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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47:55

翅膀之末 作者:沐清雨

【內容簡介】:

我還是很喜歡你,像大自然的四季更替,周而復始,年年不離。

天高任鳥飛,但飛機你讓它亂飛試試?

身為“空中交警”,她每天的工作就是通過無線電波,

指揮那些航路上的“老司機”,讓他們按航線飛行。

霧霾天,航班大面積延誤,無法起飛,也無法降落——

有個機組申請進入五邊排隊待降。

她下達指令:“新航2237,請盤旋等待。”

機組急了,“如花,你知不知道我繞一圈要兩萬多美金油錢?”

她不為所動,“那你先繞個十萬美金的再說。”

機組,“……好嘞。”

有個等得不耐煩的機組呼叫:“我是明航5732……”

她語速極快,咬字清晰地打斷了對方,“不要問雷雨什麼時候停不要問你現在排第幾不要問是否需要先開餐不要問某縣長算不算要客能不能插隊先飛也不要問軍方能不能開放繞飛空域……”略一停頓,她聲音平穩地繼續:“明航5732,下午好,請講。”

機組一時間沒想到其它問題,只能說:“……沒事了。”

然後,同樣排隊等待的他,語帶笑意地在波道中插了句:“看來今晚要陪你夜班了。”

好啊,你乖乖聽話,我引領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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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48:12


  當你睜開眼睛迎接清晨的第一束陽光,那些趁你不備闖入腦海中的鏡頭,你可能不會想到,將成為你生命中一個永久的烙印,而非是夢。

  -----------

  淩晨兩點五十分,她坐在雷達站的席位上,進行對空指揮。

  氣像圖顯示,雷雨雲團會在半小時內覆蓋整個機場。

  她抬頭,透過玻璃窗看向外面,一道閃電如同一把利劍劃破長空,從雲間一路劈下來,直到天地邊緣,用瞬間的光芒覆蓋了雲雨。

  響雷陣陣,仿佛雄獅怒吼。

  這樣惡劣的氣像條件,是不適合飛行的。但此時此刻,他還在天上執行巡航任務。

  短暫的靜默過後,耳麥裡傳來他低沈冷靜的聲音,“91255到達預定位置,請指示。”

  她下達指令,“接收信息。”

  他復誦指令,同時操作並彙報:“開始接收信息,接收一切正常。”

  她目不轉睛地注視雷達顯示屏,指示:“保持航向,注意航速。”

  他回應,“Roger。”

  雷達站同步接收到信息,她根據上級指示下達指令,“鎖定目標,實施驅離。”

  他發出第一次警告:“編號362飛機注意,你已進入中國管轄空域。你必須立刻離開!”

  頻道中有片刻的安靜。

  接著,是他的第二次警告:“編號362飛機注意,請立刻離開中國空域!重復,立刻離開!”

  然後是第三次警告:“編號362飛機,我已將你鎖定,五秒後執行驅離。”

  再之後,波道裡忽然間一點聲音都沒有了,靜得讓人心慌。

  她按捺不住,開始呼叫,“這裡是雷達站,呼叫91255。”

  波道裡寂靜無聲,像是通訊中斷。

  她繼續呼叫,“91255,聽到請回答。”

  波道裡傳來沙沙沙的干擾音,依然沒有他的回應。

  她的眼睛一瞬不離地注意雷達顯示屏,目光鎖定代表他飛機的光點,“呼叫91255,91255請回話!”

  十幾秒過去,他才終於有了回應:“這裡是91255,雷達站請講。”

  眼眶熱得下一秒就會落下淚來,但她竭力讓聲音平穩,思路清晰地下達最新指令:“你已完成驅離任務,隨時可以返航。”

  隨即,波道裡傳來另一位飛行員的聲音:“91255,這裡是56322,我奉命接替你機執行巡航任務,請返航。”

  原本至此,只要他聽從雷達站指揮繞飛雷雨,任務就能圓滿完成。他會像以往飛機接地前那樣,在波道裡用他低沈的嗓音,在她耳邊輕笑著說:“落地接你下班。”

  波道裡卻再次沈寂下去,唯有窗外雷聲轟鳴。

  她有強烈不好的預感,正準備再次呼叫,以確認他那邊一切如常,就聽見他用與平常無異的聲音說:“91255收到,我已無法返航,請你們繼續前進。重復,請你們繼續前進!”

  天空在這時裂開一道口子,豆大的雨點伴隨著閃電傾瀉而下,仿佛戰場上密集的子彈,呼嘯而來。她在強烈的電光中下意識閉眼,耳畔響起的卻不是預期的雷聲,而是——飛機發生碰撞,戰鬥機墜毀的巨響。

  我已無法返航,無法返航,無法……下一秒,他的飛機消失在雷達之上。

  “不!”她驚叫著醒過來。

  她大口大口地喘氣,直到意識到是一場夢,繃緊的肩膀才垮下來。

  仰頭注視窗外星光璀璨的夜空,她確定且肯定,記憶沒有遺失。甚至於早逝的母親的樣子,她都記得清清楚楚。可為什麼會有一種錯覺,自己忘了很重要的人。

  那,是誰?

