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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阿菩,我是牛鬼蛇神、封建餘孽……,17K小說網作家。

【小說類型】:架空歷史

【內容簡介】:

  地壑下的深流如何成長為體制外的帝國?
  一個被逐出家門的浪蕩公子如何成為海上霸主?
  大明海商如何突破禁海政策到達鄭和也不曾到達的地方?
  讓我們展開時代的浮世繪,記錄一段湮滅的歷史,吟唱一曲英雄的傳說。
  大航海時代,中華歷史的另一種可能。看區區海商呼嘯東南,威震四海,打造新的天朝!
  光榮與夢想,盡在東海屠!

【其他作品】:《邊戎》、《桐宮之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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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屠.後記》

  我沒想到,會這麼快給《東海屠》寫後記,更沒想到會在這樣一個境遇下寫下這篇文字。按照我原來的計劃,這應該是至少一年以後的事情,當初還夢想著我寫《東海屠》後記的時候,自己已經可以更加自由地碼字,誰知卻是陷入了比以往任何時候更甚的恐慌與侷促。

  關於《東海屠》買斷被腰斬一事,我已有專貼陳說,不再贅述,下面是再嘮叨幾句廢話,非中吾毒較深者,可以不用看下去了。

  話說,我有一個同學,乃近兩年想從較密切者,我與他性格實甚衝突,生活習慣亦頗不相容,但至今同居一屋宇下者,除歷史遺留原因(曾經的同事)外,也在於兩人之志趣與學問有相近處。兩人雖然殊歸,但因彼此的半桶墨水不相上下,偶爾論及文史、時事,幸有他人所難理解之會心一笑,猶如二老僧彼此相惡,卻以處極寂寞之世界中,除此更難覓有共同語言之人,故強忍之。

  一日,我笑他天資不足、家學不深、後天努力又不夠,此生欲成其所希冀之學術,庶幾無望。他亦不惱,知我此諷既是嘲他,亦是自嘲。我又道,可惜至今未見同輩中有三者皆足、令我等心服口服之人出現。他聞言道:「他 媽 的,要有這樣的人,我早呆一邊涼快去了,等著看他的成果,豈不是好,何必還在這裡忍受這無望之煎熬!」

  此言深得我心。

  我也是明知受限於時代、天資、家學以及自身的惰懶之性,此生為人、為事、為文,有成之希望甚是渺茫,所以遷延不肯放棄者,以真命天子尚未出現故。

  阿菩雖然狂妄,亦自知非第一流人才,但這數年來卻一直不忿,非不忿自己默默無聞,乃不忿許多平平之人平平之作乃至下流之人下流之作,因緣際會,竟爾暴得大名!

  數年前我曾有一念,想到我年老之時,自己收集自己的作品自娛,名之為《枯骨集》,取「一將功成萬骨枯」之意,實是期盼有一絕世名將橫空出世,踏我輩枯骨登頂,屆時我輩雖為其腳下腐朽之物,亦與有榮焉。

  奈何名將遲遲不見蹤影,卻已有一幫跳樑小丑在我輩頭頂跳躍不休,且博得震天喝彩,每念及此,當真恨得牙癢唇痛!乃至明知自己成功無望,也不願作小丑腳下之枯骨!趁著一息尚存,也要掙扎幾下,嘶吼幾聲,企圖有三五旁觀者見到聽到,知世間尚有苦苦堅持之輩,並給予幾聲安慰,幾分支持。而對尚未出現之名將,亦抱幾分希冀。

  唯自己功力不足,難以堂堂正正之師破敵,乃自塗了半張醜臉,冀以媚眾,然心終不樂,而所謀亦轉告失敗。

  恰在此時,網站方腰斬《東海屠》買斷之消息傳來,那一刻我真如被人臨崖踢了一腳,竟同時生出兩種感覺來:一是深深的恐慌,一是徹底的解脫。

  當《邊戎》已經寫完,我曾有過兩種打算,一是就此不寫網文了,一是跳槽過戶,因為當時kk的流量始終無起色,大抵年輕人寫網文的初衷實為賺一聲吆喝,錢在一開始並非唯一考慮,那種喝彩者聊聊的寂寞,幾乎足以摧毀一個寫手九成的積極性。所以我當時是很羨慕另外一個位面上同行的風光。但坦率地說,我對自己的能力缺乏信心,勇氣亦常不足,很害怕到了另外一個位面會撲街。加之血酬當時給了我一個承諾說:只要是你寫的歷史,有幾本我買幾本。又說:kk有容許好作者撲一兩本書的度量,因為kk看的是長遠而不是眼前。

  我被他說服了,心想另外那個位面未必有人會這麼重視我這個半撲街的寫手,且胖血的這兩句話又讓我大生知己之感,多方面權衡之下便留下了,圖的是kk這邊是一個可以讓我安心碼字、無太多商業顧慮與競爭壓力的平台。

  但《東海屠》發表之後的數據,卻讓我甚感汗顏,常恐站方虧蝕太甚,因我的數據若與站方的期待相距太遠,則不僅我難以立足,主持買斷東海這本書的編輯也會難做。不過在我微露此憂之後,另外一位編輯對我說:東海不會有問題的。我素服她的眼光,便繼續安心碼字,期待著到一百二十萬字以後書的數據會有質的變化。同時我還存著另外一個天真到可愛的想法,我想:「大概《東海屠》在kk高層眼中除了訂閱等所體現的價值之外,還有其它價值(如美譽度之類)吧。」不可否認,當時有這種想法的我不僅幼稚,而且自戀。

  後來的事大家就都知道了。

  腰斬至少讓我明白一點:《東海屠》也好,阿菩這個ID也好,其實並不具有我所期待(或者是我所意淫)的那種價值,這件事徹底否定了我為自己編織的美麗童話,把一個血淋漓的現實擺在我面前!

  這個打擊,實比我喪失了一份穩定的碼字收入還要大得多!因為網文的收入沒了,我咬一咬牙再找工作,通過別的渠道賺點餬口的錢應該還有希望。但心中的童話一旦破損,那就很難再修補了。

  在此,感謝給予我以磨難的人,感謝揭示我以真相的人!

  然而,我畢竟是一個天真幼稚得近乎不可救藥的人!在那很痛苦的幾天過去後,竟然又想:夢既然已經做了這麼久,若有機會的話,不妨多做那麼一兩年再醒!

  唉,對自己,我真是無語了。

  可為了這個夢,我還是要高呼幾聲:上帝們啊!讓我再嘗試一下吧!哪怕很是渺茫,也別讓我徹底放棄!我熱愛這個由我自己編織出來的妄想,在喪失了大多數人生樂趣之後,這個夢想幾乎已成為我繼續活下去的最大動力!失去了它,我怕自己會成為一具行屍走肉!

  我不是一個堅強的人,在現實中活得就像一條蟲子,在生活的壓力下僅能蠕蠕而動。可我希望在虛擬的世界裡我能過得好一些。至少,請你們在新的一年裡賜予我應得的掌聲,以及我應得的安慰——雖然我也沒有別的祭品獻給你們,唯有四個字:繼續堅持!

  最後,循例貼一下我的郵箱 [email protected],歡迎大家拍磚,不過最近我正低潮,請大家拍得溫柔些。

  快過年了,金融風暴雖然厲害,但為了未來,一起笑笑吧。^_^

  祝老東家的事業蒸蒸日上,祝合作過的編輯工作順利、生活幸福,我會緬懷曾經能比較自由碼字的那段日子的。

  戊子年年底 阿菩於廣州越秀區

  ——————

  這篇後記寫了好久了,一直藏著,沒發,最近想了一想,還是發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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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前——具體點說應該是西元2008年12月30號的凌晨,我忙完一份短工的事情,打開qq,打開word,正要寫《櫻島茶會之二》,還沒來得及碼,qq登陸成功了,顯示有消息,打開一看,蒙了。消息是《東海屠》這本書的簽約編輯發來的,大意說:剛得知了一個消息,非常不好,你聽了也肯定會非常鬱悶。我看到這裡已經很擔心了,而接下來的話更是讓我如同晴天霹靂:《東海屠》的買斷,被砍了。

  編輯說他很對不起我,沒兌現當初的承諾,但這是上面的意思,他沒辦法……他是在七點半跟我說的,而當時已經一點多了,我回了消息,但當時他不在線上。那一晚,我是真的害怕了!有生以來,從來沒有像那天晚上那樣感受到沒有收入的恐怖!小時候不說,大學時沒錢也不怕,工作了以後偶爾困難,也不怕,因為知道下個月會有糧出。可是一個月前我才剛剛把工作辭了,很多關係都斷了,之後雖然接了個短工,但除了碼字之外沒有穩定的收入來源。從《邊戎》開始,由於將越來越多的時間投入到碼字中去,性子也因之而遷,對其它工作是越做越不順手,每一份工作都幹不長,但那時不怕,因為還有碼字的錢在頂著呢。雖然我也知道,靠碼字生活是很不穩妥的,但不知怎麼的,還是有著天真的想法,以為自己可以長久地吃這碗飯。

  在當時,我仍認為17k是很有人情味的,不會那麼冷酷,呆在這裡會比較穩。可結果卻是上面一句話下來,買斷的合約也就變成了廢紙。那一晚我失眠了,實在是難受,直到快天亮時,才迷迷糊糊睡了幾個小時,那是我有生以來最可怕的一個晚上。當初給《東海屠》求票求訂閱時說甚麼被腰斬,其實只是拿來做個噱頭,並不知道真有這麼一天。一直以來,17k給我的印象(或者說是錯覺)是很「仁義」的,是有文學理想的(編輯也如此形容他們的老總),至少,是很有信用的。

  現在想想有這種想法的阿菩真是可笑。天平的一端是利潤,天平的另外一端是我作為作者的堅持(天真!愚蠢!)以及部分讀者的偏愛,其實我也不是沒見過商業競爭場面的人,應該知道在網站高層眼裡,自是前者重如泰山後者輕於鴻毛。

  但知道歸知道,刀落到自己頭上時,才知道甚麼是真正的痛,知道甚麼是真正的絕望。寫《桐宮之囚》時,我的工作收入還靠譜,人也年輕,充滿了希望,所以那時候可以堅持理想。

  寫《邊戎》時,我也沒計較稿費低,因為把希望放在了下一本。但現在,已經是第三本書了,年紀也不小了,經不起折騰了。

  家裡催著早點把工作、媳婦定下來,自己也覺得自己的精力大不如前,其實我在開《東海屠》時,就曾猶豫再三,是要繼續寫商業網文,還是趕緊結束了專心工作去。(我的精力和自制力都很差,寫網文會讓我整天惦記著它,整個人陷入到自己所虛構的世界中,在讀者看來速度不快,可是我實在是快不起來)最後我經受不起誘惑,終於選擇了前者。
  然而現在,我選擇的這條路,由別人幫我堵死了。這份新年大禮,可真是沉重啊。那天晚上,我的心整個兒寒了,灰了,冷了。

  對17k也好,對網站的決策者也好,我不想怨甚麼,最初的路是自己選的,《東海屠》的數據也確實不如《混世小農民》、《妻妾成群》等書,以商業規則來決定取捨,我也應該有這樣的下場。但這只是理性層面的理解,要我無動於衷,我又沒成佛,哪裡做得到!扶了扶眼鏡,窗外很黑,看不到希望,可是我知道,以我的性子,不可能就這樣停止碼字的,也不會把這本寫了八十多萬字的小說完全丟下不管的。不過,我卻不知道該怎麼辦——合約裡的條款雖然約束不了網站,卻依然能約束作者。這幾天我一直很混亂,倉皇無措,想盡了各種辦法要保自己的生計。完全喪失了碼字的心情。我想我得靜下來幾天,好好想想以後該何去何從。希望大家能給我一點時間。也希望這件事情,能夠讓我更加成熟,能夠結束我的天真。

  阿菩,西元 200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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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九章 櫻島茶會之一

  奪取大隅高山城一役,除了「請」到肝付兼續之外還有兩個意外的戰果。第一個就是發現島津家的幕後大老島津日新齋竟然也在城中,徐海毫不客氣,也一併請了;第二個戰果則是發現了為數不少的金錢美女,錢是肝付兼續的錢,美女是肝付兼續的姬妾,徐海臉皮厚,也一併請了。

  他兵馬不多,冒險攻佔此城已是驚險萬分,孤軍留守在此是萬萬不敢的。因此請了客人、捲了東西之後便跑路。三百多人押著一百多名俘虜,一百多名俘虜背著無數財物,到了岸邊,把周大富看得眼睛發直,叫道:「這……這些是甚麼!」

  徐海嘻嘻笑道:「戰利品,戰利品,咱們的戰利品。」便上船將錢和女人與周大富二一添作五分了。

  周大富有些不安地說:「好像應該先歸公吧?」

  「嗨!別那麼迂腐了!」徐海道:「咱們立了這麼大的功勞,就算從中撈點,總舶主也不好見怪的。」

  周大富連聲稱是。

  慶華祥眾上岸時提心吊膽,一到了船上就放下了心啥也不怕了,回櫻島時慢悠悠的,先在船上享用起戰利品來。

  錢是不會亂叫的,女人卻會大驚小怪地亂嚷嚷!但亂嚷過一頓之後,發現徐海等只是和她們尋歡,並沒有傷害她們的意思,大多數便順從起來,由抗拒的亂嚷變成欲拒還迎的嬌吟,再由欲拒還迎的嬌吟變成徹底放開的呻吟!

  肝付兼續與島津日新齋名為賓客,實為俘虜,被關在小黑艙裡忍饑挨餓,眼睛看不見,雙耳聽著艙外的狂笑嬌吟,心中越來越不是滋味!伏在艙板上捶胸嚎啕,外頭守衛的人聽見怒道:「給我安靜點!再吵就餵你吃尿!」肝付兼續這才被嚇住了。

  島津日新齋不似肝付兼續般感同身受,人又更為老辣,便顯平靜得多,哼了一聲,低聲道:「都說慶華祥的人紀律嚴明,今日看來,也不怎樣!」

  這支船隊還沒到達櫻島,大隅高山城被洗劫一空之事早已轟動了南九州,東門慶聽說後半信半疑,直到周大富徐海等在櫻島靠岸,將肝付兼續和島津日新齋押了上來他才知此事不假!

  這兩個在南九州呼風喚雨的豪族此刻灰頭土臉,在徐海的推搡中跌倒在東門慶腳下,臉上又是不忿,又是無奈!趙承武疾步走到東門慶身邊,與他耳語了片刻。

  東門慶的詫異只維持了一小會,在弄清楚事情原委之後,猛地站了起來,指著徐海怒斥道:「大膽徐海!我讓你巡弋鹿兒島灣東岸,你怎麼跑到志布志灣去了?不聽命令,擅自行動!真是大膽之至!來啊!給我押下去餵鯊魚!」又指著周大富道:「你跟我的時間也算不短了,怎麼也和徐海一起胡鬧!」

  徐海原也想過東門慶會假裝罵自己兩句,但一聽要喂鯊魚還是嚇了一跳,左右慌忙來勸,都道:「徐海雖然膽大妄為,但不曾敗兵,且為我軍揚威,功過相抵,請總舶主饒他一命。」

  東門慶怒道:「他給我揚甚麼威?他這是給我立惡名!甚麼功過相抵?我這次來南九州,是找島津貴久算賬,與肝付先生何干?他卻好,一聲不吭就幫我得罪人!他有甚麼功勞!押下去,喂鯊魚!」

  徐海的幾個屬下如平馬等在外圍聽了,都闖進來嚷嚷,東門慶怒氣更盛,喝道:「這裡是甚麼地方,容得你們喧囂!」

  唐秀吉叫道:「轟走!」便將他們轟走!

  徐海怔了許久,忽然趴在地上,爬到東門慶腳邊,抱住他的大腿哭道:「總舶主,我實不是有意違抗你的命令,只是到達佐多岬後,聽俘虜說志布志灣防範疏漏,便想去探一探路,不想一不小心,就將肝付先生請來了!此事實是意外,不是有意為之,不是有意為之。還請總舶主看在我叔叔面上,寬恕屬下則個。」

  東門慶冷笑道:「請肝付先生來,那也就算了!反正我也正打算請南九州諸大名小名來櫻島喝酒。可你卻將人家的家人也一併請來,又不聽約束,擅取財物,私賞部屬,不但敗壞了我在九州的名聲,更將我在五島、澎湖所立規矩全當虛設!這也是一不小心?」

  徐海之前還道東門慶是假髮怒,聽到「私賞部屬」四字覺得他語氣轉重,脖子一縮,汗流浹背,將東門慶的大腿又抱緊了兩分,淚涕俱下,嘶啞著嗓子叫道:「總舶主,徐海年輕不懂事!你原諒我一次,原諒我一次,下次我不敢了!下次我不敢了!」這回是真怕了。

  東門慶哼了一聲,唐秀吉喝道:「未得許可便淫人妻子、竊人錢財者,按照慶華祥的規矩該如何處置?徐海你自己明白!還說甚麼!拖下去,喂鯊魚!」

  徐海一個哆嗦,雙手抓著東門慶的腳不敢放開,重重磕頭,沒幾下便將額頭給磕得血肉模糊,東門慶眼中露出遲疑來,李榮久上前小聲道:「一將難求。」東門慶哼了一聲,問徐海道:「真知道錯了?」徐海叫道:「知道了,知道了!」

  東門慶微一沉吟,對安東尼道:「你去計算一下此次大隅所得,凡中途所耗,全記在徐海頭上,叫他慢慢還。」又對李榮久道:「去將徐海的那些下屬清點一遍,重新整肅整肅,讓這些崽子知道規矩!」又指著周大富喝道:「滾下去!好好反省反省!別事後還不知道自己做錯了甚麼!」

  周大富連滾帶爬走了,安東尼、李榮久各自領命,唐秀吉指著徐海道:「這小子怎麼處置?」

  東門慶斜了他一眼,道:「回頭咱們召開副大掌櫃、副大管帶會議以上首腦會議,再作決斷!這會先關起來吧!」

  徐海伏在地上,不敢起身,心想:「這算甚麼,是不殺我了嗎?」覺得臂膀被人掐住,也不敢反抗,雙腳微抬,便隨之去了。

  徐海下去以後,東門慶才換了一副笑容,離座走向肝付兼續與島津日新齋,笑吟吟道:「東門慶在平戶久聞兩位大名,不想今日才得相見!手下的兒郎不懂事,冒犯了二位,還請見諒。」命人準備茶席,道:「櫻島不愧是日本勝景,我們便一邊品茶,一邊賞景,如何?」

  兩人在船上早被徐海作賤得怕了,這時見到一個比徐海更狠的東門慶,哪裡還敢說個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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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八章 務必賞光

  肝付兼續並不算一個蠢人,可惜他做夢都想不到他的居城大隅高山城會被襲擊!

  東門慶的一切佈置,怎麼看都顯得保守——而實際情況和肝付兼續的預料也是八九不離十。

  北九州這次來了多少人,幾次大戰之後基本已暴露了,肝付兼續算定:東門慶和自己的衝突應該排在島津家之後,他派了三支兵馬去巡弋東、西、北三個方向的沿岸海域,剩下的人手既然未必能攻下近在咫尺的伊集院一宇治城,自然就更不可能跑到更遠的大隅高山城來為難自己。更何況肝付兼續在邊境上以及鹿屋一帶又佈置了重兵,東門慶就算想過來也難。而且大軍調動,必有先兆!肝付兼續以東門慶為對手,算來算去都覺得大隅高山城不會出事!

  可惜他還是算漏了一著——東門慶竟有一個不太聽話又急著邀功的下屬,大膽得有些冒失地兜了個圈子,闖進了志不志灣,在一個不甚起眼的地方登陸,跟著便帶著三百多號人,以佐多岬的俘虜為嚮導,連夜摸到了大隅高山城附近!

