道,一路上山。

當時,峨嵋山的大小寺廟,有九十多座,成彪在每一間寺廟都留有五名東廠番子,執行封廟任務。

而峨嵋派的僧眾,分佈在萬年寺、伏虎寺、報國寺裡,尼眾則散居各小寺庵,不過以清音寺為主。

總共約六百名東廠番子,由當地衙門差人陪同,封住了整個峨嵋,造成極大的轟動,那些僧人都嚇得不知所措,驚惶不已。

成彪陪著趙定基、薛逢春二人,領著百名番子,進了報國寺,找到了峨嵋派掌門無因大師,敲起大鐘,把所有峨嵋派重要人物都聚集一起。

成彪恭請薛逢春坐在大殿首席,然後把歐定邦放在殿中,當著峨嵋派上下數十名高僧尼眾之面,數落他的罪行,最嚴重的一條是,他要誘拐當朝武威侯爺未婚妻,加以逼姦。

無因大師算得上是有道高僧,縱然從未面臨這種狀況,也力持鎮靜,並且據理力爭,要求給予歐定邦辯白的機會。

而且他還在言詞之間擠著薛逢春,怪薛掌門不該擺出如此大的陣仗,封山閉寺,就為了一名弟子,而驚擾了全山上千人。

薛逢春也沒想到會有這種場面,怔忡之下,僅表示此來僅是求個公道,不願未出嫁的女兒受到污名所染,未來無法向女婿神槍霸王交代。

當他一提出神槍霸王這個名號時,滿寺皆驚,峨嵋上下才知道成大檔頭口中所說的武威侯爺,便是那位毀了雙劍盟,打傷無法、無果、無明等諸位峨嵋派高僧的金玄白。

剎那之間,大殿之中一陣嘩然,面對著新仇舊恨,峨嵋弟子群情激憤,都被掌門壓了下來。

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若是一個處理不當,峨嵋就會因此滅派,別說眼前有六百名東廠番子帶著五十名當地衙門的捕快守著,就算東廠只來了六個人,他們也不能動手,否則就是叛亂之罪,所以他首先必須冷靜下來。

經過詢問之後,歐定邦原原本本的把經過說了出來,他雖然強調白虹劍是當年歐岳用來定親之物,可是薛逢春加以否認,並且說清了白虹劍的來歷,把鐵冠道長的遺書交給無因大師檢驗,證實歐定邦之言不實。

既無父母之命,又無媒妁之言,歐定邦的立場就無法站穩。

而薛婷婷也根本不是和他兩情相悅,他更沒理由單方面逼著一個未婚女子和他私奔。

基於這兩個理由,縱然薛士傑太過狠毒,斷了歐定邦的宗祠,也是他咎由自取,怪不得薛士傑護姐心切。

所以,最後的結論是峨嵋派教徒不嚴,才會惹出這個大禍,可說丟盡峨嵋派的顏面。

無因大師滿臉羞慚的向薛逢春致歉,表示等歐定邦痊癒之後,必定按照門規,處以重責,然後逐出峨嵋。

金玄白聽到這裡,感慨不已,覺得為了這件事,勞師動眾,實在有些小題大作。

可是朱天壽卻鼓掌叫好,說道:「定基,這件事你辦得很漂亮,等到蔣大人回來,我會叫他升你的官。」

他頓了一下,望向邵元節道:「道長,別忘了,明天發給定基三百兩銀子獎賞,跟隨他的十名校尉,每人發給一百兩銀子,全都官升一級。」

邵元節笑了笑,道:「侯爺,依貧道之見,趙將軍也不用回京城去向張大人覆命,就留在身邊好了。」

朱天壽點了點頭,道:「定基,你就留在這裡,別走了。」

趙定基聽到官升一級,賞銀三百兩,已是高興得發呆,再聽到朱天壽這麼一說,當場趴下,磕了個頭,道:「謝謝侯爺恩賜,小的無以為報,只有肝腦塗地,才…」

朱天壽罵了聲道:「呸,誰要你肝腦塗地了?你只要好好效力,就行了。」

趙定基抬起頭來,一臉的傻笑,歡快之情,溢於言表。

金玄白問道:「趙將軍,你這一路處置妥當了,可是薛夫人那一路人,是不是已經到了蘇州?怎麼沒見到她們隨你而來呢?」

趙定基恭聲道:「稟告侯爺,薛夫人一行十幾人,在路經湖北之際,受到當地驛官招待,正好碰上了朱少俠和江姑娘等一行人,也到了驛站,由於江大俠夫婦在其中,他們父女見面,極為高興,於是臨時改變主意,接受朱少俠的邀請,到他家裡小住一陣。」

朱天壽笑道:「定基,你別再扯什麼朱少俠了,我賢弟已知道她便是湖廣安陸的朱郡主。」

趙定基臉色怪異的看了金玄白一眼。

金玄白也覺得好笑,道:「她一直以為我不知道她的身份來歷,其實在蘇州街上,我第一次見到她時,蔣大人已跟我拆穿了她的真面目。」

他笑了笑,又道:「她一直以風流俠少自居,還給自己取了個玉扇神劍的綽號,把江鳳鳳迷得團團轉,這下碰到了江大俠他們,我看這位風流俠少可慘了,偏偏她還有膽子邀人家到她家裡去住?真是不要命了。」

朱天壽大笑道:「賢弟,宣宣自有打算,你替她急什麼?」

他隱約可以猜得出朱宣宣的打算,暗想等到成親之際,金玄白髮現多了兩位新娘,只怕更會大吃一驚。

他瞇著眼,斜睨著金玄白,暗中替他計算著未婚妻子的數目,結果剛好十隻手指用完。

趙定基順著朱天壽的話,道:「侯爺說得不錯,朱郡主自然有她的盤算,可是說也奇怪,不僅江大俠夫婦沒有看出來她是女兒身,連後來趕到的薛掌門也男女不分,一直替他妹夫師弟高興,認為江鳳鳳姑娘能嫁給這位文武雙全的少年俠客,是最大的幸福!」

軍帳之中,一陣轟然大笑,久久未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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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帳裡面,擺著四座燭台,十六根蠟燭已被點燃,燭光照耀得帳中宛如白晝。

當金玄白走入帳中之際,只見裡面除了朱天壽和邵元節二人之外,還有一個身穿錦衣衛袍服的大漢,跪坐在他們面前不遠。

朱天壽麵對帳門,抬頭見到金玄白,馬上笑道:「賢弟,你來得正好,看看這人是誰?」

金玄白只見到那人的背影,便認出他是錦衣衛將軍趙定基,笑道:「原來是趙兄!」

趙定基轉過身來,磕了個頭,恭聲道:「下官趙定基,叩見武威侯爺。」

金玄白記起趙定基是奉了張永之命,一路護送薛婷婷和薛士傑、江鳳鳳返回四川青城派。

後來江鳳鳳為了不捨朱宣宣,認為她是個風流倜儻的青年俠少,於是剛到驛站,便留書給薛婷婷,一人獨奔而回,投入朱宣宣的懷抱裡,只有薛氏姐弟依照原定計劃,隨趙定基而行。

距離湖國水莊一別,至今已有三個月之久,終於再度見到了趙定基,倒讓金玄白有些「風雨故人來」的特殊感受。

他快步走了過去,扶住趙定基的肩膀,道:「趙兄,這些日子辛苦你了,真是過意不去。」

趙定基受寵若驚,顫聲道:「下官蒙侯爺看重,就算肝腦塗地也是應該,哪有什麼辛苦可言?」

他瞄了朱天壽一眼,又道:「下官職位低下,不敢當得侯爺如此稱呼,請侯爺你直呼賤名就行了。」

金玄白見他一臉惶恐之色,不想讓他為難,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趙將軍,謝謝你了。」

趙定基垂首道:「能為侯爺效勞,是下官的榮幸和福氣,怎敢當得一個謝字。」

金玄白聽他這麼說,也不知要怎樣才能表達心中的感謝之意,只得抓住了他的肩膀,笑了笑。

朱天壽敞聲笑道:「賢弟,快過來坐下,聽趙定基說一說他此行的經過情形!」

金玄白走到朱天壽身邊坐下,邵元節打了個稽首道:「無量壽佛!金侯爺滿臉紅光,一定已經把事情辦妥了吧!」

金玄白想到劉瑾祖墳被挖,引致怪症之事,也覺得邵元節果真有些不可思議的能力,不容小覷。

他點頭笑道:「謝謝道長關注,整件事都已弄清楚了。」

這時,小太監張忠拎著兩壺酒走進帳中,身後隨著四名年輕女子,各提一隻食盒,依序而入。

朱天壽道:「賢弟,你和盛老掌門見面之事,等一下再談,先喝點酒,吃個宵夜,聽趙定基講一講到青城的經過。」

金玄白剛和盛琦分手,最少也喝了十幾杯酒,此刻見到朱天壽又要自己陪吃宵夜,覺得有些為難。

可是見到他興致如此之高,也不願意掃興,笑了笑,道:「在軍帳之中喝酒聊天,真是別有一番滋味啊!」

朱天壽笑道:「賢弟說得極是,在軍帳裡毫無拘束,比起在皇宮裡喝酒,還要舒服自在。」

JZ※※※就是金玄白一句口頭話,讓朱天壽始終懷念軍帳中的逍遙自在,於是多年之後,他經常不在宮中,領著親信的官兵,由當時已升職為威武副將軍的江彬帶著,出居庸關,巡視宣化、薊州一帶。

他出巡之際,稱為北巡,攜帶著軍帳,沿途大搶各地民女,甚至公然淫辱各地文武百官的妻妾,之後把搶來的民女以大車載回京城皇店拍賣,荒唐到了極點,成為大明皇朝最荒謬的一個皇帝。

那時,他自稱為「威武大將軍朱壽」,所駐處稱「軍門」,還命令戶部發銀一百萬兩輸宣府,以備賞勞,後來雖被當時的戶部尚書石階力持不納,仍被逼著減半付出五十萬兩,犒賞自己和所謂的外四家邊軍。

在正德十四年二月時,正德皇帝的返京,自稱「總督軍務、威武大將軍、太師、鎮國公」,其荒謬性,已到了前無古人的境界。

在他之後,古今中外似乎也沒有任何一個皇帝能和他可以比擬,仔細的想一想,大概只有五百年後一個從未當過一天兵,受過一天軍訓的人,後來自稱三軍統帥,五星上將,可以和荒謬的明武宗相提並論。

JZ※※※且說小太監張忠和四名年輕女子,在軍帳之中擺好了酒菜,便圍坐在朱天壽、金玄白、邵元節身後,忙著替他們斟酒。

金玄白只見那四名年輕女子,正是蒼龍七女中的云云、燕燕¯蕙、楚楚四人。

她們薄施脂粉,秀靨含春,映著燭光,

嬌艷欲滴,五色綵衣,更襯得她們出塵脫俗,比起在蘇州初見時,更是增添了幾分美色。

金玄白看出她們的變化,卻不知為何會變得如此嬌美,看了看朱天壽,只見他朝自己眨了眨眼,心中若有所悟,已聽到這位逍遙侯爺拿起酒杯,道:「楚楚,禰坐到趙將軍身後,幫他斟酒。」

楚楚應聲而去,伸出纖纖玉手,捧著白釉青花酒壺,替趙定基把面前的酒杯斟滿。

趙定基見到美人如玉,芬芳撲鼻,還沒喝酒,便已醉了。

不過面對著朱天壽、金玄白二人,他根本不敢放肆,跪坐在矮几邊,雙手接過楚楚遞來的酒杯,連眼珠都不敢亂轉,恭聲道:「謝謝侯爺!」

金玄白見他那種拘謹的模樣,道:「趙將軍,放輕鬆些,不須如此拘束。」

他舉起手中的美酒,道:「來,這一杯先敬你,謝謝你這些日子為我的事,千里奔波。」

趙定基雙手捧著酒杯,看到金玄白一乾而盡,恭聲道:「謝侯爺賜酒,下官深感榮幸。」

朱天壽見到趙定基放下酒杯,道:「定基,你吃兩口菜,再跟我金賢弟把此行的經過,慢慢的道來。」

趙定基聽到朱天壽突然直呼自己的名字,樂得心花怒放,應了一聲,拿起銀箸,果真只夾了兩筷子的菜,放在口中慢慢細嚼。

楚楚見他拿筷子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嘴角漾起一絲微笑,云云和燕燕卻以不屑的眼光看著他。

趙定基嚥下口中食物之後,按照朱天壽的指示,把護送薛婷婷和薛士傑的經過說了出來。

本來按照趙定基原來的打算,沿著官道一路往西而去,路上有驛站可以提供馬匹更換,就算一天走上六百里也不會覺得辛勞。

可是薛士傑原先便不願返回青城,再看到表姐江鳳鳳留書溜走,更是鬧著不願離開蘇州。

而他振振有詞的理由,則是金玄白已經收他為徒,他一定要留在師父的身邊,跟著神槍霸王學武。

薛婷婷勸說不了,當天晚上他就偷溜一次,結果被趙定基抓住,此後一路之上小心看管,仍然被他逃了三次,結果雖然被追了回來,卻已在鬧市之中惹出許多紛爭,還打傷了當地的一些地痞流氓,差點被逮進衙門。

幸好趙定基領著四名錦衣衛校尉趕到,才弭平紛爭,把薛士傑從差役手中要了回來。

趙定基自此之後,加派人手,嚴迷拼管,就算薛士傑藉口要上茅房,也有人在門口守著。

可是縱然防守嚴密,還是讓薛士傑溜了,不過他身上沒錢,大搖大擺的登上了衡陽城裡最有名的四季紅酒樓吃霸王飯,引起軒然大波。

當時,他把酒樓裡的夥計打傷了四五個,甚至連掌櫃也被打趴下了,以致招來開設酒樓的店東,帶著十幾名壯漢,把薛士傑圍在樓裡。

那個店東姓洪,單名一個五,外號鐵臂神拳,是衡陽城裡的一霸,平時交通黑白二道,勢力頗大,手下養著上百名打手,從來都沒人敢在他的地盤鬧事。

所以當他聽到有人在酒樓裡吃霸王飯,不僅未付分文,反而還出手打傷了掌櫃,大怒之下,便親自帶人趕到四季紅酒樓。

薛士傑膽大妄為,口氣極大,開口便是一堆江湖黑話,表明系神槍霸王之徒,由於身上盤纏遺失,這才要掌櫃掛在帳上,結果遭到拒絕,才迫不得已出手。

鐵臂神拳洪五根本沒有聽過神槍霸王的威名,眼看薛士傑僅是一個十四五歲的毛孩子,口氣卻是極大,再加上對方身上所佩的那柄寶劍,看來價值不菲,於是便耐心的要他把寶劍押在店裡,以後再拿錢來贖。

薛士傑哪裡肯把白虹劍留下,揚言劍在人在,劍亡人亡,誰若要留下寶劍,就和誰拚命。

鐵臂神拳眼看薛士傑不可理喻,自己顏面放不下,於是下令把人擒下再作打算。

豈知這樣一來,反倒壞事,薛士傑眼看來人要奪劍拿人,當場發起飆來,施展出劍法,傷了六個打手,然後跳窗逃走。

鐵臂神拳洪五緊追在後,終於在大街上攔下了薛士傑,雙方大打出手,雖是身上中了兩劍,卻也奮勇把這個渾小子擒住了。

朱天壽聽到這裡,敞聲大笑,道:「這小子膽大妄為,落在地方惡霸手裡,總該吃點苦頭了吧!」

金玄白卻是搖了搖頭,道:「薛士傑天不怕,地不怕,他落在那個姓洪的手裡,恐怕成了他的噩夢!」

朱天壽哦了一聲,道:「賢弟,此話怎說?」

金玄白含笑不語,想起薛士傑鬼靈精怪,膽大包天,敢用身邊的五六兩銀子,和錢寧等錦衣衛校尉們推牌九,鬧得他們雞飛狗跳,還被罰跪在湖邊反省,便知道什麼鐵臂神拳根本不可能對付得了他!

朱天壽見他笑而不答,瞇著眼睛想了下,道:「我還真想不出來那小子落在地方惡霸手裡,會有法子脫困,嘿嘿!除非他腋生雙翅還差不多。」

金玄白道:「大哥,這傢伙連少林高僧、武當大俠都不放在眼裡,哪會在乎一個地方豪強?那姓洪的請神容易送神難,大概要大大的破費一番,才能送走這個瘟神惡鬼!」

朱天壽大笑,連云云、燕燕等四女都抿唇掩口而笑,顯然大家都對這個

故事感到極大的興趣。

邵元節沒有見過薛士傑,聽到金玄白這麼一說,好奇的問道:「金侯爺,這個毛孩子只是青城派掌門的兒子,膽子怎會如此之大?」

金玄白把薛士傑的出身來歷簡單的敘說了一次,道:「青城派固然不怎麼樣,可是他的二位舅舅可是名頭極大,一位是華山大俠盛大掌門,另一位則是武當長老鐵冠道長…」

他頓了一下,道:「這二人在江湖上輩份極高,那姓洪的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把三個門派都一起得罪了,對不對?」

邵元節撫掌笑道:「難怪那小子會膽大包天,原來是仗著後台奇硬,不過那鐵臂神拳有眼不識泰山,沒把神槍霸王放在眼裡,以後一定會後悔莫及。」

金玄白臉色微微一沉,冷哼一聲,道:「這種小角色,還沒放在我的眼裡。」

趙定基笑著附和道:「侯爺說得不錯,那姓洪的渾球,後來聽到了你的名聲,果真嚇得魂飛膽破,不但在四季紅酒樓設宴向薛少俠賠罪,還親手奉送一千兩白銀,當時在場的陪客,除了衡陽當地的幾位幫派把子外,還有排教的二位長老和南六省綠林盟的三位寨主以及洞庭湖水寨的二位舵主,可說風光極了!」

朱天壽大為驚訝,道:「哦,有這種事?」

邵元節也不解的問道:「有這種戲劇性的變化?趙將軍,你趕緊說出來聽聽!」

趙定基道:「這都是小的事後才獲得的消息,還是衡陽城裡的姜大捕頭告訴我,才知道其中的轉折。」

趙定基表示,當薛士傑再度失蹤後,薛婷婷焦急得不得了,馬上便要上街去找尋弟弟。

趙定基當時把守衛的兩名錦衣衛喚來,查問經過,發現他們都不知如何會讓薛士傑從眼底溜走,於是把兩名屬下校尉痛罵了一頓。

為了讓薛婷婷安心,他打了包票,要在十二個時辰內把薛士傑找到,請她留在客棧守候,以免薛士傑返回時,反而找不到人。

安頓好薛婷婷之後,趙定基唯恐還會有什麼意外,於是留下兩名校尉供她差遣,自己就帶著其他的八名校尉上了衙門。

當時知縣不在,只有推官在衙內,趙定基亮出了腰牌,嚇得縣衙裡跪倒了一地。

趙定基表明了來意之後,推官找來大捕頭、二捕頭商議此事,決定把衙門裡全部一百六十名差役都派出去,分成四路,去找薛士傑下落。

為了要讓差人們辨認出薛士傑的面貌,推官還找來畫匠,按照趙定基的描述,繪出薛士傑的畫像,讓每一位差人謹記在心。

而趙定基本人,則帶著八名錦衣衛校尉們,由匆忙趕回衙門的知縣和推官陪著,登上了衡陽城裡最有名的玉堂春大酒樓,一邊飲酒吃飯,一邊等候各路傳來的消息。

他們大約等了一個多時辰,便得到了姜大捕頭派人傳信,說是已經找到薛士傑,此刻正被本地士紳洪大爺奉為上賓,設宴款待中。

趙定基放下筷子,馬上動身,知縣和推官不敢怠慢,也陪著他和八名錦衣衛校尉,在二十名差人前呼後擁中,趕往四季紅酒樓而去。

這時,分散在城內找尋薛士傑下落的數十名差人,都得到訊息,紛紛往四季紅酒樓集中,一時之間,街上行人側目,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全都圍在附近觀看熱鬧。

至於那些陸續從城外四處趕來的一百多名官差,也從四面八方向四季紅酒樓集中,把半條街道,以酒樓為中心,圍得裡三層,外三層,有如鐵桶似的。

當趙定基由知縣和推官,在姜大捕頭、陳二捕頭陪同下,走進了四季紅酒樓時,嚇得掌櫃、夥計以及用餐的客人,全都亂成一團。

那個掌櫃知道東家在樓上宴請的客人,都是些江湖豪客、

黑道強人,還以為知縣大人如此大張旗鼓,為的是擒拿某一位江澤大盜,馬上便連爬帶滾的上樓通告鐵臂神拳洪大爺…一時之間,二樓上聚集的賓客都慌張失措,自認沒有案底的假裝鎮定,而有那認為自己曾犯下重案的,則衝到窗口,準備躍窗而逃。

可是當這一些不法之徒,眼看街上圍著一百多名衙門官差,知道就算跳下去,也根本無法殺出重圍,只得乖乖的就座,全都望著鐵臂神拳,希望他能擋住這一場莫名其妙的災難。

鐵臂神拳洪五在江湖上也算不上是

黑道人物,只是一方豪霸而已,可是在衡陽城裡卻是地方士紳,富甲一方的良民,平時交結衙門,也常給一些差人們好處。

他和姜大捕頭、陳二捕頭可以說是多年好友了,此時發現酒樓外圍滿了差人,接著二位捕頭還帶著推官上樓,起先還很鎮定,後來見到知縣大人都親身來訪,也嚇得半死,不知發生了什麼大事,當場僵在樓梯口,呆若木雞。

這場紛亂中,最鎮定的還是薛士傑和排教的二位長老,以及當地的七個幫派把子,因為這些幫派人士都自認是身家清白,沒有犯下任何案子,而且都是一鄉一土的良民,不怕衙門差人。

而薛士傑則是把錦衣衛的高官都不放在眼裡,甚至連蔣弘武都被他罵了句「馬面客」,當然更不把這些衙門的捕頭當一回事。

他見到洪五從廂房裡衝了出去,隨後便跟隨而至,眼看這位鐵臂神拳僵立在樓梯口,手足無措之際,他已大搖大擺的推開洪五,雙手叉腰,神氣活現的喝道:「你們這是幹什麼?

小爺們在喝酒,難道都犯了法不成?叫你們的頂頭上司過來說話。」

趙定基說到這裡,還模仿著薛士傑的神態,雙手叉著腰,兩眼圓瞪,鼓起了腮幫子,引得軍帳之中一陣哄堂大笑。

邵元節正好一口酒含在嘴裡,還沒來得及嚥下,當場便噴了出來,幸好他用大袖擋住,才沒噴在蕙蕙身上。

不過縱是如此,也把她嚇了一跳,趕忙取出身上帶著的絹帕替邵元節擦拭酒漬。

朱天壽大笑道:「這個小子真是太有趣了,早知道就不送回青城,讓他留在身邊,也不知有多好玩。」

金玄白搖了搖頭,笑道:「幸好把他送走了,不然都不知道他會闖出什麼樣的大禍來。」

他望著邵元節一臉尷尬,又道:「別的不說,至低限度,蔣大人會被他氣得半死!」

朱天壽此時也想到在湖邊水莊裡的那段往事,快樂的笑道:「還有一個錢寧和范銅,他們碰到這個小煞星,也是無可奈何,除了生氣之外,大概也沒別的法子。」

趙定基也跟著附和道:「何止是他們二人,誰都拿這小煞星沒辦法,連當地的盧知縣都被他當場斥責,只有乾瞪眼的份。」

朱天壽極感興趣,問道:「定基,你說說看,怎麼盧知縣也會被他痛罵?」

趙定基望了金玄白一眼,道:「這都怪小人,因為我心急薛士傑失蹤,恐怕找不回來,有負金侯爺所托,讓薛女俠不安,所以見到了縣衙之時,特別跟推官交待,迷失的薛士傑,是當今武威侯爺的小舅子,若是不能在三個時辰之內找到,包括縣官以下,都會遭到革職查辦的懲處,所以盧知縣急得要死。」

他頓了一下,沒有聽到朱天壽和金玄白責怪自己,這才繼續敘述下去,道:「當時是姜、陳二位捕頭領先上樓,推官和知縣隨後,而小人則因為吩咐校尉們守住門口,所以晚了一步。」

他比劃了一下自己當時所站的位置,表示薛士傑站在梯口大喝之後,不僅二位捕頭嚇了一跳,連樓上的人都驚駭無比。

鐵臂神拳洪五一把拉住薛士傑,哀求道:「我的小爺,上樓來的這二位差官,是本城的二位大捕頭,還有知縣大人和推官大人,求求你別給我再惹禍了,好不好?」

薛士傑把洪五的手甩開,道:「知縣和推官算得了什麼玩意?小爺我還和錦衣衛千戶推過牌九,跟馬臉同知大人一起吃飯喝酒呢!」

朱天壽聽到這裡,又是一陣狂笑,差點沒把眼淚笑出來,邵元節難得見他如此高興,也笑著搖了搖頭,道:「這小子的口氣真大,吹牛簡直吹過了頭,大概不會有人相信吧?」

趙定基望了金玄白一眼,道:「邵道長,薛少俠可沒吹牛,他的確和錢寧錢千戶他們推過牌九,就用五六兩銀子作本錢,贏了錢大人和范銅他們七百多兩,後來錢大人銀子輸光了,拿出銀票來,要跟他換白銀,他因為從沒見過銀票,所以不肯,於是雙方爭吵起來。」

他把薛士傑在湖邊水莊外和錢寧等人聚賭的情況,簡單的說了一遍,引得在場的云云等人都笑得花枝招展,差點連腰都扭著了,小太監張忠更是捂著肚子,險些沒滾在地上。

邵元節不斷的道:「有意思,真是有意思極了!」

他看到金玄白一臉似笑非笑的,問道:「金侯爺,貧道極為喜歡這位小頑童,你看,可不可以收他為徒?」

金玄白一愣,苦笑道:「道長,只怕這個主意行不通,因為這小子一心想要拜我為師,誰都不放在他的眼裡,恐怕正一派都不能讓他信服。」

邵元節哦了一聲,一臉失望之色。

朱天壽道:「道長,你別難過,嘿嘿,若是把這小煞星收在門下,只怕上清宮都會被他給拆了,你們龍虎山又得花大把銀子重建!」

他喝了口酒,道:「定基,你繼續說下去。」

趙定基略一思索,道:「這位薛少俠可說是語驚四座,不但二樓的那些賓客嚇呆了,連站在樓梯上的知縣、推官和二位捕頭都嚇得一愣,這時小人抬頭仰望,正好被薛少俠看見,他馬上指著小人道:你們不相信是吧?可以問一問上樓的這位趙大人,他就是錦衣衛的將軍,可以替小爺我作證。」

薛士傑拉開洪五,把趙定基等人召上樓去,要他亮出腰牌,向樓上的所有賓客證明他的身份,氣得趙定基直翻白眼,卻又無可奈何,只能低聲下氣的請薛士傑返回客棧。

盧知府眼看趙定基為難,只得出面打個圓場,間接的向洪五證明了他的身份,並且表明來意。

鐵臂神拳眼看官府擺出如此大的陣仗,只是為的找尋薛士傑返回客棧辛辛苦苦,非針對他而來,於是堅邀知縣大人陪著趙定基等錦衣衛校尉們一同歡宴。

趙定基鑒於薛士傑一定要吃完飯再回去,不得已只好留了下來,而陳二捕頭則下樓去遣散圍在街上的一百多名差役,歡歡快喜的隨在姜大捕頭身邊,陪著知縣和推官大人,和眾位錦衣衛大人們接受洪五的招待。

鐵臂神拳洪五眼看錦衣衛將軍都沒嫌棄自己,欣然入席,並且還有知縣大人相陪,感到極大的榮幸,於是下令撤去殘餚,重新擺上五桌酒席,款待這些要人。

當然,薛士傑的身份,在他們眼裡又翻了幾番,成為整個酒宴中的主客,而知縣和推官大人既從趙定基處知道了薛士傑是當朝的武威侯爺未來的小舅子,更是蓄意巴結,私底下請趙定基轉交一個紅包,裡面赫然是五百兩的銀票。

而趙定基本人也在半推半就的情形下,收了盧知縣二千兩銀票,說是貼補錦衣衛校尉們的旅費。

酒過三巡,談起薛士傑為何會接受洪五招待之事,他當場再度向趙定基和薛士傑賠罪。

這時,趙定基才知道薛士傑身無分文,上了四季紅酒樓吃霸王餐,之後大鬧酒樓,打傷夥計的事。

鐵臂神拳表示,當時薛士傑並未表明身份,以致雙方發生誤會,已向薛少俠賠罪,並且贈送重禮,按照江湖規矩,請來當地有頭有臉的人物,擺上三桌酒席,當著眾人之面罰酒三杯,向他致歉。

趙定基好奇之下,再三請問洪五,為何擒下薛士傑之後,態度會突然轉變。

鐵臂神拳私下表示,當雙方發生爭執時,薛士傑的確報了神槍霸王的名號,只是他孤陋寡聞,沒聽過武林中有這號人物,再加上覬覦薛士傑身上帶的白虹寶劍,這才動手將他擒下。

豈知他拎著寶劍,領著手下,高高興興的押著薛士傑回到城南的大宅後,正好碰到當地的四位幫派把子,陪著洞庭湖水寨的二位舵主,領著綠林盟的三位寨主來訪。

這種行為在江湖上視為「拜碼頭」,是一種最基本的禮節,以示對地方豪強的一種尊重和善意。

鐵臂神拳洪五非常高興,在大廳之中接待這些

黑道群雄,卻被一名綠林盟的寨主眼尖,認出了他隨手放在几上的白虹劍。

那位牟寨主出身陝西,早年混跡

黑道,碰到過白虹劍客何康白,認出這支寶劍是華山派的鎮山之寶,於是加以詢問。

由於牟寨主算是江湖前輩,又是綠林盟的中堅份子,洪五自是不敢隱瞞,坦誠告知得劍的經過。

當他提到薛士傑報出名號,自稱是神槍霸王之徒時,還加以揶揄,表示在江湖上從未聽過這人綽號,想必一定是吃白食的小毛孩胡扯一通。

豈知他話一出口,在場所有的訪客,全都面色大變,洞庭湖二位舵主首先提到了太湖水寨之亂,被神槍霸王帶人弭平之事。

接著牟寨主提起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傳出綠林箭,召集盟下二百餘位幫派把子,在太行山總盟聚會,研商如何對付神槍霸王。

然後,他又拿出了南六省綠林盟主李亮三所發出的令箭,表示盟主下令,禁止麾下所有幫派與神槍霸王為敵,目的便是避其鋒銳,以免引起滅寨之厄。

就因為收到了這支令箭,牟寨主不敢放任寨中弟兄出外犯案,眼看維持不久,所以才在未雨綢繆的情形下,同二位好友,找到了二位舵主,想要找一個營生之計。

由於鐵臂神拳洪五是衡陽的一方豪霸,資本雄厚,門路極廣,他們此次登門,便是為了洽談雙方合作,經營木材生意。

鐵臂神拳聽到一半,便覺情勢不對,到了後來,知道神槍霸王竟然在江湖上有如此大的赫赫威名,連南七北六的二位綠林盟主都為了他發出綠林箭,當場嚇得瞠目結舌。

他只怪自己孤陋寡聞,盤踞在一縣一城之內,竟然不知江湖形勢,莫名其妙的得罪了這個煞星。

別說像神槍霸王這種震動天下的超級高手了,單單是一個華山派,他都招惹不起,還想巧取豪奪的從薛士傑身上,得到一支華山派的鎮派之劍?

鐵臂神拳在驚駭之下,不敢再生歹念,在和二位視為好友的當地幫派把子商議之下,決定委曲求全,務必讓此事圓滿解決。

他馬上派人到囚禁薛士傑的廚房暗室,把這個小煞星放了出來,請到了客廳,表示雙方只是誤會一場,不僅奉還白虹劍,還贈送千兩白銀作為致歉賠罪之禮,只求薛士傑能冰釋前嫌,不再計較洪五的過錯。

當時,在場的多位寨主,也不斷的在旁邊敲旁鼓,各種阿諛之詞把薛士傑幾乎捧上了天,終於把他安撫下來,高興的收下了一千兩銀子。

不過,為了找回面子,他還是要洪五在四季紅酒樓裡,擺下三桌酒宴,按照江湖規矩,親自當著諸位賓客面前,向他敬酒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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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Crawler | 2017-9-9 01:00:20

297
秋夜,風涼於水。

田野裡處處都有飛舞的螢火蟲,就像是高掛在穹空的星星一樣,一閃一閃的,使得秋夜的田野,更富色彩,增添浪漫。

金玄白御風而行,飛掠在大地,彷彿整個人都融入這一片夜色裡,化為田野的一部份。

耳邊充盈著各種聲音,奔騰的河水,唧唧的蟲鳴,夜風的低拂,樹葉的吟唱,小草的低誦,聲聲入耳,沁入心頭,組成一曲天籟。

這些聲音比起雲聚客棧裡嘈雜的人聲Σ聲,美妙多了,忽然之間,讓金玄白想起在太湖之濱,聽到何玉馥和秋詩鳳合奏的那段樂曲。

他暗暗的歎了口氣,忖道:「怎麼她們二人自從跟著我之後,從未彈琴吹簫,為我演奏一曲?難道她們以為我是一個粗鄙的武夫,絲毫不懂音律樂器?」

思忖之際,他順手摘下一片樹葉,放在唇際,吹了一下,卻赫然發現,自己小時候可以用一片樹葉吹出幾首小調歌曲,如今已經完全吹不出任何聲音。

那些吹奏技巧,似乎完全從記憶中被抹掉了,這使得他有幾分惆悵,覺得好似喪失了什麼。

是童趣?或者是童年的一部份?

金玄白一時之間,也分不清楚,只覺得自己這段日子,一直糾纏在江湖恩怨和宮廷鬥爭之中,似乎離樸實無華的單純歲月越來越遠。

雖然那些日子過得艱辛而又困苦,畢竟其中也有樂趣,如今縱是榮華富貴,妻妾如雲,生活卻變得更加複雜,樂趣似乎越來越少,責任反而越來越大。

遠遠看到一堆篝火燃起,凝目望去,只見盛琦坐在火堆旁,正在獨斟獨飲。

金玄白腳下一頓,放緩了腳步,把神識放了開去,延伸出一里之外,仔細的搜索了一遍。

丙真在這廣大的範圍裡,除了盛琦之外,一個人都沒有,並非像邵元節所說,涸粕能這是一個圈套,會遭到三大門派的前任掌門人合擊。

他的神識繼續擴大範圍搜索,發現二里之內,毫無人嚎,僅發現樹叢裡停歇的一些夜鳥。

他收回神識,飛身躍上了河壩,已見到盛琦回過頭來,伸手舉了舉酒杯,朗聲道:「少俠既然已經來了,何不陪老夫乾一杯?」

金玄白長笑一聲,道:「恭敬不如從命,在下這就來了。」

笑聲未了,他已掠過十多丈的空間,躍到了盛琦的身邊丈許之處,停了下來。

盛琦伸出大拇指,讚道:「金少俠,你這一身輕功身法,放眼天下,絕對是排名第一,連井老大也比不過你。」

金玄白放下左手挽著的一個大包袱,在火堆旁找了塊平坦的大石,坐了下來。

他笑了笑,道:「老丈所說的井老大,便是漱石子了,對不對?」

盛琦點頭道:「漱石子姓井,單名一個淼字,是太清門門主,祖籍山西太原府…」

金玄白一愣,道:「且慢,漱石子不是叫井無波嗎?怎麼變成了井淼?再說,他是地道的蘇州人,怎會又成了山西太原府人士?」

盛琦瞇著眼望了他一下,拿起面前的一隻空酒杯,道:「你先喝杯酒,我們再慢慢說。」

金玄白沒有接過酒杯,笑著解開包袱,道:「老丈,在下和你心念相通,也準備了一些酒菜。」

打開包袱,裡面除了一小罈酒之外,還有一個竹編的食盒,掀開盒蓋,裡面放著兩碟小菜和兩隻繪工精細的白釉酒杯。

這個食盒總共三層,每層可放兩碟菜,金玄白把六碟小菜都取了出來,放在平鋪的藍花布巾上,頓時一股香味發散開來。

盛琦眼睛一亮,笑道:「你帶來的菜色,可比老夫在鎮上買的醬牛肉、紅燒狗肉、鹵豆乾、黃豆芽、土豆精緻多了,嘿嘿,甚至連酒杯也是景德鎮的頂級出品。」

他看了看右手端的酒杯,仰首一飲而盡,然後連同左手拿著的那只空杯,一起擲了出去,丟到數丈開外的河裡,這才吁了口大氣。

金玄白這時才注意到盛琦買來的幾包小菜,是用干荷葉包著的,此時荷葉皺在一起,實在不好看到哪裡去,可是那水煮花生和黃豆芽,倒使他眼睛一亮。

這幾個月來,自從他出師開始,所過的日子便一天比一天好,尤其在遇見朱天壽後,更是整日裡珍饈美饌,幾乎都忘記了鹵豆乾、黃豆牙、煮花生是什麼滋味了。

他笑了笑,把幾包荷葉往自己面前挪了挪,又把藍布包袱移到盛琦面前,道:「好久沒有吃到黃豆芽了,真是懷念這種滋味。」

盛琦愕然的看著他,幾乎把他當成了怪物,見他忙著拍開酒罈的封泥,問道:「金少俠,你真的是朝廷的官員?」

金玄白把兩隻酒杯倒滿了酒,點頭道:「應該算是吧!」

他舉起酒杯,道:「老丈,先敬你一杯。」

盛琦默然舉杯,一乾而盡,抓起放在食盒裡的一雙銀筷,迫不及待的夾了菜,放在嘴裡,一陣狼吞虎嚥,才豎起大拇指道:「好菜!」

他舔了舔嘴唇,問道:「這些菜是你從客棧裡帶出來的?」

金玄白道:「客棧裡廚師的手藝不行,這是我們由蘇州得月樓帶來的二廚親手燒的菜。」

他夾起幾根黃豆芽放在口裡,慢慢的嚼了幾下,只覺得滋味無窮,以前住在茅屋裡的感覺,似乎又回來了。

盛琦又吃了兩種不同的菜色,只覺得滋味鮮美,是以前自己從未享受過的,看到金玄白只夾豆乾、花生吃,不禁又是一愣。

他的臉上再度出現那種觀看怪物的神色,道:「金少俠,老夫心裡頗為不解,為何問你是不是朝廷官員,你回答應該是吧?那麼,你究竟是不是?」

金玄白見他一直繞著這件事打轉,笑了笑,把酒斟滿,道:「我是朝廷任命的內行廠右指揮使,還是皇上頒下旨意,敕封的武威侯,當然是個官。」

盛琦倒抽一口涼氣,這下真把他當怪物看待了,喝乾了杯中酒之後,才問道:「你既然是朝廷官,為何又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

金玄白道:「此事說來話長,而且其中有許多曲折之處,一時也不能細說,以後會跟老丈說清楚的。」

盛琦略一沉吟,道:「好,我不問你這個,可是你自粕以說一說,當年為何會投入我二弟門下,並且還有幾個師父授藝的事。」

金玄白訝道:「老丈,這件事,何大叔非常清楚,難道這些年來,你一直都沒有碰見過他嗎?」

盛琦問道:「你說的何大叔,可是康白?他…」

他頓了一下,又問道:「他的妻子,明明在十八年前便已死了,怎麼我昨夜好像又碰到了她?」

金玄白毫不隱瞞的把何康白夫婦當年的那段恩怨情仇說了出來,最後道:「她老人家吃了十幾年的苦,如今能和愛女團聚一起,總算心滿意足了。」

他夾了塊豆乾放在嘴裡嚼了幾下,繼續道:「何大叔也覺得這些年實在對不起妻子,所以試圖想要破鏡重圓,目前還沒有結果,可是,我看以後是有可能的。」

盛琦身為何康白的師父,對於愛徒當年的一段畸戀,可說知之甚詳,由於盛旬是他的幼妹,當他知道情形後,雖然二人已經分手,仍是大發雷霆,狠狠的責罰了何康白一次,逼著愛徒面壁半年,不得下山。

如今回想起來,往事歷歷在目,只是人事全非,當年那個美麗的**,如今已是滿頭白髮,而著兩條小辮子依偎在膝邊的小女孩,現在也已長成了婷婷玉立的美女,不久便將成為眼前這個神秘的神槍霸王的妻子。

回顧前塵往事,使人感慨萬千,心裡更是鬱悶之極,長歎一聲,連喝三杯,這才稍稍平復。

金玄白喝了杯酒,默然望了他一下,道:「鐵冠道長跟我相聚的那段日子,除了傳我武功之外,最常提到的便是他的幼妹,希望有朝一日能出得深谷,再見她一眼,可是到他臨終之前,這個願望始終沒有實現。」

他把鐵冠道長替自己定下親事,以及前兩個月在蘇州街上碰到薛婷婷和薛士傑的經過說了一遍。

最後,他有些感慨的道:「雖然他老人家好像誤會了我,並且替我定下親事的動機並不單純,可是我始終沒有怪他。」

他看了盛琦一眼,道:「我受到另一位師父九陽神君的影響比較大,他老人家一再的告誡我,要我在行走江湖之際,恩怨分明,抱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心態,所以,武當只要不視我為仇寇,我一定不會傷害武當任何一個人。」

盛琦用大袖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道:「金少俠,關於你和薛婷婷的那段婚事,既是二弟生前所定,老夫一定盡力促成,絕不容許任何人破壞!就是三妹也不可以。」

他頓了下,又道:「至於武當黃葉道長發出金令之事,那是他們昏了頭,神智不清之下所做的決定,昨夜你已展現實力,青木那個臭道士急著趕回武當,處理此事,一定可以阻止他們這次莽撞的行為。」

他舉了舉杯,又跟金玄白喝盡杯中美酒,這才繼續道:「目前,最大的問題,可能便是井老大了,只要你能阻止他,就算高天行那廝…」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我殺了聶人遠,目的便是要出力對付高天行,他為虎作倀,助紂為虐,就不能讓他活在世間,繼續為害下去。」

盛琦見他說話之際,殺氣騰騰,龐大的氣勢有如滾滾江潮,洶湧奔騰,瀰散開來,心旌一陣搖動,竟然暗暗打了個寒顫。

他暗忖道:「這是個殺星,昨夜他放過了臭道士,果真是看在二弟的顏面上,不然臭道士一再進逼,豈能全身以退?」

想到鎮上滿地的屍首,他更加替青木道長擔心,唯恐這個老弟沒把這樁事處理好,引來武林浩劫。

就在他運功抗拒那寒冰似的殺氣時,突然發現週遭又恢復平靜,那股強大的氣勢,在瞬間便消失於無形。

這時,金玄白問了一句話:「老丈,依你之見,我和漱石子交手,誰的勝算居多?」

盛琦毫不考慮的道:「你們交手的結果,涸粕能是兩敗俱傷,不過,你還是佔有優勢。」

他猶豫了一下,繼續道:「我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你的年紀比他輕,九陽神功又有七重修為,武功復得五家之長,久戰之下,他必定落敗…」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我不會跟他久戰,兩百招之內,一定會斬下他的首級!」

「二百招之內?喝!未免太誇張了吧!」盛琦幾乎跳了起來,大聲道:「就算你練成了御劍之術,也不可能在二百招之內獲勝!」

他揮動了一下左手,好似這樣才能揮去一些什麼東西,道:「當年老夫和他切磋,也是戰到三百招之後,便中了他的射星指。」

「射星指?」金玄白眼中一亮,道:「這不是明教的武功嗎?漱石子是太清門主,怎麼也會明教的武功?」

盛琦一愣,苦笑了一下,道:「老實跟你說,他在十年之前,便已把魔教留下的幾種武功練成了!」

金玄白心頭微震,問道:「他從哪裡學來的魔教武功?是不是高天行傳授給他的?」

盛琦嘴角一撇,道:「高天行雖是出身魔教,算是昔年的餘孽,但他天資不夠,再加上魔教的許多典籍秘笈都深藏在崑崙山下的魔宮裡,所以他根本沒學全,當然比不過井老大。」

金玄白訝道:「哦!有這種事?願聞其詳。」

盛琦道:「這麼簡單的事,怎麼你還沒弄清楚?」

他一邊飲酒,一邊解說當年之事,金玄白才知昔年以武當、少林二派為首,號召了近兩千名各大門派的高手,追剿魔教教徒,一直殺到了西北的魔宮之中。

結果就如李子龍留下的手札中記載,魔教幾乎全部覆滅,逃出去的還不滿百人。

除此之外,就只有一些平時便極為收斂,隱姓埋名的教徒,沒有經歷這一場大屠殺。

斑天行的祖先,便是屬於這一部份教徒,完全沒有參與這場殺戮,這樣才存活下來。

魔宮被燒之後,武當和少林二派的長老,繼續在殘垣斷壁下搜索,而其他各派掌門則帶著派中死傷弟子們,陸續離去。

經過半個多月的搜尋,終於被少林長老找到深藏於地底的一座秘窟,開啟之後,發現了大量的魔教經典和歷代教主及令主們留下的練武心得手記以及武功秘笈。

當時,兩派掌門經過密商,本來決定要全數燒燬,讓魔教武功自此永遠消失於江湖,從此不再出現魔教這個組織。

可是,到了最後,不知為何,當時的少林掌門慧圓大師改變了主意,認為這些魔教歷代留下來的典籍秘笈,畢竟是

歷史的一部份,不應該全數予以銷毀。

於是在他力爭之下,便把那批文件≈記、典籍、秘笈,全數保留了下來,裝箱運回少林,放置在藏經閣裡的秘室中。

這間秘室有兩座鐵門,開啟鐵門的鑰匙分由掌門和藏經閣主持二人持有,非經掌門同意,不得開啟。

金玄白聽到這裡,冷笑一聲,道:「什麼

歷史的一部份,值得保留下去,完全是胡說八道。」

他揮了下手中的銀箸,道:「當年,那慧圓大師完全抱的是知己知彼,百戰百勝的心態,才把所有的秘笈留了下來,因為他知道明教當時雖已衰敗,但不可能就此滅亡,涸粕能有不少的漏網之魚,未來一定要面對這些人,所以…」

說到這裡,他喝乾了杯中酒,道:「所以他才把那些典籍秘笈留下來,供作研究參考之用,老丈你說我這個推測對不對?」

盛琦喝了口酒,點頭道:「賢侄,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這個推測對極了,只是當時武當掌門沒你這麼聰明,不然最少有一半的秘笈留在真武大殿了!」

一陣晚風吹來,他竟然覺得有些涼意,想一想,似是由心底寒起來,搖搖頭,道:「不過,若非是慧圓那個老禿驢多事,這些魔教秘笈又怎會落入井老大手裡?老夫又怎會成了被害人?」

金玄白見他皺著眉頭,道:「老丈,你怎麼會是被害人呢?」

盛琦道:「我被井老大暗算,此刻體內仍留有五根天魔刺,每隔三個月,就必須經由他運功一次,才能壓制刺上的巨毒。」

「哦!有這種事?」

金玄白眼中神光一閃,道:「除了你之外,大概青木道長和空性大師也是受害者吧?」

盛琦苦笑了一下,點頭道:「除了我們三人之外,還有一個長白掌門馮通。」

他把杯中殘酒一乾而盡,然後道:「這一次,我們在長白山上待了四個多月,目的便是把山裡的一株千年野參挖出來,用來替九千歲劉公公煉製丹葯,一路南下之際,才發現江湖上冒出了一個神槍霸王。」

金玄白見他話鋒一轉,提起了劉瑾,於是趁機問道:「劉瑾怎麼啦,莫非他得了什麼不治之症?嗯,還有一件事,請問漱石子又跟劉瑾有什麼關係,為何要千里迢迢的到長白山去找千年野參替他煉丹?」

盛琦見他一口氣問了這些問題,才發現自己說漏了嘴。

他凝聚心神,四下觀望了一下,沒有察覺有人潛伏於十丈之內,這才放下心來。

他吁了口大氣,道:「賢侄,你身為朝廷敕封的侯爺,怎麼會不知道半年前,劉公公得了個奇難雜症,經常心悸,無法安眠?」

金玄白搖頭道:「我從沒進過京,也沒見過劉瑾此人,怎知道他得什麼奇難雜症?」

說到這裡,他突然想起了邵元節帶領勞公秉等錦衣衛,在半年多以前,偷偷的到了陝西興平縣,找到劉瑾的祖墳,施以禁製法術,並且挖斷了龍脈的那件事。

他心中一陣凜然,暗忖道:「難道風水之學,真的那麼靈驗嗎?否則為何劉瑾會突然得病?並且還是什麼疑難雜症?」

盛琦不解的望著他,不知道這個年輕的高手,根本沒有到過北京,又怎會得到皇帝的青睞,敕封為武威侯爺?這件事未免太奇怪了!

