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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36:52

《閨秀本賢良(卷一)》作者:棠挽

項瑤沒想到她竟有機會重生回到出嫁前,
最愛的夫君和最疼的妹妹才是彼此真愛,就她傻傻不知道,
前世的自己實在太可笑,今生別想她再著這對狗男女的道!

於是她使計讓剽竊她詩詞的妹妹在宴會上出醜,
更在那無良的王爺夫君爭大位的路上頻頻添堵,
哼哼,將他們整得雞飛狗跳就是日子最好的調劑,

只是她什麼都算到了卻沒防到這輩子的意外,
外出上香遭人迷暈意圖拐賣,所幸她的好運還未用盡,
被正在追查歹人的定遠將軍宋弘璟給救了性命,
可她明明與他兩輩子都沒交集,他卻一副認識自己的模樣,

在她假裝問他姓名時更反問她一句──“你不記得了?”
想起上輩子他曾在自己靈堂前跪守三日……
呃啊,這該不會是老天爺讓她重生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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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1-1 17:50:24


    淩漱宮內,中間置著的鎦金暖爐薄煙繚繞,熏騰得屋裡藥味愈發濃重。項瑤身著白色中衣坐在桌旁,倒了杯茶水喝。

    “縣主您怎麼下床了!”專留在淩漱宮侍候項瑤的小宮娥墨蘭捧著熏好的衣物進門瞧見,登時快了兩步,“您要喝水支喚奴婢一聲就是了。”

    項瑤阻了她要扶自己回去的動作,“在床上躺了幾日難熬得很,只是傷在肩膀,不礙的。”

    “這……”墨蘭咬唇,極是為難。

    “你這不是為難她麼,傷患就該好好在床上躺著。”眉眼柔豔,梳著婦人髮髻的項青妤此時走了進來,睨著她的目光亦是隱著不贊同。

    項瑤揚了笑臉,頗是驚喜,“姐姐怎麼來了?”

    “來瞧瞧你怎麼不顧死活。”項青妤走到她身旁落了座兒,沒甚好語氣道。目光看向她那傷處,那日兇險景象依舊讓她發楚。

    “好姐姐,我傷好得差不多,用不了兩日就能回去,讓我娘別擔心。”項瑤忙是討好。

    “你還曉得嬸娘會擔心,有你這麼不惜命的麼!”項青妤又氣又心疼的,可瞧著她一副我有錯我認罪的乖順模樣,在那略顯蒼白的面頰上轉了一圈只得無奈歎聲道,“得虧宋將軍這幾日把你的消息帶回府裡,嬸娘才不至於急昏過去。”

    項瑤聞言想到那個天天來報導陪她卻不肯說話的,半斂了眸子,心底暗歎,半昏迷間他說的話還模糊記著,宋將軍懲罰自個倒更像是懲罰她的,憋悶死她了。

    瞧著她臉上多變神色,項青妤輕佻秀眉,“宋將軍今個怎麼沒來?”

    “……大概是生我氣了罷?”

    項青妤睨著她,似是在問你又怎麼招惹了。

    項瑤有點不怎麼想說,怕說了被項青妤笑自個蠢,昨兒個她正好藉著畫兒塗鴉洩憤,就被宋弘璟撞了個正著,某人意味深長地看了自己作孽的右手一眼,冷笑一聲,拿著畫紙拂袖離去,連讓自個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你活該。”傷患就該有傷患的樣子,那麼活潑作甚!

    “……”項瑤托腮憂傷,她替景元帝擋的那一爪子自己事先有分寸把握,傷得並不打緊,只是瞧著駭人了些,唯獨沒料到那傷口會感染險些命懸一線,若是知道,她定是不會那麼做的。

    經這麼一打岔,項青妤總覺得好像忘了什麼事兒,隨即想起懷裡揣著的那封信,拿了出來,“今個送到你苑子裡的,正好我要來就給帶了過來,你瞧瞧。”

    信封上一字未落,項瑤接過拆開,瞧著那清秀字跡一下認了出來,臉上浮起笑意,“是秀綾姑姑。”

    說罷,把信紙挪了過去一塊兒瞧,信上道她一切安好,如今人在江陵,過陣子就回京城。

    “江陵——姑姑怎的去了那兒?”項青妤不解。

    項瑤卻是清楚的,秀綾姑姑千等萬等的人就是她在將軍府門口撞見的靖南王,聽宋弘璟道那位靖南王時常這個時候入京似是來看望什麼人,卻又從沒見過他要看望的人過,項瑤合著就是當年他失約的時段。

    果然,秀綾姑姑那封信一出,那人就著急忙慌的趕去,心中並不是沒有姑姑,江陵是他的老家,亦是當時允諾姑姑要帶她去看風景的地兒,如此,二人必是圓滿了。

    “山清水秀的好地方。”項瑤彎起唇角,沖項青妤笑笑,眼兒彎彎,盛著滿滿的喜悅之情。

    項青妤頷首,得知秀綾姑姑要回來亦是高興,當她是出去散心。隨手捏起桌上碟子裡的一塊栗子糕,蒸熟的江米上鋪滿整顆栗子,上面用切成小菱角形的京糕片和細青梅絲拼成圖案,澆了層用白糖和糖桂花熬成的糖汁,垂掛其上,甚是誘人。

    只輕咬一口,便叫那鬆軟細膩驚豔,亮了眸子。項瑤推了推另一碟色如紅玉的藕米分桂花涼糕,配上一大盅奶白濃郁的杏汁燕窩。“姐姐喜歡就多吃點。”

    項青妤聞言止了動作,面上露了一絲糾結神色,將第二塊栗子糕擱了回去,伸手摸上自己的腰腹,“不能再吃了。”隨即頗是苦悶,“都圓潤一圈了。”

    項瑤瞧著噗嗤笑了出聲,狩獵宴上她可瞧見三皇子那疼人的架勢,也難怪姐姐有那煩惱了。

    “皇上這般費心的,怎麼也不見你長點肉。”項青妤瞧著她那尖瘦下巴,才七八天的功夫,怎麼瘦了那麼多。

    項瑤扯了扯嘴角,視線掠過那些糕點,語調無波無瀾道,“這是德妃娘娘送來的。”

    項青妤怔住,定定與她對視,瞧見了她眼底暗色。“德妃……娘娘?”

    項瑤輕拈起一塊栗子糕,“這般好意的,真叫人惶恐呐。”

    項青妤凝著她的目光泛起憂色,景元帝帶人回宮的舉動細說起來仍是有不當之處,經顧玄胤稍稍點撥,她才明瞭,而德妃此舉意圖也就甚是清楚了。若說顧玄曄是溫潤如玉,那顧玄廷便似名匠打造的寶劍,匠心有餘,然戾氣太重,實非……

    “那宋將軍……”

    項青妤那問話在瞥見門口進來的人時戛然而止,女子身著淡紫色對襟連衣裙,繡著連珠團花錦紋,襯著月白微米分色睡蓮短腰襦,腰間用一條集萃山淡藍軟紗輕輕挽住,端的是淡雅大方。

    “長平公主金安。”項瑤與項青妤一同起身行禮。

    長平走近攙起項瑤,“快起,項姑娘身上還帶著傷,怎的下床了?”語罷,略是責怪地睨向後頭侍立著的墨蘭,透著不快。

    “已經好很多了,是我自個待不住。”項瑤恭謹回道,替墨蘭解圍。相處幾日,她是真心喜歡這個話不多甚至帶點傻氣的丫頭。

    長平收回視線,噙著和善笑意道,“本宮就是過來瞧瞧姑娘,不必如此拘禮。”

    項瑤雖心裡詫異這位大公主的造訪,承得是與淑妃娘娘一致的端莊舒雅,記起她在狩獵那日對宋弘璟的那句評價,心生好感,見她並不端著架子,隨意扯著話題聊開,頗是相投,便也放開了。

    聽著項家倆姐妹道起宮外廟會趣事,長平作了傾聽狀,似是嚮往,目光停留在項瑤身上,實則暗作打量。

    “謝皇上美意,只是臣心中已有摯愛,無論其他人有多貌美賢德,唯有辜負。”

    殿內回蕩出的清冷聲音,仿若玉石相擊,叩在她的心扉上,未再踏入,一折身,才來了這處。

    “公主,可是項瑤的臉花了?”項瑤摸著臉頰問向看著自己出神了的長平道,煞是不明。

    長平扯回思緒,嘴角露了一抹莞爾,“難怪世人皆道項家有女,宛若美玉,光華流轉,一如明珠生暈,叫人癡看。”

    “公主莫要打趣了。”項瑤睨著她眉眼刻意作的一絲令人討厭不起的輕佻,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被一女子調戲。

    三人笑鬧,和樂融融的氛圍裡,長平匿了眼底眸光。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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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1-1 17:50:09


    血色褪盡的紅唇費力地開闔,抵不住倦意襲來,卻仍是想對他說——對不起。

    意識迷糊中,一道尖細嗓子高呼起駕回宮,熙攘聲音中依稀聽到有人道皆是受傷,一個送回王府,一個卻要帶回宮中,當中差別立顯無疑,這位縣主還真是甚得景元帝看重。

    偌大的宮殿內,冷凝的氣氛幾乎降到冰點。景元帝身著祥雲龍袍,臉色晦沈如海。燈火通明中,底下跪著十數名御醫俱是瑟瑟發抖。

    “皇上,項姑娘外傷不輕,肺氣內阻,加之傷口感染才會高燒不退,臣等已經盡力,若是不能熬過今夜……”後面的話,張太醫瞧著景元帝的面色不敢再說下去,戰戰兢兢地垂下腦袋。

    床榻上躺著的女子額際不斷滲出細密汗珠,姣好面龐因發燒泛著潮紅,似是難忍疼痛般緊蹙秀眉。宮娥拿濕帕子不斷更替她額頭上敷著的那塊,受一旁站著的景元帝影響,手都是抖著的。

    良久,景元帝的目光才從項瑤面上移開,沈沈落在跪著的御醫身上,再開口嗓音顯了一絲沙啞,殺意湧現,“她活著,你們就能活著,出去。”

    一眾太醫抹著汗順從退出去,還有人險些絆倒在門口,一陣悉索聲後殿內又恢復了寂靜。

    “你們也都退下。”景元帝坐在床沿上,頭也未抬道。

    “是。”宮娥們應聲,魚貫而出。

    忽然響起的腳步聲惹得景元帝擰眉,面色不虞,“不是說了都出去。”

    “皇上。”

    女子婉柔的聲音傳來,內官急匆匆地跟了進來,扶了扶帽,貌似方才被什麼給耽擱,暗瞟了一眼德妃娘娘,跪著垂首道,“……老奴沒攔住。”

    景元帝回首瞧見來人,神色稍緩,出聲遣退了內官,睨向她手裡端著的,“愛妃怎麼來了。”

    “臣妾聽聞皇上未用晚膳,特意讓禦膳房做了粥點,皇上用一些罷。”德妃柔柔勸道,目光不自覺溜向了床上躺著的項瑤,心中暗忖確是承了雲安的好樣貌,難怪聖上……思及此,不由神色一頓,“玄廷在外身上時常帶傷,特意交予臣妾這生肌膏,道是對項姑娘背上的傷有用。”

    景元帝微微扯動了下嘴角,卻沒能勾得起笑意,“倒是有心。”言罷,眼神又不自覺落在了昏迷中的項瑤身上,不掩憂心。

    德妃見狀,將粥點輕輕擱在了桌上,留了藥膏在一旁,識趣退下了。寂寂晚風,吹拂絳色雲錦羅裙,檀木宮燈將她的影子拖在地上長長一道。

    後宮佳麗三千,卻始終比不上那人心頭白月光。然比起陳皇后,她更懂男人心思,更知道如何對付景元帝這樣的男人,將那一絲嫉妒藏了心底,沒有什麼比她的玄廷登上大統更重要,陳皇后忍不了的她能忍,甚至,更願促成。

    扶了扶鬢角烏絲,拂袖離開。

    淩漱宮內,燭火躍動,將四周陳設照得清清楚楚,景元帝的目光掠過,每一處都是照著那人喜好打造的,可這殿從未迎來過它的主人……

    床上的項瑤驀然低低出聲,臉上顯了焦急神色,景元帝自回憶中被驟然驚醒,湊近稍許,多聽幾遍才聽清楚那喃喃喚著的是弘璟二字,眼底浮起複雜神色。仿若十幾年前,少女坐于紫藤花架前一筆一劃甚是認真地描摹心上人的名字,那一紙被風吹起,落了他腳邊,他看著那三字時的複雜心緒再度席捲。

    “臣參見皇上。”

    與此同時,項瑤口中喚著的那人站在了殿內,恭聲請安。

    燭火投下的柔光使得那人一半俊顏融於陰影,裹雜著外頭攜來的一縷寒意,但聽那聲音無甚起伏道,“太后請皇上去慈甯宮一敘。”

    景元帝睨向來人,無法從那張毫無波瀾的臉上看出什麼端倪,秉持著謙恭有禮,挑不出錯來。皇姐的孩子,越來越相似的影子……景元帝呼吸驀地一窒,起身同他頷首而過,只那背影裡多少還是顯了一絲倉皇。

    宋弘璟無心其他,目光自進門的那刹便落在榻上之人的臉上,似乎被夢魘籠罩,微微蜷縮著,在聽清楚她無意識念著的名字時,黑色幽深的瞳孔驀然緊縮,步調微沈地走近了床榻。

    目光從她臉上轉移到了她的肩膀,隱隱可見血跡,不由愈發深沈。白天項瑤受傷的一幕始終浮現眼前,心底湧起阻不了的無力感,他自以為能護她安穩,不叫她受一點傷害,可她還是在自己面前險些喪命,即便那是她選擇。

    亦是她不足以信任自己。

    “……弘……弘璟……不要哭……”項瑤的眸子緊緊閉著,極是費力地逐字道。

    下一瞬那雙眸子毫無預警地睜開,似乎是在辨認床前站著的人,片刻後嘴角牽起笑意,定定看著他道,“我還活著……不要哭。”

    幾個字說得頗是乾澀吃力,然注視他的眸子裡卻漾開清淺水光,仿若是在告訴他自己沒事。

    宋弘璟在她費力抬起手臂時俯下身子握住,那手卻是努力夠著自己的臉頰,一遍一遍抹著自己眼瞼下方並未有過的眼淚,令他不自禁有種錯覺,回到自險些命喪匈奴後就時常糾纏的那個夢裡。

    夢裡他一身金盔鐵甲,馳騁沙場,大退薑奴,帶著鮮血與榮耀而歸,卻在入城之時聽到家將稟報,藺王妃身死,他看著自己攥著韁繩的手勒出血紅,一扯馬韁在眾人迎接的歡呼聲中直直往王府奔去,入目的是白綾遮門,素縞裹身,他推門而入,靈堂一口黑黝黝的棺材旁顧夫人哭得昏厥過去,他一步步走近,記憶中始終明豔的身影褪了色般靜靜躺在裡面。

    他來遲了,這想法甫一浮現,便是一陣癡癡苦笑,他是遲了一輩子。

    靈堂前,跪守三日,什麼禮數綱常,什麼入宮覲見,統統拋諸在腦後,那一刻他仿若覺得自己已經死了。

    項瑤執著的動作,奇跡地與那副畫面融成一體,宋弘璟有一瞬恍惚,每次夢醒之後久久不散的撕心裂肺感被撫平一絲。

    宋弘璟凝著人,握著她的手擱在了胸口,夢裡自己原以為她得償所願嫁得如意郎君,成全祝福卻換來如此結局,每每夢醒,心痛欲絕之餘更是懊惱不該行那決定。

    所幸,那也只是個夢。

    宋弘璟俯身挨著,近乎低喃,“今生只求汝心,為吾妻。”

    項瑤闔上的雙眸有眼淚自眼角滑落,沾濕枕巾。

    月影橫斜,琉璃瓦折射清輝,幽幽小徑上宮人提著八角菱花宮燈在前頭引路,留意到身側主子停滯的步子,亦是停下來靜靜侍候著。

    景元帝面向淩漱宮的方向負手而立,眼眸沈沈,耳畔回蕩著慈甯宮裡的對話,執念已成,又豈是說消就能消的,嘴角輕勾,露了自嘲苦笑。

    他當年已退了一步,這一步不想再退,然到底是為了孩子,還是為了自己的私心,也只有他自己知曉了。

    “皇上,夜裡風大,這風口的容易受涼,是回寢殿還是去淩漱宮?”跟了景元帝數十載的高公公見皇上出神已久,恭聲打斷詢問道。

    良久,就在高公公以為景元帝不會回答時,聽到了裹雜在冷風中的回罷二字,低低的,攜著一絲複雜悵然。

    一夜雨卷西風,吹落庭前金桂,零零落落散了一地,天光暗沈,低濕的雲層厚重鋪疊,止了片刻的雨勢複又淅淅瀝瀝落下,於簷下積聚起細密雨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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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1-1 17:49:55


    怎麼又是她——

    “本王無礙。你過會挑個箭術精準的去五弟身邊,免得下回不止朝著本王射偏。”說著話,解下了手腕上的護臂,隨手拋給了跟在後頭的侍從。

    項瑤認出來人,眸光微沈,前世顧玄曄最得力的幹將,左膀右臂,卻與她極不對付,她總覺得自己上輩子毒婦駡名傳播甚廣有這人一半功勞。思緒扯回,瞥見他馬匹後面拖行的豹子,已近奄奄一息。

    想來這就是他遲來的緣由,顧玄曄英勇擒豹子的故事她聽過,卻沒想到是找的槍手,眺向顧玄曄的目光裡染了幾分明瞭深意。

    顧玄曄亦是瞧見了那豹子,眼瞼微垂,心知後頭的東西已被這二人看去,也不露分毫愧色,反而嘴角銜著抹似笑非笑。

    項瑤隨後同宋弘璟一道離開,回想剛才一幕不由輕輕擰起了眉。

    “是不是嚇壞了?”宋弘璟以為她還心悸剛才的事,停下腳步來溫聲細語地詢問。眉眼沈沈,裡頭攢動的都是關切。

    項瑤卻神色複雜的搖了搖頭,語滯半晌,轉而真摯道:“方才多謝你。”

    宋弘璟悵然歎了口氣,“一個謝字就算了啊?”

    “那你還想怎樣,宋大將軍還要脅恩強逼不成?”項瑤忽然寒了臉挑著眉問,可看著宋弘璟神情一愣,裝著氣惱的話音裡頭還是忍不住透了幾分狡黠的笑味兒。

    “好啊!”宋弘璟知她這會有心思戲弄自己肯定是無礙了,不過眼下人多也只能在她耳畔輕道:“今日這樁暫且記下,將來再讓你……償恩。”

    申初,日頭偏西,眾人滿載而歸,大大小小不一的獵物俱是擺在了營地前,由各家家僕看守。景元帝獵到一頭白虎,龍顏大悅,讓人將那幾斤垂死的白虎架在一旁作是陪襯。

    經過打獵消耗,不免饑渴乏累,宮中侍者早在營前設下條案,蒲團,引人入座,稍後就有粉衣宮娥端著瓜果酒水穿梭其中,一一奉上。

    “今日秋獵,有眾愛卿陪伴,朕心甚悅。四海興興,盛世太平,望眾卿朝堂政事上愈加勤勉,以保大樑江山如這西山獵場一樣,昌盛不息。”景元帝舉起酒盞,朗聲致意。

    眾人聞言皆是舉杯,齊聲道了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景元帝遂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眾人隨從,宮娥複又斟滿,原該退下之際卻倏地跪在了景元帝案前,“皇上,民女要冤情要訴。”

    左右兩側禁衛軍執戟而動,登時就將那名宮娥制住,後者不作反抗,乖順被鉗制,只仰起頭神情悲憤道,“皇上聖明,懇請為江南蘇家滿門三十口人做主!”