  周大富沒有登岸,他到了海邊又是後悔又是後怕,只是既然已經到此,想撤退也來不及了!只得任由徐海去折騰!

  徐海帶著趙承武與安德魯摸到大隅高山城附近時,天色未亮,他上岸之前就已經想好了計策——早準備好了七八套破破爛爛、帶著血跡泥土的肝付家衣服,由徐海帶著四個得力手下,挾持著兩個佐多岬的俘虜,假扮肝付家的逃兵去騙城門!趙承武與安德魯帶領其他人在城外守候。

  七人跑近城門後就哭號了起來,呼喚城門衛兵趕緊開門讓他們進去!

  衛兵挑燈下望,便問:「怎麼了?你們是甚麼人?」

  「我們是守衛佐多岬的士兵啊!」一個俘虜按照原先對好了的台詞叫道:「佐多岬丟了!快開門!」

  城門上衛兵微微吃了一驚,卻很慎重,沒有就開門,而是派人去稟告家督,不想肝付兼續正在睡覺,因肝付兼續已料定東門慶只是要清掃沿岸的據點,斷斷不敢深入內陸,因此肝付家的家老聽說佐多岬丟了,竟也不太吃驚,都想:「唉,怎麼就沒把佐多岬的人撤回來呢!」竟沒將此事當十萬火急的軍情去吵醒肝付兼續,只是讓人將外頭的逃兵接近城來,要先問明白了再說。

  徐海等在外頭等得心急如焚,耳聽城門內誰說:「開門,放他們進來。」心中無不大喜,但隨即那人又道:「慢著!還是謹慎點好!放下兩個籮筐,吊他們上來。」徐海與部下面面相覷,暗中跌腳。

  一個部下便悄悄問該怎麼辦,徐海一咬牙,低聲道:「進去再說!」

  城門上便放下兩個籮筐來,徐海怕讓俘虜先進去他們會變卦,便自個先進去,籮筐吊了上去,又在城門的內側放下,剛才說話的那人見到他就問:「你是佐多岬的守兵?」

  徐海雖然懂得不少倭話,但口音不帶南九州調,不敢回答,這時城門上又吊下第二個籮筐,仍是自己人,那兩個俘虜和最後一個親信都在外面。那應該是肝付家臣的人又問:「你怎麼不說話?啞巴嗎?」

  徐海見他已經起疑,但除了他,周圍的十幾個守衛,個個睡眼惺忪,看看左右已有三個手下,便打了個暗號,猛地向前,摸出暗器刺向那家臣的胸口要挾持他,那家臣應變倒也迅疾!見徐海撲來轉身就走,徐海一抓抓他不著,喝道:「搶開城門!」

  同時守護城門的衛兵也叫道:「有刺客!」「有忍者!」「敵襲!」

  城門外的心腹聽見,立馬招呼守候在附近的趙承武與安德魯,三百多人一齊現身,撲了過來!

  等他們靠近城門時,城門的內側早已殺成了一片!十幾個驚魂稍定的肝付守軍圍著徐海等四人刀插槍捅,雖然人數佔據上風,但因為沒有準備所以竟沒壓制住對方!徐海讓三個手下擋住守衛,自己衝到城門邊上,趁亂殺傷了守護絞盤的護衛,自己也中了一刀,這時也顧不得傷勢,扯住了絞盤狂轉,城門才露出了一條小縫隙,便有長槍捅了過來!徐海只有躲過了還擊,沒法再轉動絞盤。

  那條縫隙極小,趙承武聽城門內側危急,趕緊下令眾人猛撞,幸好日本的這些所謂的城,基本上也就是一個個的莊園,其城門比之江南莊園的門戶還簡陋些,因此在數十人的猛力撞擊下,那城門的縫隙便又大了一些,趙承武趕緊催幾個身形瘦小的硬擠進去!

  雖然城內的守衛陸續向城門跑來,但城外的慶華祥軍也一個個地擠了進來,你來幾個,我來幾個,漸漸地狹小的城門內側便站滿了人!三四個人對十幾個時是明顯的勢單力薄,但二十幾個人對三十幾個人又擠在一個狹蹙的空間內一時間便強弱難分了!狹處相逢,猛惡者便佔上風!徐海全身浴血,帶著手下不要命了一般舉刀猛衝,氣勢壓過了對方,便佔據了城門內側的數步之地!早有手下奪了絞盤,城門登時大開!城外安德魯等一聲歡呼,數百人一齊湧了進來!

  城門雖然奪到了,但徐海心裡卻透著涼氣!原來這時整座大隅高山城已是燈火通明!城內其它地方的駐軍正源源不斷地趕來!徐海這次帶來的才三百人,能夠依靠的只有出其不意!若是對方已有了防範,雙方正面對敵的話他是絕無勝算!

  徐海並非愣頭青,他勇敢的背後其實都是用心算計過的。這個在周大富看來不知害怕為何物的還俗和尚,此際卻是有些心虛了!

  但!有道是:「無知者無畏!」這個時候,反而是徐海手下的一干沒腦子的手下完全不知害怕,眼見取得了城門,就像已經取得了勝利一般,完全不顧城內可能會湧出上千守軍,就這樣大呼小叫地衝了過去!好像他們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奪取整座大隅高山城了!

  徐海聽到他們的呼聲,暗罵一聲笨蛋!其實他是在想著如何全身而退了,但還沒功夫思索,背部已被甚麼一頂,卻是衝上來的愣頭青們在向前湧,推得徐海沒法不前進了!

  「沒辦法了!只好先亂殺一番,然後再逃!」徐海想!

  而他的部下的動作卻比他的指揮還要快了一步,不等他令下就已在衝殺了!這支由中國破落戶、琉球漁民、東海海賊、日本武士組成的隊伍裡,三百多人至少有五十個沒腦子!剩下的兩百多個則被貌似勝利的氛圍所感染,無所畏懼地往城裡沖,往敵人衝!往有燈光處衝!往不可知的黑暗裡衝!他們以為他們能勝利!而實際的情況則是:他們確實能勝利!

  真是諷刺啊!

  徐海在奪取城門之前不害怕,等城門奪取了之後才知道害怕。他以為打正面戰他一定贏不了,誰知道在這一夜裡他打正面戰爭是穩贏!因為此刻大隅高山城裡的守軍還差七八個才湊得足兩百!就是數量上也比攻方少些!且在被夜襲的情況下普遍驚慌失措,被趙承武、安德魯等一衝,就有一半人被衝垮了鬥志!

  徐海本想在城內衝殺一番就逃,但殺了好一會,眼見城內情形怪異,心想:「難道天下真有這麼大的便宜?」冒險的勁頭又冒了出來,心道:「死就死吧!」一咬牙,指揮著手下圍剿已經失去組織的散兵!他讓趙承武領人守在城門附近,讓安德魯帶了五十個人去尋找後門,自己則帶剩下的兩百多人穿宅入院,直逼本丸!

  守護本丸門戶的小姓見他們如此凶狠,嘩的一聲都逃了,徐海衝了進去,便聽嚶嚶丫丫,不知多少個女人到處亂跑,門戶被撞歪在一旁,帷幕被扯翻在地上,屏風坍塌,卷軸飛舞,亂得一塌糊塗!

  徐海正愁找不到首腦,便聽幾個女人叫道:「兼續大人!兼續大人!不要丟下我們啊!」徐海大喜,帶人衝了過去,只見一個衣衫不整的男子正推開扯他手腳的女人要走,大喝一聲,叫道:「肝付兼續!」

  那男子一聽跑得更快了,不防腳下被甚麼東西一絆,整個人和身跌倒,春森等撲了過去,牢牢將他按住。徐海叫來一個見過肝付兼續的新歸附者讓他認人,那新歸附者拿了燭光湊近一看,驚叫道:「真是兼續大人啊!」

  肝付兼續滿臉羞慚,卻還是硬撐著叫道:「你是誰!你們是誰!竟敢犯我大隅高山城!」

  「甚麼狗屁高山城!」徐海冷笑道:「比我們虎跑寺還小,說是個村還差不多!」

  「虎跑寺?」肝付兼續叫道:「你們是僧兵?你們是哪一宗的?」

  「哈哈!」徐海笑道:「甚麼宗?我們是慶華祥宗的!」

  「慶華祥……」肝付兼續驚道:「東門慶!」

  「沒錯!就是我們總舶主!」徐海笑得有些得意忘形了。眼睛一瞄,看見了旁邊肝付兼續的侍姬露出一隻大腿,道:「肝付大人,你這座城雖然簡陋了些,不過寶貝還是不少啊!可惜我是奉命來請客的,不敢久留,不如就請你收拾收拾,隨我去吧。」

  肝付兼續問道:「你請甚麼客?要我去哪裡?」

  「請的,自然是你啊!」徐海笑道:「我們總舶主特地派了我來請肝付大人前往櫻島一敘,還盼肝付大人務必賞光!不要讓我們這些跑腿的難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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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七章 肅清鹿兒島灣之二

  第二日,徐海所部望見東岸一座靠海的懸崖上有肝付家設置的瞭望台,便命春森帶領昨夜一起痛罵島津貴久的十五人出列,發給他們武器,命他們上岸攻佔哨塔,又命本部人馬尾隨為援——名則為援,實為監視。

  那哨塔只有四名守衛,其中還有兩個是五六十歲的老頭,望見幾十個人衝來早就棄塔而走,春森焚塔而還,回到船上,徐海又當眾賞他酒喝。跟著繼續向南。晚間春森來見徐海,說有若干兄弟希望也能加入效力,徐海便准了他,第二日又遇見一個哨塔,而上岸的降軍已一下子增加到六十名。一連五日,徐海由櫻島慢慢南行,將肝付家在鹿兒島灣西岸的據點收拾了個乾淨。

  肝付兼續見慶華祥的人只在沿岸活動,便猜東門慶是持保守戰略,島津日新齋道:「東門慶一定是怕了,所以行動才會如此保守畏縮!兼續大人,現在夾擊他們正是良機啊!」

  肝付兼續卻想:「東門慶若是妄進猛攻,那才是夾擊他們的良機呢!現在他如此保守,若是我們輕率進攻,多半還會落入他們圍點打援的陷阱!不如且拖著!我們是本土作戰,越拖得久越有利!就是要打,也得貴久衝在前面!等他們打得彼此都傷了,我再決定去向未遲!」

  當下便向邊境增兵,同時將鹿兒島灣東岸的防衛內縮至鹿屋一帶——與島津貴久一樣,肝付兼續面對慶華祥的海軍也沒把握!

  那邊徐海因肝付兼續的這一政策而進展順利,到第六日上,瞭望手已經望見大隅半島西南末端佐多岬了——那將是此行最後一個目的地!此處肝付家有個小水寨,守兵約有二百人。這時周大富已經掃除了鹿兒島灣出口的另一側——長崎鼻的島津家據點,也要來對付肝付家的佐多岬寨。兩軍會師時,綁在桅桿上平馬忽然嘶吼起來,大叫:「放我!放我!給我吃飯!給我吃飯!」

  原來這幾天裡徐海一口東西也不給他吃,只是派人每天餵他一口清水,與他享受相同待遇的八兵衛已在昨日活活餓死,而這個平馬居然到此刻還能說話!生命力之強亦大不一般!

  徐海聽說此事,召集剩下二十幾個尚不肯投降的倭兵,到平馬的跟前道:「你罵島津貴久是狗屎,罵一聲,我給你一口飯吃。」

  平馬哪裡還能堅持,連罵了十七八句「島津貴久是狗屎!」罵到自己沒力氣了才罷休,徐海哈哈大笑,就讓人餵他吃飯,平馬狼吞虎嚥,若不是有個知道久餓之下不可暴食的老水手攔著,只怕當場就得噎死!

  徐海又給他鬆了綁,道:「你若肯歸附我,我馬上給你兵器,若有戰功,就給你酒肉吃!你若不肯歸附,那我仍把你綁在桅桿上吃海風!你是要吃酒肉,還是要吃海風?」

  平馬搖搖晃晃跳了起來,大叫道:「我要吃酒肉,我要吃酒肉!」

  徐海大喜,指著剩下二十幾個不肯投降的倭兵道:「這些人你歸你處置,如果你能收服他們,就作你的手下,要不然你就把他們殺了!」說著交給平馬一把刀。

  平馬接過倭刀,手有些抖——不是害怕也不是緊張,純粹是餓得太久,體力沒恢復,過了好一會才定下來,衝了過去,抓住了排在最前面的一個,面目猙獰地問:「你服不服我!投不投降?」

  這些俘虜但凡還沒正式歸順的,這些日子也都是半餓肚子,平馬的力氣雖然沒全恢復,那倭兵力氣也不足,被他抓住了動彈不得,諤諤叫著:「我……我……」

  平馬沒耐性,揮手一刀就把他給砍了!跟著去抓第二個人,那人大駭,沒等他問就叫道:「我服!我投降!」剩下的二十幾個人一聽,也都跟著叫道:「我們服!我們投降!」

  平馬回過頭來,昂著腦袋,甚是得意,徐海喜道:「好!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衝鋒小隊長!」取出一副皮甲來,交給平馬道:「給你!」平馬跪下接了。

  徐海下令做飯,讓新歸附者飽餐一頓,然後道:「下午我們要打佐多岬寨,你敢去嗎?」

  平馬叫道:「打下了,有酒肉吃沒?」

  徐海道:「有!」

  平馬叫道:「那我就去!」對他的屬下叫道:「對不對!」眾倭兵一起吼叫道:「我們有酒肉吃沒?」

  徐海道:「能立下功勞的,就有酒肉吃!」

  眾倭兵都高叫道:「那我們就去!」

  當天中午周大富便催促著安德魯趙承武發動攻擊,他手下也只有三百餘人,攻擊佐多岬寨的守軍本無絕對優勢,之所以不等徐海實是為了搶功。

  徐海卻不急,直等到夕陽將沉,才猛地將那群餓虎放了出去,平馬披著那副皮甲,當頭猛衝,還真當自己是刀槍不入一般,見到箭矢也不迴避,一支箭卡在肩胛骨上,前額又被劃破,他卻像沒感覺一般,還接連著跳過了幾個陷阱,寨內守軍望見無不膽寒,平馬衝到柵欄邊上,亂揮手中巨斧,砍斷了柵欄,打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背後徐海跟到,兩下子一衝,殺入了寨中,一陣亂砍,剁下手七八十隻,腳二三十隻,耳朵腦袋各數十,其餘各種不全肢體難以統計。還沒死的六十二人膽都嚇破了,被俘以後乖乖順從,全被徐海收歸帳下。

  周大富是副大管帶,比徐海高了一階,這次又是他先發動進攻,誰知功勞卻被徐海奪去,不免悶悶不樂。

  徐海卻來奉承他,願將首功讓給他。

  周大富先是一喜,隨即心道:「總舶主為人精明得很呢!這事安德魯趙承武他們都見到了,他們又不是我的直系屬下,只是暫時歸我指揮罷了,要讓他們幫我瞞很難的。」慶華祥對冒領戰功的懲罰極嚴,周大富不願冒險,便搖頭道:「算了,是你的功勞,就是你的功勞。」

  徐海道:「周大哥真是高風亮節!不過話說回來,打下一個佐多岬寨算個屁功勞!眼前還有一個更大的功勞等著我們呢!就看周大哥敢不敢拿!」

  周大富問是甚麼功勞,徐海與他耳語一番,周大富驚道:「你瘋了!就咱們這幾百人,你就想……不可能成功的,不可能成功的!」

  「成不成功,做了才知道!」徐海道:「我其實也不需要周大哥上岸,只要你在海上幫我掠陣,給我守住一條後路就行!現在所有的倭人都怕了我們的水師,只要一起錨,一離岸,你給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追來!」

  周大富還在猶豫,徐海道:「此事若是失敗,黑鍋我一個人背!但此事若是僥倖成功,總指揮之功勞歸周大哥,我只算第二!」周大富聽得砰然心動,徐海又道:「以周大哥你的資歷,若是再立下這功勞,應該就能與唐秀吉他們平起平坐了!甚至超過他!說不定能成為咱們慶華祥的第二分艦隊的代總舶主!」

  「超過秀吉?第二分艦隊?代總舶主?」

  這三個誘惑連番襲來,打得周大富暈頭轉向,終於腦袋一熱,叫道:「好!他媽的我們就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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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六章 肅清鹿兒島灣之一

  伊集院忠朗沒有投降,他覺得還可以再挺一挺。

  島津貴久也還沒有崩潰,哪怕精銳被殲,兒子被俘,他也覺得還可以再撐一撐。反正慶華祥進入鹿兒島灣一事已經瞞不住了,便索性派人召本田薰親來商議對策,但本田薰親居然不來!

  這老小子一聽伊集院諸城可能已經失陷馬上又重新開始了對陶隆房的圍攻,可是卻又不將對方往死裡打,只是在指揮作戰中不斷地收奪兵權,拉攏可能親自己的豪族,一仗下來戰果不多,但圍攻北九州倭軍的將近兩千人卻都已經被他抓在手裡!

  陶隆房也是久經群架的人,馬上就判斷:「形勢有異!」雖然還不知道出了甚麼事,但他隱隱猜到事情已出現有利於己方的變化!

  「堅持住!一定要堅持住!」

  與此同時,唐秀吉的後續部隊到達了櫻島,而徐元亮部亦來報捷:他們在加治木城,奪得糧食三百五十石。東門慶大喜,徐海便勸東門慶趁勢猛攻,先取伊集院一宇治城,平定鹿兒島區域,然後號令薩摩豪族投降;唐秀吉卻勸東門慶圍而待援,在城下解決四方援軍,然後伊集院一宇治城可不戰而下。

  兩種意見針鋒相對時,西線傳來驚人消息:肝付家有動作了!

  原來東門慶進入鹿兒島灣的消息一經傳出,南九州諸國無不震動,大隅肝付家尤其震懼。

  鹿兒島灣由薩摩半島、大隅半島夾攏而成,東門慶若控制了鹿兒島灣,不但島津家滅亡無日,就是肝付家也危矣險矣!

  當然,與島津家的精華集中在鹿兒島灣沿岸不同,肝付家的根據地大隅高山城卻在大隅半島的另外一側,衝出大隅半島最大衝擊平原的肝屬川、菱田川都是流入大隅半島的東側的志不志灣,因此若說鹿兒島灣失陷對島津家來說有心腹盡喪之危的話,那對肝付家來說就是背部受敵——雖也危險,卻還有緩衝的餘地!

  島津日新齋正在女婿肝付兼續處,聞訊便知島津家大危!趕緊求島津兼續發兵,肝付兼續忌憚東門慶的兵威,不敢答應,島津日新齋哭倒在其庭下,道:「肝付之與島津疆域相接,血脈相連,若島津家滅亡,肝付家焉能獨存?」

  肝付兼續也怕東門慶得隴望蜀,乃發兵逼至兩國邊界。

  鹿兒島灣沿岸,各派勢力沒有一家掌握了全面的信息:東門慶既不知陶隆房是死是活,也不知本田薰親已生異心;陶隆房若是知道東門慶已取得如斯戰果說不定就發動全面反擊了,可惜他不知道;島津貴久前怕丟了鹿兒島,後怕反了本田薰親;本田薰親和肝付兼續等豪族對東門慶的兵力還摸不透,舉棋而不敢定——一時間幾方勢力都有自己的顧忌,誰也不敢妄動!