再一想到金玄白所說的那個「內行廠右指揮使」這個頭銜,更加迷惑了,忖道:「只聽說朝廷有個東廠和西廠,何時又成立了一個內行廠?這樁事得要問問井老大才知道。」

思索之際,聽到金玄白又問道:「老丈,劉瑾得病,難道沒有請醫生診治嗎?」

盛琦道:「九千歲乃國之干臣,是何等重要的人物!他有恙在身,自然驚動朝廷,不過一連三個月,經過十二位太醫會診,依然無法治癒,故此,井老大才會請來衡山老長老,親自替他診治,這才促成了我們的長白找尋野參之行。」

金玄白問道:「老丈,你還沒說,為何漱石子如此關心劉瑾的病症?竟然為他如此賣力?」

盛琦聽他提到了幾次劉瑾,這時才感覺到有些刺耳,瞪大著眼睛,訝道:「劉公公權傾一時,滿朝文武百官都尊稱他為九千歲,你…你怎敢直呼其名?」

金玄白傲然道:「我這麼說,自然有我的道理,至於為什麼這樣,你以後就知道了!」

他凝目子著盛琦,沉聲道:「老丈,聽你這麼說,莫非你便是在西山秘密訓練衛龍神甲兵的四位教師之一?」

盛琦臉色一變,道:「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金玄白道:「老丈,你別把我當成敵人,我們怎麼說都不應該成為敵人,對不對?」

盛琦臉上神色變幻了幾次,終於不敢出手襲擊金玄白,苦笑道:「賢侄,老夫是身不由己,受到了井老大的控制,其實…」

說到這裡,他長歎一聲,再也說不下去,慢慢的倒了杯酒,仰首一乾而盡,道:「這酒是美酒,可惜越喝心越冷。」

金玄白見他一臉頹然,彷彿在這短短的時間裡,老了好幾歲,笑了笑,道:「老丈,你想喝溫酒,也是件簡單的事。」

他捧起了酒罈,運功把真火之力透入壇中,僅是瞬息光景,壇口熱氣騰升,酒已煮沸,然後把兩隻空杯全都斟滿。

盛琦啊了一聲,重重的拍了下額頭,道:「我真是個老糊塗,竟然忘了你已經把九陽神功練到了第七重,看來老命有救了。」

金玄白放下酒罈,見他一臉喜色,連忙問道:「老丈,你這麼說,難道九陽神功可以克制天魔刺嗎?」

盛琦喜形於色,端起酒杯,道:「金大俠,金侯爺,請讓老夫敬你一杯,先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說完,他把溫熱的美酒一口喝完,然後滿足的吁了口大氣,讚道:「這陳年花彫,就應該溫熱了才好喝!」

金玄白聽他稱自己為「大俠」、「侯爺」,整個神采都變了,不禁笑了笑,徐徐的喝了口酒,問道:「老丈,請問你,天魔刺既然深入你體內,我又如何能夠取出?」

盛琦一邊脫衣,一邊道:「天魔刺是當年魔教水令令主的拿手功夫,有些類似玄陰教秘傳的寒冰掌,只不過寒冰掌力道分散,天魔刺力道集中。」

金玄白聽他解釋之後,才知道這種天魔刺是一種指法,運功之際,可以指水成冰,若是擊中人體,可在瞬間凍結經脈中血液的運行,置人於死地。

當年,漱石子練成了魔教幾種至高絕學,配上了魔教獨門煉製的一種毒液,凝毒成刺,趁著盛琦不防之際,刺進他的脊椎骨縫隙中。

這種毒刺深入骨縫後,每隔三個月發作一次,毒性若不加以抑制,則漸漸擴散,讓人酸痛難熬,慢慢導致癱瘓,最終則是毒發身亡。

金玄白聆聽盛琦說到此處,已把外袍和中衣全都脫去,露出了精赤的上身。

他有些錯愕道:「老丈,這種天魔刺既是一種毒功,在下手邊沒有解葯,光憑著九陽神功,又如何能解此巨毒?」

盛琦道:「你自己也說過,九陽神功練到了第七重,可以陽極生陰,陰極生陽,天魔刺只是一種至寒之氣壓住巨毒,凝結成刺狀…」

他的臉肉抽搐了一下,又道:「你既能以氣御劍,自然可以以氣攝物,只要你施出九陽神功透入老夫下刺之處,慢慢將熱力透入,包住那股已凝成刺狀之毒,然後發寒氣,再將神功轉陽為陰,裹住毒物抽出體外,便大功告成了。」

金玄白聽他解說了好一會,這才對天魔刺有些瞭解,見到這個老人赤著上半身,露出胸前根根肋骨,在跳躍的火光映照下,似乎不停的打著哆嗦。

他心中不忍,道:「老丈,你先喝幾口酒御御寒,等在下詳細查視一回,再看看該怎麼辦。」

盛琦凝目子著他,道:「你若是能幫老夫拔出這附骨之刺,你想要知道什麼,老夫只要知道的事,一定明確告知,絕不隱瞞。」

金玄白點頭道:「好!一言為定。」

盛琦見他答應,於是捧起酒罈,就著壇口灌了幾口酒,這才心滿意足的放下了酒罈,大笑道:「來吧!老夫已經準備好了。」

金玄白走了過去,站在盛琦身後,一掌平貼他的背上,順著頸椎緩緩往下移去,一縷神識隨著手掌的移動,已透入對方體內。

以往,他神識外放,百丈之內的蟲鳴蟻走,都瞭若指掌,如今用神識進入人體,還是第一遭施為,故此抱著極為謹慎的態度。

他明白,只要能拔出盛琦身上之毒,以盛琦和自己的關係之密切,一定可以讓他完全傾向自己,把井無波和高天行的整個陰謀揭露出來。

由於這件事又牽扯到了劉瑾,所以對於整個拔牙計劃,也一定會起一種特別的效應,故此可說在整個行動中也是一種關鍵。

隨著神識的運行,盛琦整條背脊骨霍然清楚的出現在眼前,彷彿他的肌膚血肉都已瞬間消失。

金玄白馬上看到脊椎骨節相連之空隙,有五個墨綠色釘形的雜物,附著在上面。

他運起了九陽神功,緩緩的加高溫度,往那點異物攻去,隨著熱度漸漸提升,那附著在脊骨間的釘狀物也逐漸氣化,露出裡面一根魚刺似的東西。

金玄白按照盛琦方纔所說的方法,以熾熱的真氣包住整團灰濛濛的毒氣,隨之緩緩吸了出來。

那根毒刺被拔出骨節間縫,也跟著溶化,眼看就要擴散開去,九陽神功已在剎那間轉化為極陰,壓縮之際,終把那點液化的巨毒凝成一根比最小的繡花針還細的小針。

隨著真氣轉為「吸」字訣,那根小針已從盛琦的毛孔穿透而出,落在金玄白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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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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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正德四年,己已,八月。

大太監劉瑾以邊儲日匱,遣官清理屯田,差官所至,處處掠民,於是引起遼東錦州、義州之戍卒高真等叛亂,糾結上千人,驅逐官吏,焚燒房舍,引起地方震動。

九月,四川保寧人廖惠、藍五、鄢本怒率劣訥北部之農民作亂,聚眾數萬人,在四川東北、陝西漢中、刑襄一帶,和官兵對抗,川陝鄂因而大為震動。

九月中,景德鎮一場大火,燒去民房二百餘間,死於火災中之居民多達千人,無家可歸者數千。

江彬帶屬下李泰、李琮領著五百餘名士卒,在鎮外搭建帳篷,清理廢墟,並且配合地方上的保甲人員,按照名冊,發放救濟金,忙得不可開交。

那些支出的救濟金、撫恤金、掩埋費,全都是從衛龍神甲兵身上搜出來的銀兩,沒有一分一厘需要朱天壽額外支出。

他在午後,由邵元節、金玄白二人陪同下,領著混雜忍者和原東廠的番子們,到災區巡視了一番。

眼看江彬等軍士忙碌的處理一些災後事宜,朱天壽慰勉有加,此時,由鄰近州縣趕來的地方官員,陸續趕到,朱天壽把邵元節留了下來和這些人周旋,逕自返回軍帳之中。

金玄白也返回雲聚客棧,和諸位未婚妻子相聚,談起災區之事,諸女大起惻隱之心,於是紛紛傾囊捐錢,救助災民。

總計下來,所捐出之銀錢,達八千餘兩之多,金玄白喚來大橋平八郎,吩咐他領著一百名手下,攜帶錢兩趕去大帳和千戶江彬會合,以五湖鏢局的名義,捐出這筆善款,提供災民食宿及重建家園之需。

這樁事處理完畢之後,等到金玄白回到樓中,又聽到了嘩啦啦的陣陣洗牌聲,上樓一看,總共擺了四桌,女將們分坐四方,忙著在桌上廝殺。

她們不僅雙手忙個不停,口中還忙著述說昨夜的一場激戰,其中何夫人作為評審,當下評說眾女的武技優劣,不過總是褒多於貶。

金玄白的武功雖比岳母大人還要高出數籌,卻對於諸位未來嬌妻的武功修為,不敢置喙,只是不斷的附和著老岳母的觀點。

何夫人這時才真正的「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對於金玄白更是視若乘龍快婿,見他坐在齊冰兒身邊看牌,唯恐他會覺得無聊,還親手遞了塊桂花糕給他食用。

她這一出手,讓風漫雲和風漫雪二位感到不安,於是也暫時蓋起了牌,從鄰桌親手送上糕餅糖果,要他慢慢的吃。

金玄白自幼及長,都沒有受到母親的照顧,記憶中也沒有母親的身影,如今好似驟然多了三位母親,讓他感到格外的溫馨。

看到嬌妻們出手如飛,談笑風生,使他覺得人生至此無一絲遺憾,足以使他產生面對任何打擊的信心。

他緩緩的吃著糕餅,香甜直透心底,正在品嚐著各具風味的甜點,突然聽到岳母大人提起了昨夜有高手躲在對街屋上窺視之事。

何夫人打出了一張東西,道:「真是奇怪,那人分明使的是華山派的輕功身法,怎會遠遠看到我就逃之夭夭?玉馥,妳看會不會是妳爹回來了?」

何玉馥搖頭道:「不會吧,爹此時人在百里之外,怎會趕到這裡來?更何況他老人家又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怎會怕見妳呢?」

她笑了一下,道:「娘,一定是妳看錯了!」

何夫人冷哼一聲,道:「華山派的輕功身法,我還會認不出嗎?不是妳爹,難道姜大哥會跑來這裡?」

金玄白知道她們所說之人,涸粕能是盛琦,不過華山大俠為何要尾隨自己之後,趕來鎮上,就非他能瞭解的,也有些耐人尋味。

他暗忖道:「盛老既然知道高天行暗中訓練什麼衛龍神甲兵之事,會不會他便是這次行動的領頭之人?」

他一邊嚼著糕餅,一邊把遇到三位前任掌門人之後的一切細節都仔細的回想了一遍,終於覺得盛琦之出現鎮上,可能純屬巧合。

而高天行派出衛龍神甲兵,南北分擊,好像也僅是為了替聶人遠報仇,所以他才趕往河南、山東一帶,去攔截五湖鏢局的索鏢隊伍。

至於出現在鎮上的這一批人,涸粕能便是用來對付明教大軍,只不過那領頭之人,沒料到鎮上還有五湖鏢局的龐大隊伍在後接應,這才導致全軍覆滅…他本想把盛琦的行蹤告訴何氏母女,也免得她們疑神疑鬼,但是想到了和盛琦之約,於是又把話吞進腹去,繼續吃他的糕餅。

楚花鈴怕他噎著,親手捧了杯茶,遞給他,柔聲道:「大哥,你光吃餅,不喝點茶,太干了。」

金玄白接過茶杯,輕輕的握了握她的玉手,說道:「花鈴,謝謝妳。」

楚花鈴羞澀的一笑,只見一桌上的人,全都望著她,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的,於是趕緊把手縮了回去。

自從服部玉子把寫好的名單交給邵元節之後,她和歐陽念玨二人,確定了自己的終身,卻反而跟金玄白顯得更疏遠了,看到了未婚夫婿,竟是不如以前那樣自然,反倒更是羞赧。

金玄白是個粗人,完全不明白待嫁女兒心,看到她羞紅著臉,更是美上加美,幾乎有種想要把她擁入懷中,恣意憐惜的感覺。

只可惜如今一室之內,擺了四桌的麻雀牌,打牌的女子,有大半都是他的未婚妻子,使他不敢任意而為,只得尷尬的放開了她的手。

秋詩鳳就坐在齊冰兒的下手,看到他的窘態,似嗔非嗔的看了他一眼,回頭道:「詩音,琴韻,妳們這兩個懶丫頭,明明看到姑爺在吃糕餅,怎麼不知道起身倒杯茶給他喝,還要勞動楚姐姐親自動手,妳們說,該不該打屁股?」

詩音和琴韻二人都是秋詩鳳的貼身丫環,相處宛如姐妹一般,她們此刻端了兩張板凳,就坐在秋詩鳳身後看牌,正看得津津有味之際。

一聽到秋詩鳳的叱責,嚇得她們二人慌忙跳了起來,走到金玄白身邊,垂著頭,襝衽深深一福,詩音裝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道:「對不起,姑爺,是婢子錯了,請你責罰」

金玄白連忙搖手道:「沒錯,沒錯,妳們都沒錯,用不著罰」

何夫人笑道:「賢婿,你對這兩個丫頭太好了,難怪她們都不怕你。」

齊冰兒白了身邊的金玄白一眼,道:「秋妹妹,妳好威風啊,早知道,我就把留在太湖裡的四個丫環全都帶出來了!」

秋詩鳳知道她是在示威,笑了笑,道:「齊姐姐,妳別糗小妹了,好不好?我從小到大,身邊就這兩個丫環,怎麼能跟姐姐妳相比?」

坐在隔壁桌打牌的服部玉子,見到她要和齊冰兒抬槓,趕忙道:「詩鳳,妳膽子好大,坐在冰兒妹妹的下手,還敢跟她頂撞,莫非不想吃牌了嗎?小心她頂死妳,讓妳輸得再也不敢上桌了!」

秋詩鳳聽到服部玉子都開了口,吐了吐舌頭,笑道:「冰兒姐姐,對不起,是小妹失言,妳是大人不計小人過,多餵我吃幾張牌,可以吧?」

齊冰兒得意的昂了下頭,伸手打了張三筒,道:「請妳吃三顆鐵蓮子!」

秋詩鳳眉開眼笑,把那張三筒從海裡撿了起來,放在自己面前,然後把牌推倒,笑道:「冰兒姐姐,謝謝妳,一條龍,清一色,一路發財,大滿貫。」

金玄白聽她嬌聲細語,說出一些麻雀牌術語,覺得極為悅耳,可是卻完全不懂她說的是什麼。

齊冰兒翻了下白眼,側首望著金玄白,道:「哥!都是你坐在這裡,讓我精神不集中,這才放了個大銃,我不管,你要賠!」

金玄白正好把糕餅吃完,於是把茶杯放在矮几上,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笑道:「好!我賠。」

他望向秋詩鳳,道:「鳳兒,妳這什麼大滿貫,冰兒該付妳多少錢?」

秋詩鳳道:「一番二兩,大滿貫是八番,嗯!算起來得要二百五十六兩銀子。」

金玄白吃了一驚,道:「玩這麼大啊?弄了半天,二兩銀子都翻成二百多兩。」

他搖了搖頭,從懷中掏出一疊銀票,挑了張三百兩面額的,放在齊冰兒面前,道:「冰兒,妳們慢慢玩,我先走了。」

齊冰兒斜眼睨了他一下,嬌嗔道:「哥!你怕跟在旁邊付錢啊?溜這麼快做什麼?」

金玄白笑著輕輕的拍了下她的背,道:「哪是這樣,我要去和朱大哥商量一下行程。」

他目光一閃,只見不但同桌上的何玉馥、秋詩鳳都似笑非笑的望著自己,連隔壁三桌上的所有人都一個個停住了手,回頭往這邊望來。

吧咳一聲,他硬著頭皮,道:「這樣吧,玩牌的人,不論是誰,每人發給一千兩銀子作為本錢,若是輸光了,明天就不可以上桌。」

話一出口,室內一陣哄然大笑,坐在牌桌上的十二位女將們,七嘴八舌的紛紛向金玄白致謝,何夫人更是稱讚道:「玄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婿了!玉馥真是沒看錯人。」

何玉馥聽了,笑顏盛開如花,一副心滿意足的樣子。

金玄白一邊分發銀票,一邊接受諸位女將的褒語,心裡卻想起蔣弘武跟自己在蘇州說過的那段「錢是好漢」來:「世間人睜眼觀見,論英雄錢是好漢。有了它諸般趁意,沒了它寸步也難…」

他頗為感慨,忖道:「果真是錢做人,哪裡是人做人?我若還只是一個小野樵夫,恐怕丈母娘也不會對我如此青睞有加了。」

想到以前每月賺不到二兩銀子的日子,不禁暗暗打了個寒噤。

發放銀子之際,樓中一陣鬧哄哄的,初學會玩牌便大膽上桌參與牌局的井胭脂,更是熱情的抱著金玄白,大叫:「姐夫真好!」

她這種大膽作風,反而弄得金玄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望了望隔壁桌的井凝碧,只見她媚眼如絲,迷迷濛濛的,似乎要滴出水來。

此刻,縱然他曾經巫山,陷身在十女**大陣裡,當著一屋的人,也有吃不消的感覺,紅著臉推開了井胭脂,低聲道:「小丫頭,別亂來!」

井胭脂嘟著嘴,挺起了酥胸,道:「誰小了?凝碧姐只不過比我大半個多月而已。」

服部玉子笑道:「胭脂,妳這小泵娘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厚顏起來,竟敢跟凝碧比胸脯誰大?」

哄然大笑聲裡,井胭脂酡紅著臉,站了起來,一把抱住了服部玉子,把發燙的臉頰貼在她的秀靨邊,撒嬌的道:「傅姐姐,我不來了,連妳都在欺負我。」

服部玉子瞄了手足無措的金玄白一眼,低聲道:「胭脂,妳不來了,乾脆跟妳姐夫一起去吧!以後也把妳收了房,好不好?」

齊冰兒看到井胭脂雙頰暈紅,低垂著頭,雙眉一挑,嚷道:「傅姐姐,妳別再出餿主意了!大哥如今已有**位夫人了,妳還要給他納妾啊?」

服部玉子扭過螓首,睨了齊冰兒一眼,笑道:「喲!冰兒妹妹又吃醋了?看看妳這樣子,真是逗人喜歡。」

齊冰兒輕啐一聲,道:「呸!誰吃醋了?我是怕大哥的身體吃不消!」

此言一出,轟堂大笑。

服部玉子笑道:「少主沒問題的,誰教他是神槍霸王了。」

她這句話語帶曖昧,脫口之際,想起那夜在天香樓的復壁中窺視的香艷情景,頓時也覺得有些口乾舌燥起來,不由自主的端起矮几上的香茶,喝了一口,潤了潤喉嚨,這才覺得舒服許多。

金玄白似乎也體會出她話中的雙關意味,一臉窘色,抓了抓後腦勺,匆匆的告別諸女,便逃下樓去。

下樓之際,又聽到樓中傳來陣陣嬌笑,接著便是楚花鈴在一片笑聲裡,提起了金玄白誤把仇十洲的春宮畫當成了武功秘笈的那段糗事。

金玄白不敢仔細聽下去,匆匆的出了雲聚客棧的大門,忖道:「花鈴這個丫頭怎麼啦?

明明是嬌羞可愛,怎麼如今也放肆起來?看來是跟玉子一起學壞的。」

他雖是這樣想,其實心裡倒也頗感甜蜜,因為樓上這些美麗的女子,除了幾個丫環之外,以後都是他的妻子,這些閉月羞花的美女,相處如此融洽,沒有給他增添任何煩惱,真是讓他高興。

他彷彿有些失魂落魄的一路想著心事,大步往鎮前行去,對於客棧前守衛的忍者們,以及在街上見到他,紛紛下跪行禮的內行廠番子,全都視如不見,僅是點了下頭,便當作回禮。

一直快要走到鎮口,看到了那一百多座軍帳時,他才從串串甜蜜的回憶中清醒過來,定了定神,只見帳前數十名守衛的衛所軍士,全都跪滿一地。

他揮了揮手,道:「你們都起來吧!」

那些守衛人員站起之後,抬頭挺胸,全都以敬仰的目光望著他。

金玄白走了過去,問道:「朱侯爺在帳裡嗎?」

那個領頭的軍士,躬身道:「敬稟侯爺,朱侯爺在帳裡正和邵道長談論機密要事,請容小的進去稟報。」

金玄白也不知朱天壽和邵元節在談什麼機密大事,連自己過來,還要通報,點了點頭,道:「你通報一聲,就說我要求見逍遙侯爺。」

那個軍士應了一聲,轉身走到大帳之前,還沒開口,帳門已被掀了開來,邵元節剛一現身,便大聲呵叱:「混帳東西,連金侯爺都不認得了?他過來還要通報什麼?莫名其妙!」

嚇得那個軍士臉色大變,當場彬倒,磕頭有如搗蒜,驚駭萬分的道:「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金玄白看了過意不去,趕忙道:「邵道長,你不用怪他了,這也是他的職責。」

邵元節餘怒未息,道:「什麼職責?真是瞎了狗眼的東西,貧道叮囑他們小心守在帳外,並不是要防自己人,怎可如此待你?」

金玄白見他神態有異平常,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得又勸說了兩句,邵元節才面色稍緩,拉著金玄白的手,走進大帳之中。

金玄白進入帳內,只見朱天壽身著白色綢衫,斜靠在錦被上,兩個年輕女子分列左右,各自持著一柄鵝毛羽扇,替他扇風,一個小太監,不知是張忠還是張雄,正盤腿坐在朱天壽腳前,抱著一條腿在捏腳。

朱天壽瞇著眼,一臉舒服樣,見到金玄白進來,笑了笑,睜開眼道:「云云¯蕙,妳們回去侍候愷兒,這裡暫時用不著妳們了。」

云云和蕙蕙二女,放下手中的羽扇,跟金玄白行了個禮,這才扭著細腰,裊裊走出大帳。

朱天壽坐了起來,道:「張忠,這裡也沒你的事,去洗個手,等會傳喚你再過來。」

張忠應了一聲,替朱天壽穿好鞋襪,又跟金玄白磕了個頭,這才離帳而去。

朱天壽見到金玄白和邵元節仍是站著,忙道:「賢弟,你站在那裡做什麼?過來這裡坐著,愚兄正好有事和你相商。」

金玄白見他表情有些嚴肅,也不知他有什麼心事,走到朱天壽身邊,靠著矮几坐了下來。

朱天壽等到邵元節也盤膝坐下,這才一哼道:「賢弟,胡定德已經問出口供了,昨夜領著五百名叛逆,殺進鎮裡,又放火燒鎮的人,是劉賊秘密訓練的親兵。」

金玄白已知道大部份內情,並無驚訝之色,點了點頭,道:「果真如此,並無意外。」

朱天壽道:「這批人是直屬於劍神高天行的麾下,總共有二千五百人之多,分為金、木、水、火、土五隊,昨夜來犯的五百人,正是所謂的金隊,其領頭者,也就是被賢弟你親手擒下的那人,便是金尊者。」

他頓了下,又道:「這批人統稱衛龍神甲兵,每人身上都穿有銀鱗軟甲,刀槍難入,而且他們的武功駁雜,據那亂首金尊者所供,除了高天行之外,尚有四位護法長老傳授各種武功。」

說到這裡,他似乎覺得口渴,端起矮几上的小茶壺,喝了幾口茶,繼續道:「這裡面最奇怪的是,連金尊者都不知道那四位護法長老是什麼來歷,甚至連他們的真正面目都不清楚,賢弟,你說奇不奇怪?」

金玄白道:「大哥,這裡面雖有些蹊蹺,卻並沒什麼難以想像的事,因為這批所謂的姨龍神甲兵,就是高天行為了振興明教的基本勢力。」

他頓了一下,道:「這五行尊者,就是早年明教的五令令主,只是換了個名稱而已。」

朱天壽哦了一聲,望向邵元節,道:「道長,胡定德怎麼沒把這樁事查出來?」

邵元節苦笑了一下,道:「那個金尊者受過特殊的訓練,熬刑的本事極為了得,胡千戶費盡九牛二虎之力,只查出一些皮毛,還是貧道施出抽魂鎮魄的道法,才讓他招出這些事。」

他稍稍一停,望向金玄白道:「金侯爺,受到貧道法術抽魂之人,絕不會有絲毫隱瞞,他說不知道護法長老是誰,就一定不知道,否則他不會把聶人遠的真正身份都說了出來。」

金玄白哦了一聲,問道:「邵道長,聶人遠那廝,莫非還有什麼了不起的身份來歷?」

邵元節點頭道:「據金尊者劉豪說,聶人遠是高天行的私生子,也是他多年以來,蓄意栽培的傳人。」

他笑了笑,繼續道:「朝廷所設之錦衣衛,從太祖皇帝開始,便只有一位指揮使,這個職位,如今是由張永張大人執掌,除了指揮使之外,另有同知二人,僉事二人,鎮撫二人…」

金玄白聽他說著說著,又提到了錦衣衛的編制,記起了蔣弘武,道:「蔣大人不就是錦衣衛的同知嗎?」

邵元節頷首道:「不錯,除他之外,此次隨貧道去斷劉賊龍脈的勞公秉便是昔日南鎮撫司的鎮撫。」

他目光一閃,道:「侯爺可知道,那聶人遠去年已被劉賊任命為錦衣衛僉事,有四品官位。」

朱天壽突然一拍矮几,怒道:「錦衣衛的編制,乃太祖皇帝親手所定,劉賊竟敢壞我祖制,把聶人遠任命為僉事,其心可誅!」

金玄白聽他提到了「壞我祖制」這句話,心中一震,愕愕的望著朱天壽,忖道:「他這麼說,莫非以皇家人員自居,難道他以為他姓朱,也是一位王爺不成?」

他正覺自己這個想法太過荒謬之際,朱天壽又道:「這也還是一件小事,最令人不可思議的還是,他把這批人命名為衛龍神甲兵,分明心存不軌,有叛逆之圖。」

金玄白輕歎了口氣,只聽邵元節道:「侯爺,你不用生氣,皇上英明,此事早有定見,你也不用多擔心了,有金侯爺在此,別說是只有二千多人的神甲兵,就算來二萬,又能如何?」

朱天壽聽出邵元節的弦外之音,是勸自己節制一下,別在一時虱之下,洩漏了身份,反倒不妙。

他點了點頭,道:「道長說得不錯,有金賢弟在此,還怕什麼衛龍神甲兵?」

金玄白猶豫了一下,道:「大哥,據我所知,高天行所秘密訓練的這批人,可能並不是單純的為劉賊所用,而是他用來復興明教的基礎。」

朱天壽訝異的哦了一聲,望了望邵元節:「此話怎說?」

他欠了欠身子,道:「賢弟的意思是他們在互相利用而已?」

金玄白點了點頭,把昨夜遇見李亮三來訪,結果發現有人窺視,然後追到河邊的經過情形說了一遍。

朱天壽和邵元節面面相覷了一陣,邵元節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態,道:「金侯爺,你面對三大門派的前任掌門人,竟然還能全身以退,真是奇跡了!」

金玄白雖然證實了心中的想法也吃了一驚,問道:「邵道長,你的意思是,那個大和尚是少林前代的掌門,而蒙面的道士便是武當上代掌門青木道長?」

邵元節點頭道:「那青木道長最是崇拜武當開山祖師張三豐了,傳聞張道長不修邊幅,一身邋遢,外號張邋遢,故此青木道長亦倣傚張三豐,長年不洗澡,所以被少林空性掌門戲稱臭道士。」

他笑了笑,繼續道:「他們二人的交情已有三十多年之久,雙方戲謔相稱,卻是從未翻過臉。」

金玄白恍然大悟道:「哦,原來如此!」

朱天壽問道:「邵道長,可是他為何要蒙著臉呢?難道他們原先便準備聯手對付金賢弟嗎?」

邵元節道:「青木道長縱是不喜潔淨,卻生性極為高傲,想必蒙面而來,為的是不願被人認出他的身份,並非有意針對金侯爺。」

朱天壽哦了一聲,道:「賢弟,這件事你怎麼不早說?也免得我們多操心!」

金玄白聽出他話中已有埋怨之意,坦然道:「因為我今晚和華山大俠有約,看他要說些什麼,才能綜合所有的情況之後,再詳實的稟告大哥,所以才暫時沒有提起此事。」

「哦,原來如此!」

朱天壽笑道:「早知道這樣,我和邵道長就不必多操心了。」

他望向邵元節,道:「邵道長,請你把不久前收到的密報,跟金賢弟說一說,看他有什麼主意。」

邵元節點頭道:「金侯爺,半個時辰之前,從驛站傳來兩封密報,一封是由諸葛明大人所發,信中說,他已從東廠的秘站得到消息,大批西廠密諜出了北京,好像是針對他們而來,所以要請示侯爺,該戰還是該退。」

他頓了一下,又道:「這批人來歷不明,諸葛大人雖是手邊實力雄厚,卻也有些擔心,故此準備和蔣大人會合一起。」

朱天壽笑了笑,道:「原先我還在擔心這批人的來歷,如今終於確認他們就是高天行所率領的那批衛龍神甲兵!」

金玄白見他神情輕鬆,知道他已經放下心來,不復像剛才那樣緊張,也跟著他笑了笑。

朱天壽望著他真摯的笑容,覺得自己像是吃了顆定心丸,繼續道:「這些傢伙還真是狡猾,明明是劉賊手下密諜,卻混淆視聽,冒充西廠人員,顯然是要讓我們誤導方向。」

金玄白心想,朱天壽這一趟打著明教的旗號,公然的穿州過府,顯然也是混淆視聽,希望把明教暗中潛藏的力量,吸引出來,一舉殲滅。

如今這個計策果真有效,把金尊者率領的這批衛龍神甲兵引來,一夜之間,便殺了這五百餘人。

他在思忖之際,邵元節道:「如今我們既然知道他們的底細,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在江湖上把這批人逐一殲滅,就等於斬斷了劉賊的一條臂膀。」

金玄白點了點頭,問道:「邵道長,蔣大人傳來的密報,是不是也提到了這樁事?」

邵元節道:「蔣大人到目前為止,還沒碰到那批神甲兵,他只是傳來好消息…」

金玄白眼中神光一閃,問道:「什麼好消息?」

邵元節道:「太行山綠林盟總寨已被攻破,盟主鞏大成已經死於刀下,隨他而亡的各幫各派瓢把子,約有一百四十餘人,匪徒更是不計其數。」

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道:「如今,我們可以全力的對付高天行所統領的神甲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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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5
陽光普照大地,午後的氣溫頗高,沒有一絲涼風。

昨夜的一場大火,燒掉了鎮上一百多間民房,空氣裡仍然瀰漫著焦臭的氣味。

一個上午的時間,經過江彬的指揮,那些衛所軍士合力在街尾後面的空地上,挖了一個大坑,把昨夜被殺死的衛龍神甲兵,全都埋在裡面。

那些衛所軍士本來都是用布巾捂著口鼻,無可奈何的處理屍體,可是當他們發現這些死者每人身上都穿著銀鱗軟甲,囊中最少也有二三十兩銀子時,全都非常勤坑邙且樂意的搶著處理這些屍體。

當然,經過他們處理之後的屍體,每一具軟甲都已被脫卸下來,囊中的銀兩也都被掏了出來,樂得那些原先埋怨連連的軍士,全都一個個笑呵呵的。

四百多具屍體,身上攜帶的銀兩,包括碎銀和銀票在內,多達二萬兩之巨,全都堆在江彬的面前。

江彬等到全部的屍體都被掩埋好時,望著地上堆得像小山一樣的銀鱗軟甲,吩咐軍士們到水井裡去挑來十幾桶井水,清洗乾淨。

他非常乾脆,凡是參與掩埋工作的軍士,每人可分十兩銀子,參與挑水清洗軟甲的人,則又可多分二兩碎銀,樂得那二百多個軍士全都笑聲不斷。

當時的一個衛所軍人,每個月的薪俸,還不到二兩銀子,如今參與掩埋工作的人,平空落得十兩銀子入袋,可說都是發了筆小財,怎不叫他們不歡快萬分?

江彬等到軍士們清洗完了軟甲,領著這些部下,扛著軟甲,用兩個大木桶裝著銀子,回到了架設在街首鎮外的軍帳裡。

由於這個大鎮橫豎只有五條街,鎮上只有三間客棧,朱天壽隨行人馬多達千人,三間客棧都不夠住,還得留一間給金玄白家眷和所帶的五湖鏢局鏢師們,所以江彬帶著上千的衛所軍士們,便只能在鎮外空地搭起了一百多座軍帳,就地埋鍋做飯。

朱天壽原先住在客棧裡,夜裡外敵入侵,十幾處火頭從四處燒起,他便在邵元節和謝愷兒的陪伴下,經由胡定德帶著二百名原先的東廠番子護衛,躲到鎮外的軍帳裡去避難了。

邵元節顧到了朱天壽的安全,還把金玄白調撥過來的給他充當明教教眾的五十名忍者,全部派在軍帳四周警戒。

而真正的明教教眾,則全都在二十八星宿女的分配下,應付入侵的來敵。

朱天壽知道金玄白帶著女眷就住在街尾的雲聚客棧裡,所以對入侵之人,根本沒感到一絲畏懼,相信有這麼一個天下第一大鏢客在此,任何敵人都不可能殺進軍帳裡來。

只謝愷兒關心手下的星宿諸女,送他進入軍帳之後,便匆匆離去,否則他更心安了。

有生以來,朱天壽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綾羅綢緞,住的是瓊樓玉宇,就算出了北京,避禍江南,一路上也是前呼後擁,住的都是高樓華廈,何曾躲到軍帳裡過?

可是人性極為奇怪,住邊了華屋,進了陳設簡單的軍帳裡,倒讓他有種新鮮感,所以昨夜住了進來之後,一直不願意搬回客棧。

邵元節無可奈何,只得陪著他同住一帳,等到金玄白擒下一名尊者,趕來探視他時,也被逼著留在軍帳裡,蓄著錦被,喝著溫好的美酒,吃起宵夜來。

金玄白從河邊趕回之後,正好碰上衛龍神甲兵在金尊者率領之下,放火燒屋,分從五路殺進鎮裡。

雲聚客棧附近,有高橋五十四和大橋平八郎統率的一百多名忍者在警戒,他們首先便遭遇到了這些入侵的衛龍神甲兵。

經過一場激戰,忍者先是一輪暗器,再來又是狠辣的一輪急攻,在必殺九刀的強大威力之下,縱然那些身穿軟甲的所謂神甲兵,武功都在水平之上,卻擋不住三刀,一百多人全都死在一條短街上。

至於那些信心十足,勇猛無儔的忍者,則只是傷了八人,沒一個死於鬼頭刀下。

這八個傷者沒有受到褒揚,反而被高橋五十四痛罵了一頓,要他們傷好之後,每天揮刀三百次,磨練刀法,務必提升戰力。

金玄白趕回時,正好碰上高橋五十四在訓話,這個中忍一見到金玄白,馬上跪下來請罪,要求少主給予自己嚴厲的處分。

因為那八名受傷的忍者,全都是他帶領的林組下忍,而風組組長大橋平八郎的手下忍者,無一受傷,表示高橋五十四監督不周,訓練不足,必須自請處分。

金玄白眼看鎮中失火,交代這些忍者辟出防火牆,然後找水救火,自己則趕往前街探視朱天壽。

他一點都不擔心住在雲聚客棧裡的未婚妻子,因為那些美女們經過兩個多月的苦練,每人的武功都提升不少,比起過去,何止升高了一個層次,簡直是突飛猛進。

包何況裡面還有何玉馥的母親和風氏姐妹在內,以她們的武功修為來說,就算是像空性大師、青木道長那種絕世高手來此,也絲毫佔不到便宜。

所以金玄白見到五十多名忍者在客棧門口守著,馬上便想到了朱天壽的安危。

他一路奔去,正好遇到金尊者領著一百多名衛龍神甲兵殺入鎮中,被明教五旗人馬攔住,雙方展開激戰。

金玄白手持追日劍,劍芒射出,足足有一尺多長,凡是碰到他的神甲兵,縱然身穿軟甲,尋常的刀槍無法穿透,卻是經不起金玄白一劍,便已透體身亡。

他連續殺了十多名神甲兵後,終被怒氣滿臉的金尊者截住,不過以他的修為,也只多支持了三招,便被金玄白一掌拍昏。

金玄白髮現所擒之人,儼然是這些藍衣大漢的首領,於是為了得到口供,這才留下他一條性命。

他拎著金尊者趕到了客棧門口,被告知朱侯爺已躲到軍帳裡去,於是又匆匆趕往鎮外。

胡定德領著內行廠的番子守在第一層,見到金玄白走來,趕緊上前行禮。

江彬帶著衛所軍士分散在四處,一見金玄白趕來,也加速搶去叩拜這位侯爺。

金玄白看到了胡定德,想起了東廠用刑的花樣極多,於是把昏迷的金尊者交給了他,要胡定德親自偵訊,務必問出口供。

胡定德認為自己受到了侯爺的重視,欣喜萬分的帶著十名親信去偵訊俘虜。

江彬看到這件美差落在胡定德手裡,心裡頗是鬱悶,不過外表上卻更加的恭敬,終於讓金玄白注意到他的慇勤。

於是他在江彬領著,走向朱天壽所住的軍帳時,特別交待這位千戶大人,務必在戰局結束之後,把所有的死者都掩埋妥當,免得曝屍街上,引起瘟疫。

江彬原先還極不樂意,只是上命難違,只得唯唯諾諾的答應了,並且還命伙夫就地生火,替侯爺們炒菜溫酒,親自端著食物進入帳中,伺候二位侯爺和國師。

他的細心獲得朱天壽當面誇獎,並且明確的告訴他,等到行程結束,就會升調他的官職,而且所調的任所由他選擇。

江彬高興得一夜未能安眠,次日一大早便叫了二百名軍士,親自領軍去抬屍體,洗大街。

此時,他昂首闊步的走在大街上,不時回頭看著手下的軍士們抬著銀鱗軟甲,扛著大桶白銀,再摸懷中的一疊銀票,只覺渾身舒暢,飄飄欲仙。

空氣裡瀰漫的一股焦臭味,此時嗅入鼻中,也不再有任何厭惡,比較起來,好像比大同府妓女的脂粉味,還要好聞。

他回到軍帳,已過了午時三刻,那些留守的數百名衛所軍士都還沒用餐,全都坐在臨時搭好的飯桌邊等著他。

江彬意氣風發,命令手下把銀鱗軟甲堆在大幾之前,然後自己提著兩大桶白銀,走進帳裡。

軍帳之中,此時已鋪上了三層厚厚的毛氈,加了五床錦被,兩張矮几拼在一起,上面擺著十道菜。

金玄白、朱天壽、邵元節三人坐在毛氈上,正在飲酒談話,而謝愷兒則帶著云云,一人一邊,替三人倒酒,帳中瀰漫著一片酒香。

江彬恭敬的稟報,從敵人身上取得軟甲四百三十七具,外帶白銀一萬六千二百兩,敬請兩位侯爺裁示,該如何處理。

邵元節當場吃了一驚,訝道:「這些人到底是什麼來路?怎麼每人身上都穿著軟甲?」

他昨夜護著朱天壽住進軍帳,始終沒和那些藍衣大漢接觸過,是以一聽此事,馬上便感到不可思議。

因為在宮吞衛身上,也都每人穿著鎖子甲,這些甲冑和駐防邊疆的軍士們所穿的鐵甲不同,都是由巧匠以精工打造,只有十多斤重,不影響行動。

筆此他一聽來犯之人都身穿軟甲,馬上便想到了宮中侍衛身上,沒等江彬回答,馬上又道:「江千戶,請你把一具軟甲拿進來,讓貧道看看。」

江彬應聲出了軍帳,朱天壽卻把目光放在那兩大木桶的銀子上面,訝道:「死了四百多人,搜出一萬六千多兩銀子,豈不是說,每人身上最少揣了二十兩銀子?」

他臉色微變,道:「這些叛逆來路十分可疑,不知有沒有查出來他們的身份?」

邵元節道:「胡千戶曾經來過一次,侯爺你正好在入睡,所以貧道不敢驚動,據他說,那個被金侯爺擒下的叛逆,極能熬刑,至今都未吐露出一句口供!」

朱天壽臉色一沉,斥道:「真是沒用的東西,連問個口供的小事都做不好,還能幹什麼?」

江彬這時提著一副銀鱗軟甲走了進來,雙手呈給邵元節。

朱天壽看了他一眼,道:「江彬,你先去吃飯,吃完飯去問口供,一定要查清這批叛逆的來歷。」

江彬聽到朱天壽把自己的官銜都免了,逕自直稱自己的姓名,知道已在侯爺心裡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恭敬的應了一聲,退出軍帳。