    江南蘇家——震驚朝野的私鹽貪汙案,亦是顧玄曄一筆濃重的功績。

    顧玄曄素來溫潤表情出現一絲裂痕,“父皇小心,那人就是行刺兒臣的那名刺客!”

    身旁的安祿聞聲而動,正要舉劍刺向卻被一柄環首刀格擋,見是冷面羅刹宋弘璟略是不明。

    “宋將軍這是何意?”

    “皇上都尚未決定聽與不聽,安侍郎這般,豈不有殺人滅口之嫌。”宋弘璟無甚表情,言語卻引人指向。

    景元帝聞言,略一沈吟,轉向地上跪著的蘇念秋,“有何冤情你先訴來。”

    蘇念秋便將自己所知一五一十道來,今年初,兩淮鹽商要求朝廷增加每年鹽引的發放定額,以滿足市場需求。時任兩淮鹽政的馮吉與父親商議,將此要求上報皇上,卻私下收取鹽商送的五萬兩銀子。後景元帝聽取戶部意見後,同意在不增加當年鹽引定額的基礎上,將次年的定額提前使用,同時要求鹽商對提前使用的鹽引向政府另支付一筆“預提鹽引息銀”。

    鹽商們又向馮吉行賄五萬兩銀子,馮吉同意先支付部分息銀,餘額做欠交處理,以後再結。鹽商接受了這種妥協辦法。後繼的鹽政王政、高恒仍接受賄賂允許欠交息銀,分別貪汙十多萬兩和二十多萬兩銀子,更遑論主使馮吉。

    後馮吉手下嚴闕因分贓不勻一紙奏摺呈遞告發,景元帝派藺王細查,馮吉讓鹽運使蘇競作了替罪羔羊,蘇競冤死獄中,全家三十口一朝喪命,蘇念秋跟隨師傅峨眉道長逃過一劫,入到馮吉家中意欲報仇,馮吉貪生怕死把一切招供,道是受藺王指使,是藺王為儘快破案,才有了菊園刺殺的一幕。

    “一派胡言,蘇競畏罪自殺,供紙上白紙黑字俱已交代清楚,何來冤屈。”顧玄曄視線稍冷,身姿挺拔,完全不畏。

    “是非黑白,自有公斷。鹽運使一職誘惑巨大,家父為自省,私下謄抄帳簿,並作記錄,馮吉為自保亦是提供一本私簿,兩者只要對比,就能知道民女所言不假。”蘇念秋說著就從懷中摸出兩本帳簿,雙手遞上。

    內官得了景元帝示意,匆匆取走呈了上去。

    原先還有些躁動的人群這時亦是安靜了下來,紛紛探頭看,畢竟藺王因著快速偵破案子,雷厲風行的做事風格大獲讚賞還未過去多久,這麼快就被曝隱情,著實打臉。

    景元帝翻看紙頁的唰唰聲中徹底黑沈了臉,顧玄曄依然作了問心無愧狀,只底下垂著的手微微顫抖泄了不穩心緒。項瑤受景元帝照拂,座位離得極近,自然看得一清二楚,目光淡漠掠過顧玄曄,依然是那句老話,眼下的顧玄曄比之三年後的差上許多,修煉並不到家。

    “好一個急功近利,不辨是非的欽差!”景元帝驀然暴喝,手中的帳簿直直摔向顧玄曄,目光中滿是失望。

    顧玄曄竭力穩著撿起,然白紙黑字已作了鐵證,無從狡辯,撲通一聲跪下,“兒臣知錯!一時鬼迷心竅才行的這糊塗事!”本就血色稍少的面龐倏然褪盡,道是輕信馮吉,為儘快破案未仔細核查,是自己疏忽,卻絕不承認是自己主謀。

    景元帝冷眼睨他,沈穩眸子怒意難消,若說之前期望有多大現下失望就有多大,並不置詞。

    顧玄曄心中鬱結,傷上加傷,驀地噗出一口鮮血,倒向地面。眾人皆驚,連景元帝都起了身子,皇后急匆匆地上前半扶起顧玄曄驚慌喚著太醫,在得出鬱結之症的結果後哀戚懇求皇上先行診治,景元帝讓人護送藺王回王府。

    一陣兵荒馬亂後,不復先前和諧氛圍,出了這檔子事,在座的世家王侯皆有些不自在,景元帝自然也沒了心思,起身道是入帳稍事歇息,眾卿家自便,動作帶起椅子在木板上劃出刺耳的支愣聲響,伴著一聲絕望虎嘯,誰也沒料到原已經奄奄一息的白虎會突然發難,伸爪夠向景元帝。

    說時遲那時快,離景元帝頗近,且一直留意的項瑤快速上前以後背抵擋那一爪子,布帛撕裂的聲音伴著女子難忍痛楚的叫聲,場面霎時陷入混亂。

    宋弘璟瞥見項瑤肩膀的傷處,眼底騰起一片猩紅,環首刀起落,白虎的利爪應聲落地,徹底斃命。

    “瑤兒!”景元帝反應過來的一瞬,忙是抱住癱軟了身子的女子,臉上難得露了慌張神色,“太醫,快,傳太醫!”

    項瑤倒在景元帝懷裡,目光卻是凝著宋弘璟的方向,看到他始終站在一尺遠的地方,那雙眸子浸染墨色,滿是複雜,像是在質問她為何要這麼做,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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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N00559922A
王室 | 2019-1-1 17:49:38


    宋弘璟拉開弓弦,“錚”地一聲射中了靶,引來一片叫好,隨之接連中了幾箭,可越到後來,他的失誤越多,還有支箭堪堪地射在了靶子上,略一恍神祇怕就會落空。

    看臺上的人都不由地“咦”了一聲,坐直了身體,神色緊張地注視著校場,宋弘璟可能也感覺到了自己的狀態不好,沒有繼續射下去,而是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幾口,這才開始舉弓張弦,之後的幾箭都射得很好,儘管如此,結果出來仍是排在了第三。

    排在第一的是藺王,二皇子列第二。景元帝的目光一直落在宋弘璟身上,眸中不乏複雜深意。

    另一側的女眷臺上,不同於男子們之間的暗自較量,她們瞧的是那一個個颯爽英姿,哪個俊俏。藺王風頭大盛,看得不少姑娘們芳心大動,宋弘璟雖失了水準,但勝在那謫仙之姿,亦不乏秋波暗送者。

    和安郡主滿心滿眼都是宋弘璟,原以為表哥能奪第一,卻是第三,聽著身旁姑娘們議論比較,免不了意氣爭執,“表哥今個身子不適,狀態不好才落了後的,怎麼就不如了!”

    原本還在議論的人裡,有看不慣和安那驕縱性子的,忍不住故意道,“藺王才是實至名歸,你不服氣也沒用,有本事,你讓宋將軍狀態好點啊。”這話一出,登時惹來不少愛慕藺王的哄笑。

    “你!!”和安氣悶,卻被榮親王夫人拽回了自個身邊,才不至於又起衝突。

    項瑤收回視線,隱著一絲未看上好戲的失望,隨即便聽到一句“掩其鋒芒,慎獨慎行。”女子婉約的聲音自左手邊傳來,項瑤看去,卻是大公主長平,凝著宋弘璟道了那八個字,眸中不掩欣賞之意。

    大抵是察覺了她的視線,回眸,翩然一笑,令人倍生好感。

    隨後內官便宣告狩獵正式開始,侍衛將野獸趕入圍場林子,狩獵便由放圍的地方開始。

    世家勳貴男子莫不挽弓跨馬,馳騁入密林盡興行狩,女眷們也有自己的玩法,有幾個膽兒大的姑娘騎馬小作溜躂。

    項瑤挑了一匹棗紅色的駿馬,她的騎術是顧玄曄牽著手把手教的,上一世跟隨秋獮還獵到過野兔,駕馭起來自是輕鬆,這一世借了項允灃的名頭道是跟他學了點兒,回頭父親追究起來,也就是他挨頓板子的事兒,項瑤不厚道地想道。

    “娘,我也要去。”和安郡主不知何時亦是換了一身勁裝行頭,卻在入口被榮親王夫人拽住。

    “莫要胡鬧,你又不會騎術,萬一摔著怎麼辦。”榮親王夫人忙是順著她脾氣勸道。

    “我可以叫弘璟哥哥教我,他會保護我的。”和安撒嬌。

    這一拉扯擋了後面的道兒,只聽一道女子聲音兌了嚴厲冷然問道,“宋將軍保護皇上安危,難道還要分神照顧你麼?”

    和安下意識要駁斥,卻在瞥見說話那人時癟了聲兒,呐呐喚道,“長平公主。”再不敢造次。

    項瑤瞧著和安吃癟,心裡泛起一絲快意,垂眸掩笑,未過片刻就見景元帝一身明黃勁裝騎馬而來,經過颯爽英姿的項瑤時微作停頓,嚴肅眉眼染上笑意,目光巡過他身旁不遠的皇子們,意有所指道,“項姑娘,可要朕派人保護你?”

    “皇上可莫要小看人了。”項瑤俐落地跨馬而上,少女的聲音有若柳間鶯語,輕俏可人。

    那明媚笑容看呆一眾人等,也令景元帝稍稍失神,掩過一抹悵然,終究是覺出些不同,頷首示意過後揚鞭策馬而去。

    項瑤察覺始終落在自己身上的那抹視線,笑意稍斂,如此高調並非她本意,只是景元帝待她的態度始終讓她有一絲不安,臨行前娘的那番話令她想到此計,明確的告訴那人她與娘親的不同,絕不是他能藉以懷念青蔥往事的。

    更重要的是她還記得上輩子秋獮她未參加,只知道景元帝重傷回宮,太子暫代處理事務,藺王輔政,後景元帝雖愈可傷了元氣,太子繼位,藺王始終佔據大權,這一世重來,項瑤必然要斷了顧玄曄機遇,只是景元帝是如何傷的她不清楚,只能隨行,以伺時機。

    眾人追逐獵物而去,項瑤落在後面,卻並不擔心,有宋弘璟護駕,景元帝自然是安全的,毛球趴在她肩膀上,尾巴自發地圈上她的脖子,給作了圍脖。眼角余光忽然瞥見一叢晃動的灌木裡有灰色影子躍過,登時從描金箭壺裡抽出一隻雕翎箭,繃弦瞄準射去,卻被灰兔靈敏躲過,一蹦一跳地逃竄。

    “沒想到瑤兒騎射的功夫也那麼好。”一道溫潤的聲音自一旁響起,顧玄曄不知何時亦落在了後頭,噙著笑意凝著她,眼裡不掩驚豔。

    項瑤大方沖他一笑,堪堪頷首算作招呼,禮貌地揚起鞭尾揮舞一下,便追著灰兔而去。顧玄曄策馬追趕,林間風聲呼喝,項瑤技不如人,看著與她並駕齊驅的顧玄曄心生惱意,忽然瞥見前方不遠的宋弘璟,宛若見了救星般亮了眸子。

    顧玄曄順著她的視線瞧去,眸色轉黯,不自控地伸手似是要阻止項瑤奔向那人,卻聽得嗤嗤的破空之聲驀然響起,伴著悶鈍聲音,馬兒淒厲的嘶鳴響徹林子,前仰的馬蹄上赫然插著一支箭矢,驟然發足暴動,馬背上的顧玄曄拽不住韁繩被甩落,幸有禁衛軍作了墊壓未成重傷。

    然項瑤的馬兒卻是受驚,不待她勒繩,就突然急嘶一聲,揚起四踢開始瘋狂賓士。

    “瑤兒——”

    “阿瑤——”

    幾乎是同時,宋弘璟躍上身旁白馬,韁繩一拉疾步追去。項瑤死死拽著韁繩,防止自己被顛下去,心中的驚慌在聽到那一聲低沈傳來的莫怕後漸漸平復。

    兩匹馬駒很快並行,宋弘璟縱身騰空,足尖一點馬背飛身落在項瑤的馬匹上,伸手一攬,人便帶著旋轉落了地上,馬兒依舊失控地向前狂奔。

    項瑤牢牢攀住那人肩膀,嗅著清淺熟悉的烏沈香,竟無比心安。

    眾人遙遙看著這一幕,皆是松了口氣,望向宋弘璟的目光裡不乏有崇敬的。林子一側,始作俑者的那匹馬已經被制服,由幾名禁衛軍牽制著以免再傷人,景元帝目光沈沈地睨著馬蹄上的箭矢,就見五皇子顧玄宗舉著弓箭從不遠的灌木叢裡走了出來,瞧著這景一臉訕訕。

    “箭術不精,射偏了,四哥沒事罷?”卻是作了關心上前。

    顧玄曄早在隨侍的攙扶下站了起來,底下作了肉墊的禁衛軍則是傷重被抬了下去,此時聽到五皇子的歉意解釋,目光掠過他身側低垂面孔的隨侍,眸底泛起深意,面上卻是不顯,依舊笑容和煦道了無礙。

    一場虛驚,狩獵繼續進行,景元帝略不放心地看著顧玄曄,勸其回營地,卻在他的堅持下作罷,看著這個心性最肖似自己的孩子,心中極是滿意的,旋即跨馬離去。

    不多時,林子這處只剩下顧玄曄宋弘璟及項瑤三人,顧玄曄捫著胸口咳嗽了兩聲,想說點什麼,然在看著那二人周身縈繞著旁人融入不了的氛圍時止住,眸色轉深。

    “王爺,臣護駕不力,您……”聞訊趕來的安祿著急忙慌地從馬上躍下,匆匆奔到顧玄曄跟前,一臉焦灼,生怕眼前之人有個什麼閃失,負了皇后囑託。實則心中暗生埋怨,若是主子能讓他跟著,不定會出這檔子事,目光溜向與宋弘璟並排站著的項瑤,臉上閃過一抹複雜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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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49:24


    王族公侯各自馳馬而行,脫去平日裡慣著的寬袍大袖,俱是換上了緊身輕便的勁裝,夾雜在一片飛揚飄蕩的大旗下煞是威武。每年秋季狩獵,勳貴之家都會選十五歲以上的子弟隨行,皇上可趁機考核選拔人才。這次除了王室子弟和五品以上的文武百官隨行,皇上還下旨允許攜帶家眷,自是精挑細選過的,其後後妃女眷皆乘馬車相銜而行,上千餘人的冗長龐大隊伍浩浩蕩蕩。

    項瑤坐在後面隨行的馬車裡,閉目養神,身邊是跟來侍候的雲雀,項筠坐在她身側,似乎顯了一絲緊張,畢竟這般大的場面她從未見過,能有幸參加,還是托了顧夫人照顧,替了她的名額來的。

    西山圍場,先行趕到的禁衛軍們早已為他們搭好了營地,大隊人馬停下來,一陣人攘馬嘶,一頂頂帳篷支立起來,最中間的是明黃色的頂子,繡著張牙舞爪的五爪金龍,便是皇帝的帳篷,格外顯眼。

    官員女眷們的帳篷臨著樹林,相較起宮中女眷位置遠了些,項瑤同和安郡主安瑾分在一道,和安郡主霸道地占了最好的位子,修著指甲不理人,項瑤讓雲雀稍作打點就出了帳篷。

    不同于精心作了打扮,在帳子裡偷瞄勳貴男子的貴族女眷,項瑤挽了個俐落的髮髻,換上身茜紅箭袖騎裝,腰間帶扣束緊。一襲紅衣,烈烈如火,脂粉未施的一張素顏露出白皙明麗的眉眼。

    項瑤方走了兩步,就見宋弘璟朝著她走了過來,背光而行,項瑤抬手遮擋烈日光線,頭上就多了一頂薄絹帷帽,宋弘璟細心地替她系上。

    趁著俯身的動作,宋弘璟近乎是貼著她耳畔道是一切已經安排妥當,項瑤臉頰隨著落在耳畔上的熱氣泛起緋紅,嘴角牽起弧度,湛亮的眸子裡滿是信任。

    宋弘璟睨著她的這身裝束,眉心微擰,“你真要去?”

    項瑤嘴角噙笑,點了點頭,最後趁著四下無人踮腳在他臉頰上快速落了一吻,退開兩步,聲音裡蘊了羞赧,“宋將軍,報酬已清。”

    宋弘璟怔怔撫上臉頰,瞧著少女嫣紅的薄唇一開一合,在日光下仿若開了一朵嬌豔的花,漾著的花瓣一直慢慢落到到了他的心裡,眸中劃過無奈,既不能阻止,那便護她周全。

    帳子裡薰過香,中間燃著一尊鎏金雕花香爐不斷散發著幽香,陳皇后穿一襲八福及地羅裙,捧著個暖爐坐在榻上,背靠著大引枕面色並不大好,間歇伴有幾聲咳嗽。

    顧玄曄站在她下首,擰眉而望,皇后的身子似乎愈發差了,偏生硬要跟來,殊不知即便這樣,那人也不會將心思放在她身上,思及那人眺向項瑤那輛馬車時的熱切,斂過眸子。

    “母后小心鳳體。”

    “本宮無礙。”陳皇后捏帕子掩著咳嗽了一聲,太醫說了只是體虛之症重在調理,遂堅持伴駕。“倒是你,身上的傷如何了,刺客抓著了嗎?”