  寂靜的深夜,沒人回答她的疑問。

  而自那晚過後,原本睡眠質量很好的她,作夢的頻率無故變高,夢境也越來越淩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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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48:36


  那些特定的鏡頭裡,從來都只有夢和期待,以至於她以為,命運的輪盤會一直遵循原始的軌跡運行,和他的結局就是所謂的曾經,無從改寫。

  -------

  G市,中南集團總部多功能會議室裡,正在播放一段來自網絡的視頻。

  根據視頻畫面很容易看出來,事發地是機場候機廳,而一直晃動的畫面則昭示,視頻是用手機偷拍的。

  人群聚集的登機口處,身穿地勤制服的檢票員解釋了延誤的原因,旅客還是拒絕登機,並在一位長相身材帶有匪氣的男性旅客煽動下聲稱:“機長不出面道歉,誰也別想飛!”

  檢票員的笑容已經維持不住,她只能一再強調航班之所以延誤是因為航空管制,與航空公司和機組無關,希望旅客理解,不要遷怒機長,抓緊時間登機。

  她不提“航空管制”還好,一提反倒讓那位帶頭鬧事的匪氣大哥情緒更加激動,他的矛頭瞬間指向了管制,“也不知道那些管制是干什麼吃的,只顧自己方便,不拿我們旅客的時間當回事,控制飛機不讓飛他們能上天嗎?”

  有人開了頭,就有人跟著附和——

  “吃飽了撐的閑著沒事干。”

  “就他媽拿著雞毛當令箭。”

  越說越不堪入耳,甚至還有人拿飲料瓶拍打櫃台,一副恨不得吃了檢票員的架勢。

  一位女子在這時發聲:“管制又沒得罪你,別有事沒事罵爹罵娘砸東西!”

  沒料到會有人站出來,匪氣大哥氣憤地問:“你誰啊?關你什麼事?”

  平穩干淨的嗓音毫不示弱地回敬道:“知道我是誰你能自己飛上天嗎?”言語間,一抹纖瘦的身影出現在視頻裡,她穿過人群走過來,站在擋住登機口的匪氣大哥面前,“管制和你沒仇,按下飛機不讓飛,當然是有原因的,地上跑的不也有被交警攔住,把路讓出來的時候嗎?怎麼,天上飛的就不能有個特殊情況?更別說是天氣原因!”

  匪氣大哥注視面前矮了自己半個頭的小女子,底氣十足地辯駁:“不管什麼原因,飛機延誤他們就得負責!”

  “他們確實要負責,卻不是因為延誤和管制,而是為了確保你的生命安全!”女子絲毫不因身高差異有所畏懼,言語犀利:“受天氣等因素的限制航班延誤是時有發生的事你的直觀感受是被耽誤了行程你所不知道的是延誤過後航班量全部超波量管制席位全開各個波道還是極度擁擠的狀態你想快點飛別的飛機也不想備降其它機場管制需要時間協調才需要把流量控制下來否則滿天都是航空器你怎麼飛往哪兒飛不怕撞機不要命了嗎?!”

  百余字的一大段話,她一口氣說完,中間連標點的停頓都沒有,不僅語速飛快,吐字清楚,最後一句“不怕撞機,不要命了嗎”語氣更是陡然犀利起來。匪氣大哥被質問的一臉懵逼,而原本像菜市場一樣鬧哄哄的登機口因她一席話安靜下來。

  寂靜中,她語有不善地繼續:“被延誤的心情可以理解,但別不分青紅皂白就讓管制背鍋,我們不是背鍋俠!”說完竟還用登機牌,特別不客氣地拍了下擋路的匪氣大哥肩膀,有點橫地說:“借過!”

  吵吵不過,好想動手啊!但是,不能打女人!匪氣大哥原地爆炸了幾秒,氣鼓鼓地側身,一副寧可被懟死也不能失了爺們兒身份的憋屈樣。

  她走過去,把登機牌遞給檢票員。

  檢票員像見到親人解放軍似地說:“謝謝你。”

  她邊說“不用”邊第一個走進廓橋,末了還偏頭看了眼匪氣大哥,狀似有情提示,實則有點氣人地說:“我看大家的手提行李都不少,登機晚了的話,行李架可能就滿了。”

  當背著雙肩包、戴著棒球帽的身影在視線中消失,先前拒絕登機的旅客們紛紛湧向登機口。當然,這其中也包括……心裡苦的匪氣大哥。

  視頻在隱隱的“女子本弱,遇渣男則強”的玩笑話中結束。

  中南會議室裡不知是誰低聲說了句:“解氣!”

  坐在首位,高高在上的大BOSS顧南亭抿唇,半晌才喚了一聲,“程瀟。”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視線落在會議室裡唯一的女飛身上。

  作為視頻中被要求道歉的機長,程瀟站起來,肩膀上代表責任的機長肩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顧南亭隔著眾人注視她,“關於這段視頻,程機長有什麼想法?”

  程瀟默了一秒,以機長的角度和立場表示:“雖然航空管制導致的延誤,責任不在於航空公司,但旅客出行心切,誰都不願被延誤,作為機長,我有義務帶領機組向旅客說明情況,表示誠意和歉意,同時也分擔地面的壓力。”

  似乎對於她的認識很滿意,顧南亭接過話題繼續,“當天空上只剩空客和波音的時候,拼的只有服務。中南作為中國四大航空公司之一,為旅客提供全方位無縫隙的優質航空服務,是我們的宗旨。時值暑期高峰,我們要竭盡全力,讓選擇中南的旅客平安準時地到達目的地。”

  會議以機長程瀟針對此次“道歉事件”提交一份報告而結束。

  當顧南亭走出會議室,程瀟找他的助理要那段視頻去了。

  回到飛行部,程瀟一面回顧視頻,一面拿著從乘務長手裡要來的那趟航班的頭等艙旅客名單,認真專注的樣子像是在研究什麼嚴肅的課題。可惜,要通過一個偷拍的連正臉都沒有的視頻確認一個人的身份,比開飛機難多了,尤其那個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小女子還遠在千裡之外的深山裡……清修?