邵元節看了看手裡的銀鱗軟甲,道:「侯爺,這種軟甲以精鋼打造成鱗片狀,然後用銅絲混合著絲線串結成甲,比起錦衣衛所穿的鎖子甲要貴重,可能不是民間一般的鐵匠鋪的師傅能夠鑄造出來的。」

朱天壽接過軟甲,放在手裡摩挲了一下,臉色陰沉的點了點頭,道:「道長說得不錯,這是…」

他警覺的看了謝愷兒和云云一眼,閉上了嘴,放下軟甲,才說道:「現在多想也沒用,吃完飯再說吧!」

金玄白一直沒有說話,默默的喝著酒,其實他的心裡卻是明亮如鏡,知道昨夜來犯的這批「叛逆」,便是盛琦口中所稱的衛龍神甲兵。

這批人都是在西山這個地方,接受高天行的訓練,目的便是保護九千歲劉瑾的安全。

一想到從三大掌門人口中說出「九千歲」這三個字,金玄白不禁毛骨悚然。

他明白,自己無論如何都要從盛琦口中問出個結果來,否則他們和高天行連成一氣,成為劉瑾的爪牙,豈不是為天下製造更大的災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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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4
夜風吹動,火仗風勢,燃燒得更加厲害了。

十幾處的火頭,到處竄起,捲著漫天的黑煙,遮天蔽地,熊熊的火光裡,人群逃竄,呼天喊地,卻是看不見人救火。

當李亮三和撲天雕、翻天鷂子三人,逃到了鎮外桑田,眼看鎮裡處處燃燒,烈火奔騰,不禁看傻了眼。

陣陣濃煙,隨風捲過來,逼得他們退出數丈。

撲天雕駭然道:「怎麼會這樣呢?」

李亮三飛身躍上一株大桑樹的樹帽,凝目向鎮中望去,只見鎮裡人影幢幢,有人忙著辟出火牆,有人推著水車救火,也有人在激戰之中。

閃爍的刀光劍影,映著沖天的火光,每一張臉都在扭曲著,猙獰萬分,隨著刀起頭落,鮮血飛濺,都看不清楚是誰在殺誰,只見到一具具的屍骸落地。

李亮三倒吸一口涼氣,躍了下來,不想繼續再觀看這種殘酷的畫面。

撲天雕和翻天鷂子圍了過來,急著詢問狀況,李亮三搖了搖頭,道:「太慘了,鎮裡擠著數百上千人,在整條街上殺來殺去,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殺誰,真是血腥。」

撲天雕道:「莫非這些人是專門來對付明教徒眾的?」

李亮三還未說話,眼前人影一閃,金玄白已平空的出現在他們面前,就像鬼魅從地底下冒出來一樣,嚇得他們三人都退了一步。

李亮三看清楚是金玄白之後,定了下神,忙道:「金大俠,剛才那個蒙面老道是武當前任的掌門人青木道長,他是在下的啟蒙恩師。」

金玄白點頭道:「我知道,其他二人,一位是少林的前任掌門空性大師,另一位則是華山派昔日的老掌門人。」

李亮三和撲天雕、翻天鷂子三人,早先便對金玄白敬畏有加,剛才又親眼看到他以一敵三,竟然把武當、少林二派的前任老掌門人都壓了下去,更是視他如神人,眼中充滿著崇敬之色,看得金玄白有些毛骨悚然。

他抓了抓頭,有點不好意思的道:「李盟主,謝謝你趕來通知,不過此事已非楊子威所能解決,請你轉告他和林大俠,我按照原定計劃,趕往湖北而去,就不和他們見面了,請他們就此返回武當。」

他看到李亮三恭敬的束手而立,淡淡一笑,道:「我剛才已經警告過了三位老掌門人,青木道長會把我的話轉告黃葉道長,想必武林各大門派也不會以我為敵,故此,這場武林紛爭,涸旗便會平息下來。」

李亮三心悅誠服的道:「如此一來,在下就放心了!不然師門遭劫,武林大亂,也非在下所願。」

金玄白凝目看了看遠處火光,道:「李盟主,在最近三個月之內,你務必嚴格的約束盟下所有的幫派,不可像往日一樣行走江湖,不然恐有不測,到那時,傷了我們之間的情面,就難以彌補了。」

李亮三頷首道:「這個在下省得,請大俠放心。」

金玄白看他一臉虔敬之色,覺得此人雖然投身綠林,倒也不狼忠義之人,尤其他昔日被武當逐出門牆,多年之後,猶是不忘師恩,為武當和崑崙兩派的安危,千里奔波,希望能彌平禍端,的確難腦粕貴。

他沉吟一下,從囊中掏出一塊令牌,道:「李盟主,這是朝廷新近成立的內行廠番子們所佩帶的腰牌,你拿去帶在身上…」

他把腰牌交給李亮三之後,繼續說道:「如果你遇到官方人員或是東、西二廠的番子查詢,盡可取出此一腰牌,一定可以保你安然無恙。」

李亮三雙手接過令牌,顫聲道:「謝謝大俠!」

金玄白道:「內行廠的職權凌駕於東、西二廠之上,你切勿隨便亮出此一腰牌,做出逾越之事,否則遭到大檔頭追捕,就別怪我了!」

李亮三躬身道:「是!在下敬領大俠教誨。」

金玄白笑了笑,又補了一句,道:「如果有人問起這塊腰牌之事,你就告訴他,此乃內行廠右指揮使金侯爺所發,有事叫他直接找我就行了。」

他稍稍一頓,揮了下手道:「你們快走吧!我要到鎮裡去看看,到底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鎮上縱火行兇!」

李亮三還想問幾句話,眼前一花,金玄白的身形由濃而淡,瞬間便已消失了蹤影。

他望著濃煙幢幢、火光熊熊的遠處,只覺一陣毛骨悚然,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歎道:「這哪裡還是輕功?簡直是神行無影的仙術。」

撲天雕喃喃的道:「真不知道他是怎麼練的,難怪連少林派的空性大師都會說金大俠太可怕了。」

翻天鷂子縮了縮脖子,道:「幸好我們站對了一邊,沒有和他為敵,不然恐怕就跟北六省綠林盟一樣,數十個幫派就此滅了!」

李亮三深以為然,點了點頭,道:「原先我們的推算,果真沒錯,這一次朝廷用金大俠為指揮使,成立了內行廠,恐怕目的便是對付江湖人士。」他歎了口氣,道:「可惜那黃葉掌門,竟然不知大禍臨頭,還召開什麼掌門會,要對付神槍霸王,分明是自找死路,真是可歎又可憐!」

撲天雕道:「盟主,你為了報答師恩,這些日子也夠辛苦了,我們還是別涉入太深的好,免得惹火上身。」

李亮三搖了搖頭,道:「我不能眼看他們陷入絕境,一定要盡力挽回,至於做不做得到,就非我能預料的。」

他看了看手裡緊握的那塊腰牌,只覺世事變幻,有時真的荒謬無比,自己出身武當,後來被逐出門牆,改投崑崙門下,應該算是正派門下弟子。

可是卻莫名其妙的成了南七省綠林盟的盟主,整日裡和那些

黑道、綠林人物來往,盡避切實遵行著「盜亦有道」的江湖古訓,卻總難免做些見不得光的昧心事。

如今再度和神槍霸王相逢,被他如此看重,竟然把代表內行廠番子身份的腰牌賜給了自己,用來保身。

如此一來,整件事變得更加荒謬,自己從一個綠林魁首,竟然變成了朝廷爪牙,這種身份的轉換,幾乎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剎那之間,李亮三思潮泉湧,前塵往事,全上心頭,歎了口氣,道:「俗話說,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我盡力去做,管它成不成功,總之問心無愧就行了。」

撲天雕和翻天鷂子明白他話中之意,全都以飲佩的眼光望著他。

突然,撲天雕發出一聲怪笑道:「盟主,你有沒有想過,身為綠林盟主,麾下有一百多個幫派、山寨、跺子窯,應該和所謂的名門正派是對頭,如今卻為這些人的安危,幾乎跑斷了腿,此事若是傳揚開去,豈不是笑掉他人的大牙?」

李亮三苦笑了一下,翻天鷂子卻道:「盟主,屬下支持你,無論是上刀山,下油鍋,我都跟你一起走!」

李亮三緊緊的握住了他的手,感動的道:「好兄弟,謝謝你了。」

撲天雕道:「盟主,你雖然做的是傻事,可是我也支持你,無論火裡火去,水裡水去,我都陪你到底就是了!」

李亮三隻覺眼中有些濕潤,伸出另一隻手,緊緊的握住了撲天雕的手,哽咽的道:「你們都是我的好兄弟!」

撲天雕發現他手裡仍然握著內行廠的腰牌,接了過來,放在眼前一看,道:「盟主,如果這塊令牌果真如神槍霸王金大俠所言,這麼管用的話,我們可以好好的利用一下…」

他興奮的道:「說不定我們可以憑此調動湖北的衛所軍士,封住武當山,然後強制將各派趕至的掌門人和弟子一起驅離武當,豈不是可以消弭這場禍事?」

翻天鷂子兩眼放光,咧開大嘴笑道:「若是調不動衛所兵馬,我們可以號召千兒八百的各路幫派中的好手,冒充內行廠人員,上山強制驅離那些名門正派的傢伙。」

李亮三聽到他們如此大膽而又荒謬的建議,嚇了一跳,接過撲天雕手裡的腰牌,揣進了懷裡,沉吟片刻道:「此事太過荒唐,不可貿然為之,得要從長計議。」

撲天雕道:「盟主,你得盡快拿定了主意才行,你沒看到那一夥人,打著明教的大旗,公然穿州過府,分明是朝廷設下的陷阱,我看大概不是什麼真的明教教眾。」

翻天鷂子也點頭道:「北六省的跺子窯毀了數十所,江湖傳言,都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神槍霸王帶人所為,可是他本人卻在此,依屬下看,這是一個陰謀,完全是用來對付江湖上黑白二道,所以我們得趕緊行動才行。」

李亮三聽他說得有理,不由打了個寒噤,道:「走!我們快去和插翅虎他們會合,大家商議一下,看看該怎麼做。」

他們三人沿著鎮外的田埂,飛掠而去。

他們身影剛剛消失在黑暗中,盛琦已從十丈開外的桑田旁現身而出。

他望著李亮三等人消失之處看了一眼,只覺心潮起伏,猶未平息,輕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唉!這是個什麼世道?怎麼江湖上黑白顛倒,人鬼難分起來?綠林賊寇抱著江湖道義,一腔熱血想要弭平危機,而所謂的正派人士卻為了一些私怨,竟罔顧武林規矩,江湖道義,準備要對付一個手握大權的神槍霸王,真是自尋死路!」

他感慨了一下,往右望去,只見二十多丈之外,那些在燃燒中的民房,此時大火連成一氣,有些越燒越旺,有些外緣的房舍已化為灰燼,只有斷垣殘壁裡仍有些黑煙冒出來。

許多鎮民衣冠不整的從火區逃了出來,幾乎全都是只穿著中衣,光著雙腳,他們攜老扶幼的逃向鎮外的空地,每一個人都是面孔烏黑,衣衫凌亂。

那些人陸續的從鎮裡逃出,聚集在鎮外的空地上,有人在哭泣,有人在詛咒,加上小孩的哭鬧聲,吵成了一團。

盛琦心生惻隱,不忍再多看下去,向左繞了半圈,走進一間已化為灰燼的土屋,抹了兩把黑灰塗在臉上,然後解下背上的長劍,脫去外袍,捲好了劍,夾在腋下,朝鎮中心緩步走去。

連綿的屋舍,蜿蜒過去,一條長街幾乎燒掉了一半,盛琦過了兩條街面,只見前面的一排房屋已燒得只剩下整片斷垣殘壁,只有一些餘燼仍在冒煙。

他飛身穿越這排廢墟,才看到前面整齊的民房,混濁的空氣裡充滿著煙臭味,逼得他只能屏住呼吸,躍上了那排完好的房舍屋頂,才敢暢快的吸起氣來。

這裡算是鎮尾,全都是低矮的民房,罕得看見有二樓建築,可是迎風吹來一陣血腥的氣息,幾乎使得盛琦嘔吐起來。

他俯首望去,只見街上一片狼藉,除了有凌亂的傢俱、桌椅板凳之外,還有數十具屍體和散亂遍擲各處的兵刃。

盛琦翹首遠望,只見二十多丈之外,尚還傳來兵刃敲擊的聲響,此處十多丈遠,已無人跡。

他躍下了地,略一查看,發現那些死者上身完好,七成以上都是割喉一刀致命,其他的三成則是四肢中了暗器,流血而死。

盛琦從一個死者身上拔出兩枚暗器,發現一枚是星形,另一枚則是十字形,鏢身中間都有一個小孔,形狀是他以前從未見過的。

他放下暗器,撕開了一具屍體的染血外衣,發現裡面果真穿著銀鱗軟甲,不禁凜然忖道:「從這些人的穿著和他們丟下的鬼頭刀看來,顯然這批人便是高天行訓練的五行軍營中的衛龍神甲兵,可是他在半個月前還在河南,怎麼這麼快就帶人趕到了江西?」

大略的一看,整條街上雜亂無章的倒了最少有一百七八十具屍體,盛琦不能一一檢視,自然不知這些死者是不是都來自為了衛護劉瑾所設的五行軍營裡的衛龍神甲兵,或是還有鏢局裡的鏢師。

他飛身躍上了屋頂,沿著屋脊向前掠去,一直奔出七八丈遠,便看見對街一連數間二層高樓,樓前懸著一塊大匾,寫著「雲聚客棧」四個大字。

客棧門口掛著四盞燈籠,用竹竿高高挑起,樓前站著二三十名灰衣壯漢,他們每一個人都手持繡春刀,卻沒有一個出手,全都望著街上正在拚鬥的幾群人。

盛琦伏於屋脊往下望去,只見一百多個手持鬼頭刀,身穿藍色勁裝的大漢,正結成九個刀陣,圍住了九個女子,正在激烈的交手。

那些女子有老有少,手中揮舞著兵刃,動作迅捷如飛,劍上寒芒閃爍,雖被困在刀陣中,卻個個勇猛如虎,反而操縱著大半的攻勢。

她們顯然知道這些手持鬼頭刀的藍衣大漢,身上全都穿了軟甲,所以每一劍出手,攻的都是四肢和頭部,逼得那些藍衣大漢左支右絀,若非憑藉刀陣的運轉,佔了極大的優勢,早就喪命了。

盛琦認出這些藍衣大漢正是高天行過去幾年裡,在西山秘密基地所培訓的衛龍神甲兵,也深知這些人武功都頗具修為,每一個人放到江湖上,都可以成名於一方。

然而這些人面對那些身穿綢衣繡服,長得閉月羞花的女子,卻非要結成刀陣,才能自保。

由此可見,那些年輕的美女,個個都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就算自己的徒兒何康白來此,也不見得能夠取勝。

他一想到何康白,驀然見到一個身穿水藍勁裝、頭紮花布巾的美女,手中長劍一絞,砍下了一個衛龍神甲兵的一條右臂。

慘叫聲裡,鮮血飛濺,那個女子劍式一轉,劍光流動,竟然燦化出七八朵梅花。

隨著梅影乍起乍沒,又有兩名藍衣神甲兵喪命在她劍下,屍身跌落出去,頓時刀陣出現破綻。

盛琦兩眼放光,驚喜的忖道:「這不是本門的寒梅劍法嗎?她…她莫非就是小馥?」

凝神看了一下,發現那個年輕女子滿臉殺氣,杏眼圓睜,完全不似自己記憶中的那個綁著兩條小辮子,蹦蹦跳跳,哼著山歌,圍繞在身邊打轉的小女孩。

看著看著,盛琦倒是有些癡了,直到耳邊傳來五音齊響,才讓他從幻覺中清醒過來。

循聲望去,只見一個長得清麗可愛的年輕少女,手持一柄短劍,施出一路神奇玄奧的劍法,不時從劍上發出高低不同的樂音,就在眨眼的工夫,已殺了三個衛龍神甲兵,竟是眉頭都不皺一下。

盛琦越看越是覺得眼熟,略一思忖,才發現那個少女所施的劍法竟是漱石子的太清劍法。

他驚駭的忖道:「太清門何時又收了女徒?怎麼這個女娃兒看來才十七八歲,武功造詣竟有如此成就?並且心狠手辣,殺人毫不眨眼。」

隨著目光轉動,他看到還有其他兩個更年輕的少女,也都是使的同樣劍法,故此讓他深感不解。

他的目光閃爍,順序望去,發現除此之外,還有三個女子使的是玄陰劍法,而遠在十丈開外的兩名年輕女子,一人手持銀槍,另一人則揮舞著兩柄大斧,全都神勇無儔,驅使著刀陣團團亂轉,看來完全不似跟人搏命,純是好玩而已。

盛琦心中一凜,忖道:「這兩個女子所使的槍法和斧法,完全是當年槍神和鬼斧二位老哥的路數,莫非她們來自七龍山莊和巨斧山莊?可是,他們又為何跟金大俠在一起?這就更讓人不解了!」

他一時之間,找不出答案,揚首往遠處望去,只見十七八丈之外的一段街面,又是另一種狀況。

那裡有一百多個身穿各色花衣的年輕女子,結成了十幾個刀陣和劍陣,把大批的藍衣大漢圍在陣中,不斷的切割、研磨,死傷的人越來越多,簡直成了人間煉獄。

盛琦只覺一陣淒然,忖道:「高天行那廝,多年的苦心,也不過只訓練出了按照五行所排列的二千五百多名衛龍神甲兵,如今看來,最少在這裡要死掉五百人…」

他四下搜索,沒有看到金玄白的身影,只見到遠處街頭圍著密密麻麻的一堆灰衣人,高舉的燈籠最少也有四五百盞之多,照耀得一大片街面,有如白晝。

在那群人堆後面,還站立著另一群人,那些人手中除了擎著火把和燈籠之外,還高舉著十幾面大旗,不斷的搖動,口中並且吶喊著,似在替這些花衫女子們助威。

盛琦的眼力縱然不差,卻也看不清旗上的圖騰,他只是大略的計算了一下,那些觀戰的灰衣人以及持旗的黑衣人,合計起來,最少有千人之多。

這些人沒有參加戰局,全都在搖旗吶喊,圍觀戰況,顯然根本用不著他們加入,或者對那些花衫女子有著強烈的信心所致。

盛琦想起了剛才躲在桑林裡,聽到李亮三和撲天雕、翻天鷂子二人所說的那番話,驚駭的忖道:「這批打著明教旗號的女子,也不知是什麼來歷?竟然練成了如此厲害的刀劍大陣,再加上那些手持繡春刀的灰衣人,個個身帶殺氣,必然是東廠的高手,看來那個姓李的什麼盟主之言不假,這完全是個布好的陷阱,目的便是要對付高天行或者各大門派…」

想到這裡,他覺得背後一陣冰涼,竟是嚇出了一身冷汗,尤其是沒有見到金玄白在場,更讓他認為朝廷新近成立內行廠之事,可能不假。

但是他計算了一下時間,認為高天行率一營衛龍神甲兵,從北京趕往河南、山東一帶去攔截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神槍霸王,按照行程,是絕不可能趕來此地。

由此可見,高天行這回派出的人,除了他本人自領一營之外,另一營可能由五行尊者其中的一人所統率,甚至可能還有一營衛龍神甲兵趕往其他地方,目的便是要堵住金玄白。

盛琦又搜索了一下,依然不見金玄白的蹤影,也沒發現自己認識的五行尊者中的任何一人。

他心裡明白,就算高天行把五名尊者一起帶來,統領著所有的衛龍神甲兵,一起殺到此地,恐怕也無法取勝,更何況這回只來了一營兵馬?

那些衛龍神甲兵分開數處應戰,完全不見統率之尊者,可見領頭之人已被除去,他們才會負隅頑抗。

以盛琦的所知,五行尊者中,任何一人的武功,都已是江湖上的頂尖高手,都不在劍豪聶人遠之下。

他們之所以在武林中毫無名氣,僅是因為高天行不讓他們行走江湖而已,說到底,訓練他們的目的,便是為了暗中保護九千歲劉瑾的人身安全,以及為他日圖謀大業做準備…如今這一營人眼看支持不久,那位領軍的五行尊者也不見蹤影,顯見不是死於金玄白的劍下,便是已被擒下,正在逼問口供,看來高天行的宏圖大業終將付諸流水。

盛琦在瞬息之間想了許多,當他把遠眺的目光收回之時,突然見到對街的雲聚客棧門口,走出一個滿頭白髮,卻是容顏如玉的女子。

那個女子滿頭珠翠,一身華服,光從她的頭髮看去,她最少也有六十歲,可是她的面孔清麗,膚色姣好,看上去只是二十至三十歲的光景,故而乍見之下,根本看不透她的年齡,也讓人有一種怪異的感覺。

盛琦幾乎目瞪口呆,覺得那女子極為熟悉,差點就要脫口叫出她的名字,但是轉念一想,自己徒兒的妻子,早在十多年之前,便已經死了,如何還會出現在眼前?

那個白樊子剛走出客棧大門,臉上還含著微笑,觀看著街上的戰況,驀的似有所覺,笑容一斂,眼中射出兩道凌厲的光芒,投向四丈開外的屋頂。

盛琦見到她眼中神光炯炯,望向自己存身之處,知道此女的一身修為,不在自己之下,否則不會這麼快便發現自己的行蹤。

也就是因為這種情形,使得盛琦更加肯定自己認錯人了,因為他的印象中,徒兒的妻子只是一個可憐的弱女子,嫁進夫家之後,飽受凌虐,從來都是逆來順受,把一切委屈都往肚裡吞。

而眼前這個白髮紅顏,眼中冷芒畢露,如同兩道利刃,武功高強之極,絕對不是印象中的那個女子。

盛琦心神一凜,意念急轉,已見到那個白髮**騰空掠起,有如一支脫弦之箭,射了過來。

他不願自己的形跡敗露,提聚渾身功力,急撲而下,掠過四丈的空間,投入一間燒得殘破不堪的廢屋。

就在他雙腳落地的剎那,耳邊金風破空,疾嫌邙起,竟是十幾枚暗器,分從兩邊交錯射到。

盛琦腳下一旋,斜身穿掠而起,人在半空,揮動手中的布棍,格飛了四枚暗器,至於其他十幾枚暗器,則全部從他腳下交錯而過,在一陣噗噗的聲響裡,射在燒燬的屋裡,激起一片黑灰。

廢屋裡光線黯淡,盛琦認不出那些暗器的形狀,身形被暗器稍稍一阻,已聽到凌厲的刀風,急劈而至。

他想不到那些人動作如此迅捷,並且根本不顧廢屋中的污穢,便隨著自己身後,鑽進屋來。

刀風一響,濃郁的殺氣疾撲而來,盛琦不敢怠慢,拔劍出鞘,一式「紅梅吐蕊」,劍上飛出**朵劍花,擋住了近身的兩刀。

隨著劍式運行,劍花滿空幻起,鑽進屋中的三名灰衣大漢都被森寒的劍氣逼得退出了已剩斷壁的破屋。

這時,盛琦才發現那些大漢雖是刀法凌厲,卻都毫無內力修為,僅是仗著強壯的臂力揮刀而已,自己提起七成功力應戰,倒是小題大作了。

他的目光朝外望去,已見到那個白樊子到了屋外,似是躊躇著廢屋裡一片灰燼,不願弄髒一身華服,猶豫了一下。

盛琦不敢再逗留下去,立即轉身從半壁殘垣裡斜躍而出,掠起二丈多高,人在空中,側目後顧,那個白樊子已提起雙臂,交互拍出。

瞬間,一陣密雷似的聲響,從她的掌風裡傳出,接著便看到廢屋的半堵殘壁化為灰粉,飛散開去。

雄渾的掌勁透屋而過,捲起漫天黑灰,接著便將另半堵廢垣擊破,聲勢極為驚人。

盛琦這時已落身三丈之外,眼看這種強大的氣勁,駭然驚忖道:「玄門罡氣!」

玄門罡氣的威力,他見過多次,不過都是在漱石子身上看見過的,如今卻是在一個白髮**的身上,再度重睹,使他更感意外。

他不敢留下問個端詳,提起了一身功力,使出華山派輕功身法,兩個起落,便已到了十丈開外,投入桑林之中,消失不見。

那個白髮**飛身躍過破屋,到達另一條小街時,已看不見盛琦的身影,消失於何處。

她左右顧盼了一下,自言自語這傢伙使出了華山派的輕功身法,莫非是那個死鬼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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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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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玄白所顯露出的這手功夫,有似幻術,讓空性大師、青木道長和華山大俠全都看呆了。

他們都是武林巨擘,武功修為極深,雖知這的確是真正的武功,然而親眼目睹之下,依然以為自己是置身於幻夢之中。

那藏匿在河灘數丈外林邊草叢裡的李亮三等人,由於位居高處,看起來更是清晰,故此他們所受的震撼更甚於三位前代老掌門人。

李亮三感受到身邊撲天雕和翻天鷂子二人全身都在顫抖,驚凜的忖道:「以這一掌之威,放眼天下,恐怕無人能擋!當之者一定會粉身碎骨,血肉無存。」

他打了個哆嗦,不知金玄白為何要在這個時候,顯露出這種威力無儔的神功。

難道他是為了立威?還是為了其他的原因?

一時之間,李亮三想不出個所以然,但他卻知金玄白憑著這身鬼神莫測的武功,若是率領那些剽悍的手下,殺上武當,恐怕真武大殿前流出的鮮血,會匯成河渠,一直淌流到武當山腳。

一想到這裡,李亮三隻覺自己出了一身冷汗,汗水已把身上的衣裳全都濕透。

突然,河灘上傳來青木道長尖銳的話聲:「你…你莫非已把祖師爺所創的太極心法,融入九陽神功之中?你怎麼可以這樣?」

金玄白冷冷的看了青木道長一眼,道:「臭道士,你一直蒙著臉,不敢見人,本來我不必回答你的話,不過此刻我的心情極好,所以就回答你這個問題。」

他頓了一下,道:「大約兩個多月之前,在下曾經在江南四大才子之一的唐寅唐解元面前,演練過增補的寒梅三式劍法…」

華山大俠盛琦驚凜的情緒稍稍平復,聽他這麼一說,立即想到本門秘學將會外洩,連忙問道:「且慢,你為何要在唐解元面前,使出寒梅劍法?莫非你要將本門劍法繪成畫冊,流傳出去嗎?」

金玄白道:「寒梅劍法的補遺三式,我早已繪成,交給了岳丈白虹劍客何大俠,我之所以在唐解元面前演練此三招劍法,是為了給我未婚妻子何女俠看,目的是讓她習練,並非要流傳出去,老丈你多慮了!」

盛琦臉肉抽搐了一下,道:「對不起,老夫失言了!」

他皺了一下眉,問道:「請問你,這些年來,康白可好?他…」

青木道長打斷了他的問話,道:「盛老頭,你們的家務事,以後再談,且聽聽這小子先說一說太極心法如何能融入九陽神功的道理。」

盛琦瞪了他一眼,道:「臭道士,你還不把臉上的遮羞布拿下來,蒙著幹什麼?」

青木道長沒有理他,道:「金大俠,請繼續說下去,別跟這個老傢伙胡扯。」

金玄白見他突然稱自己為「大俠」,知道自己露了那一手,果真震住了這個狂妄自大的武當高手。

他淡淡一笑,道:「當日,我使完了三招劍法之後,唐解元據此當場繪了一幅寒梅傲雪圖,點點梅花,風姿各異,鐵骨虯枝,糾結盤錯,或橫或斜,墨色濃淡不同,更顯疏影遠近有所迥異,真是維妙維肖。」

青木道長和空性大師都聽得入神,似乎覺得親眼看到了那幅寒梅傲雪圖。

至於盛琦則是另有一番感受,想到了昔年和二弟把臂而行,步行在華山梅谷之中,迎著片片白雪,觀看谷中萬梅綻放的盛景。

可是如今二人陰陽相隔,自己也垂垂老矣,多年未回華山,只是追求一個遙不可及的幻夢,值得嗎?

想著想著,他的淚水又悄無聲息的流了下來。

金玄白沒有覺察出他的異態,雙眼望著遙遠的蒼茫,繼續道:「唐解元放下畫筆時,曾對在下深深一揖,表示他能以寒梅劍法的劍理和劍意,融入畫中,是因我啟發他的靈思,使他突破限制,到達無礙無滯的境界。」

他深深吸了口氣,身外護身的氣壁一陣波動,繼續道:「由此可見,劍法的真義在於神髓而非形式,劍意可通畫意,畫意亦可通劍意…」

青木道長渾身一震,喃喃的道:「劍意可通畫意,畫意亦可通劍意…」

金玄白轉過頭來,喝道:「武當道士,你練劍多年,仍然拘於形式,何時可達手中無劍,心中有劍之境?」

青木道長全身顫抖,再也握不住手中的松紋古劍,長劍掉落地上,發出一聲輕響,馬上斜斜的插進土中。

金玄白默然的凝視著青木道長的眼睛,道:「太極陰陽之理,只要練過幾天武功的人都知道,孤陽不生,獨陰不長,必須陰陽調和,也是淺顯之理,什麼太極心法融入九陽神功,全是狗屁,你知道嗎?」

青木道長覺得自己彷彿是初入師門的小道士,正聽著本門師長訓話,不禁點了點頭。

金玄白沉聲道:「張三豐祖師手創武當,至今延續了一百多年,據說派中弟子已達數千人之眾,可是如果繼續抱殘守缺下去,武當絕藝將會不斷的失去,終有一天會沒落下去,這都是你們的責任!」

青木道長垂下頭來,不敢觸及金玄白那炯炯有如明星的眼睛,只覺耳中嗡嗡直響,腦袋似乎遭到鐵錘不斷的重擊。

金玄白手肘一抬,追日劍發出一聲輕吟,瞬間離手而去,隨著他劍指揮動,在空中劃了個優美的弧影,投向蒼茫,繞空三匝。

接著便見到他騰空而起,躍升五丈之後,在虛空中緩緩跨步而行,越走越高。

而那支熠熠發光的追日劍在他身外,穿梭往返,迂迴轉折,已化為一抹虹光,又似一條紅龍,靈活的遨遊於天際。

青木道長失聲道:「上天梯!御劍術!」

他躍到空性大師身旁,一把拉住他的衣袖,興奮的道:「大和尚,你看到沒有?

這是本門失傳的上天梯輕功身法和御劍術。」

空性大師仰望穹空,但見金玄白身外籠罩著一層淡淡的紅光,那條匹練繞著他的身外飛翔旋行,不斷的繪出美麗璀璨的光影,使得金玄白宛如神仙凌空御風而去。

他喃喃自語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渾然不覺青木道長在拉扯著他的衣袖。

華山大俠盛琦仰首眺望,臉色凝肅,喃喃的道:「御劍飛空!懊是本門失傳的絕藝才對。二弟呀,二弟,莫非你在臨終前,已領悟出以氣御劍之理,傳給了金玄白,目的便是為了光大我華山…」

他似乎覺得胸口遭到巨錘一擊,疼痛之中,熱血奔騰,激起了另一種從所未有的雄心壯志。

望著那有如劍仙的金玄白,忖道:「如此看來,我不能配合那個人的計劃,把光大華山的契機就此親手掐斷,他既稱康白為岳丈,便是我華山的人,今後…」

想到這裡,他聽到了空性大師傳音過來,道:「盛老,此子已得四家之長,武功之高,超乎想像,須得趕緊稟告大哥,另謀對策不可,否則天下無人可制。」

接著便聽到青木道長說道:「盛老施主,此子一身修為已至天人之境,縱然我們三人聯手,恐怕也攔不住他,不如今日就此收手,等大哥來後,再作打算。」

他們三人正以傳音入密的功法商議之際,金玄白已扶搖直上,連續跨出了三十八步。

此刻他身處三十多丈的高空之上,似乎伸手可以觸及浮在空中的朵朵殘雲,俯望下去,大河蜿蜒而流,河面銀光閃爍,有如一條巨大的蛟龍,翻滾向東而去。

河床上的大片樹林、田野、桑林,在夜色籠罩下,顯得格外的寧靜和安祥。

耳邊灌滿了風聲,衣袂飄拂間,似乎有些涼意。

他完全不知青木道長、華山大俠和空性大師心裡在想著什麼,只是認為自己把一身的絕藝全都掏出了,也絕對能夠對他們三人造成震撼。

想必如此定能讓他們認識到,糾結七大門派的高手,和自己為敵,是一件極為愚蠢,而且也完全不必要的事。

他認為自己所傳達的訊息,非常的清楚,那三位老人既是三大門派的長老級人物,定能體會出自己的苦心,所以直到在空中跨出四十步之後,便準備躍身落地,把自己的意思,明白告訴他們三人。

就在此時,隨著他的目光移動,竟然看到了河壩上的疏林邊,站著三個人,凝目望去,正是南六省綠林盟主李亮三和他的兩名屬下。

他吃了一驚,忖道:「這三人何時追來這裡的?他們若被三大門派的高手發現,恐怕只有死路一條。」

一念及此,他趕緊收起了追日劍,準備落下地去,掩護李亮三和撲天雕等三人,讓他們可以安全的離去。

可是隨著他目光的轉移,卻發現數里之外,閃起了熊熊的火光,黑煙沖逃邙起,似乎有許多房舍都在燃燒,而且火頭還不僅一處,很多地方都在起火之中。

他衡量了一下距離,認為失火之處,並非鎮上市區,可是離自己投宿的雲聚客棧也只有二三十丈遠而已,萬一火頭沒被撲滅,順風燒去,大約一盞茶的工夫,便可以燒到市區,波及客棧。

所以,他一定要盡快趕回去,以免造成更大的災禍,殃及住在雲聚客棧裡的齊冰兒等人。

他的心緒一陣波動,再也無法躍出第四十一步,人在空中,換了口真氣,馬上飛撲而下。

李亮三和撲天雕、翻天鷂子三人,在看到金玄白使出了相傳絕學梯雲縱後,一路登高而上,全都看得心旌搖晃,難以抑制。

尤其是李亮三,昔年為武當入門弟子,知道這是本門曾經失傳的功夫,再聽到青木道長親口證實之後,更是心情激動,看到金玄白越走越高,他也不由自主的站了起來,忘形的仰首翹望,完全忘記了青木道長、空性大師和華山大俠三大高手就站在十多丈外的河邊。

他一臉欣羨和景仰的神色,仰首觀望,渾然不知自己已暴露了形跡,至於撲天雕和翻天鷂子二人,也隨著他,在不知不覺中跟著站起,並且開始指指點點的說起話來。

空性大師首先發現了他們的形蹤,揚聲喝道:「什麼人?」

盛琦從沉思中醒了過來,身形一動,馬上往河壩躍去,青木道長的輕功身法絲毫不遜於華山大俠,有如一縷輕煙,抄起插在沙土中的松紋古劍,斜飛而起,挾著一道劍光,直奔疏林而去。

至於空性大師,則是唯恐自己和青木道長聯手攻擊金玄白,結果仍然敗下陣來的醜事,被人看在眼裡,更是心中焦急,運起全身功力,大袖揮動,有如一隻大鳥,快速絕倫的撲向李亮三等人存身之處。

他們這三位老掌門人,功力相差不遠,動作雖有緩急之分,方向卻是一致,那十多丈遠的距離,僅是兩個起落,便已到達。

李亮三等三人,剛一警覺露了形跡,馬上便發現三位老掌門人飛身撲了過來。

李亮三唯恐自己的相貌被青木道長認出,趕緊以袖掩臉,沉聲道:「快走!」

話一出口,他已展開崑崙輕功身法,一式「龍游蒼溟」,穿林而入,而撲天雕和翻天鷂子二人則隨後飛躍而起,也跟著躥入林中。

青木道長等三大老掌門,剛越過壩堤,已發現原先站在草叢後的三人消失了蹤影,接著眼前一花,金玄白已如鬼魅般的出現在李亮三等人原先立身之處。

金玄白雙手一抖,氣旋波動,強大的勁道,凝聚起一層又一層的氣壁,有如一座銅牆鐵壁樣的擋住了三大老掌門人。

青木道長怒喝一聲,松紋古劍急劈而下,受到氣壁的反震,退了兩步,叮叮兩聲,劍尖前端一尺處,已斷了三截,使得原本長達三尺六寸的長劍,成了一柄二尺餘的斷刃短劍。

他吸了口涼氣,這才發現剛才力抗金玄白的御劍術,手中的這柄百年古劍已經被對方的利刃傷及,不禁心中一痛,又退了兩步,失魂落魄的望著金玄白。

空性大師比青木道長慢了須臾,他的腳跟剛一站穩,馬上見到青木道長揮劍出手,隨即便劍斷退開。

他看到那層宛如有形的氣壁,完全和金玄白剛才所使的不同,於是運功一指點出,正是少林菩提指法中的一招「直指靈山。」

然而指勁如錐攻去,僅進入氣壁寸許,立即便被彈了回來,那種感受,讓他熟悉無比,不由退了三尺,失聲道:「你…你這是使的金剛不動禪功?」

盛琦幾乎和青木道長同時到達壩堤上,他陡然見到金玄白出現眼前,相距八尺的空間,氣波一陣漾動,層層氣壁豎了起來,馬上警覺到了不能強攻,於是頓時腳下一旋,滴溜溜的轉了個圈,退出數尺。

他們三人從出現到後退,所有的動作都是迅捷如電,僅是眨眼的工夫,便已被金玄白逼退。

金玄白雙手如抱太極,沉聲道:「三位前輩,你們不必再追了,因為那三位朋友是怕在下有什麼閃失,這才隨在我的身後而來。」

他的眼中神光畢露,道:「有我在此,絕不容許任何人傷害他們!」

青木道長怒道:「你真以為自己天下無敵了?若是我們三人聯手,你能接得了幾招?」

金玄白濃眉一軒,道:「看在鐵冠道長的情面上,我不與你計較,再容忍你一回,不過家師曾經一再教誨我,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如果你們恬不知恥,想要聯手對付我,無論勝敗如何,我的報復將是你們永遠的噩夢。」

他深吸一口長氣,繼續道:「所以請你們不要做這種打算,也請你們盡快的趕到武當去阻止黃葉道長,讓他停止對我的不友善,否則後果難以想像!」

青木道長冷哼一聲,道:「金玄白,你是在威脅貧道嗎?」

金玄白也冷哼一聲,道:「就是威脅你,又怎樣?莫非你要把武當百年聲譽拿來孤注一擲嗎?」

他想起了至今為止,所遇到的武當門人,包括崩雷神劍楊子威以及武當三英在內,幾乎全都是仗著武當的名號,闖蕩江湖。

他們驕傲自大,目空四海,武當的絕藝未能完全領悟,僅通一些皮毛,便視天下英雄於無物。

不僅他們如此,眼前的這個蒙面老道也是一樣的心態,由此可見,百年以來,武當派繁枝茂葉,傳了上千弟子,便自認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變得驕傲自大起來。

這種風氣自上而下,多年累積,難怪會形成一種普遍的現象,由此可見黃葉道長發出掌門金令,並不完全是護短的心理,完全是受到這種風氣的影響所致。

青木道長氣得渾身發抖,用手中的斷劍指著他,顫聲道:「你…你身受叔的多年教誨,得傳本門絕藝應該也算是武當弟子,可是你不思報答武當,反而出言恐嚇貧道,你…你這是欺師滅祖,應受千刀萬剮之刑!」

金玄白舌綻春雷,斥道:「放屁!」

他意念一動,追日劍錚的一聲,已脫鞘而出,虛空懸在他的面前,劍尖顫動,遙指青木道長,嚇得這個老道退了一步,揮動斷劍,立起一座劍山護住身前。

金玄白看到他這樣子,真恨不得飛劍出手,當場把他殺了,可是一想到鎮上仍在失火,不知情況如何,若是繼續和這三派的高手糾纏下去,如有不測,那時便會抱憾終身了!