    顧玄曄一頓,搖了搖頭,“掘地三尺,兒臣也會把人找出來。”從岐山傳回的消息,是他經辦案子的漏網之魚,鹽運使蘇競之女,必須要斬草除根。

    陳皇后頷首,鳳目瞥向站在其身後不遠的年輕男子,喚了他上前道,“這是安國公長子安祿,尤善騎射,你傷勢未愈,這次狩獵就讓他幫你。”

    “臣自當竭力!”安祿抱拳恭敬道。

    顧玄曄掃視過一眼,自然明瞭母后的意思,默聲作了應許。

    皇后略是滿意地轉過眼,道是讓人下去準備,只留了顧玄曄在帳子裡,“這安祿是個人才,又是今年的新科狀元,皇上很是器重,你該好好籠絡。安國公這一雙兒女本宮瞧著都甚是滿意,安瑾才貌雙全,配你那是……”

    “母后……”顧玄曄倏然打斷,眉宇間透了一絲無奈,“這問題先前不是已經談過,您也答應了,論當下還是項瑤更合適。”

    陳皇后聞言尤是不甘,卻也知道他說的不假,可越是這樣就越是膈應,愈發不滿意項瑤。娶不到那人,就要自個兒子娶那人的女兒,偏生她的兒子為了討好,還得去爭搶,叫她怎能不氣悶。

    “母后放心,我自有計劃,不出幾年,定能讓你出了這口氣。”顧玄曄見她神思鬱結,出言安撫。

    陳皇后睨向他,最終還是信了他的保證,“本宮且看著。”

    用過午膳,稍事休息過後,圍場中央一塊偌大的空地上豎上一排靶子,另一側被圈出一片給女眷們用的狩獵區中設了休息用的帳蓬和高臺,坐在高臺上,可以看到遠處狩獵場的情景,很多夫人們都選擇到這地方觀看,皇后德妃及幾位隨行的嬪妃、公主們早就坐在那兒了。

    秋獮行圍更有騎射、近搏等娛樂活動,若有能者表現優秀,得到君王賞識,便可就此飛黃騰達,封官加爵。遂有不少貴族子弟,皇族宗親莫不躍躍欲試。對於男子而言,獵場便猶如戰場,是供他們盡情展現自己技藝謀略的地方。

    坐在主位上的景元帝掃過出列的青年才俊,似乎頗是滿意他們的精氣神,言語鼓勵一番,許下拔得頭籌者有重賞的承諾,引得參賽者愈發振奮。各自就位,摩拳擦掌。

    一眾皇子中,留在臺上的只有文弱太子與完全不善不愛湊熱鬧的三皇子顧玄胤,前者約莫近三十的年歲,身材高瘦,有雙和皇上一樣的濃眉和高挺的鼻子,只是不停拿著帕子打噴嚏,不一會兒就紅了鼻頭,似是不適應這裡的環境,待了沒多久就回了自己的帳子。

    項瑤清楚看到景元帝微蹙了眉頭,確實,就連她都覺得太子的性格過於綿柔,比起儲君,更像是個教書先生,也無怪乎景元帝一直手掌大權,不敢下放,後也惹得眾兄弟覬覦。

    二皇子顧玄廷率先入了靶場,挽弓搭箭,屏息瞄準的那一刹那,箭翎破空疾射,一擊即中,場外登時爆出聲聲高呼,人氣甚高。而這位二皇子的生母德妃,出身世家,父兄皆為皇上跟前的紅人,嚴氏一族更有不乏任高官重職的親系,雖說皇儲已定,可德妃一直都有奪儲的野心,那些叫好的當中不乏嚴氏親信。

    之後又有幾人上場,或實力不敵,或故意為之,均是敗在二皇子的記錄下,直到顧玄曄出現在場上,比起二皇子稍顯硬挺的長相,顧玄曄更符合姑娘們的喜好,皆是翹首企盼。

    項瑤凝著那人,離那日遇刺不過幾日,傷勢未必好全,帶傷上陣無非是想在景元帝面前博好,隨即視線一轉,果然看到景元帝關注的視線,沈穩面色似乎隱了一絲緊張。

    那抹身影緩緩走入,找準目標後慢慢拉開弓弦,瞄準,放箭。“咻”的一聲,兩支羽箭同時脫弦而出,皆是擊中靶心,尖利的箭鏃上的白羽在日光下猶自微微顫抖。

    滿場喝彩聲呐喊如雷,景元帝亦是露出了欣慰笑意,眼中不掩讚賞。

    顧玄廷見狀,垂眸掩過眸底深處的不虞,與退至自己身旁的顧玄曄笑道,“四弟有傷還能取得如此佳績,實在厲害。”

    “是二哥承讓了。”顧玄曄淡笑回應,目光卻是隨著宋弘璟的身影轉向場內,並未看到顧玄廷那一瞬陰鷙眼神,只是面上的兄友弟恭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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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49:07


    顧玄曄半夢半醒間,感覺手背濕潤,慢慢睜開了眼,卻瞧見坐在床畔落淚的項筠,環顧左右,也只有她一人,不覺皺了眉頭,“他們……人呢?”

    “王爺要問的是姐姐罷?”項筠抬眸,抹了抹兩邊臉頰還濕濡一片的眼淚,幾分倉皇之中抬頭,淚珠猶垂,“宋將軍先送姐姐回去了。”

    顧玄曄聞言倏地黯了眸子,只是很快隱了去,伸手替她抹了眼淚,只當她是緊張自己,“本王沒事,莫要哭了。”

    說罷,順勢將人攬入懷中,項筠小心避著他的傷口依偎,仍是貪戀這人的溫柔眷戀。

    “筠兒,時候不早,本王讓人送你回去罷。”

    那抹溫潤聲音自頭頂響起,卻是讓她離開,項筠環在他腰間的手在其身後緊握,半晌道了個好字,眸底一片沈水浮冰。

    卯時初,天色猶暗,京城尚還籠罩於薄霧朦朧裡,葉子上凝聚起的晨珠滾動滑落,沿街青牆烏瓦帶著幾分濕潤之意。時辰尚早,通往北城門的青石板路上人煙甚少,多是些糊口養家的平頭百姓為了活計出城。

    城門口執戟而立的鐵甲衛在越發清冷的微風裡依然站姿挺拔,為首的城門校尉站在柵欄前,待有人要出城便攔下一一盤查,直直捏上肩膀,力道不輕,被捏的路人面部皺成了一團。

    隱在拐角處的女子收回視線,秀眉緊蹙,垂於身側的手不自覺握成了拳,神色轉過一抹猶豫後豁然走了出來,朝著城門行去。

    離著數十步遠的時候突然自身後橫竄出一人,挑著擔子猛地從她身旁擦過,正撞著肩膀,女子兀地蹙起眉頭,那力道不輕,原本就是簡單包紮的地方仿佛崩裂了般生疼,在察覺守城校尉看過來的視線時強忍住伸手去扶的動作。

    陡地,一輛馬車橫亙在二者之間,趕車的是個俊美不凡的公子,只臉上無甚表情,帶著疏離淡漠。蘇念秋只覺在這人面前仿若螻蟻,下意識地繃緊了身子,擺出禦敵的姿勢。

    宋弘璟看也未看她,伸手撩了簾子,沖裡頭柔和了神色道,“找到了。”

    蘇念秋視線亦是跟隨,只見馬車裡頭坐了個樣貌更是精緻的小公子,十四五的年歲,卻堪堪生出一股不弱旁人的氣勢來,晨間微風習習,把‘他’一縷細柔鬢髮拂上臉頰,仿若注意到她的視線,那人彎了嘴角,一雙細長眼眸仿若是沁在水裡的玉石,清亮溫潤。

    明明是未見過的人,蘇念秋卻覺出一絲熟悉來。

    “姑娘這時候出城可不是明智選擇。”那聲線有些刻意壓低的黯啞,如是說道。

    宋弘璟忍下撂簾子趕車離開的衝動,咳嗽一聲,警告地瞥向正招蜂引蝶的某人。

    馬車裡坐著的正是女扮男裝的項瑤,瞥見朝他們走過來的守城校尉,忙是伸了手,眼神誠懇道,“姑娘若不想被發現,就趕緊跟我走,我不會害你。”

    大抵是因著那雙澄澈眼睛,蘇念秋略一沈吟就自個上了馬車,坐在離項瑤最遠,離門最近的一角,視線不經意落在項瑤懷裡的雪白絨球上。

    猛地記起傳言,戰場上的黑白無常,宋弘璟——霎時和方才臉色不虞的男子聯繫起來,旁人喚的那聲宋將軍,確是無誤,手悄然按在了腰間的匕首上,隨時搏命。

    項瑤察覺,垂眸看毛球,後者舔了舔爪子,神情無辜。“蘇姑娘莫怕,它不咬人的。”

    “……”那些被咬死的該怎麼瞑目。

    蘇念秋凝著人,終於知道那熟悉之感哪裡來的,分明是在菊園……匕首拔出之際,項瑤懷裡的白球登時豎毛站起呲牙相向。

    “你們想怎麼樣?”

    項瑤被匕首指著亦不驚慌,摸了摸毛球的腦袋安撫,睨向蘇念秋道,“我若想害你,方在城門即大把你交出去。”

    蘇念秋依然警戒凝視。

    “蘇姑娘報仇心切,然你那法子卻是行不通,這次失手更是打草驚蛇,如今城中到處搜查,僅憑姑娘亦或者是那些同夥,只怕撐不了多久。”當然藺王的人再快都比不上她,項瑤順著毛球光滑的皮毛摸著,用它最喜歡的獎勵方式。“而我可以給你提供庇護。”

    “你想從我這兒得到什麼?”蘇念秋也並不傻,只是心中略有所動。

    項瑤笑得眉眼彎彎,“幫你就是幫了我自己。”

    蘇念秋不明,項瑤卻不再作解釋,馬車疾馳,往一處幽靜道兒行去。

    上輩子蘇念秋同樣行刺過顧玄曄,只是沒有那麼好運氣,所有的同夥都折在了顧玄曄的燕雲十八騎手裡,只有她僥倖逃出,刺殺無門,躲藏在寺廟裡,意外被自己瞧見,得知她手裡有不利顧玄曄的證據,暗生算計。

    那時因著藺王遇刺鹽運使一案重提,在有心人的煽動下,顧玄曄陷入被動,項瑤便借用身份助她告禦狀,實際早已將那份證據掉包,告狀當日,那證據呈了景元帝面前,景元帝勃然大怒,怒責二皇子顧玄廷欺上瞞下,與鹽運使蘇競狼狽為奸,蘇念秋發覺不對為時已晚,大罵昏君,奮起反抗,被亂箭穿心而死。

    死前那雙眸子對著自己的方向,恨意滔天。

    “這裡曾是我母親故居,他們不敢搜,另派了人保護蘇姑娘安全。”宋弘璟交代完幾名心腹,走到庭院裡對項瑤道。

    庭院樹蔭茂密,呈了遮天蔽日之勢,薄霧漸趨濃郁,時近正午,端的是陽光盛烈,但漫天金芒自天際傾瀉而下後仿佛斂了蹤跡,悉數掩映在這似聚還散的霧色裡,穿不透,化不開,照不徹,一如項瑤迷霧重重的心境。

    “我好像又欠了你人情。”

    宋弘璟凝著她面上的悠遠神色,察覺她此刻的低迷心緒,靜靜佇立她身旁陪伴,難得玩笑調節道,“我是不是該想想報酬?”

    項瑤輕輕扯動了下嘴角,卻還是沒能笑出來,目光凝著他俊逸面龐,眼神有一瞬閃動,“我想幫她翻案,唯一的途徑似乎只有……告禦狀了。”

    宋弘璟依然是那神色,頷首應聲,道:“我來安排。”

    項瑤覺得自己有些可恥,突然有些後悔把宋弘璟牽扯其中,垂眸避過他如月明朗的眸子,下一瞬便跌進了一溫暖懷抱,宋弘璟清冷卻不乏溫情的聲音自頭頂響起。

    “你不知道,能為你做點什麼讓我覺得自己有用,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修剪平整的指甲與她柔軟的指尖廝磨,庭院裡有些清冷的氣氛,就此染上些許曖昧熱意。“很榮幸能被你需要,所以不要有負擔。”

    耳畔強而有力的心跳聲怦怦,怦怦,仿若在證明主人說的話不假,項瑤眸子蘊了水汽,伸手環住了那勁瘦腰身。默默想,再等等,等到時機就告訴他那不可思議的經歷,她做這些的緣由……

    十月十八,秋獮狩獵當日,辰時剛至,雄闊巍峨的長安南門隆隆打開,二十八支長號在城樓上整齊劃一地揚起,悠揚沈雄的號聲回蕩在廣袤的原野上。

    天子出獵,華蓋鑾駕,十裡儀仗。皇家羽林衛嚴陣以待一路護送,沿途清道,夾道戒嚴,旌旗冠蓋遮天蔽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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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48:51


    一頎長挺拔的身影站在她身前,高大修長的身軀罩著件常服,寬袍大袖,銀線在衣擺精繡出流雲織紋狀,衣角被風吹得獵獵。項瑤慌亂蕪雜的思緒漸漸歸攏,望著凝視她的那雙深邃黑眸,忽而牽起笑意,已經是第三次了罷。

    宋弘璟眸底原毀天滅地的煞氣被那一笑驅散,漾開無限深情,仿若在說她沒事實在是太好了,溫厚手掌拂過臉頰,將那縷淩亂髮絲撩至她耳後,“別怕。”

    項瑤耳畔盡是自己心跳如擂鼓的怦怦聲。

    顧玄曄身上多處傷痕,身形狼狽,因宋弘璟的出現暫緩了危機,眼見隨後而來的侍衛和京城衛軍,撐起身子怒喝道,“全部給本王拿下!”

    黑衣人見勢不妙,大喝一聲撤,十數人皆是行動有秩地朝牆的方向躍去。顧玄曄眼神陰鷙,不顧隨侍阻攔,提劍緊追,與斷後之人再度交上了手。

    刀劍相抵,每一招都形同搏命,身形交錯,顧玄曄逼著那人一直打到了廊簷下,形圍困之勢,顯然是想活捉。廊簷一頭,項筠甫一回來就瞧見滿園花盆四零八落,驚詫之際,身子忽的被一股力道擒住往後拽拉,脖子被抵著金屬獨有的冷意,陡地僵直了身體。

    “別過來,再過來我就殺了她!”項筠身後的黑衣人聲音冷然道,不知是否故意,那聲調低沈地令人覺得怪異。

    項筠害怕得不敢亂動,一雙眸子氤氳著水汽,透出一股朦朦朧朧的美感,顫著聲調祈求,“王爺,救我。”

    顧玄曄修長的眉微挑著,眉角有股說不出的淩厲,鳳眸半眯著,緊抿的唇勾起一抹諷刺的笑意,顯得十分薄情。“相比想要本王性命的刺客,你覺得就憑你挾持的人能抵得過?”

    項筠猛地睜大雙目,似是不信他會這樣對待自己,緊咬著的下唇近乎泛白。

    項瑤聞言,臉上是不出意外的冷然神色,悠淡得近乎沒有表情,實則在想若是做戲,未免也太逼真了,隨即把目光投向了對峙的幾人。

    顧玄曄眼底戾氣一瞬而過,向前跨上一步。

    蒙面人似是沒料到顧玄曄會棄同伴于不顧,眸底掠過一絲慌亂,更多的是恨意,劍柄往上一提,登時在項筠那白皙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後者驚懼凝望,一聲聲哀戚地喚著王爺,不可置信有之,絕望傷心亦有之。

    “有人陪我上路那也值了。”蒙面人淒厲一笑,依稀能聽出是女子的聲音。

    項瑤聞著聲音驟然擰了眉頭,覺得這聲音好像在哪裡聽過,再看項筠哭成淚人兒的模樣,于情於理她都不能袖手,項筠該死,卻不該是這樣的情況下,遂急切地喚了聲王爺。

    顧玄曄隨之頓住步子,沈著面色,在蒙面人要同歸於盡之時驀地出聲,“慢著。”伸手示意身後侍衛,“退後,放她走。”

    侍衛們隨即退了幾步,蒙面人深深瞥了一眼顧玄曄,挾持著項筠往牆的方向而去,肩膀處汩汩而流的鮮血令她動作有些緩慢,項筠被帶著步子踉蹌,臨到牆頭更被一把推開跌在了碎了的花盆兒,紮出了鮮血。

    玉綃忙是上前攙扶起,項筠忍著疼痛看向顧玄曄,後者卻凝著刺客逃走的方向一臉陰鷙,連帶轉過視線回落在她身上時猶帶著寒氣。

    “……小女多謝王爺救命之恩。”項筠的聲音微染哭腔,目光掃過顧玄曄身上更加可怖的傷處時驚慌之意更甚,一時顧不得禮數,急急掏出絹帕上前替他捂著傷處,眼中的擔憂毫不掩飾。

    顧玄曄的視線從那只被瓷片劃開一道道口子的白皙柔荑上,轉到了它主人臉上,神色稍緩,面向項筠露了一絲心疼及歉疚,然還未開口回應就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眾人登時慌了手腳,還是宋弘璟臨危不亂讓人抬著顧玄曄去了莊子裡頭,命隨侍去請大夫。項筠自顧玄曄昏倒在她懷裡時就已經慌了神,緊緊跟著進了屋子,一眼不錯地凝著顧玄曄,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掉。

    “筠兒心細,留下照顧王爺罷。”

    項筠抬眸似是詫異就聽得項瑤繼續道,“晚回去了我怕娘擔心,我先回去報信,回頭再來接你。”

    “這……”項筠咬唇,心底甚是想留下,稍一猶豫便順從點頭應下。

    項瑤唇角揚著一抹耐人尋味的淺笑,轉身離開,宋弘璟緊隨其後。在瞧見滿園狼藉忍不住蹙了眉頭,見小童心疼地扶起沒有打壞的花盆,確是替這好景兒可惜。

    臨到走前,宋弘璟提醒那位小童道,“菊園的損失找裡頭那位主兒,不必客氣。”

    兩人一道走著,經過方才打鬥的地方時,項瑤仰頭看著那堵牆,仔細想著面巾下露出的那雙細長眼陷入沈思,以至於邊走著險些被碎花盆片兒紮了腳,還是宋弘璟突然打橫抱起人,大步邁出,驚得項瑤原本心不在焉的面容上蕩漾開一抹淺淺的櫻紅。

    “你快放我下來!”

    宋弘璟抱著人,穩步向門口走去,直到馬車跟前才把人放下。幸好這一路的沒什麼人,項瑤臉上那抹緋紅一直蔓延至耳根,又羞又惱,但在撞見那雙深邃眸子裡的笑意時,好不容易平復的心跳又如擂鼓。

    “你怎麼會突然……”項瑤磕磕絆絆地扯了話道。

    宋弘璟沈默,項瑤瞥見他眼底難得的緊張神色,下一瞬即猜到他是在自己身邊安插了眼線,卻並不覺得生氣,甚至還有一種被緊張重視的心安。

    有一刹那,兩人誰也沒有說話,仿佛不知該說些什麼,又或者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一開始既然不想,為什麼後來又救她?”

    “嗯?”項瑤被他突如其來的問題問住,待反應過來,凝了視線與他相對。“宋將軍身手那麼厲害,為何不救?”

    “你討厭的,和我討厭的,不想。”宋弘璟答得卻是直白。

    項瑤哽住,一時該不知說些什麼。

    “二姑娘心機深,得防。”宋弘璟又補了一句,確是擔憂她的樣子。

    “……”

    被如此信任,如此呵護,項瑤莫名覺得眼眶有些發熱,凝著他的眼角餘光卻入了一塊染了血跡的帕子,被風吹到腳邊,攤開一角露了秀氣的秋字,亦是這個字,讓項瑤眼前驀然浮現一女子怨毒的神色,那雙眼與方才刺客的眼重合,毫無違和。

    “是她……”

    宋弘璟挑眉,就看她倏然一展眉頭,神色難得顯了一絲激動,“宋將軍幫我找一人可好?”