  東門慶召諸將議事,唐秀吉力主持重,認為當以櫻島為根據地,先掃滅沿灣據點,保持平戶到櫻島之間的航道安全,然後可以徐圖薩摩、大隅兩國。

  徐海卻不以為然,道:「敵為主,我是客,都到了人家家門口了,要麼就闖進去鳩佔鵲巢,要麼就乾脆退走,哪有在別人家門口久呆的道理!拖得越久,捲進來的東瀛豪族越多,對我們就越不利!」因此主張強攻,道:「要麼就集中火力攻城,要麼就主動出擊,先打援軍!島津貴久也好,肝付家的兵馬也好,先挑一支下手吧!」

  唐秀吉道:「我上午才去看過,伊集院一宇治城築得十分堅實,非等閒可下,要是集中兵力攻城,萬一肝付兼續從東北而來、島津貴久從西南而至,兩相夾攻,與城內守軍裡應外合,我們只怕就有大敗於城下之憂擾!若要分兵分屯東北、西南嘛,又怕兵力不集中而導致攻城不下!至於說主動出擊,進攻島津貴久或者肝付家的軍隊,那是上陸地打仗——我們對這一帶的地形沒對方熟悉,只怕要吃虧!無論是島津貴久還是肝付兼續,只要將軍隊往內陸後退十里,那時我們是追?還是不追?若是不追豈非半途而廢?若是追,萬一對方一退再退將我們引入內陸深處可怎麼辦?」眾人聽了都說有理,唐秀吉道:「因此我以為:與其如此冒險,不如先鞏固好櫻島水寨,將整個鹿兒島灣牢牢抓在手裡,打下一個可進可退的基礎!再等敵人露出破綻!」

  東門慶以為唐秀吉所言為是,便廣派戰船,掃蕩鹿兒島灣沿岸據點,直要將鹿兒島灣當作了慶華祥的水寨!

  徐海雖然建言不被採用,但他這次立下了好大的功勞,不等戰爭結束,東門慶便超拔他為管帶,撥了一艘三桅戰船給他,並配備火槍三十支,附屬雙桅帆船兩艘,其餘小船若干,共二百二十餘名水手,徐海求東門慶將這次島津家的俘虜撥兩百人給他——這次俘虜的四百多名俘虜大多頗為桀驁,且心思島津,東門慶一時之間又分不出心思來籠絡控制他們,因此不敢輕用,這時徐海一張口就要一半,唐秀吉一聽便極力反對,東門慶問徐海道:「你本部才兩百人,再給你兩百俘虜,你管得住他們嗎?」

  徐海挺胸道:「可以!」

  唐秀吉叫道:「總舶主,別聽他亂誇口!他才多大年紀?下海才多久?打過幾場仗?能管得了四百號人!」

  徐海不等東門慶表態,便接口道:「我下海雖然不久,但仗卻是接連地打!年紀雖輕,但比總舶主也只小一歲!」

  唐秀吉冷笑道:「你也敢來比總舶主?」

  「不敢比!」徐海道:「但總舶主能統率四五千人,我統率個四五百人,總可以吧!」

  「好了好了!」東門慶道:「大家是自己人,為公家的事吵沒問題,意氣之爭就無謂了。」看了徐海兩眼,道:「好!我就把這兩百個俘虜給你!但要是弄出了亂子,責任也全在你身上——到時候我可就連徐叔叔的面子也顧不得了——你還敢接嗎?」

  徐海叫道:「我敢!我自己的事情,和我叔叔有甚麼相干!」

  東門慶大喜,道:「好!那我再給你一條三桅帆船!對一個管帶來說,這可有些超編了,你可別讓我失望!」

  徐海大喜,道:「謝總舶主!」

  東門慶便命他巡弋櫻島以南的大隅半島沿岸,命唐秀吉巡弋櫻島以南的薩摩半島沿岸,命徐元亮巡弋櫻島以北,又命周大富帶領安德魯、趙承武扼守鹿兒島灣出入口,他自己則領兵在岸上駐紮。

  徐海領了兵船出發,被俘虜了的群倭在戰場上見識過他殺人不眨眼的手段,原也有些怕他,徐海見自己威風已立,便也不太為難他們,將船開到大隅半島一處荒灘,先招待他們吃了一頓半飽的,晚間在篝火邊集結群倭,道:「島津家眼看就要完了,你們知道嗎?」

  他生性聰明,語言天賦不在東門慶之下,這段時間竟已學了不少倭話,這句話是自己直接說出來,不用翻譯,群倭素聞雙頭錦鯉的威名,知東門慶曾揚威肥前,橫掃北九州,在打援一戰之前還對家主島津貴久抱有希望,但大敗之後卻大都對島津家失去了信心!這時見跟了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心中各懷惴惴,被他一喝,各感驚慌。

  唯有一個壯漢挺身而出,叫道:「不會的!貴久大人一定會打回來,恢復失地的!」

  徐海問:「你叫甚麼名字?」

  那壯漢道:「我叫平馬!」

  徐海又問:「還有人這麼認為的沒有?」

  又有一個高高瘦瘦的漢子站出來叫道:「我!」徐海問姓名,卻叫八兵衛。

  這兩人都是滿身的傷疤,當初被俘是落入羅網被硬生生捆住,並非自己棄械,兩百倭兵見有人出頭,便有數十人蠢蠢欲動,看來這兩人在士兵當中頗有影響力,徐海一聲冷笑,便下令將兩人綁了起來,方才蠢蠢欲動者都暗叫一聲僥倖,心想:「還好沒強出頭。」

  但徐海卻沒就殺了他們,又問:「可有人認為島津家必定滅亡的?」

  卻有三四個倭兵哈腰出列附和,為首的叫春森,人長得壯實,臉卻比唐秀吉還猥瑣,一張口就大罵島津貴久和東門公子、徐大頭領比起來不過是狗屎一堆,徐海大喜,便賞了他們酒喝,登時便又有十餘人搶著出來痛罵島津貴久,徐海一一賞酒,其他人有想要附和的,這一輪好事卻已經結束了,沒來得及痛罵的不免大感後悔!

  徐海下令,讓眾倭上船,除了那十幾個罵過「島津貴久是狗屎」的之外,全部都半餓著,不讓吃飽,也不給兵器,平馬與八兵衛更是分別被綁在兩根桅桿上吹風,一口飯也不給他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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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五章 薩摩打援

  本田薰親等追逐著北九州豪族,從薩摩半島中南部追擊到坊津寨附近,眼見已將對方逼入絕路,但陶隆房等背水一戰,激發了求生本能,嚴防死守,本田薰親等一時間竟吃不掉他們!

  島津貴久聽說前方得利,亦率大軍後繼追至,想要以此戰一舉擊潰北軍的士氣。本田薰親、島津義久等聽說援軍大至,兩千多人一起高聲歡呼,全軍士氣高漲!被圍困了一天一夜的北九州群倭聽見卻更添絕望。

  「八嘎東門慶!竟然坑害我們!」

  「回去一定要找他算賬!」

  可是還回得去嗎?

  看看外圍的那些薩摩野人一個比一個狠,一個比一個凶,雖然因為人少沒法將他們圍得水洩不通,但問題是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是薩摩半島的西南端,三面都是大海,連著陸地的那一面卻是島津家大本營所在,若是沒有船隻,連逃跑的希望都沒有!因此北軍群倭只得死命抵擋,而無法撤退逃跑。他們甚至不敢逃散——在現在的形勢下逃散了的結局也只能是落入敵人的手裡!

  「萬歲,萬歲——」

  外圍的薩摩野人又歡呼起來,攻守雙方的士氣一方繼續高漲,一方繼續走低,聽說島津貴久的後繼大軍也將到達後,許多人連最後的戰意都崩潰了!

  「要不,我們投降吧。」

  其中一個豪族怯怯地說,卻被陶隆房吼了回去,怒道:「沒有戰果,無功而返不要緊,但要是還沒打敗就投降成了俘虜,那將是對武士尊嚴的侮辱!」直到此刻陶隆房依然不肯承認失敗!

  就在這時,海岸方向傳來了轟隆隆的炮響,卻是吳平在岸邊鳴空炮,鐮田政年聽見炮響,趕緊率眾回寨,山田有德部也分兵到岸邊巡視,包圍圈的攻擊力稍微轉弱,陶隆房趁機鼓舞士氣,謊道:「一定是慶華祥重新登陸,要和我們水路兩邊夾擊南軍了!」數千北軍聽了精神為之一振,便又多撐了一日。

  「這批狡猾的唐客!」鐮田政年回寨後發現吳平根本就沒有攻擊的意思,只是派遣船隻在弓箭射程範圍邊緣游弋,繞是如此,他仍不敢不小心應付。

  本田薰親心道:「我們的先行部隊畢竟較少,雖然已經取勝,但要全殲北九州的這支部隊,看來還得等後面大軍到達之後一起圍攻才行。」

  看看島津貴久的軍隊已將到達坊津,就要與在本田薰親會師,島津義久和新納忠元來迎,跟父親說明戰況,島津貴久奇道:「他們既然能逃得海邊,怎麼卻不上船,而等著我們去圍剿?」

  島津義久道:「我們追著他們到坊津附近時,海面根本沒船!今天早上才又突然出現,可那些船隻也是時隱時現,零零散散的,雖然放炮,卻只是空響,沒見動靜。」

  島津貴久更是納罕,道:「情況如此古怪,莫非其中有詐?」就在這時,薩摩半島東南端的哨崗忽然傳來警訊,說有規模甚大、來歷不明的艦隊衝進了鹿兒島灣!

  島津貴久聽到消息嚇得差點從馬背上掉下來,大叫一聲:「中計!」

  新納忠元叫道:「怎麼?」

  島津義久叫道:「他們這是聲東擊西!東門慶在坊津糾纏了這麼久,其實志不在坊津,而只是要將我們引出來,他們好去偷襲鹿兒島!」

  眾人大驚,島津貴久馬上傳令,命後軍變前軍,前軍變後軍,以島津義久與新納忠元為先鋒,火速回援伊集院諸城!又派遣使者去通知本田薰親和鐮田政年

  ,讓他們不要再管那些北九州敗軍,當前要務乃是守住鹿兒島諸城——那裡才是薩摩的根本!

  島津義久與新納忠元雖然才廝殺了一天一夜,但兩人年輕力壯,精力充沛,得令便行,各引五百精銳,殺回鹿兒島。

  兩個年輕人只顧回援,沒想太多,島津貴久卻已是心肺如焚,忽然想起一事,大叫:「糟!」趕緊派人要將通知本田薰親與鐮田政年的使者找回來,卻已經來不及了!島津貴久與本田薰親離得本來就近,這次派去報信的使者又走得飛快,不片刻就已衝入本田陣中,島津貴久再派去的使者望見,無奈回報。

  島津貴久為何要召回使者?原來島津貴久與乃父出身於薩摩島津家旁支,是靠著智謀與武力才吞併了本家,掃平薩摩其它反對勢力,但因統一薩摩未久,在區內的統治尚未穩固,這次北九州豪族與大明海商聯袂來犯,島津貴久以此激發區內同仇敵愾的心理,才使得南九州眾豪族一致對外,並得到西線的肝付家、伊東家承諾不趁火打劫。當島津貴久尚能掌控戰局時,家族內外反對他的聲音便都被壓制住了,但如果戰局脫離島津貴久的掌控,不但肝付家、伊東家可能改變主意,就是內部如伊集院、本田薰親等也都有可能會動搖!所以將鹿兒島大本營可能已經被奪取的消息第一時間告訴本田薰親等未必是件好事!

  島津貴久暗暗叫苦,心道:「沒辦法了!只好先守住了伊集院諸城!立穩了腳跟,才能確保他們不反!」當下也催兵馬急行。走出沒多久,果然又接到鹿兒島方向傳來的求救文書!

  他們是遠來之軍,南下時一路雖走得求穩不求急,此刻北歸回援,卻恨不得插上翅膀!這一來卻犯了兵家大忌!全速急行之中,雖只半日,十停人中便有兩停掉隊!走在最前面的先鋒部隊眼見再翻過兩個山頭就能望見伊集院一宇治城,卻聞炮聲轟隆隆傳來,島津義久對新納忠元道:「炮聲響得厲害!想必還在攻城!咱們得趕緊衝過去,與城內守軍裡應外合,一定能擊敗敵軍!」新納忠元深以為然。這時他們手下只有不到八百人,但全部都是島津家的精銳,島津義久舉刀叫道:「敵人犯我家鄉!請各位借我力量,趕走入侵之敵!」

  眾武士齊聲應命,雖然長途跋涉之後卻精神大振,隨著島津義久、新納忠元猛衝狂奔,要來救主城之圍。群倭正雄赳赳、氣昂昂,不妨槍聲忽響,這回卻不是在伊集院一宇治城那邊響起,而是在身邊響起,在耳邊爆裂!鉛子呼嘯而來,弓箭夾風而至!島津義久與新納忠元大驚之下齊齊失措,群倭驚呼道:「有埋伏!有埋伏!」

  原來東門慶登陸之後,率眾圍攻伊集院一宇治理城,城內雖只有數百人,但在伊集院忠朗的嚴密防守之下,東門慶一時之間也無法得逞,他因從一個俘虜處聽說島津貴久確實已率領大軍出城南下,便改猛攻為圍困,調李榮久部、卡瓦拉部、布拉帕部與龍造寺部堵在島津貴久回援的路上埋伏,結果他們埋伏下未久,便見島津義久與新納忠元沒頭蒼蠅般衝了過來。

  東門慶下令讓安德魯繼續在伊集院一宇治城外放炮,造成大軍尚在城外猛攻的假象,果然援軍聽到炮聲,跑得更急,一個不防,盡數落入了東門慶的陷阱當中!

  在一定的距離內以火槍對步卒殺傷力本來就大,何況是伏擊!但聽四周砰砰砰砰砰兩百支火槍同時響起,第一輪射擊中就有數十人倒下,島津義久竟也在這一輪射擊裡中槍落馬,七百多薩摩軍在鉛子箭矢紛飛之中本來就亂,見到主將受傷落馬生死不明更是惶恐!火槍隊換鉛子、上火藥之際,李成泰的一百六十名弓箭手連珠箭發,補上了這個空擋,數輪箭雨之後,又是一輪槍響!

  眼見敵軍已亂,東門慶一聲令下,李榮久與龍造寺隆信一人一邊衝了出來,新納忠元厲聲高呼,卻已沒法組織起士兵進行有效的抵抗!徐海率領十個心狠手辣的積年海賊和十個武藝精熟的日本武士直奔敵將旗幟所在,跌落在地的島津義久不但肩膀中槍,而且落馬時又被馬踢傷了大腿,趴在地上沒法動彈,但他身上鮮明的衣甲卻出賣了他的身份,被徐海一條繩子綁了,捆到東門慶面前。

  新納忠元眼見敗勢已成,帶著幾個心腹,不顧一切衝出重圍,慶華祥軍懂得倭語的齊聲高叫,喝令餘眾投降。群倭眼見兩個主將一個被俘,一個逃走,且敵強我弱,再鬥下去也沒希望,便都沒了戰意,紛紛棄械,只有十幾個人還在負隅頑抗,卻被徐海與龍造寺隆信圍了起來,刀在前槍在後,這已不是戰鬥,而是屠殺!

  五十把火槍齊鳴,那十餘人便盡數倒下,有的當場死了,有的還在掙扎,徐海殺紅了眼睛,跳過去一人補上一刀,這才乾淨了!投降了的薩摩倭兵雖然大多不是第一次上戰場,但見到徐海殺人的樣子卻都不禁膽寒。

  此戰共殺敵兩百二十七人,俘虜四百六十九人,其餘的或逃走,或失蹤,這六七百人乃是島津家最支系、最精銳的部隊,非臨時徵集的農兵可比,遭此重創的島津家不但整體戰力大削,而且對區內豪族的控制力也將大幅度減弱!

  東門慶繳了俘虜的兵器後,部隊又回到伊集院一宇治城外,前面趕著俘虜,後面推著屍首,繞城一周,又將島津義久綁在一支大旗桿上推到城門口示威,城內伊集院忠朗望見心膽俱裂,拿出東門慶第三次射入城內的招降書,望望城外一門門的大炮,一排排的鋼刀,不住地哆嗦:「怎麼辦?投降?還是繼續守城?還守得住嗎?還能守多久?」

  本來他還有援軍可以期待,但看到島津義久之後他連對援軍的作用也產生了疑慮!

  「貴久大人就算殺到城下,能贏得了這幫唐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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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搶佔櫻島

  群倭登陸以後,東門慶即下令,調主力隊伍開離海岸線到視線難及處,分作三部,以慶華祥主力為前部,徐元亮、龍造寺軍為中部,唐秀吉所部在最後,三部人馬均以鹿兒島灣為目標!吳平節制從李光頭處所借調的兵船繼續監視坊津到鹿兒島灣之間的海域。

  至此,諸將方知東門慶進攻坊津的真正目的!自徐元亮以下無不歎服。

  在出發前夕,松浦方面來了一個信使,信使先遇到了吳平的船隊,此時東門慶為了保守機密已經下令凡從北九州來的使者,勢必令其有來無回,除非是關係到此戰勝敗之消息,否則吳平可臨機處理不必轉達,來人則暫時扣留直到戰爭結束。但吳平接到消息卻仍不敢不將消息轉給中樞——原來是松浦隆信派人來說:松浦綾子難產!母子俱有危險!

  戴天籌得到訊息後本想就扣住了要等戰後再告訴東門慶,但轉念一想,卻還是走正常程序跟東門慶說了。

  其時李榮久、徐元亮、龍造寺隆信等都在場,聽到後面面相覷,看東門慶時,只見他臉色慘白,如同瞬間被抽乾了面部血液一般。過了許久,李榮久試著道:「總舶主,您需不需要趕回去看看?如果戰略安排得好的話,我們幾個也能……」

  東門慶猛地咳嗽了好幾聲,打斷了李榮久的話,道:「現在是甚麼時候,還有時間談這個!」指著那日為那數十名犧牲了水手海葬的方向,道:「別忘了,他們在看著我們呢!」便下令以後不許再提此事!進襲鹿兒島灣之事照舊進行。

  唐秀吉留在岸上既要迷惑坊津寨,又要安撫群倭,得等陶隆房也出發後才能動身上船,但慶華祥的主力卻去如疾風!鹿兒島灣由薩摩半島與大隅半島夾鉗而成,其灣腹闊口狹,若島津家已在灣口設置瞭望台,艦隊一進入就會被發現,因此徐元亮便問是否等唐秀吉那邊傳來消息,待確知島津家已與北軍登陸了的豪族遭遇後再進入鹿兒島灣。

  東門慶道:「不行,現在就出發!日本地方狹小,不比中國,薩摩巴掌大的地方,若有急報,一兩日內就可傳遍全境!若陶隆房等與島津遭遇,等秀吉獲知已是半日之後,秀吉再轉報給我們,怕也要半日,這一耽擱先機盡失!現在是大家都很混亂的時候,我不求陶隆房那邊能拖住島津貴久多久,只要能讓我們多半日的時間,哪怕是兩個時辰、一個時辰,甚至只是吸引了貴久的注意力讓我們佔據先機就可以了!」

  徐元亮道:「但萬一他們那邊還沒接戰,島津家的主力還沒離開伊集院一宇治城,那怎麼辦?」

  東門慶道:「生死相搏時只能算準最大的可能,哪能保證萬無一失?要是真像你說的那樣我們也唯有前進,將一路誘敵、一路奇襲變成左右夾擊!狹路相逢勇者勝!不猶豫了!」竟然趁著夜色闖進灣去!

  薩摩半島沿岸安置有瞭望台,但東門慶卻連這些瞭望台也不顧,直撲櫻島!他現在就是要搶時間!要以比這些瞭望台傳遞消息更快的速度到達櫻島!