  三天後,A市西山的千年古剎靈泉寺——

  晨鐘響起時,她推開禪房的門走進院子,纖瘦的身影被晨光籠罩。

  日光輕暖,微風徐徐,再呼吸一口清新的空氣,舒服愜意至極。

  難怪現在越來越多的人選擇歸隱山林,她覺得再這樣住下去,自己也想常伴青燈古佛了。不過,她自知六根未淨,並不適合留在這裡。於是,早早收拾好背包,準備辭別過方丈,就去機場趕飛機回G市了。

  經過藏經樓時,她走進去,跪在殿前的蒲團上,雙手合十。

  在這深山古剎,第一次虔誠地拜了三拜。

  然後聽見有人問:“施主是要離去了嗎?”

  她應聲抬頭,看見身穿僧袍的方丈靜夜法師從內殿走來。

  她起身,朝行至近前的方丈躬身行禮:“這幾天打擾法師清修了。”

  靜夜法師面色平和,聲音滄桑低沈,“施主此行可有收獲?”

  她笑了笑,唇邊的梨渦若隱若現,“法師慧眼,自然看得出我是與佛無緣的人。尤其我以為,求人不如求己。”

  靜夜法師靜靜地端詳她,似是有什麼重要的話要囑咐,最後卻只是點化道:“世間種種,佛祖自有安排。”說著把手中的一本經書遞過來,像是早知道她會在這個薄霧清晨離開,特意準備的踐行禮。

  她雙手接過來,是一本手抄的《摩訶般若波羅蜜多經》。

  那上面熟悉的工整雋秀的字跡,讓她眼眶微濕。

  短暫的沈默。

  再抬頭時,她向靜夜法師致謝,“謝謝法師提點。我雖不信佛,卻不敢不敬。經書我一定會妥善收藏,不枉法師一片苦心。”

  靜夜法師點頭,“去吧。”

  她鞠躬告辭,小白鞋踩在山間的青石路上,堅定有力。

  八點鐘的機場,已是人來人往。那些匆忙而過的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如同她。根據機場標識,她順利找到中南的貴賓休息室,腳步輕盈得完全不像是剛剛徒步下山的樣子。休息室裡人不算多,她選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下,拿出背包中的書埋頭看起來,臨近十點,才收起書去值機櫃台辦理登機牌,然後過安檢。

  候機廳裡,她站在窗前,習慣性看雲了解天氣。

  此時的機場上空,出現大量的絮狀高積雲,讓那片明麗的蔚藍色顯得有些無序的亂。溫暖的陽光不會讓人質疑天氣的晴朗,唯有她知道,這往往是雷雨的前兆。

  所幸航班準時起飛,只是機長廣播針對後續將遭遇的顛簸竟然說:“女士們,先生們,根據氣像觀測,本次飛機全程都會經過雷雨區,所以整個飛行過程,嗯……會很有意思,請自行體會。”

  如此與眾不同的機長廣播讓客艙內靜了幾秒,然後許多旅客不約而同地笑了,甚至有膽大的旅客配合道:“機長,來點刺激的!”

  當然,也有膽小的旅客被嚇尿了。比如,她旁邊座位的女生,被機長廣播唬得抓住她的胳膊不放,開口時聲音裡都帶了顫音,“我能握你的手嗎?”

  “行啊,我按分鐘計費。”她本意是緩解女孩緊張的情緒,結果見對方一副要哭的樣子,趕緊安慰道:“我和機長一樣,都是開玩笑的,全程免費,放心握吧。”說著還像姐姐一樣拍了拍女孩的手。

  正在檢查行李架的空乘聞言多看了她兩眼。寬松高腰的白上衣,不禁讓人對藏在裡面的纖柔腰身有無限遐想,牛仔八分闊腳褲,恰好露出細白的腳踝,再配一雙小白鞋,簡單大方,清爽隨意。

  空乘都忍不住和她一起安慰被嚇壞的女孩兒,“我們機長具備豐富的飛行經驗,一定會平安地把大家送到G市的,不要擔心。”

  與空乘對視一眼,她緩緩笑了。

  雲中飛行確實有些顛簸,指示燈亮起時,她聽見周圍都是扣安全帶的聲音,而且全程沒有一位旅客在過道中隨意走動,甚至都沒有人上洗手間,唯有鄰座女孩兒不斷加大的手勁,讓她忍不住玩笑道:“你是在給我號脈嗎?怎麼樣,我心跳快不快?”

  女孩意識到自己掐疼了她,臉色蒼白地說:“對不起。”

  她活動了下有點麻的手臂,“你皮膚真好,是天生的,還是後天保養?”