    “靖南王收到你讓我轉交的信箋與畫像,便迫不及待地離了府,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憑著一路留下的記號找到人。”

    “並非是秀綾姑姑。”項瑤眼神晶亮地凝著他,“晚些我讓人把畫像送到你府上。”

    “好。”宋弘璟眼底蘊著一絲寵溺,對她,自然是有求必應。

    別莊,光線敞亮的屋子裡,顧玄曄緊皺著眉頭躺在床上,額上沁出細密汗珠,項筠忙是浸濕了帕子,替他擦拭過,指尖停留,撫上那褶皺,輕柔地似是想要撫平。

    昏迷之中顧玄曄並不安穩,似是被夢魘攫住,倏地抬手一下抓住了項筠的手,口中喃喃念著什麼,項筠俯身傾聽,聽到的卻是項瑤的名字,被緊緊抓著的手此刻看來無比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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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48:38


    只一開口,卻是真的愁了起來。這人好端端的突然就留書出走了,前兒個還聽說老夫人給定了門好親事,這事鬧的,老夫人退了聘禮不說,還讓人在背後戳脊樑骨,原本就不爽利的身子愈發差了,牙齦腫得老高,都兩天沒好好吃飯了。

    “秀綾姑姑做事向來有自個打算,雖然這次是衝動,可定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項瑤寬慰人道。對於秀綾姑姑出走項瑤是有預感的,甚至還借了宋弘璟的手下暗中保護,去向她清楚卻不能說,不僅是因著項筠在,更怕顧氏藏不住事兒露了。

    “夫人寬心,大老爺和二老爺派了不少人去找,定能把人尋回來的。”項筠亦是附聲。

    顧氏微微頷首,也只能暗暗跟菩薩祈求,讓秀綾平安回來,抬眸瞥見項筠忽然記起了事兒,“對了,筠兒跟我提起這時候菊園正是好風光,邀我去觀賞,順道還能討要兩盆名菊哄哄老夫人高興,我覺著這主意不錯,不過老夫人身邊離不了人,我看就你和筠兒去罷。”

    項瑤聞言挑了挑眉,眸光掠過一抹清冷,卻是笑著應下了。

    午時末,馬車停在太傅府門口,項筠身著粉紅色的繡花羅衫,下著珍珠白湖縐裙走了出來,淡抹胭脂,兩腮潤色地像是枝頭一朵剛綻放的瓊花,白中透紅,顯是作了精心打扮。

    隨即一眼就瞧見了站在馬車旁等候自己的項瑤澹色薄羅短衫,衣襟兩側有束帶松松地在胸前打了個結,餘下雙帶隨意垂下,迎風而舞。頭髮梳涵煙芙蓉髻,淡掃蛾眉粉敷面,明豔不可方物。

    明明這長相模樣自己已經看了十來年,現下看著依然美得讓人心驚,這抹心驚裡還夾雜著隱懼,上回池畔項瑤那神色至今都叫她膽寒。想到此行目的,眼眸稍沈,暗暗一咬牙,迎上前去,“讓姐姐久等了。”

    項瑤嘴角微揚,似笑非笑地睨著她,隨後一道上了馬車,只在簾子落下之際道了一聲妹妹好膽量,驚得項筠陡地往車廂後縮去。

    菊園坐落在城北,得天獨厚的一處景兒,菊園的主人是個愛花之人,尤好此花,專門辟了園子種植,種出來的花在京城裡也甚有名氣,不乏有世家貴族來買花的,也有來賞花的,主人一概款待。

    一名青衣小童在前頭引著路,一邊介紹道。“姑娘左手邊的是黃微、松針、破金、鶴翎,對著右邊的獅蠻、蟹爪、蜜珀、月下白……”

    項瑤對菊花不甚瞭解,只但看著那成片的菊花叢,也的確是好看的緊。

    “我們想自個轉轉瞧瞧,不勞煩小哥了。”項筠在走了一段路後開口打斷道。

    小童見慣,識趣退下。

    一眾花團錦簇中,項瑤和項筠一前一後的走著,最後直到來到角落的一叢淡紫色的桔花叢前,項瑤才腳下一頓,然後看向眼前的開的足足有碗口大的千層菊,倏然道,“我瞧著這就不錯,開得喜慶,祖母該會喜歡的,就帶這兩盆回去了罷。”

    項筠一怔,險些忘了這還是自個找的藉口,沒想到項瑤這麼快就選定,一時有些慌,“這兒景那麼好,姐姐不再看看麼?”

    “祖母還病著,哪有遊玩的心思。”項瑤故作蹙眉,便讓雲雀去把小童喚過來,眼角餘光卻溜向臉上顯了焦急的項筠,明顯往左右顧盼了下,似是在等什麼人出現。

    項瑤微眯了眼,轉一背的功夫就聽著一抹溫潤熟悉的聲音自身後響起,帶著意外之色。

    “瑤兒,項二姑娘?”顧玄曄穿著玄青菖蒲紋杭綢直裰,腰綬玉佩,外面罩著件黑色繡金紋衫子,站在不遠招呼道。

    “見過王爺,王爺金安。”二人一道福身行禮,項瑤在彎身的一瞬冷下了眸子,已是料到。

    “免禮。”顧玄曄只帶了一名隨侍,作了來賞花的樣兒,出言邀了項瑤二人一道。

    二人行變成了三人行,言語更少,顯了沈默,項筠跟了幾步便微紅著臉尷尬地道是暫別片刻,隱了方便之意,隨即在項瑤意味深長的注視下咬著下唇匆匆走開。

    項瑤眺著她的僵硬背影,在最初的恨意過後,更多的是驚奇,若說兩人早就勾搭在一起,那她是抱著何等的心情看著藺王對別的女子大獻慇勤。就譬如現下,為了私會竟要她牽線搭橋,是因著那人一貫會哄人的手段,許了什麼,還是因為真能愛一個人愛到如此卑微?

    風拂過,花叢輕晃,少女半張面孔在芳菲的映襯下,越發顯得瑩白嬌美,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入美好的弧形,顧玄曄睨著她美好側顏不禁有些失神。

    項瑤回過神便對上顧玄曄深情凝視的眸子,周遭仿若有片刻的靜止,然她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竟對此再無感覺,沒有愛恨,沒有一絲多餘情感,好像……好像那些過往在那日煙花爛漫下通通放下了。

    “瑤兒,我……”顧玄曄不自禁開了口。

    “王爺似乎有違與宋將軍的承諾。”項瑤倏然截斷了他的話,神態謙恭,語氣卻是疏離冷淡。“小女是來買花哄老人家高興的,急著回去,恕項瑤失陪。”

    顧玄曄怎瞧不出她是故意躲避自己,怕自己在她眼裡已然成了洪水猛獸,他如何都想不通,兩人之間怎麼會變成今時今日這局面,情急之下,伸手抓了她的手阻止她離開,“瑤兒,我們之間是否有什麼誤會,給我個解釋的機會,你明知我對你的心意……”

    項瑤的視線落在他抓著自己的手背上,青筋隱現,顧玄曄隨即察覺自己用力過頭,稍稍松了些。

    亦是在這一瞬,項瑤徹底冷下了眸子,緊抿的唇勾起一抹諷刺笑意,“看,這就是你與他最大的差別。”趁他失神,一使勁脫離了他的鉗制。

    “還請王爺自重。”

    清淩淩的話音落下,就聽得蹭的仿若拔鞘破空之聲驀地響起,銀光一晃,寒意直逼。項瑤尚未反應就被顧玄曄護在身後,劍刃交接的尖嘯聲響刮過耳膜,就見十數名蒙著面的黑衣人出現在菊園內。

    “什麼人膽敢行刺本王?”顧玄曄把劍橫在胸前,將人緊緊護在身後,喝問道。

    “哼,到了底下閻王自會給你個解釋,納命來!”其中一人冷嗤一聲,不給顧玄曄拖延時機的機會,再度襲向他。

    項瑤跟著左躲右閃,好幾次都險些被傷著,不多久,越顯吃力的顧玄曄身上多了幾條血痕,項瑤擰眉,卻未有過多驚慌,只當是顧玄曄又在玩什麼花招,連苦肉計都使上了。

    刀光劍影重重,項瑤逮著空檔正要脫身離開,卻不及防地瞥見被顧玄曄踢到一旁的黑衣人滿身煞氣,正與自己對上,當即折身沖著自己方向而來,手中銀劍直指。

    “小心——”

    項瑤瞥到不遠處顧玄曄那放大驚慌的神色,忽然意識到什麼,劍尖的淩厲寒氣已經直撲面門。

    項瑤來不及閃避,下意識地閉上眼,腦中混亂,卻聽得“光當”一聲,伴著啊的一聲慘叫,並未有預想中的痛感,微微睜了眼,只見那人手中的劍被擊落在地,此時正捂著手腕痛苦萬分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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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48:22


    “老爺,外頭有人找童姨娘。”有小廝匆匆跑進來通稟,補了一句,“樣子怪凶的。”

    童姨娘數著日子心裡一個咯登,劃過一絲緊張心虛神色,項善琛瞥見,吩咐讓人把人帶到廳裡來。看著小廝又匆匆離去的背影,童姨娘一下萎下身子,面色聊白。

    沒過一會兒小廝就把人帶來了,同行的只有童姨娘身邊的丫鬟翠屏,手裡緊緊攥著什麼,一副驚恐模樣。

    “人呢?”項善琛睨著小廝問道。

    “回老爺,小的去的時候看見那人交東西給了童姨娘身邊的丫鬟,人就走了,小的就把翠屏帶了過來。”小廝回復道。

    眾人的視線隨之落在翠屏身上,原本就戰戰兢兢的小丫鬟愈發顫抖得厲害,一聽項善琛發話讓她把東西交出來就一下跪到了地上,手裡的錢袋子啪嗒掉了地,未封口的袋子滾出不少碎銀子。

    “呀,是送錢的?”

    “這麼一袋瞧著有不少呢罷,童姨娘就一窮鄉下出身……”

    “……”

    議論聲嗡嗡,落在童姨娘身上的視線含義不一,都是詫異這錢來的門道。尤其是項善琛,怒拍桌子質問,翠屏嚇得什麼都給招了,童姨娘在外頭放銀子,本錢就是從帳房支的那些。

    童姨娘一下子蔫在地上,那神情堪堪是認了罪的。

    老夫人一口氣沒緩過來,直直在椅子上暈了過去,廳裡一時陷入混亂,項善琛看著老夫人被扶走休息,心裡頭堵著的那句話未有機會出口,憋著發酵,冷凝了面色,這就是母親硬逼著的他娶的‘好媳婦’!

    假懷孕,放銀子……項善琛轉過視線,黑著面萬分嫌惡地凝向癱軟在地的童姨娘眸子裡像是蘊含著風刃霜劍,說出來的話不帶半點溫度。“來人,把童姨……把她帶下去按家法處置,三十大板後送去莊子。”

    童姨娘一聲聲喊著老爺饒命,跪著一下下磕頭認錯。項蓉亦是跪下求情,卻止在項善琛幽深目光裡,那一句求情者一併受罰的話讓她再不敢開口。

    一旁的顧氏雖然瞧著可憐,這次倒也不曾出聲,項瑤扶著顧氏,眼神瞬間稅利起來,若她不害人,豈會有今日的下場。

    誰也沒想到今個這一出原是童姨娘受害,卻以她自食惡果結束,搖著頭散了。項瑤送顧氏回去後回了自個苑兒,念著雲雀臉上有傷,趕緊讓胡大夫給瞧看看,生怕姑娘家的落了疤痕。

    所幸傷得不深,胡大夫替雲雀處理過傷口,囑咐了些該注意的,留下一管膏藥道是每日早晚塗抹一回,不至於留疤。

    項瑤著流螢給了胡大夫一包賞銀,後者推辭不肯收,“老夫已經受了姑娘許多恩惠,這……使不得。”

    “胡大夫也是為了那些孩子,這是應得的,您就不要同我客氣,也算是我的一份心意。”項瑤漾著清淺笑意,對這位老者頗是敬佩,若不是為了那些染病被棄的孩子,他也不會一把年紀冒這個風險。

    胡大夫只得收下,心中不免感慨,這位項家大姑娘的做事手法他雖然有些不能苟同,可本質卻是善良,這條賊船他上得不冤,一張老臉露了開懷笑意。

    童姨娘是被打得奄奄一息給送出府的,聽說在門口都快哭岔氣了,和項蓉兩個抱著難捨難分,最後還是讓婆子硬拽開送走的。

    徐錫麟經這事老實了不到兩天,一恢復元氣就不知從哪兒弄了只真青蛙,趁老夫人午睡時候給藏了她鞋裡頭,還沒等穿鞋發現,那青蛙自個蹦躂到了老夫人臉上,呱呱叫的驚醒了人,大眼瞪大眼,差點掉進老夫人大張的嘴裡。

    老夫人當下氣得要找徐錫麟算帳,孰料就被徐老夫人上門指著鼻子一通不帶髒字兒的罵,雖說老夫人在鄉下是個潑婦,可徐老夫人也不是個吃素的,三代單傳的獨苗苗哪能讓人隨便欺負了,老夫人沒討得半點便宜,反而被氣個半死,徹底病倒,哪兒哪兒都疼了起來。

    媳婦沈氏在褚玉閣侍候半天,回了自個苑兒,一進門就瞧見項善昊拿著蛐蛐草逗蛐蛐玩兒,登時蹙了秀眉,“老夫人方才跟我念起你,我都不好意思說,你有這閒工夫就不能去待會兒?”

    “誰說我閑了,今個要帶常勝將軍出戰,明個再去。”項善昊頭也不抬道。

    沈氏擰眉不虞,也知道他那個脾氣,多說兩句惹了他不高興又丟下自己跑了,只得耐著性子勸道,“府裡老夫人一直攥著權不肯放,那些個莊子什麼的,要是能分給你兩個管管,咱們也不至於這麼緊巴巴,支個錢的都得看臉色。”

    項善昊一聽這老調常談的,拿手指掏了掏耳朵顯了不耐煩,“費那勁兒幹嘛,我要沒錢了我娘自會給我,再說了我一看帳就頭疼。”

    沈氏氣悶,是,老夫人從不苛著倆兒子,可一直拿媳婦當外人防得緊,要不童姨娘能走上那道兒。

    沈氏剛要再張口,就見項善昊抄了蛐蛐罐子不愛聽地往外頭跑,一把把人拽住,“跑什麼,我不念了還不成麼,還有個事兒,允灃不是掙錢了麼,你倆……志趣相投,給問問怎麼掙的唄。”她可瞧見柳姨娘身上的穿戴了,可不像她自個說的小錢,就更想知道他做的什麼買賣。

    項允灃是個小紈絝,項善昊是個大紈絝,如今卻是大的不如小的,但凡項善昊能爭氣點兒,她就不用為這發愁,又因著肚子一直沒動靜,矮了幾等,眼看著項善昊在外花天酒地發作不得。不過兩人也有個約定,在外頭玩可以,就是別玩到她眼皮子底下來,眼不見為淨。

    “行行行,知道了,人還等我呢,走了啊。”

    “你——”沈氏絞了絞帕子,卻是拿他沒辦法。

    天光初霽,朝霞浸透雲層,陽光傾灑院落,透過大開的窗子,恰好落在站在窗邊架子旁的少女身上,月白芙蓉裙翩然,與花梨木架子上托著的定窯刻萱草紋玉壺春瓶相得益彰,手邊一叢粉紫重瓣木槿,正仔細修剪著,綠瑩瑩的葉片上水珠兒滾動,顯了生機。

    顧氏進門瞧見的就是這麼一幅景兒,不自主地慢下腳步,像是怕擾了似的。

    “娘?”項瑤驀然瞥見人,擱下手中的剪子喚了一聲,展了笑顏,在接觸到她身後那人視線時笑意更甚,“筠妹妹也來了。”

    “聽你的話,每天晨起走動走動,這不湊巧在路上碰著筠兒,就一塊過來了。”顧氏笑盈盈地搭了聲兒,拉著項筠坐了下來。

    雲雀替幾位主子奉了茶,便退到了一旁侍候著。

    項瑤看著顧氏臉上的好氣色,心底由衷高興,“孫大夫留的藥還剩多少,要不夠我再讓人去郡縣一趟。”

    “夠了夠了,再說了我這完全好了,用不著那麼麻煩。”顧氏端起的茶又擱回了桌上,忙是道。

    項瑤蹙了眉,顧氏上輩子的死幾乎成了她的一塊心病,盡心調養是一說,得空更是陪著她散心,就怕顧氏自個不注意身子。

    這廂顧氏知道她又要說教,也是怕了,忙扯了別個事兒轉移,“說起來,到現在也沒有你秀綾姑姑的消息,也不知道怎麼樣了,這一個姑娘家的在外頭萬一吃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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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48:07


    童姨娘哭著點頭,似是委屈至極。

    項瑤冷眼瞧著,未錯過她捏著帕子擦眼淚時露出的那一抹得逞笑意,盈盈杏眸半眯起,暗忖也就這一時了。

    “我也是聽丫鬟說起,有一回翠屏撞著童姨娘,道那肚子軟綿綿的,又聞童姨娘這月從雜物房領了不少布料棉花,才有那般猜測。”項瑤直接道,毫無避諱。

    童姨娘在袖下暗暗捏緊了絹帕,在心底暗想回去怎麼懲治翠屏個多嘴的,面上委屈神色不改,“那是老夫人前陣兒念腰不好,我就想做個軟乎墊兒,竟被你當作冤枉我的理由,我若作假,京城最好醫館慶余堂的大夫胡大夫難不成也作假?大可找人來當面對質!”

    老夫人皺眉,正要說不用,就聽得項善琛作了深思,片刻後沈吟開口,“管家,去請一趟。”

    “老爺!”老夫人喚了一聲,就見童姨娘又抹起了淚,只得先寬慰了人道,“莫哭了莫哭了,損了身子可是自個兒。”說罷,趕緊著人扶著移到了屏風後的軟榻上休憩。

    項瑤始終淡漠瞧著,對上老夫人怨怒眼神亦是未改,只在顧氏擔憂望過來時投過去一記安撫。

    項管家去了不到一炷香的時辰就把人給請了回來,胡大夫是個年逾五十的老者,一股沈穩氣勢,恭敬地喚過項老夫人及項大老爺。

    “胡大夫,老身就是想問問童姨娘這有幾月身孕,想給調調身子,該怎麼進補?”老夫人顧著面子,拐彎問道。

    胡大夫聞言似是詫異,“府上的童姨娘並未有孕,何需進補?”

    “不是,大夫,明明是你同我說的,怎的又說沒有?”老夫人叫他這一反轉弄得迷糊,急急問道。

    “府上童姨娘只是腸胃不適……”

    屏風後咚的一聲動靜,就見童姨娘跌撞地跑了出來,臉上顯了一絲猙獰,“孩子近四個月了,還是大夫您給確的診,是不是記錯了?”

    胡大夫見狀一皺眉頭,沈吟道,“老夫確是給童姨娘確診過,可那不是誤診了麼,老夫第二回看診的時候就同姨娘澄清了,還道要親自跟老夫人解釋,是童姨娘說要自個去,老夫就開了些調理腸胃的藥回去了。”

    老夫人如遭雷擊,臉上青白一片,顫抖著手指向了神色大變的童姨娘,“你你你……大夫說的可是真的?”

    童姨娘自是不敢承認,神色驚慌,“不,老夫人,不是真的。”

    “童姨娘這是質疑老夫的醫德了?”胡大夫臉色不虞,沈聲道。

    童姨娘倏然看向他,睚眥欲裂,這人收了自個那麼多銀兩,卻在這檔口出賣自己,眼前黑影重重,險些暈厥,被不知何時站在她身旁的項瑤扶住,耳畔響起一道極輕的聲兒。“看來姨娘所托非人。”

    不可置信地抬眸,就見項瑤眼底一片冷意,寒意從她扶著自己的手臂倏然席捲全身,這時才恍然自己的一切都在這人的掌握中,凝著她心頭巨顫,兀地體會到了可怕深意,忙是叫喊道,“老夫人,他是叫人收買冤枉我的,老夫人你要相信我啊!”