  島津家在櫻島亦駐有水師,慶華祥的水師到達時許多人尚在睡眼矇矓間,徐海和李榮久各帶一支敢死隊悄悄掩進,世鬼政木在前引路,這個水寨比坊津可粗糙多了,來到一個牆矮欄舊的地方,指著一個狗洞說:「從這可以進去。」

  徐海掃了一眼,見柵欄只有一層,柵欄後面的矮牆只有七尺高,便命手下以十把大斧砍斷柵欄,面一個倭兵聽到聲響跑過來看,這時徐海等已經在翻牆了!那個倭兵大叫一聲示警,徐海衝了過去,一刀砍倒,竟沒半分猶豫!後面的三十個敢死隊跟著他衝了進來。這段時間島津家的人將注意力放在外海,放在坊津,櫻島寨內竟只有不到五十人駐守,寨內守兵陡然遭遇大敵無不驚慌失措,徐海領頭左右衝突,殺得寨內守兵哭爹喊娘,李榮久帶人守住出口,等世鬼政木從面開門他們進去時,寨內已沒一個囫圇的敵人了。

  李榮久見徐海這般狠辣,暗中驚歎,徐海已經衝了出來道:「行了!還剩下一些手尾,交給底下人辦吧!咱們快回去!可別把搶攻登陸的頭功讓給了別人!」

  如果說鹿兒島灣就像一個胃的話,那麼櫻島就像一顆位於胃部中央沒消化乾淨的飯團,一邊與大隅半島黏連在一起,一邊與薩摩半島隔著一道淺淺的海峽相望,游泳都能過去。櫻島的景色亦為日本一絕,但東門慶此時已沒功夫欣賞,在李榮久與徐海奪取櫻島的同時,他已經將搶攻對岸的工作準備好了,徐海回船之後,東門慶讓他且休息一下,徐海不肯,道:「這麼個小陣仗也需要休息?」東門慶一笑,便再次讓他當前鋒中的前鋒。

  登陸部隊由世鬼政時部帶路,以李榮久率領兩百五十名精銳武士為第一前鋒,龍造寺隆信率肥前精銳為第二前鋒,鍋島清房為第三撥繼進,卡拉瓦、布拉帕的火槍隊為第四撥,新五郎率兩百近戰隊伍掩護火槍隊,又將可以移動的火炮分為兩部分,一部分留著準備佈置櫻島,另外一部分作為機動火炮隊,由安德魯率領作為登陸的第五撥人馬,新六郎率領三百近戰隊伍掩護炮隊。

  在登陸隊伍進發的同時,東門慶又命陳阿金率工事隊伍進駐櫻島,佈置一個新的營寨,同時命徐元亮戰船四出,掃蕩鹿兒島灣內部沿岸的所有據點——不管是東岸薩摩半島島津家的據點,還是西岸大隅半島肝付家的據點都通通拔除!他要將整個鹿兒島灣都抓在自己的手心!薩摩的精華區域基本都集中在瀕臨鹿兒島灣的兩片沖積平原上,域內的名城名町都與灣為鄰,以慶華祥的水上機動力和火力射程,只要控制了鹿兒島灣,那島津家將再無還手之力!

  「轟隆隆,轟隆隆——」

  對岸竟然已經響起了炮聲,正沉醉於櫻島麗景的戴天籌回過神來,喃喃道:「日本可真小啊,哪像中國……」

  火炮隊是最後一撥隊伍,既然火炮隊也已發揮作用,想必前面四撥隊伍更是早已投入戰鬥了。

  「報——前鋒已經抵達伊集院一宇治城下!守軍不敢出戰!我軍已在攻城!」

  「哦——」戴天籌喃喃道:「島津家的抵抗,比預想中要弱啊,慶官,看來你成功了,島津家的主力應該已經出城前往坊津,還沒來得及趕回來。」

  這時唐秀吉部還沒趕到,但東門慶已決定上岸!他只留下一百五十人給陳阿金,跟著便率領其餘所有人馬奔赴對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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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薩摩一戰驚九州

  北九州與山口、周防諸豪族爭著請纓,嚷著要上岸,東門慶無奈,隻好答應,當下兵分五路:石見、長門的豪族為一路,築前、豐前的豪族為一路,肥前、築後除龍造寺家之外的豪族為一路——這三路是主攻隊伍;陶隆房率兩千大軍為一路,接應各方;龍造寺在水上為一路,若見戰事不利時,隨時接應諸路軍隊上船。五路兵馬中的前四路,陸續擇日登陸。東門慶則仍在海上控製薩摩沿海的製海權。

  群倭眼見前有大利,後有退路,隻有便宜,沒有危險,當下個個奮勇,人人當先。還沒開打,已有人在商量著奪到貨物之後該怎麼分。

  那邊本田薰親見北九州商盟舟艦大動,趕緊回報,島津貴久大喜,道:「後撤!後撤!退到內陸深處再打!」又命新納忠元、島津義久、伊集院忠倉各率精銳五百人,隨時準備出發。自己徵集薩摩各地軍馬共得六千人,隨後來援。又命伊集院忠朗守城。

  鐮田政年被堵在坊津寨中,內外隔絕,反而搞不清楚外界的動向,隻是全力防範,隻等本田薰親等放煙火為號才行動。但背後有這麼一支軍力,北軍上岸者便都感如芒在背。

  唐秀吉道:「各位放心!鐮田政年能守住坊津,靠的是厚牆堅壁,若是出寨,那就像蛇鼠出洞,一捏就死!我已在坊津寨後門設下陷阱!就怕他不出來!他若出來,自有我幫大家頂著!」

  群倭一聽都覺有理,心想坊津這麼小的寨子,麵怕也沒多少兵馬,縮在麵還有寨子可以憑恃,若是出寨,那點人馬抵得什事?也就放心了。

  當下按照那份地圖的標示,分三路前進。其實這地圖並非俘虜而得,乃是依照世鬼政時獻上的地圖稍加修改,道路倒都是真的,至於那三個「藏寶地點」卻是唐秀吉自己的發明創造。

  本田薰親早得到島津貴久的命令,眼見數千人攻來,暗叫:「找死!」不但不迎擊反而後退,三路北軍依照地圖走了一天,不見半個人影,都笑道:「島津貴久外強中幹,其實怕我們怕得要死!咱們把薩摩都佔了一半了,他也不敢出來。」

  便有人叫道:「要不我們直接打到伊集院一宇治城去!把貴久抓出來拷問清楚,不就知道他把貨物藏在哪了嗎?也不用按著這張破圖亂找!」

  眾人都轟叫道:「好哦!」

  這群人互不統屬,乃是真正的烏合之眾,便有急躁者輕進搶攻,又有小心者躑躅慎行,慢慢地就拉開了距離,三路人馬,本來才各自不到千人,這下就更散了!

  本田薰親望見,道:「是時候了!」傳令各部,準備反擊。

  此時正是黃昏,北軍群倭正忙著要做飯,等吃飽睡足了第二天再上路,忽見東邊一座山上冒出一道濃煙來,便有愚鈍的道:「怎麼有山火?」卻有聰敏的道:「不好!隻怕是敵軍在發信號!」

  意見還沒統一,各處道路殺聲大起,本田薰親、山田有德、新納忠元、伊集院忠倉、島津義久各引精銳,分五路衝殺過來,毫無準備又毫無戰意的北軍群倭措手不及,走在最前麵的幾百人兩個照麵便被擊垮,後麵的人見到這威勢大叫媽媽,回頭就逃!幸好日本馬少,薩摩藩馬匹更少,彼此都是步卒,一方全力奔逃,另一方要趕上也不容易。後麵的人叫道:「衝啊衝啊!別讓他們逃到船上去!」前麵的人叫道:「快跑快跑!到了海邊就有救了!」後麵的人叫嚷:「幹死山口肥前的這些八嘎!有種停下打啊!」前麵的人一邊跑一邊叫:「別理鹿兒島的這些野人!有種咱們到海上一決勝負!」

  一追一逃,折騰了半夜,終於遇到在後麵接應的陶隆房部,群倭都叫:「好了好了,見到西國第一侍大將了!不如就在這反擊吧。」

  陶隆房是半夜睡醒,忽聽東邊大亂,起來問甚麼事,出帳篷一看,見兩千多盟軍如兩千多隻被貓追趕的老鼠一般向這個方向逃竄過來,這兩千多人背後,又有上千的星星點點,卻都是火把,想來是追兵,吃了一驚,叫道:「不好!是潰兵!」

  不等潰兵逃近,趕緊約束了隊伍,下令撤退!真不愧是西國第一侍大將,逃跑起來也比別人快得多!

  後麵的北九州豪族一見更慌了:「怎麼西國第一侍大將也逃啊!」

  這時他們已逃得沒力氣了,幸好追兵的體力也有限,雖然落在最後的一百多人又被吃掉,但大多數人還是逃到了坊津寨附近,想想這有慶華祥的船隻接應,群倭才都鬆了一口氣,心想:「等上了船就好了!以後打死也不上岸來了!」

  東方一輪紅日冉冉升起,群倭見到了曙光,也彷彿看到了希望,他們衝向海邊,舉目四望,但日光之下,海岸附近隻有海鳥,哪有船?戰船沒有了,之前在坊津寨沿岸遊弋著的巡邏舟楫也全不見了!初升的太陽本該給人帶來暖意,但北九州群倭卻如墮冰窟!

  「怎麼回事!船呢?船呢?」

  不但沒有船,連原本該堵在坊津寨後門的唐秀吉部也不見了!隻留下了若幹防禦工事在那!

  「八嘎,八嘎!我們被雙頭錦鯉坑了!」

  還是陶隆房最先反應過來,在一陣憤怒過後,迅速下令,進駐唐秀吉留下的那些防禦工事,這座營寨雖然簡單,但背靠山丘,算是一個可以防守的地方,而且麵還留了一些兵器糧食。

  島津家的部隊本來是緊緊咬著逃兵,但趕到附近時反而停了停,稍作整頓,陶隆房知道對方是要養足力氣,發動最後的攻擊!

  果然,但見東邊又一股濃煙冒出,坊津寨與追兵來出同時響起戰鼓,前後夾擊的好戲再一次上演——不同的是幾天前是北軍夾擊坊津,而這次卻是北九州豪族被島津家夾擊!

  北軍群倭雖是逐利而來,但這時退路被階段,也就唯有拚命了!陶隆房依托著防禦工事,群倭背靠陶隆房,刀槍對外,鏘鏘鏘鏘,北九州軍與南九州軍終於鬥了起來!

  咦!真是好一場群架!

  但見南倭攻,北倭守,南倭士氣高漲,北倭情急拚命,南倭進退井然,北倭各自為戰,南倭雖佔盡上風,但在北倭困獸猶鬥下一時也沒法殲滅對方!

  新納忠元來衝殺,吉見正賴上前頂,山田有德發冷箭,內籐隆世豎盾牌,這邊島津義久少年氣盛,那邊籠手田安經老重持成,這邊本田薰親指揮若定,那邊陶隆房也沒亂了陣腳。名將對名將,村長戰村長,一場影響曆史、震動薩摩的絕世大戰打下來,雙方各死傷了幾十人。此戰之激烈,可想而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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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前後夾擊

  坊津寨就像釘在薩摩半島末端的一顆釘子,雖然小卻扎得極深,叫人難以連根拔起,從海上正面進攻坊津寨的意圖失敗後,北九州聯軍又決定登岸夾攻!

  不過一旦登岸在陸地作戰,北九州商盟的水師優勢就會消失,何況島津家在岸上有沒有設陷阱誰也不知道呢,北九州的豪族們顧慮著這些,便誰也不肯出頭冒險。

  就在眾人猶豫不決時,龍造寺與徐海相繼請纓,表示願意領頭登岸,東門慶見二人勇敢,心下甚喜,卻留下了龍造寺不讓動,命徐海領了五十人先行上岸探路,跟著又以唐秀吉作為登陸夾攻的主將。

  薩摩半島的內陸深處,島津家的忍者正注視著這一切,他們迅速將北九州聯軍的動態通知後方,島津家的重臣本田薰親帶著五百兵馬在岸邊監視,卻不出擊,只是派了人到島津貴久所在的伊集院一宇治城報信,道:「北軍忽然將船隻移近,怕是準備登陸夾擊坊津寨!」

  新納忠元不悅道:「本田大人在幹什麼!主公派他巡岸,不就是要他將北軍攔在水下嗎?北軍要上岸他居然也不攔截,卻先派人來報信——戰機稍縱即逝,等我們這邊回復了他,北軍早就登陸了!」

  島津貴久哼了一聲,道:「薰親沒有做錯!他們既要登岸,一定會用炮火開路,在海邊糾纏,又沒有厚牆作掩護的話對我們很不利!」

  島津貴久的兒子島津義久這時才十四歲,卻已十分聰明,問道:「父親是打算拿坊津作誘餌嗎?」

  「誘餌?」島津貴久道:「就算是誘餌,那也是帶刺的鋼餌!坊津寨雖然小,但前後都築得十分堅實,寨內糧草又足,東門慶就算有一萬大軍,從海陸兩路前後夾擊坊津寨,也不見得就能很快得逞!我恨不得他們全軍上岸,到陸地上和我們決一雌雄!先讓他們上來再說吧!」

  另外一個重臣伊集院忠朗道:「雖然如此,但也不能讓他們上岸上得這麼輕易。」

  島津貴久道:「薰親久經戰陣,應該知道怎麼做的。」

  伊集院忠朗道:「怕就怕薰親的兵馬不足。」

  新納忠元和島津義久一聽都出列請命,願領兵馬去增援,島津貴久卻怕他們年少氣盛、立功心切,另派了更加穩重的山田有德率領八百人出城與本田薰親會合,又囑咐道:「若對方有意登陸作戰,又沒有露出致命的破綻,就讓他們上來!坊津丟了也不要緊,我們堅壁清野,在伊集院諸城嚴陣等待他們!」

  島津貴久等還在商量時,唐秀吉早已登陸了,在貴久的縱容下,徐海的先行隊伍平安上了岸,吳平所預備的火炮掩護竟沒用上!跟著唐秀吉率眾登陸,徐海建議馬上從後面進擊坊津,以配合吳平在海上的攻勢,唐秀吉卻否決了他的建言,行動得十分謹慎,幾乎是每走一步之前都要先伸出腳去踩兩下看看有沒有陷阱,竟是一副隨時要逃回船上的樣子,本田薰親的人伏在暗處,見唐秀吉行動得如此細心,無隙可乘,便按兵不動。

  上岸之後,唐秀吉也不急著進攻,卻先在坊津寨後部駐紮下來,一千多人環列成營,又挖坑又斬木的,也不知在鼓搗甚麼。徐海連番請戰都被他拒絕。

  本田薰親見他們才上來這麼少的一點人馬,就算吃了他們也影響不了大局,加上坊津寨尚無危險,和山田有德商量過之後決定耐心再等等看。

  唐秀吉上岸後磨蹭了好久,這才發出信號,攻擊坊津寨後門。同一時間吳平亦在海上發動總攻!

  島津家對曾創造肥前大捷的東門慶本來頗為忌憚,鐮田政年一開始也是跼蹐不安,但打過一仗之後便有了信心,心想甚麼大明豪傑、東海名將,其實也不過爾爾。這次吳平與唐秀吉前後夾擊,但有了上次的勝利打底坊津寨內士氣高漲,鐮田政年指揮若定,分配人手同時防範前後,雖在箭矢紛飛之間也守得有條不紊,來自海上的攻擊雖然猛烈,可也沒甚麼新的招數,甚至連炮火也不捨得轟了,而來自陸路的進攻更是出乎他意料之外——不是出乎意料的強,而是出乎意料的弱!

  本田薰親和山田有德在遠處但聽劈啪啦像是鐵炮在響,咚咚隆隆乃是戰鼓在擂,又見塵土飛揚,遮天蔽日,都道坊津後門必是好一場廝殺!海上陶隆房等望見,也覺陸路上戰意甚濃!誰知夾擊了半日,坊津寨依然分毫不動!本田薰親連聲讚歎,道:「沒想到鐮田居然也是一個韌勁十足的名將啊!前遮後擋,打得這麼激烈,居然到現在還不放求援信號!」

  他們哪知道,鐮田政年此刻根本就不覺得吃力!前門攻勢雖強,但因省了炮火,威脅反而不如上次來得大,後門雖然折騰出老大聲響,可唐秀吉竟是雷聲大雨點小,只在那大鬧,並沒有真正地進攻!那劈啪啦的聽來似是鐵炮,但哪有一顆鉛子射進來的?再一細聽,倒是像鞭炮多過像鐵炮了。所以鐮田政年的心思主要是放在前門,只是擔心對方有詭計,不敢輕忽而已。

  這場前後夾擊戰中吳平在一日之間發動了三次進攻,全都無功而廢,東門慶讓北九州與山口周防的豪族準備上岸增援,但命令甫下,這個暈船,那個抱恙,除了龍造寺隆信,就沒一個響應的!眾豪族本來就心志不堅,眼見島津難打,便都有退縮之意,心想:「這才一個坊津小寨呢,就拿不下,要等島津貴久的大軍壓到,還不知怎麼辦呢。」便有人商量著說不如講和吧。

  龍造寺隆信怒道:「興師千,怎麼能遇到這麼點小小的難處就退縮!」

  長門的豪族內籐隆世,豐前的豪族杉重矩等紛紛道:「你有膽量,你上啊!誰叫你帶來的人多!」

  就在這時,唐秀吉有加急密信傳來,信封中有一張唐秀吉的親筆信,另外還附著一張地圖,東門慶打開一看,登時面露喜色,籠手田安經便問出了甚麼事情,東門慶卻把信合上了,陶隆房道:「東門君,我們聯手南下,禍福與共!若是有甚麼消息,你可不能秘而不宣!」

  東門慶遲疑了好一會,這才將信交給了陶隆房,陶隆房接過信件一看,眼睛就亮了,內籐等忙追問:「甚麼事情,甚麼事情?」

  陶隆房猶豫了一下,才道:「唐大掌櫃雖然沒取得很大的戰果,卻探明了前往鹿兒島的道路,而且……」

  眾人忙問:「而且甚麼?」

  陶隆房道:「而且他還從俘虜處得到了一個消息:島津家利用坊津水寨截留的貨物,其實並不在坊津寨內——這些貨物他們本來是要運往鹿兒島的,只是我們來得快,他們還來不及運往伊集院一宇治城!」

  眾豪族聽到「貨物」兩字,立刻脖子耳朵都長了兩分,內籐趕緊問:「那我們被島津家截留了的貨物,是不是也在其中?」

  陶隆房道:「我怎麼知道!」

  杉重矩又問東門慶,東門慶道:「我也不知。」

  眾豪族卻都想:「我們的貨物多半就在那了!」

  籠手田安經道:「那批貨物,若既不在坊津又不在伊集院一宇治城,那會在哪?」

  陶隆房拿著信不回答,杉重矩坐在他下手,將頭一探,呀的一聲說:「還有張地圖啊……咦,這怎麼有幾個叉叉?這卻是銅錢的符號……」問東門慶道:「東門大人,這是甚麼意思?」

  東門慶叫道:「我哪懂得啊!」

  豪族中不知誰說了一句:「銅錢啊,那多半就是寶藏的所在。」

  有人問:「甚麼寶藏?」

  那人道:「咱們幾十戶人湊齊了要運往界鎮京都的貨物,塞滿了一整船,想想就知道有多少!再加上島津家收取的買路錢,那還不是寶藏嗎?」

  眾人一聽,都稱有理,說話那人卻被他的同伴暗扭了一下,怨他多口。籠手田安經說:「咱們這次南下,不就是為了這批貨嗎?又不是要來跟島津家搶地盤,不如趕緊奪回了這貨,就和島津家講和吧。」

  杉重矩道:「可是這地圖上有三個銅錢標記啊,會是哪個呢?」

  內籐隆世道:「管它是哪個,咱們一個個地找,總能找到的。還有,我們行動得快!說不定島津貴久讓坊津在這死頂著,就是為了拖延我們,若等他們將貨物全部搬進伊集院一宇治城,那時可就麻煩了。」

  眾豪族都道:「有理,有理。」

  東門慶站了起來,說道:「既然如此,那麼我們便趕緊行動!只是岸上危機四伏,這尋回貨物的難事,就由我來承擔吧。各位且安坐,我這就帶兵上岸,幫各位尋回財物。」

  眾豪族一聽,個個不依,都叫道:「那怎麼可以!這麼危險的事情,怎麼能讓東門大人獨力承擔?」

  東門慶道:「我既做了這次的盟主,任勞任怨也是應該的。」

  杉重矩道:「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我們不會讓東門大人獨自去冒險的!大家說對不對?」

  眾豪族都道:「沒錯!」

  東門慶道:「可在座有好幾位暈船啊。」

  眾豪族道:「在船上暈,上了岸就沒事了。」

  東門慶道:「可總不能大家都上岸吧?海上還得留著部分人馬——我看還是這樣,我這就帶龍造寺的兵馬上岸去與秀吉會合!各位留在船上,隨時接應。若進兵順利,那就等我先把貨物取回來再作打算;萬一島津家勢大,有諸位在,也能確保我退回來時有條後路,這仗才能打得安心。我東門慶是甚麼人,若找回了貨物,還能賴了諸位的不成?」

  石見的豪族吉見正賴道:「海上的事情,我們實在不大懂,但對九州的地形,我們卻比東門大人精通一點,不如先讓我們上岸,東門大人在岸邊隨時接應。若進兵順利,那就等我們先把貨物取回來再作打算;萬一島津家勢大,有東門大人在,我們要退回來時也有條後路,這仗才能打得安心。在座的都是甚麼人!若找回了貨物,一定不會少了東門大人的那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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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坊津攻防

  南九州商盟與北九州商盟之間的爭霸戰終於拉開了序幕。

  趁著秋風勁起,長崎千帆競下,直撲坊津!島津家的人原也想到了慶華祥的海上力量強大,可真遇上時,才知道雙方的差距比他們預料中大得多!吳平節制著李光頭的部屬,分三個方向包圍了坊津,先以輕便戰船靠近,排除了所有海面障礙,再以巨艦橫地擺開,以當水寨中的箭矢,便如在水寨外另立一座海上堅城,巨艦中間夾著兩艘蜈蚣船,伸出十餘門重炮,瞄準了坊津船塢的門戶!