  “……從小就這樣。”

  “真羨慕你,你看我,膚色暗黃,還總起痘。”

  女孩盯著她白皙無暇的臉,“你皮膚也挺好的。”

  “我擦了粉底啊,痘印都遮住了,要不沒臉見人。”

  “那……你用的什麼牌子的粉底啊,遮瑕效果還挺好的……”

  “很親民的一個牌子,你可能都沒聽說過……”

  就這麼東拉西扯了一路,直到女孩的臉上恢復了血色,她才喝了口水。

  飛機安全著陸,接地時穩得完全不像是從空中降落,而是一直都行駛在地面上一樣,女孩更是忘了要抓她的手。

  當周圍的人紛紛站起來開行李架,她才說:“飛機是目前全世界失事率最低的交通工具。據統計只有0.03%。而且中國航空公司的飛機也是世界航空公司中安全度較高的,所以,真的不用擔心。”說著她指了指駕駛艙的方向,“這位女機長的飛行術也十分靠得住。”

  女孩笑著接了一句,“就是說話有點不靠譜。”

  她也笑了。

  走到艙門時,空乘微笑著說:“您請留步。”

  她停步,以目光詢問。

  駕駛艙艙門打開,身穿機長制服的程瀟走出來,看到她的雙肩包和被她拿在手裡未及戴上的棒球帽,笑了:“終於找到你了。”

  “找我?”注視面前的美女機長,她微微蹙眉,“我應該沒做干擾航班正常營運的事情吧?”

  “當然沒有。”程瀟提示,“三天前,航空管制,航班大面積延誤,旅客拒絕登機的航班,我是機長。”

  她想起來了,但是,“怎麼了?”

  程瀟伸出手,“謝謝你為中南,為我的機組解圍。”

  原來是這樣。她雖出於禮貌遞出手與程瀟握了握,卻還是拒絕了這份謝意,“我和那位大哥爭執純粹是因為他對管制的誤解,如果無意中幫了你,不用謝,實屬巧合。”她說完就要走,又想起什麼似的停步,“坊間傳程機長飛行術精湛,親自體驗過才知名不虛傳,尤其是機長廣播,”她注視程瀟,評價道:“也很特別。”

  “特別?”程瀟顯然不信,“我聽著不像是誇獎。”

  她忽地一笑,“其實我是想說,有點匪。”

  好耳熟的評價。程瀟半天才想起來顧南亭曾評價她開車有點匪,“這兩人!”直到對方走遠,她無奈地說:“分分鐘懟得我無言以對啊。”

  空乘趁機批評她,“誰讓你的機長廣播那麼唬人。”

  “唬人?”程瀟委屈巴巴,“換成盛遠時肯定更粗暴。”說完一拍腦門,“忘了問我恩人尊姓大名了。”

  空乘邀功似地說:“對於一個和你準老公撞名的小女子,我幫你做過功課了。”

  “撞名?”程瀟好奇,“她不會姓顧名南亭吧,那樣我會傻傻分不清啊。”

  空乘竟然沒有否認,“她是空管中心的管制之花,名叫……南庭!”

  程瀟失笑,“原來是我二老公啊!那我不是要以身相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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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48:58


  關於“撞名”,南庭初到空管中心的時候就知道。畢竟,顧南亭作為中南航空集團的創始人在業內誰人不知?而她一個不起眼的小見習能和大BOSS撞名,也算與有容焉吧。而顧總的未婚妻程瀟,則是業內為數不多的,獨立帶機組的女機長,南庭很佩服她,尤其此前在波道中相遇過,程瀟清朗聲線下沈穩的情緒,似乎感染了她,讓她這只小菜鳥有信心指揮那些航路上的“老司機”。

  至於怎麼會多嘴去評價“偶像”的機長廣播,是因為南庭想起了一位舊人,他的機長廣播相比程瀟,有過之而無不及。時隔多年,南庭依然清楚地記得他所有版本的廣播。

  就這樣分了神,沒注意到從哪裡跑來兩個小朋友,圍著她追逐起來。南庭擔心他們摔倒,邊俯身說:“小夥子,快踩剎車,不然追尾了。”邊伸手,準備一前一後把兩人拉開。

  小朋友卻在“再亂跑就把你送人”的恐嚇聲中用力掙開她跑走了。

  前一秒還被他們當擋箭牌似地拽得轉圈,後一秒又被拋棄似地推開,南庭頓時立步不穩,慣性地向後退了幾步,眼看著就要撞上滾動的平梯扶手。

  孩子的手勁能有多大,即便撞上也不會有多疼。問題是,如果南庭腳下稍有不慎倒著踏上平梯邊緣,一前一後兩個方向的作用力下,她就會被帶倒。大庭廣眾之下出醜是小,還有一定的危險性。

  腰間突然橫出來一只手,用力一摟,輕巧地把她帶離危險區域。

  因為身上穿的是高腰寬松的上衣,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對方的手指不經意就觸到了她腰間的肌膚上。

  明知是無意的冒犯,可那麼敏感的部位被陌生人碰到,還是個男人——南庭的第一反應是:下次再也不穿這件衣服了。

  對方卻在她站穩的瞬間收手,並清晰地說了句:“抱歉。”顯然對於意外的肌膚接觸也有所覺。

  低沈磁性的聲線,微微帶了點溫柔的語氣,男人腳下未停,與她擦肩而過。

  南庭的目光只來得及捕捉從頭頂掠過的那只有力的手臂,視線裡就只剩下一個筆直的背影。

  領口挺闊的白色襯衣,與閃著光芒的四道杠飛行肩章相得益彰,剪裁合身的黑色長褲,襯得男人身姿舒展,挺拔利落。

  那個背影,正在打電話,南庭聽見他語帶笑意地說:“剛剛落地,發布會?來得及,不過我是不是應該先倒個時差……顏值擔當?我什麼時候需要靠臉吃飯了?”