    一定是,一定是貪了項瑤給的錢才臨陣倒戈,她決不能慌,不能慌。

    “老夫行醫多年,本的是醫者仁心,竟被你一個姨娘說收買作事,老夫敢以多年清譽擔保,童姨娘絕無有孕!”胡大夫一凜神色,亦是動了怒氣。

    “你……”童姨娘氣急,他若不好被收買,那是哪個獅子大開口的要錢,害她……偏生這話她說不出,胸口憋悶的一陣抽疼。

    看到如此,老夫人自然信了胡大夫,“童姨娘你好大的膽兒!竟敢如此糊弄我!真是,真是門風淪喪!丟人啊丟人!”提起拐棍要打,卻不自主地向後一踉蹌,幸虧項善琛扶住,兩眼翻了翻,險些氣暈過去。

    項瑤凝著這一幕,暗暗彎了下嘴角,卻是很快匿去,仿若不經意地開口問道,“先前童姨娘懷得不穩當,為了保胎從帳房支了一筆筆銀錢,用的還是老夫人名義,既然姨娘未有孕,自然也就不需要保胎,那……這錢去了哪兒?”

    童姨娘聞言一窒,緊攥著的手青筋暴起,臉上露出一抹猙獰的神色,兇狠望向項瑤,恍若要生吞活剝般。

    誰也沒料到童姨娘會突然發難沖向項瑤,那架勢是紅了眼地想要她性命,張嘴便是汙言穢語:“你個小賤蹄子處處與我作對,你想讓我死我今個先要了你的命!”

    她動作極快,上來便要撓項瑤,項瑤急急退了兩步,只見眼前影子一晃,雲雀攔在跟前,怒色道:“被豬油蒙了心的糊塗東西,竟敢對小姐動手!”

    “你個小賤蹄子,給我讓開,否則我一併將你打死!”童姨娘只曉得要讓項瑤把後面的話說了自個定是沒了活路的,早急紅了眼,哪聽得進雲雀說什麼。

    “放肆!”雲雀大喝一聲,也不知從哪兒來的氣力,狠狠推了一把童姨娘,饒是如此,自個兒臉上也掛了彩,劃了好長一道,血珠子慢慢淌下來。

    項瑤暗暗吸一口涼氣,喝到:“你們都是呆子麼,還不將她叉起來!”

    那一廂,童姨娘也不好過,撞到了桌腳,額頭上汨汨冒血,狼狽不堪,只用一雙眼睛恨恨盯著項瑤,掙紮著似是還要起,就被兩名婆子鉗制住,再不能動手。

    眾人瞧著這一幕,堪堪反應,童姨娘這簡直是失心瘋了。老夫人被氣得拿拐杖一下一下拄地,愣是一個字兒都說不出來了,半晌才嚎出一嗓子家門不幸,作孽。

    項善琛怒極,卻還記著項瑤方才提及的事兒,著人請了帳房先生,等人一到,立馬沈著聲兒問,“童姨娘這兩月從帳房支銀子了?”

    帳房先生瞥了一眼這場面,聽得問話立馬垂首恭敬答道,“回老爺,童姨娘拿著老夫人的牌子從帳房支了四回銀錢。”

    老夫人聞言下意識地摸了摸身上的袋兒,後來才想起有一回讓童姨娘去支銀子時給了未拿回來,這兩月根本未取過,登時不置信地瞪向了童姨娘。

    後者驚懼,昂聲駁道,“我什麼時候去帳房支銀子,你莫要血口噴人!”

    帳房先生見她抵賴,也是慌張,“當時明明是你說奉老夫人的命來的,記的也是老夫人的名兒,這……這童姨娘你可莫要賴啊!”

    童姨娘用帶著怨恨的眸子盯著堂下站著的帳房先生,“你自個記的糊塗賬別想賴我身上,你這是趁機落井下石,故意栽贓!”

    “我……大老爺,小的絕沒有半句謊話,真是童姨娘自個取走的,我……就是借我十個膽兒我也不敢弄虛作假啊!”帳房先生愁苦著一張臉,真恨自己當時被這惡毒女人蒙了心,沒讓留個手印兒,落得眼下這百口莫辯的境地,悔得腸子都青了。

    “老夫人,老爺,他不敢難道我敢麼,要是被發現我哪還有活路!”童姨娘淒淒抹著淚,恨不能以死明志似的證明。

    帳房先生顫著手指指著她,怎麼都想不到人能無賴到這地步。

    童姨娘自覺把人說的啞口,又沒留得證據,總能逃過一劫,仰首瞥向項瑤,眼裡隱過戾毒的暗芒,想害自己沒那麼容易!

    項瑤與她視線相對,在眾人暗自議論未注意她之際,忽而彎了下嘴角,眸子裡一片清透笑意。童姨娘心頭莫名一揪,背脊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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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47:51


    項瑤詫異,跌進他幽曠而深邃的目光裡,他的眸子宛若墨海,搖盪著星光,含著冷肅的認真,心頭顫動。

    宋弘璟先帶人回了將軍府,用馬車送人回去,臨到府門口,一路顯了沈默感動的項瑤倏然瞥見一抹身影,與秀綾姑姑那幅畫上的人有幾分相似,卻又……

    “……他是?”

    宋弘璟順著她的視線望去,答道,“是家父生前摯友,這些時日來了京城暫住將軍府。”

    項瑤眺了良久,“他的腿……怎麼了?”如沒看錯,那人是坐著輪椅被人推進將軍府的。

    “早年遭賊人暗算,人救了回來,可是腿失了知覺。”宋弘璟見項瑤神色震動,不由問道,“阿瑤認得?”

    “這人……酷似我姑姑一位故友。”項瑤無甚心思地答道,待馬車一到,急忙趕回了府。

    馬車裡,宋弘璟貼心地備了套衣裳,項瑤換上正是合身,不由羞怯。馬車很快駛到太傅府門口,項瑤被流螢扶著跳下,正要往秀綾姑姑的住處去,就見雲雀著急地尋了出來。

    “小姐,府裡出大事了,童姨娘小產了,老爺正尋你呢!”

    項瑤腳下一頓,沈聲問,“童姨娘小產,父親尋我作甚?”

    “是麟哥推的童姨娘,童姨娘硬說是受你指使,估摸是尋過去問話。”

    項瑤半斂眸子,眼中劃過一抹譏誚,腳步一轉,往前廳走去。

    “作孽啊作孽!千防萬防就是防不住有人成心想害我的小孫兒啊!”老夫人氣得用手裡的拐杖重重捶地,“我可憐的小孫兒。”說著一手捂了胸口,似是要喘不過氣兒來似的。

    項善琛忙扶住了人,安置到檀木半枝蓮太師椅上,安撫道,“母親先莫氣,事情還不知是個什麼情況。”

    老夫人唉唉直歎氣,視線掠過地上跪著的婆子,落在不遠抱著孩子的徐氏身上,咬牙切切道,“今個的事定要個交代,我的小孫兒不能白白被害了命!”

    徐氏瞧見老夫人想要償命的淩厲眼神不禁縮了縮身子,把麟哥抱得更緊,急得快掉眼淚,“兒啊,人到底是不是你推的,你給娘說清楚。”

    徐氏是秦老夫人嫁出去的女兒,這會兒的秦老夫人也不好多吱聲,只是面上有些不虞,她深知老夫人是個什麼性子,只在旁邊坐下靜靜地瞧著,轉了目光給賀氏,賀氏會意出來,忙著幫著徐氏道:“別急,孩子越嚇越說不出什麼的。”

    老夫人挖苦,“該不是你們掉了孫兒。”

    秦老夫人依舊沒有說話,賀氏趕緊陪笑,“老夫人,自當不是那個意思。只不過咱們的把事情弄清楚啊,冤枉了誰都不好。”

    徐氏一聲歎息,唉,千不該,萬不該惹老夫人家的童姨娘,這是個難纏的,但事情總得說清楚,也不想座上的秦老夫人受無端指責,於是更加緊迫地追問。

    徐錫麟也是給嚇壞了,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這會也只敢躲了徐氏懷裡,聽著問話先搖了搖頭,就聽得地上跪著的婆子嚎了一嗓子,道是童姨娘可憐,好心拿點心給麟哥嘗,不領情還把人推了,害得沒了孩子,一聲聲地責難。

    原還搖頭的麟哥對上婆子的指責,眼前浮起童姨娘摔倒在地時那一大攤子殷紅鮮血,登時嚇得悶了聲,畢竟還是個四五歲的小孩兒,緊緊拽著徐氏嚎啕哭了起來,再問不出什麼。

    項瑤剛走到門外就聽到這動靜,快了兩步入了廳裡,到了徐夫人旁,緊著神色問道,“麟哥沒事罷?”

    徐夫人咬著唇,小幅度地搖了搖頭,看向她的目光卻隱著擔憂。

    廳堂裡因著她的到來,一時都聚了視線,尤其是老夫人一雙眼裡迸出火光,從牙縫裡擠出字兒來,“上一回是無心,訓過也該長記性,這一回敢動手推人,我看分明是有人教的。”

    這話的指向性就明顯了,項瑤直起身子,與她坦然相視,“祖母這是何意?”

    “楊媽媽,把你之前說的再說一遍。”老夫人坐正身子,偏偏理不饒人。

    跪著的婆子領命,當即重複道,“童姨娘今早散步走到水榭,見麟哥兒在逗魚兒玩,瞧著有趣,就囑丫鬟拿了點心給麟哥嘗,孰料麟哥突然發難,狠狠推了童姨娘一把,直把人推了地上,嘴裡還說著狐狸精,壞東西,欺負姨母姐姐,就該好好教訓,要不是老奴等攔著,怕是就要被踹上了。”

    “童姨娘倒的地兒上淌出血,老奴怕有個意外,趕緊著人抬回了苑兒找大夫,可……可已經是來不及了唉。”

    “麟哥一年到頭也總共來不了幾趟,他能和童姨娘有什麼深仇大怨能下這死手,聽聽欺負姨母姐姐,若不是有人同他說他能這麼說?”老夫人用力捏著拐杖頭兒,憤怒道。

    “老夫人,媳婦和瑤兒決沒有那麼說過,更不會讓麟哥那麼做!”顧氏聞言忙是急著解釋,其實早在老夫人提出要找瑤兒她就有些慌,如今聽著這指向的,更是憂心不已。

    “夫人莫急,你和瑤兒的心性我清楚,沒那個壞心,只是叫過來問問罷了。”項善琛怕她急壞身子,輕聲安撫道。

    老夫人在旁冷哼了聲,擰了眉頭神色不悅。

    項瑤挨近了麟哥,方才婆子說話的時候他一直搖頭似是否認,她也不相信麟哥兒會那麼說,這孩子雖然平日裡愛作怪,可從未出過格兒,便柔著聲音道,“有師父在,不用怕,先告訴師父那個婆子說的可是真的?”項瑤刻意用了兩人相處時的稱謂拉近關係。

    麟哥兒癟著嘴,圓溜的大眼睛裡又蓄了水光,頗是委屈,從徐氏懷裡離開稍許,搖了搖頭。

    “是沒說那些話,還是沒推人?”項瑤徐徐誘問道。

    “怎麼,你還想替他詭辯不成!”老夫人一聽當即插了話,神色怨怒。

    項瑤一看麟哥又被嚇得縮了回去,暗暗蹙眉,不作理會繼續道,“別怕,只管照實說,有我在決不讓人冤枉你去。”

    大抵是項瑤的神情太有說服力,又或者項瑤在他心裡地位不一般,麟哥終於抽泣著開了口,磕磕絆絆的把事兒說了一遍,前頭和那婆子說的一致,可後來是童姨娘先嘴裡不乾不淨,他確是有說過要是再說就要教訓來著,但那童姨娘卻自個倒在地上的。

    “好哇,這般昧著良心的話都敢講,她一個懷著身孕的,難不成還會害自個孩子不成!”老夫人氣得站起身,掄起拐棍就要往麟哥身上招呼去,一邊怒道,“這麼小就敢睜著眼睛說瞎話,當娘的不會教孩子,老婆子來教!”

    項瑤忙起身擋在了麟哥身前,冷凝著神色道,“要是童姨娘沒懷孕呢?”

    正伸手攔老夫人的項善琛趁著停頓一把握住了拐棍,亦是詫異回頭凝向項瑤,神色略是不可置信。“瑤兒你莫要胡話。”

    “項瑤,你害我孩兒還要這般誣陷我麼!”女子尖細的聲音驟然在門外響起,只見童姨娘頭上纏著白布條,被丫鬟扶著虛弱地走了進來。

    “你怎麼出來了,這身子……”老夫人見狀忙指使婆子搬了椅子,面上疼惜。

    童姨娘被扶到椅子上,傷心垂淚,“老夫人我若不來,還不知道她這般詆毀我呢,叫這般冤枉,我……我活著還不如死了算了。”

    “別說傻話,老婆子還在這呢,一定給你討個公道,你不用理會那些個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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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47:36


    “玉脂瓊膏,我照著書裡的方子調的,用過覺著好才給姐姐調了一罐兒,煮過的牛乳摻入花月堂的瓊脂膏,再以珍珠粉、雲母石粉、綠豆粉、麝香、冰片與蜂蜜調配為面膏,用以搽面,能使肌膚細膩,也能消小紅疙瘩。”

    項青妤摸了摸臉上剛冒起的一顆小疙瘩,露了一絲驚喜,“真那麼管用?”

    “姐姐試試不就知道了。”項瑤也是見她這兩日急的,怕她上火冒更多,就用了後來得的方子自個調配。“每日早晚各一次,約莫六七日就能見效。”

    項青妤在梳粧檯前落了座兒,挑了稍許迫不及待地抹了起來。項瑤瞧著莞爾,女為悅己者容,自己當年何嘗不是這樣。

    “這是抹什麼呢,真好聞。”柳姨娘撩了簾子進來,手裡提著個食盒,像被項青妤手裡的香膏吸引,走過去了瞧。

    “瑤妹妹自個做的玉脂瓊膏,抹了後很是滑溜。”項青妤對那觸感頗愛不釋手,“柳姨娘這是?”

    “哦,老家來人,送了兩隻烏雞,養得可好,我就讓廚子燉了烏雞黃□滋補湯,秋冬養陰,顧夫人那兒我已經送過去了,這份兒給瑤兒補補。”柳姨娘把食盒擱在了桌上,頗是熱情道。

    “柳姨娘太客氣了。”項瑤接了湯碗,笑意濃濃道。

    “應該的應該的,我和灃兒都虧了姑娘……”柳姨娘後面的話因著項青妤在咽了下去,蕩著感激神色道。

    項瑤抿著抹淺笑,虛受了。

    “妤姐兒也一道喝點兒,我還有事兒就先走了,你們聊。”柳姨娘送完雞湯,識趣地退了。

    屋子裡,項瑤替項青妤盛了一碗,“還挺好喝的。”

    “柳姨娘怎麼對你和嬸娘這麼慇勤?”項青妤隨即坐到了她身旁,瑤兒和她也就上回責罰時請過情面,哪至於讓她這麼惦記?

    “二哥賺的那筆錢,本金是我出的。”

    項青妤聞言瞠圓了眸子,半晌啞然道,“……你也太大膽了罷。”照項允灃那性子,賠的血本無歸都是可能的啊。

    項瑤挑眉,“這就叫富貴險中求?可別小看了二哥。”

    項允灃那一船的貨刨去本金淨賺十萬兩,剩下分的她也分了四萬兩,她取了一半,一半繼續留在項允灃那兒生財。再說項允灃,也真沈得住氣,給幾個苑兒送了些西洋玩意兒,只道是做小生意賺了一筆,即使被三叔冷嘲都未說掙了多少。

    “你還說呢,他給送的那叫什麼豆的,苦得要命,倒是喝那玩意兒的那套杯具挺好看。”項青妤一想起那怪味道就忍不住蹙了眉頭。

    兩人閒聊的功夫,忽然見流螢步履匆匆地奔了進來,見著項瑤就道,“不好了小姐,將軍……將軍和藺王打起來了!”

    項瑤頓住,還以為自己聽錯。

    反倒是項青妤先反應了過來,“你從哪兒聽的,怎麼打起來的?”

    “春秀出去採買的時候見著的,在玄武台那兒,聽說是藺王下的戰帖,大家都在議論說是為了小姐,奴婢就趕緊來通報了。”流螢一口氣兒說完,緊張地看向了項瑤。

    顧玄曄……項瑤斂眸,怒氣隱現,起身往裡屋去,不多時一名青衣小廝出現在項青妤面前。

    項青妤甚是意外地瞧她,就聽得她拜託自個瞞著,隨後帶著同樣作了小廝打扮的流螢匆匆走了。

    這一氣呵成的,好生熟練啊?

    長安街,是大樑最繁華的地界兒,酒樓商鋪林立,來往鮮衣華服有之,粗麻布衣者有之,擠擠攘攘,項瑤和流螢出門就直奔了玄武台,還未挨近,就見裡三層外三層的聚了不少人。

    玄武台拔地五尺高,是當年為獻壽搭建,高夀,最愛的就是在禦幹宮觀看表演,直至百年後駕鶴西去,這檯子就一直留了下來。

    項瑤在流螢的小身子板護送下好不容易站在了檯子底下,一仰頭就瞧見了一身墨色的宋弘璟,錦衣風華,卓然而立,張揚至極。

    對面,顧玄曄一襲月白華服,及冠儒雅,亦是不輸。

    兩名樣貌出眾的男子在人群中引起不少驚呼議論,連著項瑤的名字被提及的次數亦不少。項瑤隱在人群中,不自覺被氛圍所染,莫名緊張了起來。

    “將軍要是輸了如何?”顧玄曄忽而開口。

    宋弘璟睨向他,眼神冷冽,“寧死不輸。”

    顧玄曄一彎唇角,身形倏然而動,颯然襲向宋弘璟,目光凝聚冷意,直取命門。耳畔迴響的卻是今朝殿上那位盛怒問起之事,王家平反,燕姝之死他被質問的啞口無言,更別提在此之前他是去請聖旨賜婚的。

    刀光劍影中,火花四處迸裂綻放,破空之聲屢屢響起。一黑一白兩道身影纏鬥在一起,一個桀驁如狼,一個狡猾若狐,打的難捨難分。底下所有的視線都在這兩道身影間轉換,生怕錯過了隨時可能出現的精彩畫面。

    比起顧玄曄用銀劍淩厲進攻,宋弘璟只用環首刀防守,猶不落下風,拳腳到處皆下了全力,項瑤屏息凝神看著,不一會兒就看出了高低,不,到眼下只是顧玄曄在苦撐,一貫噙著的笑意早已隱匿嘴角,額上冒出細密冷汗,然傷處不顯,若這樣落敗,實在太過丟面。

    宋弘璟像是知道他所想般,漸漸在唇角泛起一絲冷意,手下的力道未收分毫,直到拳力將人摔下臺。

    底下王府護衛急忙上前扶住,顧玄曄一抹嘴角沁出的殷紅,視線緊緊凝著宋弘璟,再繃不住滿面陰沈。

    “承讓。”宋弘璟傲然而立,語調淡淡,仿若真是顧玄曄謙讓了似的。

    顧玄曄只覺屈辱,揚手給了那個叫囂大膽的手下一個耳光,抽身離開。

    項瑤就站在不遠,目光幽冷地看著他揉著胸口與自己錯身,眼底一片陰鷙,忍不住想若再給這人幾年時間,定不會如今日這般衝動,錯估實力。又或者,是因為項允禮遞呈聖上的那封關於王家的摺子?