  鐮田政年本來還想試探性地派出船隻應戰,看到這等威勢哪還敢出來?只是龜縮在寨子讓部屬叫罵,若有船隻靠近就發『射』火箭自衛。

  島津家的水師既不敢出戰,吳平更不客氣,下令除了封鎖水寨的七艘戰艦外,其餘船隻沿岸巡邏,但見到靠近岸邊的據點,毫不客氣就拿掉!尤其是矗立的高台,均以大炮轟垮,大炮射程不及者甚至派遣突擊隊上岸燒燬。

  鐮田政年不敢在岸邊強抗,下令向內陸全線後撤,直退到慶華祥的水軍無法打擊的地方。至此,薩摩沿岸的制海權便全數落入北九州商盟手中。海岸線外,時時見到北九州商盟的船隻巡弋,由於薩摩的水師不敢出港,島津家的探子只能在岸邊眺望,視線之外慶華祥有甚麼行動便一無所知了,甚至就是視線之內,若離得遠了也瞧不清楚,因此鐮田政年也不知在海上走來走去的到底是商船還是戰船,總之覺得到處都有北九州的艦隊就是。

  「他們到底來了多少人啊!」

  之前有線報說北九州商盟軍隊過萬,但到底過了多少呢?看看來了這麼多的船隻,只怕就有個兩三萬人也不奇怪。

  這邊鐮田政年憂懼兼有,那邊吳平控制了薩摩沿岸的制海權後便下令發動進攻!

  坊津雖是水寨,但大半依靠陸地,當初築建這座水寨時,島津貴久便考慮到日後可能會與華商或番商衝突,華商與番商都有火炮,因此寨牆的設計也因應之而以泥土碎石夯得極為堅實,土牆之外又加了兩層密密麻麻的竹壁,竹壁之外又有獸皮牛皮,土牆之內又堆滿了備用的石料,吳平下令蜈蚣船靠近放炮,炮火的直擊竟也摧毀不了坊津的寨牆!至於寨門則更是厚實,蜈蚣船的火炮雖勁卻也奈何不了它。

  在安德魯的建議下,蜈蚣船又將炮口調高,對準寨內轟擊,鐮田政年這幾個月來除了築造坊津寨外圍的厚牆外,又在第二道防線上以木竹豎立起了兩道高牆,木竹高牆雖然防禦力一般,但高度足以讓慶華祥的瞭望手站在四桅帆船上的柁樓上也看不清寨內的情況,因此火炮無法瞄準寨內的目標建築,只是一味地亂轟。鐮田政年又在寨內的屋頂放了軟泥漿土,用海水將軟泥漿土打濕,炮彈落下造成的衝擊被軟泥漿土消解,又無法引發火災,砸到人頭上和沒有軟泥漿土防備的屋子者十中無一。

  東門慶在船中計算著炮火響起的次數,暗暗肉疼,但也沒出言干涉吳平的行動。吳平那邊眼見炮擊無效,暗讚這座水寨築得堅牢,知道再這麼打下去,除非是將炮彈當泥土砸將正座坊津夷平了,否則難以奏效,但他雖不管經濟,卻也知道慶華祥沒這麼多炮彈耗在這座小小水寨上,因此轟了一輪不見效後便轉變策略,且放空炮,在炮聲與箭矢的掩護下。二十餘艘小船載著五百突擊隊伍分排搶進,來奪寨門!

  坊津寨內只有兩千兵馬,精銳不過二百人,但因為寨小,鐮田政年又是老手,所以防備起來破綻便少。當大炮轟鳴之時,島津家的士兵都躲入土壘地穴之中不敢冒頭,卻仍有人從牆孔門縫中監視外部的動向,一見小船靠近,馬上發出信號。二百弓箭手趕緊搶上,從牆孔之中發射弩箭禦敵。

  衝上來的這五百人有一大半是李光頭的部屬,個個都是海上悍匪,水上作戰經驗豐富,早在船頭豎起木盾抵擋箭矢,兩旁水手搖槳如輪,直衝寨門。

  這坊津水寨的寨門作凹形,兩旁突出者是三面厚牆,寨門在凹口內,要奪寨門,船隻就得進入凹口,衝在最前面的三艘小船進入兩道高牆之間,才要發動攻擊,兩旁高牆上驀地各有數十兵丁現身,或張弓箭發射,或捧巨石往下砸!

  李光頭御下甚嚴,後面戰鼓催得緊,這三艘小船上還活著的四十二個水手看看寨門就在眼前,三艘小戰船竟是有進無退!為首的一個老海賊高吼道:「回不去了!給我衝!別在倭人這丟了咱們福建人的臉!」

  他吼叫期間又有三個海賊中箭身亡,剩下三十八人被他的怒吼感染,一起大叫,發出福佬男兒面對鯊吻時拚命的猛音!三十幾個人竟然點燃了船上的柴草直衝過去,不防寨門忽然『露』出五個一尺有餘、兩尺不到的圓孔,圓孔中伸出五根巨木來往外撞,將三艘著火了的小船死命抵在寨門一丈開外,小船的柴草雖然燒得旺盛,所藏火『藥』也劈啪啦的震響,但沒法靠近寨門也就只好在寨門前的水面上等著熄滅,而那三艘小船上的勇士在寨門與兩壁的三面夾攻之下也盡數犧牲。

  吳平大怒,下令放開一艘舊三桅帆船,調準了方向,扯足了帆衝進那凹口,向水寨寨門撞去!大船轉動不靈,以之直迫水寨一旦有變就沒法掉頭,但吳平此舉顯然是將這艘三桅帆船當沖車用,沒打算收回它了。

  不料島津貴久當初設計這寨門時還留下另外一個厲害的陷阱——在寨門前的水底挖出了十幾個可容巨木的大坑,坑深六七尺,內可立木,巨木『露』出坑外的部分便成了水下木樁。鐮田政年在決定放棄海面的控制權後,就命水鬼悄悄潛入水中,將十幾根巨木塞了進去,又以鐵鏈鎖牢,這樣就變成了十幾根水下木樁,小船吃水淺,碰不到木樁,大船吃水較深,雖然藉著來勢衝斷了其中兩根木樁,但慣勢被消解之後,終於還是被餘下的木樁卡住了。這艘傾斜的三桅帆船就這樣斜斜地歪在寨門凹口前,進不得退不得,倒像又為寨門多設了一道屏風!

  寨內群倭見計謀得逞,忍不住哄笑起來,吳平沉著臉,知道此寨難取,一時又無良策,便下令撤退,以減少無謂的傷亡。

  海面恢復平靜後,東門慶派出使者,強忍被寨內群倭所辱,請求他們允許慶華祥派人到凹口中打撈回犧牲了的兄弟,鐮田政年要求以生絲兩擔來換,東門慶價也不還就答應了,當晚在大船上為這些勇士舉行海葬,李光頭的屬下無不哀默,慶華祥的人也極盡悲悼,東門慶指著坊津寨怒道:「若不踏平此寨,我東門慶三個字反過來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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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零章 定計

誓師之後,東門慶召開慶華祥內部的軍事會議,會議室中間擺放著世鬼政時打探後繪出的道路圖。

慶華祥麾下本有擅長繪製地圖的人,東門慶對此亦頗重視,不但給予這些人豐厚的待遇,還安排他們向佛朗機人中擅長繪製地圖的航海員學習,戴天籌加入以後,慶華祥的地圖海圖制繪技藝更有了不小的提升,此時已是合東西方之長,為東海諸家之首了。再次來到日本後,東門慶特撥了兩個擅長繪製地圖的人加入世鬼政時的隊伍,因此此時展現在眾頭領面前的薩摩道路圖,雖屬粗製,卻堪實用。

眾首領一邊看圖,一邊參議。

吳平對東門慶道:「日本的那些豪族,除了龍造寺家,其他人根本沒用,勝利了會一哄而上,如果敗了就會如鳥獸散,不能依靠的。島津家若也有一萬大軍,那我們這次只怕就懸了。」

「一萬大軍?」唐秀吉道:「一兩萬農兵也許能湊起來,但精銳最多也就一兩千人。咱們火器比他們犀利,若以精銳對精銳,說不定還強勝他們。只是他們有地利的優勢,若是只守不攻,就有可能會使我們陷入進退兩難的地步!」

吳平道:「說到我們的優勢,火器是一方面,水軍又是另外一方面,所以這次我們最好打海戰!」

眾將聽了,都道有理。他們想島津家就算再頑固,在海戰上也不可能是慶華祥、徐元亮以及李光頭三家聯合武裝力量的對手,若是能在海上打決戰,那就算島津家真的徵調了幾萬農兵上陣,慶華祥也有取勝的把握。

參加會議的頭領中,徐海資歷最淺,最後才輪到他說話,但他說的卻與眾人截然不同:「這次我作為副使,見到過島津貴久,覺得這人不但不蠢而且很精明,我覺得他之所以會挑明了和我們對著干,恐怕不是因為掉進了我們的陷阱,而是因為他自己也想打這一仗,而且認為他能打贏。既然他是個聰明人,我想他就應該會知道自己水軍沒有優勢,應該不會蠢到在海上和我們決戰!我若是他,一定會先想辦法讓對手的水師失去用武之地,逼我們登陸,然後再在地面上一決勝負。」

無論是誰,在自己的意見忽然被一個階級比自己低得多的人反駁總會不高興的,吳平眉頭微皺,道:「他們如何讓我們的水師失去用武之地?」

徐海道:「他們只要不應戰,龜縮在水寨裡就行了。咱們如果要強行攻寨,代價會很大的。而且就算能夠攻下,那怕也得花不少時間,攻下坊津之後再進軍島津家的居城,中間又有老大的一段距離,我怕我們的士氣熬不到那時,說不定還沒到內城,那些沒什麼耐性的薩摩豪族就會自己生亂了。」

東門慶頷首道:「徐海所言有理。」

吳平卻冷笑道:「道理人人會說,問題是你能出什麼主意來解決問題!」

徐海道:「我料島津家在西北線上一定防範嚴密,就算我們能登陸,登陸後所遇到的困難也一定很多──說不定從沿海到內城處處都會有埋伏。我們不如繞過坊津,用一支奇兵進入鹿兒島灣,從鹿兒島登陸,深入薩摩,直襲島津家的主城內城。」

陳阿金、周大富、卡瓦拉等一聽都叫道:「胡鬧!胡鬧!」周大富道:「鹿兒島在海灣深處,夾在大隅、薩摩之間,肝付家和島津家本是聯姻,如今又是同盟,若是派人從那裡登陸,他們兩家一起出手,就如一隻鉗子一般,輕輕一夾,就能將派去的奇兵夾碎。」

吳平輕輕一聲冷笑,亦甚不以為然,唐秀吉卻不作一聲。

徐海卻不退縮,繼續道:「如果肝付家和島津家聯盟,那麼我們干脆就別打島津家,先打肝付家,這叫出其不意!」

陳阿金、周大富等一聽,都道:「亂來,亂來!」

東門慶對徐海道:「你的主意太異想天開了!也不是說一定沒法成功,只是太過冒險,難以實行。現在咱們水軍佔優勢,還是先堂堂正正地進攻坊津,先下一城,士氣自然大漲!登陸之後再向內城推進,以炮火掃蕩過去,定能成功。」

徐海還要說什麼,吳平斥道:「徐海,你還嫩著呢!打仗的事情,你懂多少?今天能進這個會場的最小也是管帶,你不過是個副管帶,總舶主恩准你進來是要讓你多見識見識,多聽聽大管帶和管帶們如何打仗。」

徐海便不敢再說,東門慶便下令隊伍整軍出發,直指坊津。散會後聽背後腳步聲響,卻是唐秀吉跟了上來,問:「怎麼?」

唐秀吉看看左右無人,低聲道:「徐海的想法雖然大膽,但也不是不能考慮。」

東門慶一邊聽他說,一邊腳下不停,直往自己的總舶主艙去,進了艙門後命信安小三郎將門反關上,這才對唐秀吉道:「他的主意是不錯,可惜還不成熟,而且說的場合也不對。」

唐秀吉喜道:「那總舶主你是打算採納了?」

東門慶道:「要想實行這個策略,必須有足夠的兵力分作兩路,一路明修棧道,一路暗度陳倉,若是沒法引開島津家的注意力,那麼我們就算將精銳兵力推到內城城下也是和對方硬碰硬,收不到奇襲之效。可是咱們能用的兵力十分有限!不能分散了。」

唐秀吉道:「明修棧道,可用客軍,暗度陳倉,則用自家人馬。」

「這只怕不行!」東門慶道:「這條策略要施行,兩路人馬都必須能高度服從指揮,這樣才能保密。這次來幫忙的兵馬雖然不少,但都是沒法用的!只能作個擺設。」

「可那幾千客軍若不投入戰場,只是讓他們放在那裡做擺設,也太浪費了。」唐秀吉說道:「其實我還有另外一條計策要獻給總舶主,是怎麼用上這客軍的。」

東門慶大喜道:「你有辦法讓那幾千廢物變成戰力?」

唐秀吉道:「可以效仿韓信攻打井陘的法子。」

東門慶若有所悟,道:「你是說,將他們置於死地?」

「總舶主英明!」唐秀吉道:「這些人都是來撿便宜的,只能調度,沒法指揮,既然如此,還不如就把他們放在一個不拚命就得完蛋的地方,讓他們為了活下來各自為戰!那樣的話還能幫我們拖住島津家的部分兵力!我的意思是:先將島津家的水師打掉,讓他們片板不敢下海,那樣海上就任由我們來去了,且讓他們摸不清我們在海上如何行動。跟著讓吳平節制李老大的人馬佯攻坊津,造成坊津的緊張,跟著我們再派船隻運送那些客軍登陸,表面上是讓他們從陸路夾擊坊津,實際上將他們放上岸後咱們就別管他們了,是死是活任他們折騰去!利用他們引開島津貴久的注意力後,我們的主力卻偷偷進入鹿兒島,奇襲內城!或者如徐海所說,先圍肝付家,若島津家不來援救,我們就將肝付家打掉,然後以大隅為根據地進擊薩摩;若島津家來援救,我們就在中途設伏打援!」

東門慶一邊聽他說,一邊將之與自己的想法互相引證,大喜道:「好辦法,好辦法!若是如此,則我們水師的長處有了用武之地,客軍的力量亦得以發揮,咱們的精銳也將更加靈活──想放在哪裡就放在哪裡了!秀吉,就按這個謀劃,咱們分頭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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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九章 戰前謀之二

於不辭本在山口處理商務,聽說慶華祥與島津家交惡,匆匆趕了回來,東門慶卻讓他不要擔心:「你儘管幹好你的事情,薩摩這邊的事我會處理!」並正式下令,命崔光南全面負責此戰的後勤物資供給,杜國清副之。

於不辭心想:「這麼大的事情,絕不是臨機起意!當家卻事先也不給我通個消息,想來是惱我與他步調不一。如今事已至此,我再強諫已無法挽回,只會徒增他對我的不滿。」便去尋安東尼,道:「黃兄,咱們危險了!」

安東尼雖然口裡整天上帝,為人有些迂腐,其實卻也不是一個真正愚蠢的人,否則當初就不會在關鍵時刻暗中出手幫東門慶剿滅金狗號眾佛朗機了,此刻於不辭話一出口他就心下明了,道:「你是說咱們這次站錯了隊伍?」

「正是!」於不辭道:「當家的圖謀甚大,這次顯然一開始就打定了主意要打島津,開那個會議只是走個過場,咱們卻不知好歹,在那裡和他大唱對台戲,他口裡沒說什麼,心裡一定是惱了,在這件大事上,當家的對我們就像防賊一般,不向我們洩露半分,反而是徐海這等小角色有份參與──我們得趕緊想個辦法,在這件事上出點力,扭轉當家的對我們的印象,否則再這麼下去我們會被慢慢踢出決策層,以後別想再與聞機密要事了。」

安東尼道:「你我一個處理商務,一個處理會計,無法直接介入戰事,現在後勤上的職位已經安排下了,動不了了,我們還怎麼出力?」

「崔光南一開始就捧當家的大腿,這後勤總理的職位我們是沒法跟他爭了。」於不辭道:「但他居此要職,此刻必定被如山事務纏著,反而不如你我能放開手來做一些事務以外的事情。你我在日本也各有資源,若是能調動起來,為當家的減少一點壓力,增添兩分勝算,讓他感到我們的忠誠,那麼這一局就不算徹底失敗,只要能保住核心決策層的位置,將來我們便仍有機會翻盤。」

安東尼深覺有理,道:「好!那我去尋那些佛朗機船長,你去找倭商。」

兩人依商議分頭辦事,安東尼去與眾佛朗機人聯繫,暗示若是戰勝,會讓泰西的朋友分享戰果。他雖是華人,但與眾佛朗機一般都信天主,又懂番邦禮儀,信仰與價值觀相近,溝通起來便全無障礙,慶華祥和眾佛朗機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在這些人中口碑不錯,因此不少佛朗機船長在安東尼的遊說下都表示支持,暗中給慶華祥提供彈藥,當然,大多數佛朗機其實是做兩面生意──一邊賣給慶華祥,一邊賣給島津家,只不過既與安東尼達成了協議,彈藥賣給慶華祥時是光明正大且量較大,賣給島津家時不免偷偷摸摸且量較少。