他壓下了一腔怒火,緩緩從懷中掏出一塊金牌,在三人面前亮了下,道:「我很清楚的告訴你們,我的身份不僅是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並且還是朝廷新近成立的內行廠右指揮使,可以調動天下十萬兵馬,武當若是對我不利,我一定會趕盡殺絕,讓武當從此滅派!」

說完了這句話,他收劍入鞘,再也不看青木道長一眼,轉身離去。

他說出這番話來,其實心裡也沒有底,什麼調動天下十萬兵馬,純是用來唬人,根本連他自己都弄不清楚,有沒有這種大權。

不過青木道長、空性大師和華山大俠倒被唬住了,眼看他轉身而去,沒人敢加以攔阻。

直到金玄白的身影即將消失在林中,空性大師才一摸光頭,道:「臭道士,和尚我只聽過朝廷有東廠、西廠,何時又有什麼內行廠?」

青木道長一愣,忙道:「這傢伙在說大話。」

盛琦沒有吭聲,撩起長袍,飛身急追而去,一直追出了二十多丈遠,都沒見到金玄白的背影。

可是他一出疏林,卻見到金玄白就站在一座草坡的上面,遙遙的望向自己,一臉的冷默。

盛琦加快速度,奔到了金玄白面前丈許之處,抱了抱拳,施出傳音入密之法,道:「老夫有難言之隱,不能當著青木道長和空性大師的面和你詳談,請你在明日此時來到此地,老夫準備和你單獨見面,細說端詳。」

金玄白微微一怔,猶豫了一下,不知要不要也同樣的以傳音入密之法和他交談,目光閃處,已見到青木道長和空性大師聯袂追了過來,距此不到二十丈遠。

就在此時,他又聽到了盛琦的傳音:「你快走,別和他們糾纏下去了!」

金玄白抱了抱拳,轉身飛躍而去,每一個起落都是七丈開外,轉眼便已消失了蹤影。

青木道長和空性大師追了過來,被盛琦轉身攔住,青木道長埋怨道:「盛道兄,你怎麼不把他攔下來?」

盛琦雙手一攤,道:「憑我一人一劍,怎能攔得住他?臭道士,你是存心要我送命是不是?」

青木道長重重的哼了一聲,看了看手中的斷劍,無可奈何的插劍回鞘,歎道:「這支寶劍跟了我有三十多年,如今卻毀於一旦,真是愧對先師!」空性大師道:「臭道士,你一支長劍算得了什麼?老衲我的九環禪杖不是就毀在他的劍罡之下嗎?」

他感慨的道:「這傢伙也不知是什麼怪物,怎麼年紀輕輕的便有如此深的內功修為,比我們這些練了四十年以上功夫的老傢伙,還要內力深厚,真是不可思議!」

盛琦頷首道:「最難得的還是此子資質聰穎,竟把武當、少林二派的絕藝都練到巔峰之境,看來井老大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了!」

青木道長取下了蒙在臉上的布巾,臭著一張臉,道:「二十年前,井老大就說過,九陽神功只要練到第七重,玄門罡氣就不是對手,更何況這些年來,我們都追求什麼神仙之術,功力不進反退,更加不是此子的對手了!」

他無限感慨的長長歎了口氣,又道:「真不知道這傢伙是怎麼練的,他的武功劍法比我還強,更別說御劍術如此神奧…」

空性大師也跟著長歎口氣,道:「老衲才應該深感慚愧,身受少林恩澤,苦練四十年禪功,埋首藏經閣十年之久,卻只學會了本門九種絕藝,而那從未到過少林的小子,只是經由大愚師伯的幾年點撥,便已精通了十幾種少林絕藝,想起來,真恨不得投崖跳河。」

華山大俠盛琦道:「好了!你們別再自怨自艾了,倒是想個主意,看要如何和大哥解說此事。」

他皺起了兩道灰眉,道:「還有,要不要通知高天行那廝?他心急愛徒之逝,已像瘋狗樣的帶領著他親手訓練的數百衛龍神甲兵,趕往河南追殺神槍霸王…」

「當然應該通知他!」

青木道長和空性大師異口同聲的說了這句話,然後互望一眼,不禁相視一笑。

空性大師道:「依老衲之意,通知他是一定要的,因為他誤判形勢,認為金…施主領著五湖鏢局的鏢師往北方去找鞏大成的麻煩,卻不料金施主反而到了江西,要往武當而去…」

青木道長啊了一聲,道:「這個殺神絕對不能讓他趕到武當山,不然我門中弟子恐怕會有大劫,我們必須阻止才行。」

空性大師道:「怎麼阻止啊?我們三人真的不顧顏面,圍攻他一個人嗎?哼!就算你們肯,老衲還不願意呢!」

他見到盛琦似在沉思,忙道:「盛道兄,你得拿個主意才行啊,此事也跟你有關,聽說華山也接到了武當掌門金令,想必也會到武當去…」

盛琦道:「如今只有兩條路好走,一是盡快趕回武當,通知各派解散會盟,不和金玄白為敵。」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至於第二條路則是和他談條件,讓他放棄上武當金殿。」

青木道長兩眼一瞪,道:「談什麼條件?井老大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麼肯和神槍霸王談條件?他一定會盡全力把這小子毀了,不然未來的武林,還有我們武當、少林、華山的立足之地嗎?」

盛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無論怎樣,都該由井老大決定,他到衡山去找袁長老,托我們到江西來找百草生帶上十二味葯草去衡山煉丹,替九千歲祛病延壽,我看不如這樣吧…」

他稍稍一頓,道:「我們就此分道揚鑣,青木你先回武當,大和尚趕往衡山,老夫我則繼續留在此地找落英谷垂楊村,務必找到百草生,然後一個月內在武當會合,你們說,這樣妥當嗎?」

青木道長望著空性大師,問道:「大和尚,你說,盛道兄這樣安排,可不可以?」

空性大師沉吟一下,道:「這應該是上策,我們就這麼辦吧!等到碰見了井老大之後,看他怎麼決定,我們再作打算。」

他似是想到什麼,又說道:「鎮上打著明教旗號的那批人,不知目標是針對誰,你們看,要不要去探個底,摸清楚狀況?」

青木道長猶豫了一下,道:「就怕碰到神槍霸王那小子,他若是誤會我們,恐怕反而不妥。」

盛琦點頭道:「臭道士這句話倒是說得不錯,我們不必節外生枝了,反正這批人成不了氣候,等到把神槍霸王的事解決了,這批人無論如何都逃不出高天行的手掌心!」

空性大師點頭道:「好!就這麼辦。」

他頓了下,道:「盛兄,你一個人留在這裡,請小心一點,別碰上神槍霸王了,免得惹來麻煩。」

盛琦道:「這個老夫知道,大和尚,你也得小心點!」

空性大師招呼了一聲,道:「臭道士,我們走吧!」

青木道長臨行之際,似是想到了什麼,道:「盛道兄,你記住了身上的禁制,只有兩個多月便已到期,無論找不找得到百草生,都要趕回衡山,和井老大會合。」

盛琦點了點頭,只見他們二人揮了揮手,便投入蒼茫的夜色中,涸旗的便已消失了蹤影。

他站在草坡之上,默然佇立,有如一尊石像,許久都沒離開,任由夜風吹拂著他的衣袂和長長的灰髯,不停的飄動。

大約過了一盞茶光景,他才回過神來,稍稍猶豫了一下,決定暫時不進入山中,轉首朝金玄白消失之處,奔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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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性大師所使的掌法,正是少林派的十八路羅漢掌,但他運起的功法,卻是少林達摩神功,威力之大,不同凡響。

金玄白敞笑一聲,道:「大和尚,我也讓你看看少林掌法!」

話聲方落,他手中的那支追日神劍立即燦起縷縷寒芒,脫手飛了出去,射向青木道長,身形倏然淡化,形成了七個淡淡的影子,在紅芒的映照下,向著空性大師撲了過去。

空性大師眼前一花,發現七個金玄白繞著自己轉了個圈,每人使出了一招,其中包括般若掌、大悲掌、菩提指在內,全都是少林的絕藝。

剎那之間,強大的壓力來自四面八方,指掌所及之處,全是羅漢掌法招式銜接處的細微破綻,逼得空性大師每一招都出了一半,便馬上變招。

他有如一隻陀螺,急速的轉著圈,施出一生的絕藝,時掌時拳,連續變換了五種功夫,才擋住了那有如驟風暴雨的綿密攻勢,但是整個人已嚇出了一身冷汗。

他們兩人電光石火的交手了數招,青木道長那邊,卻出現一種更詭異的狀況。

耙情他見到金玄白擲出了手中長劍,飛身撲向空性大師而去,還以為對方的目的是要攔阻自己合擊之勢。

豈知那支追日劍電掣般的射出之後,沒等青木道長撩劍前攻,已陡然如神龍擺尾,劃出一條弧形的軌跡,繞向他背後而去。

青木道長一個大旋身,提聚一身功力,使了招「臥看巧雲」之式,向著追日劍攻去。

雙劍交擊,瞬間發出叮叮四聲輕響,青木道長以為必能震落那支長劍。

誰知那條紅龍似的劍光受到青木道長利刃相加,不落反升,昂首直上,然後化為數條幻影,直攻他的頭顱而來。

青木道長直到此刻才知金玄白不是擲劍出手,而是使的武林中久已失傳的御劍術。

他驚凜的失聲呼道:「御劍飛空!」

眼中劍影淒迷,不知所擊何處,青木道長只得身形一挫,布起兩道劍幕,護住了上三路,腳下急轉,滑出丈許之外。

那支長劍有如長河直瀉,落了下來,卻被金玄白在遠處伸手一抄,貼地而行,快速的落在他的手裡。

這時,空性大師已堪堪轉到了河邊,河水已沾濕了他腳下的草鞋,而青木道長也退到兩丈開外,只見金玄白手中的追日劍依然有如活物,閃爍的紅芒仍在不斷伸縮跳動。

賓滾的河水,嘩啦啦的不斷流去,躲在林邊草叢裡觀戰的李亮三和撲天雕、翻天鷂子三人,心中卻似湧起萬丈波濤,激動無比。

撲天雕和翻天鷂子只知和金玄白交手的一僧一道是少林和武當的頂尖高手,為他們這兔起鶻落的一場激鬥,感到興奮異常,認為是看了場好戲。

然而李亮三昔日身為武當的傳人,曾經面對青木道長的教誨,達數年之久,如今眼看二位掌門人聯手攻擊金玄白,都是一個敗局,心裡更不是滋味。

這其中令他心潮鼓動,難以平復的另一個原因,則是金玄白竟然以武當派的劍法擊敗青木道長,用少林派的拳掌對付空性大師,簡直是存心讓這二位退隱的昔日掌門難堪。

青木道長臉上蒙著布巾,看不出表情,可是空性大師已變得一臉凝肅,有些灰白的濃眉皺了起來。

他抬起雙腳,向前走了幾步,沉聲道:「金施主,江湖上傳言,你一身絕藝得自槍神嫡傳,如今看來,你的少林功夫也獲得了真傳,老衲見了,也不知是喜是悲。」

金玄白聽他莫名其妙的說了這番話,正在捉摸其中的含義,已聽到青木道長道:「金施主,貧道有一事不明,想要請教施主。」

金玄白冷哼一聲,道:「你的道號如何稱呼?在武當派身居何位?為何要蒙面而來?這三個問題若不回答我,我絕不和你多說什麼!」

青木道長一振手中長劍,劍刃在夜風裡發出一陣輕吟,厲聲道:「你從何處學來這御劍飛空之術?是本門的鐵冠道長還是九陽神君?」

金玄白冷冷的看了青木道長一眼,道:「我對你的手下留情,難道你還感受不到?莫非你真要我下殺手不成?」

他側過臉去,指著空性大師,道:「還有你,這位少林的大和尚,連名號都不敢報,真是丟了少林的臉!」

空性大師一愣,不怒反笑,拍掌道:「施主說得好!貧道練了三十年的少林武功,竟然不如尊駕,的確是替少林丟臉…」

他往前走了一步,繼續道:「只是不知昔年大愚師伯傳授你的少林武功,你學會了幾樣,竟敢出此狂言?」

金玄白看他一臉氣鼓鼓的,心中覺得有些好笑,故意道:「也不多啦!學了十五種,目前只精通其中十二種而已。」

空性大師如被巨雷所殛,全身一震,難以置信的道:「什麼?我少林七十二種絕藝,你竟然精通其中的十二種?」

金玄白點了點頭,還沒答話,已聽到大河對岸傳來一聲長笑,道:「大和尚,你別被這小朋友唬住了!」

笑聲隨風而逝,一條青影宛如御風而來,橫越過八丈多寬的大河上空,瞬間出現在空性大師的身邊。

金玄白凝目望去,只見那人頭戴高冠,身穿青袍,背上背了支黑鞘長劍,面容清瘦,五柳灰髯及胸飄拂,望去宛如神仙中人。

陡然之間,金玄白心頭一震,覺得此人的面貌極為熟悉,自己好像曾經見過,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那個青衣老者笑著對空性大師道:「大和尚,你不是曾經說過,少林絕藝博大精深,淵遠流長嗎?百年以來,從未有人精通七種以上絕技,如今怎麼被一個小輩幾句話就唬住了?」

空性大師苦笑道:「盛兄,你不知道,這位小施主邪門得很,他…」

他的話才說了半句,已被金玄白打斷:「你姓盛?莫非老丈是華山掌門盛大俠?」

青衣老者又打量了金玄白一眼,頷首道:「不錯,老夫正是盛琦,尊駕可是江湖上傳言的殺神,外號神槍霸王的金少俠?」

金玄白一愣,道:「在下外號神槍霸王,可沒聽說有什麼殺神的稱號,盛大俠言過其實了吧!」

他剛剛覺得盛琦的容貌極為眼熟,一直在思忖之中,直到聽見空性大師提到了盛琦的姓氏,才記起眼前這個老人和鐵冠道長長得極為相似。

鐵冠道長本名盛瑜,正是華山老人盛琦的親弟弟,兄弟之間相差僅有三歲,感情極為融洽。

鐵冠道長昔年和金玄白相聚時,幾乎每一次都會提到他幼時和兄長相處的一些點點滴滴,讓金玄白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

是以當他發現眼前這個青衣老者,正是鐵冠道長的兄長,便覺得有種特殊的親切感。

尤其盛琦又是白虹劍客何康白的師父,而何康白則是金玄白的未來岳父,論起關係來,又親近了一層。

是以,他的態度和緩了許多,不然若是盛琦指他是殺神,恐怕會惹起他更多的不快。

華山老人盛琦見他有些不悅,淡然一笑,道:「老夫偕同大和尚和臭道士一路從長白南下,見到江湖上一片紛亂,到處血腥,全都是流傳著你率領著鏢師追殺各地綠林

黑道人物的事跡,北方的江湖人物,無論黑白二道,都視神槍霸王為殺神…」

他說了一長串話,看了身旁的空性大師一眼,繼續道:「當時我們三人鑒於鏢行失鏢,為了取回鏢銀,也是理所當然之事,故此未加干涉,而另一個原因則是聽到江湖傳言,已從江湖上消失多年的魔教,又重整旗鼓,再出江湖,所以才日夜趕路南下…」

空性大師哼了一聲,道:「我們連趕了五天四夜的路,好不容易到了這裡,卻發現傳聞中的殺神竟然不在江北,真是…」

盛琦見他搖著一個光禿禿的大腦袋,像是撥浪鼓一樣,不由笑道:「由此可見,江湖傳言,不能當真。」

青木道長自從盛琦出現之後,一直沒有說話,這時突然開口道:「施主,這也未必,眼前這位神槍霸王名不符實,並未施出昔年槍神楚老施主的神槍絕藝,倒是露出一手武當絕藝和少林神功。」

盛琦一笑道:「臭道士,他在你們二人面前賣弄這兩派武功,豈不是孔夫子門前賣三字經?」

金玄白道:「我這是以其人之道,還諸其人之身。」

空性大師臉色大變,浮起羞赧之色,而青木道長的眼中凶芒連閃,顯然已被他這句話所激怒。

盛琦臉色一沉,道:「金小友,你這句話傷人太甚,簡直是欺師滅祖,完全沒把少林、武當二派放在眼裡!」

他向前行了一步,道:「你既然得到鐵冠道長的真傳,想必也學過本門的寒梅劍法,老夫就領教你的以其人之道,還諸其人之身。」

說話之際,他已拔出背上長劍,腳下一滑,到了金玄白身前,瞬間連攻三劍。

陡然,劍光燦爛,無數的劍花綻起,如同灑出滿天花雨,罩住了金玄白全身上下。

金玄白見他使出了寒梅劍法,每一劍都能發出十朵劍花,縱橫的劍氣有如梅枝,封住了所有的空間,功力之深,遠勝青木道長,不禁暗暗喝了個彩。

「好!」

舌綻春雷,劍花彈射,在電光石火的剎那,金玄白也同樣施出了寒梅劍法,只不過隨著招式的運轉,寒凜的劍氣使得四周的溫度降得更低。

而從他劍上綻化出的朵朵梅花,幻化成形,竟然全是紅梅,有些含苞待放,有的迎風怒放,令人看了眼花繚亂,心神暈眩。

比起盛琦來,他的功力超出甚多,一劍出手,便是十四朵劍花,兩招攻出,共有二十四朵紅梅飛起,然後一閃即滅。

青木道長、空性大師覺得自己宛如置身梅園之中,看著滿園盛開的梅花,鐵骨虯枝,花卉蓓蕾,怡人心志,鼻端彷彿有幽幽的花香傳來,沁入心肺。

他們到底是修為深湛的武林高手,才一入幻境,馬上便清醒過來,可是那躲在草叢後觀戰的李亮三和撲天雕、翻天鷂子三人,則全都看得如癡如醉,心眩神迷,渾然不覺其中的凶險。

盛琦連攻七劍,幻出滿天花雨,都被金玄白破去,這七劍下來,他發現自己竟然不知不覺中退出了一丈之外,而四周的溫度也降下不少,寒氣不斷湧現,讓他握劍的手都變得有些僵硬。

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深刻的體認,金玄白不但劍法純熟,內力之深尤在自己之上。

因為他練劍多年,到如今才能從劍上發出十朵劍花,而金玄白卻能一劍燦放出十四朵劍花,可見功力之深,遠非自己所能比擬。

需知這種寒梅劍法是盛琦和盛瑜二兄弟合創的,每一朵劍花都是由劍氣所凝聚,落在對手身上,馬上便可置人於死命。

可是盛琦連攻七劍,卻被金玄白以同樣的四招劍法破去,叫他情何以堪?

他深吸口氣,壓下了紊亂的情緒,道:「快說!我二弟如今人在何處?是生是死?」

金玄白訝道:「難道老丈至今仍未見過道長師父的遺書?」

盛琦全身一震,搖了搖頭,眼中突然流出淚水,哽咽道:「如此說來,我二弟果真已經走了!」

金玄白道:「他老人家在十二年前,便已仙逝,不過…」

他看了空性大師一眼,繼續道:「他曾經和在下一起,精研寒梅劍法,後來又補了三招。」

言談之間,他已把那三招寒梅劍法使了出來,在電光石火之間,寒芒飛射,萬花放蕊,河邊碎石草地似乎變成一片梅林。

花姿梅干,忽橫忽斜,疏影搖曳,萬梅含笑,竟是遠勝適才所幻化的美景,如此奇玄,看得三大門派的老掌門人,都為之目瞪口呆。

尤其是盛琦心中的激動,更是非話語所能言喻,想起已經逝世的鐵冠道長盛瑜,更加悲傷。

金玄白使完了三招劍法,手捧追日劍,神情凝肅的道:「寒梅劍法原創時為三十三招,加上這三招之後,方至完美圓融之境,華山弟子,無論功力深淺,只要使出這寒梅劍法,碰上了任何高手,也得要等到這三十六招劍法使完之後,才有出招的機會。」

他這麼一說,青木道長和空性大師都在仔細思忖。

青木道長曾經身為武當掌門,武當劍法上的造詣極深,馬上便知道他這番話極有道理,果真遇到如此繁複的劍法,難以破解。

而盛琦身為寒梅劍法的創始者之一,研究這套劍法已達三十年之久,更是深知其中奧秘,馬上便把這三招連接一起,也更加體會出其中玄異之處,確認金玄白之言非虛。

一時之間,他的心中悲喜交集,喉中似乎堵住了什麼異物,怎樣都說不出話來,淚水不斷的從眼角滑落,沾濕了衣襟而不自覺。

他心裡感念的是二弟,其實不知這三招劍法實是金玄白所創,當年曾得到鐵冠道長的激賞,視之為不世出的武學奇才。

可是他這麼做,反倒讓青木道長感到十分鬱悶,想起鐵冠道長是本門長老,不把心思放在武當各路劍法上,竟會在臨終前,創出這三招玄奧莫測的三招寒梅劍法,真是愧對武當歷代祖先。

他有些氣憤的道:「你說這三招劍法都是鐵冠師叔臨終前所創,請問你,他有沒有為武當創出什麼絕學?」

金玄白看了他一眼,沒有理他。

空性大師趁機問道:「當年大愚師伯和武當鐵冠道長一起失蹤,這麼說,他老人家也已經圓寂了?」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和尚師父和道士師父同年去世,相隔約有半年,一在初春,一在深秋,他們走時,都很安詳。」

此時,他對於二位先師,已無一絲恨意,所記得的僅是他們的關愛和仁慈,不願意計較他們的權謀和計算。

隨著鐵冠道長不斷出現在腦海,他對於青木道長蒙面的行為,也漸漸加以寬恕,認為這個武當老道可能是為了掌門人黃葉道長傳出掌門金令,召集各大門派掌門來對付自己,以致羞於面對斯人…空性大師臉色變幻了一下,問道:「你剛才說,精通本門十二種絕藝,可是真實之事?」

金玄白皺了下眉,道:「我又何必騙你?」

他吁了口氣,道:「大愚師父首先傳我少林易筋經、羅漢拳,我在七歲的時候,便已練成了四種功夫,十一歲時練成了七種,十二歲時練成了八種,到十六歲時,練成了十一種,如今,我把金剛不動心法都已融會貫通,應該算是精通了十二種功夫。」

空性大師雖然剛剛聽他說過,覺得難以置信,此時聽他再度提起,反倒認為所言非虛,頓時倒吸一口涼氣,忖道:「天才,此人真是武學上的奇才。」

青木道長心裡也有同樣的想法,驚道:「你一邊學少林武功,還要學本門功夫,此外還得練槍神的槍法,怎麼抽出時間的?」

金玄白望了他一眼,還是沒理他。

空性大師道:「你既然已經身兼兩派之長,為何還要去學九陽神君的武功?為何要加入魔門?」

金玄白道:「大師,你直到現在還沒弄清楚,九陽門並非魔門,和所謂的魔教毫無瓜葛。」

他四肢微一抖動,渾身關節一陣輕響,手中捧的追日劍陡然射出長達二尺的紅色劍芒,沉聲道:「九陽門是道家的旁支,和漱石子的太清門一樣,九陽神功跟玄門太清罡氣系出同源,無分軒輊,與明教的烈火神功看似相同,實則有異,你們明白嗎?」

青木道長叱道:「胡說八道,難道漱石子道兄會說錯嗎?」

金玄白道:「他就是看錯了!」

他冷哼一聲,道:「若非是那個老糊塗看錯,當年槍神、鬼斧、大愚、鐵冠四大高手,怎會千里追殺九陽神君,以致釀成那場悲劇…」

說到當年的那一樁悲劇,金玄白突然在腦海中閃過一個意念,忖道:「莫非漱石子當年看到比他年輕十多歲的九陽神君,有如此高的武功修為,唯恐五年或十年之後,自己在武林中泰山北斗的地位會遭到摧毀,這才故意放出這種消息,以致引起槍神等人恐慌,這才千里追殺,否則以他的修為,和師父交手了七八百招,怎會不清楚九陽神功並非魔教邪功?」

這個嶄新的想法,以前從未出現在腦際,縱然他已跟親近的的人說了好幾次當年的那樁悲劇,只是陳述事實而已,從沒往這方面去深思。

以致此時腦海掠過這個意念,竟使他心跳加速起來,因為這個想法若是成立,那麼一切都是因漱石子而起,都是出於他的妒才和私心。

就是這種心理,導致漱石子不惜污蔑沈玉璞出身魔教,他日神功若成,必會為害天下,這才造成四大高手聯袂下了泰山,千里追殺九陽神君的事實…金玄白從這一個想法為立基點,然後往外推想開去,把天下十大高手的名號,在腦海中一一過濾,果真發現漱石子的話,有極大的破綻。

其中主要的原因在於昔年參與泰山武林大會,評定天下十大高手,排名第二的是劍神高天行,排名第八的是無名氏。

依據金玄白所知,劍神高天行是劍豪聶人遠之師,他的一身修為全是明教上百年流傳下來的武功。

這些武功如羅天劍法、大羅神劍、追日劍法等,莫不是明教的宗主嫡傳之劍法。

而排名第八的無名氏,乃是昔年被朝廷指稱穢亂內宮的妖人李子龍,他更是所謂的魔教餘孽!

以漱石子的一身道家玄功修為,怎會辨認不出高天行和李子龍都是出身魔教?當年他未發現此二人,後來又怎會認為沈玉璞是出身魔教?

由此可見,他若不是存有私心,妒忌英才,便是別有居心,想要把槍神等四大高手一起坑了!

這個想法極為大膽和荒謬,讓金玄白自己也嚇了一跳。

他運起九陽神功,全身似乎罩起了一層氣罩,映著追日劍上閃爍不定的紅芒,泛起一片紅光。

華山大俠、青木道長、空性大師三人都是前代三大門派的掌門人,眼看金玄白護身氣圈廣達四尺,劍芒閃爍,耀眼生輝,全都為之驚心動魄。

金玄白揚聲道:「當年,漱石子說,九陽神功乃魔門邪功,是至陽至剛之氣,練到第七重時,任何人都會面臨陽火焚身,灰飛煙滅之險,到時候一定會屍骨無存!」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可是我如今已練到了第七重,怎麼不見我陽火焚身,灰飛煙滅?由此可見漱石子在信口雌黃,胡說八道!」

他這番話有如巨錘一般,敲擊在青木道長、空性大師和華山大俠的心頭,他們全都為之一震。

盛琦失聲道:「什麼?你…你已把九陽神功練到了第七重?」

金玄白哼了一聲,左掌揮出,氣勁狂飆,轟然一聲巨響,灰塵瀰漫,沙塵碎粉滾滾飛騰,嚇得三位老掌門人,全都退了一步。

等到塵灰落定之後,眾人只見河邊出現一個黝黑的大坑,長寬約有六尺,深達尺許,在這個範圍之內的一切石塊雜草,全都化為齏粉。

空性大師吸了口涼氣,看到盛琦滿臉驚駭,而青木道長持劍的手,竟然微微顫抖,由此可見他心中的震撼,絕對超過自己。

金玄白冷冷的看了他們一眼,道:「這是九陽神功第六重的功力,正所謂至陽至剛,可摧破一切有形之物,將之化為碎粉。」

他深吸口氣,繼續道:「至於第七重的功夫,則已從極陽化為極陰,陰極復又轉陽,和武當無極生太極之理,有些近似。」

話一說完,他的身軀左旋,望向丈許之外,突出於河面的一塊大石,深吸口氣,然後輕飄飄的往外一拍。

剎那之間,他的護身氣圈一陣波動,身外出現漾動曲扭的光影,接著便見到那塊巨石所阻的激流,飛濺出一丈多高的串串水珠,然後巨石消失於無形,水珠自空落下,流水繼續流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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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1
徐州衛千戶江彬報出了自己的職銜,也覺得有些荒謬,不過他自稱「屬下」,沒稱「下官」,顯然是和金玄白套近乎,也表示他是內行廠人員。

金玄白的確也不知道江彬的來歷,見他態度恭謹,揮了下手,道:「江千戶,起來吧!」

江彬恭敬的又磕了個頭,道:「謝副總鏢頭。」這才爬了起來。

隨在他身後的二十多名軍士,跟著站了起來,卻每人都錯愕的望著金玄白,不知這個高大魁偉的年輕鏢頭,為何會受到江千戶如此尊崇?

金玄白看到他們的神態,微微一笑,道:「江千戶,這些日子辛苦你們了。」

江彬上前幾步,躬著身子道:「這是屬下們應盡的職責,談不上辛苦,倒是副總鏢頭為國操勞,才是真正的辛勞。」

金玄白聽他這麼說,想到自己帶著一百多名忍者,陪著妻小「走鏢」,一路上吃喝玩樂,何來的為國操勞?

而江彬口口聲聲的稱他為副總鏢頭,卻自稱屬下,更讓他覺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笑道:「江千戶,你的口才不錯,做一個千戶,委屈你了。」

江彬心中暗喜,表面上卻更加的恭敬,道:「謝謝副總鏢頭的嘉獎,屬下一向忠心為國,誠心做人,口才也是極為拙鈍,所說之言,全是由衷而發。」

金玄白聽出他的口音和江南人不同,隨口問了一下,才知江彬是邊鎮的軍戶,而他的舅舅竟是太湖邊的船戶花三。

眼前一浮現船戶花三的模樣,他頓時記起那位黑妞花牡丹,笑了笑道:「如此說來,花牡丹便是你的表妹羅?」

江彬吃了一驚,訝道:「副總鏢頭也見過屬下的表妹啊?」

金玄白點頭道:「她煮的粥和河鮮極是美味,不過…」

他稍稍一頓,恍然道:「這麼說,錢寧就是你的表妹夫羅?」

江彬見到金侯爺認識錢寧,只覺雙方的關係又拉近了一層,興奮的道:「不瞞副總鏢頭,承蒙錢大人和蔣大人的照顧,屬下不久之前才從大同衛調來徐州,這才有榮幸,能夠親領副總鏢頭的教誨…」

他說到這裡,聽到遠處傳來呼叫之聲:「千戶大人,有三名奸細闖進警戒區,已被我們拿下,可是他們卻說是五湖鏢局金副總鏢頭的朋友…」

江彬抬頭望去,只見三丈開外,一隊巡邏的人員,押著三名壯漢,一路急行而來。

他不敢得罪金玄白,忙道:「副總鏢頭,請問…」

金玄白的目光銳利,早在那些灰衣士卒喊叫之時,便看到他們所押之人是李亮三和他的兩名手下,馬上道:「江千戶,這三人的確是我江湖上的朋友。」

江彬一聽此言,趕忙奔了過去,叫道:「趕緊把人放了,他們都是副總鏢頭的好朋友。」

那些身穿灰衣,手持鋼刀的徐州衛兵士,聽到江彬之言,手忙腳亂的替李亮三等人解開束縛的粗麻繩。

江彬見他們行動緩慢,氣得大聲斥罵,等到金玄白一走到身邊,更讓他慌張起來,趕緊上前,一邊替李亮三鬆綁,一邊不停的道歉。

金玄白看到李亮三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也覺得有些過意不去,抱拳道:「李盟主,實在對不起,讓你們受到委屈了。」

李亮三抱拳還禮,道:「哪裡的話,是在下來得突兀,未經通告便冒昧來訪,怪不得金大俠。」

隨同他前來的撲天雕和翻天鷂子二人,都曾經在五湖鏢局見過金玄白,也一起躬身抱拳行禮。

江彬見到他們的確是熟識,唯恐得罪了金玄白,滿臉惶恐的站立一旁,拚命的搓著手,不知要如何是好。

金玄白笑了笑道:「江千戶,你去忙你的,這裡有我照顧。」

江彬雖見金玄白並沒有責怪自己,依然一再的向李亮三等三人道歉,這才領著那些兵士離去。

李亮三看著江彬的身影,訝道:「金大俠,那位是衛所的軍士,為何會隨行護送?」

金玄白一時也無法解釋,含糊其辭道:「他們是被派來保護朝中官員,大家只是順路而已。」

他發現自己說了句謊話,也有些不好意思,問道:「三位有什麼要事找在下?請到前面的雲聚客棧一談,今夜我們就投宿在那裡,大家坐下,喝幾杯茶,再慢慢談。」

李亮三道:「如此打攪金大俠了。」

他們四人緩步往雲聚客棧行去,一路之上,李亮三等三人看到警衛森嚴,整條長達三里多長的大街全都封鎖,不禁浮現訝異之色。

李亮三終於忍不住問道:「請問金大俠,聽說明教復出江湖,這些軍士警衛森嚴,是否為了明教而來?」

金玄白不能說出朱天壽等人的圖謀,只得又扯了個謊話,道:「他們是在監控明教之人,不過詳細情形我也不是很清楚。」

李亮三道:「這就奇怪了,本朝立國以來,嚴令禁止彌勒教、白蓮教、明教等邪教,再加上各大門派多次追殺,為何這些人還敢公然打著明教的旗號,行走於各地,而官府卻不予剷除?」

金玄白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只得苦笑了下,道:「李盟主,這件事我無法給你任何解答,你再問下去,我也不能告訴你什麼原因。」

李亮三歎了口氣,道:「明教復出,取得朝廷的支持,恐怕天下會大亂了。」

他從懷裡取出一張紙條,揚了揚道:「金大俠,這是前天晚上我們收到的訊息,說是五湖鏢局的鄧總鏢頭,領著局裡的鏢師八十餘人,挑了臥虎崗、毒龍領、連雲十六寨等跺子窯,不但取回了所失的鏢銀,並且還殺了三百餘名綠林好漢…」

他頓了下,又道:「隔了三個時辰之後,我們又收到了飛鴿傳書,說是神槍霸王金大俠帶劣鄴百餘名鏢師,經過八天七夜的追殺,已破了三十三處綠林山寨,並且毀了十二座堂口,死於刀下的北方綠林好漢、

黑道群雄,多達千人之眾,造成江湖的混亂。」

他所說的死傷人數和金玄白所看的秘柬又有不同,倒使得金玄白吃了一驚,訝道:「怎麼連鄧總鏢頭也親自出馬了?真的是…」

見到李亮三目光炯炯的望著自己,金玄白馬上閉上了嘴,不想多說下去。

李亮三恍然大悟道:「果然這次是有計劃的行動,完全是針對鞏大成那廝而去。」

他臉色大變,道:「金大俠,你帶著數百名鏢師經徐州,過合肥,又彎到了江西,到底目的是什麼?會不會也是為了對付我們綠林盟?」

金玄白腳下一頓,道:「李盟主,你多慮了,我們這次是要往湖廣而去,至於行程為何如此緩慢迂迴,則是另有原因,不過我可以保證,絕不會對貴盟有任何不利的行動,否則也不會這樣。」

李亮三面色稍緩,吁了口氣,道:「在下接到飛鴿傳書之後,心急如焚,還以為朝廷要下令整頓江湖,或者大俠採用聲東擊西之策,會對本盟不利,所以連趕了兩天的路,才從南昌折回,直到此刻,才整顆心定了下來。」

金玄白到現在還不知自己投宿何處,至於南昌踞離此處到底有多遠,他也沒有概念,只知李亮三之所以連夜趕路,為的便是證實自己並沒有對付南七省綠林盟。

他有些過意不去,道:「李兄辛苦了。」

李亮三道:「這點辛苦算不得什麼,我只是怕…」

他似是想到了什麼,話聲一頓,道:「金大俠,你這趟果真是要去武當?」

金玄白頷首道:「武當掌門既然傳金令,要聯合各大掌門會商如何對付我,我豈能置之不理,當然要面對他們,把整件事說清楚。」

他冷哼一聲,道:「萬一他們還是一意孤行,認為我是什麼魔教弟子,那麼真正的明教徒眾也不會置身度外,一定會做我的後盾。」

李亮三臉色大變,道:「我就是怕會有這種情況出現。」

他皺起了雙眉,道:「金大俠,能否請你把行程再放慢一點?或者改變主意?」

金玄白搖頭道:「改變主意是不可能的事,至於行程慢一點,又有什麼意義?反正早晚都要上武當面對一切,早一天,晚一天,有何差別?」

李亮三道:「武當楊子威楊師兄和林英豪林師兄二人,曾經苦勸黃葉掌門,不要逞一時意氣,可是掌門人一意孤行,所以他們準備採用釜底抽薪之法,請求大俠你暫且別上武當,等到會商有了結果之後再做定奪。」

金玄白搖頭道:「他們這麼做是徒勞無功,勸我沒有用,只能阻止黃葉道長將我視同仇寇,不然,等我上了武當,恐怕會血流成河,什麼七大門派、九大門派,都無法置身事外。」

他深吸口氣,眼中精光迸射,全身突然散發出一股龐大的氣勢,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殲之!你回去告訴楊大俠,黃葉道長若是犯上了我,他的末日就到了!」

李亮三和撲天雕、翻天鷂子三人,距離他身邊僅有雙尺,被他身上迸散而出的龐大氣勢壓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連續退出八步之外,才能立得住腳跟。

李亮三趕緊運起一身真氣護住心脈,依然感受到那股無形的氣勢有如潮水似的不斷衝擊而來。

他驚愕萬分,發現金玄白的一身修為,竟然比二十多天前,在五湖鏢局時所見,還要精進一層,顫聲道:「金大俠,請勿誤解,楊、林兩位師兄純粹出於善意,他們已經和少林監寺空證大師、達摩院主持空明大師取得聯繫,要在南昌會合,面見大俠詳談。」

他說到這裡,突然見到金玄白轉首望向遠處,連忙問道:「金大俠,有什麼事?」

金玄白道:「二十丈外,有兩名高手向此窺視,似乎不懷好意,你們在此稍候,我去去就來。」

李亮三一怔,循著他的目光望向遠方,只見到處一片蒼茫,視線最遠也只腦拼到七八丈遠,哪裡腦拼到二十丈之外?

他心中疑惑,轉過頭來,只見丈許開外的金玄白清晰的身形突然淡化,之後瞬間消失,他眨了下眼睛,已看到這位神槍霸王出現在七丈開外的屋頂上。

李亮三連考慮都沒有考慮一下,對著撲天雕和翻天鷂子道:「走!我們也過去看看。」

話一出口,整個人已如脫弦之箭,躍到了街邊的大樹之上,然後換了口氣,飛身越過三丈之遙,沿著屋脊,追了過去。

撲天雕和翻天鷂子在江湖上成名,靠的便是一身奇詭的輕功身法和撲擊巧打之術。

他們兩人見到盟主追去,也提起一身功力,飛身而起,瞬間便已趕上李亮三。

可是他們三人循著金玄白消失的方向追去,一直到了五十多丈之外,眼看就要出了市區,來到郊外,仍舊沒有看到金玄白的身影。

李亮三腳下稍緩,望著燈火零落的村野,正躊躇著是不是追錯了方向,驀然間,見到一條匹練似的紅芒騰空而起,在半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的大弧,射向蒼茫。

他回頭看了下兩名屬下,道:「就在那裡了!」

撲天雕駭然問道:「那是什麼東西?」

「劍氣!」

李亮三順口應了一句,飛身朝紅芒閃爍之處躍去,撲天雕和翻天鷂子不敢落後,也趕忙急追而去。

他們出了鎮外,過了兩座小丘,終於看到前面一條河流滾滾而去,在河邊的碎石草地上,三條黑影此起彼落的,正在激烈的交手中。

李亮三竄到了土坡旁的疏林裡,弓著身子,貓行而去,一直到了林邊,才蹲了下來,伏在草叢間。

撲天雕和翻天鷂子見到盟主如此小心謹慎,更是不敢大意,屏住了氣息,伏在李亮三的身邊,探首從草叢中望出去,觀看那三人激戰。

李亮三藉著星光和河面反映的淡淡光影,凝聚著目力從草叢間望將出去,只見在河壩下的碎石地上,其中一人手持一支泛著火紅光芒的長劍,揮動間,人影迷離,似被一幢紅色光幕罩住。

而圍攻此人的兩個高手,一人手持一支松紋長劍,穿著一身灰衣,另一個則是身形高大的中年和尚,手中揮舞著一支七尺長的禪杖,恍如一條青龍,上下飛旋,靈活無比。

李亮三出身武當,是上代掌門青木道長的嫡傳弟子,後來雖然受到污蔑,被逐出山去,改投崑崙門下,曾有終身不再使用武當派武功之誓。

可是他對於武當派的武功,無論是劍法、拳法或者刀法,都熟悉無比,此刻,當他的目光一投入戰局中,立即便認出那手持長劍,能從劍上逼出一條火紅劍芒的人,正是金玄白,因為他此刻使的便是武當劍法。

而令他更感詫異的,則是那一個身穿灰衣,頭上攏了個髮髻,臉上蒙了塊黑巾的蒙面人。

因為此人手持一支松紋古劍,身形飄忽如電,劍法輕靈,揮動之際,卻隱含風雷之聲,所有的招式,全都是武當劍法。

僅僅就這麼一會光景,他已把武當的太乙劍法、一字慧劍、七星劍法、七十二路亂披風劍法,交錯間雜的使出來,一招比一招快,似乎已經打出火氣來了,劍出之際,芒影吞吐,忽長忽短,所攻之處,全是金玄白的要害之處,完全不似同門之人。

而那身形高大壯碩的中年僧人,更是氣勢壯闊,手中一支禪杖看來最少有四十斤重,可是由他使出,卻似一根燈草樣的,揮動之間,輕巧無比。

李亮三看了幾招,只聽到撲天雕在他耳邊低聲道:「盟主,這神槍霸王的武功也真是出神入化,他以槍法成名,卻不知劍法也如此厲害,那一僧一道武功修為已至化境,聯手而攻,卻沒佔半點上風,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他這句話就像一個悶雷似的,在李亮三的腦海裡炸了開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的確認,那個以黑巾蒙面的灰衣人,正是已經歸隱多年的武當上代掌門青木道長。

一時之間,他望著纏鬥中的三人,也不知心中泛起了什麼滋味,暗忖道:「掌門師父一生自負,在武當派中,除了上一代的盛長老之外,連其他的幾位長老,都沒放在他的眼裡,想不到他老人家卸下掌門之職後,一身功力精進如斯,卻要和人聯手,才能抵得過金大俠,難怪他要以布巾蒙面了。」

他在感慨之際,又聽到翻天鷂子低聲道:「盟主,那個大和尚是來自少林的高僧,他使的杖法,我以前見過,好像叫伏魔杖法…」

李亮三渾身一震,驚忖道:「莫非這個大和尚是上代少林掌門空性大師?」

他凝聚目光望去,看了好一會,都被閃爍的劍光和杖影燦花了眼,看不清那個中年和尚的面貌。

可是縱然沒腦拼清和尚的相貌,李亮三反而更加驚凜,因為這個和尚功力無儔,修為極深,放眼天下,已難得找到幾個對手。

但他和武當青木道長聯合起來,分進合擊,各施絕藝,仍然不是金玄白一人之敵,竟是越戰越落入下風,顯然可見金玄白的劍法已到了超凡入聖的境界。

李亮三凜然忖道:「不知劍神來此,有沒有這種威勢?」

眼看三人又交手了數招,火紅色的劍氣嗤嗤直響,已蓋過杖風劍芒,陡然之間,一道暗紅的圓弧從金玄白手中的長劍劍尖彈出,奔向大和尚而去。

那個和尚迅中電掣的退了八尺,手中禪杖立起幢幢青光,竟然發出嗡嗡的聲響。

然而隨著劍上紅色的弧扁飛去,落在杖影所聚的光幢上,發出一陣刺耳的尖銳聲音,爆裂出的火花,有如元宵時放的煙火,璀璨美麗。

那個大和尚騰身倒飛而起,人在空中發出一聲大笑,道:「好小子,你把老衲用了三十年的禪杖都毀了,這筆帳找誰去算?」

他這一開口,李亮三馬上認出這個大和尚正是少林上代掌門人空性大師,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空性大師右手持著杖首,左手則是二尺多長的杖尾,騰空躍起了一丈多高,笑聲未落,突然像塊頑鐵一樣,從空中跌落下來。

李亮三幾乎驚叫出聲,趕緊摀住了自己的嘴。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金玄白剛才發出的那道弧扁,正是武林中傳說的劍罡,而以空性大師如此深厚的內功修為,竟在劍罡一擊之下,杖毀人傷,可見這種劍道上的絕學,的確威力無儔。

青木道長眼看空性大師似乎受了傷,大驚之下,想要飛身前去馳援,卻被金玄白布起的一蓬劍山所阻。

飛射的劍芒交錯而出,長短不一,可是劍招的源頭卻仍是一招武當的太乙劍法,竟逼得青木道長無法脫身。

空性大師身形落下數尺之際,把手中二截斷了的禪杖擲了出去,然後翻了個觔斗,頭下腳上,大袍揮拍,瞬間連拍七掌。

雄勁的掌風落在河面上,激起一片水花,湍湍的激流幾乎為之而斷,水波飛激中,空性大師已藉著反彈之力急速的換口氣,躍回了河邊碎石佈滿的沙地上。

金玄白一招逼退青木道長,側首望著空性大師,沉聲道:「我們前後交手了十七招,你們還是不敢報出名號嗎?」

青木道長連退五步,問道:「大和尚,你還好吧?」

空性大師道:「沒關係,只是一時大意,真氣稍受震盪而已。」

金玄白見到他們根本沒有理會自己,不禁有些怒意,冷哼一聲,道:「依照你們的修為來說,必然是武當、少林兩派中的翹楚,為何藏頭露尾,不敢報出名號?」

他橫劍於胸,運起了九陽神功,頓時氣波泛起一片紅光,如同有形的光圈,快速的往外擴散。

青木道長眼中精芒一現,急呼道:「和尚坑阢,這是九陽神功!」

空性大師雙掌一翻,提起一身功力,瞬間連劈六掌,隨著身影移動,掌力湧出,有如滾滾河水,瀰漫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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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0
當天夜裡,隨同金玄白走鏢的五湖鏢局車隊,投宿在徐州最大的一間群英客棧。

而朱天壽所領軍的八百多名明教徒眾,以及隨後趕來接應的一百多名衛軍兵士,分別包下了三間客棧,雙方相距不到一里,互不干擾。

徐州城裡從這兩支隊伍進城不久,便實施宵禁,街上佈滿著明暗崗哨,知府衙門出動了五六百名差役守夜,只容許身穿五色服飾的明教教徒在街上走動,其他人一律查驗身份,沒有腰牌,馬上進行逮捕下獄。

執行命令的衙門人員,上上下下,從大捕頭開始,直到徭役為止,沒一個知道為何要如此,對於那些明教徒眾更是充滿著好奇。

徐州城裡的城狐社鼠。鬼蛇神,從朱天壽等大隊人馬進城之後,便嚇得躲了起來。

至於平時活躍於鬧市,雄踞各方的地方豪強,則在看到明教徒眾的龐大陣容,以及來自官府衙門的警告之後,都紛紛在酉時出城,躲到鄉下去避難了。

從出動衙役進行宵禁巡夜,到包下旅店客棧,打理明教教眾和五湖鏢局鏢師們的住店、飲食等等,都是由胡定德和趕來支援的徐州衛千戶江彬處理一切瑣事。

那個江彬出身軍戶,原先是駐守宣化、大同的邊軍,為人極為圓滑,在軍中以驍勇善戰出名,臉上留下傷疤,常以此炫耀於人。

他是太湖船戶花三的外甥,錢寧娶了船娘花牡丹之後,應老岳丈花三之托,把江彬設法調到了徐州衛,不僅如此,連與他結拜的兄弟李泰和李琮也一併來到了徐州。

這一回,錢寧雖然隨著張永等人,陪著臧能假扮的武宗皇帝返回北京,可是臨行之際,卻拜託蔣弘武加以照應。

於是,當蔣弘武和諸葛明等人擬下計策,決定要調大批衛軍冒充明教中人,隨行保護朱天壽時,馬上便派出胡定德到徐州衛去把千戶江彬調來,以供差遣。

江彬雖然長相粗野,臉上又有傷疤,卻是心眼玲瓏,發現被徵調來保護的人是位侯爺,縱是不知朱天壽等人為何要高舉明教的大旗,張揚而行,仍然盡心盡力,領著兩名任職百戶的拜弟李泰和李琮,忙裡忙外的張羅一切,在東廠檔頭胡定德的協助下,把一切住宿飲食等瑣事,都料理得十分妥當。

因此朱天壽領著謝愷兒等眾女住進安逸的客棧,享用完了豐盛的晚餐之後,極為滿意,還因而召見江彬,嘉獎了幾句。

尤其江彬臉上留下的傷痕,讓朱天壽留下極深的印象,特別加以垂詢,江彬加油添醋的述說一番,讓朱天壽更覺此人為國犯難,是不可多得的一名勇士,並且當場叫他到群英客棧去晉見金玄白,要求金副總鏢頭傳他幾招刀法,供他以後在沙場上能英勇殺敵。

江彬誠誠懇懇的領著李泰和李琮二位拜弟,到群英客棧拜見金副總鏢頭,當時,他根本不知道為何逍遙侯爺要叫自己去拜訪一位鏢局的副總鏢頭,學什麼刀法,只是聽命行事而已。

直到他在群英客棧碰了個大釘子,遭到金玄白當面拒絕之後,見到胡定德,發了頓牢騷,才被告知這位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便是新近成立的內行廠指揮使,當今皇上敕封的武威侯爺,這才把他和兩位拜弟嚇出一身冷汗。