    正走神之際,陰影倏然罩下,一道頎長身影阻了視線。項瑤抬眸,便撞上一雙深邃眸子,比試落幕,周遭的人群散去,沒了遮掩,項瑤總覺得自己這般獨零零暴露在了他的視野中,仿若天地間只餘了她一人。

    “我是出來買畫的。”項瑤下意識地想解釋,並非緊張……忘了自個一身小廝的裝扮。

    宋弘璟眼裡隱約有清透笑意,風馬牛不相及地說道,“不管變成什麼樣,一眼就能認出來。”

    項瑤纖長的睫毛撲扇,腦子裡不合時宜地想起了那句化成灰都認得,莫名窘住。

    “在臺上一看見你,就沒了比試心思,被他打傷了。”宋弘璟擰眉捂住腰側,‘後知後覺’道。

    “……”宋將軍,全程都是你一人獨虐好麼!她又不是沒看到!

    宋弘璟看著那雙烏溜眸子透出的光華,彎起了嘴角,“啊,騙不了啊,一直看著我罷。”

    項瑤默默轉了視線,轉身要走,被宋弘璟拉住,“我送你回去。”

    “宋將軍拿我作賭注,未免也太不尊重人了罷。”兩人並肩走著,項瑤倏然提及,沈了調兒。

    宋弘璟嘴角笑意一斂,“他確是以你為餌。”在項瑤愈發深沈的目光裡,直直凝視著道,“我未答應,然若是我贏了,他便不能再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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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47:20


    “不早了,過了年你就及笄,到時候可不得說門好親事,娘想著先做起來,也不至於到時候慌慌忙忙的。”顧氏眼看著項青妤要出嫁,項瑤留在她身邊的日子突然緊了起來,這會兒就已經不舍了,只是畢竟關乎女兒家的終身幸福,忍了沒流露出來,扯了另一話題道,“宋將軍同藺王,兩個都是青年俊才,待你亦是真心,你倒跟娘說說中意哪個?”

    項瑤垂眸,斂了那一絲羞赧,替她絞線道,“自然是選最真心的那個,我得慢慢看呢。”轉而又道,“這之前啊我哪兒都不去,就在娘身邊賴著。”

    直到這家裡太太平平,對顧氏再無威脅,她方能安心出嫁。

    “說的胡話。”顧氏點了點她膩過來的腦袋,眼中盈滿的笑意帶了一絲水光。

    母女倆正說著體己話,就聽著皓哥兒的哭聲老遠傳來,顧氏一慌險些被針紮了手,趕緊放下了活計,迎了出去,“怎麼了,出什麼事兒了?”

    項瑤跟在她身後,沒一會兒就看到皓哥跑到跟前,袖子抹淚的哭著,顧氏著急詢問摔了還是怎麼的,他哽著聲音沒說,最後還是項瑤拿開了他捂著面的手,剛要察看卻是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連帶顧氏也沒忍住笑出了聲兒。

    “……嗚嗚嗚。”皓哥兒哭得更傷心了,只見額頭上的王不知怎的中間一豎變長了,原本白嫩的臉上多了幾道黝黑的印兒,配上那委屈表情愈發逗趣。

    “這才一會兒的功夫,你怎麼成這模樣了?”項瑤忍著笑發問。

    “呔呔呔,白虎精哪裡跑,哇呀呀呀呀——”不遠處驀然傳來一道稚嫩童聲,用著戲文裡的腔調,往這邊而來。

    “哇啊啊啊啊——”皓哥兒一聽聲兒嚇得直往顧氏身後躲。

    項瑤瞧著跑過來的小胖墩兒戴著個帽兒,神氣活現的地在她們跟前一個定身,擺了樣兒,直勾勾盯著顧氏身後的皓哥。可不是好久沒見的小霸王徐錫麟麼?小傢夥只比皓哥大一歲,是秦老夫人小女兒徐氏的寶貝,徐氏的性子跟顧氏不相上下,徐家又是三代單傳,養出個小霸王也不稀奇。

    “麟哥兒這扮的是哪個?”顧氏挺喜歡這胖小子,忍不住逗弄問道。

    徐錫麟擺了半天,看終於有人接他茬兒,粗眉毛都飛揚了起來,神氣道,“武松!”

    項瑤看得失笑,這孩子雖說鬧,可也有趣,這回迷的是武松,比上回法海可好多了,從夥房裡拿了個大碗,一隻手捧不過,兩隻肉呼呼的爪子抱著,見誰收誰。她一會兒是青蛇,一會兒是白骨精的,被收了好幾回。

    徐錫麟閒不住,沒說上兩句就奔著顧氏身後的皓哥去了,皓哥每次被小霸王欺負,見著就躲,兩個小的登時在苑子裡追跑了起來。

    “麟哥兒慢點,別摔著弟弟!”一名婦人走過來瞧見,忙是出聲道,語氣免不了有幾分責怪。

    項瑤見著人喚了聲姑姑,正是徐氏,笑著道,“皓哥平日裡也皮得很,沒個年紀相仿的玩伴,姑姑就讓麟哥同他一塊玩會兒罷。”

    顧氏亦是附聲,拉著生怕自家小霸王闖禍的徐氏進屋坐。

    被追著跑的皓哥一臉悲憤,哪是一塊兒玩啊,這分明是他被玩啊!徐小霸王難得沒聽到娘親的碎碎念,撒開歡了的折騰,心裡頭覺得項瑤十分上道,上回還配合著自己玩來著,嗯,不錯,可以結交。

    好玩的,和不好玩的,徐小霸王的世界就是這麼簡單。

    待到用晚膳的時候,倆個小的已經膩乎在一起了,各拿著項瑤給畫的折紙玩得不亦樂乎。也正是項瑤這一手把徐小霸王給驚著了,崇拜得很,粘在了項瑤身旁央著學。

    正巧,徐大人帶著徐老夫人回趟山陰老家,徐夫人就帶著徐錫麟回了娘家小住,徐氏出嫁前就同顧氏感情極好,回來拜會過母親後就來了淺雲苑,一聊就是半天,等丫鬟過來請,倆人一道去前廳用膳。

    徐小霸王剛學會折紙青蛙,吃飯都不忘帶著,到了前廳見還沒能開席,便又蹲著玩了起來,一按青蛙尾端,青蛙就蹦一下,新奇得很,正玩得興起就聽得卡擦一聲,紙青蛙瞬間命喪鞋底,繡花鞋的主人更像是受了驚嚇般尖聲叫著後退。

    “小綠!”徐小霸王心疼地撿起被踩的扁扁的紙青蛙,登時憤懣地抬頭看向害死小綠的那人。“你賠我小綠!”

    童姨娘退的時候幸被丫鬟扶了一把,驚魂未定,“什麼……小綠?”再一細看,踩著的並非活物,而是只紙疊的青蛙,拍了拍胸口,正欲發作餘光卻瞥見老夫人和項大老爺的身影,忙先捂了肚子,狀似憂慮,“小寶沒嚇著罷?不怕不怕。”

    老夫人加快腳步來了她身旁,緊張詢問,再一看地上的紙青蛙登時來了氣,“這誰幹的,嚇著我小孫兒怎麼辦!賠得起麼!”其實一早就看到了是徐錫麟,只不過藉著刺人罷了。

    徐夫人還在詫異童姨娘又懷上,以至於一時忘了徐錫麟,還是項瑤眼疾手快,將小霸王拽回了座兒,按住還想‘賠償’問題的小霸王道,“小孩子無心的。”

    徐氏當即反應過來,老夫人和項大老爺都來了,要在門口起了衝突,依著那女子不依不饒的性子,又加上身孕,麟哥兒定是吃虧,不由沖項瑤投去感激視線。

    老夫人仍是不過癮地瞟過去一眼,嘴裡不依不饒地嘀咕,“哼,當然是無心,要是有心的,可不就是想害我小孫兒了麼。”

    “姨娘有了身孕,還是自個小心些好。”項瑤對於時刻想顯示自己存在的童姨娘亦是厭煩不已,偏生老夫人允了她入席,神色淡淡補了一句道。“有個好歹可就麻煩了。”

    那語調意味深長,聽得童姨娘心底莫名打鼓,本想還嘴,瞥見項大老爺的身影登時息了念頭,怕惹了項善琛不喜。隨即依向老夫人委屈地喚了聲,後者安撫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沖項瑤瞪了過去,眼裡暗含著警告,像是怕她對自個的小孫兒不利似的。

    項瑤撇開視線,不樂意計較。童姨娘瞧著愈發生氣的老夫人心底暗暗高興,她們鬧得越僵對她就越有利,一回眸就對上徐小霸王憤怒視線,小兔崽子竟還敢瞪她,再一想方才的事兒,突然被激起了靈感,眸中掠過一抹陰毒。

    徐小霸王見她沖著自己笑得陰測測的,背脊稍稍發涼,卻不示弱地回瞪過去,一個姨娘還敢吃了他不成。

    粉彩花卉瓷碟上,海棠脯顆顆碩大飽滿,色澤橙黃,覆著薄薄一層糖霜,晶瑩雪亮。

    項青妤捏著小竹簽子叉了一顆嘗,酸甜味兒霎時在舌尖彌漫開來,頗是開胃。“我看我也學著妹妹種些杏樹桃樹什麼的,賞過花期還能吃果兒。”

    “再過陣子,三皇子的府邸還不是由著姐姐折騰。”項瑤從梳粧檯拿了只玉罐子遞向她,笑言道。

    項青妤嗔了她一眼,接過玉罐好奇地打開了瞧,裡頭裝著嫩黃色的膏脂,光滑柔膩,還有一股好聞的味兒。“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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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47:05


    甲之蜜糖。那香料能替林嬤嬤解乏,卻對體虛之人如虎狼之藥,致人久病不愈,陳皇后的病症她試探詢問過一二,才會用上當年對付德妃的那一招,即便查起,也決查不到她身上。

    “小姐,方才奴婢路過正廳,瞧見三小姐跪著,想是為了昨個賀禮的事兒。”雲雀忽然出言,昨夜裡回來的時候老爺喝多沒顧得上,三小姐還以為能逃過一劫,誰知道一早就讓管事的喚去了正廳跪候。

    項瑤抬眸,差點忘了這茬,她自然不會錯過這等好戲,當即帶了兩丫鬟去了正廳。

    剛一走近正廳,就瞧見揉著頭迎面走過來的項善琛,後者瞥見是她,臉上的神色有所緩和,“瑤兒來得正好,隨我一道進去。”

    項瑤頷首跟著走了進去,實則在外頭時就看到了跪在正座下方的項蓉,原本有些歪斜的身子一聽見項善琛的聲兒立馬繃得直直的,小聲啜泣著。

    項善琛本就有些宿醉頭疼,聽著那哭聲愈加心煩,“哭哭哭,你還有臉哭上了。”

    陡地一聲呵斥,驚得項蓉霎時收了音,打起了哭嗝,淚眼裡帶了委屈,弱弱喚了聲爹。

    項善琛看著她,一想起昨個她幹的好事氣就不打一處來,視線所向有溫婉大方的項瑤作比較,更顯出項蓉的不是來,“我怎麼就生出你這麼個沒腦子的女兒來!”

    話說回來,這孩子也確不是他想要的,老夫人硬逼著他納的姨娘,自打過門後他就連房門都沒邁進去一步,熟料被老夫人知道,竟使出下藥的事兒……才有的項允晁,但畢竟是圓了老夫人念想,那份氣兒也隨著時間消了,但眼前這項蓉卻是那女子算計,趁自己醉酒……故此,他一瞧見她便想起她娘那行徑,實在疼愛不起來。

    項蓉紅著眼眶,抬眼看向神色嚴厲的項善琛,即便這事情真是她所為,可又沒旁人瞧見,父親就聽著項瑤的話認定自個,偏就這樣更讓她覺得不服氣,她不敢怨父親,直把這帳算在項瑤頭上,心底怨極。“姐姐冤枉我,父親這麼不分青紅皂白罰我,我不服。”

    項善琛見她目光凝向項瑤,眼裡怨毒之意明顯,心中大震,起身正要動手教訓就聽得門外一道急喝,“住手!”

    “娘?您怎麼來了?”項善琛煞是意外看向老夫人,餘光瞧見跟在老夫人身後的童姨娘倏然沈了面色。

    “我不來,還不知道你怎麼折騰孩子,我聽童姨娘說都跪了一早兒了。”老夫人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不是娘,我管教孩子您就別插手了。”項善琛只覺得頭更加疼了,耐著性子道。

    “孩子是得管教,可也不能厚此薄彼,黑白不分啊!”老夫人立刻駁了回去,瞟了一眼項瑤,牙根隱隱作疼,藺王的事兒自己創造的機會生生讓她給攪和毀了,就沒見過這麼添堵的孩子,心頭還悶著氣兒。

    項瑤自老夫人進門福身行過禮後始終淡定地旁觀著,瞥見童姨娘自以為搬來救兵暗自高興的神色,陡然插了話道,“祖母,蓉妹妹碎了賀禮,爹才罰的,怎麼叫厚此薄彼,黑白不分呢?”

    後面倆詞兒項瑤微咬重了音兒,聽在老夫人耳裡,跟嘲諷她沒什麼學識似的尖銳刺耳。“你——”

    “不是我碎的,祖母,姐姐拿進去的時候發現,怎麼能怪了我頭上!”項蓉為自己爭辯,這會兒有了疼愛自己的老夫人在,話裡有了些許底氣。

    項善琛睨向她,繃著面色道,“賀禮我下馬車時瞧過,完好無損,也就交給你拿一會兒的功夫碎了,不是你難不成是我?”

    項蓉被反詰地啞口無言,推脫給馬車顛簸的藉口突然不能用,猛地噎了聲兒。

    項善琛眼眸一眯,方才就是詐的,若真沒有做,以她的性子定會爭到底,這反應反倒坐實了罪名,轉向老夫人道,“娘,瑤兒說得屬實,這丫頭想看瑤兒出醜,作的這等沒分寸的事兒,害我險些在同僚面前失禮,若不教訓,日後指不定還怎麼禍害。”

    “這——”老夫人一聽著在同僚面前失禮就皺了眉頭,在她眼裡孫女兒自沒有兒子的重要,登時不滿地瞪向了跟她通風報信來的童姨娘,怨她沒說清楚,在項善琛面前顯了一絲訕訕,轉而對這項蓉淩厲道,“胡鬧,該罰。”

    項瑤嘴角匿了嘲諷,聽項善琛不僅扣下項蓉這半年的月銀來填補她打碎的玉如意,還要罰她去西山庵面壁思過,童姨娘登時跪下為女兒求情,念在肚子裡孩子的份上。

    本來不提也罷,這一提起,項善琛惱意更甚,原本念著顧氏身子不好,老夫人年事已高,她能盡心服侍也就罷了,偏生不是攢說著鬧事,就是自個挑事,若非有了孩子,他連她一併罰去。

    隨即從她手裡拽出了衣角,黑著面走了。

    “童姨娘小心身子啊。”項瑤笑意淺淺,眼神卻是幽冷道。

    童姨娘像是害怕地縮了縮身子,護住了肚子,往老夫人身旁挪了挪。老夫人因著她的反應還以為項瑤要做什麼,當即把人護到了身後,童姨娘再怎麼不對,那肚子裡總歸是項家長子的骨肉,不能有個閃失。

    項瑤不甚在意地彎了彎嘴角,出了門兒,臨了還聽見童姨娘在說怕,怕自己跟她不對付,先是項蓉,後是她肚子裡的孩子……

    呵——

    “明者處世,莫尚於中。優哉遊哉,於道相從……聖人之道,一龍一蛇。形見神藏,與物變化。隨時之宜,無有常家。”

    淺雲苑小兒念書的朗朗聲傳出,一板一眼,甚是認真。項瑤執著書卷點頭和著,待皓哥兒背完東方朔的《誡子詩》展笑顏誇獎地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背了一早上了,歇會兒。”顧氏拿著件霞帔笑言道,手上金絲線來回拉長,在帔子上勾勒出的孔雀外廓,層層疊疊的綠色尾羽悉數展開,好似要活過來般。

    項瑤擱了書卷,眼底溜過一絲無奈,就是知道顧氏這心性才攬了皓哥兒的教學,後者聽到顧氏發話喜笑顏開,在項瑤的注視下稍微收斂了些。

    小傢夥挨著紫檀炕桌,胖嘟嘟的手兒費力地拿起茶壺搖晃不穩地倒了杯茶,小人精兒似地討好道,“姐姐也歇歇。”

    項瑤看著他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古靈精怪的模樣讓人忍俊不禁,忍不住拿起炕桌上擱著的筆在他的額頭上畫了幾畫。

    皓哥眨了眨眼沒敢亂動,等項瑤畫完了蹬蹬跑去鏡子前照了照,赫然是個王字,鏡子是項允灃送給顧氏的西洋鏡,照得清清楚楚的,皓哥跟小老虎似的在鏡子前張牙舞爪了下,高興地樂了起來。

    “我去外面玩會兒,很快回來!”說完一溜煙兒跑沒影了,快得讓人來不及反對。

    項瑤瞧著他就是故意躲懶,搖了搖頭,瞥見顧氏滿當當的針線笸籮,看她都做了一早上了,便道,“青妤姐姐下月才出嫁,娘您不用這麼趕。”

    顧氏聞言笑了起來,“妤姐兒的賀氏早早著寶衣閣的大師傅量身定做了,我呀這是給你做的。”

    這未免也太早了罷?!項瑤窘窘地喚了聲娘,道是早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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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46:51


    “主子,成了。”

    項瑤在人出現的一刹下意識往宋弘璟身後躲了去,就聽道面前那些黑衣人如是道,黑□□的眸子眨了眨,一臉不明。

    “這裡是貨倉。”宋弘璟出言解釋。

    “嗯?”

    “程家的。”

    話音落下,項瑤便意會了過來,未過多久,就遠遠瞧見一輛馬車朝著他們方向疾馳而來,項瑤下意識要拉著宋弘璟躲起來,眼光卻瞥見馬車上頭坐著的項允灃,當時頓了動作。

    馬車停在牆根前,項允灃瞥見宋弘璟頗是意外,往左右張望了眼,像是在瞧什麼人似的。

    項瑤從宋弘璟身後走出,“二哥?”

    項允灃這才細細打量方才就覺得太過秀氣的小廝,可不就是他妹妹麼,“你不是在將軍府祝壽麼,怎麼約我來這兒?”

    項瑤聞言再看向宋弘璟,唇角一彎,示意他往那道門看,“東西在裡頭,還不去拿回來。”

    項允灃愣了片刻後反應過來,忙跟著宋弘璟那幾名手下進了程家貨倉。待出來時自是滿載而歸,除了被吞的,還撈了不少程三兒的私藏,高興地咧著嘴直笑,幸虧來報信的讓自個多租兩輛馬車……

    等東西都裝上,項允灃站在馬車前,看向宋弘璟的眼神滿是敬仰,這些日子他一直打探東西在哪,愣是沒尋出點蛛絲馬跡來,還以為東西還在市舶司扣著,沒想到會在程家貨倉,也是,曹秉文和程萬金即是打算私吞,必然不會過帳,而東西又回了他手中,即便他們醒過神要追查,也不敢拿他怎麼樣。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實在是高。幸好自己跟這黃雀關係……還不錯,項允灃瞟著站在宋弘璟身邊的項瑤,露了一口白牙。

    項瑤被他笑得古怪,不自覺地緊了緊衣裳,正想讓他帶自己一程,就見那人麻溜地上了馬車,沖宋弘璟燦爛一笑,“我家妹子就勞將軍照顧了!”