  那個背影,被透過玻璃窗投射進來的日光拉長,南庭看著他,一步步走遠,不曾回頭。

  唯有他身後跟著的十幾位飛行學員,紛紛回頭看她,像是在嘲笑她的狼狽。

  南庭伸手撫上後腰,覺得剛剛被他碰過的地方有些熱。

  手的溫度,來自心裡。感謝的話再無法啟口。

  機場高速上,一輛白色的運動版攬勝果斷超車,很快就把他們甩出去很遠。後座的南庭的目光停留在攬勝並不陌生的車牌上,直到它在視線裡變成一個點,再消失不見,才繼續和桑桎的聊天,“我以為你會先問我是不是得償所願了。”

  桑桎穩穩地打著方向盤,抬頭在倒鏡中看了她一眼。

  視線交錯,他說:“我有自己的判斷,準確率還算高。”

  之所以如此篤定,是因為從接到她的那一刻,就感覺到她與以往的不同,尤其是眸底閃爍的喜悅之意根本掩飾不住,結果卻聽南庭說:“這次你的情緒鋪捉有誤。”

  桑桎多少有些意外,但還是安慰她:“既然和預想的一樣,也不用難過。每個人的生活方式都不相同,與其強求,不如‘和而不同,求同存異’。”

  “你這話和靈泉寺的法師如出一轍,要不是知道你還走在相親的路上,我會以為你也有心皈依佛門。”南庭在倒鏡中注視他,“只是,你真的不用特意跑一趟,機場對我來說,像家一樣熟悉,更何況中南航空的機場快線在我家小區附近是有站點的,很方便。”這也是她選擇中南航班出行的原因之一。

  桑桎的想法是,“從心理學角度講,有人接機會比獨自回家更讓人心情愉悅。”

  南庭也有屬於她自己的堅持,“從經濟角度講,你驅車往返一次機場是資源浪費。尤其你總這麼關照我,會讓我有種是你病患的錯覺,這種感覺不益於我的身心健康。”

  對於她的伶牙俐齒,桑桎彎了彎唇,“你的健康狀況非常不錯,不用多想。”說著伸手拿起副駕位置上的一個文件袋,“體檢報告出來了,所有指標都在線內。”

  這對於南庭來說無疑是個好消息。

  她接過來,笑了,“這下可以放開手腳干活了。”

  桑桎失笑,“你的工作已經會令你比同齡人衰老的快了,還想怎麼放開手腳?”

  南庭不以為意,“熬夜確實是女人的天敵,但你知道的,我屬失眠一族,值夜班正好消耗我過於旺盛的精力。”言語間,她好心情地撫摸趴在身邊毛絨絨的一團,“你說是不是啊睡不著?”

  “睡不著”是一只一歲半的柴犬,黃色白底的毛,挺直的小三角形耳朵,橢圓的眼睛,眼尾微向上吊,尤顯機敏聰明。

  提到睡不著,桑桎沒追問她失眠的事,“我看它被你訓練得很好,完全一副生活技能滿分的樣子,以為很好帶,結果這幾天我見識了它強大的破壞力。”

  南庭倒不意外,“你是沒按時帶它去外面玩吧?”

  桑桎訝異,“我家那麼大,還不夠它玩嗎?”

  “你家再大也大不過公園吧?”南庭撫摸睡不著的背毛,“它屬於獵犬,需要一定的運動量和空間,你天天把它關在家裡,它會煩燥,當然就亂叫亂咬地搞破壞了。”她說著忍不住笑起來,“說說它咬破了你幾本書?”

  與她狡黠的目光對視,桑桎無奈,“你怎麼不提醒我?”

  南庭回得理直氣壯:“誰讓你老是嫌棄它,從來不和它培養感情。”

  桑桎苦笑,“我沒有嫌棄它,我是認為你一個女孩子養一條獵犬容易被抓傷,尤其它出門還會和別的犬鬥毆,你不能否認,很多獸醫和美容從業者都怕柴犬。”

  “凶一點有什麼關系?”南庭遞出一只手,睡不著立即伸出一只前爪搭上來,吐著舌頭,歪著腦袋看她。

  南庭和它握手,“我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當然要養一條凶一點的犬才有安全感。”說著挑眉示意睡不著,“凶一個給老桑看看。”

  前一秒還乖巧可愛的睡不著聞言倏地抽回前爪,改撲到駕駛座的靠背上,朝桑桎“汪”了一聲。

  桑桎立即告饒:“停,我領教了。”

  南庭撫摸睡不著表示安撫,“你要記住,老桑只是面上嫌棄你,內心和我一樣,是對你不離不棄的。”

  桑桎矢口否認,“我發誓不是像你說的那樣。”

  南庭也不介意他拆自己的台,自言自語地對睡不著說:“我們什麼都沒聽見。”

  桑桎失笑。他還有事,把南庭送到家,說好明天過天幫她搬家就走了。

  南庭到家後先打電話和新房東確認第二天拿鑰匙的時間,再打給現任房東,告訴對方自己明天搬走,鑰匙會放在保安室。

  房東承諾明天會把該退的房款和押金打到她的賬戶裡,隨後又因賣房提前中止租房合約道了幾句歉,便掛了電話。

  南庭坐在沙發上,俯身對進了門就始終跟在她腳邊的睡不著說:“只是把你送到老桑那借住幾天,又沒要把你送給他,老跟著我干嘛,自己去玩啊,睡覺也行。”

  睡不著卻只是坐在沙發對面的地板上,吐著舌頭靜靜地看著她。

  南庭看看時間,“是不是餓了?晚上吃雞肉飯怎麼樣?”