於不辭則去尋島井仁等倭商,見面便問:「諸位是想與慶華祥做長遠生意,還是打算短撈一筆?」

眾倭商便問什麼是長遠生意,什麼是短撈一筆。

於不辭道:「諸位若能著眼於將來,在這當口上多多支持慶華祥,多多支持北九州商盟,將來戰勝之後,自有非常大利落入諸位的腰包。但諸位若是著眼於眼前,那也不妨趁機大砍我慶華祥一刀,發一筆橫財,不過戰事結束之後,諸位的生意只怕就會有些難做了。」

眾倭商一聽都忙道:「我們和慶華祥自然是要做長遠生意!於大掌櫃放心,我們一定會全力支持慶華祥,全力支持北九州商盟的。」

但大多數人卻都只是雷聲大雨點小,只有島井仁等數家商號眼光獨到,竟將手頭囤積的物資以常價賣給慶華祥,島井仁和千宗易甚至答應會利用他們在商界、佛門的渠道幫慶華祥打探消息。

聯繫佛朗機人和眾倭商,本來也在東門慶的整體規劃之中,只是諸事紛繁之際,他也沒法每件事情都跟到底,部下聽他命令後做事,和部下自己配合整個大局主動做事,產生的效果還是截然不同的,因此見到安東尼與於不辭回報的成果後東門慶喜出望外之餘不免心中大慰,忖道:「不辭待我,果然至誠。安東尼雖然有些迂腐,可也是個識大局的人。這次戰事我將他們倆完全排除決策層之外,卻是有些過了。」

為了應付這次戰爭,東門慶調集了慶華祥的水陸作戰隊伍共兩千二百人,可以說是傾巢出動,又從李光頭處借來了一千人,徐元亮聞訊,亦率大小戰船十五艘、武裝隊伍八百人來會。

日本方面,與慶華祥關係最深的是松浦家與龍造寺家,但松浦家卻只有籠手田安經率五百人來助,倒是龍造寺家精銳盡出,參戰人數達兩千五百人,其餘北九州大小豪族,或出一二百人,或出數十人,加起來也有二千餘人之眾,陶隆房亦率領兩千水軍來與東門慶會師,不過他到達後便聲明大內家的人馬只是來替慶華祥掠陣。

在日華商的海運力量十分強大,雖然軍隊多達萬人,但在兵員運輸上完全不成問題。果如戴天籌所料,王直擔心東門慶大敗,暗中頗有支持,華商們的商船與水手到達日本後大多數便閒置在港口等待季風轉向,東門慶打通了各家的關係後,崔光南調動起這些商船作運輸時成本便甚低廉。

軍隊在長崎會師完畢,由於島津家口風強硬如初,眼見一場大戰已不可避免,北九州商盟便在長崎誓師,東門慶居中,陶隆房居左,龍造寺隆信居右,支持北九州商盟的佛朗機船長在旁觀禮。

東門慶與眾豪族約法道:「我中華子弟以日本久受漢唐之化,已是文明之邦,與大明同文同種,故不畏風濤,越洋而來,運送中原所產之百貨,以供日本君臣士民日用,非只為蠅頭小利,亦是有心通兩地之有無,增兩邦之情誼。所幸者東瀛三島,無論士農工商多有君子之風,對我大明士民亦不見外,以是故我等安心居此,如在家鄉,而日本諸君亦因此獲利獲益。可惜一域之內,雖多賢良,亦生盜跖!南九州島津貴久,本是薩摩藩島津家旁支遠系,血脈不正,宗統不明,離京都既遙遠,與中華亦隔閡,行事橫蠻無理,為人倒行逆施!其於薩摩,則覆滅其宗家,流放其父親,是為不忠不孝,其於九州,則截斷外海航道,坐地收錢,使北九州士民商賈均蒙其害,是為不仁不義!九州乃文明之邦,東瀛非化外之域,焉能容此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盤踞商貿要道,為泰西遠朋所笑?我北九州商盟此次發兵聲討島津貴久,非為稱王稱霸,非為取城奪地,所願者,驅除奸邪,使外海航道成為通途,弔民伐罪,使薩摩士民早脫魔掌。功成之日,便是退兵之時。但既然動兵,軍令不可不一,諸位既推我作為這次討伐島津家的頭領,此戰便請假我以指揮之權,各位須聽我調度。」

眾豪族都道願意奉命,但聲音參差不齊,沒什麼氣勢,吳平、唐秀吉見了都暗暗搖頭。唯有慶華祥本部、李光頭徐元亮的屬下以及龍造寺家的部隊聲音洪亮,響應熱烈,東門慶在台上望見,便知底下的這些隊伍哪支強哪支弱,哪支能用,哪支不能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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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八章 戰前謀之一

日本的大名並非都是傻瓜,討伐島津家的行動發展到隨時可能開戰的地步,一些稍有遠見的豪傑都已看出這個事件中處處閃現著東門慶若隱若現的影子。

東門慶派出使者氣勢洶洶前往薩摩問罪的第二天。山口。大內家。

「這些唐客,根本就是有意要和島津家過不去!」相良武任是反對聲援北九州商盟的:「這件事從一開始東門慶就有預謀!島津家截斷了慶華祥的外海航道,東門慶想打擊島津家,卻擔心鬥不過,所以才將我們拉下水!我們不能落入東門慶的陷阱裡去!大內已經和平了很久了,何必為一個外人而陷入對我們沒有一點好處的戰事!」

「沒有一點好處?我怎麼覺得無論怎麼算我們都有好處!」陶隆房冷笑!他是主戰派,大內家靜下來,相良武任便佔上風,大內家動起來,陶隆房和他旗下的戰鬥機器才有話語權!對他來說,大內家的軍隊太久沒動靜才是最大的損害!而且他認為,這次就該支持東門慶發動戰爭,不管東門慶是勝是敗,對大內家都有利無害:「慶華祥是外客,他就算戰勝了也不可能佔領薩摩的──從他上次不敢不撤出水江城就可知道!所以他如果戰勝了,東西可能擄走,但土地帶不走!不管他取得了多大的戰果,最後城池土地都仍然會落在我們日本人手上!我們大內家是北九州商盟實力最強的支持者,到時候慶華祥要怎麼處置薩摩,一定得跟我們商量。」

相良武任大聲道:「可是我們大內家和薩摩隔著數百里,不可能隔著那麼遠去統治一塊飛地!」

「我們不用直接統治,」陶隆房冷冷道:「只要我們有權力決定誰是這片土地的統治者就行了!」

「哼!」相良武任以冷笑相待,冷笑,可不是這個老和尚常有的表情:「那也要戰勝了才行,我可覺得以北九州商盟這幫烏合之眾,南下數百里去攻打薩摩的地頭蛇乃是勝少敗多!」

「我也覺得勝少敗多,」陶隆房笑道:「可慶華祥敗了不是更好嗎?那樣我們就可以以保護他們為名,逐步接收他們在北九州的財富與商路,甚至趁勢吞併平戶、五島!若我們能包攬從大明源源不斷運來的生絲,用財富來武裝山口的軍隊,大內家一定會重新崛起的!」

類似的論調,也在水江城響起:「慶華祥如果勝了,我們可以藉著他們的勢力更上層樓!慶華祥如果敗了,咱們就趁機接收整個肥前。我料一旦戰敗,協助東門慶的華商擔心被排擠出日本一定驚慌失措,到時候我們若能給他們提供強有力的幫助,這些人一定會投靠我們,只要加以籠絡,就可以讓他們成為幫我們運送大明貨物的船伕!」

說這話的,是鍋島清房,他本是龍造寺家的女婿,在龍造寺隆信的祖父、父親遇難後,他的母親為了保護年紀尚小的隆信,下嫁給了鍋島清房,讓隆信成了鍋島清房的便宜兒子,也正因為這個緣故,鍋島清房對龍造寺家也更加忠心。

可是這時龍造寺隆信卻不大贊成鍋島清房的策略,他臉上的兩塊肥肉抖了抖,說:「這樣的三心二意,只怕會惹出大禍來!心志不堅的人,是成就不了大業的!」

鍋島清房一怔,忽然覺得眼前這個少年並不如自己原先想的那麼孤弱。「是啊,他可是家兼大人臨終前親點的家族繼承人啊!」鍋島清房想起了家兼的遺言:「能興我龍造寺家的,必是圓月!」想到這裡,他嘗試著問道:「那麼主公的意思是……」

「別忘了,信安(清房嫡子)還在他們那裡,而我也是他們立的──我們早被東門慶給綁得緊緊的!慶華祥一旦受損,我們是很難獨善其身的!」龍造寺隆信說:「這次只怕大多數家族都不會真心幫慶華祥,個個都首鼠兩端,可我卻打算全力出擊,狠狠地賭一把!這樣的話,一旦北九州商盟大獲全勝,不但龍造寺家會在此戰中重振聲威,東門大人也一定會顧念我們的忠誠而有所回報的!」

清房對隆信的決定大感驚訝,可仍然有些擔憂地說:「但萬一他們敗了呢?」

「不是『他們』敗了!現在大家已經綁在一起,如果敗了就是『我們』敗了!」龍造寺隆信道:「我聽說,東門大人在大明那邊也有很深厚的根基,如果這次我們盡了全力而仍然不幸敗了的話,那我們就棄了水江城,合族隨東門大人退到大陸去,在那邊重整旗鼓,然後捲土重來!」

如果說他剛才那番話只是讓清房驚訝的話,那這一番話就讓清房感到驚駭了,眼前這個少年竟然有如此的想像力──雖然是很危險的想像力,可清房卻從中看到了一種剛斷,一種給人帶來壓迫感的氣質!

「就應如此,才是中興之主的氣質!」清房想,至於少年人思慮中不成熟的地方反而可以原諒,因為自己能以經驗與謹慎為之補足。

南北九州距離不遠,很快,東門慶的使者就到達了薩摩,這個使者帶來的不是一份和談的書信,簡直就是一份通牒──要島津家限時將扣留的貨物歸還北九州商盟,否則後果自負!

「哈哈──」島津貴久仰天大笑起來:「後果自負?當我島津是水江城龍造寺家麼!」他連半點猶豫都沒有,就下令將使者剔發剔須,趕出城去!

對此,伊集院忠朗卻有保守的意見:「主公,這件事情,從頭到尾分明都是東門慶的陰謀!他是要挾北九州諸豪族來攻擊我們啊!咱們現在這樣,不是落入他的全套了麼?」

島津貴久冷笑著反問:「那你認為大內家、龍造寺家、松浦家,這些軟蛋會真心真意幫他作戰嗎?」

伊集院忠朗不說話了,島津貴久大笑道:「一群根本就無心作戰、只想湊熱鬧的軍隊,就是湊到十萬大軍也沒用!東門慶若只是自己來,也許還有幾分勝算,但帶了這麼多拖後腿的傢伙,我卻敢斷言他必敗了!」

「主公所言甚是!」島津日新齋也道:「不過我們仍不可輕率,真正作戰時仍需謹慎!」

「父親放心好了。」島津貴久道:「我雖然料定對方必敗,卻並不想一開始就和他硬碰硬!咱們是本土作戰,有地利的優勢,戰爭拖得越久越好,不用著急。我想先取守勢,嚴密防範,把他們拖得疲了,拖得跟隨他的豪族給他搗亂,那時再給他們當頭一擊,彼軍一定潰散!我們便可挾打敗北九州商盟的威勢,一舉稱霸九州!而且慶華祥一敗,松浦、龍造寺勢必衰弱,那時我再招引其他華商,令他們以薩摩為據點,那以後從大唐來的船隊,就不會再往平戶,而往鹿兒島了!到時候我們軍雄財大,西日本的霸業便指日可待!」

當下命鐮田政年增築坊津,將戰船收回塢內,避免在海戰中無意義地損耗戰力──那是島津貴久也知水師非慶華祥的對手,又派新納忠元領兵巡視北境,以防北九州商盟的軍隊借道陸路或是從薩摩、肥後之間登陸,又命種子島惠時、種子島時堯父子整治火器,以抵抗慶華祥的火器優勢,又讓島津日新齋親自前往大隅向肝付兼續示好,希望姐夫能在這個「危難時期」拋棄成見,一致對外。

不久,為了對抗咄咄逼人的北九州商盟,一個由薩摩挑頭的南九州商盟成立了。

兵者,國之大事,瞬息萬變,雖然眼前的局面是在東門慶的推動下形成,但也並非所有的形勢都如他所料!島津貴久的態度比他預料中要強硬得多,而松浦家集結起來的隊伍也讓他大感失望。

這一次,松浦隆信沒打算自己出征,而只派了籠手田安經率領五百步兵相助,反倒是龍造寺那邊精銳盡出,為了這次大戰竟是將整座水江城都變成虛防,甚至貢獻出了超過半數的積存軍用糧食。

北九州的豪族都在嘲笑龍造寺家:「人家慶華祥的事,你這麼積極乾什麼!」但東門慶卻對隆信倍加讚賞,認為他年紀雖小,處事之果斷卻遠勝許多自以為老辣之人!

「他龍造寺是我立的,若我們敗了,覆巢之下無完卵,水江城就算還留著幾千兵馬又有什麼作用?若我們勝了,又有誰敢侵犯龍造寺?就算水江城被佔領了,我們以方勝之軍,也隨時能奪回來!可惜啊,並非所有人都這麼想。」

沒有這麼想的人裡面,也包括松浦隆信,可是在這個形勢下,松浦隆信的猶豫也是無可厚非,因為就連東門慶自己也沒有必勝的信心。

戴天籌見東門慶憂形於色,問道:「慶官,你在擔心?」

「嗯。」東門慶道:「松浦的猶豫,北九州商盟內大多數人的猶豫其實都情有可原,因為我們沒有必勝之算。」

戴天籌問道:「肥前一戰中,你有勝算麼?」

「沒有。」東門慶道:「可是我們不能期待運氣啊!」

「我現在要跟你說的不是運氣,而是大勢!」戴天籌道:「你莫忘了,在平倭略背後,還有陸海策在。你已經與謝家聯姻,王五峰對你與士大夫的聯繫還有期待,只要他對你還有期待,就不會看著你敗亡,不會因為你在薩摩戰敗了就拋棄你!所以現在整個輿論都不看好你,對你來說反而是好事。因為你聲勢若是太大,王五峰怕你威脅到他只怕還會給你小鞋穿,但現在你有敗亡之憂,他為了確保華商的整體不受損反而會暗中支持你,萬一你真的打敗了,他多半還會出頭挺你!」

這幾句話把東門慶說得心中一定,道:「先生是說,我就算打敗了也不怕?」

「對。」戴天籌道:「挑起這場華倭混雜的戰爭,最重要的就是打亂整個九州的國屬觀念,混淆華、倭界限,讓中國人介入日本的軍務政務成為常態,這才是最重要的。事態發展到現在這個份上,薩摩一戰無論勝敗,都無妨我們推動平倭略了。戰爭,可以改變很多觀念,讓戰前認為不可能的事情變成可能。所以事情發展到現在這個份上,你已經不需要考慮其它東西,只要想著怎麼勝利就是。」

戴天籌這幾句話並未涉及這場戰爭該如何打的具體戰術,但對東門慶來說卻比任何戰術貢獻都更加重要,因為這番話消除了他的後顧之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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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七章 聲討薩摩

綾子覺得自己的胎動越來越頻繁,看來肚子裡懷的是一個很調皮的孩子。作為在日本豪族家長大的女兒,她明白女人應該為丈夫的成功、為丈夫的霸業而忍受寂寞甚至作出犧牲的道理。可是真見到東門慶後她又不捨得,她期盼夫君能威震天下,可又期盼夫君能時時待在自己的身邊──特別是在自己即將臨盆的時候。

幾個月前,在東門慶回大明的日子裡,一個醫生告訴她這一胎胎位不正,勸她流掉,如果堅持要將孩子產下會有難產的危險。但綾子卻不捨得。她覺得這個孩子是自己和東門慶之間的重要聯繫,有了這個孩子,哪怕隔著重重大海她也會覺得自己和東門慶有一道血脈相互牽連,是自己與東門慶結合的證明。

「這件事情,不要告訴任何人!」她如此要求那個醫生,「我的決定,要由我親自來告訴他。」

可是她卻沒有告訴東門慶,只是不斷跟自己說:「有他在我身邊,我一定會平安的。」

當慶華祥和薩摩那邊發生矛盾的消息傳來時,她曾很擔心在這個孩子即將臨盆的時候,東門慶要將主要心思放在公事上面。慶幸的是,事情似乎朝著好的方向發展:東門慶好像沒有與島津家動武的意思,他手下的重臣忙碌的也是去年遺留下來的商務,而關於薩摩的事情也進行得很順利,慶華祥這邊派出了使者,島津家那邊也作了積極的回應,在同一時間裡東門慶還派出了一艘試探性的雙桅帆船,這艘船在繞過薩摩時只是被耽擱了一會,並未受到攻擊,而第二艘帆船則是順利經過。

和北九州的商家一樣,綾子知道這件事情後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看來夫君的威名仍在。島津家還不敢得罪他。」

薩摩那邊順利的事態讓北九州的商家更加放心地與東門慶做生意,並有不少商號委託慶華祥的船隻運貨──畢竟,走外海航路的費用,比走瀨戶內海層層叩關運輸成本要低廉得多,而眼下能免費繞過薩摩而不被截留的,怕也只有慶華祥的雙鯉船隊了。何況東門慶又是一個很顧交情的人,只要是和他做過生意的,他都樂意幫忙,並只收取相當於成本價的運輸費用,無其它附加收費──這筆生意有多划算可想而知!

因此在第二艘船順利繞過薩摩之後,來找慶華祥尋門路的商家就更多了,不但松浦商號、龍造寺商號,甚至大內家也托慶華祥幫自己運貨,由於貨物太多,慶華祥甚至不得不卸下自己的貨物、騰出艙位來滿足朋友們的拜託,所以第三艘出發前往界鎮的四桅帆船上,慶華祥自身的貨物反而不多,佔大多數的乃是北九州大大小小二十八個豪族以及十二家華商商號的託運貨物,東門慶笑著對綾子說:「再這麼下去,我就要成為日本最大的船伕了。」

「就是成為船伕,那也好。沒有那麼多危險而又繁重的事情,你就有更多的時間陪在我身邊了。」綾子當時心想,卻不敢說出來。

就在她還在為此暗感欣慰之時,南邊傳來了轟雷一般的消息:慶華祥和島津商盟之間談判談崩了!

年紀輕輕就蓄了一把美須的金允浩不但下巴被剃得光溜溜的,連頭髮眉毛也被刮了個精光!見慶華祥的整個使團灰溜溜地被趕了回來,華商們、倭商們、北九州的豪族們全都暗叫不妙!綾子也由欣慰轉為擔憂!所有人都預感到將有更加嚴重的事情發生!

果然,沒多久又有一個天雷般的消息自南傳來:慶華祥的第三艘帆船被島津家扣住了!隨船商人和水手淨身下船,貨物全部被島津家沒收!消息傳出,整個北九州便都炸開了!

這個時代的日本社會,是由已喪失了權威的幕府虛統著數十大名,大名又統治著大大小小的若干豪族,這些小豪族各有各的土地與家產,其利益指向並不一定與所處家族完全一致,為了自家的利益他們會背叛外投,若自家的力量超過了主家甚至會弒主自立,因此和慶華祥做生意的,並不是一個個統一的大名、統一的國主,而是一個個獨立的豪族,人人關心的就是屬於自己的那一塊豬肉。他們這一次本想佔東門慶的便宜,借助慶華祥的運輸能力好好賺上一筆,沒想到貨物卻被島津家給扣了!這等如是拿刀割他們的肉啊!因此自大內義隆以下,龍造寺家、松浦家,以至相良武任、陶隆房、籠手田安經、鍋島清房等等,個個戟指南罵!至於眾華商那就更不用說了!