    “不客氣。”宋弘璟一本正經地答道。

    “……”項瑤啞然瞪著,看著那輛馬車絕塵而去,不一會兒就消失在視野裡。

    初秋夜涼,弄堂風大,項瑤剛好站了風口打了個噴嚏,宋弘璟解了身上外袍罩在她身上,身子一擋,遮了穿堂風,“回去罷。”

    “嗯。”項瑤點頭,宋弘璟的手下不知何時匿了蹤影,只剩下她二人,月光將影子拉得老長,投在牆面上,重疊在了一起。

    程府離將軍府不遠,兩人步行走著。月色極好,石階上的秋蟲唧唧,雖沒有言語,卻是無聲勝有聲,只覺得這一路走得格外安心,甚至有些不想那麼快就到達。

    遙遙望見將軍府門口垂掛著的紅色燈籠,項瑤斂眸,倏然道,“不知道宮裡那株茶花還在不在。”

    宋弘璟驀然停了腳步,側過身子與她相對,一雙眸子緊緊盯著她,透著股難以形容的光華。

    “你想起來了。”

    項瑤頷首,凝著人,腦中浮現的卻是這人上一世跪在自己靈堂前的陰鬱模樣,此時想起仍是震撼,就像那時忍不住伸手描繪他的眉眼,這一回觸到卻是實實在在的溫暖。

    薄唇輕啟,喃喃念道。“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宋弘璟擒住她意欲離開的手,漆黑眸子在黑沈夜色裡愈顯幽深,嗓音倏然暗啞,“你說的可當真?”

    在那般灼熱注視下,項瑤眉眼染了一絲羞怯,垂眸點頭算作應答。

    “彭”一道優美的弧線劃過天際,頓時在天空中炸開,散落的火星映在幽邃黑瞳之中,俯身吻上了項瑤略顯涼薄的唇瓣,噙著點點笑意伸手覆住女子驚詫定格的眸子,在唇上廝磨,“我引以為豪的自製力在你面前根本不管用。”

    項瑤的意識就這麼在他微啞的音色,寸寸親吻裡恍惚,心底的防線潰不成軍。

    她又何嘗不是呢。

    煙花落盡,暗昏的夜色裡,一抹人影蕭索孑立,死死凝視著這一幕,狹長眼眸裡說不出的陰沈,在煙花閃落的一瞬間正好照應出一張臉來,卻是藺王無疑。

    兩人悄然回了將軍府,換回衣裳回到宴廳,迎面就碰上出來尋她的項善琛,皺著眉顯了一絲不悅,“去哪去了那麼久?”

    “陪老夫人說了會兒話。”項瑤搬出宋弘璟替她圓好的理由,見項善琛被糊弄了過去,暗暗松了口氣,跟著父親一道回了宴會。

    宋弘璟與項瑤分錯開,路過穿堂的地兒被人攔住,“姑姑?”

    “你祖母壽宴,你不好好在前面待著,跑哪兒去了?”宋氏微擰著眉,頗是不滿。

    “城北大營有些事要處理,我去了一趟。”宋弘璟淡色的嘴唇輕抿著,淡淡答道。

    “……”宋氏睨著他,半分不信,卻又拿他無可奈何,依著他的性子不願說的那是半個字兒都不肯多說,半晌擺了擺手讓他走了。

    宋弘璟一挑眉梢,同她告退。

    “姨母,你瞧,為了那人弘璟哥哥現在連你都瞞騙了!”和安郡主從柱子後現身,口氣裡不乏酸澀。

    宋氏眸子微沈,亦是不虞,若真進了門,那還了得。

    清晨天光大亮,臨窗設置的金絲楠木矮案上,樹影瑟瑟,青絲垂肩的少女垂著面孔,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染了光暈,淡彤底色的長裙籠了腳踝,裙邊舒展的海棠紋落下流轉晃動的柔和光影。

    小丫鬟流螢在邊上替她研磨,瞧著宣紙上巍然府邸上空綻放開的絢爛煙花,估摸著是昨個的景兒,小姐一向喜歡把自己難忘的記憶用畫留下,可這煙花逢年過節的不都能見到?

    雲雀端著紅漆木方盤走進來,擱到桌上,裡頭盛著一盅燉雪梨,濃稠的湯汁夾著枇杷的清甜味兒撲鼻,“將軍差人送來的枇杷膏,奴婢用雪梨燉,咳嗽許能好更快。”

    項瑤掩唇輕聲按捺著咳嗽,昨個晚宴後就覺著喉嚨癢,起了咳嗽,沒想到那人注意到了。

    “宋將軍對小姐可真上心!”流螢想到那個冷面將軍對待小姐時的樣兒,圓溜的眸子裡騰起興芒。

    雲雀的目光掠過桌上宣紙,笑容裡添了幾分促狹,“昨個放煙花的時候小姐不是在老夫人房裡陪著說話麼,這又是打哪兒瞧見的?”

    項瑤不自覺地想到了那輕淺一吻,面頰染上緋紅,藉著咳嗽掩飾。“誰說在老夫人房裡就瞧不見了。”隨後端著碗盅,狀似認真地吃了起來,梨子的水分足,味道甜,煨出來的梨汁兒融進熬煮開的枇杷膏裡,愈發清甜,一直入了心頭。

    雲雀和流螢對視一眼,眼中俱是笑意滿滿,可是難得瞧見主子這般嬌羞模樣,宋將軍這如同制敵的速度真是……生猛?

    因著項瑤喝湯而停下研磨動作的流螢忽然想起件事兒,一拍腦袋,“看奴婢這記性,小姐,昨個有位宮裡的小公公受林嬤嬤來府上找您,道是上回您給的香囊很是好用,想請小姐多制兩個。”

    項瑤舀著勺兒的手一頓,暗芒清晰的自她深邃眼底掠過,掀起層層波瀾,片刻後,恢復一潭冷清,點頭應了聲。

    那香囊是林嬤嬤走的時候她特意送的,香囊是尋常物,裡頭裝的卻是西域的上等香料,經年香氣不褪,能解疲乏,對於久站侍候的林嬤嬤來說,此舉不可謂不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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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46:37


    宋弘璟進了屋子喚了聲姑姑卻沒得到回應,敏銳地察覺一絲不對勁,站在原地微蹙了眉心。忽聽身後有細微動靜響起,轉身俐落地擒住了那只伸向自己的手,動作連貫一氣呵成,只聞一聲尖細的慘叫,和安郡主漲紅了臉拍著宋弘璟的手背讓他鬆手。

    “是我,弘璟哥哥,你捏得我好疼!”

    宋弘璟看清了人,面上的冷峻褪去稍許,鬆開了鉗制,“不要隨便在我身後偷襲,傷著不劃算。”

    “……”本想從他身後捂他眼玩猜人遊戲的和安郡主癟了癟嘴,頗是委屈,只一想到自個的‘正事’,忙拉著人坐了下來,“小時候你都會陪我這麼玩的,現在那麼小氣!”

    宋弘璟默,他只記得小時候他和趙瑞都是被迫的。

    見人沈默,還挺習慣了的和安郡主也不在意,拿了桌上兩個薑花玉茶碗自顧斟茶,嘴上一邊不住地埋怨道,“自打你回來,我天天擱你眼前晃,讓你帶我出去逛逛你都不肯,瑞哥哥成了家,我不好打擾,你有那麼忙麼!”

    宋弘璟繼續沈默,他確是有躲著她,畢竟不同小時候,姑娘家的,男女之事還是設防些好,奈何這話他不好意思出口,同姑姑暗示過,可和安還是照舊,也不知姑姑到底有沒有同她說過。

    百萬軍隊對陣都不曾皺眉的宋弘璟難得覺了一絲苦惱。

    如此截然不同的兩種態度,讓和安暗暗咬牙,若是那個什麼項瑤的,弘璟哥哥不會這般無動於衷罷,只一想到自己打小愛慕的人喜歡上別人,和安心中如螞蟻啃噬難忍。

    茶碗斟滿,和安起身端著遞向宋弘璟,在他要接的一瞬手腕陡然歪了稍許,茶水傾倒,浸濕了宋弘璟的衣領。和安斂過眸子裡的得逞,忙是拿了絹帕要上前替他擦拭。“弘璟哥哥,都是我,笨手笨腳的。”

    宋弘璟愈發皺了眉頭,按住她那只亂蹭的手,“我自己來。”

    和安神色愧疚,仍前傾著身子掖著他衣領的濕處,就聽得門外一道清淩淩的聲音無甚起伏道,“姑娘帶錯路了罷?”

    宋弘璟倏然一頓,和安像是被燙著般縮回了手,臉頰泛紅,活像是被撞破了什麼。

    從項瑤的角度看去,方才兩人依偎一起,曖昧至極,眼底冷意席捲。

    宋弘璟遙遙看著,視線相對,仿若要望進她的眼底,連深處那些細微情緒都不錯漏。

    項瑤最初的一絲惱怒,在他這般逼視下悄然褪去,反而有些受不住地挪開了視線,究起自己方才心底分寸大亂的緣由,不敢深想。雲雀一直跟在她身後,瞧得分明,自家主子分明在意那位宋將軍的,連她都看得出來的設計小姐不可能沒有察覺,只當是關心則亂,蒙了眼罷。

    宋弘璟似乎亦是察覺,眼底不自禁浮了絲絲縷縷的笑意,落在項瑤眼裡更染了緋紅,正欲離開,就聽得宋弘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衣服浸了茶水漬,我去換一身。”

    偏偏就這句似是解釋般的話,又把項瑤給窘在了原地,同樣把打斷半天重啟醞釀要開口的和安堵了回去,啞在當下,憋悶得不行。

    頎長身影經過項瑤時,十分順其自然地牽起了她的手,將呆愣中的人兒領著一塊兒走。

    “弘璟哥哥!”和安在身後氣急敗壞地喊了聲。

    宋弘璟眸中掠過一絲寒意,和安這次是踩了他的禁忌,雖說他甚是滿意帶來的效果,可不代表他能任人算計。

    “你要帶我去哪兒?”項瑤的手被他緊緊握著,掙了兩下掙不出後索性放棄了,一回頭卻是發現雲雀不見了蹤影,莫名多了一絲緊張。

    “換衣服。”

    “……”這是要讓她看著的意思麼!

    宋弘璟倏然停住,回身對上項瑤驚詫圓睜的眸子,嘴角向上微揚,帶著濃濃的戲弄之意,“你在想什麼?”

    “我沒有……”項瑤看著他瘦削的勁腰矢口否認,但因著太快,反而顯了一絲欲蓋彌彰。

    宋弘璟嘴角笑意更甚,嗓音低沈帶了一絲沙啞的性感道,“換身衣裳,帶你去個地方。”

    說罷,將人推進了一間閨房,同一時刻恍若有一道白色閃電咻地躥入,項瑤怔愣的瞬間,就見宋弘璟黑著臉兒把只白團兒提溜出來。

    隨即,一名丫鬟捧上疊得齊整的衣裳。“項姑娘請。”

    夜色漸濃,三兩顆寒星伴著一彎殘月從天邊升起,幾縷清輝落在城南一堵灰牆上,牆內樹影叢叢,斑駁了牆面,靛青瓦上隱約有黑影閃過。

    身著小廝青色長衫的項瑤緊緊攀著宋弘璟,望一眼底下距離甚遠的地面,暈眩不已,把聲音壓得極低道,“這是哪裡?做……”

    後面倆字還未出口,宋弘璟略有些清冷的氣息,從身後環繞過來,一聲噓音拍打在她耳畔,清晰地感覺到心跳一窒,忽而響起倉促的節奏。

    宋弘璟乾淨修長的食指擱在了那片薄唇上,攬著她趴伏在屋頂上,悄然揭開了瓦片,示意她瞧,屋內的情形因著透亮的燭火一覽無餘。

    程萬金帶著熏人酒氣搖搖晃晃地撞門而入,身後跟著侍候丫鬟作勢要扶卻被他一把揮開,“出出出出——出去,別擾爺的好好好好事。”

    說著,一屁股墩坐在了椅子上,從懷裡掏出幅畫像嘿嘿傻笑了起來。坐了一會兒拿著畫像跌撞著往床上摸去,床上不知何時坐了名女子,一襲大紅絲裙領口開的很低,露出豐滿的胸部,鮮紅的嘴唇微微上揚,甚是美豔嫵媚。

    程萬金瞧見人兒頓了頓,醉眼迷離地盯了會兒,忽然癡癡念起了項瑤的名兒,嘴邊笑意顯了猥瑣,就要往床上摸去。

    項瑤見狀被噁心得不輕,正耐著不舒服別過眼,餘光卻瞥到一白色影兒快如閃電般從床上飛起,直撲他面門,一撩爪兒毫不留情在程萬金臉上留下三道血印子,更是將他那畫像撓了個碎。

    程萬金慘叫一聲忙捂住被抓破的左臉,晃了晃身子正要看清楚是什麼東西,眼前又是一陣繚亂,臉被甩得生疼。

    等程萬金醒過酒意要抓之時,白團兒咻一下躥出了屋子,隱入窗外黑夜中,項瑤在屋頂看得清楚,視線回落在程萬金五彩紛呈的臉上,禁不住笑彎了眉眼。隨即腰上一重,身子再次騰空,跳躍之間落在了程府外。

    程府程萬金的房裡,醒過酒來的程萬金捂著臉唉喲叫喚著,驀然瞧見上前來關心他的女子受驚不小,方才夢見的不是項……怎麼突然變了?

    “你是誰,怎麼會在我的房裡?!”

    “是公子喚奴家來的啊。”女子嫵媚嬌笑,挨近了他道。

    程萬金啞著口兒,當自個是醉糊塗了,這會清醒忙把人趕了出去,一頭栽倒在了床上。

    牆外,項瑤甫一落地,就看到雪貂朝她撲過來,忙是伸手接住,忍不住摸上它毛茸茸的腦袋,眼中帶了讚賞之色,心中頗是解氣。視線不自覺地往身旁之人溜去,那人繃著下頜,眼神深沈而冷冽,似是不虞。

    氛圍一時顯了沈默。

    “二哥要是瞧見定也覺得解氣。”項瑤呐呐開口,像是想打破這僵硬氣氛。

    宋弘璟輕輕應了聲,隨即拉著人往旁邊一拐,只見十數道黑影從牆內躍出,在宋弘璟面前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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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46:21


    項瑤的手觸到宋老夫人手裡的繭子,微微斂眸。老夫人是女將出身,同宋老將軍南征北闖的巾幗英雄,心中欽佩。老人家上了年紀最盼著的是子孫繞膝,人丁興旺,偏偏……故此,她的繡品上還有一株葡萄藤,垂掛著一串串擠擠滿滿的果子,其中寓意暖了老人家的心窩。

    這還是從宋弘璟那天離開前那句老人家喜歡熱鬧東西得來的靈感,想到這,項瑤抬眸瞥向了身旁不遠的男子,後者眼裡盛了笑意,一絲戲虐裹雜其中,周邊嘈雜,項瑤卻恍惚聽得那人道了多子多孫四字。

    兩人互動落在一旁的和安郡主眼裡,暗中攥緊了袖子下的手,極力忍下了快要噴薄而出的嫉妒神色。

    賓客賀過壽,便被請去了月華苑聽戲。園子很大,中間的小橋流水將整個園子一分為二,亦是分了男女席。女眷們坐在一處聊著,數十張黑漆四方桌,桌上用白瓷果盤裝著水果、點心等物,不多時,高築起的戲臺傳來鏘鏘樂響,麻姑扮相的角兒粉墨登場,提著一籃圓潤飽滿的壽桃往臺上那麼一轉,登時引來一片叫好。

    有眼尖的婦人認出上面的伶人是京城最有名的的戲班金大班的臺柱子,不由同旁人邊道,“喲,這不小鳳仙麼,那嗓子真沒話說,難怪京城裡多的是掏票子請她上門的,還難請的很。”

    那婦人說話的聲兒不算小,正好挨著名梳著圓髻的年輕婦人,聞言挑了一抹自得笑意,正是宋老夫人的外甥媳婦,戲班子也是她三月前就請好的,得這般好的反響,自然能在宋氏面前漲點兒好印象。

    今個老夫人壽宴都是宋老夫人的大女兒宋氏一手操辦,宋氏心氣高,因接受不了夫君納妾和離,帶著一兒一女回了將軍府住,這些年盡心服侍老夫人,姑代母職照顧宋弘璟,不可謂不能耐。此時身邊圍著不少錦衣婦人,大多都是因著宋弘璟的關係,交好套關係,說不準能攀成門親事。

    戲臺上方唱罷,忽而聽得咚的一聲鼓響兒,一下接著一下,隨即連成磅礴之勢,十數名身著盔甲的將士從檯子一邊湧到台前,喝的一聲站定,長矛槍拄地,擲地有聲,伴著鼓點舞了起來。

    宋弘璟一身玄衣勁裝躍上檯子,陽光下白得如同脂玉的面頰,襯得那眉眼驚心動魄的烏亮,渾然天成的清俊,帶著不染煙塵的涼薄氣息。

    “烽火城西百尺樓,黃昏獨上海風秋。更吹羌笛關山月,無那金閨萬里愁。琵琶起舞換新聲,總是關山舊別情。撩亂邊愁聽不盡,高高秋月照長城……”

    那清冷語調伴著整齊劃一的呼喝聲,響徹月華苑,看得眾人沸騰之餘,更讓宋老夫人熱淚盈眶,想起了往昔從戎歲月。孫兒的這份賀禮亦是送到了她的心坎上,激動地站起道了聲好。

    宋弘璟靈活舞著環首刀,只見銀光耀眼,待刀光隱去,刀尖上憑空多了兩朵盛放的茶花,伸手拂過,帶著花下臺徑直走向了老夫人。

    “孫兒祝祖母慈竹風和,福壽綿長。”

    老夫人接了他遞過來的那朵,臉上笑出了皺紋,聽著身旁婦人們的小聲議論無一不是誇讚,目光落在他手裡持著的另一朵,笑容更甚,確是該有個孫媳婦了呐。苑兒的茶花種了那麼多年,終於等到了……

    這廂,宋弘璟腳步一側,朝向了女眷席,在座的不少姑娘紛紛心動,和安郡主坐在趙夫人旁,早在宋弘璟舞刀的時候就心中激蕩,此時見他朝著自己走來,忍不住站了起來,正要伸手,卻見那人越過了自己站在了她旁邊不遠。

    臨窗的雕花大炕,一名相貌平常卻自有一股精明幹練氣質的中年婦人斜坐炕沿,遞了絹帕給旁邊坐著哭的和安郡主。“郡主莫哭了,今個老太太大喜的日子,你哭哭啼啼的多難看。”

    “嗚嗚……姨母,我唔我也不想的。”和安郡主淚眼汪汪的,接了帕子卻還是止不住傷心,“弘璟哥哥他他……他就是故意的。”

    宋氏聞言斂眸匿了一絲無奈,方才她那行徑確是過了,哪有姑娘家家這般不矜持的,要不是後來她圓場把人帶回屋裡,豈不讓人笑話。打一進屋就開始哭,哭到現在都有些頭疼了,怎奈這孩子是妹妹妹婿的心頭肉,讓受點委屈她的耳根子就清靜不了。

    “你弘璟哥哥怎麼會故意呢,你和玉珠都是他的妹妹,都一樣疼的。”宋氏只得出言安慰道。

    “姨母,和安想一輩子呆在您身邊伺候您。”和安止了哭,猶帶淚痕的小臉上浮了一抹羞赧之意。

    “傻孩子,說什麼傻話。轉眼你可就及笄了,姨母還想給你說個好人家……”

    和安假意紅了臉,在一旁囁嚅道:“和安不嫁,旁人再好,也沒姨母好。”

    宋氏哈哈大笑,末了憐愛地握住她的手。她一早就看出這小丫頭的心思,奈何這幾年弘璟都在外頭,回京也逮不住見幾回,可小丫頭就是惦記著,一門心思撲在他身上,偏偏弘璟又是個自個主意大的,她藉機提過一回,反而讓他三言兩語斷了後續。

    和安雖說有些嬌蠻,可底子是好的,她看著長大的孩子說到底還是中意的,看著人兒梨花帶雨的可憐樣,終究還是疼惜了道,“姨母也想你過來做個伴,我們和安多貼心啊。”

    “姨母……”和安撒嬌地喚了聲,因著想起方才險些大眾出糗的原因,眸光有一瞬晦暗,卻是很快隱去,傾身膩近人,“姨母幫和安把弘璟哥哥喚到這兒來可好?”