江彬等三人直到那個時候,才發現他們冒了極大的險,所幸沒有在金侯爺面前露出不滿之態。

而在離去之前,見到了多位國色天香的美女,也沒有露出醜態,出現任何失禮或變態的言行,否則他們涸粕能當場便被那些剽悍的鏢師們,斬殺於客棧之中。

江彬不知道兩位侯爺為何帶領大批人馬,一個扮明教宗主,一個扮五湖鏢局的副總鏢頭,公然張揚而行。

然而心眼靈活的他,卻知道這種事絕非自己能聞問的,至於內行廠是個什麼機構,他也不瞭解,可是看到胡定德以東廠檔頭之尊,仍要低聲下氣的領著屬下,供人差遣,便明白二位侯爺這回的行動,必是有極深的用意。

他一個小小的千戶,靠著表妹夫錢寧的關係,從邊鎮大同街調到了徐州衛,如今得到了這種機會,讓他可以靠近二位侯爺身邊,供人差遣,對他來說,是個天大的機運,若能好好的把握,定能扶搖直上,他日昇為將軍也絕非難事。

是以他縱是心裡遺憾沒能得到武威侯爺的關愛,得傳絕世武功,仍舊打起精神,兢兢業業的執行本身的職責,希望能給兩位侯爺留下深刻的印象,為他日登龍做準備,才不致辜負娘舅的期望。

其實金玄白也不是因為江彬面貌兇惡而拒絕傳以刀法,只因他當時受到身邊眾女的包圍,根本抽不出空來做這種事。

自從邵元節跟服部玉子要名單開始,包括齊冰兒在內的七八名女子幾乎全都陷入興奮,甚至於瘋狂的狀態中。

那當朝一品夫人的頭銜,以及皇上頒旨完婚,賞賜黃金百鎰、鳳冠霞帔的允諾,讓這幾位來自江湖的美女們,幾乎全都受到了震懾。

服部玉子為了表示謹慎,當時並沒有把金玄白未婚妻子的姓名提供給邵元節,而是到了徐州,住進群英客棧之後,才召集了隨同而來的諸位美女開了個會,經過一番討論才擬好了名單。

參與這場密會的人,包括何玉馥、齊冰兒、秋詩鳳、楚花鈴》陽念玨等人,可是最後列入的人,除了她們之外,還有薛婷婷、曹雨珊、井凝碧三人。

這三人裡,薛婷婷是早年鐵冠道長替金玄白定下的未婚妻室,無人反對,而曹雨珊則得到眾女的喜愛,被公認是輸錢輸得最多,付錢最爽快的財神婆,才被列名在內,無人願意把她除名。

至於井凝碧之所以能被列入名單中,完全是服部玉子的一番話,才說服了其他人。

那番話便是金玄白常跟服部玉子提起,出師時沈玉璞所說的一句戲言,便是要金玄白挑戰漱石子,將他擊敗之後,把漱石子的孫女娶為小妾。

服部玉子認為以金玄白目前的武功修為,足以和漱石子一拼,至於能不能將之擊敗,是一回事,而娶他孫女為妾,又是另一回事。

井凝碧隨在曹雨珊身邊,迷迷糊糊的進了半月園,冒充丫環,結果在一場牌局的輸贏上,被曹雨珊莫名其妙的押給了服部玉子。

雖然後來曹大成帶來萬兩銀子替她贖了身,井凝碧仍然跟曹雨珊一起,依戀在服部玉子的身邊,不願就此離去,返回家中。

再加上井胭脂的出現,讓這一群年齡相近,背景類似的美女們,全都相處得油裡調蜜一樣,更捨不得離開服部玉子了。

井凝碧的身世背景,比起楚花鈴、齊冰兒等人,還要高得多,但她聰**黠、秀麗可愛,一點也不以自己是武林第一高手的孫女自傲,以致奪得眾位大姐姐的憐愛,終於經服部玉子的遊說,而被列入金玄白正妻的名單中。

其實服部玉子之所以這麼做,是有一番私心,她之所以籠絡曹雨珊、井凝碧,是為了樹立她大姐姐的威望,增加她在金玄白心中的份量。

以她的觀察,金玄白最鍾愛的還是齊冰兒,原因在於她是金玄白第一個情人,縱然齊冰兒的美貌比不上秋詩鳳、楚花鈴以及自己,她仍然佔有優勢。

而楚花鈴和歐陽念玨是一起長大的姐妹,二人交情自然匪淺,無論遇到任何事情,都是同一陣線。

至於何玉馥則是和秋詩鳳為多年好友,兩人的意見一致,想必發生事情,也一定立場相同。

筆此,算來算去,也只有她服部玉子是一個遠自異鄉來此的女子,雖然手下握有龐大的忍者兵團,可是面對閨房爭寵之時,她仍是孤單一人。

面對未來數十年的歲月,她認為自己縱是精通易容術,也難保不會在人老色衰之際,遭到金玄白的遺棄,或者被其他姐妹排斥。

就因為她是異國女子,再加上年齡比金玄白要大了幾歲,成為她心底的陰影,她才要拉攏曹雨珊進入這個家庭,甚至把井凝碧也給扯了進來。

她的目的便是要增加自己的威望,爭取最多的發言權,讓自己不至於成為怨婦。

而在一場會商的結果後,她終於達成了自己的願望,把曹雨珊和井凝碧二人列名其中。

當這份名單交給田中春子,派出大橋平八郎帶領十名忍者,從群英客棧送交邵元節後,皆大歡快,群英客棧裡大擺宴席,歡慶此事。

樓下擺了十多桌,供那些五湖鏢局的「鏢師」們盡情的吃喝,而樓上則擺了兩桌,供金玄白和諸位妻子們共同享用,當然,何玉馥是帶著母親出席,井胭脂也隨在身邊,而齊冰兒則陪著師父風漫雪和師叔風漫雲一起列席,其他的人包括松島麗子、田中春子都在內,甚至連秋詩鳳的二位貼身丫環詩音和琴韻也被請上了席。

金玄白作為唯一的男人,在眾位未來妻子的勸酒下,喝得酩酊大醉,才被田中春子和松島麗子二人服侍著去就寢。

至於在場的諸位女子,等到撤席之後,擺起了兩桌麻雀牌局,開始展開廝殺,娘子軍輪番上陣,戰得天昏地暗,牌局的輸贏,多達萬兩銀子。

不過那些銀票在桌上轉來轉去,遠遠不如真金實銀來得過癮,牌局到了一半,金錠、元寶全部上桌,讓在牌桌邊端茶奉果的詩音和琴韻兩位丫環都領了不少吃紅的賞銀,足足有二百兩之多。

群英客棧裡熱鬧非凡,而朱天壽所住的聚德客棧更是幾乎鬧翻天了,因為住在這間客棧裡的人,全都是謝愷兒屬下的明教女弟子。

這些女子眼看明教復興有望,每一個人都興奮無比,開席之後,鬧起酒來不比別人差。

尤其是星宿眾女,更是鬱悶已久,眼看光明在望,有朱天壽這位侯爺帶著她們大搖大擺的擎起明教的大旗,暢行無阻的行在官道上,無人敢犯,使她們個個情緒亢奮,把朱天壽視為救星,紛紛上樓向他敬酒。

朱天壽置身於萬花叢中,恍如在豹房一樣,快樂無比,左擁右抱之際,縱有張忠、張雄二位小太監擋酒,也喝了個八成醉意。

酒宴之後,聚德客棧裡擺出了十桌麻雀牌桌,由朱天壽先和謝愷兒講解麻雀牌的玩法,然後又從樓下把邊巨豪、成洛君、風漫天三人請來,開出第一桌。

朱天壽酒後,興致極高,命令張忠和張雄二位太監,取來大金匣,在場的每一位女弟子,都給三百兩銀子的銀票作為本錢,然後展開一場十桌麻雀牌大賭。

嘩啦、嘩啦的搓牌聲響起,夾雜著陣陣的嬌笑和輕呼聲裡,讓朱天壽樂不可支,覺得比起坐金鑾殿的時候,要快樂百倍。

這場牌局打到半夜,朱天壽體力不支,這才由張忠和張雄兩個太監扶著上床睡覺。

此後,連續三日,明教徒眾們都留在徐州城裡,沒有任何動靜,朱天壽過著荒誕不堪的日子,除了醇酒美人之外,便是嬉戲於雀戲之中。

邵元節奉命擬好了兩道聖旨,交給朱天壽御鑒之後用印,然後再派出張忠領著李泰統率百名軍士,攜帶聖旨先行趕往湖廣而去。

這件事便是朱天壽三天裡唯一做的一樁有意義的事,其他的時間便是在鬼混,縱然徐州官府的大小辟員,每日晨昏都來請安一次,他都一概不見。

邵元節看他這樣,覺得有些過意不去,在樓下接見了一次知府大人,只是說了幾句慰勉的話,便獲贈三萬兩銀票,說是為侯爺壯行的。

由於客棧門外,插滿了明教的旗幟,那些知府、知縣們原本都還心頭忐忑,不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是經過胡定德和江彬的訓斥之後,全都瞭解逍遙侯爺如今的職銜是內行廠指揮使,帶領手下巡行天下,一方面是體察民隱,另一方面則是要揪出官府中的敗類,甚至連東、西二廠駐在各地的人員,都要受到檢驗。

這種朝廷機密由江彬和胡定德口中說出,頗具公信力,再加上邵元節國師的身份,讓那些大小辟員全都嚇得心驚膽跳,加意巴結,唯恐內行廠的大人們會查出自己任上的不法和污行,因此丟官送命,於是胡定德和江彬也收了不少的賄賂,累積起來,比邵元節收下的還要多。

他們二人不敢獨吞,除了自己留下小部份之外,其他的便發下去給屬下人員,於是皆大歡快,每一個隨行的內行廠番子和衛所軍士都是荷包滿滿,精神百倍。

第四天的早上,五湖鏢局的車隊,終於離開了徐州,沿著官道,一路往西而去。

江彬依照指示,派出李琮,帶劣鄴百名軍士先行,沿途封鎖官道,清除旅客,布樁二十里之遠,務必讓五湖鏢局的行列暢行無阻。

依照諸葛明的計劃,由朱天壽率領的明教隊伍,隔了半個時辰才動身,務必和金玄白的行列保持十里的距離,可以相互呼應。

本來,依據諸葛明和蔣弘武的推斷,他們一路招搖往湖廣而去,途中必然會招致以高天行為首的原明教人馬的襲擊。

可是這兩隊人馬一路西去,穿州過府,走兩天停三天的,根本沒有碰到任何人干擾。

他們所經的城鎮,根本看不到一個江湖人,只有川流不息而來的各地官府人員,絡繹不絕的上門拜訪,不過朱天壽仍是一概不見,全都交給邵元節領著胡定德去應付,始終保持一份神秘感。

就因為這樣,各州各府的官員更加謹慎小心,不僅派出大批衙門的差役布建站崗,保護侯爺入駐時的安全,並且送出大批的賄賂和贈禮。

他們始終不明白,為何二位侯爺要帶領手下番子,假扮鏢局的鏢師以及朝廷明令禁止的明教人員,如此大張旗鼓的穿州過府?

越是想不透,這些官員們就越想弄明白,於是有的人從胡定德和江彬身上旁敲側擊,有的人則跟驛站的驛丞打聽消息,當然,這又花了他們不少銀子。

於是,這兩支隊伍幾乎成了過境蝗蟲一樣,沿路而去,幾乎把各大城市的官員們多年搜刮而來的財物一掃而空,讓這些平日作威作福,吸慣民脂民膏的官員們,個個都叫苦連天。

金玄白渾然不覺此事,他領著五湖鏢局的鏢隊,一路西行,走了半個多月,都沒碰到一個要劫鏢的匪寇,也沒碰到任何地方豪強過來拜訪,以致讓他覺得頗為悠閒。

他從未走過鏢,還以為鏢行走鏢便是如此簡單,心想難怪有點本領的武林正派人物,都想要開間鏢局。

其實他忘了五湖鏢局所經歷的一些凶險,若非有他出現,這間鏢局早就毀了!

而他此行如此悠閒,是因為有江彬和胡定德派人在前面開道,把官道都淨空,不容其他旅客行走。

再加上南七省綠林盟主李亮三頒下了命令,讓麾下的一百七十多個門派幫會全都停止活動,務必潛伏三個月,才能繼續原先的生涯。

這個命令讓這些旗壇幫派叫苦連天,可是隨著消息傳來,北六省的綠林幫派,在連續十天之內,已被挑了五十多座跺子窯和山寨,死傷人員多達千人,所有的首領人物無一倖免,全都一刀割喉。

這些消息在江湖上流傳開來,造成極大的轟動,而領著一批刀法精良的刀客到處行兇的兩股勢力,更被江湖上渲染得沸沸揚揚,可是卻沒人知道這兩批刀客為何要和北六省綠林盟作對。

鎊種謠言不脛而走,傳揚開來,把李亮三也扯了進去,到了最後,傳言出這兩批人都是南七省綠林盟主李亮三所蓄的死士,目的便是為了除去鞏大成,造成

黑道元氣大傷,這才能一統天下綠林。

許多不同的消息,經由北方而來的商旅們傳了開去,然而沒一個人能說出劣謨之人,只因那些跺子窯的綠林人物,幾乎全都被趕盡殺絕,無人能逃出生路。

這些事情金玄白一概不知,他住店之時,都和朱天壽的明教眾人們保持一里之遙的距離,彷彿互不相干,可是每逃詡會碰上一次面,談些旅途見聞,有時還會陪朱天壽喝幾杯酒。

至於搓麻雀牌的事,他始終沒學會,也懶得把腦筋花在這上面,認為這只是消遣之物,不必為此浪費生命。

不過他並不反對齊冰兒等人以此消遣,因為她們每個人輪番上陣,坐上牌桌之後,全都特別快樂,而他就喜歡她們那種愉悅歡樂的神情。

當他陪朱天壽和邵元節小酌幾杯後,看到星宗諸女在謝愷兒的指揮下,擺起十張方桌,拿出麻雀牌,然後依序入座,純熟的玩起牌來,不由頗為訝異。

因為這些女子打牌時眉飛色舞,出手快捷,比起齊冰兒、秋詩鳳、何玉馥等人還要純熟,好像她們早就學會了打牌之術。

這時,他不禁暗忖:「明教恐怕總有一天會從江湖上消失無蹤,而這種雀戲,涸粕能會永遠流傳下去!」

他從星宗女弟子想到了服部玉子和松島麗子,覺得這種雀戲之戰,他日隨著忍者們的返回東瀛,也涸粕能會傳入扶桑倭國,就此永遠流傳下去。

一時之間,他怔怔的望著那些沉迷於牌局的星宗諸女,幾乎失了神。

朱天壽見他有些恍神,笑道:「金賢弟,你的酒量還是沒有進步啊!怎麼才喝了幾杯,就有些恍神了?」

金玄白回過神來,道:「小弟並非不勝酒力,而是看到謝姑娘她們,才幾天工夫,就學會了玩麻雀牌,並且玩得如此純熟,真是令人歎為觀止。」

朱天壽大笑,道:「賢弟,你當天下人都跟你一樣,除了武功練得天下第一之外,其他各方面就不涉獵了?」

他瞇著眼睛,得意的看著那些純熟的摸牌、打牌的星宗諸女,低聲道:「我算過,這些人一共有一百二十多人,一桌四人,可擺三十桌,我如今輪番訓練,每天換一批,每人提供六百兩銀子,如果誰先輸了,誰就陪我,你說好不好玩?」

金玄白覺得朱天壽真是異想天開,笑道:「大哥,你這麼做,謝姑娘肯嗎?」

朱天壽道:「這是我跟她的默契,洞房花燭之前,我不碰她,她也不干涉我,成親之後,無論我喜歡哪個,都可收為侍妾…」

他說到這裡,見到謝愷兒站了起來,招手道:「朱大哥,請你過來評評理,我明明是胡了三番,乾爹卻算成了兩番,還說我算錯了。」

朱天壽揚聲道:「好!我馬上就來。」

他放下酒杯,站了起來,道:「賢弟,我不陪你了,讓邵道長跟你多聊聊。」

金玄白見他搖搖晃晃的走了過去,問道:「邵道長,朱大哥是不是喝醉了?」

邵元節笑道:「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看到這些美女,他已醉了一半,其他的…」

他搖了搖頭,道:「不過這些日子,倒是侯爺有生以來,過得最快樂的時候,這都是因為碰到了你,讓他找到了希望。」

金玄白不解的望著他,道:「邵道長,你為何要這樣說?其實應該講,是我碰到了朱大哥之後,才找到了人生的希望和快樂才對。」

他真誠的道:「我以前只是個鄉下孩子,可以說是井底之蛙,沒有見過世面,就因為碰到了朱大哥,才讓我可以過這種悠閒快樂的日子。」

邵元節道:「侯爺,表面上看起來悠閒,其實暗地裡危機四伏,因為直到此刻都還沒查出高天行是否已經帶人出京。」

他從懷中取出三封書柬,放在金玄白面前的桌上,道:「這是驛站剛剛傳來的密件,其中一封是劉賊府裡傳出,另外兩封則是蔣大人和諸葛大人傳來的。」

金玄白猶豫了一下,終於覺得自己若不展信一讀,會讓邵元節難堪,於是取出一封秘函,仔細的看了起來。

第一封信具名是一個「武」字,想必是蔣弘武發出,信中表示,一路前去,已整頓八處西廠據點,斬首二百十七人,隨行之天刀余斷情經七日之追殺,連破三十一處綠林山寨。

信上沒有提到殺了多少綠林豪強,死了多少山寨嘍囉,但是金玄白明白,以余斷情那種手段,再加上隨同他前往的忍者們,每人都是剽悍凶狠,刀下亡魂必定不少。

那些江湖草寇,為非作歹多年,遇到了天刀,也算他們的江湖路該走到盡頭了。

金玄白折好了信,放回桌上,然後面色平靜的拿起第二封信,只見這封信具名的人是「諸葛」,於是笑了笑,忖道:「諸葛老哥真還以為他是當年的諸葛孔明,能運籌帷幄,決勝千里之外,不過這回他領著井六月那個武癡出去除奸鋤賊,也夠他累的了!」

丙然,他心念剛動,便看到諸葛明提到了井六月聽到北六省綠林盟主大會諸位瓢把子於太行山綠林總寨,揚言誅殺神槍霸王金玄白,於是一怒之下,領著三百名手下一路殺上太行山。

而諸葛明為了要清除東廠在河南境內的據點,無法管束,只得托林泰山派人連絡,此後發出秘函將分由二處,務必統合計算。

金玄白摺起了信,抬頭道:「道長請放心,井六月看起來鹵莽,其實心思也很縝密,有林泰山那些人在他身邊,就算綠林總寨有三千人在裡面,也擋不住他必殺九刀。」

邵元節點頭道:「侯爺說得是,井施主武功高強,劍法精湛,絕非粗鹵之人,貧道倒不怕他出事,只是怕他們大開殺戒,把盟主鞏大成給殺了,會引起丁重三出面,最後會引來少林的干涉。」

金玄白想了一下,道:「井六月有漱石子作靠山少林派無奈他何,道長請放心。」

邵元節點了點頭,默然無語。

金玄白取餅第三封密件,展開一讀,只見上面只寫了「無動靜」三個字,而且沒有任何具名。

邵元節道:「劉賊宅中,我們在兩年裡,前後安排了十七個人進去,已經死了十五個,如今只有兩個人還留在裡面,其中一人是在廚房裡的二廚,他在九個多月前,被撥入後院居住的高天行小廚房中工作,專門提供他的私人飲食…」

他頓了一下道:「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們才知道高天行的確是潛居在劉宅裡。」

金玄白慢慢的折好了信函,放回桌上,邵元節收了起來,又放回懷裡,繼續道:「高天行的武功造詣,已至登峰造極之境,十丈之內,一片落葉都瞞不過他的耳目,是以潛伏在他身邊的人,務須要極為精明,而又極為謹慎的人,所以這九個月裡,那人只傳出七封秘函。」

他捋了捋頜下的短鬚,道:「他說沒動靜,便表示高天行仍在宅中,每日飲食正常,可見高天行並未因聶人遠之死,採取任何行動。」

金玄白沉吟一下,道:「聶人遠如果的確是他唯一的愛徒,他乍聞耗訊,一定會採取行動…」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武功高強如他,一定個性內斂,沉穩異常,他飲食如常,也並不表示沒有行動,可能暗地裡有一些動作,而在廚房的人,難以靠近,以致無法察覺也不一定。」

邵元節頷首道:「侯爺說得極是,貧道會特別注意。」

他們二人慢慢的喝完了酒,然後侍女端上熱茶,兩人又談了近半個時辰,金玄白才告別而去。

他臨行之際,本想和朱天壽打個招呼,只見這位逍遙侯爺手扶謝愷兒的香肩,整張臉湊在她的腮邊,不知在說些什麼,逗得謝愷兒不斷輕笑。

而同坐在牌桌上的成洛君、邊巨豪、風漫天三人,各踞一方,正用心的整理各自面前的牌,那種全神貫注的樣子,根本對朱天壽輕薄的動作視若無睹。

金玄白輕輕的搖了搖頭,弄不清楚這種小方塊的麻雀牌,到底有何迷人之處,竟使得這些江湖豪傑、武林大俠都迷成這個樣子。

邵元節陪他下樓,一直送到門口,才轉身返回客棧裡。

金玄白走出客棧,只見街上一片燈火通明,巡行的灰衣人手裡都掌著燈籠,十人一隊,遠近巡邏,直到二十多丈之外,仍然看到移動的燈火。

他回頭看了看客棧的巨大牌匾,只見寫著「悅來老棧」四個大字,心想這幾天抱著遊山玩水的心情,走走停停,一切的行程都有人安排,如今到底是歇在哪一座城鎮都還沒弄清楚,不過這悅來老棧倒跟自己所住的雲聚客棧有些類似的含意,只是前者通俗,後者稍有詩意。

他正想找個人問問,今夜所歇之處,到底是個什麼地方,已見到一列隊伍走了過來,那領頭之人,距離他尚有一丈多遠,便加快速度奔了數步,然後跪了下來,恭聲道:「屬下江彬拜見金副總鏢頭。」

金玄白抬頭望去,只見那領頭之人面容黝黑,長相頗為端正,不過一道傷疤出現在臉頰,使得他看起來顯得有些猙獰,頓時記起此人曾隨東廠小檔頭胡定德求見過自己。

他哦了一聲,道:「你是江彬江千戶是吧?」

江彬才一跪下,隨在他身後的二十多名灰衣人,也全都跟著跪了下來,可是每一個人都面現詫異之色,顯見都不知道千戶大人為何要跪拜一位鏢局的副總鏢頭。

不過江彬心裡明白金玄白的來歷,眼看武威侯爺竟然單身從雲聚客棧趕來探視朱侯爺,機會難得,馬上恭敬的跪下,叩首行了個大禮,道:「敬稟副總鏢頭,屬下正是徐州衛千戶江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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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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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9
邵元節默默的站在官道之旁,眼望著明教五旗弟子陸續的在面前走過,接著便看到殿後的數十騎馬隊,發現其中竟有成洛君、邊巨豪和風漫天。

罷剛過去的明教五令弟子,沒有一個認識他,他也不認得一個人,是以無人跟他打招呼。

這混雜在內行廠番子馬隊中,竟然有邊巨豪和風漫天帶來的屬下人員,而這三位武林高手充當殿後之責,倒使邵元節頗為訝異。

他揮了一下手,揚聲道:「成前輩,邊大俠,風大俠,你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成洛君、邊巨豪和風漫天三人見到邵元節伸手相招,紛紛控韁從馬隊中走了出來。

成洛君首先馳到邵元節身邊,躍下了馬,笑道:「這麼好玩的事,老夫怎能不來湊熱鬧?」

邊巨豪和風漫逃鄴人,依序下了馬,朝邵元節抱拳行了個禮。

邵元節單掌打了個稽首,口宣一聲道號,算是回了禮,然後笑道:「你們三位武林高人,應該跟金侯爺走在一起才對,這下混在明教的隊伍中,豈不貶低了身份?」

邊巨豪笑道:「我們哪有什麼身份?跟國師比起來,我們是天差地遠,什麼都不是!」

風漫天點頭道:「邊老哥說得對,我們只不過是山野之人,怎能和當朝國師相比?」

邵元節皺了下眉,道:「二位前輩是在消遣貧道,對吧?」

成洛君打了個哈哈,道:「他們哪有這個膽子?只是認為邵道長都能混進明教裡,我們理該傚法道長,也充當一回明教的弟子,好好的玩一場遊戲!」

邊巨豪頷首道:「成兄說得不錯,我們都是見獵心喜,決定要參與這場遊戲,才捨不得跟金賢侄他們一道。」

風漫天附和道:「邵道長,你想想看,要我們充當五湖鏢局的鏢師,像什麼樣?若是被江湖上的熟人看見,還以為我們是窮途末路,混不下去了!」

他說到這裡,成洛君和邊巨豪一起大笑,連邵元節也忍不住笑了出來,捋了捋頜下的短鬚,道:「難道三位大俠加入我日月神教,不怕失了身份?」

邊巨豪笑道:「老夫又沒要求做明教的護法或使者,有什麼關係,若是遇到熟人詢問,還可故作神秘的表示,僅是為了要充當臥底,豈不簡單?」

邵元節點頭道:「邊大俠說得極是,這個說法,毫無破綻,將來足以向任何人交待。」

他嘴裡雖是這麼說,心裡卻暗罵邊巨豪等人老奸巨猾。

因為原本的計劃,是要讓這三人隨同蔣弘武和諸葛明二人就此北上,到了山東便分道揚鑣,各走東西,不讓他們涉入此次清理東、西二廠門戶,以及剷除北六省綠林盟勢力的整個行動裡。

可是這三人眼看他們擺出這種陣仗,兵分四路而行,一路打上明教的旗幟,一路打出五湖鏢局的名號,另二路則變裝潛行,感到極大的好奇,於是又纏著金玄白,繼續留了下來。

邵元節也摸不清楚他們的企圖,曾和金玄白、諸葛明、蔣弘武商量了好久,終於無法趕他們離去,只得任由他們留了下來。

只不過邊巨豪帶來的手下人員太多,這才把四位龍使和一干屬下遣走,只留下另外四位龍使和五十名東海海盜中的矯健人員隨行。

臨出發前,金玄白還跟邵元節談起,留下風漫天等人,實是受到了齊冰兒的要求,因為她和二位師長多年不見,思念得緊,如今好不容易會面,想要多聚一些時日,多說一些話。

金玄白憐惜齊冰兒坎坷的身世,始終懷疑她並非柳月娘親生之女,只是被利用為向齊北嶽報復的工具,是以不願違逆她的要求,這才把風氏兄妹也一併留下。

邵元節聽到了金玄白所說出的苦衷,自然不能拒絕邊巨豪和風氏兄妹相隨。

只不過他心裡明白,此行的目的是要引蛇出洞,希望可以把劍神高天行引出劉瑾的府中,並且還可把他多年培育的那股勢力,一併引出來,加以消滅。

依據他和諸葛明、蔣弘武等人的判斷,高天行和當年的妖人李子龍一樣,正是明教留在中原的殘餘份子。

斑天行之所以多年以來,依附在司禮太監劉瑾的身邊,保護劉瑾的安全,涸粕能是相互利用,就是雙方各取所需,劉瑾以權力和財力支持高天行吸納弟子,暗中發展明教勢力。

而高天行則憑藉著這股龐大的力量,保護劉瑾的人身安全,讓他不斷的誅殺異己,逐漸邁向權力的高峰。

這個推論並非沒有根據,從這些年來,許多反對劉瑾的內監或外官,明的暗的遭受殺害,最少達到千人以上,便可以知其一斑。

甚至於諸葛明還大膽的推斷,劉瑾涸粕能本身便是昔年明教餘孽,他之所以進入宮廷作為小太監,便是一項陰謀,目的便是振興明教。

不過,邵元節帶著勞公秉等一干錦衣衛人員,前往陝西興平縣,破壞劉瑾的祖墳時,曾花費了近三個月的時間,清查此事,一直查到劉瑾前五代,都無法得到結論。

是以劉瑾的先人,是否就是昔年明教弟子,而他之所以被選入宮中作為太監,到底是不是一樁原先就計劃好的陰謀,也是存疑。

縱然如此,高天行的弟子聶人遠自稱是明教日宗宗主,也證實了劍神的確是明教餘孽,涸粕能便是昔年明教教主留下的子嗣或弟子。

就因為這個原因,朱天壽才會大張旗鼓,大搖大擺的豎起明教的大旗,帶著留在蘇州的星宗弟子,一路招搖的往湖廣而去,目的便是為了激怒高天行。

邵元節的思緒有如電閃一般掠過腦海,明白這三人涸粕能純粹是由於好奇心的驅使,這才加入行列,對於整體行動,並無妨礙。

就算邊巨豪有什麼野心,有金玄白在此,也足以壓制他,讓他無法進行各種陰謀,留在身邊,反而無害。

他想到這裡,放下心來,只聽邊巨豪笑道:「國師之言,深得我心,就是這麼個說法。」

風漫天問道:「邵道長,你站在路邊做什麼?」

邵元節道:「貧道要去找金侯爺,問一問他幾位未婚妻室的姓氏,因為不久之後,皇上要頒下聖旨,敕封她們為誥命一品夫人,若是連姓氏都沒弄清楚,鬧出笑話,可就犯了欺君大罪,貧道也擔當不起這個責任。」

此言一出,成洛君等三人全都一臉詫異之色,彷彿看見一個怪物出現在面前。

成洛君首先撚鬚笑道:「邵道長,你和金賢侄相處了這麼久,怎麼到現在都不知道他幾位未婚妻子的姓氏呢?真是難以令人相信。」

邵元節尷尬的道:「說老實話,貧道至今都沒摸清楚他到底有幾位正妻,幾位小妾。」

成洛君和邊巨豪、風漫天面面相覷一下,風漫天忍不住笑道:「國師果真是國師,像這種小事,自然不放在你的心上了!」

邵元節聽出他的語氣之中帶有揶揄之味,淡然一笑,道:「莫非風堡主知道金侯爺有幾位正妻,和每一位妻子的姓名確實為何?」

風漫天想了一下,搖搖頭,道:「我只知道冰兒,還有一位何姑娘以及秋姑娘,嗯!另外還有一位能幹的傅姑娘,至於其他的人,我就不清楚了。」

成洛君接著道:「風老弟,這點老哥哥我就比你強了,我還記得另一位美若天仙的楚姑娘,她就是楚天雲那個固執的傢伙唯一的獨生女兒。」

邊巨豪咧著大嘴笑道:「成老哥,你忘了,還有巨斧山莊的歐陽姑娘呢!」

他頓了一下,道:「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曹姑娘、井姑娘、宋姑娘、尹姑娘,她們也應該算是金賢侄的女人吧!」

邵元節見他們三人說著說著,全都是一臉欣羨之色,笑道:「金侯爺  

艷福齊天,是天下盡知的事,不用多說,只不過,在他的心裡,確認的正妻到底有幾個,還得問過他本人才行。」

風漫天點頭道:「國師說得是,詳細情形的確要問過金賢侄才能作數,否則犯下欺君大罪,誰都無法擔當。」

成洛君伸手往後指了指,道:「喏!五湖鏢局的行列就快到了,我們也不打攪邵道長,這就別過,等到打尖時,再和道長好好的喝幾杯。」

邵元節抬頭左右顧盼一下,只見就這麼說話的一會兒工夫,那長達一里的明教隊伍,已經走得沒影沒蹤,回顧來頭路,遠遠的可以看到兩支大旗高高挑起,顯然是由金玄白押鏢的五湖鏢局隊伍已經慢慢的跟了過來。

他躬身打了個稽首,道:「成老哥,這麼說定了,晚上打尖時,就我們四個人,好好的喝幾杯,然後擺上牌局,搓個四圈麻雀牌…」

邊巨豪大笑道:「麻雀牌只搓四圈怎麼夠?最少也得要十六圈才過癮,哈哈!這回我要讓風堡主輸得當褲子才行。」

風漫天瞪了邊巨豪一眼,道:「誰要當褲子還不知道呢,吹大牛有什麼用?」

在一陣大笑之中,邵元節望著成洛君等三人跨馬揚鞭而去,拂了拂道袍,腳下有如行雲流水般的轉身朝遠處緩緩而來的鏢局行列奔去。

走了大約十多丈遠,已見到二十幾騎駿馬迎面緩步而來,領頭的兩名粗壯黝黑的大漢,正是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兩位伊賀流中忍。

可是在邵元節的記憶裡,這兩個前些日子才進入武館,學習必殺九刀的壯漢,一人叫喬平八,另一人則是高五四。

這兩人全身肌肉如鐵,一塊一塊的賁起,邵元節記得自己到過兩次武館,都見到他們精赤著上身,揮汗如雨的苦練刀法,往往要比旁人更加賣力,是以留下頗深的印象。

尤其是高五四此人,在樸實敦厚之中,又帶著濃郁的殺氣和鬥志,更讓邵元節印象深刻。

他一看到這兩人,馬上記起高五四說的那番話,忖道:「以高五四這種旺盛的精力,強壯的體魄,恐怕到了六十歲還能生下一子半女的,也不一定。」

他瞇著眼睛,停了下來,打量了一下這二人,心想,若是朱天壽能有他們這種體格,必然可以活到七十歲以上,也不會為沒有子嗣而操心。

想到這裡,他心中一動,記起今日凌晨,朱天壽在蔣弘武等人陪同下,返回萬柳園時,自己曾埋怨蔣弘武帶著皇上出去**之事。

猶記當時蔣弘武被斥,滿臉通紅,而朱天壽在張忠和張雄兩位太監扶入房中休媳,曾屏退左右,對自己所說的那番話,此時回憶起來,其中頗有幾分玄機。

他怔怔的忖道:「莫非皇上的意思是,他在五年多前,當太子的時候,便已和興王王妃蔣氏有過一段情?而那五歲的朱厚聰便是他的血脈?」

想到這裡,他不禁嚇了一跳,覺得自己太過於胡思亂想了,這種事涉及皇家**,絕對不可以說出來,甚至再多想一下,也犯了忌諱。

興王朱佑杭,是憲宗皇帝的第四子,被封於湖廣安陸,而明孝宗朱佑樘則是憲宗皇帝的三子。

明武宗正德皇帝朱厚照是孝宗之子,算起來是安陸藩王的侄兒,他若是曾經染指興王的王妃蔣氏,那麼該算是**。

雖然自古以來,皇室**之事層出不窮,可是這種事仍然不能宣之於口,尤其是當世之際,更不能有一點風聲洩漏出來,否則必會滿門抄斬。

邵元節想到這裡,嚇出了一身冷汗,卻又忍不住繼續想下去,忖道:「蔣王妃如今大概三十三四歲的光景,六年前也只有二十七八歲,那時太子十六歲,嗯!這種事倒也頗有可能,不然宣宣郡主那麼胡作非為,他不會如此包容,顯然頗有愛屋及烏的意味在裡面。」

忖思之際,年方五歲的朱厚聰整個面貌似乎浮現在眼前,仔細的比較一下,真的和朱天壽有幾分神似。

他再一想到朱天壽常常稱興王為興獻王,而興王朱佑杭從三十歲之後,便要藉助葯石才能行房之事,覺得其中頗有關連之處,不由恍然大悟。

他暗忖道:「難怪這回皇上要到安陸興王府去替金侯爺完婚,而他自己也趁此機會要和謝愷兒洞房,顯然另有一番用意,至於他平常老稱興王為興獻王,也是言有所指,加這麼一個獻字,便是事先替興王準備的謚號了…」

JZ※※※果真他這個想法沒錯,興王朱佑杭在正德十四年逝世,朝廷給予他的謚號,正是一個「獻」字,故此  

歷史上關於興王的稱呼,便是興獻王。

武宗皇帝在正德十六年三月駕崩,死於豹房,享年三十一歲,因膝下無子,復無兄弟,皇太后張氏和太臣楊庭和商議,太監谷大用、張永等進言,終於選定興獻王長子為繼承人,是為嘉靖皇帝。

當時內閣首輔楊庭和援「皇明祖訓」,提出所謂的「兄終弟及,誰能瀆焉。興獻王長子,憲宗之孫,孝宗之從子,大行皇帝之從弟,序當立。」

當時的大學士蔣冕、梁諸、毛紀等都贊同此事,朱厚聰才能成為皇位的第一繼承人。

在當年四月,朱厚聰自安陸(今湖北鍾祥)至京師即位,是為世宗皇帝,次年即為嘉靖元年。

JZ※※※且說邵元節在胡思亂想之際,突然聽到喬平八高聲吆喝了下,有如耳邊響起了一個霹靂,把他從幻想中震醒了過來。

他定了定神,抬頭望去,只見整列鏢局的隊伍都停了下來,那些騎在馬上的鏢師們,全都隨著喬平八和高五四一起勒住韁繩,躍下了馬。

邵元節個人行走江湖的日子並不多,尤其是進入朝廷,被封為國師之後,更是出入都有大批隨從和龍虎山道士跟著,難得露面。

不過他倒是見過幾次鏢局走鏢的樣子,知道一般鏢行護鏢時擺的是什麼陣仗,最低限度也得要有趟子手走前面喊鏢,報出鏢局的名號。

而金玄白這趟行程,雖是掛著五湖鏢局的招牌,擎起他神槍霸王的大旗,卻連個趟子手都沒有。

而前後護車的鏢師,多達數十人,個個騎著高頭大馬,比起北方最負盛名的中州鏢局走鏢時,陣容還要盛大壯觀。

別的不談,光是出動這數十名鏢師,擺出這種龐大陣仗來,任何一家鏢局都承受不起,恐怕鏢局至少得收萬兩銀子以上的酬金,才能出這一趟鏢。

而能付得起萬兩銀子酬金的顧客,恐怕隨身攜帶的紅貨或金銀珠寶,最少也得值十萬兩以上,才會花費這筆酬金,僱請鏢局護鏢。

由此可見,這個隊伍裡,從金玄白以下,沒有一個人走過鏢,也完全不明白鏢局的規矩。

他們這種情形,若是落在綠林好漢或江湖豪強的眼裡,只怕會當成一個笑話來說。

因為這件事太荒謬了!