一開始,有一些豪族、商人還準備分頭託人去讓島津家歸還自己的貨物,但島津家也不是好惹的主兒,要他們歸還劫持的貨物,何異於與虎謀皮?因此這種圖謀無不歸於失敗。漸漸的大家覺得,真要把這筆錢拿回來必須團結,必須聯合起來向島津家發出威脅,逼迫他交還貨物,這樣才有可能成功!在一些人的串聯下,一個討債同盟就成立了。當然,名稱自然不是「討債同盟」這麼土,而被叫做「北九州商盟」。北九州商盟的目標很明確:要島津家吐出他們剛剛吃下的──屬於「大家」的東西。

豪族、商人和他們的代表們在水江城開了一次會,會議的議題本來是為如何討回貨物出主意,但後來越談越是熱鬧,一些年輕人覺得既然已經成立商盟,就不該這麼侷限,無妨將討債大業擴大,不但要討回這次的貨物還要島津家賠償損失──這是近期目標,還要島津家廢止坊津水寨讓大家以後都能通過外海航道運貨──這是遠景利益!

這可是涉及到整個地區商業利益的大事啊!因此一經提出,便得到了眾多商家的熱烈支持。

「可是島津家肯答應嗎?」

島津家當然不可能這麼老實地答應!

龍造寺隆信說:「他們不答應,那就打啊!」

打?這可是個麻煩事,不過身處日本戰國,對以戰爭利大家也都習慣了,眾豪族聯合起來發動戰爭,誰也不是第一次,只是這種事情,從來都得有個帶頭的。這麼麻煩的事情,由誰帶頭呢?有人推大內家,大內家不干,有人推龍造寺家,龍造寺隆信不敢接手,大家又覺得隆信資歷太淺,如果家兼還在的話還好。最後推來推去,還是推出了東門慶,他的威名夠,能力夠,而且義不容辭──誰讓這次出事的是他的船呢!

就這樣,在大家的推舉下,東門慶成了問島津家討還貨物的領袖。蟄伏在綾子房間裡多日的東門慶終於走出了閨房,看著他離去的身影,綾子暗暗擔心,她隱約覺得夫君這一去,怕不是十天半月能回來的!可是肚子裡的孩子,只怕是等不得了!

「為什麼偏偏在這會?為什麼偏偏在這會?」她心裡訴苦著,臉上卻半分不敢流露,甚至還要勉強擠出笑容來安慰丈夫,告訴丈夫自己會照顧自己,不要擔心。

「等你得勝回來的時候,」綾子溫顏含笑,柔聲地說:「就能看見你的兒子了。」

東門慶笑道:「應該說我就能見到你們母子兩人了。」

他爽朗著笑著,大踏步走了出去。

院子裡的樹葉飄下幾片來,日本的這個初秋,已有幾分離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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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六章 三艘船

金允浩是大明朝鮮籍人氏,三年前經對馬流浪到平戶,在慶華祥的第一輪人員擴大中他成為了其中的一員,由於工作勤謹,業務精熟,又在肥前一戰中的後勤事務上立下了功勞,所以很快就升了職,在慶功大會上得到了慶華祥的當家東門慶的親切接見,金允浩感動得一塌糊塗,從此更加盡心盡力。今年東門慶再回到平戶,論功頒銜,他成了一名副掌櫃,而這次領命成為代表慶華祥商號與島津商號溝通的使者更讓他充滿了自豪。

儘管這次談判是由杜國清主導而非東門慶親抓,但金允浩到了薩摩後仍見到了島津貴久。

此時島津家的家督是島津貴久,這個正值盛年的薩摩土豪幾年前才統一了薩摩,正野心勃勃覬覦著臨近的大隅與日向,至於與大明的貿易更是他志在必得!對於築建坊津水寨、截留慶華祥船隻一事,他也是和家臣經過反覆商量後才決定冒險一擊,結果是讓島津家在東門慶回明之後就截留到了一大筆的財富,在東門慶抵倭之前又成功招引了一部分華商留在薩摩做生意,這兩筆大利讓島津家的家臣們都覺得:這次的冒險是值得的!

不過,他們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躲不過:東門慶回來了!此時島津家才開始仿製火槍,加上在貿易中購到火槍,數量不及五十,至於大筒則一門也無,相對於裝備日益精良的慶華祥,薩摩家的火器裝備還是有欠缺的,至於海戰船舶更是遠遠不如,因此自聽說這個曾橫掃北九州的大明「名將」抵達五島,島津家的重臣就繃緊了神經,天天留意著慶華祥的動向,並向坊津增兵,命重臣鐮田政年嚴加防範。

幸好,東門慶到達平戶之後一直沒有什麼動作,有消息說他到達平戶後就天天伴著大腹便便的綾子,連商務都不理,也不知是樂為人父還是喜為人夫。

「不能掉以輕心啊!」島津貴久的生父──已經出家退居二線卻仍作為兒子參謀的島津日新齋說:「幹大事的人,不會真正眷顧妻兒的!這也許是他故意放出來的煙霧!」

不久,家老伊集院忠朗打聽到:慶華祥到埠後沒幾天於不辭就四處活動,給各處大名運送貨物,忙得焦頭爛額。伊集院忠朗道:「想必他們是忙著生意,所以沒空來理會我們。」

島津日新齋卻仍不放心,道:「不可掉以輕心,不可掉以輕心!」

就在這時,慶華祥的使者金允浩來了,他的到來讓島津家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均想:「慶華祥肯談判,那就最好!」面對中國人,這個時代的日本人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底氣不足。

在使者到來之前,一艘雙桅帆船打著雙鯉旗號,要繞過薩摩前往界鎮,鐮田政年心中猶豫,一邊派船隻攔住,且不上船攻擊,一邊派人飛報島津貴久。

伊集院忠朗認為眼下慶華祥正派使者來談判,若是在這節骨眼上扣了慶華祥的船,只怕會讓可能轉暖的雙方關係陷入僵冷,島津日新齋也認為此事不宜輕舉妄動,要小心是慶華祥方面放出來的誘餌。只有一名家將新納忠元年少氣盛,道:「不能就這麼放他們過去!我們已經宣佈要繞過薩摩得交獻金,如今要是開了這一例,再以後就會有第二艘、第三艘、第四艘!而我們之間所建立的威信也將蕩然無存!」

但他的聲音卻被其他幾個大老給壓下了,最後島津日新齋想出了個和稀泥的辦法,讓鐮田政年夜裡放鬆攔截,製造機會讓慶華祥的這艘雙桅帆船「逃走」,這樣做既避免了讓島津家自毀威信,又避免了兩家關係因這艘雙桅帆船繼續惡化。

島津家的人是處理完此事之後,才安排家督與慶華祥使者會面,但會面後得知東門慶的這個使者竟不是大明人氏,島津家的人又不滿了起來,認為東門慶派一個朝鮮人來是看不起自己!因此在得知金允浩的籍貫後,島津貴久便有些無禮地離開了,只留下伊集院忠朗與金允浩周旋。

金允浩見這幫倭人如此冷遇自己氣得發抖,認為自己受到了侮辱,幾乎便想拂袖而去。不過此次他雖然作為使者,卻並沒有得到多少權力,他的任務主要是來通知島津家:慶華祥願意和談,並由自己轉達東門慶的要求。

伊集院忠朗卻不願跟一個朝鮮人談,一定要慶華祥至少派一個大明籍的使者來以表誠意。金允浩又在薩摩呆了數日,但島津家一直不肯鬆口,定要慶華祥派一個大明籍貫的使者來才肯談。

不過島津家的人這樣做其實只是針對這個可憐的金允浩,對慶華祥本身卻還十分重視──在金允浩還在薩摩期間,又有一艘掛著雙鯉旗幟的三桅帆船經過,島津貴久命鐮田政年仍如上次一般放它「逃」過去,以向東門慶釋放出這樣一個信號:我並非不想和談,只是要你找個更有份量的人來!

但金允浩受此大辱,卻將這幫倭人恨得牙癢癢的,只是怕壞了商號的大事才忍了下來,回到平戶後轉告杜國清時才忍不住放聲痛哭。杜國清心裡其實也不很看得起朝鮮人,只是面前痛哭的是自己的屬下,不好直說,其實心裡也認為島津家要求己方派一名大明籍貫的使者去也不是無理的要求。

誰知道他帶著金允浩將情況反映到東門慶那裡去時,東門慶卻冷笑起來,道:「什麼大明籍貫、朝鮮籍貫!朝鮮乃大明第一附屬,朝鮮子民,與大明子民何異?」當場就升了金允浩作掌櫃,又派了副管帶徐海作為金允浩的副手,仍讓他作為使者第二次出使島津家,又寫了一封親筆信,讓他帶給島津貴久。

金允浩得東門慶如此厚遇當場感激涕零,慶華祥內部的朝鮮籍貫成員聽說此事也無不歸心。

此時松浦家和龍造寺家已經成立商號,金允浩再次到達薩摩時,島津家也跟風成立了島津商號,金允浩到達的第二天,北面傳來消息說松浦家和龍造寺家已結成肥前商盟,結果當天晚上島津家也就決定成立薩摩商盟。

對於商號、商盟的流行,島津家的人反映極快,但對金允浩卻拖了好幾天。島津家的家臣沒想到這個朝鮮人竟會去而復返,一開始是想就這麼將他冷在一邊不管他,待聽說他手頭有慶華祥當家寫給島津貴久的親筆書信,才由伊集院忠朗出面接待,並索要東門慶的親筆信,金允浩卻堅決不允,道:「我們當家說了,信中之事關系重大,一定要我親手交給貴商號的當家,否則便當撕掉,以免落入匪類宵小之首,誤了兩家大事!」

伊集院忠朗擔心信中真有大事,若處理不當說不定會引發戰爭,無奈之下只好稟告了島津貴久,島津貴久勉強答應,再次請金允浩入內相見,從他手中接過書信一看,信中並無一語言及商務軍務,而只是東門慶的兩句客氣話,說在自己眼中,屬下的籍貫無論是大明、朝鮮還是日本都無分別,金允浩乃是慶華祥的重臣,請島津貴久勿要因此相輕。島津貴久讀後大為不悅,幾乎就想撕了,但想了一想,怕貽小器之名,方才忍住,耐著性子問東門慶想怎麼談判。

金允浩並不知道信中寫什麼內容,但見島津貴久對自己的態度由剛進門時的厭惡之情溢於言表轉為被動守禮,便猜東門慶在信中是維護了自己,心中更感恩德,當下不卑不亢,陳述了東門慶談判的底線:「我們當家以為,貴商號所提三個要求甚是無禮!外海的航路本是我慶華祥航海士所開闢,大掌櫃唐秀吉所定!貴商號佔據此處收買路錢,不分成給我們慶華祥已有些說不過去了,怎麼還能問我們拿錢?至於據點遷移一事,我們在平戶已經慣了,且松浦夫人又在肥前,實無南下之理由。」

他話還沒說完,伊集院忠朗、新納忠元等便都為他捏了一把汗,島津貴久也沒料到東門慶派這個人來了兩次,說的竟是這樣的話,不由得連聲冷笑:「這就是慶華祥的誠意?」

金允浩卻還堅持著,道:「我們當家的說了,過去之事他可以既往不咎,以後貴商號對別的商號想怎麼收過路錢他也都不管,但凡插雙鯉旗號的,都請勿擾,免得兩家起了齷齪。慶華祥希望兩家和好,永無爭鬥──這就是我們當家的誠意!」

島津貴久勃然大怒,喝道:「好!我也會讓東門慶見識見識我的誠意!」

差不多就在這時,平戶方向的海面第三次駛來了帆船,那是一艘四桅帆船,船上插著威風的雙鯉旗幟,艙中裝滿了價值不菲的貨物,而這艘船在薩摩附近所享受到的待遇,卻和之前的兩艘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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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五章 九州商盟

第二日,東門慶召來吳平、唐秀吉、崔光南、李榮久、陳百夫和徐海,道:「昨日的會議,其實我有所保留,我不是不想打,只是有些顧慮,因此讓國清去虛與島津家委蛇,我內心實已決定要打壓打壓這條敢來截我錢路的薩摩瘋狗,只是該如何打,卻要與各位商議。」

  唐秀吉、李榮久、徐海等都勇於立功,聞言皆喜。唐秀吉道:「總舶主,這島津家,打是可以打,但不能就這麼打,得找個名目,最好是讓那些豪族覺得我們是因為搶奪商路而打仗,那麼不管誰勝誰敗,他們都會坐山觀虎鬥。若是讓他們覺得我們有侵土奪地之心,恐怕就算那些與島津家交惡的豪族也會起而聲援,那時就麻煩了!」

  東門慶聽他的建議雖無戴天籌高遠,卻也與之暗合,正是「去政戰而歸商戰」之方略,心中竊喜,便問:「你有什麼主意?」

  唐秀吉道:「總舶主可秘密促使松浦家、龍造寺家各自成立商號,以處理他們家族的商務。日本人素來仰慕我們大唐,咱們有什麼,他們也就跟著流行什麼,大唐有茶道,他們也就跟著學喝茶,咱們大唐出了朱子,他們也跟著有了朱子學,聽說最近還開始有什麼王學,全學咱們大唐的王陽明。」

  他開口一個「咱們大唐」,閉口一個「咱們大唐」,光聽這話,真會覺得他比中國人還像中國人,李榮久對此毫無感觸,崔光南心中鄙夷,卻也沒有道破,徐海道:「唐大掌櫃,你說這些,和這次攻打島津家有關係嗎?」

  這次澎湖建制,大多數人對自己的銜頭都很滿意,但唐秀吉卻是少數的例外──本來他是希望自己能領大管帶銜的,怎知東門慶卻將他歸入商業一路,讓他領大掌櫃銜,他去找東門慶想改動,東門慶說:「現在咱們就一支分船隊,已讓吳平執掌了。你若真要歸入軍事隊伍,我給你兩個選擇。」

  東門慶說的選擇,一個是去大員,像張維一般開拓陸上基業,一個是領副大管帶銜,唐秀吉想了想,還是做大掌櫃算了。但他這大掌櫃做得有些心不在焉,老覺得自己的才能在軍事方面更合適,因此一有機會便希望能在戰事上立功,這也是他這次對島津家一事大見積極的原因之一。

  這時聽徐海問起,唐秀吉斜了他一眼,心道:「這個徐海雖然有些心機,才加入慶華祥便傍上了大夫人,可畢竟還是嫩了些!猜不透我的良謀大計!」嘿嘿一笑,道:「名山,你這就不懂了吧!日本人喜歡跟我們的風,這一點便極好利用!現在咱們這邊都成立商號,若松浦家和龍造寺家在我們的秘密促使下帶頭成立家族商號,其它豪族必然跟風。如此一來,整個九州島就由一個個的家族變成一個個的商號了!」

  他說到這裡,徐海啊了一聲,道:「妙計啊妙計!這樣一來,咱們再和他們起爭執,就可以對外號稱是慶華祥商號和島津商號之間的矛盾了!」

  東門慶一聽讚道:「好徐海,腦袋果然靈光!」

  唐秀吉心中大怒,忍不住瞪了徐海一眼,深恨他搶自己的話頭!李榮久在旁道:「總舶主,這計謀是秀吉出的啊。」

  東門慶一笑,對唐秀吉道:「你繼續說。」

  唐秀吉略懷不滿,但這計謀乃是他的得意之作,原盼著以此壓倒吳平,雖被徐海搶了一句話頭,但首創之功畢竟逃不了,因此繼續說道:「等九州各地的大名都成立了商號,咱們再下個套子,把松浦商號、龍造寺商號甚至山口家綁架起來,與島津商會生事,然後以商號聯盟之名義攻之,取其錢財不佔其地,奪其人口不滅其名,如此則是以商攻商,成了兩個商號之間的爭戰,而與唐人倭人無關了。與島津家臨近的大名見我們不要土地,便不會擔心我們對九州蠶食鯨吞,反而會對島津家趁火打劫!這樣一來,也用不上我們自己將島津家殺絕,他們的鄰邦就會幫我們將他們趕盡!而群倭見島津家因為得罪了我們而淪落到如此下場,以後再遇到我們就會老實多了!」

  東門慶大喜,連稱妙計!道:「這件事情,就由你去辦!」唐秀吉欣然領命。東門慶又對崔光南道:「光南,上次和龍造寺家兼打仗是突發的被迫一戰,當時我只求能夠勝利,全沒考慮到戰爭的成本。這次可不能這樣了!不辭反對開戰,如今我只能依靠你來籌集物資,我希望你在保證物資供給之外,儘量不要讓慶華祥賠太多的錢!」

  崔光南問道:「總舶主,如果戰爭開打,你打算動用多大的兵力?」

  東門慶道:「咱們船隊的本部人馬,全部動用!此外我會向李叔叔和徐元亮借兵,並調動松浦家與龍造寺家的兵力,以期一擊必勝!」

  崔光南咋舌道:「那規規模豈非比上次更大?」

  「那是自然!」東門慶道:「島津家比龍造寺家強大,我們要動用的兵力自然要超過上次!我知道這件事情極難,但仍希望你能想出辦法來。」

  崔光南沉吟半晌,道:「上次的肥前一戰,有些錢我們其實可以不用花的,但因為沒有經驗,該花的錢花了,不該花的錢也花了。若把那些不必要的開銷砍掉的話,那麼肥前一戰也不至於消耗那麼大!這次若是開打,我建議總舶主如此處置客軍:松浦家龍造寺家這邊也好,李理事徐元亮那邊也罷,請他們出兵的同時還請他們自行補給。若能攻下島津家,最好也別像上次那樣不賺反賠,最好搞點好處,事後也給松浦龍造寺徐元亮他們分分,以戰養戰,才是長遠之策啊。」

  東門慶頷首道:「好!就按你說的辦!」又召來世鬼政時,命他秘密打探薩摩的道路城防。其他與聞此事的重臣則各作秘密準備,以待良機。

  會議結束後,唐秀吉便代表東門慶邀請松浦隆信,並召龍造寺隆信來平戶,蠱惑他們成立家族商號。松浦家本就有許多對外商務,龍造寺家自與慶華祥走近之後也得到了不少商業上的好處,這時聽了唐秀吉的「建議」,均覺得是一件好事,不久果然各自成立商號,後來又聯合成立了肥前商盟。

  消息傳出,九州各地果然聞風響應,沿海豪族無論有無商業實力,都以成立家族商號為時尚,且各地又各成立商盟,如伊東家成立日向商盟,大友家成立豐後商盟,肝付家成立大隅商盟,島津家成立薩摩商盟等等。

  東門慶聞訊大樂,暗暗竊喜,心道:「多虧戴先生謀深,唐秀吉智足,九州入我�中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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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四章 平倭略

臥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

唐秀吉的分析其實已經打動了東門慶,他對島津家對自己的侵犯本來就不滿,何況一山不容二虎!若讓島津家興起,以他們的本土優勢,不出數年只怕就會對慶華祥的利益造成巨大威脅,一旦主強客弱,將如唐秀吉所說,慶華祥的經營都可能變成為人作嫁,以後東門慶要來九州做生意都得看島津貴久的臉色了。