    宋氏的身子被她輕輕搖著,被小輩兒這麼膩著,嘴角不由勾起了笑意,“好好好,怕了你了。”

    “姨母別說我在這兒,我要躲起來嚇唬他,誰讓他方才讓我下不來台。”和安故意嗔道,顯了嬌蠻氣兒,垂眸的一瞬卻有精光隱匿。

    宋氏應了聲,出去繼續招待賓客,留下和安招了門外經過的丫鬟進門,耳語一番,望著丫鬟照著她的吩咐匆匆離開的背影展開笑顏,只這笑容裡含著滿滿惡意。

    月華苑,宋弘璟從女眷席回了座兒,就聽得身旁響起一道戲虐聲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項姑娘接受了你的花,就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接受你這人?”

    話音甫落,坐在旁邊的顧玄曄嘴角噙著的溫和笑意稍有凝滯,“三皇兄何出此言?”

    顧玄胤一雙桃花眼瞟了過去,笑得不諳暗湧,“弘璟心念人家多年,如今終於得了機會,藺王難道不替兄弟高興麼?”

    顧玄曄心口一堵,所謂機會,若沒有燕姝那回……思及此,顧玄曄的眼眸晦澀了幾分。目光掠過宋弘璟,後者正好望過來,交接的一瞬似有火光閃現,透著同樣的堅持,不肯退讓。

    顧玄胤瞧著這一幕彎了彎嘴角,未再言語,像是被臺上的戲伶吸引了全部注意,摺扇一攏,聽得煞是癡迷。

    宋氏的貼身丫鬟憐兒繞過幾人來到宋弘璟身旁,道了幾句後,宋弘璟便起身往後堂去了。

    時值黃昏,溢香閣的門大大敞著,幾縷斜陽從朱紅的雕花木窗透進來,零碎地撒在了一把支起的古琴上,淺黛色的紗簾隨著風從窗外帶進一些花瓣,輕輕的拂過琴弦,香爐離升起陣陣嫋嫋的香煙,卷裹著紗簾,彌漫著整間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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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46:06


    項瑤蹙眉,就知這人故意,曹公子……再仔細瞧認出了人,不是曹秉文還能有誰,若說項允灃是紈絝,這人更甚,偏生曹丞相老來得子寵得不行,助長氣焰,才能行的出這般不合禮數的事情來。

    就在這檔口,緘默寡言的項允禮卻是突然出手,一把扣住了曹秉文那不規矩伸過來的手,沈聲道,“別自討沒趣。”

    曹秉文向來蠻橫慣了,因著父親緣故,在公子哥兒裡頭屬霸王級的人物,被項允禮這麼擒著,自覺沒了面兒,頓時氣憤地呼哧道,“你趕緊給我松了!”

    項允禮直勾勾地盯著他,那意思擺明瞭就是他應了才肯放。項瑤站在他身後,望著大哥堅毅側臉,心中滿是感動,上一輩子只是泛泛的感情,這會兒卻看到了一個哥哥對妹妹的愛護,只是這愛護因著這人木訥性子,平常顯不出來罷了。

    “好,好你個項允禮,不松是罷?”曹秉文磨著壓槽擠出話來,隨即一偏頭朝著那幫看熱鬧的吼道,“有人不長眼,還不過來給爺好好教教!”

    這地正好處在折角,剛好讓人發現不著,項瑤無意識地抓了項允禮的衣角,腦中轉動飛快,正要拖延到有人來往,就聽得身後項蓉著急喊著去找爹,一溜煙兒的沒了人影,也正是她這一舉動,曹秉文的人因沒逮著她愈發氣惱,回頭逼近項允禮。

    眼看衝突即起,忽然聽到一道冷冽聲音響起,“哪個要在我祖母的生辰大壽上撒野?”

    語調平穩無波,卻讓人感覺到濃濃的煞氣。

    項瑤一回眸,就對上了一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宋弘璟面罩寒霜,宛若保護神般出現在她面前。

    另一廂,項善琛聽完項蓉說的登時變了臉色,即是擔心鬧起來壞了宋老夫人的壽宴,更擔心曹秉文那幫人發起混來傷著孩子,忙是把手裡備著的賀禮往項蓉手裡一塞,道是讓她先拿著,自己急匆匆地往出事那方向去了。

    項蓉捧著手裡略顯沈甸的檀木匣子,往前跟了兩步,忽然停了下來,想起方才馬車旁項善琛囑咐項瑤獻上壽禮,可以想見她出風頭的畫面,眼中掠過一抹不甘。

    出錯,和不出錯的,有了比較才能顯了好呢……耳畔迴響起的婉柔聲音低低說道,項蓉一闔眸子,計上心頭。

    遊廊折角,項善琛擔心的一幕沒有發生,看到宋弘璟也在,大大松了口氣。

    “項大人,前面拐彎即是花廳,弘璟還有點私事處理,失禮了。”宋弘璟同項善琛謙和有禮道,眼神卻仍停留在曹秉文那些人身上,所謂私事,頗是明瞭,叫被盯著的人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項善琛忙是應了,帶著人離開。項瑤跟項善琛身後,不由回頭望了一眼,正好瞥見因著宋弘璟一聲咳嗽而踉蹌後退一步的曹秉文,項瑤失笑之餘想起那人在自己面前時的樣子,哪能同那令人聞風喪膽的鐵面閻王聯繫起來。

    還未走到花廳正好碰到等在門口不遠的項蓉,見著項瑤面上露了欣喜神色,趕緊上了前關心道,“姐姐沒事罷?”

    項瑤不著痕跡地避開了她的親昵,淡淡道了無礙。

    項蓉自是察覺她對自己的冷淡,眸中掠過一抹暗芒,抬手將捧著的壽禮遞向她,“姐姐進去獻壽罷,咱們已經有些晚了。”指尖因著迫不及待想要目睹接下來的畫面而有一絲輕顫。

    項善琛聞言亦作了催促。

    項瑤捧著匣子,目光從項蓉面上掃過,後者微有閃躲,但見項瑤拿著往花廳走去暗暗放下了心中大石,露了得逞神色。

    然,還未走出兩步,項瑤驀然停了下來,“父親,怎聽得這聲兒好像不對?”

    項蓉聞言倏地變了臉色,正要攔著,卻已來不及阻止項瑤打開,只見紅絨布鋪成的底兒上和田白玉鏤空雕玉如意斷成了三截,匣子被項善琛一把奪過,臉色霎時難看至極。

    “妹妹怎的這般不小心?若是我將這份賀禮呈了上去,丟的可不止我一人的面兒,整個太傅府都讓人笑話。”

    隨著項瑤柔柔話語,項善琛的目光落在了項蓉身上,帶了幾分幽深神色。

    “我……”項蓉被項瑤率先發話一堵,緩了半拍才說了方才想好的說辭,“姐姐莫要冤枉我,可能是馬車上震……震碎的!”

    只是她那心虛模樣叫人怎麼都信不了罷了。

    項善琛瞪著人氣得不行,只礙著大庭廣眾發作不得,用力抓著匣子你了半天氣急敗壞地歎了口氣,更急的是不知該如何收場,這賀禮拿不出手,在場那麼多同僚……豈不丟份。

    “爹爹莫急,興許還有補救的法子。”項瑤見狀,亦是蹙眉凝著匣子,似作深思。

    項蓉暗暗翻了個白眼,那玉如意都碎成三瓣還怎麼補救。卻聽得跟在項瑤身旁的雲雀如被點醒般興奮地從隨身帶著的布袋裡拿出了個物件道,“小姐,用這個成不成?”

    “……”項蓉看著那一幅精緻繡品,徹底瞪圓了眼。

    項善琛接過細瞧,臉上焦灼之意散去,浮起欣慰,繡品借“桃”代指壽桃,寓長壽,“靈芝”為保長壽之物,亦寓長壽,“蟬”寓意高潔人品……邊緣精繡百壽圖及纏枝紋飾,寓意喜慶祥和、祝壽延年、福壽齊天。

    “這幅福祿百壽圖是我向青妤姐姐討教自個繡的,原想搭著一道送……”項瑤作了解釋道。

    項善琛連聲道好,心緒大起大落,凝向項瑤只覺得女兒生得百般貼心,瞧哪兒哪兒好的,忙用百壽圖替了匣子裡的玉如意,交給項瑤。正要進去裡頭賀壽,回頭看,只見項蓉呆若木雞地站著,面上一會青,一會紅,最後變成了煞白,活脫脫一副惹人嫌的樣子。不由得擰緊了眉頭,低沈著嗓音怒道,“還不趕緊跟上,回家再算帳!”

    項蓉如晴天霹靂,因著項善琛臨進門前那一瞪眼,後背一陣冷汗,心情兀然沈重起來。

    花廳裡宋老夫人穿了件福壽吉祥紋樣鑲領赤金團花褂子,正笑盈盈地坐在正位上,兩個女兒一左一右圍在她身旁,旁邊不少穿著錦衣的婦人有說有笑。穿著青緞褙子白綾細折裙的丫鬟們穿梭不停,忙於上點心或續茶,一派熱鬧的氣氛。

    榮親王府和安郡主一襲淺紅流彩暗花雲長裙,頭上斜挽一支碧玉七寶玲瓏簪,笑意盈盈地獻上紅珊瑚福祿雕件一對,恭祝外祖母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順勢站在了老夫人身旁,微揚下巴,似是同在場那些巴望著宋弘璟而來的大家閨秀們示威。

    項瑤入了花廳,便瞧著她不掩愛慕地盯著宋弘璟看,微垂了眸子,給老夫人祝壽,隨後將賀禮遞給了丫鬟呈到老夫人跟前,道是自己親手所制。

    一前一後,難免作了比較,論價值自不如和安郡主,後者稍稍掠過一眼,並未放在眼裡,只在心底嗤笑太傅府寒酸。

    宋老夫人展開細瞧,繡品以金線繡成之百壽紋為框,又在其內刺就壽星賀壽圖,壽星、麻姑、喜鵲、獮猴祥瑞雲集,吉慶熱烈,歡聚一堂,精刺細繡,栩栩如生。

    “項姑娘不僅手巧,還很有心。”一邊說著一邊招了跟前,像是要好好瞧看似的,抓著她手兒眼中露了欣賞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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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 2019-1-1 17:45:50


    “調回?嬤嬤不是一直侍候太后的麼?”項瑤害羞之餘抓了一絲重點,詫異問了道。

    “嗯,是侍候太后,不過聽聞皇后這幾日鳳體違和,老奴會點捏拿的手法,宮裡來人傳了話,讓老奴明個回宮先調去鳳鸞殿侍候陣兒。”

    鳳體違和,陳皇后……項瑤心裡頭又過了遍話,黑亮的眸子裡似乎有了些波詭算計,垂眸掩過,微咬著音淡笑道,“自是皇后娘娘的身子重要。”

    林嬤嬤頷首,作了附和。

    正說話的當兒,流螢急匆匆地奔進了苑兒裡頭,見著慢裡斯條品茶的二人,忙止住行了禮,喘了口氣道,“小姐不好了,二少爺讓人給打了!”

    項允灃?

    項瑤登時就想到了他上回說的買賣事兒,神色一凜,沖嬤嬤福身告退,跟著流螢往東廂趕去。

    “噯噯噯疼疼疼,嘶——輕點。”項允灃疼得呲牙咧嘴,使勁叫喚,俊臉青一塊紫一塊的皺一起都快看不出形了。

    項瑤替他上完藥膏,往桌上一擱,板著臉凝向他。後者被看得陡然一激靈,扒拉了兩下手上的紗布帶兒,悶著聲音道,“上回跟你說的那買賣出了點問題,湯瑪斯那一船貨被扣了。”

    “嗯?”項瑤挑眉,那是什麼怪名字?

    項允灃這才想起當時急,自己又成天撲在了那事上,沒跟項瑤細說,便從頭交代了道,“湯瑪斯是我偶然認識的,金髮碧眼大高個,當時覺著稀奇湊上去結交,後來得知是顛國人,跟咱們這隔著海。喏,這就是他們那兒的玩意兒,我就是看了這個才動的心思。”

    說著就從懷裡摸出了個長管兒鑲金物件,“這個他們那叫望遠鏡,能看老遠地方,跟千里眼似的,不信你瞧瞧。”

    項瑤舉著對準了遠處青山,確是連上頭停著的翠鳥都能看得清楚,煞是驚奇,拿在手裡好奇把玩。

    項允灃本想拿回來,剛一伸手就被她躲了過去,訕訕收回了手,就聽著項瑤淡淡道,“說正事兒。”

    “咳咳。湯瑪斯在大樑遊歷了幾年,很是喜歡大樑的風俗民情,想在這兒久居,遇著他的時候他正打算回國處理那邊的事務,我就想讓運點這樣有趣新鮮的玩意兒回來。我那些狐朋狗友最稀罕這種,定能大大賺上一筆,沒成想船剛一靠岸,就讓市舶司的人給扣了起來。”

    “等我趕過去就瞧見程三兒那孫子跟曹丞相兒子在那兒查貨,曹秉文的舅爺就是市舶司的,一定是程三兒透的口風,跟曹秉文倆人狼狽為奸想霸了我那船貨!”

    “天子腳下,他們難不成還能強搶了不成?”項瑤挑了眉梢,似是不敢相信他們有這般大膽。

    項允灃義憤填膺的氣勢陡地弱了下去,眼神有一絲飄忽,半晌,啞著聲兒蔫蔫道,“要是手續齊全,他們是不敢……”

    “你可別告訴我你忘了辦?”項瑤一下回過味來。

    “哥哥我是那麼糊塗的人麼!”項允灃對上項瑤打量他腦袋的視線,忙是辯解道,“不是賈家老二也是在市舶司的,分了點好處,幫著過,就能省了那筆稅錢,哪能想到程三兒那麼好算計,在這兒逮著我呢!”

    他和湯瑪斯是在悅來酒樓商定的事兒,被程三撞見過,當時打了招呼就走,沒成想人在外面偷聽,坐收現成,一想起來項允灃就恨得牙癢癢,這不一見著面倆人就打了起來,他是掛了彩,那程三也沒好到哪裡去。

    項瑤不由蹙了眉頭,“那眼下怎麼辦?”

    項允灃聞言更愁,懊惱地抓了抓頭髮,最後一咬牙發狠了道,“錢都在上頭,他們想吞沒那麼容易,我一定會想法拿回來的!”

    項瑤瞧著他一貫噙著嬉笑的面兒上顯了陰沈,似是不小打擊,出言附和道,“嗯,總會有法子的,就是別用你那笨辦法。”說著一手按在了他的傷處,就聽得某人一聲慘叫。

    “兒啊,你怎麼樣了?傷哪兒了?”門外倏然響起一道婦人著急的聲音,柳姨娘蹬蹬進了屋,一瞧見項允灃眼眶裡浮起水汽,“怎麼成這樣了啊……誰給打的,疼不疼啊?”

    項允灃一聽聲兒就下意識遮面,一邊擠眉弄眼的似是憤慨項瑤把自己賣了,一邊寬慰道,“娘,我沒事,真沒事,一點皮肉傷。”

    “被揍成這幅豬頭樣子,有本事你別從正門進,翻牆啊。”項瑤沒好氣地低聲嘀咕了句,卻因著翻牆兩字想到了某人,啞了聲兒。

    “……”項允灃被嫌棄得心塞。

    柳姨娘直瞧得心疼,二話沒說拖著人帶回自個苑子找大夫瞧,臨行跟項瑤道了謝,道是添了麻煩。

    待人走後,項瑤亦是陷入了沈思,照著項允灃從自個手裡借的和上回的盈利,那可真是不小一筆,平白便宜了別人可不是她的風格。

    八月初六,宋老夫人壽宴。

    流螢自幾日前就琢磨好了,就待今日一展手藝,項瑤還在瞌睡就被拉起來梳妝。雲雀拿了一早準備好的淡粉色妝花褙子進來,秋香色百褶裙,上面用冷熏的方法熏了好聞的梔子香氣,一縷清香在屋子裡彌漫開來。

    待流螢從妝匣子裡挑著給她比劃戴上的時候,項瑤才算是清醒過來,銅鏡裡倒映出來的人兒螺黛輕掃淡眉,唇瓣內裡朦朦朧朧的點了一層紅脂,細膩鮮豔,香氣蘊藉。

    髮絲挽成三轉小盤鬢,鬢邊兩縷散發似不經意垂下,薄如蟬翼。項瑤直勾勾瞧著,微一垂眸,從匣子裡取了金鑲珠翠挑簪戴在了髮髻上。到底……還是在意的。

    “還是小姐眼光好,這支最襯了!”流螢用翠玉水滴耳墜相配,只襯得那精緻面龐如瓷般細膩白潔,偏又有一分說不出的華貴。

    太傅府門口候著兩輛馬車,項善琛和項善明一輛,帶了項允禮一同,另一輛則是項瑤和項蓉兩姐妹,依著老夫人的意是還要帶上項筠的,奈何她身子不適就留了家中。

    項瑤因著還有一絲困頓,上了馬車便坐在一側閉目休憩,只是始終能察覺到一股視線停留在自己身上,項蓉的心思她清楚不過,只是不愛搭理就是了。

    馬車臨近將軍府,便聽得炮竹聲聲,披紅掛彩,小孩嬉鬧著說著吉祥話,得了賞後哄笑著跑開,項瑤下了馬車,站在了項善琛身旁,一眼就瞧見了門口站著的那人,緇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穿在身上,領襟貼在下頜上,面上是一貫的清冷神色,正站了門口拱手相迎各位前來道賀的賓客。

    像是察覺了她的視線,宋弘璟的目光穿過人潮與她倏然對上,隨即薄唇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上揚弧度。

    項瑤微微垂了面兒,規矩跟在項善琛的身後,聽著父親三叔同宋弘璟招呼,隨後被請進了將軍府。前面有小廝領路,項瑤卻覺得身後有道視線跟了許久。

    路上不乏朝中大臣,項善琛與項善明停留交際,便囑咐項允禮帶著妹妹先行前往。正好端端走著,卻叫橫沖出來的人撞了個正著,項瑤戴著的幃帽掉在了地上,伸手去撿就聽得不遠一陣調笑,直了身子看人。

    “原來是項家姑娘,得罪了得罪了。”曹秉文沖他身後不遠的幾名年輕男子擠了擠眼,嘴上說著,卻沒半分誠意,反倒顯得輕浮。

    “曹公子你可得好好跟人姑娘賠罪啊!”那些人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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