邵元節笑了笑,忖道:「或許金侯爺這麼做,就是要讓人看不透,否則他又怎會把神槍霸王的旗號打出來?」

其實金玄白自從被金刀鎮八方鄧公超安了個五湖鏢局副總鏢頭的頭銜之後,連一趟鏢都沒走過,更沒有支領過五湖鏢局的一分銀子酬勞。

他在這些日子裡,全部充當的是朱天壽的保鏢,按日計酬之外,還另有來自錦衣衛和東廠的破案獎金拿。

除此之外,他還收了許多的賄賂和贈與,這些饋贈除了黃金白銀之外,還有珠寶首飾,總數之多,讓他根本無法計算。

以前,他賣柴所得,就那麼一兩幾分銀子,每一弔錢都計算著花用,如今成千上萬銀子的進帳,反倒使他變得麻木了,幾乎全部都交給服部玉子去處理。

所以,當蔣弘武和諸葛明提出了整個計劃時,金玄白首先便贊同,認為這麼做可以過一過副總鏢頭的癮。

按照計劃,七八百名忍者,分為兩組,交由蔣弘武、諸葛明帶隊,一路北上,進行著清理東、西二廠敗類以及消滅北六省綠林盟的行動。

是以金玄白的身邊僅僅留下不足百人,全是原先留在南京血影盟裡的風、林二組人員。

昔日,這些人明裡以夥計、商人、販夫、走卒等各種職業掩護身份,暗地裡執行著殺手的行業,幾乎跟鏢行沒有什麼牽連,自然也不明白鏢行的規矩。

因此,金玄白下令以鏢局的名義前往湖北時,沒有一人敢反對,也無人能提出意見,於是就以這種雜牌軍的方式,高擎著鏢局的大旗和神槍霸王的三角形鏢旗,浩浩蕩蕩的走在官道上。

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是風、林二組的組長,原先的實力遠在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之上,是伊賀流裡的中忍。

不過他們跟隨金玄白的日子太短,未能獲得必殺九刀的傳授,等到山田次郎和小林犬太郎練成了必殺九刀中的三刀,升為中忍之後,他們已遠遠不是這二人的對手。

就因為有了這份親身的體會,讓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才會在武館中苦練刀法,並且透過田中春子的幫忙,讓他們二人能隨在金玄白身邊,希望能夠有機會練成第四招刀法。

在過去的歲月裡,他們使用過多種的變裝,來掩飾自己的身份,是以對於一變為內行廠的番子,再變為五湖鏢局的鏢師,全都極為自然,視為理所當然之事。

身份的轉換,對於這些伊賀流的忍者來說,絲毫不覺得突兀和不自然,只不過他們從未扮演過鏢師,這才看起來破綻百出。

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見到邵元節單身奔行而來,認出他是金玄白的好友,當朝的國師,連忙停住馬,躍了下來,躬身抱拳向邵元節行禮致敬。

邵元節打了個稽首,還了一禮,笑道:「各位鏢頭不用客氣,貧道有件事要找你們副總鏢頭相商,所以才走過來看看他。」

大橋平八郎恭聲道:「我們副總鏢頭在後壓陣,請道長上馬,由在下相陪前去如何?」

邵元節道:「這倒不用了,貧道一人前往便可以了。」

他朝眾人點了點頭,瀟灑的飄身而去,耳邊還聽到高橋五十四道:「邵道長一副神仙模樣,果真不狼當朝國師,令人景仰。」

這番話入耳之後,讓他覺得全身飄飄然的,步履更覺輕快起來。

走出數丈之外,遠遠望去,十多輛馬車之後,數騎快馬奔了過來,其中領先一人正是金玄白。

顯然前進的隊伍突然停了下來,引起金玄白的注意,這才帶人過來查看究竟。

邵元節伸起右手,正準備和金玄白打個招呼,卻見到身邊一輛馬車的車窗窗紗被掀起,露出了一張清麗的笑靨,道:「邵道長,有什麼事嗎?」

邵元節側首一看,只見那個女子正是服部玉子,連忙打了個稽首,道:「原來是傅姑娘,貧道是要找金侯爺問一樁事…」

此時陽光斜照,服部玉子薄施脂粉,笑靨如花,襯著鑲著碧玉的耳環,更顯美麗高貴,讓邵元節覺得她,跟前些日子所見時,容貌又有一些變化,似乎變得更是美得攝人心魄。

他暗暗嚥了口唾沫,道:「不過這件事和傅姑娘說,反而更為恰當,因為妳也是當事人之一。」

服部玉子黑眸一亮,道:「哦!有什麼事和小女子有關?」

她微微一笑,道:「既然有事,就請道長上車一談。」

邵元節笑道:「上車倒不必,貧道就坐在車轅上請教傅姑娘吧!」

他跨步上了車轅,側坐在駕車的車伕身邊,田中春子馬上掀起了車簾,讓服部玉子可以近距離和邵元節交談。

邵元節一眼望去,只見寬大華麗的車廂裡,除了服部玉子和田中春子之外,還有曹雨珊、井凝碧和松島麗子三人,她們全都子著邵元節,烏黑的眼眸裡,充滿著好奇的眼神。

邵元節見到這三人都是貌美如花,一個比一個年輕,也不禁再度的暗暗羨慕金玄白  

艷福齊天。

他點了下頭,道:「各位姑娘,打攪了。」

松島麗子大方的欠身作勢,算是襝衽行禮,曹雨珊跟著她欠身點頭,而井凝碧則羞澀的笑了笑。

服部玉子就坐在車門邊,湊首向前,低聲問道:「邵道長,有什麼話要交待,請說吧!」

邵元節的鼻端飄過縷縷幽香,令他精神一振,忍不住深深的吸了口氣,才說道:「貧道剛才聽朱侯爺說起,皇上準備頒下聖旨,讓安陸興王爺替金侯爺和諸位夫人完婚…」

服部玉子沒等他說完話,已驚訝的叫出聲來,車廂中的其他四女也都發出驚愕之聲。

這時,金玄白已縱馬馳到了大車之旁,聽到車裡的驚叫聲,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趕緊勒住韁繩,探身查看。

當他見到邵元節側坐車轅,一臉笑容,連忙問道:「邵道長,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服部玉子沒等邵元節開口,便道:「相公,沒你的事,你還是回去壓陣,或者到前面去劣謨,免得耽擱了行程,和朱大爺他們距離太遠,少了照應。」

金玄白有些狐疑的望了望邵元節,見他擠了擠眼睛,於是笑了笑,調轉馬頭,轉身回去。

隨在他身後的黑田窮十一等人,也默然的控馬轉身,金玄白吩咐道:「你們先走,在後壓陣,我立即就來。」

黑田窮十一和寶田明月二人應了一聲,領著三名忍者,縱馬急馳而去。

隨即從第三輛車廂裡,齊冰兒探首出來,問道:「大哥,前面發生了什麼事?」

金玄白凝目望去,只見井胭脂也從車窗露出了一張瓜子小臉,瑤鼻朱唇,容顏如玉,竟比齊冰兒還要美上三分,心想冰兒怎會和井胭脂如此要好?兩人還會坐在同一輛馬車裡?再一觀察,發現她們手裡抓著一些零嘴小吃,鮮果糕餅,不禁莞爾一笑。

他憐惜的伸手在齊冰兒的臉頰上,輕輕的撫摩了一下,道:「冰兒,妳這麼愛吃,小心以後變成一個大胖子!」

齊冰兒嘟了下小嘴,道:「才不會呢!」

她抓住金玄白的大手,又問了一句:「大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車隊要停下來?」

說話之際,領頭的隊伍已經開始前進,排在前面的兩輛馬車也開始緩緩移動。

金玄白分出一縷神識往前探去,正好聽到邵元節說道:「這次婚禮極為隆重,皇上頒下聖旨,要封各位為一品夫人,賞賜黃金百鎰、鳳冠霞帔…」

接著便聽到曹雨珊、松島麗子等人發出驚訝的叫聲以及服部玉子的禁止聲。

金玄白似乎也沉浸在她們的興奮裡,臉上泛起笑容,低聲問道:「冰兒,什麼叫黃金百鎰、鳳冠霞帔?」

齊冰兒一愣,回頭問道:「師父,什麼叫黃金百鎰、鳳冠霞帔,妳知道嗎?」

風漫雲答道:「一鎰是二十四兩,黃金百鎰就是二百四十兩鑄好的金錠,這個妳怎麼都不知道?」

齊冰兒眨了眨眼睛,道:「那麼,鳳冠霞帔又是什麼?」

風漫雲支吾了一下,道:「嗯,這個師父我就不知道了,顧名思義,鳳冠就是鑲著鳳凰珠飾的金冠,霞帔嘛,就不知道了。」

金玄白聽她這麼說,知道她也不清楚什麼是鳳冠霞帔,笑了笑,低聲對齊冰兒道:「冰兒,邵道長找妳傅姐姐,是說皇上要頒下聖旨,替我們完婚,要封妳為當朝一品夫人,賞賜黃金百鎰,鳳冠霞帔…」

話未說完,齊冰兒已驚叫一聲,扔下了手裡的橘子和糕餅,飛身出了車廂,跳到金玄白所騎的栗色駿馬上,緊緊的將他摟住。

她也不知是太過於高興還是激動,眼中熱淚盈眶,長長的黑睫稍一眨動,大顆的淚珠已奪眶而出,滑過面頰,落在金玄白的藍色錦袍上,然後顆顆滾落下去。

金玄白摟住她的腰,在她背上輕輕的拍了兩下,心中湧起無限的感慨。

從柳林裡目睹江百韜和楊小鵑偷情密會開始,遇到了忍者偷襲五湖鏢局的激烈場面,然後再從忍者手中救下了他身為齊大公子的齊冰兒,然後替她祛毒,兩人經歷一番風雨,直到現在,將她緊緊摟住。

那一連串的畫面,如此鮮活的出現在腦海,才兩個多月的光景,卻有如數十年那麼悠久。

直到此刻,他才發現齊冰兒才是自己心裡最珍愛的人,縱然她比不上秋詩鳳和楚花鈴美貌,比不上服部玉子的聰慧》陽念玨的清純,她有些刁蠻,有些意氣,有些放縱,然而,她依然是自己的最愛。

在這瞬間,金玄白看著那些馬車車窗裡探出來的幾張朱顏玉容,覺得自己是世上最幸福的男人。

因為他的愛有如長江大河,可以容納那麼多的麗人,那麼多投射而來的關愛和情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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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7
仇鉞在淮安僅僅停留了半天一夜,可是這段時光卻是他人生中所經歷過的最快樂和最痛苦的一段日子。

快樂的是,他在太白樓中得到了逍遙侯朱天壽的誇獎,並且當面托四川巡撫林俊好好的照顧他,使得他顏面有光。

另一樁快樂的事,則是金玄白明明吩咐天刀余斷情傳授他內功心法,結果宴後回到了萬柳園,金玄白卻單獨把他留在靜室,傳授他九陽門的內功心法,並且容許他列入門牆,成為正式的弟子。

而讓他感到痛苦的事,則是金玄白授功完畢之後,把他帶到了萬柳園西北的廣場上,把他交給小林犬太郎,開始學習必殺九刀的四招刀法。

這四招刀法看似簡單,其實招式變化極為繁複,必須配合身≈、步、眼、意,才能把刀法中的精華完全發揮出來,也才能產生威力。

比起金玄白在湖邊水莊所傳授的楊家槍法、岳家槍法和羅家槍法,這必殺九刀更是變幻無窮,威力之大,也更是難以想像。

仇鉞從申時開始練刀,一直練到了二更時分,揮刀近六千下,才把四招刀法的雛形變化完全記住。

小林犬太郎極為盡責,聽到了金玄白的命令,便切實的執行,除了吃晚飯時休息半個時辰之外,其他的時間都督促仇鉞練刀法。

開始的時候,其他的忍者們也都陪練,到了後來,忍者們得要負責巡邏守夜的工作,全都散去,輪班休息,而小林犬太郎還在逼著仇鉞在燭光下揮刀。

他一絲不苟的精神,讓仇鉞敬佩不已,可是那種認真的態度,也讓仇鉞為之痛恨之極。

到了二更時分,仇鉞全身酸痛,連一把繡春刀都拿不起來,這才被小林犬太郎帶往武館,交給大橋平八郎,讓他派人替仇鉞按摩推拿,並且全身塗上葯油,再泡進木桶裡洗浴。

仇鉞記得自己初進軍營時,也經過一番沒日沒夜的操練,當時叫苦連天,每天帶著一身酸痛,躺在土炕上,覺得生不如死,終夜輾轉難眠,痛苦不堪。

可是那種折磨和訓練,比起這半天一夜來,簡直是太簡單了,兩者完全不能相較。

當他泡進浴桶裡,看著那些精赤的大漢,一身肌肉虯結,胸肌賁起,才知道這些像是鋼鐵鑄就的壯漢,個個都是這麼經歷過來的。

小林犬太郎把仇鉞帶來時,曾對大橋平八郎說過,他是金玄白新收的徒弟。

所以仇鉞在那風林山火四組忍者的眼中,身份有所不同,對他極為尊敬。

筆此,當仇鉞在接受推拿時,曾有意無意的問起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的來歷和如今的身份。

大橋平八郎不敢相瞞,表示原先是金玄白的家中護衛,如今全都成為內行廠的檔頭。

而金玄白如今的身份則除了是神槍武威侯之外,還是內行廠的都指揮使,和逍遙侯爺一起統領整個內行廠。

這讓仇鉞嚇了一跳,才知道自己運氣太好了,竟會認了這麼一個貴師,除了可以練成絕世武功之外,還可以在事業上有一番作為。

洗浴之後,他稍感疲憊,於是鼓起勇氣和大橋平八郎及高橋五十四二人又練了兩個時辰的刀法,直到天色破曉才停了下來。

忍者們吃的早飯全是干飯,一種裡面摻雜糧,另一種則加了紅薯,任人選擇。

而菜餚也很豐盛,除了紅燒肉、清蒸魚之外,還有醬瓜、醬菜、鹹蛋、豆腐乳,份量更是足夠。

仇鉞辛苦了一天,胃口大開,連吃了三大碗飯,才發現那些忍者們食量更大,每人最少都吃了五碗,令他咋舌不已。

吃完早飯不久,小林犬太郎便趕了過來,通知他們往萬柳園去集合,這時,胡定德所率領的二百名番子也到齊,於是一行六百餘人,浩浩蕩蕩的往萬柳園而去。

這一行人走到萬柳園時,朝陽才剛剛升起,仇鉞在門口碰到了天刀余斷情和劍魔井六月,帶著精神奕奕的五十一名勁裝大漢,騎著高頭大馬,隨同五湖鏢局的五名鏢師整裝待發。

仇鉞恭敬的向他們二人抱拳行禮,換來的是親切的招呼和笑容,讓他感到心中一陣溫暖。

進了萬柳園之後,小林犬太郎領著那六百餘人到後院歸隊,等候分配任務,仇鉞則被一名等候的丫環,帶到了東院的大廳。

大廳之中,金玄白、蔣弘武、諸葛明、邵元節,還有長白雙鶴等人聚在一起,正商討著如何分別行動,怎樣對東西二廠打擊,從點到線,然後擴及全面,務必一次整肅,把叛徒全部揪出來,予以剷除。

圓桌之上放著十幾張繪有圖案的白紙,上面記載著每一省鎊州各府裡東西二廠據點以及人員名單。

諸葛明一一的講解,最後說:「南七省這一路,由我帶著承泰、褚山、褚石率領喬平八他們四百名檔頭和番子,按圖進行清掃。」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而北六省這一路,則由蔣大人帶著承中、定德以及二百名番子及檔頭,先到五湖鏢局,會合天刀和劍魔等人,聯同鏢局的鏢師,先行掃蕩綠林盟二百一十三處幫派,再進行整肅任務,不知國師和侯爺以為如何?」

金玄白道:「這個計劃非常詳盡,不過時間上能不能完全配合?」

諸葛明道:「有兩個月的時間足夠了,兩個月後的初七,正是武當派掌門大會各派掌門商量要如何對付侯爺的日子,到時候,我們幾路兵馬一起匯聚武當,一定可以把高天行一舉除去。」

他頓了一下,又道:「如果各派所得的結論是要對付侯爺,那麼我們正好趁機翦除各派勢力,如此江湖上才能得到長期的平靜。」

金玄白點了點頭,問道:「邵道長,你認為如何?」

邵元節道:「嗯!這個計劃非常周密,也面面顧到,只要時間腦曝制好,便可成功。」

諸葛明道:「邵道長,你和朱侯爺帶著林泰山等五十人以及謝姑娘等一百多人,打著明教的旗號,往武當而去,走一天歇一天,務必和金侯爺這批人保持十里路的差距,如此一來,如果高天行帶人提前出手,也可有個照應,隨時可以支援。」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這樣一來,就算高天行中途來襲,也能在最短時間趕到,不會有什麼傷亡。」

諸葛明道:「侯爺,你領著諸位夫人以及成大俠、邊大俠和風大俠他們,可以走一路,也可分成二路,趕往武當而去,同樣的走一天歇一天,盡量保持固定的速度,不要離開官道,還可以到驛站換馬,或者住宿,如此一來,消息一定傳到北京。」

他停了一下,繼續道:「截至目前為止,我們還沒探查出來,高天行如今在不在劉賊的府中。不過既然聶人遠的棺木送回北京,想必他一定會採取行動。」

蔣弘武冷笑一聲,道:「我們計劃了這麼久,就是等他採取行動,他若不離開北京,我們真還拿他沒法子!嘿嘿!這下可好了,無論他是半路攔截,還是直接趕到武當,要當著各大門派掌門面前對付金侯爺,我們都能逮住他!」

諸葛明點頭道:「蔣兄說得不錯,我們這麼做,就是等這一天。」

邵元節微笑的問道:「侯爺,依你之見,這個計劃可行嗎?」

金玄白思忖了一下,覺得這個計劃毫無破綻,點了點頭,問道:「諸葛大人,你看什麼時候該行動?」

諸葛明道:「蔣大人先走,我過了中午就動身,至於侯爺你最好明逃詔身。」

金玄白問道:「為什麼要明逃詔身?」

諸葛明笑道:「這是朱侯爺的意思,他昨天下午把蔡巡撫、林巡撫,還有楊御使、洪大人他們帶來八丈樓,喝茶聊天,談到了他改良的麻雀牌,諸位大人一時心喜,搶著要學,於是開了二桌。」

他頓了一下,望向邵元節道:「邵道長昨天也被拉上牌桌,搓了八圈才下桌。」

邵元節笑道:「貧道是被拉著充當教師,傳授他們如何玩牌,所以才被逼上桌,其實我跟金侯爺一樣,對這種玩意,沒多大的興趣。」

蔣弘武咧開大嘴笑道:「邵道長大概贏了不少吧?」

邵元節道:「也沒多少,只有一千多兩銀子而已,可把我累壞了。」

金玄白問道:「邵道長,朱大哥他們現在還在玩啊?」

邵元節道:「侯爺玩到天亮,這才結束戰局,幾位大人輸了不少,可是每人得到侯爺贈送的一副麻雀牌,全都非常高興,我過來時,他們已經全部告辭,回到客棧去了。」

金玄白笑道:「弄了半天,原來朱大哥要明逃詔身,是為了熬了一夜,怪不得!」

諸葛明一邊收拾桌上的圖紙,一邊道:「侯爺,你已瞭解全盤的狀況,那麼我們就散會了,兩個月後,我們在武當見。」

蔣弘武也收起六張圖紙,道:「侯爺,還請你去跟林泰山、喬平八他們訓個話,交待一下。」

諸葛明點頭道:「對了,侯爺在訓話之時,順便提一提,他們出這趟任務,除了薪俸之外,另外每人每月多加十兩銀子的勤務津貼,務必讓他們盡心盡力的為朝廷辦事。」

金玄白點頭道:「好!我跟仇鉞說幾句話,隨後就來。」

邵元節等人向金玄白告別離去,仇鉞知道這個中年道人是當今的國師,當下馬上跪了下來,恭敬的磕了個頭,道:「下官仇鉞,拜見國師邵道長。」

邵元節微笑的把他扶了起來,道:「貧道聽諸葛大人說,你很有出息,這回調到四川去做游擊將軍,一定要好好的為國效忠。」

仇鉞躬身道:「下官一定敬領國師教誨,盡忠報國。」

邵元節極為歡快,從袖中取出一塊玉珮,遞了過去,道:「此佩已加上本門神符淨化,仇將軍可佩戴身上,保證鬼靈勿侵,百邪避走。」

仇鉞雙手接過玉珮,感激的道:「謝謝國師賞賜!」

邵元節含笑點了點頭,飄然而去。

蔣弘武走過仇鉞身邊,拍了下他的肩膀,道:「仇鉞,好好幹!別辜負了你師父和邵道長的期望。」

仇鉞欲待跪下,卻被諸葛明攔了下來。

他笑著抓住仇鉞的手臂,道:「仇賢侄,軍旅生活過得還好吧?我昨天還聽洪鐘洪大人一直誇獎你,說你驍勇善戰,屢立奇功,所以陞遷特快。」

仇鉞非常感激諸葛明的

推薦,讓自己有機會投入洪鐘的麾下,然後不次拔擢,從百戶做到千戶,三個月便已調升到四川做游擊將軍,完成了自己的心願。

當然,除了諸葛明之外,最大的功勞還是金玄白,若非這位高人翩然來到湖邊水莊,那麼自己被周瑛華逼著要私奔,第一個後果是被周大富派人抓到,打入大牢,成為囚犯。

而第二個後果則是出獄之後,周瑛華可能另嫁他人或投湖自盡,從此他帶著一顆殘缺的心,跟著舅舅做流氓,甚至成為亡命之徒。

假使當時自己不能和周瑛華私奔,那麼也有不同的後果,一是和她相偕殉情,留下老母,白髮人送黑髮人。二是哄著她回家,自此勞燕分飛,或者任由她自殺…總之,無論是怎樣的

結局,都是悲慘而不幸,成為人生的遺憾。

唯有金玄白的出現,才讓自己扭轉了命運,改變了命運,得到幸福美滿的結果。

所以說,金玄白不僅是他的師父,還是他的大恩人,若不是金玄白的出面,周大富怎肯把女兒許配給他?

若不是金玄白的授藝,諸葛明又怎會破例寫下私函,讓他投入洪鐘大人門下,獲得破格錄用?

仇鉞在剎那間,思潮泉湧,想起師父和諸葛明的恩情,不禁眼眶紅了起來,語聲哽咽的道:「這都是大人的栽培,小侄才能有此寸進,大人的大恩大德,小侄沒齒難忘。」

諸葛明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背,道:「別謝我,要謝得謝你的師父,我走了,你和師父好好說幾句話。」

仇鉞點了點頭,跪了下來,誠誠懇懇的磕了個頭,諸葛明把他扶起來,突然想起那天在湖邊水莊發生的事,問道:「仇賢侄,你還記得那天在水莊裡,有位長得很漂亮的薛姑娘嗎?」

仇鉞略一思忖,點頭道:「侄兒記得有二位姑娘帶著一位頑皮的童子前來,一位姑娘叫薛婷婷,另一位好像是江鳳鳳。」

諸葛明道:「你的記性很好嘛!難怪槍法會如此精進。」

金玄白不知諸葛明提起薛婷婷和江鳳鳳究竟為了什麼,連忙問道:「諸葛大人,你提這個做什麼?」

諸葛明道:「侯爺,你別問,我自有打算。」

他稍稍一頓,對仇鉞道:「這兩位姑娘是表姐妹,薛姑娘是金侯爺從小定下來的妻子,她是四川青城派掌門之女,上回蔣大人派了錦衣衛將軍趙定基,帶人護送他們姐弟返回青城,匆匆兩個多月過去,始終沒有消息,我的意思是你這回調往四川,如果有空,到青城去走一趟,看看情形如何。」

仇鉞望了金玄白一眼,只見他似乎陷入深思之中,面色卻有著一絲淒楚和蕭索。

他也不知道其中的詳情,更不敢多問,只得點頭道:「小侄此去四川就任,一定首先查明此事,請大人放心。」

諸葛明點頭道:「你查到結果之後,可捎信託人送往任何一個驛站,只要在信封上寫著我的姓名,就一定可以傳到我的手裡。」

說到這裡,他看了金玄白一眼,然後向仇鉞道:「賢侄,祝你一路順風,我走了!」

仇鉞恭身相送,直到諸葛明背影消失不見,才站直了身子,轉眼一看,只見金玄白已站在窗口,負手望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

仇鉞走了過去,叫了一聲。

金玄白轉過身來,道:「仇鉞,你不用上青城山了,因為那是件沒有意義的事。」

他輕歎了口氣,道:「薛姑娘雖是自幼和我定有婚約,可是這樁事不僅她本人不知,連她的父母都不知道,故此,她愛上了他人,不願承認這件婚事,也有正當的理由,我已經想開了,絕不強求…」

仇鉞沒想到有這種事情,憤憤不平的道:「師父,你的武功這麼強,官位又這麼高,怎會有不長眼的女子會不喜歡你,反而愛上別人?」

金玄白笑道:「你這麼說薛姑娘是不長眼的女子羅?」

仇鉞囁嚅道:「弟…弟子不是這個意思。」

金玄白大笑,道:「你這麼說,豈不表示周瑛華姑娘也是不長眼的女子?否則你既沒錢,出身又不怎麼樣,她一個富家千金小姐,怎會看上你這窮小子?」

仇鉞尷尬的笑了笑,也不知要如何回話。

金玄白心情覺得稍稍舒暢,道:「好了,不跟你閒扯,你回去之後,代我向你舅問好,然後見到你岳父,順便提一提我。」

他稍稍一頓,道:「他是個生意人,嫌貧愛富也是應該的,你莫怪他,免得以後壞了翁婿的感情,知道嗎?」

仇鉞拚命點頭,以仰慕的眼光望著這位武功強,官位高的年輕師父,心想自己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練成他那樣的武功。

至於侯爺是朝廷的勳爵官位,仇鉞是連想都不敢想,只希望能有朝一日做到總兵官,就心滿意足了。

金玄白笑了笑,道:「你如今衣錦還鄉,周大富應該對你刮目相看,不過若是提一下我,他會更把你捧上天,周瑛華也就更受寵愛,這個道理你懂吧?」

仇鉞又是一陣拚命點頭,反倒讓金玄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他自己也頗為吃驚,為何會說出這番話?

顯然這些日子和這些官員們相處,讓自己變得圓滑而世故,也更通曉人性的變化。

廳中一陣靜寂,金玄白正想開口送仇鉞離去,聽到服部玉子在門口道:「相公,妾身有話要跟你說,請你出來一下。」

金玄白揚聲道:「仇鉞不是外人,妳進來吧!」

服部玉子輕笑一聲,帶著田中春子走進廳來。

金玄白見仇鉞束手而立,雙眼下垂,不敢斜視,笑了笑,道:「仇鉞,這位是你的師母,你上前見禮吧!」

仇鉞抬頭一看,只見服部玉子長得清麗出塵,有如天仙,卻偏偏身穿華服,滿頭珠翠,更顯高貴華麗,不禁呆了一下。

他趕緊收攝心神,跪了下來,道:「徒兒仇鉞,叩見師母。」

服部玉子看到仇鉞跪在面前,只覺得從未像現在這樣滿足過,輕聲道:「你起來吧!」

仇鉞老老實實的磕了個頭,這才站了起來。

服部玉子道:「少主,諸位妹妹聽說仇鉞返家省親,所以湊了份禮物,要我送來,請你交給他的未婚妻子周姑娘。」

她說到這裡,使了個眼色,田中春子走了過去,把手中捧著的銅匣奉上。

金玄白接了過來,發現那個銅匣頗為沉重,也不知裡面裝些什麼,喚過仇鉞,道:「這是你的師娘們送給周姑娘的禮物,你收下吧!」

田中春子道:「仇公子,你把盒蓋打開來看看,包準周姑娘喜歡。」

仇鉞不加思索的掀開了匣蓋,簾珠光寶氣,映入眼中,燦得他的眼睛都花了。

他眨了下眼睛,仔細一看,才發現裡面盛著珠花、金釵、玉簪、翠玉耳環,幾乎一滿匣。

他這一輩子,別說擁有了,就是連看都沒有看見過這種珍貴的珠寶,知道價值不菲,頓時好像拿著千斤重物,手都發起抖來。

金玄白看到他那樣子,皺了下眉,道:「這些東西都是你的師母們送給周瑛華姑娘的,你緊張什麼?」

仇鉞合上匣蓋,顫聲道:「師父,師母,這份禮太貴重了,弟子不敢承受。」

金玄白臉色一沉,道:「快收起來,廢話什麼?」

仇鉞眼中含著淚水,捧著銅匣,道:「徒兒的包袱還在馬鞍上,這…盒珠寶放在懷裡不方便…」

金玄白一笑,道:「走吧,我陪你去牽馬,順便要去跟喬平八他們訓個話。」

他拉起服部玉子的手,道:「玉子,我們一起走吧!在路上我再告訴妳經過。」

服部玉子瞄了仇鉞一眼,只見他眼觀鼻,鼻觀心,不敢斜視,手裡捧著銅匣,緊緊抱在胸口,神情緊張無比,頓時忍不住發出一聲輕笑,忖道:「這真是個樸實的鄉下人,莊稼漢,縱然做了官,也改不了那種拘謹習氣。」

她的玉手放在金玄白粗糙的大手裡,感到格外的滿足,只覺人生至此,死而無憾,縱然金玄白有六七房妻子,她仍然是他最珍愛、最重視的一個。

愛,只是一種感覺,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服部玉子此時沉醉在濃濃的情愫裡,覺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子。

而仇鉞看到他們這種親暱的樣子,想起家鄉的周瑛華,真恨不得生出雙翼,插翅而飛…第三十四卷第一章第四十一冊第二八八章御筆題字

燠熱的氣候已連續半個多月了,天空仍然沒有降雨的徵兆。

淮安古城的居民,每天起床之後,便期待今天會遇上一場笆霖,可以抒解壓在心頭的煩躁,可是每一次都帶著失望的心情,直到入夜都盼不到一滴雨水。

這一天午後,遠處似乎傳來陣陣悶雷似的聲響,又給人帶來了一絲希望,總以為已經打雷,就快要下雨了,於是許多人都從屋裡跑出來,仰首望天。

但是他們卻發現晴空一碧如洗,只有幾片白雲浮在上面,哪有降雨的前兆?

這些人們循聲望去,只見從通往萬柳園的小路,馳出了數十騎高大駿馬,密集的鐵蹄,踩在石板路上,產生一種悶雷似的聲響,不斷的迴響在城裡,才會使人產生錯覺。

半個多月來,樓八丈老太爺銷聲匿跡,門下的弟子也再無一人出現在城裡的事,早就被傳得沸沸揚揚,雖然大多數的百姓們不知他們發生了什麼事,可都在耳語的傳播下,知道代表樓老太爺的那股勢力,已經從淮安城裡被人連根拔起了。

筆此,當古城裡的百姓,乍一見到這數十匹高大的駿馬出現大街,馬上便警覺到有大事要發生,全都退縮到簷下屋邊,畏懼的看著這批騎士,再無一人敢在街上逗留。

整條大街涸旗的便形成了淨空狀態,眾人只見那數十騎駿馬從小路轉到了大街上,馬上騎士精神抖擻的操控著韁繩,昂然駁馬而行,還以為是衛所的軍士,又再度的蒞臨了古城。

誰知他們揚目望去,卻見到這批騎士全都穿五色勁裝,外罩一件黑色披風,竟然沒一個是身穿甲冑的軍士裝扮。

而最奇怪的還是他們領頭的幾人,一手控韁,另一手則扶著一根掛好旗幟的竹竿,五顏六色的旗子隨風飄動,上面竟還寫著一些斗大的字。

頓時,有那好奇的士子探首仰望,想要看清旗幟上到底寫了些什麼,卻是看過之後,都覺得莫名其妙,馬上便紛紛議論起來。

耙情那些五顏六色的大旗上,有的寫著「替天行道」,有的則是什麼「日月神教」、「日月麗天」、「縱橫天下」、「掃平妖孽」,總之每一幅旗幟的標語都不相同,以致讓那些自認是滿腹經綸的士子們看了,不知道這批人到底是代表什麼組合,而日月神教又是個什麼教派和組織?

這些人沒有一個看過當今皇上的御筆題字,故此竟無一人識得,這些斗大的楷書,都是正德皇帝花費了一個時辰的思索,又經過半個時辰的工夫,才親筆寫下來的。

此時,若是當今大學士來此,就能認出這些尚算工整的楷書大字,每一筆一畫都是皇上的御筆親題,馬上便會跪下來…只可惜這些凡夫俗子沒有這份眼力和榮幸,竟在看了御筆親書之後,仍自議論紛紛,盡在談著這些旗子所代表的意義,真是愚鈍!

數十騎駿馬過後,便是二十幾輛馬車緩緩而行,緊接在馬車之後的則是分成三列,衣著一色的百人大隊。

身穿綠色衣裳的大隊過後,便是一批穿著紅色勁裝的壯漢,也是大約百人一隊,之後是身穿白色衣服的大隊,再來則是藍衣大隊,最後則是褐衣壯漢壓後。

這些人衣著顏色分明,五種不同顏色,組成五組隊形,劣謨之人也都手持大旗,只不過這些大樸詡是三角形的,三邊都滾著銀色的花紋,中間有火焰五朵。

而在火紅的火焰裡則很清楚的寫著「金、木、水、火、土五個大字。

道家所謂的五行相生相剋,可以代表方位,如「木」代表東方,「火」代表南方,「金」代表西方,「水」代表北方,至於「土」則代表中央。

而五行也有其不同的代表顏色:例如金…以白色、杏色為代表;木…青色、綠色;水…藍色、灰色;火…紅色、紫色;土…黃色、褐色。

由於黃色是代表中土,是以大明皇朝將黃色定位為皇族之色,除了皇帝之外,其他文武百官、平民百姓都不能穿黃色衣服,否則便是叛逆,便是大逆不道。

筆此,道家在佈陣之時,都以褐色代表中土,不敢用正黃色,至於衣著則以杏色、褐色、綠色、紅色為主,綴以八卦圖形,以示分別。

此時,淮安城裡的江湖人,無論是城狐社鼠或是地方的

黑道。鬼蛇神們,在經過官方差人和東廠人員的一再掃蕩之後,全都逃得乾乾淨淨,再無一人敢留在城裡,以致沒人認出這個龐大的陣仗,正是代表著明教的勢力。

在一百多年之前,當明教的勢力到達巔峰之時,教中徒眾多達十數萬人,分佈全國各地,實力凌駕於少林之上,而當時的張三豐未創立武當一派,那時的明教教主出巡江湖,便有如此大的陣仗。

可是這一百多年來,明教幾乎面臨垂死的境地,卻突然又出現這種場面,果真是件極為奇怪之事,恐怕只要一出淮安,馬上便會引起江湖上的大震動。

明教死灰復燃,對所謂的名門正派來說,該是件多麼恐怖的事,恐怕各大門派絕對不會容許這種情形發生。

至於各地的官署衙門,早在太祖皇帝在世之時,便將明教、彌陀教、白蓮教等視為邪教,再三下令,嚴加管束,如有跡象,立即逮捕,治以重罪。

是以這批騎士公然打著昔年明教的旗號,如此張揚的出了萬柳園,著實冒了極大的險。

朱天壽從第一輛馬車的車窗裡探首而出,前後看了一陣,眼見如此壯觀的局面,不禁臉上泛起了得意的笑容,尤其是見到大旗招展,上面所寫的一些大字,更是極為高興。

他回到了車裡,跪坐在他身邊的張忠、張雄兩位太監,馬上一人遞上了濕手巾,另一人則忙著倒酒。

朱天壽接過濕手巾,擦了把臉,笑著對坐在對面的邵元節道:「邵道長,你該出去看看,這個陣仗真是壯觀,讓人一看之下,便會產生震懾作用,保證永生難忘。」

邵元節笑了笑,道:「聖上的主意還會有錯嗎?當然讓人一見之下,驚駭莫名!」

他話雖這麼說,心裡卻是還有些擔憂,因為朱天壽在聽了魔門星宗宗主謝愷兒說出昔年明教教主縱橫天下時的盛況後,突然大發奇想,決定讓

歷史重演一次。

於是在昨日午後,派出蒼龍七女,領著三十多名女弟子返回蘇州,把已被金玄白困居在城西的魔門徒眾,招來五百多人,按照昔年五令令主率徒眾隨教主出巡江湖的陣勢,重新裝扮,佈置一番。

當時諸葛明、蔣弘武兩人未率眾出擊,曾經加以勸阻,不過朱天壽認為此行既是要引蛇出洞,把劍神高天行引出北京,就一定要鬧得越大越好,才會在江湖上掀起大波瀾來。

至於各地官府的干涉,朱天壽認為只要派出先行人員,知會各地衙門,絕對無人敢加以干預這次行動。

而江湖上的組合或各派門人,縱然眼看明教復出,面對如此盛大的陣容,也一定不敢現身挑釁。

當然,除了一百多名東廠番子和星宗弟子之外,朱天壽最大的一張王牌還是隨在這撥隊伍之後而來的金玄白一行人,認為有著神槍霸王的保護,就算各大門派會聚一起,也無法撼動這支大軍。

是以,他這一趟江湖游,完全是毫無凶險,並且可以一路暢通的到達湖廣。

只不過他的盤算雖然如意,可是邵元節和諸葛明仍是放心不下,於是商議之下,又派人到徐州衛所,調來一批千人隊伍,命令這批人在易裝之後,充當先行前導,這才安下心來。

邵元節看著朱天壽拿起酒杯喝了口酒,一臉歡愉之色,於是又仔細的盤算了一下,覺得此行縱然招搖,已無凶險,這才接過張忠遞來的酒杯,淺淺的啜了一口酒。

酸中帶甜的酒液一入口,馬上溫潤的滑落咽喉,邵元節舔了下嘴唇,問道:「皇上,這是什麼酒?怎麼和貧道以前所喝的完全不同?」

朱天壽微笑道:「古人說,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這便是來自塞外西域的葡萄酒,唉!只可惜如今沒有夜光杯,也只好將就將就了!」

他頓了一下,似是想到什麼,又道:「邵道長,我跟你說過,不可以稱我為皇上或聖上,該稱我為侯爺或朱大爺,你怎麼又忘了?」

邵元節伸手敲了下自己的額頭,訕訕道:「呵!貧道這個記性,真是的,說著說著就忘了,對不起,罰貧道一杯,保證從此之後,絕不再犯。」

他舉杯一揚,然後仰首把杯中的葡萄美酒一口便喝光了,還向朱天壽照了照杯子。

朱天壽也微笑著喝光了杯中的美酒,然後把空杯交給身邊跪坐的張忠,道:「邵道長,你可放心的喝,這回我從萬柳園的酒窖裡,搜出了四桶葡萄美酒,全都帶上了車,預備一路之上慢慢喝,一準可到湖廣,都已足夠。」

邵元節道:「想不到這樓八丈僅是地方的豪強,便如此奢華,酒窖中的藏酒多達萬壇之數,種類幾乎包括各省的名酒在內,真是該死!」

朱天壽抖了抖綢衫,張雄趕緊拿起擱在身邊的羽扇,用力的扇風,唯恐他會因為太熱而生起氣來,因為在記憶中,朱天壽曾經為了天氣太熱,出了一身的汗,而在豹房裡,一天之內處死了三個侍候不周的小太監,故此張雄不得不謹慎,小心翼翼的侍候起這位皇帝老子。

朱天壽抿了口酒,道:「我那天和成大俠搓麻雀牌時,曾聽他說過,江湖上豪強盤踞,魚肉鄉民,以致引起不少民怨,所以我這回才會打著替天行道的大旗,行走江湖,目的便是趁機剷除這些惡霸豪強。」

邵元節點頭道:「侯爺感天憫人,關懷百姓,走這麼一趟下來,只怕江湖上最少平靜二十年,再也不會有任何豪強惡霸敢霸佔土地,欺壓百姓了。」

朱天壽瞇著眼睛,得意的搖頭晃腦,彷彿自己真的成為掃平妖孽的武林大俠,一時之間,沉醉在幻想之中,感到極大的滿足。

邵元節見他默然無語,試探的問道:「侯爺,你跟貧道喝酒,會不會覺得無聊?要不要把謝愷兒姑娘叫過來陪你?」

朱天壽睜開眼睛,道:「不用了,我昨天晚上在弘武的陪伴下,跑了一趟萬花樓,連御三女,至今腰還有點酸,若是讓她見著了,只怕又會埋怨起我來。」

他淺啜一口美酒,又道:「說起來也奇怪,我當時人在萬花樓裡,心卻還留在凱兒身邊,總覺得那些鶯鶯燕燕遠不如凱兒,甚至連她手下的什麼蒼龍七女都不如,這是什麼道理?」

邵元節笑道:「侯爺,青樓的女子,怎麼能和練過武功的女俠相較?別的不說,單講她們那兩條結實有勁的長腿,就遠非青樓紅妓能望其項背,更遑論其他了!」

朱天壽大笑道:「道長說的極為有理,這也是我為何對愷兒念念不忘的理由之一…」

他一拍大腿,道:「真可恨這個小妮子,盡避讓我手腳溫存,卻一直不肯讓我暢所欲為,還說什麼一定要洞房花燭之後,才可以越雷池一步,真他娘的讓人心癢難熬。」

邵元節看到他那樣子,心中竊笑不已,想到豹房之中,住了五六百名從各地搜集而來的美女,都沒有一個讓朱天壽放在心裡的,如今卻對謝愷兒念念不忘起來,可見古人所說的「「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著」的話,果真有幾番道理。

他的心中雖然這麼想,卻不敢說出來,笑道:「侯爺,這事極為簡單,謝姑娘既然想要紅燭高燒再進入洞房,我們就給她一場婚禮,又有何妨?」

朱天壽兩眼發光,坐正了身子,道:「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她想要一場轟轟烈烈的婚禮,我給她就是,呵呵呵,那可太簡單了。」

他仰首喝乾杯中美酒,又道:「今晚我們在徐州歇一夜,就辦一場婚禮,反正她的乾爹邊大俠也在此,正好見證這場婚禮。」

邵元節道:「侯爺,婚事辦得匆促,再加上準備不夠,恐怕謝姑娘會不願意。」

朱天壽問道:「依你之見呢?」

邵元節道:「還是先找邊大俠商量一下,然後擇一黃道吉日,隆重的舉行一場婚禮,比較妥當。」

朱天壽略一沉吟,點頭道:「邵道長,到了徐州,你替我擬一份旨意,交給張忠,連夜趕往湖廣,務必通知我王叔,讓他準備妥當。」

邵元節一愣,道:「侯爺的意思是要在興王王府之內和謝姑娘成婚?」

朱天壽笑道:「當然不僅如此,我要讓四叔好好的把那野丫頭嫁出去。」

邵元節恍然道:「侯爺,你的意思是要讓宣宣郡主和金侯爺成親?而你也一併…」

朱天壽大笑道:「就是如此,皇上下旨賜婚,讓宣宣那個野丫頭嫁給金賢弟,和他隨行的幾位未婚妻子一起成婚,豈不是大大的事?」

他得意的搖頭晃腦,道:「而我這逍遙侯爺沾了武威侯的福氣,也同時和謝愷兒成婚,正所謂好事成雙,人間佳話,想那凱兒再是矜持,也一定會高高興興的答應了。」

邵元節點頭道:「侯爺這個主意甚好,等到金侯爺成婚,做了興王爺的俯賓之後,再也無法脫身了!」

朱天壽啜了口酒,道:「邵道長,你找個機會去問問金賢弟,看他幾位未婚妻子的姓氏如何稱呼,到時候頒下聖旨,每一個人都給封個一品夫人的頭銜,各賜黃金百鎰,鳳冠霞帔,要她們都心向著朝廷,就不怕金賢弟再有貳心了。」

邵元節還未答話,只聽朱天壽又道:「不過你要記住,在我四叔王府之中成婚,得要替他們準備一下,也好讓桃花帳可以早日完成。」

邵元節點頭道:「侯爺請放心,桃花帳此刻就在車裡,貧道絕對不敢遺忘,一定會趁早完成。」

朱天壽瞇起眼睛,自言自語道:「愷兒屬下有二十八宿女,再加上其他的女弟子,我想,這梅花帳大概一年之內就可以做好了。」

他睜開眼睛,興奮的道:「邵道長,這桃花帳果真有水火不侵,諸邪莫近的功效?」

邵元節道:「這個當然,桃花帳乃仙家寶物,練成之後,不但諸邪難以近身,連山精海怪、鬼魅妖物都無法靠近,甚至連修為稍淺的散仙都不敢接近十尺之內,威力之大,超乎想像。」

他說話之時,兩眼精光閃閃,不斷的敘述著道家的各種降魔利器,把什麼渾天稜、日月梭、乾坤圈、降魔杵等道家法器都提了出來,證明己言不虛。

朱天壽聽得暈暈忽忽的,再加上馬車有些搖晃,兩眼漸漸睜不開來,道:「道長,你替我去看看金賢弟,我想要睡一下。」

邵元節知道朱天壽昨晚在萬花樓裡風流了一夜,凌晨返回萬柳園,只睡了三個時辰不到,再經過校閱五旗兵馬,垂詢星宗諸女等事,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此刻定然不支。

於是他不再多言,吩咐張忠、張雄兩個太監,把錦墊綢被鋪好,扶著昏昏欲睡的朱天壽舒服的睡下,這才起身道:「你們好好伺候皇上,我去見見金侯爺,涸旗就會回來,記住,無論任何事都不可驚擾了他老人家。」

張忠和張雄兩個小太監唯唯諾諾的應了一聲,邵元節出了車門,又交待了控韁的田三郎幾句,這才放心的躍身到了路邊。

這時,車馬早已出了淮安城,行走在寬敞的官道之上,前行的馬隊揚樸邙去,遠在十里之外,而後面的車隊和五色繽紛的明教五旗弟子還迤邐在半里之外,一眼望去,只見旗幟飄揚,看不到盡頭。

巡行在車隊兩旁的護衛人員,全都是昔日的東廠番子,如今都是內行廠的基層護衛,他們充當明教弟子,騎著駿馬守衛著這列長達二十多輛的馬車,沒有一人敢怠忽職守。

當邵元節從車中躍出,這些番子全都在馬上躬身行禮,卻無人下馬詢問,顯然統率這批人的胡定德早已有了交待。

邵元節也沒和他們交談,站在道旁望著從馬車的車窗裡露出的一張張秀靨,心想這些星宗的女弟子們,原本個個都要爭著騎馬,卻被朱天壽的憐花惜玉心理所逼,致使她們每一個都無法遂願,只得乘坐在馬車裡。

想必這些女子都會覺得氣悶,這才個個搶著掀起輕紗所掩的車窗,爭著往外觀看街景。

由於官道上的行旅客商早就被先行的人員趕離,是以此刻寬敞的官道上,除了明教的隊伍之外,再無一個外人,故而邵元節一人獨站道旁,反而成為行進中隊伍的注目對象。

他臉上帶著微笑,望著那一輛輛馬車緩緩馳過眼前,無數的笑靨從面前閃過,倒也有一種特殊的感受。

連綿的車隊過去,接著而來的則是明教五旗弟子,隊容整齊的隨後而行,彩旗飛揚,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那些明教弟子格外的精神抖擻。

這些人以前都憑藉著各種不同的身份,隱藏在蘇州城裡,不敢見到天日,如今卻公然的持著明教的大旗,昂然闊步的行走在官道之上,是以每一個人都興奮無比,臉上的神采都有些不同了。

不過邵元節卻明白,這批人訓練不夠,武功修為極淺,縱然分成五旗,實則失去昔年明教五旗的戰力,只能跟一般的江湖幫派裡的徒眾相比。

是以總結起來,這批人僅是靠著盛大的陣容唬人,完全是為了滿足朱天壽的虛榮心態所擺出的陣仗,絕對經不起一場實戰。

然而這七八百人的隊伍,放眼江湖,也的確沒人敢小視,就算是各大門派,眼看這龐大的陣容,也絕不敢輕易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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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玄白等一行十八人,悠閒的出了萬柳園,緩步走在兩旁柳蔭夾道的麻石路上,往大街而去。

他們還沒步出那條小路,便聽到大街上傳來一陣馬蹄聲響,接著便見到二十幾匹駿馬踏著碎步,轉進了小路。

此時雖然將近中午,不過小路兩旁柳蔭蔽日,只有斑駁細碎的日光從輕輕搖曳的柳林間隙灑落下來。

是以雙方相距約有**丈遠,馬上騎士根本看不清金玄白等一行人的面貌。

但是金玄白的目光銳利,略一瀏覽便看清楚那些人的長相,發現前面幾匹馬上的騎士胖瘦不一,全都已過壯年,只有後面的十幾個騎士都是年輕人。

這些人風塵僕僕,一臉風霜,看來是趕了長途而來,臉上都有些倦態,不過後面的十幾位騎士仍然目光炯炯,腰幹挺得筆直,身穿一襲勁裝,打起精神,顯然都是些護衛人員。

金玄白不認得前面的那些中年士紳,目光閃處,倒認出了後面十多位勁裝騎士中的一人。

他訝道:「仇鉞?」

仔細一看,那個騎士英姿勃發,皮膚黝黑,果真便是相別兩個多月的仇鉞。

他難以置信的揚聲道:「仇鉞,是你嗎?」

仇鉞全身一震,高興的大叫道:「師父!」

他這一喊出來,在他前面的幾位中年士紳全都一驚,一人回頭問道:「仇將軍,你說前面的那人是神槍武威侯金侯爺?」

仇鉞興奮的道:「稟報洪大人,那位正是下官的師父,天下聞名的武威侯爺。」

洪大人一勒韁繩,側首對身旁的短鬚白面士紳道:「楊大人,我們得下馬拜見侯爺。」

那個楊大人慌忙勒馬,跳了下來,接著二十多人全都紛紛下馬,束手站在旁邊,等候金玄白等人。

蔣弘武揚聲大笑,道:「仇鉞,你這個臭小子,眼裡只有金侯爺,莫非忘了本官?」

仇鉞一聽到蔣弘武的聲音,便打了個哆嗦,再一看清他那張有道刀疤的馬臉,馬上嚇了一跳。

兩個多月以前,他送周瑛華回家,在鷺飛橋邊碰到了蔣弘武率人押著周大富找尋金玄白的下落。

當時,蔣弘武官威赫赫,盛氣凌人,嚇得他幾乎全身發軟,心驚膽跳,不能行走。

此刻,當他再度見到蔣弘武,雖然自己武功精進,也有了個將軍的頭銜,可是面對這個錦衣衛的同知大人,他知道自己仍然跟一隻螞蟻樣,只要蔣弘武一出手,自己馬上就得斃命。

他吸了口涼氣,當場雙膝一軟,跪倒於地,恭聲道:「下官仇鉞,叩見神槍武威侯爺,拜見蔣同知大人。」

在他身後的那些年輕騎士,也紛紛跪倒,叩首行大禮,而在前面的七八人,則拱手為禮。

蔣弘武顯然都認得那些官員,抱拳行禮之後,替金玄白一一介紹,其中包括右都御使楊一清、刑部侍郎洪鐘、駙馬都尉蔡震、涇陽伯神英、兵部郎中黃鞏等人。

至於隨在仇鉞之後的十幾名年輕騎士,則是一些千戶和駙馬都尉蔡震的貼身護衛人員,雖經他一一謹慎介紹,蔣弘武僅是點頭了事。

那些人見到金玄白除了體形魁偉,臉上輪廓突出之外,一如常人,完全沒有一點武林高手的特徵,竟然全都詫異不已。

尤其他的年紀如此之輕,更讓那些千戶和護衛都浮現一種「見面不如聞名」之慨。

涇陽伯神英身高七尺有餘,長得虎背熊腰,一身橫練功夫已達刀槍難入之境。

他跨前一步,口稱「久仰大人威名,今日一見,不勝榮幸」,雙手已搭了上來,要和金玄白較量手勁。

蔣弘武哈哈大笑,道:「涇陽伯,十數日前,劍豪聶人遠在金侯爺刀下,僅撐過九招,便命喪黃泉,你覺得比起劍豪來,武功有何超出之處?」

涇陽伯神英全身一震,可是仍然不予置認,一雙大手緊握住金玄白的雙手,力道緩緩逼出,運出全身七成功力,握了下去。

金玄白微微一笑,也順口道:「久仰!久仰!」

神英連催三股勁道,已提聚了九成的功力,就算一塊頑鐵也會被捏扁,可是握住了金玄白的手,卻發現其軟如棉,攻出的力道有如泥牛入海,完全消失不見。

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知道自己碰到了內家高手,果真蔣弘武沒有騙他,臉河邡赤之際,趕緊撤去全身勁道,鬆開了手。