  睡不著顛顛地跑到茶機裡側叼了一袋糧食出來,一臉等主人兒喂食的乖巧。

  “這有什麼好吃的?和我混,不能這麼沒追求!”南庭把狗糧搶下來放回原處,提著先前在樓下超市買上來的食材進了廚房。

  從雞腿去骨腌制,再洗淨西蘭花,到兩碗香噴噴的雞米飯新鮮出爐,只用了半個小時,一份給睡不著,一份是自己的,一人一犬在西下的霞光中共進晚餐!

  睡不著吃飽喝足沒一會兒跑過來咬南庭的褲角,南庭正好收拾完廚房,帶它出去散步。

  小區的花園裡,有人在跳廣場舞,還有人在打太極,兩種不同步調的違和感似乎被偶爾穿梭其中玩鬧的小孩兒打破了。南庭坐在長椅上,眼睛看著睡不著和一只拉布拉多瘋得正歡,大腦卻在回想機場平梯前的一幕,微笑而不自知。

  鄰居阿姨遠遠地和她打招呼,“小南,好幾天沒見著你,又加班啦?”

  南庭如實說:“沒有,出了趟門。”

  阿姨走過來在她身旁坐下,狀似閑聊地問:“聽說你在航空公司上班,負責什麼工作啊?空姐嗎?”

  “我不是空姐。”南庭沒有過多的解釋自己不在航空公司工作,只以玩笑的口吻說:“我專門負責舒緩飛行員壓力,陪他們聊天。”

  “陪……聊天?”阿姨聽得一愣,又不知從何問起,只能換個話題,“今天送你回來的是你男朋友嗎?”

  南庭就明白阿姨這是要當媒人了,她於是默認似地“啊”了一聲。

  阿姨眼裡的光頓時被澆熄,小聲而客觀地嘀咕了一句:“小夥子還挺精神的。”然後不死心地說:“分手了來找阿姨啊,阿姨這兒有現成的。”

  “就不能盼我點好嗎?”南庭幾不可察地嘆氣,“真是個令人頭疼的存在。”

  結果阿姨聽岔了,回應她說:“我確實有偏頭痛的毛病哦。”

  這種不同頻的聊天真的是……無以為繼。

  恰逢睡不著跑過來,南庭站起來說:“玩夠了我們回家吧。”

  寂靜的夜裡,睡不著已經睡著了,南庭打開筆電,在收藏夾中找到中南集團的官網。

  不無意外地,新聞中心頁面最新更新了一則報道,內容是關於中南集團旗下子公司南程航空首航的新聞發布會。報道中稱,發布會在G市最豪華的超五星酒店空中宴會廳舉行,與會除了媒體記者,還有本市的十佳旅行社、中南供應商和尊貴會員代表,而曝光的一張張奢華的現場圖,更證明這是一場規格極高的盛會。

  然而,那些關於中南集團終極BOSS顧南亭、南程航空總經理喬其諾的介紹與采訪,都沒能吸引南庭的目光,她的視線落在一張飛行員合影上,久久未移。最後,她把那張照片另存了,然後才點開標題為“王者歸來”的視頻。

  那是中南飛行總隊隊長,南程總飛行師盛遠時的專訪。

  鏡頭前,身穿飛行制服的男人眉宇間透出睿智與精明。當記者提及南程航空在織建之初,集團總裁三顧美國請他回國的話題,他謙虛又不失幽默地說:“有中南並購YG航空、未婚妻程瀟在YG擔任機長的前情鋪墊,顧總才三顧美國,次數確實少了點兒。”

  提到民航界聞名的女機長程瀟,記者便多問了一句,“剛剛在發布會上,我們已經知道了,首航由您領飛,執行雙機長執飛陣容,那麼請問會是您與程瀟塔組嗎?”

  盛遠時略微挑起一側眉峰,唇角勾起個淡淡的弧度,“為了請程機長出山,我可不止向顧總申請了三次。可惜,顧總舍不得未婚妻拋頭露面,我只好重新點將。”否認了傳聞。

  記者笑,隨後再問:“能否請盛總給我們介紹一下南程的飛行力量?”

  盛遠時調整了下坐姿,從初時的淺坐到後來舒服的深坐,神情冷靜內斂,有強者氣勢,“經過一年緊張高效的籌備,從飛機引進、技術人員的招聘培訓等方面的配合,南程已於上個月初完成運行前的所有準備工作,正式投入運營。從G市到A市的熱門航線也將於下周一正式開航運營,我們的飛行總隊……”

  他們的飛行總隊下設一大隊和二大隊,他作為飛行總隊的隊長,負責整個集團的飛行事務。所以,相比兼任的南程航空總飛行師的職務,他其實有高於總經理喬其諾的管理權限。而他今天下午才帶領南程的最後一批受訓學員從紐約抵達G市……

  關於他的所有個人資料和回國這一年多來的近況,南庭都了如指掌。注視境頭前那雙不羈中帶著明媚的眼睛,她輕聲低語:“好久不見,七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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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51:14


  是夜,顧南亭為盛遠時接風,喬其諾和程瀟“作陪”。

  南程航空首航在即,三個男人一碰面就聊起了公事,程瀟儼然已經習慣這種狀態,獨樂樂般吃得風聲水起。

  當她第N次探身夾距離喬其諾最近的那盤菜時,喬總經理忍不住說:“老大,麻煩給你女人端過去吧,我有種和她搶食的罪惡感。”

  顧南亭失笑。

  程瀟不滿地回敬道:“明明是我點的我愛吃的菜,他卻讓服務生放到你面前,說他不是故意的,誰信?”

  這個“他”認真臉,“我倒是想把這一桌子菜都擱你面前,擱得下嗎?”