可是要以強硬手段對付島津家嘛,東門慶幾重顧慮:第一是顧慮日本大名的反應;第二是顧慮王直的反應;第三是顧慮其他武裝華商的反應;第四是顧慮在日佛朗機人的反應。

這些人若是能支持東門慶用兵,那麼慶華祥不僅能在戰時得到強援,而且戰後也無後患;但這些人如果反對,那麼慶華祥在開戰時將會受到掣肘,而且就算戰勝,局面也可能演變得不可收拾:日本大名可能群起而攻慶華祥;王直若感到自己的地位受到威脅,可能會給東門慶小鞋穿;其他東海華商成分複雜,若在這件事情上沒有得到利益,會有什麼樣的動態更是難以預料;而佛朗機人若擔心華商勢力坐大,為防止自己被過分邊緣化也可能會採取倒向倭人、抑制華人的策略。

戴天籌聽了東門慶的這些顧慮,頷首稱是,東門慶向他問計,戴天籌卻道:「你說了這麼多的顧慮,卻還是決定要打,可見已經成竹在胸,心中既有主意,又何必問我?其實我倒很有興趣知道你打算怎麼辦。」

東門慶笑了笑,算是默認了戴天籌的判斷,其實此事他早有一套想法,這時也不怕戴天籌問,道:「要打島津家,困難是有的,可未必沒法子解決。王叔叔器量不算狹小,又要在眾華商面前維持他領袖群倫、愛護鄉黨的形象,料來不會為了打壓我去幫島津家。我們辦這件事時若能把握好分寸,尊之以禮,讓之以利,應該可以延緩我與他之間的矛盾,爭取他在這件事情上支持我們。」

戴天籌道:「你若肯讓利給他,那事情多半能成,不過他的根基本來就比你深厚,若你再有意讓利,小心辛辛苦苦打了勝仗,卻被你的王叔叔撿了便宜。」

東門慶道:「要他支持我們,不讓點利給他如何能夠?」

戴天籌問:「其他華商呢?」

東門慶道:「他們中已有部分人是肯定會支持我們的,比如光頭叔叔、徐惟學、徐元亮。有部分人是肯定不會支持我們的,比如洪迪珍,王清溪。咱們只要再綁架一部分中間派,再加上王叔叔的默許,就能造成全體華商團結起來的氣勢!」

戴天籌哦了一聲,不置可否。

東門慶又道:「至於佛朗機人,他們萬里遠來,主要的目的還是為錢,而且是希望以最低的風險和最小的代價來獲得最大的利潤,只要能滿足他們這一點,一個地方是華人做主還是倭人做主對他們來說並無區別,瞅準了這一點,還是有可能將他們爭取過來的。因此我的顧慮中最難的,其實還是如何既打壓了島津家,又不引起日本豪族的過分反應。我的想法是:暗中聯合與島津家有利益衝突的豪族,比如日向肝付家、豐後大友家,這樣來避免和所有倭人對立,跟著或假途滅虢,或驅狼吞虎,或借刀殺人──然後與他們平分瓜分島津家之後的利益。先生,你覺得我這想法如何?」說到此處面有得色,斜瞅著戴天籌,希望他稱讚自己。

「好,好,很好!」戴天籌嘖嘖稱讚著,道:「只是有些可惜。」

「可惜?」東門慶忙道:「是不是這個大略之中還有什麼破綻?」

「不是有破綻。」戴天籌道:「而是少了一個前提。」

東門慶雖與他默契,但這時也猜不出他要說什麼,便問是什麼前提,戴天籌道:「如果你是松浦慶,或者是龍造寺賴之,或者是大內某某,這個方略大致上就行得了,可惜你不是。慶官,還記得你上次打敗龍造寺家之後的事情嗎?我一直想問你,當時你為什麼在大勝之後不趕盡殺絕卻要立孤,為什麼不乘著大勝狠刮一筆,是因為你的仁與廉?」

「仁廉個屁!」東門慶道:「我也是沒辦法。上次我打贏了肥前一戰,其實有些靠運氣,一是使用火器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二是龍造寺家的力量比較薄弱,後來我雖然打贏了,可那種勝利卻如同站在懸崖邊上,再往前一步就得粉身碎骨!」

戴天籌道:「這麼說來,你棄嫌立孤、無利而退,都不是因為你的仁廉而是因為你在害怕了,可你在害怕什麼呢?」

東門慶道:「我害怕他們會聯手攻我。」

戴天籌問:「為什麼你認為他們會聯手攻你?」東門慶為之默然,戴天籌道:「這個問題,實際上你已經想到了,所以才會擔心攻擊島津家會引起群倭的過分反應。只是你雖然想到,卻還沒想得足夠透徹!其實這件事情要點明白也非常簡單!一句話:在眾倭眼裡,我們乃是一個外族!對吧?」

東門慶沉默了好半晌,太息道:「是。我確實擔心這個。」

戴天籌道:「這件事情雖然敏感,但絕不能迴避,而且在制定策略的時候,需將此事作為前提條件加以考慮。有很多的計謀,本族用得,外族未必用得!東瀛不似南洋一些蠻荒之島,他們的自立之心已頗為強烈了。肝付家、大友家等和島津家雖有矛盾,但一旦涉及到外族入侵之事,聯合起來共禦外侮的可能性便很大!至於你想聯合大部分華商,造成一致對外的氣勢,那更會加劇倭人的危機感!甚至可能引發倭人之激烈排外!可見你的想法之中有自相矛盾之處!」

東門慶輕輕啊了一聲,便如自己心中的某處隱憂被戴天籌捅穿了,心道:「不錯!」

戴天籌道:「如今在日本的華商力量雖不弱,但寄居於平戶、五島,背後就是大海,沒有足夠強大的後方作持久戰,是不可能橫掃九州、征服東瀛的,否則不用等你起意,王五峰早就把事情做了!因此只要華商的力量尚不足以確保必勝,華倭之間的界限就必須保持某種混沌狀態,不能涇渭分明,你要對付島津家,出師之名不可造成以華攻倭之象,應該避實就虛,將一部分日本人、佛郎機人都拉入你的陣營中來,也不必阻止部分華商加入島津家的陣營,讓九州的民族界限越模糊越好,最好是將衝突納入商戰,遠離政治與民族,若東瀛三島的豪族認為你是在與島津家爭逐蠅頭之利,那樣你就有可能在東瀛本土獲得所需要的補給,進退的餘裕就會大得多了。其它的謀略、戰術,才有可能在這個基礎上展開。」

東門慶聽得心頭大暢,心想:「看來我畢竟還沒有他老辣!要趕上他,還得再加磨礪。」因問道:「那如何將此事納入商戰呢?」

戴天籌撫了撫鬚,東門慶只道又將有出人意料之奇謀從他口中道出,誰知戴天籌說的卻是:「那就是你要考慮的事情了!」

東門慶一愕,隨即一笑,亦不以為意,便盤算著如何宣傳,如何打仗,越想越順,心中忽冒出一個念頭來,道:「要是有一天我能取得一個補給的大後方,那時又該如何對待倭人?」

戴天籌聽到他這句話,頗感訝異,看了他兩眼,眼中露出真正的讚賞之色,道:「若真有那麼一天,恐怕你就不是一個尋常商人,而是能代表華夏的大人物了!」

東門慶問:「那麼能代表華夏的大人物,又將如何對待群倭呢?」

戴天籌嘆道:「這個問題,太大,太遠了……」雖然如此,他卻似已被東門慶勾起了興致,並無停頓下來的意思:「華夏曆朝歷代,力量強弱不同,如何對待四夷的選擇也不同,選對了立場的,天下必興,選錯了,社稷淪亡!如果是對南洋諸未開化之島還好,但對已有史統的東瀛、朝鮮則要麻煩得多!幸而倭人學唐音、用漢字,文同種近,若以威權輔之以教化,數代之後,可望有成。當然,這是牽涉到數百年的國策,本非你我今日所當議,更非此戰所能完成。但對付島津家的方略,其實亦屬於這個國策的一小部分。」

東門慶聽說,又問這國策的整體詳情,戴天籌道:「中華之待四夷,大體而言,其策有唐宋兩類,此兩種國策均非我本人所發明,而是歷代賢相良將智慧之所聚,即便如此,仍不能保證必勝。兩種國策各有所長,亦各有所短,如何運用,存乎一心,或成或敗,除了盡人事之外,還要看老天爺是否成全。

「先說宋策。天下萬國萬族,絕無一國族能確保自己千萬年常佔上風,也絕無任何一種制度能確保國家與民族千萬年只盛不衰,希望自己的國族有強無弱,數十年數百年或者可能,若想千萬年皆如此那是做夢!國家與民族之強弱盛衰,有如潮起潮落,乃是必然之勢。故,凡夷人勢大,華夏式微時,則以保全道統為要務,此時夷夏之防必嚴,因其嚴,故能令人民即使在逆境中乃至亡國之後仍不忘祖宗,不忘史統,以待時移世易,鳳凰重生!此為宋策之偉大處,吾華夏之所以不滅,實在於此。然宋策亦有不足之處:因其保守,故易於畏縮,因其嚴防,故民族之間必生隔閡,隔閡一生,則難以外拓了。」

東門慶問:「宋策既是守,則唐策則為攻了?」

戴天籌微笑道:「不叫攻,叫大同!天生萬族同為人,所謂國者族者宗者教者,皆是後天形成,並非先天便有。故戰國諸子倡議萬邦大同,天下為一──天下者,非某朝某代之疆域,而是蒼天所覆之土地!吾華夏勢大時,執政者當以弘揚道統為己任,以極開闊、極無私之胸襟,破萬邦國界,納萬族之民,取四海之文明混而為一,成大一統!此為我中華龍騰九天之時!亦國家最輝煌、國人最尊嚴而世界共享其福蔭之時代。然天下大同乃最高理想,萬族華化非朝夕可成之現實,若執理想之一端而不顧現實之情況,為求一統之虛名,而以華夏血乳哺域內未化之民,則是本末倒置,有以夷變夏之憂──此為唐策常有之弊。」

東門慶道:「然則對付群倭,當遵循唐策,還是用宋策?」

戴天籌反問道:「你說呢?」不待他回答,戴天籌已道:「力能外拓、我能主動而用宋策倡嚴防者為蠢蠹愚豬!國力萎縮、我為被動而用唐策倡國族無疆界者為華奸國賊!我們雖為士大夫所不容,但仍是華夏力量之外延,若中華已是主動,自然當用唐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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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三章 臥榻之側

對明貿易乃是東海第一大利!

九州一島,港灣眾多,沿海豪族無不盯著這塊肥肉,打破了頭也要從中分一杯羹!薩摩島津家乃是九州西南強藩,無論地理位置還是港灣優勢都不在肥前松浦家之下,論家族實力則遠遠過之。在對明走私貿易上,島津家涉足的時間也甚早,當年王直的座船就曾被風吹偏到達種子島,此後便與島津家有了或直接或簡介的聯繫。

可是慶華祥卻從一開始就奔北九州去,且在那裡紮了根。當東門慶尚弱小時,島津家對之不入薩摩也不甚惋惜,及東門慶肥前大捷,威震九州,島津家才知他不是尋常華商可比,等到東門慶周遊日本列國,驅車上洛,結交公卿,經營界鎮,數月之間商脈通達日本各地,島津家才為錯過了東門慶而扼腕。

王直在九州的生意,本是南北兼有,東門慶進入平戶後屢有動作,把整個北九州的市場都炒熱了。錢往熱處流,集中在北部的資金、貨物多了,分流到南部的就少了,因此島津家的人對慶華祥便產生了敵意!只是東門慶在時他們不敢妄動,等東門慶一回大明,島津家馬上就在九州島西南端築起了坊津水寨,在慶華祥剛剛開闢的從平戶到界鎮的外海航路上安了一顆釘子。

杜國清一開始還不知道形勢已變,繼續派遣船隻走外海航道與崔光南往來,結果船隻到達坊津寨附近時竟被島津家給俘走了!

崔光南獲悉此訊息後,趕緊派遣使者前往薩摩交涉,島津家的家督島津貴久倒也客氣,先將俘獲的水手交還,又許諾說可以交出船隻貨物,但要慶華祥答應三個條件。

東門慶聽到這裡,問:「哪三個條件?」

崔光南道:「第一個條件是要我們補買這段水路的水道航標。」

東門慶哼了一聲,又問第二個。

崔光南道:「第二個條件,是要每年向島津家繳納獻金。」

東門慶聽了哈哈一笑,唐秀吉等聽笑聲中透著寒意,都想:「總舶主有些火了!」

崔光南又道:「這前兩個條件也算了,但這第三個條件卻委實過分!島津貴久竟要我們將在平戶的據點移到薩摩!」前兩個條件都只是要錢,若只是這樣,崔光南多半還會和島津家委蛇,以待東門慶回來再作處理,但這第三個條件卻是觸及到慶華祥在北九州的利益根本!崔光南如何敢代東門慶答應?他估摸著以東門慶的性子,聽說此事後多半沒好脾氣,為避免殃及自己,對島津家時連放低姿態都不敢,寧可選擇多費點錢走瀨戶內海水路,也不敢墮了慶華祥的威風。

東門慶聽完了這三個條件,臉色轉歸平靜,目光環掃一週,見屋內儘是重臣與心腹,說道:「大家議議,這事應該如何?」

吳平道:「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先擱著。」

唐秀吉眼珠轉了兩圈,不說話,於不辭見東門慶神色不善,李榮久躍躍欲試,擔心他們一念之差又要打仗,趕緊道:「依我看,島津家也不是完全不講道理,對我們的人也沒留難,可見他們也並不是要和我們為敵。我看我們還是先派人與他們交涉著看看,商量個雙方都能接受的主意來,大家和氣生財,以和為貴。」

他說完了這話後,李榮久等便坐穩了下來,不再說話,東門慶對崔光南杜國清道:「光南,國清,你們倆是留在日本的,對此地發生之事最為清楚,你們覺得應該如何?」

杜國清來日本較早,那時華商在日勢力上小,對本地豪族忌憚較深,這種記憶至今留存,便道:「商務總長的話甚有道理。買賣的事,從來都是漫天討價就地還錢。我看島津家提出這三個條件來,也並非不能鬆動的。再則滿九州的大名豪族,對總舶主的威名素來憚服,聽說當家的來到日本,島津家的口氣一定會更柔軟。所以我的意思,也是先派遣使者,試探試探對方的底線。最好是能商量出個雙方都能接受的條款來,那就兩全其美了。」

崔光南在廣昌平上就認識東門慶了,廣昌平時期的賭債事件、綁票事件,石壇寨時期的虎口拔牙,長島圓島時期的大破佛朗機,他都是親身見識,眼看東門慶性子越來越堅忍,手段越來越老辣,就猜他在手段上可能會圓柔,但在方向上必然強硬!便道:「我卻不這麼認為!咱們在北九州暢行無阻,在山口、京都、界鎮做起生意來也是事事通順,靠的是什麼?還不是當家的威風?若是在這件事情上服軟服低,折了威風,只怕會被人連帶著看不起!我們若讓薩摩島津家收了錢,那麼大隅肝付家、日向伊東家、豐後大友家一定跟風,以及土佐、記伊的豪族也定都來欺索,那時我們是給,還是不給?一旦被人看輕,商號的事情也會變得難以開展,那時只怕會得不償失!」

於不辭不悅道:「按你的意思,難道就該打?崔兄,咱們來日本是求財來著,不是求威風來著。做生意的,哪能沒有服軟服低的時候?哪能時時威風佔盡的?你說什麼得不償失,那是上次肥前一戰的錢不是你來理!現在事情過去了,這裡又都是自己人,我不怕告訴你,當時肥前一戰雖然打出了威風,事後的財政危機卻差點把我們整個慶華祥都搞垮了!打仗的事情,能免則免,能通過談判做成的事,何必一定要打仗?為了威風丟了錢,那才是得不償失呢!」

杜國清道:「是啊!島津家如今已經統一了薩摩,勢力比龍造寺家來攻打我們時強多了!真要打時,勝敗暫且不說,至少這筆軍費只怕得翻倍!」

安東尼也道:「我也不讚成打仗。一場仗打起來,浪費錢倒還是小事,但人命關天!死人總歸不是好事。無論是敵人還是我們自己人,能避免傷亡,最好還是避免的好。」

兩派觀點一擺出,李榮久、陳百夫、周大富、沈偉等或支持開戰,或支持談判,或認為先談後戰,或認為先戰後談,各有各的道理。說到後來,倒是傾向於談判的聲音大一些。

東門慶見唐秀吉一直不說話,便問他:「你沒意見?」

唐秀吉輕輕咳嗽了一聲,問杜國清道:「老杜,你覺得我們在平戶的基業能動嗎?」

杜國清道:「當然不能動!」平戶的店面是他經營起來的,是他在慶華祥內部的立身之本,無論是為慶華祥考慮還是為自己考慮,他都不容此事發生。

唐秀吉又問:「那我們若不答應將在平戶的據點南移,島津貴久肯答應和我們談判嗎?」

杜國清想了一下道:「其實也不一定要整個兒南移,咱們可以考慮在薩摩再設一個據點。」

於不辭道:「不錯,這是個好主意。」

唐秀吉一聽,冷笑道:「好主意?這是個爛主意!」

於不辭問:「為何?」

唐秀吉道:「其實島津家的這三個條件,前兩個都不打緊,最後這個才是要害!他們之所以要爭取我們的據點南下,就是希望薩摩能代替平戶,成為九州的中心!九州地方不大,容不下兩個中心,咱們也沒功夫為了區區一個九州就來回跑。所以我料島津家就算肯答應前兩個條件都免了,在這一塊也是不肯讓步的。」

於不辭道:「其實若是薩摩比平戶更好,未來將中心慢慢往那邊移也無所謂。」

杜國清一聽這話有些不樂意了,唐秀吉冷笑道:「咱們是越洋遠來的客軍,又不是一年到頭都呆在日本,不能自保時,就得找個強主來依靠,如今能夠自保,無需求人,自然是要找個弱主來共處!松浦家勢力小,我們離開個幾個月,也不怕他亂來,島津家的勢力大,族內豪傑又多,我們若將據點移到薩摩去,而又沒法制住他們的話,那麼不用多久,我們的據點,就變成島津家的據點了!這麼久的經營都會變成為他人做嫁衣!」

於不辭道:「那你的意思,是要打了?」

「不一定要打。」唐秀吉轉頭對東門慶道:「但島津家的氣焰,一定要壓一壓,否則一定會威脅到我們在九州的利益!」

東門慶反問:「你認為該怎麼壓?」

唐秀吉沉吟了片刻,道:「那還是只有打了。」

東門慶問:「打得過麼?」

唐秀吉道:「總舶主的話,一定打得過!」

東門慶呸了一聲,道:「沒用的馬屁別亂拍!」

於不辭叫道:「當家的!唐秀吉的分析只是貌似有理而已!你千萬要慎重!」

安東尼也道:「是啊總舶主,戰爭不可輕啟啊!」

「好了好了,知道了。」東門慶道:「其實我也不想一到日本就打仗,畢竟我們是來賺錢的,賠錢的戰爭,打來做什麼?何況還不一定打得贏。」

他這句話出口,便算是給這場討論定調了,唐秀吉不免有些失望,於不辭安東尼等則大喜,東門慶道:「我們上回借了日本人不少錢,多虧媽祖保佑,順利將貨運回來了,得趕緊將貨發給人家,要是耽誤了,那些下單的豪族會扒了我們的皮,這是當前第一要緊的事,這件事不辭你抓緊些,儘量別出差錯。島津家的事,就先擱著吧。國清,你派個使者去薩摩交涉,看看他們的底線究竟為何。」

其他人卻便都沒安排任務,散會後,戴天籌獨留,問東門慶道:「慶官,你真不想打?」

東門慶看了戴天籌一眼,笑道:「還是瞞不過先生。我不是不想打,只是有些顧慮。所以不敢打!」

戴天籌哦了一聲,微笑道:「你有哪些顧慮?說來與我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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