他肅然道:「侯爺一身功力浩瀚如海,下官不自量力,效螻蟻撼樹,冒犯大人,敬請恕罪。」

井六月突然噗的一聲,笑了出來,道:「好一個螻蟻撼樹,果然有自知之明。」

神英臉色一變,道:「尊駕是…」

井六月原先是隨在金玄白身後,此時橫跨一步,出了行列,凝目望著神英,沉聲道:「老夫井六月,武林中外號劍魔!」

他和神英相距還有一丈多遠,可是隨著一步跨出,整個人就如一支出鞘的寶劍,鋒利的氣勢湧出,馬上把神英逼得連退兩步,連他身邊的駿馬也都感受到強烈的威脅,頓時驚嘶一聲,人立而起。

金玄白沉聲喝道:「六月,不得無禮。」

他一揮大袖,柔軟的勁風發出,把雙蹄騰空,即將往駙馬都尉蔡震頭上踏去的那匹駿馬虛虛托起,騰空橫移三尺。

這飛馬騰空而起的情況一發生,在場的人,除了楊一清之外,其他稍涉武學的人,全都面現驚駭之色。

駿馬發出長嘶,緩緩落下,貼在粗壯的柳樹樹幹邊,無法挪動,四蹄空自踢動,不能移前半步,終於安靜下來。

金玄白露出的這一手,像是變戲法一樣,把對面的那些大小辟員看得目瞪口呆,一臉驚愕。

須知一匹駿馬佩上馬鞍之後,最少重達七八百斤,金玄白僅憑一拂之力,將之攝起,騰空移開,那種雄渾的氣勁,已經超出練武人所能想像的範圍。

縱然在場的成洛君、邊巨豪、天刀余斷情、劍魔井六月都是武林中一流的高手,也不由為之駭然,更遑論那些官員和護衛了。

右都御使楊一清雖是文人,卻精於韜略,並擅弓馬之技,眼看這種異術出現,知是金玄白使的手法,縱是不明其中奧秘,也知道這是了不起的功力。

他躬身深深一揖道:「金侯爺真乃神人也!令下官眼界頓開,深感震撼!」

金玄白也弄不清楚這右都御使是個什麼職位,聽到對方自稱「下官」,頗覺過意不去,大袖一轉,氣功湧出,又把他托了起來。

這時,楊一清很明顯的感受到那股圍繞在身外的無形氣勁,完全讓自己無法長揖下去,不由深感佩服。

蔣弘武看到金玄白露出這一手深湛的氣功,讓那些年輕的將軍、千戶和護衛們極度震撼,彷彿就像自己出手一樣,感到非常得意。

他笑嘻嘻的道:「各位遠道而來,是要晉見朱侯爺吧?他老人家此刻正在街上的太白樓等候,不知各位大人是要先入園盥洗,還是到酒樓之後再稍事梳洗?」

駙馬都尉蔡震道:「原來皇兄…」

他說到這裡,見到蔣弘武眼中露出凌厲的眼光凝視自己,於是趕緊把要說的話又吞了回去。

蔣弘武趕緊接下去道:「這位黃兄就在你身邊,另一位黃兄還沒來,倒是邵國師和諸葛大人都在酒樓裡相候!」

他回頭道:「於千戶,你帶人把諸位大人的坐騎牽進園裡拴好,隨後再來吧!」

於八郎躬身應了一聲,帶著十名番子,走過去牽馬。

那些官員們不敢怠慢,紛紛向於八郎等人致謝,有拱手作揖的,也有抱拳行禮的,尤其那些年輕騎士,更是個個一臉惶恐,唯恐得罪了於八郎。

他們知道,同樣一個千戶,不過於八郎出身錦衣衛,權力就是比他們大,縱是皇親國戚也不敢貿然得罪。

蔣弘武看到於八郎神色自若的領著十名番子牽馬回去萬柳園,點了點頭,道:「各位大人,既是如此,我們大家安步當車,慢慢走過去吧!」

楊一清拱手道:「蔣大人,這幾位大人,除了金侯爺之外,下官等以前尚未見過,能否請蔣大人介紹一下,以免失禮。」

蔣弘武哦了一聲,道:「看來是我太大意了,倒忘了向各位大人介紹這幾位絕世高人。」

他把成洛君、邊巨豪、風漫天三人的大名和綽號報了出來,眾位官員紛紛行禮,齊道:「久仰。」

當蔣弘武介紹到天刀余斷情和劍魔井六月時,特別強調道:「余大俠外號天刀,井大俠外號劍魔,都是武林中鼎鼎大名的俠客、高人,如今他們都拜在金侯爺門下,也同時是我們內行廠的大檔頭,和本官同級。」

什麼天刀、劍魔,什麼武林大俠,倒沒放在楊一清、洪鐘、蔡震等官員眼中,只是神英和那些千戶、將軍們稍稍動容而已。

可是蔣弘武一提到他們是金侯爺的徒弟,又是內行廠的大檔頭,這些朝中官員全都霍然色變,個個都擺出一臉恭敬惶恐之態。

這剛剛成立的內行廠,名義上雖是由司禮太監劉瑾統領,實則是正德皇帝所親御。

這個機構的權力,凌駕於錦衣衛、東廠、西廠之上,可以逮捕這三個機構的任何一名檔頭或番子,怎不使這些朝官們不為之驚凜。

縱然神英早已世襲涇陽伯,身有勳爵,都不敢得罪東廠人員,遑論是內行廠的大檔頭?

他抱拳道:「井大人,下官有眼不識泰山,得罪了大人,尚請恕罪。」

井六月一生快意恩仇,無拘無束,為了追求武道的極至,而闖蕩天下,哪裡還在乎什麼官位?更怕官場裡的那套虛假

文章。

他見到神英那個樣子,不由皺了皺眉,抱了抱拳道:「不用客氣。」

側過臉去,只見天刀余斷情似笑非笑的望著他,不禁覺得全身都不自在,拿起繫在腰上的酒葫蘆,拔出木塞,仰首灌了兩口酒,這才覺得舒服多了。

他這種動作,讓楊一清等官員全都一臉錯愕,可是無人敢多說一句話,紛紛垂下頭來。

金玄白等人更是看慣了他這種行為,完全沒放在眼裡,依然神色自若的繼續前行。

仇鉞好奇的望了望天刀和劍魔二人,不知他們的年紀比起金玄白來,足足大了十多歲,為何師父要收他們二人為徒?

他站在路邊,向著井六月和余斷情躬身抱拳道:「小弟仇鉞,拜見二位師兄。」

井六月瞇著一雙似醉非醉的眼睛,望了他一眼,道:「你既然是師父的徒兒,怎麼武功這麼差?」

仇鉞一愣,只得苦笑,想不到自己在舅舅的懇求下,被金玄白勉強收為記名徒弟,除了傳授了幾套槍法之外,其他的武功根本一種都沒有教,要如何才會成為武林高手?

金玄白笑道:「六月,他是我收的記名弟子,並沒正式入門,只傳了他幾套槍法而已,你就代師傳藝,有空就教他幾路劍法。」

井六月雙眼一睜,眼中神光外露,一觸及金玄白的笑容,又收斂起來,無奈的道:「師父,你又給我找苦差事了!」

金玄白笑了笑,又道:「斷情,你也不可以偷懶,找個時間也傳仇鉞幾路刀法,希望他能夠在戰場上保命。」

余斷情老老實實的應了一聲,道:「師父,他毫無內功基礎,除了必殺九刀適合他之外,其他的刀法對他沒什麼用。」

金玄白道:「那你就把本門的內功心法,一起傳給他吧!」

他目光一閃,問道:「仇鉞,你這次是回來探親,還是要到別處敘職?」

仇鉞恭聲道:「稟報師父,徒兒此次有半個月的假期,之後便要到四川就任。」

金玄白點頭道:「好!你吃完飯後,就隨我在萬柳園住蚌一兩天,然後再返回木瀆鎮去探視你娘和大舅吧!」

仇鉞喜形於色,讓那幾個隨行的將軍和千戶們看了,羨慕不已,知道單憑金玄白這幾句話,無論仇鉞的武功練不練得成,以後任何長官都會對他刮目相看。

迸話說「朝中無人莫做官」,仇鉞有了如此雄厚的背景,以後還怕沒有前途功名嗎?

蔣弘武和楊一清等官員走在一塊,邊說邊談,講的都是朝中大臣之事,其中提到了吏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焦芳,說他納一美妾,結果卻被兒子搶了過去,無可奈何之下,父子反目成仇等等情事。

成洛君、邊巨豪和風漫天三人,跟隨在這些大官身後,聽到他們談及各部官員們的一些醜聞趣事,聽得津津有味,也因而更加鄙視這些大官。

邊巨豪低聲道:「二哥,朝廷裡的這些官員,貪污腐化,卑鄙無恥,再這麼下去,天下的百姓如何是好?」

成洛君搖了搖頭,道:「你管這麼多做什麼?你做你的海上霸主,我做我的海外散人,這種事是無能為力,只等看完了大哥,我們就一起歸隱山林,做個真正的海外三仙。」

眾人邊說邊行,一路往太白樓而去,此時街上十分平靜,一切如常,徐州衛的衛軍早已撤走,衙門的差役不敢隨便上街,唯恐遇上來自東廠的番子,惹來一身麻煩,由於少了他們的干涉,反而讓市面更加繁華。

這十多天來,金玄白是第一次上街,眼看街上行人如織,個個都臉上帶著笑容,不明其中之理,卻也沒有深究下去。

其實這另一個原因在於雄踞淮安多年的樓八丈被誅,他手下的徒子徒孫盤踞下的地盤,全被諸葛明派出去的番子接收清算,以致使得下層社會裡的城狐社鼠嚇得竄逃別處,無人敢欺壓良善,這才形成這種景象。

餅了悅賓樓那段街面,遠遠望見太白樓,蔣弘武只見幾座大轎抬了過去,臉上刀疤一陣**,罵道:「他媽的,是哪個混帳東西,敢如此招搖餅市?」

楊一清和洪鐘、蔡震等官員,見到那六七座大轎,分明是官轎,不過前後的隨從並沒擺出大陣仗來,舉牌敲鑼,揚聲開道,顯然已是頗為低調。

可是蔣弘武仍然如此不悅,由此可見這一次聚會,極為私密,絕對不能張揚。

楊一清道:「蔣大人,可能是本省的巡撫蔡大人和三司大人到了,他已經盡量低調,就請大人不必苛責了。」

蔡震有些不滿,道:「楊大人此言差矣,我們奉詔而來,從未驚動任何人,一路上穿州過府,有沒有找過任何地方官員?這蔡巡撫…」

洪鐘笑道:「駙馬爺,對於令同宗,你就少發點牢騷吧!等一下朱侯爺自會罰他,與我們無關!」

他們談說之間,已經快到太白樓,只見官轎在酒樓之前停了下來,數位身著錦袍,頭戴唐巾的中年人,出了大轎。

蔣弘武看得清楚,只見那些作富商裝扮的人,就是蔡子馨巡撫以及浙江布政使何庭禮、按察使洪亮,還有一個都指揮使王凱旋。

他笑道:「這幾個傢伙,為了掩人耳目,換了官服,卻捨不得官轎,真是欲蓋彌彰,讓人看了笑話。」

神英跟著眾官員一起大笑,隨著便咦了一聲,側首道:「仇將軍,你看,現在下轎的便是你未來的長官林俊林大人。」

仇鉞上前兩步,凝目望去,只見那人作文士裝扮,體形中等,還沒看清楚面貌,便已轉身走進太白樓裡。

蔣弘武點了點頭,道:「四川巡撫林俊也到了,可見事情迫在眉睫,用不了三個月,就會發生了。」

金玄白聽出他話中另有玄虛,插嘴問道:「蔣兄,什麼事三個月就會發生?」

蔣弘武道:「還不是侯爺你上回拿來的那些秘柬?這件事早晚都會發生,只是發生得太快了。」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顯然有所保留。

金玄白想了一下,才記起所謂的秘柬,正是楚花鈴交給自己的那幾封寧夏安化王爺朱真幡所寫的信函。

他恍然大悟,忖道:「原來安化王果真要造反,這批官員秘密來此,就是為了應付此事,看起來仇鉞受到重視,特別把他調往四川,為的便是給他立功的機會。」

他不再多言,隨著眾人前行,走到太白樓前,只見胡定德領著四十多名番子,守護著太白樓,那幾座官轎也被抬走,只留下這些番子三五成群的像是聚在門口閒聊,卻把整座酒樓前後四周都圍住了。

蔣弘武領著一干官員們到了樓前,胡定德帶著四名番子上前行禮,就在門口檢查那些官員,搜索他們全身上下,看看有沒有攜帶兵器。

這些官員們甘之如飴的接受檢查,沒有一人發出怨言,視為理所當然之事。

至於包括仇鉞在內的那些千戶和護衛們,則一個個默不吭聲的摘下了身上佩帶的兵器,交由番子們保管,這才隨著官員們進入樓中。

快輪到成洛君等一行人時,蔣弘武揮了揮手,道:「胡檔頭,這幾位都是侯爺的尊長,不需解械。」

金玄白聽他這麼說,正想問一下,太白樓裡到底來了什麼重要的人物,怎麼用得著如此謹慎其事。

他還沒開口,只聽井六月道:「蔣大人,算你知趣,不然要老夫和余師弟繳兵器,我就跟你翻臉。」

蔣弘武雖是位高權重,可是對付像井六月這種人,還是一點辦法都沒有,只得堆著笑道:「井大俠,這普天之下,除了令師之外,還有誰能繳得了你的兵器?」

井六月得意的昂首,四下顧盼,道:「這話說得也對!」

他的目光觸及金玄白,突然發現對方臉色凝肅起來,朝其子的方向望去,只見五騎快馬遠遠奔了過來,雙方相差有十多丈遠。

井六月問道:「師父,怎麼啦?」

金玄白道:「蔣兄,請你帶他們先進去,我馬上就回來!」

他沒等蔣弘武答應,龐大的身軀已斜飛而起,迅若電掣般向著遠處急奔而來的五騎快馬躍去。

井六月跟余斷情打了個招呼,也騰空躍起七八尺,宛如一隻大鳥般的飛掠出去。

余斷情大袖一拂,腳下有如行雲流水,也不見如何作勢,便到了三丈開外。

他們這三人所施的輕功身法各有不同,讓那些番子們看了驚歎不已,正在翹首仰望,耳邊風聲一響,三條人影蔽空而過,像是三隻大鶴從他們的頭頂急掠而去,正是成洛君、邊巨豪、風漫天三人。

蔣弘武是第一次見到他們施展輕功,發現這三位武林前輩果真修為不差,比起長白雙鶴來,絲毫不遜色。

他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交待胡定德道:「定德,你領諸位大人上樓,席次的安排,自有諸葛大人照顧,我去去就來。」

說完了話,他也跨開大步,飛奔過去。才奔出數丈,便已見到那五騎快馬被攔了下來,全都靠在路邊。

馬上的五名騎士已經全數下馬,正恭敬的和金玄白說著話,其中一個獨臂大漢更是聲音高亢,充滿了悲憤之情,引得路人不斷回首,更有人慢慢圍聚起來,充滿了好奇心。

蔣弘武躍了過去,沉聲道:「大家都走開,有什麼好看的?」

那些圍觀的路人,見到蔣弘武一臉凶相,眼中露出殺氣,全都散了開來,不敢再圍聚過去。

金玄白回頭望了他一眼,繼續聽那個獨臂人說話。

蔣弘武默默的站在一旁,聽了兩句,便知道這個獨臂大漢是五湖鏢局的鏢師,這回前來是要找金玄白。

他湊了過去,道:「侯爺,有什麼話,到酒樓裡再說吧!站在大街上,實在不方便。」

金玄白點了點頭,道:「彭兄,蔣大人說得極是,有話到酒樓去慢慢談吧!」

蔣弘武這一走近,才認出和那個鏢師有一面之緣,訝道:「原來是彭浩彭鏢頭,鏢局裡發生了什麼事?」

彭浩認清楚蔣弘武,躬身單拳行了個禮,道:「前天,鏢局的鏢車被劫,家父和二位師弟被殺…」

他哽咽了一下,繼續道:「劫鏢的人是衝著副總鏢頭而來,揚言要燒了鏢局,除去神槍霸王…」

蔣弘武冷笑道:「是誰這麼大膽,竟敢挑戰神槍霸王?」

彭浩道:「是北六省綠林盟主鞏大成的手下所為,他們說是執行盟約,要除掉金大俠。」

金玄白修為已深,並沒被這件事激起怒氣,冷哼一聲,道:「這件事還用不著我親自出馬,井六月、余斷情,你們明天把田敏郎帶著,統率五十個人,跟彭鏢師到五湖鏢局和鄧總鏢頭會合…」

他說到這裡,目中神光熠熠,龐大的氣勢散發開來,如同滾滾江潮一般,逼得所有的人都站立不住。

井六月和余斷情各自退了一步,只見金玄白凝目子著他們,沉聲道:「凡是北六省綠林盟的瓢把子,殺無赦!我相信自此江湖上會變得更加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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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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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5
暑已至。

朱天壽鑒於天氣太熱,加上新成立的內行廠,需要訓練人員,擬定章程,製造符令等雜事,於是留在萬柳園裡,一直都沒有動身。

於是金玄白逼不得已,也只得留在萬柳園,住了下去,時間長達半個多月之久。

這段期間裡,曹大成先後來了三趟,除了帶來四名丫環供曹雨珊使喚之外,還帶來了三十副的麻雀牌,被服部玉子留下十副,其餘的都被朱天壽拿去了,故此八丈樓裡,整日都傳出嘩啦啦的洗牌聲。

張永結清了天香樓的帳,找來巡撫蔡大人支付了十二萬兩銀子,然後陪著臧賢所易容的朱壽,帶領一批法王、道長以及四百餘名錦衣衛,往北京而去。

他們這一行人在徐州停留了一夜,張永拿了封密令,欲回北京總領神機營,主要的目的是排除西廠的勢力,牢靠的掌握神機營。

金玄白並沒有參與他們的密令,其實就算參加,也摸不清楚朝廷裡的狀況。

他依據自己的承諾,上午督導諸位妻子練武,下午則任由她們連開數桌,搓牌娛樂。

而他則在下午,負責訓練從蘇州撤來的忍者們,其間應諸葛明的要求,順便把胡定德等一批東廠番子編入隊中,一起練習他所傳授的必殺九刀。

由於大橋平八郎和高橋五十四兩位中忍所統領的風、林兩組忍者,以及黑田健二、寶田明月所帶領的山、火兩組忍者共有四百多人,萬柳園已住不下,於是諸葛明便讓出兩間原先樓八丈所開的武館,給他們居住。

這兩批忍者不比小林犬太郎和山田次郎所統領的精銳,都沒有學過必殺九刀,是以都從第一招開始學起。

這些人都是殺手,冷靜而凝肅,練起必殺九刀來,得心應手,涸旗便掌握要領,拿著忍者刀在武館裡,一天砍個五六百刀,都沒一個人喊累。

可是胡定德所帶來的那批東廠小檔頭和番子,看起來個個身強體壯,也有一些根底,練了一天下來,卻有差不多一百人差點癱了,讓這位領頭的大檔頭氣得差點吐血,只得連夜編組,淘汰一些人,派回萬柳園負責巡邏守夜。

小林犬太郎和山田次郎所統率的一百名忍者,負責東園的警戒守衛任務之外,每個人開始苦練金玄白傳授的第四招刀法…破天一刀斬。

他們有天刀陪練,個個精神抖擻,每天下午在萬柳園西北角的廣場土坪上,喊聲震天。

這種雄壯威武的喊聲,傳進萬丈樓裡,襯著唰唰的洗牌聲,另有一番風味。

謝愷兒如今和朱天壽耳鬢廝磨,打得火熱,每天陪著他和邵元節、蔣弘武等人搓麻雀牌。

有時邊巨豪過來探訪,往往也被應邀上桌,甚至把成洛君和風漫天也拉了進來,陪著朱天壽打牌。

這位現今的明教星宗宗主本來樂不思蜀,可是聽到了西北角土坪上的練刀喊聲,往往會心血來潮,拉著謝愷兒,統率著她原先帶來的蒼龍、朱雀、白虎、玄武等二十八宿,組成刀劍混合陣勢,和小林犬太郎等忍者們交手搏擊。

在這個時候,天刀余斷情便是雙方的裁判,並且負責有人會殺紅了眼,不知道進退,和加以制止。

很明顯的,他從出世又轉為入世,把忍者和星宗弟子們,都當成了自己提升武學的道場。

而劍魔井六月則反其道行之,從虎丘而來後,除了喝酒之外,整天便見他坐在小池塘邊沉思和冥想,有時呆呆的望著池裡的金鱗,可以一看就是兩個時辰,動也不動一下。

以前,他到處找人比武,現在聽到了喊殺聲,都懶得動一下,盡避太陽再烈,曬得他臉孔通紅,他依然盤坐如鐘,毫無反應。

可是金玄白知道,他經過這番潛修,會更進一層境界,這種境界無法言傳,只能由他自己體會。

流雲和風氏姐妹這幾天過得安逸,每天一起床,便陪著女兒和徒弟練功,吃完午飯後,就上了桌,搓起麻雀牌來。

桌上無師徒,殺得天昏地暗,絕不留情,銀子在桌上搬來搬去,就像石頭一樣,沒一個人在意,反正有輸有贏,輸了有金玄白這個後盾,贏了就放進自己口袋,於是每個人都歡歡快喜,融融洽洽。

她們悠悠閒閒的過日子,反倒讓服部玉子忙得不可開交,她既要顧裡面,又要顧外面,忙進忙出的,還得靠松島麗子和田中春子幫助,才能全盤瞭解蘇州和南京二地的事業。

伊籐美妙留在蘇州天香樓裡,總管蘇州所有的產業,每隔一天便派出一明一暗的兩名忍者,來往蘇州和淮安之間,負責傳遞訊息。

而小島芳子則被派往南京,主持那裡的業務,也是每隔一天便派出忍者到萬柳園來向服部玉子匯報消息。

這些負責傳訊的忍者,每人都領有一塊內行廠番子的精鐵腰牌,穿州過府,憑著腰牌便可由驛站供應車船,那些駐在驛站的東廠番子和驛官、驛卒,全都畏之如虎,不敢有絲毫怠慢。

內行廠的腰牌是由邵元節親自設計,繪圖之後,再由朱天壽敲定,這才交給長白雙鶴到蘇州找來工匠,花了三天的工夫,才打造完成。

腰牌分為四等,材質分金、銀、銅、鐵四種,金牌僅有兩枚,一枚朱天壽帶著,另一枚則在金玄白手裡。

銀牌則給了邵元節、蔣弘武、諸葛明和長白雙鶴五人,紅黑雙煞只能和胡定德一樣,帶上銅牌。

除此之外,謝愷兒也拿了一面銀牌,做了內行廠的大檔頭,而服部玉子為了行事方便,也向金玄白爭取到了一面銀牌,成為內行廠的大檔頭。

不過她才一拿出來亮相,便被齊冰兒、楚花鈴、何玉馥、秋詩鳳等人在牌桌上傳來傳去,於是爭著也要弄一塊上面鑄有虎形圖案,綴以兩顆紅寶石作虎眼的銀牌玩玩。

金玄白沒有辦法,只得向諸葛明又要了十五面銀牌,除了給天刀和劍魔各一面外,其他的則分給幾位嬌妻,連曹雨珊、井胭脂都撈到一面,不過松島麗子和田中春子被服部玉子認定不夠資格帶銀牌,只得各領一塊銅牌,跟大橋平八郎、高橋五十四、黑田健二、寶田明月、山田次郎、小林犬太郎等人同一級。

齊冰兒見到金玄白還有剩下的銀牌,於是又替風漫雲和風漫雪各要了一塊,方便她們以後穿州過府,行走天下。

內行廠的組織漸漸成形,各地趕來的東廠忠貞人員,經過篩選之後,陸續抵達淮安,然後住進諸葛明掌控的三間客棧裡,再分批報到,進入武館接受必殺三刀的訓練。

諸葛明和蔣弘武狼狽為奸,吞下了樓八丈所有的財產,除了分給金玄白三萬兩銀票和一座萬柳園之外,連長白雙鶴和紅黑雙煞都撈到了不少好處,每人實得五千兩銀票。

為了堵邵元節的嘴,連這位國師都分了一萬兩的髒銀,樂得每天陪朱天壽玩麻雀牌。

至於樓八丈的其他產業,都由蔣弘武和諸葛明瓜分了,甚至連利勝光經營的萬花樓和二家賭坊都落在他們手裡。

蔣弘武這一輩子嫖過的妓院青樓,最少也有一百多家,可是他從沒經營過青樓,把萬花樓佔到手後,也不知要如何處理,反倒不如諸葛明分到的幾間店舖和貨棧、客棧管用。

他在萬花樓裡,領著紅黑雙煞和三十多名番子停頓了一夜,翻了下老鴇和總管呈上來的十幾本帳薄和名冊,便覺得頭大如斗。

由於無法處理,加上他顧及官箴,於是就把留在身邊的於八郎派到蘇州去,要他找天香樓的東家,洽談轉讓萬花樓之事。

於八郎本來要隨張永進京,進入神機,結果和張忠、張雄兩個太監一起被蔣弘武留了下來。他領了塊銅牌,做了內行廠的檔頭,搞得他有些莫名其妙,不過能和兩個太監隨侍在朱天壽身邊,倒是讓他極為高興,認為自己跟對了長官,必會高昇。

他怎樣都料想不到,第一樁任務便被派往蘇州天香樓,接上轉讓萬花樓的事,只好帶著幾個手下,趕回蘇州找尋天香樓的東家。

這個消息由伊籐美妙派忍者傳回萬柳園,服部玉子派出忍者連夜進入推官和師爺家中,偵訊之後,才得知蔣弘武和諸葛明連夜取得樓八丈所有產業的經過。

她的心裡有了底之後,僅用了兩萬八千兩的低價,便取得了萬花樓產權以及樓中一百多位姑娘的賣身契,全盤交給松島麗子經營。

這樣一來,原先匿居在太湖邊小漁村裡的忍者們,全都用不著打漁為生,除了部份留在太湖經營石材生意之外,其他的人都分派在天香樓和萬花樓裡做事,幾乎每一個人都忙得不可開交。

金玄白偶爾問起柳月娘之事,消息都是由服部玉子提供,才知道集賢堡被燒了之後,程堡主不知去向,她又找來工匠,重建集賢堡。

再加上她依據和齊北嶽的約定,把沿湖一帶的所有產業都收為己有,正和程嬋娟忙著經營,每天奔波各處,幾乎找不到人影。

太湖畫舫的業務也越做越大,伊籐美妙摻進一股,和柳月娘一起擴充規模,把原先的二十多艘畫舫,增加為五十艘,預計的目標,將來是一百艘,務必把這個行業整個壟斷下來。

至於齊北嶽則繼續做他的太湖王,水寨裡極為平靜,投效他的那些人,如關東四豪等已定居下來,全都成為分舵主,他們的手下,一半在水寨,一半在採石場,負責養太湖石,以及開採石材的事務。

那一半留在水寨的綠林好漢,如今每人都擁有一處果園,種植果樹,成為墾山開土的農人,個個都很高興,因為他們經歷了顛沛流離、刀頭舐血的歲月,如今總算安定下來了。

唐玉峰帶著唐麒和唐麟二人,忙著料理葯鋪生意,由於帶來的唐門子弟,在松鶴樓一役裡死傷太多,人手不夠使喚,於是他一邊派人回四川唐門召募人手,一邊找齊北嶽幫忙,調來數十名湖勇協助他在蘇州、湖州、無錫等一帶整修房舍,開設葯鋪。

必於歐陽兄弟向唐門求親之事,極為順利,也不知唐玉峰看在金玄白和何康白二人的面子,或是鑒於巨斧山莊的威名,滿口便答應了下來。

他本人無法親自出馬,為了表示謹慎起見,特別命令唐麒領著歐陽悟明父子等一行人,陪著唐鳳和唐凰返回四川,晉見掌門人,商談結親的瑣碎事項。

金玄白得知這件事後,感到十分欣慰,覺得自己總算報了當年鬼斧歐陽玨授藝之恩。

他相信歐陽兄弟用嶺南霹靂堂的鐵蓮花暗器作為聘禮,這件婚事準成,也不由頗為得意自己的靈敏和機智,有些沾沾自喜。

是以他的情緒始終非常好,也受到了楚花鈴》陽念玨、何玉馥、齊冰兒、秋詩鳳等人的誇獎。

這天中午,他剛把「追風二十九斧」招式中的變化和整套斧法中的精髓,邊說邊練的教給了歐陽念玨,只見蔣弘武帶著於八郎在井六月的領路下,來到了東院。

隨著他們而來的,還有十名番子,每人手裡捧著一大罈酒,好像捧著一壇黃金那樣的謹慎其事。

本來官捨有內外之分,外人來訪,絕對不可以登堂入室,必須坐在廳內等候主人,如今的東院,就像侯爺官捨一樣,也有一定的規矩。

可是井六月這人,根本不管這些俗禮,看到蔣弘武領人捧著十罈美酒,要送給金玄白,早就眼睛都直了,逕自帶著這些人穿堂走室,到了大天井裡。

蔣弘武對金玄白這幾位嬌妻美妾,都已見過好幾次面,已然知道這些女子個個都有來頭,都是武功高強的武林俠女。故此,看到她們飛高掠低,操槍掄斧,舞刀弄劍,殺得不可開交,倒也不覺意外。

反倒是於八郎和那十位捧酒的內行廠番子,乍見天井裡如此多的美女,個個身手矯健,武功高強,剎那間全都看呆了。

於八郎被刀光劍影燦花了眼,這時才知自己的武功低微,不但比不過那些剽悍的忍者,連金侯爺的家居詡遠遠不如。

至於那十名內行廠番子,在眼花繚亂之後,更覺心驚膽跳,被刀劍上散發出來的寒凜之氣,逼得步步後退,差點立足不住。

他們臉上駭懼的神態,惹得站在走廊上拿著手巾等候的詩音、琴韻,以及從曹府送來的春蘭、夏荷、秋蓮、冬雪等四個丫環全都抿唇偷笑。

金玄白看到蔣弘武,跟他點了下頭,然後揚聲道:「各位小姐,今天練到這裡為止,請各位擦把臉,準備用餐了。」

正在練功的眾女俠,聽到了他的話,全都笑著收起了兵刃,她們看見了蔣弘武來此,也不覺得詫異,紛紛過來行禮,然後取餅六位丫環遞來的毛巾,擦拭香汗,這才三三兩兩的進入內室。

曹雨珊和井凝碧心裡有鬼,雖然見到蔣弘武手臂已經痊癒,仍然不敢直視他,垂著頭,襝衽行了一禮,便匆匆隨在齊冰兒身後,走進內室。

蔣弘武見到這些美女,個個綺年玉貌,燕瘦環肥,難分軒輊,不禁拿來跟前幾天在萬花樓裡所見的名妓作比較,馬上便在腦海裡分了高低。

他豎起大拇指,笑道:「侯爺,你真是了不起,除了原先的幾位夫人之外,又多了這幾位美女,不知她們是不是侯爺的新寵?」

金玄白道:「什麼新寵舊寵?楚姑娘和歐陽姑娘都是我幼時定下的未婚妻子,至於其他三位,除了曹姑娘之外,兩位井姑娘都是六月的侄女。」

蔣弘武吃了一驚,望了望井六月,想要說兩句俏皮話,卻怕他生氣,反而惹來麻煩,只得笑了笑道:「井大俠真是好福氣,有這麼漂亮的二位侄女。」

他口中雖是這麼說,心裡卻是一陣狐疑,忖道:「這井六月瘋瘋癲癲的,是個武癡,莫非他為了要投入金侯爺的門下,把兩個漂亮的侄女都雙手奉上?萬一侯爺真把她們納為妻妾,豈不是亂了套?那時該怎麼稱呼?」

井六月見他臉色古怪,還當他說反話,重重的哼了一聲,道:「蔣大人,你可不要惹我,不然我可不管你是不是錦衣衛的大官,照樣揍你一頓!」

蔣弘武臉上的刀疤**一下,堆著笑道:「在下哪敢惹大俠不快?喏!這十罈美酒,其中有四壇是專程送給你和余大俠的。」

井六月原先坐在庭院練氣,就是見到這些番子們手裡捧著十罈美酒往東院而來,這才充當領路人。

否則蔣弘武要找金玄白談話,哪裡還用得著他來領路?

這時,他聽到蔣弘武之言,馬上回嗔作喜,咧著嘴笑道:「這是紹興的女兒紅吧!看樣子好像窖藏已有三十年了。」

蔣弘武笑道:「井大俠好眼力,這正是紹興的女兒紅,不過窖藏已有三十六年之久。」

井六月一聽,差點口水都流出來了,嚥了口唾沫,道:「師父,我先把四罈酒帶回房裡去放著,你們有話慢慢談。」

金玄白知道他的脾氣,笑了笑,道:「你去吧!不過別把蔣大人送給余斷情的兩罈酒也喝了,免得又吵起架來。」

井六月應了一聲,高興的走到那些番子面前,一手抱著兩罈酒,就那麼輕快的拿著四罈女兒紅,飛身奔進內室。

於八郎見識過井六月的武功,知道他劍法精湛,可是看他懷抱四罈美酒,手掌上如有吸力,緊緊粘住那麼大的一罈酒,也不禁有些駭然。

蔣弘武出身全真派,眼力自是不同凡響,看到井六月這種功力,不由讚歎道:「金侯爺,令徒的武功造詣,只怕已至凝神返虛之境,本派一百多年來,大概只有丘處機祖師爺的武學修為才腦瓢堪與他相比。」

金玄白道:「蔣大人,你太褒獎他了,其實他距離此一境界還有一線之差。」

他笑了笑,又道:「不過他曾說,醉裡乾坤大,壺中日月長,你送他四罈美酒,或許能讓他突破這一線之距也不一定。」

蔣弘武一怔,道:「哦!有這種事?」

他思索了一下,實在想不出為何能從酒中悟道,這簡直太匪夷所思了,難以令人置信。

金玄白見他默然不語,問道:「蔣大人,你親自帶著人送十罈美酒過來,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要找在下效力?」

蔣弘武連忙搖手道:「沒事,沒事,只不過三天沒過來和侯爺請安,這才過來看看侯爺。」

他笑了笑,道:「這十罈美酒,是我在萬花樓的酒窖裡找到的,原來總共有四十二壇,當天我和諸葛兄,還有長白雙鶴他們喝了六壇,剩下的六壇,我們自己留下,二十壇送給朱侯爺,這十壇就拿來孝敬侯爺你了。」

「萬花樓?」

金玄白訝道:「聽起來跟花滿樓、天香樓一樣,好像是青樓?」

蔣弘武笑道:「侯爺說得不錯,這正是淮安最大的青樓,裡面的姑娘有一百多個,嘿嘿!原先是樓八丈暗中經營的行業,後來他為了保命,轉讓給了我。」

金玄白心中訝異,一來覺得樓八丈真是根基雄厚,名下產業如此之多,二來感到蔣弘武和諸葛明也實在太過於心狠手辣,竟然逼得他把如此龐大的產業都奉獻出來,作為保命之用。

由此可見這一回樓八丈借助劍豪聶人遠之勢力,對付楚天雲和歐陽悟明兩位莊主,實在是有失考慮。

他斜眼睨了蔣弘武一眼,問道:「蔣大人,你身為內行廠的官員,豈有餘暇經營青樓?

要那萬花樓,有什麼用?」

蔣弘武看到他臉上的揶揄之色,笑道:「侯爺說得極是,這經營青樓本來就不是我拿手之事,所以我已經把它脫手,賣給了天香樓。」

「天香樓?是哪一個天香樓?」

金玄白愣了一下,問道:「不是蘇州那座天香樓吧?」

蔣弘武點頭道:「正是蘇州天香樓的尹老闆,足足賣了兩萬八千兩紋銀。」

他頓了下,又道:「這個價錢是賣低了些,不過放在我手裡,既沒空,也沒這本事經營,還不如賣了比較好!」

金玄白看到他有些捨不得,想起他以前說起江南青樓養瘦馬的經過,說得頭頭是道,不禁揶揄道:「蔣大人不是曾經走馬章台,多達數百處,怎會不懂得如何經營青樓?」

蔣弘武哈哈大笑,道:「**女是一回事,開妓院又是另一回事,就像在下出身全真,偏重清靜無為,養氣修身,可是讓我做道士,那是萬萬不能,嘿嘿!這都是同樣一個道理。」

他抓了下臉上的刀疤,繼續道:「我本來以為我夠狠,誰知天香樓那姓尹的娘們比我還狠,八郎開價五萬兩,她一口氣殺成兩萬五千兩,真是他娘的厲害…」

說到這裡,他見到服部玉子領著田中春子從月洞門走了出來,連忙住口不言。

服部玉子老遠就聽到蔣弘武扯開嗓門,大談轉讓萬花樓之事,見他大發牢騷,也頗為得意自己出價準確,佔了不少便宜。

金玄白看到她含笑盈盈,笑容燦爛,問道:「妳有什麼事這麼開心,笑成那個樣子?」

服部玉子收斂起笑容,道:「夫君,廳裡飯菜都已經準備好了,請你陪蔣大人、於大人入席。」

蔣弘武趕忙躬身道:「夫人不必客氣,下官是奉朱侯爺之命,特別來此送上美酒十壇,並且邀金侯爺至太白樓一敘,順便洽談一些公事。」

服部玉子道:「哦!原來有公事要談,既是如此,妾身告退了。」

蔣弘武道:「請問夫人,這六罈酒是否要放入酒窖?」

服部玉子目光一閃,道:「不用麻煩諸位了,就把六罈酒擱下,等一會妾身會叫人藏好。」

她躬身襝衽行了個禮,帶著田中春子就此轉回內室而去。

蔣弘武看著她的背影,摸了摸臉上的刀疤,道:「金侯爺,你這位夫人排行第幾位?怎麼我看著有些眼熟,又覺得頗為陌生?」

金玄白笑了笑,沒有多說,因為服部玉子擅長易容化裝之術,每天的裝扮都會有些小變化,絕無一日類似之處。

她這麼做是實現她的承諾,要給金玄白一種新鮮感,讓他永遠不覺厭倦。

不過眉目之間的神態,仍是保有原來的風韻,故此蔣弘武才會有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

蔣弘武話一出口,馬上便發現自己失言,竟然議論起長官的內眷,所幸他見到金玄白臉上沒有慍怒之色,這才定下心來。

他輕咳一聲,吩咐那六名番子把酒罈就放在廊上,才道:「侯爺,我們走吧!」

金玄白道:「真的要去太白樓啊?呵呵!我還當你是為了掩飾說粗話,這才藉口把朱大哥抬出來呢!」

蔣弘武道:「這兩天從各地傳來不少消息,經過諸葛大人匯整之後,決定這一二天內就派人出去,所以朱侯爺要和侯爺你商量一下人手如何分配。」

他稍稍一頓,又道:「至於在太白樓設宴,是為了京裡來了幾位官員,朱侯爺想讓你見一見他們。」

金玄白略一沉吟,道:「好吧!我們這就動身。」

他和蔣弘武穿過月洞門,進入內廳,迎面碰到井六月提著個酒葫蘆,跺著輕快的步伐而來。

蔣弘武招呼了一聲,井六月眉開眼笑的隨在金玄白身後,準備到太白樓去大吃一頓。

這一行人出了東院,遠遠便見到天刀余斷情陪著成洛君、邊巨豪、風漫天三人大步而來。

金玄白覺得自己這幾天早上忙著督促諸位嬌妻練武,下午又要趕往武館教大橋平八郎等忍者們練刀法,著實疏遠了他們,於是趕緊趨前,向三位長輩行了個禮,邀請他們同往太白樓用餐。

成洛君等人欣然同意,於是一行十多人邊說邊行,緩緩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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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剛破曉天,天邊還留著曙光,金玄白便已被窗外的鳥聲吵醒,他從床上坐了起來,馬上就見到服部玉子領著手裡端著銅盆的田中春子走了進來。

她已經穿戴整齊,梳洗乾淨,玉面薄施脂粉,顯得容光煥發,一臉的端莊,讓金玄白分不清這個女子是不是昨夜在懷裡婉轉嬌啼的那個玉子。

服部玉子向金玄白請了個安,然後親自服侍他穿上中衣和勁裝,讓他有些過意不去。

他下了床,穿好軟靴,田中春子已擰好手巾把遞了過來。

盥洗之際,服部玉子向他稟報,不久之前,她已遵照昨夜在小池邊的指示,派出山田次郎帶著二十名忍者,陪同井六月、何康白、兩位莊主等一行五十餘人離開萬柳園,往蘇州而去。

山田次郎此行,是奉行命令,要把留在蘇州和南京的忍者們,除了照顧生意的重要負責人外,全數召來淮安,接受訓練和差遣。

至於七龍莊主楚天雲則是帶著楚慎之、楚仙勇和楚仙壯及莊丁隨井六月到虎丘去,拜見井氏兄弟。

而歐陽悟明則由何康白陪同,領著兩個兒子和唐門金銀鳳凰趕往太湖去找唐三爺求親。

金玄白不知楚天雲是被五千兩銀子所打動,還是被井六月說服,想要和井家結親,這才不吵不鬧的走了。

至於歐陽悟明改變了主意,金玄白認為可能是經過何康白的勸說,才會奏效。

一想到這兩位莊主和他們的後人,金玄白頗為感歎,覺得他們比起槍神和鬼斧來,簡直相差甚遠,可說是一代不如一代。

服部玉子見他放下面巾,有些怔忡,還以為他在想念楚花鈴和歐陽念玨,抿唇笑道:「相公,你不用擔心,花鈴妹妹和念玨妹妹已經留了下來,她們此刻在院裡和玉馥、冰兒~鳳,還有雨珊幾位切磋武功…」

她一邊替金玄白圍上玉帶,穿上錦袍,一邊道:「除此之外,胭脂、凝碧,還有兩位風姨都到了。」

金玄白笑道:「她們的精神真好,昨夜玩麻雀牌玩到半夜,今天這麼早就起床了,還有體力練功,真不容易。」

服部玉子微微一愣,道:「相公,你如果不喜歡她們玩牌,妾身轉告她們,今後別再玩了。」

金玄白連忙加以制止,道:「只要她們開心,怎麼玩都可以,不然豈不是會悶死?」

服部玉子笑道:「這幾位妹妹開心極了,嫌一副麻雀牌不夠,便要我派人到蘇州去找曹東家多要幾副牌,尤其是何嬸,被玉馥妹妹拉著上牌桌,起先還一直不肯,等到玩了幾把,就捨不得下桌,真是好笑。」

金玄白想到流雲身穿道袍,坐在麻雀牌上,捲起袖子搓牌的樣子,便覺得極其有趣。

他隨口問道:「玉子,依妳看來,何嬸和何叔兩人會不會破鏡重圓?」

服部玉子道:「應該會吧!有我們這些人在旁拉攏,再加上何叔一直低聲下氣,懺悔以往所做錯的事,他們夫妻必定涸旗就會和好。」

她頓了一下,又道:「還有一件事,得要跟相公稟報一下,早上邊二叔派人過來,說是他已把手下四大龍使遣返東海,如今他身邊只留著另外四位龍使以及區區的十二位隨身侍衛。」

金玄白略一沉吟,問道:「妳有沒有派人去監視那些人?看看他們是的確返回東海,或是另有所圖?至低限度別讓他們進入太湖。」

服部玉子點頭道:「這個不用夫君交待,妾身已派出一組人馬追蹤而去。」

金玄白把自己出師時,沈玉璞所交待的話說了出來,道:「這樁事我已經和成大叔提過,他保證邊二叔沒有野心,事情都是他的義子所惹出來的,故此嚴令屬下,不得在中原興風作浪,否則他會不等我下手,親自對付邊二叔…」

他停了下,又道:「我不大放心邊二叔,所以才把余斷情派去,跟他們混在一起,希望收監視之效,唉!這也是不得已之事。」

他們交談至此,相偕往天井而去。

由於昨天夜裡住進來時,天色已晚,金玄白又被楚花鈴拉出去談心,一直沒有仔細的觀察萬柳園的環境。

因而在此時,當他和服部玉子出了臥室,走過重重疊疊的院落,快要到達天井時,才發現這座萬柳園果真大得驚人,單是東院便比新月園還要來得大。

由此可見諸葛明所說,這座萬柳園佔地超過五百畝之事,絕非虛假,別的不說,僅看這青瓦白牆,鱗次櫛比的建築,有六七進之深,便知規模之龐大,絕非半月園或新月園所能比擬。

他從懷袋之中掏出那疊契約,交給服部玉子道:「玉子,昨天夜裡我沒告訴妳,這整座萬柳園,諸葛大人都替我買下來了,這裡便是契約,妳給我收好。」

服部玉子有些驚訝,接過房地契,道:「這座園林,大概佔地有六百畝吧?樓八丈怎麼捨得賣?」

她轉身把手裡的契約交給了隨在身後的田中春子,又道:「相公,諸葛大人有沒有說過,花了多少錢?」

金玄白道:「好像是三千兩銀子。」

服部玉子難以置信的看了看四周,道:「三萬兩銀子還差不多,三千兩怎麼夠?大概樓八丈被逼著脫手,不然性命堪憂。」

金玄白點頭道:「嗯!涸粕能就是這麼回事,不然不會把西廠也牽扯進去。」

兩人邊說邊行,過了月洞門,走進了大天井,只見人影閃動,刀光劍影,十多人分成數批正在交手中,連風漫雲和風漫雪二人都親自下場,正聯手合攻一個齊冰兒,拳掌齊飛,打得虎虎生風。

寬闊整潔的走廊上,只有詩音和琴韻兩個丫環,陪著一個梳著高髻,滿頭珠翠的婦人含笑望著天井裡捉對廝殺的十幾位美女,似乎看得津津有味。

金玄白一怔,側首問道:「玉子,那是何嬸嗎?」

服部玉子笑臉盈盈,點頭道:「昨夜我和玉馥妹妹幫她染了發,然後換上了麗子帶來的新衣裳,裝扮起來,顯得年輕了十歲,就像玉馥妹的姐姐一樣,她好高興。」

金玄白仔細的打量了一下,發現她原先是滿頭白髮,僅是簡單的梳了個道髻,插根木簪,如今一頭烏黑的長誹起,滿頭玉簪珠翠身著華服,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他暗忖道:「果真是佛要金裝,人要衣裝,這一打扮起來,何嬸就像一個綺年**,真的比玉馥大不了幾歲,由此可見她內功的修為深湛,紅顏始終未老。」

至於流雲為何會滿頭白髮,金玄白則就不太瞭解了,也不敢再多加追問,只得心中存疑。

服部玉子興沖沖的向他解說,流雲的髮型叫墜馬髻,梳頭時不用分發,蝶鬢髻皆往後垂,髻旁插著金玉梅花二對,前用金絞絲籠簪,兩邊兩番蓮俏簪,插二三對。

至於發股中間用二段犀玉大簪橫貫,後用綠寶石點翠卷荷一朵,旁邊一朵掌大的翠花,裝綴明珠數顆,稱之謂鬢邊花插,雙耳綴以珠嵌金玉丁香,更襯耳形之美,顯得雍容華貴。

金玄白聽她提起這些頭飾和耳環都是在蘇州由宋知府所送,每位姑娘僅是拿出一件,便裝綴得流雲有似貴婦,不禁對宋登高有些懷念起來。

流雲聽到有人站在月洞門邊說話,轉過頭來,見到金玄白偕同服部玉子和田中春子站在一起,含笑點了下頭,頓時珠光耀日生輝,燦人眼目。

金玄白大步走了過去,抱拳行了一禮,恭聲道:「小侄向何嬸請安來了。」

流雲笑靨之上微觀羞赧之色,襝衽一福,還了個禮,低聲道:「賢侄多禮了。」

她眼前這副樣子,哪裡像個身懷絕學的武林高手,倒像是久處深院的**,罕得見到外人,這才面現羞色,有些不安。

金玄白從她的模樣看來,知道她年輕時一定是個美女,可能比何玉馥還要更勝三分。

不知道為何何康白當年娶得這麼一個美女為妻,還不感到滿足,卻仍舊對舊情念念不忘,冷落了嬌妻,以致釀成大錯,蹉跎了十多年的黃金歲月。

他暗忖道:「難道盛旬年輕時比流雲還要美嗎?或者是何叔情有獨鍾,無法忘情所致?