  程瀟掃了一圈菜,故意氣他,“摞起來。”

  喬其諾作為程瀟的“好姐妹”,顧南亭的前助理,也憋不住樂了,“反正一桌子女士菜我們也下不去嘴,就摞她面前吧。”

  盛遠時眉頭微挑,“等會我們宵夜,選個女士不宜的地兒。”看向顧南庭,他笑問:“老大你陪嗎?”

  盛遠時與程瀟曾在YG航空做了三年同事,而初到YG的程瀟也受到盛遠時不少關照,當年顧南亭險些誤會盛遠時是自己的情敵,後來得知程瀟早期在國外進行飛行訓練時,就和盛遠時認識,兩人因志趣相投,成為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正是因為有這樣的前情鋪墊,顧南亭才得以把盛遠時從外航挖過來,而對於盛遠時和程瀟一見面就掐的狀態,他更是見慣不怪,不過,作為程瀟的未婚夫,當兩人發生“矛盾”時,他還是立場分明地站在未婚妻一邊,“你們倆差不多行了,我還在這兒呢。”

  喬其諾與盛遠時對視一眼,感慨:“都說了別和他們一起吃飯,頓頓狗糧消化不了。”

  程瀟還故意氣人,小鳥依人般往顧南亭身邊湊。

  顧南亭當然是享受的,笑而不語。

  盛遠時則不急不緩地揭程瀟的短,“別以為老大沒批評你擅自篡改機長廣播,這事就過去了,小心回家和你算賬。”

  顧南亭顯然還不知道,“什麼機長廣播?”

  程瀟沒好氣地反駁盛遠時,“我已經很溫柔了好嘛,換成是你肯定更直接粗暴。”

  盛遠時也不否認,“如果是我,我會告訴乘客,全程經過雷雨區的飛行,會很刺激,有心髒病史的請提前把藥拿在手上,免得到時候來不及。”

  喬其諾一口茶嗆得臉都紅了,“我是遇上了假飛行員嗎?”

  盛遠時的機長廣播多有個性是業內聞名的,顧南亭明白是怎麼回事了,他給程瀟夾菜,同時交代了一句:“別學他。”

  盛遠時無辜臉,“什麼意思?”

  喬其諾適時補一刀,“說你把程機長帶壞了。”

  盛遠時眼疾手快地從程瀟筷子底下搶下最後一只,她愛吃的皮皮蝦,輕描淡寫地說:“有人把未婚妻拱手送去外航,怪我了?”

  想到曾經被準岳父下戰書,迫不得已把程瀟送去外航……的顧總,啞口無言。

  程瀟毫不客氣地拿筷子去打盛遠時的手,盛遠時靈活地躲開,“我好歹算你半個師父,現在還是你領導,你稍微對我友好一點,我保證你老公不會吃醋。”

  程瀟被他氣得牙癢癢,“早晚有人治得了你!”

  盛遠時淡道:“拭目以待。”

  ----------

  晚飯後,盛遠時沒直接回家,而是驅車去了“航天之家”小區。

  他有鑰匙,但還是敲門,裡面的齊妙邊開門邊抱怨,“又不是沒長手,不會自己開啊。”

  “你也不見得比我少一只手,還不是照樣丟鑰匙。”說著從褲兜裡掏出一串鑰匙遞過去,“這是最後一把備用的,再丟別找我,直接打開鎖公司電話,我謝謝你。”

  齊妙抬手捶他肩膀一拳,“我是你姐,跟誰倆兒呢。”

  盛遠時像拎小雞一樣把小表姐拎進屋,“想讓我叫你姐,沒問題,先給我找個姐夫。”

  齊妙掙開他的手,盤腿坐在沙發上,“咱倆是有約定,誰先結婚誰稱大,但在兩人都沒結婚的前提下,姐你得先叫著,誰讓你磨嘰,晚了一個小時出生呢,弟弟。”

  盛遠時懶得反駁,把給她打包的外賣放在茶幾上,長腿一伸,略顯委屈地坐進他姐的懶人沙發上,“不能換個舒服點的沙發嗎?差錢找我舅,或者找我舅的外甥也行。”

  “你舅的外……”齊妙差點被他繞進去,一個抱枕砸過來。

  盛遠時笑著接住,“明天我喊個勞力幫你把對門的沙發搬過來。”

  齊妙打開外賣,邊吃邊含糊不清地說:“不用,對門我租出去了,明天搬過來,要不能半夜讓你送鑰匙嗎?”

  “萬一我行程有變今天沒回國呢?”

  “那就先把我這兒讓給人家住。”

  “房客是男的?”

  “你什麼意思?”

  “否則你會這麼主動獻身嗎?”

  “姓盛的!”

  “一言不合就急眼。”盛遠時起身,“是女的就行,怕你人傻吃虧。”

  齊妙彙報房客信息,“小姑娘,二十四歲,單身未婚,等我觀察一下,人好的話留給你。”

  盛遠時扔下一句:“不用著急管我叫哥。”就準備走。

  齊妙叫住他,“明天不飛的話來幫個忙。”

  盛遠時馬上猜到是什麼事,“讓我等房客來拿鑰匙?”

  齊妙義憤填膺地說:“從A市空降來一位‘師太’,通知明天加班。大周末的開會,你說變不變態?”

  盛遠時並不同情這個瘋瘋顛顛的小表姐,“那你可以讓我明天來,何必大半夜折騰我一趟?”

  齊妙理所當然地說:“想你了唄,也就是你姐我,換別人誰惦記你?”