唉!真不明白何大叔是怎麼想的?」

意念從他腦海一閃而過,隨即含笑問道:「何嬸,聽說妳昨夜也上了桌,不知勝敗如何?」

流雲輕笑道:「都是馥兒拖著我上桌,說是玩個四圈,害我輸了一百多兩銀子…」

站在她身後的詩音接著道:「老夫人輸了錢,也不知道有多心疼,姑爺,依奴婢之見,你應該作老夫人的後盾才對,讓她可以開心的多玩玩麻雀牌!」

金玄白聽她說話時,擠了擠眼睛,馬上明白她的意思,點了點頭,正想表示一下,已見到白影一閃,秋詩鳳拎著秋水劍從天井躍了過來。

她的額際微現汗跡,雙頰一片嫣紅,朝詩音瞪了下眼,輕叱道:「詩音,妳這個丫頭怎麼貧起嘴來了?小心掌嘴!」

詩音吐了吐舌頭,做出一副害怕的模樣。

金玄白笑道:「詩鳳,妳別怪她們了,詩音說得對,我是該作何嬸的後盾,讓她開心一些。」

他從懷裡掏出昨夜諸葛明交給他的那疊銀票,數也沒數的抽出七八張,躬身奉上,道:「何嬸,小侄作妳的後盾,妳放心的玩,好好的殺她們個片甲不留,教訓一下這些晚輩!」

流雲還待推辭,何玉馥已躍上走廊,一把接過那些銀票放到母親的手裡,道:「娘!這是妳女婿孝敬妳的,妳有什麼好推辭的?」

流雲笑叱道:「不害臊的丫頭,還沒嫁過去呢!怎麼可以…」

她下意識的看了看手中的銀票,發現每張面額都是五百兩,不禁嚇了一跳,顫聲道:「賢…婿,玩個小牌,也用不著這麼多錢吧?」

何玉馥看到流雲一臉驚容,接過銀票一點查,發現足足有四千兩之多,也不由吸了口涼氣,道:「大哥,你…你真的發財了?」

金玄白笑道:「官是當了,財可沒發,我還有一大筆的保鏢費沒拿到呢!到時候才算發了財!」

這時,齊冰兒也停止了和風漫雲、風漫雪的切磋,飛身從天井躍了過來。

她見到金玄白把銀票交給流雲,柳眉一挑,道:「大哥,你可別偏心哦!送何嬸禮,怎可忘了我師父和師姨?」

金玄白見她嘟著紅唇,想起她對自己的恩情,笑道:「當然,見面禮總該給的,不然豈不是被妳怨死了?」

他一步跨下天井,到了風漫雲和風漫雪身邊,躬身行了一禮,道:「兩位風姨,昨日小侄失禮,請二位原諒。」

風漫雲和風漫雪含笑還禮,只見金玄白抽出十幾張手中銀票,遞了過來,不禁全都一怔。

齊冰兒躍了過來,像旋風似的搶過那十幾張銀票,笑道:「師父,師姨,妳們就收下吧!這都是大哥的一片孝心,存心要讓妳們玩得高興。」

風漫雲接過齊冰兒塞來的一疊銀票,憐愛的道:「妳這孩子,真是的…唉!像什麼樣子。」

風漫雪好像把金玄白當成女婿一樣看待,越看越是滿意,道:「冰兒,想不到妳這個野丫頭,有這麼好的福氣,竟能認識像金大俠這種絕世高手,真是太令人羨慕啊!」

她說話之際,想起了當年初遇沈玉璞的情景,宛如昨日,可是深藏心底的一縷少女情懷,卻已如從未萌芽的相思豆,就此萎縮下去。

比起齊冰兒的幸運,她認為自己太不幸了,如今陪伴身邊的只有落寞和思念而已,令人惆悵。

齊冰兒聽到師父和師姨誇獎金玄白,覺得比誇獎自己更讓她覺得高興。

罷才她和風漫雲、風漫雪二人比試本門武功,才發現這些日子來,自己的功力突飛猛進,竟然凌駕師父之上,才會逼得她們聯手而上。

以她目前的武功修為來說,已經超過了何玉馥和秋詩鳳,足可和楚花鈴相提並論。

至於服部玉子》陽念玨、井凝碧和井胭脂比起她來,還相差一大截,唯一會成為她勁敵的,大概只有曹雨珊一個人了。

所以齊冰兒心中的那種興奮,簡直莫可言喻,直覺得這都是金玄白的功勞。

她喜滋滋的摟住了金玄白的手臂,卻假作嗔怒,道:「雪姨,妳人還沒老,怎麼倒糊塗起來了?什麼金大俠?妳該叫他玄白,或者賢婿才對!」

風漫雪瞪了她一眼,笑著道:「厚臉皮的丫頭!真是不害臊。」

齊冰兒抬了下頭,發出一陣銀鈴似的笑聲。

秋詩鳳翹了翹嘴,道:「冰兒姐姐,妳這下可得意了,早知道,我就把我娘也帶來…」

齊冰兒感受到她話裡那股酸溜溜的味道,笑得更大聲了,氣得秋詩鳳把回鞘的秋水劍又拔了出來,道:「冰兒姐,我們來比劃幾招如何?」

金玄白也不知她是真的生氣,還是吃醋,連忙拉住秋詩鳳,道:「詩鳳,妳跟冰兒比什麼?來!我教妳幾招劍法,練好之後,再跟她比。」

秋詩鳳破顏一笑,把秋水劍插回鞘中,道:「大哥,你說了要算數,別賴皮啊!」

金玄白苦笑了下,只見這時在天井裡切磋武功的楚花鈴》陽念玨、井胭脂、井凝碧和曹雨珊等人都停止了動作,一起往這邊望來。

他似乎從楚花鈴和歐陽念玨眼中看出那份哀怨,心裡一動,道:「花鈴、念玨,妳們都過來,我有話要說。」

楚花鈴拉著歐陽念玨走了過來。

井胭脂搶著奔了過來,道:「金大哥,你怎麼不叫我們?」

金玄白望了她一眼,想起井八月畏妻如虎,結果卻在外金屋藏嬌,和小妾生下了這麼一個女兒,一直無法讓她回到莊裡,只能偷偷照顧。

由此可見井胭脂在成長的過程裡,一定吃了不少的苦頭,但她從未表露在外,依然如此活潑熱情,才會在結識流雲之後,受到她如此寵愛,當成女兒的替身…心念一轉,金玄白含笑道:「當然有妳們,呵呵!大家都是一家人嘛!」

曹雨珊被井凝碧拉著走了過來,紅著臉道:「金大哥,你說錯了,眾位姐姐跟你是一家人,我只是一個外人!」

金玄白看到她那個樣子,想到何康白之言,心中另有一番滋味,覺得她對自己果真有些情意,不然豈會在麻雀牌桌上,把自己給輸出去,賣身給服部玉子?

一時之間,真不知是高興,還是得意?

總之,身為一個男人的自尊心,已經得到充份的滿足,隨著自信心的提升,他早已不是那個每月賺不到二兩銀子的樵夫了!

一想到他如今已是朝廷下旨敕封的神槍武威侯,又是內行廠的右指揮使,他便更覺興奮。

他沒有理會曹雨珊說的那番話,笑著道:「各位夫人小姐,我們在這裡可能會住上一陣子,在這幾天裡,妳們早上練武功,下午練牌技,日子就會過得很充實…」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牌技我是比不過妳們,可是武功方面,就可以做妳們的名師,無論是輕功、拳法、劍法,只要有人想學,我就教她。」

此言一出,一陣鬧哄哄的,齊冰兒、秋詩鳳、何玉馥全都搶著說話,讓金玄白一時難以招架。

服部玉子拍了拍手,高聲道:「各位妹妹,別搶著說話,一個一個來,不然相公就不教了。」

齊冰兒伸了伸舌頭,秋詩鳳和何玉馥相視一笑,一起都閉上了嘴,曹雨珊看了看她們的神態,笑道:「傅姐姐,妳真厲害。」

服部玉子瞪了她一眼,道:「丫頭片子,少說話,不然罰妳幫金大哥洗澡搓背!」

曹雨珊滿臉通紅,跺了下腳,嗔道:「傅姐,妳…妳真是…」

服部玉子見她滿臉羞色,笑道:「怎麼?妳還不願意啊?妳問問田春看,她想得要命呢!」

田中春子沒料到服部玉子會說出這番話來,感到羞愧,看到齊冰兒在嬌笑,忙道:「五夫人,妳也想得要命,對不對?」

齊冰兒嗔道:「死丫頭,死田春,別扯到我身上來!」說著,向田中春子撲了過來。

田中春子見她伸出玉手,作勢要打人,趕緊躲在服部玉子身後。

流雲和風漫雲、風漫雪三人,看到她們調笑之際,說出如此大膽的話,全都為之咋舌。

尤其是風漫雲和風漫雪二人,一直是小泵獨處,從未嫁人,聽到這番話,更覺刺耳,尷尬的轉過身去,裝作沒有聽見。

服部玉子攔住了齊冰兒,道:「冰兒妹妹,別忙著打人,先聽相公說些話。」

齊冰兒摟住服部玉子的手臂,果真放過了田中春子,不再動手。

金玄白輕咳一聲,道:「各位夫人小姐,我昨天發了一筆小財,為了犒賞妳們,我決定每人發給一千兩,然後依妳們的願望,每人傳授一門武功。」

井胭脂首先跳了起來,伸出小手,甜甜的笑道:「謝謝金大哥!真是太好了,我也有錢可以上桌玩牌了。」

井凝碧迫不及待的奔了過來,笑道:「大哥,我也要。」

金玄白每人發了兩張銀票,她們高興地揚著手中的銀票,眼中閃出異彩,因為她們有生以來,從未看過這麼大額的寶泉局銀票,更別說擁有了。

金玄白不分彼此的每個未婚妻子都發了一千兩面額的銀票,連田中春子和詩音、琴韻都各自拿到了五百兩的銀票,讓兩個小丫頭樂得子詡合不攏,田中春子更是眼中含著淚水,看著她們,不由想起私奔逃走的田中美黛子來…金玄白塞給了曹雨珊兩張銀票之後,手裡還剩下好幾張,當他見到歐陽念玨手中緊捏兩張銀票,卻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忍不住走了過去,低聲問道:「歐陽…妳怎麼啦?」

歐陽念玨突然哭了出來,道:「大哥,我對不起你!」

金玄白一怔,問道:「花鈴,她怎麼啦?」

楚花鈴低聲道:「念玨妹妹在太白樓被那姓聶的摸了下手,親了下臉,認為失了貞操,我昨夜勸過她,她依然悶悶不樂,極為介意…」

歐陽念玨聽到她這番話,更是放聲大哭起來。

金玄白看到這個自己從小便定下來的未婚妻子,覺得心有虧欠,太疏忽她了,眼見她哭得有如雨打梨花,心中更是憐惜,伸手把她摟入懷裡,不知要說什麼才好。

何玉馥和秋詩鳳首先奔了過來,都被楚花鈴攔住,不讓她們靠近。

何玉馥問道:「楚姐姐,怎麼回事?」

楚花鈴把聶人遠闖進太白樓,輕薄歐陽念玨的事說了一遍。

何玉馥訝道:「這樣就算是失了貞操嗎?」

服部玉子和齊冰兒一起走了過來,聽到歐陽念玨就為了這件事,便哭成那副樣子,差點忍俊不住,笑了出來,兩人互望一眼,禁不住搖頭。

服部玉子走了過去,把歐陽念玨摟在懷中,對金玄白道:「相公,都是妾身的錯,沒能好好的教一教念玨妹妹,以致鬧出這場笑話。」

曹雨珊、井胭脂和井凝碧好奇的圍了過來,全都望著服部玉子,想要聽她說話。

服部玉子眼珠一轉,道:「妳們這幾個不懂事的丫頭,全都隨大姐過來,我們到屋裡去,讓姐姐我教妳們一些功夫!」

她摟著歐陽念玨,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兩句話,止住了她的哭聲,然後轉身往屋裡而去。

何玉馥和秋詩鳳互望一眼,緊隨而去,曹雨珊、井胭脂、井凝碧三人紅著臉,也垂著頭隨行而去。

齊冰兒猶豫了一下,見到風漫雲和風漫雪望著自己,心裡一虛,也趕忙追了過去。

金玄白鬆了口氣,看到楚花鈴仍自站在原地,不禁好奇的問道:「花鈴,妳為何不去?」

楚花鈴兩頰浮現紅暈,道:「我才不像你呢!連春宮畫都分不清楚,還要…」

金玄白想起自己在集寶齋裡初遇楚花鈴的情景,腦海之中浮現起仇十洲所繪的那卷四季行樂圖,不覺心中一蕩,伸出手去,抓住她的玉手,低聲道:「花鈴,妳老實招來,以前做千里無影的時候,看過多少對夫妻行房?」

楚花鈴眼中一陣迷離,望著他那輪廓分明的臉龐,羞紅著臉,低聲道:「以後再告訴你。」

金玄白伸出另一隻手,想要把她柔滑的玉手合在掌中,才發現手裡還拿著幾張銀票。

他把那幾張銀票一起交給楚花鈴,憐惜的道:「花鈴,以前讓妳受罪,今後我一定會讓妳幸福快樂。」

楚花鈴點了點頭,眼中已充盈著滿眶的淚水,想起那段做賊的日子,真是恍如南柯一夢。

金玄白看她熱淚盈眶,忙道:「花鈴,別哭,記住,妳以後便是侯爺夫人,怎麼可以隨便就掉眼淚?豈不是讓人笑話?」

他不這麼說還好,話一出口,反倒讓楚花鈴忍不住盈眶熱淚,開始啜泣起來,一時之間,讓他又慌了手足,不知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

他張目四望,發現偌大的天井裡,除了流雲和風氏姐妹之外,其他的人都隨著服部玉子**了。

流雲癡癡的望著金玄白和楚花鈴,感懷身世,也忍不住熱淚盈眶,全身微微顫抖。

這個時候,她不是什麼武林高手,只是一個被丈夫忽視的怨婦,看到這對幸福的人兒,怎不叫她觸景傷情?

至於風漫雲和風漫雪則是另有一番感受在心頭,想著逝去的青春,逝去的歲月,更覺心中空虛寂寥…這時,松島麗子領著兩個婢女穿過月洞門,叫道:「老夫人,少主,夫人,早飯好了,請你們進屋用餐。」

流雲抽出一條羅帕,輕輕的拭去眼角的淚水,然後微笑道:「兩位妹妹,我們走吧!」

她這時突然領悟到一件事:人生無論是幸福還是痛苦,日子總是要過的。

以前所經歷的那些,都已過去,如今她要過另外一種日子,就從這個早晨開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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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bert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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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金玄白再度見到何康白時,還以為自己認錯了人,因為此時的白虹劍客身穿一襲錦袍,足登軟靴,臉上的亂須經過一番修整,襯著他清癯的面容,煥然一新,完全不像他以往那種落泊道人的打扮,好似換了個人一樣。

何康白被巡邏的東廠番子攔住,臉色從容,一看到金玄白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眼前,馬上浮現喜色,抱了抱拳,道:「金賢侄,貧…老夫總算找到你了。」

金玄白見他伸手之際,左手戴了一枚玉戒,右手則是一枚鑲著火紅寶石的戒指,映著番子們手裡持的燈火,閃閃發光,不像個大俠,倒似一個富紳。

那些番子聽到何康白之言,回過頭來,看到金玄白有如幽靈般出現在身後,全都嚇了一跳,紛紛下跪行禮。

金玄白把他們叫了起來,逕自和何康白往東院行去,走出數尺,才開口問道:「何大叔,你找小侄,有什麼事嗎?」

何康白捋了捋頷下短鬚,道:「賢侄,老夫找你,是為了向你道謝和致歉,若非你殺了劍豪聶人遠,救出了我們,只怕後果難以預料…」

他輕輕的歎了口氣,道:「真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老夫和樓八丈那廝也認識十多年了,他一向急公好義,對江湖朋友都奉若上賓,凡是來找他的人,不僅熱心招待,臨行之際還贈送豐厚的盤纏,所以風評一直都很好,視為江湖上的仁義大爺,可是卻不料這一回,他…」

金玄白聽他說著說著,又歎了口氣,知道他心裡的確難受,不過自己也不知要如何勸解才好,只得沉默以待。

何康白幽幽的歎了口氣,繼續道:「我這輩子做錯了許多事,錯過了許多擁有的幸福,所以這二十多年來,始終都不快樂…」

他搖了搖頭,望了身邊的金玄白一眼,繼續道:「直到再度看見雲兒出現,看到她滿頭白髮,才知道我一直活在過去的一個夢裡,空自蹉跎了許多歲月,唉!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頭已百年身…」

金玄白聽出他話中的淒楚和心酸,忍不住問道:「何大叔,流…嬸嬸還不諒解你?

還在跟你生氣啊?」

何康白道:「我傷她太深,這十多年來,她以死來避我,豈會如此輕易的原諒我?唉!

沒那麼容易哦!」

金玄白想要安慰他幾句,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想到了師父沈玉璞和柳月娘的那段情緣,更覺得人生的際遇,難以掌控,隨著心境的變化,又有種種不同的變幻,無法揣測。

白髮道姑流雲謹守祖訓,絕不顯露武功,行走江湖。她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到了何家,守著三從四德,侍奉翁姑,卻又要容忍丈夫的輕視和不屑。

其實,當時的白虹劍客何康白,縱然在江湖上頗負盛名,但他一身武功出自華山,修為尚淺,遠非出身太清門,精修十多年道家玄功的流雲之敵。

若是換了個性子剛烈的女子,擁有玄門罡氣的一身絕學,遇到丈夫日思夜想的戀著另一個已嫁作他人婦的情人,對自己始終不屑一顧,百般刁難,恐怕早就一掌劈了這個無情的丈夫了。

可是流雲遵從三從四德的古訓,不僅要忍受夫婿的無情,還要聽從公婆的冷嘲熱諷,尤其是何康白見她生下女兒之後,便翩然離家,負劍行走江湖,做他行俠仗義的大俠,她在家裡的日子更不好過了。

那時,公婆的冷嘲熱諷已變成了怒罵和羞辱,每一句不堪的話都像刀子樣的插在她的心裡,讓她認清自己只是一個從未得到丈夫疼愛的棄婦。

這種度日如年的歲月,過了幾年,終於兩位老人家由於思念兒子而先後撒手人寰,留下了這個怨婦獨自守著莊院,守著幼小的女兒,一天過一天的盼著丈夫回來。

在那個痛心而又孤寂的日子裡,流雲本可守著家園,把女兒撫養長大,或者把女兒丟給親戚,然後仗劍江湖,找尋那個不負責任的丈夫,一掌將他了結。

然而對世間千絲萬縷的掛牽,僅繫於一個終日吵鬧著要找父親的幼女身上,讓流雲的心碎了一片又一片。

她終於在守滿了孝之後,安排好了一切,裝死痺篇這所有的煩惱,住進了尼庵之中,本想就此青燈古佛,了此一生,卻又因道家心法和佛門苦修格格不入,以致出了尼庵,進入道觀…金玄白望著身邊的這位華山白虹劍客,想起了何玉馥對自己所敘述的那些發生在何康白和流雲之間的往事,也不知是悲還是憂,感到心情頗為沉重。

他輕輕歎了口氣,問道:「何叔,你有什麼打算?」

何康白道:「我目前最大的願望是看到玉馥有個好的歸宿,然後偕同雲兒歸隱江湖,用我以後的所有日子來補償她。」

他們走到一個小池邊,何康白道:「賢侄,我們到那裡去坐一會,再談些未來的打算。」

金玄白默默的隨著他走向小池,兩人各找了塊大石頭坐了下來,相距不足五尺。

何康白望著他道:「賢侄,我知道世人都誤會你了。當年槍神、鬼斧等四大高人更是錯得離譜,把出身道家的九陽神君視為魔門餘孽,千里追殺,以致鑄成大錯,甚至還禍及你的身上。」

金玄白苦笑了一下,道:「何叔,你總算明白了。」

何康白點頭道:「我本來也是糊塗的,還是玉馥她娘點醒了我,因為她跟你交過手,試出你一身武功出自九陽門,而九陽門則是在數百年前和太清門系出同源,與魔教的烈火旗毫無關係。」

他頓了一下,道:「所以我決定明天天一亮就動身趕回華山,準備找到掌門人,一同共赴武當,向天下群雄剖明此事,阻止這場悲劇的發生。」

金玄白問道:「何叔,你認為這樣有用嗎?」

何康白道:「不管會不會發生作用,我只是為武林盡一份力,我其實也不願見到玉石全焚。」

他深吸口氣,又道:「不過,在我動身之前,能不能請你告訴我,為什麼要以明教日宗宗主自居?並且統率著那批魔門女弟子行走江湖,你的打算又是什麼?」

金玄白整理了一下思緒,把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最後道:「依朱大哥的意思,與其把明教的這一批人趕盡殺絕,不如留為己用,正是所謂的以子之矛攻子之盾,用她們來對付守護在劉閹身邊的那批魔門弟子。」

何康白聽得驚心動魄,沉思良久才道:「此事涉及宮廷鬥爭,朝中大事,我也不宜介入,只是…」

他眼中神光閃現,道:「武當、少林等派成立多年,對你又是有恩,你無論如何都不可以利用朝廷和明教的力量,對付各大門派,賢侄,你能答應我嗎?」

金玄白點頭道:「何叔,我做人的原則,一向都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要各大門派不因誤解而與我為敵,我一定放過他們,不過峨嵋一派就難說了!」

他一想到薛婷婷之事,馬上記起了峨嵋歐定邦哄騙青城掌門薛逢春及夫人盛旬,將昔年鬼影俠丐用來定親之事加以扭曲,以致薛掌門不察,誤以為真,口頭答應薛婷婷和歐定邦的婚事…這件事令他始終耿耿於懷,再加上峨嵋的門人狂妄無禮,使他對峨嵋一派的印象極壞,這才脫口說出這番話來。

何康白一驚,忙問端詳,金玄白把鐵冠道長昔年所定的親事,以及遇見薛婷婷姐弟的經過說了一遍。

何康白越聽越是心驚,由於涉及當年的戀人盛旬,讓他的臉色更加凝重起來。

他很清楚金玄白目前的身份和地位,可以號令錦衣衛和東廠的人員為他效命。

除此之外,單憑金玄白的一身修為,就算峨嵋派傾一派之力出手,也會在他怒極之下,化為飛灰,到時候其他各大門派不能坐視,一定會加以支援,終究形成了武林大劫…何康白一想到這裡,不覺冷汗涔涔,然而思前顧後,自己若是涉入,首先便得面對盛旬,反倒更會引起誤會,說不定會越幫越忙,把事情處理得更加難以收拾。

他歎了口氣,道:「這件事我不宜介入,因為雲兒她這麼多年來,最恨的便是盛旬,我好不容易想清楚了,別又為她引起更大的風波!」

金玄白點頭道:「何叔,你不必管這檔子事,這是我的私事,我會設法解決。」

他想起諸葛明適才交待之事,於是從懷裡掏出那疊銀票,點出了一萬兩,交給何康白,道:「這裡是一萬兩銀票,麻煩大叔你轉交給兩位莊主,各五千兩,請他們別介入武當和我之間的爭端,免得我到時候為難。」

何康白愣愣的接過了銀票,道:「你上回給我的錢,我一直沒機會交給他們,這回你又…」

金玄白道:「上回那些錢,你就留著自己用好了,此去華山,路途遙遠,也得身上多帶些錢才行。」

他輕輕的歎了口氣,道:「其實,我也不是怕兩位莊主,我是怕花鈴傷心而已,我不願意讓她為難,請你轉告兩位莊主,我們不提上一代的恩怨,任由花鈴自己選擇,她若願意跟我,就請兩位莊主不要攔阻便行了。」

何康白點頭道:「如今也只能這樣了。」

金玄白道:「假使他們到時候還一再相逼,就別怪我狠心了!因為井六月早就看不慣這樁事,認為他們太過於矯情,想要跟兩位莊主翻臉,只是被我壓著。」

何康白行走江湖十多年,雖是聽說過劍魔之大名,卻從未在遼闊的江湖上碰過面。

直到他深陷太白樓,成為樓八丈的階下囚,然後被劍魔和天刀兩人救下之後,才發現這兩個視人命如草芥的武林高手,竟是金玄白新收的徒兒。

武林中帶藝投師的人也不少,卻從沒有一個例子像劍魔和天刀這樣,本身的修為已是一流,仍不顧顏面和尊嚴的拜在一個年齡比他們小了一截,入道比他們晚了十多年的金玄白門下…何康白知道自己遇到金玄白之後,對劍術的修為,已進步了一大截,隱然已有當年華山老人的成就,比起兩位莊主來,他已穩居首位。

然而比起劍魔和天刀那一身雜駁而又精純的修為,他自知還差了一大段距離,若是交起手來,大概頂多能擋住五十招。

是以他聽到了金玄白這句話,馬上替楚天雲和歐陽悟明操起心來,手裡抓著那一大疊銀票,沉吟了一下,道:「這些年來,兩位莊主的財務有些吃緊,莊裡開支緊縮,頗為困窘,有了這些錢,他們可能會不去武當…」

他的臉上浮現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繼續道:「可是,慎之、仙勇和仙壯三人,原先非常崇拜你,如今卻視你如眼中釘,恐怕他們三人不好打發。」

金玄白問道:「為什麼?」

何康白把楚慎之、楚仙勇和楚仙壯三人對曹雨珊一見鍾情之事說了出來,道:「他們心裡怨恨你,已經有了那麼多房的妻室,卻還要跟他們搶一個曹雨珊,太不夠意思了。」

金玄白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愣了下,道:「我什麼時候跟他們搶這個曹姑娘?都是因為她和井凝碧好賭,把自己都輸給了傅姑娘,說是賣身為妾…」

何康白訝道:「賢侄,你到底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難道你不知道那位曹雨珊姑娘的父親,是蘇州有名的曹百萬嗎?她怎會輸了錢,把自己賣身給你?這真是太荒謬,太難令人相信!」

金玄白一怔,覺得他所言有理,因為以曹大成的財力來說,獨女就算輸了十萬兩銀子,也用不著賣身為妾,更何況曹雨珊才輸掉一萬多兩銀子而已,不單把自己賣了,還把一個冒充為婢女的井凝碧也給賣了!

由此可見,其中必有蹊蹺。

何康白見他默然無語,歎了口氣,道:「這樁事分明是曹百萬的主謀,他存心要搭上你這層關係,這才故意的把女兒送給你,嘿嘿!恐怕將來陪嫁的嫁妝,絕不低於十萬兩,他還會在乎這區區的銀錢嗎?」

他這句話剛說完,遠處便傳來一聲大喝,道:「何康白,你別在那裡妖言惑眾好不好?

小心我給你一巴掌打掉你的蠢氣!」

何康白臉色一變,循聲望去,只見劍魔井六月和天刀余斷情足不點地的掠行而來,在他們的身後,則隨著歐陽兄弟和唐門金銀鳳凰。

他趕緊把手裡的那疊銀票揣進懷裡,望著金玄白,看著這位未來的賢婿要如何打發劍魔和天刀這兩個怪人。

因為他已從流雲口中得知,她和井六月同樣的出身太清門,祖父蒼松子當年便是漱石子的師父,故此算起來,井六月和她實有同門之誼。

別說井六月的武功遠遠超出何康白,就算他的武功低微,何康白因為內疚,決意要和流雲破鏡重圓之際,也不能和井六月計較,只得把對方這句話當成耳邊風,有什麼氣也只能硬生生的吞下去。

井六月似是喝了不少酒,臉色一片酡紅,眼神卻越來越亮,他偕同余斷情遠遠行來,顯然已施出一身的功力,不過兩人並非比快,而是比慢。

因而金玄白望去,這兩人寬袍大袖,浮空飄行,離地二尺,就那麼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向前行走,以致隨行在他們身後的歐陽兄弟和金銀鳳凰也被逼著慢步而行。

金玄白聽到井六月出言不遜,心裡也有幾分惱怒,然而看到他們那個樣子,也忍不住暗笑,忖道:「這兩個傢伙,大概看到我所施展的梯雲縱輕功身法,覺得瀟灑好看,這才故意傚法,豈知心法不同,弄成這個樣子,反倒不倫不類。」

井六月到了金玄白身前八尺之處,停了下來,躬身作了個揖,道:「弟子井六月,拜見師父。」

余斷情身穿寬袍,沒有佩帶兵刃,看來一副斯文,卻掩不住他那股冷肅凌厲的氣勢,就像一柄剛拔出刀鞘的名刀,鋒銳立見。

他倣傚井六月一樣,躬身作揖道:「弟子拜見師父!」

金玄白斷然一喝道:「刀要藏鋒,劍要入鞘,方能出鞘之際,展其鋒銳,兩位為何還未覺悟?」

此言一出,余斷情首先全身一震,接著便聽到井六月發出一陣哈哈大笑,兩人互望一眼,伸出雙手,把臂相交,顯得異常的親暱。

何康白腦袋裡轟然一聲,如同響起了一個霹靂,耳裡儘是繚繞著金玄白的那句話。

看到了天刀和劍魔二人如此歡快,他忽然有所覺悟,頓時也心生歡快,放聲大笑出來。

歐陽兄弟和金銀鳳凰四人望著這三人瘋瘋癲癲的樣子,全都面面相覷,驚愕不已。

何康白站了起來,躬身抱拳,道:「謝謝賢婿,真是強我良多,老夫總算開竅了!」

金玄白趕忙站起,扶住了何康白,道:「何叔,請別如此客氣,免得讓人笑話。」

何康白含笑點頭,坐回大石,顧目四盼,只覺星辰大地、柳樹池塘全收入眼,連隱藏在草叢石後的忍者們的形蹤以及園林中爬行的蟲蟻,也都未能逃脫自己的神識觸及,一一瞭若指掌。

至此,他發現自己的武學修為,果真向前大大的邁行了一步,神智顯得特別的清明,略一思忖,華山寒梅劍法,連同金玄白拿來的補餘數招,都鮮活的出現在眼前,其中的優劣分析得清清楚楚。

他悲喜交集,眼中含著淚,抬頭望去,只見天刀和劍魔兩人不約而同的跪了下來,向金玄白磕了三個頭,眼中這兩人,如今鋒芒盡去,完全就像兩個不會武功的

讀書人,竟有些飄逸出塵的雅士氣質,讓人心生敬佩。

何康白明白,自己的境界縱然提升,這兩人也同樣的提升到了另一個更高的境界,他們眼中神光盡斂,身上毫無鋒銳,果真如藏鋒之刀劍,高深莫測。

何康白相信,直到這個時候,余斷情才夠資格稱為天刀,而井六月縱然是魔,也是了不起的天魔,以他們如今的武功修為來說,足可堪稱為一代宗師而不愧。

他記起了當年少林上一代掌門空性大師,曾提起過禪宗頓悟之說,自己當時不知其理,如今總算有些明白,這種頓悟就是觸機旁及的一種玄異的感受。

就因為這種感受,讓他領悟出心劍合一之理,自此之後,他相信自己終能把華山絕藝發揚光大。

金玄白沒有攔阻天刀和劍魔兩人的跪拜,默然看著他們磕完了頭,站起身來,問道:「你們喝酒喝得好好的,趕過來幹什麼?難道只為了奚落何大叔幾句話嗎?」

井六月笑嘻嘻的朝何康白道了個歉,道:「何大俠,在下無禮,在此向你老人家賠禮了!」

何康白不敢怠慢,趕緊回了一禮。

余斷情一臉和善,躬身道:「稟告師父,歐陽少俠和兩位唐姑娘準備私奔,結果被在下碰到了,他們不敢見歐陽莊主,所以弟子帶他們來此。」

說著,他閃過一邊,道:「兩位,你們要求見我師父,還不快過去,等什麼呢?」

歐陽兄弟和唐門金銀雙鳳都曾落入余斷情手裡,對他有種畏懼之感,此時縱然見到余斷情表情和靄,好似變了個人似的,仍然有些畏縮。

他們拉著唐鳳和唐凰的手,上前走了幾步,見到何康白默然投射過來的眼神,竟然含有淚光,不禁心中忐忑,還以為他是替自己難過。

歐陽旭日拉著唐凰跪了下來,顫聲道:「何大叔,我們…」

歐陽朝日也拉著唐鳳跪在一旁,卻是向著金玄白道:「金大哥,請你替我們做主。」

金玄白望了何康白一眼,問道:「大叔,你說該怎麼辦?」

何康白心情特別的好,笑道:「歐陽悟明這個老混球,總認為自己出身武林世家,身份地位與眾不同,根本不把唐門這種川西小派放在眼裡,覺得和唐門結親是件極為羞恥之事,老夫這回偏不如他的意。」

他頓了一下,道:「旭日、朝日,你們都給我起來,今天老夫就替你們做個主。」

歐陽兄弟大喜,拉著唐鳳和唐凰一起向何康白致謝,然後站了起來。

何康白道:「賢婿,老夫這就帶著他們去找歐陽悟明,挑明了這件事,如果他還要橫加攔阻,破壞這段良緣,老夫就準備和他翻臉,然後明天一早就帶著他們一起回蘇州,找到唐三爺,代表巨斧山莊向他求親。」

金玄白微微一笑,還沒說話,已聽到井六月道:「何大俠,你這番話說得真是好極了,果然不狼華山一代大俠,直到這個時候,老子才有些佩服你。」

何康白有些哭笑不得,搖了搖頭,望著金玄白道:「賢婿,你這兩位徒弟,武功實在太高了,不然我真的想跟他打一架,打掉這傢伙的一身蠢氣!」

金玄白哈哈大笑,道:「何大叔,你若想要打贏井六月,恐怕還得苦修三年才行,何況你就算能贏他,傷了太清門的顏面,嬸嬸會跟你善罷甘休嗎?」

何康白縮了縮脖子,笑道:「賢婿,你說得極是,我還是別跟他們動手的好!」

金玄白從囊中取出用羅帕包好的鐵蓮花暗器,交給了何康白,道:「何大叔,這裡面包的是嶺南霹靂堂的暗器鐵蓮花,你可用來給旭日和朝日二人下聘,想必唐三爺會格外歡快。」

何康白愕然的望著手中的羅帕,不知道金玄白又是從哪裡找來的這種江湖上名列前茅的鐵蓮花暗器,幾乎有種衝動,想要把羅帕解開來看個端詳。

就在他猶豫之際,唐鳳和唐凰已放開了歐陽兄弟的手,躍了過來,滿臉驚訝之色。

唐凰睜著烏溜溜的大眼,問道:「金大哥,是真的嗎?這裡面真是霹靂堂的鐵蓮子?」

唐鳳接著道:「能不能讓我們看一看?」

金玄白看著這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的雙生姐妹,也分不清誰是唐鳳,誰是唐凰。

他再看了看傻傻站在她們身後不遠的歐陽兄弟,想起這段姻緣從頭到尾都是由自己促成,眼看四人如此要好,竟然準備私奔,不覺有種特殊的感受,更有一種成就感湧上心頭。

他又端詳了一下,仍然分不清四人中誰是兄姐,誰是弟妹,只得放棄,不再繼續辨認下去,笑道:「你們真的能夠分辨彼此?不會弄錯人?」

唐鳳和唐凰眨了眨眼,兩人不約而同的笑了出來。

唐凰道:「金大哥,你的眼力這麼好,怎麼到現在都還分不清我們誰是姐姐,誰是妹妹?」

金玄白抓了抓後腦勺,有些尷尬的對天刀和劍魔道:「你們兩個呢?能不能分辨出來,誰是姐姐,誰是妹妹?誰是哥哥,誰是弟弟?」

天刀和劍魔面面相覷一下,然後一起搖頭。

何康白得意的笑道:「哈哈,老夫的武功雖然不如你們,這眼光卻比你們要強,我就是能夠分出誰是誰。」

他當著井六月和余斷情面,把唐門金銀鳳凰和歐陽兄弟的名字叫了一遍,果真沒有出錯。

金玄白倒也佩服何康白,記起了服部玉子的話,對天刀和劍魔道:「這兩對雙胞胎也真好玩,哥哥愛上了唐家妹妹,歐陽弟弟卻喜歡上姐姐,以後成了親,也不知他們要如何稱呼,生下的子女又該如何稱呼才好?」

何康白哈哈大笑,把手中羅帕包著的暗器鐵蓮花放進囊中,道:「他們要找這種麻煩,你能管著嗎?」

天刀和劍魔仔細的思量了一下,仍然弄不清以後這四人要如何稱呼?將來生下的子女又是如何互稱,不禁覺得趣味無窮。

余斷情自認本身已經斷情絕義,為了追求武道之究極,而不問世間俗事,此刻覺得一顆堅強剛硬的心變得柔軟了,竟會思索這種奇異的倫理關係,不覺有些吃驚。

他看著井六月滿臉的困擾,更覺有趣,笑道:「何大俠,就衝著這一點,我也要作你的後盾,盡力促成這段婚姻,為的便是想要看到他們這兩對夫婦生下的子女如何相處。」

井六月重重的伸手在余斷情背上拍了一下,道:「師弟,你總算有些人味了,哥哥我喜歡你!」

余斷情兩眼一翻,道:「算起來我比你大兩個月又七天,我該是你的哥哥才對!」

井六月大笑,道:「誰叫我拜師比你要早,應該說我是師兄才對!不然你問師父吧!」

金玄白見他們又在夾纏不清,連忙揮了揮手,道:「去!去!快去喝你們的酒,別在這裡扯了!再胡扯下去,我把你們兩個都逐出師門,免得麻煩。」

井六月大笑,躍了過來,親切的拉著何康白,道:「何大俠,我們快走,去找兩位糊塗莊主說媒。」

何康白被井六月拉著,半推半就的向前行去。

余斷情揮了揮大袖,道:「你們兩個渾小子,小丫頭,還不快走?等什麼?」

他抓住了金銀鳳凰,像拎小雞樣的拎著飛身而行,歐陽兄翟拼了看坐在大石上的金玄白,趕忙轉身追了過去。

金玄白凝神望去,聽到井六月在跟何康白道:「何老兄,你剛剛說七龍山莊的那些個渾小子怪我師父搶了他們的意中人,我出個主意,你看如何?」

何康白問道:「你有什麼主意?」

井六月道:「我大哥井三月生了三個女兒,二哥也有兩個女兒,加上我弟弟井八月膝下的兩個女兒,連同外室生的胭脂,我們家下一代總共有八個女兒,全都是綺年玉貌,待字閨中,如果姓楚的那三個小子成材,我就把他們帶到虎丘去,讓他們結識我的侄女們,說不定有什麼好事會發生,你看如何?」

何康白笑道:「楚大哥如果能高攀,一定非常高興,只怕令侄女會看不上我那幾個不成材的侄兒。」

井六月道:「看緣份吧!」

金玄白聽到這裡,閉上了眼睛,不再繼續聽下去,因為他不願意去揣測未來將要發生的事。

就在這時,他聽到後方兩丈多遠的一處草叢,發出了一陣輕響,於是微微一笑,揚聲道:「玉子,妳躲在那裡做什麼?還不快過來?」

人影一閃,服部玉子身穿忍者服,有如魅影似的出現在小池塘邊,揭開蒙面的黑布巾,嫣然一笑道:「相公,我就知道瞞不過你。」

金玄白將她一把摟入懷中,凝目望著她那宜嗔宜喜的玉容,只覺幸福滿懷。他嗅著從她身上和髮際散發出的縷縷幽香,不禁感慨的忖道:「人生真是太有趣了!活著真好!」

夜,更加溫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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