  “下次順便考慮下別人想不想你。”盛遠時說完,甩上門走了。

  次日盛遠時過來時,齊妙才起床,他把早餐,確切地說是午餐放到餐桌上,而從超市采購回來的吃食則分類放進冰箱,然後實在看不下眼了,像田螺姑娘似地幫他姐收拾屋子,半個小時後,門口堆了幾個垃圾袋,客廳則煥然一新,大理石地面更是光可照人。

  等齊妙洗漱完畢坐在餐桌前吃飯,盛遠時問她:“住在垃圾堆裡的感覺還好嗎?”

  齊妙也不生氣,“能將就。”然後問,“你回國後不就近住對面,不是嫌房子小,而是怕幫我打掃吧?”

  盛遠時沒有否認,“我年薪不低,完全沒必要兼職做保姆。”

  齊妙感嘆了一句,“這個家沒有親情了。”隨後給房客打電話,通知對方,“我弟弟會在這邊等你拿鑰匙。”

  盛遠時沒再反駁她,拿出筆電處理公事。

  齊妙臨出門時說:“要是你有時間,順手把對門也收拾一下唄。”

  “這才是讓我過來的主要目的吧?”盛遠時偏頭看她,“齊妙你還能再懶點嗎?”

  齊妙笑嘻嘻的,“能啊,只要你再勤快點兒。”

  盛遠時頭也不抬地答:“家務方面,我沒有進步空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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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市的另一端,桑桎依約過來時,南庭已經把她的全部家當,包括睡不著都搬到了單元門門口。當然,酷愛運動的睡不著是自己跟著主人跑了N趟樓梯下來的。

  桑桎看看面前的幾個大紙箱和一個拉杆箱,皺眉,“既然說了幫你搬家,總要給我一個展示臂力的機會吧?”

  南庭準備和他一起把行李往車上放,“給你保存體力,等會好往樓上扛。”

  桑桎伸手格開她,自己把東西都搬上車,才說:“我沒記錯的話,新家是電梯房吧?”

  南庭笑眯眯的,“我這不怕萬一停電嘛。”然後招呼睡不著坐上後座。

  新租的房子是城西一座周邊配套設施完善的小區,十樓,一室一廳,租金相比之前的多層當然要高,但由於距離小區二百米處正好是單位通勤車站點,還有地鐵,她才咬牙租了。

  桑桎開她玩笑,“讓睡不著少吃點,租金就有了。”

  南庭注視著腳邊的睡不著,“等我窮到吃土的時候,就把它燉了。”

  睡不著仰頭注視它的主人,還是一臉的笑嘻嘻。

  桑桎則不想理這個口是心非的女人了。

  到了航天小區門口,桑桎下車做登記,一輛白色攬勝從對向的出口駛出,隔著墨色的玻璃,南庭看見駕駛位的男人專注於路況,會車時頭都沒側一下,驅車離開。

  盡管對方戴著墨鏡,但南庭還是一眼就認出來,那個男人,是盛遠時。

  南庭倏地轉過臉去,後來才反應過來,車窗是關著的,外面根本看不到裡面。

  桑桎上車時發現南庭靠在車椅裡,手遮在臉上,“怎麼了?”

  南庭坐正,“剛剛看到一位……”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下,她回答:“同事。”

  “這麼巧?”桑桎並沒有多想,“不過我打聽過,這個小區確實住了不少你們民航的業內人士,快稱得上民航家屬樓了。”

  所以,他也住在這裡嗎?

  南庭忽然不知道該拿什麼心情面對自己的喬遷之喜。

  到了十樓,南庭敲自己租住的2門,她以為房東的弟弟會在這裡等她,結果開的卻是1號的門。裡面十五六歲的男生見到南庭一怔,隔了幾秒才不情願似地開口,“……姐?你是,房客?”

  南庭顯然也是意外的,但誤以為男生就是房東電話裡說的,等她來拿鑰匙的弟弟,她很快恢復正常,“叫姐不虧,我肯定比你大,不信翻翻租房合同後面附著的身份證復印件,如假包換。”

  確認她是房客南庭無疑,男生撓了撓頭發,“等我給你拿鑰匙。”

  桑桎一頭霧水:“你們認識?”

  南庭搖頭,“到現在為止我只知道他姐的名字,也就是我的新房東,叫齊妙。”

  桑桎眉心微聚。

  南庭想起去A市那天,也就是旅客因航班延誤要求機長道歉,拒絕登機那天,在候機時與男生的一面之緣。

  當時她也是在看書,連身旁什麼時候站了人都毫無察覺,直到對方主動開口:“小姐?”

  她正好看到“復雜氣像條件下機場管制的一般規定”。視線從對流層、航空器、能見度這些詞彙上移開,她抬頭,從對方的眼神判斷出是在叫自己,才直起身子,“收到,請講。”

  男生笑起來,“是你的背包吧,可以挪一下嗎?”

  南庭沒有因背包占了一個座位而急著表達歉意,而是先環顧四周,確認周圍確實沒有其它空位了才說了一個字:“好。”言語間拿起雙肩包隨意地抱在懷裡,再把書放在上面,繼續看。

  男生在她旁邊的位置坐下,片刻後又開口了,“小姐?”

  她頭也沒抬地說:“還有其它事的話出於禮貌最好先叫我一聲姐姐再繼續,否則請保持安靜,這裡禁止大聲喧嘩。”說著,抬起手按了按書頁。

  她語氣和緩,語速卻快,男生反應了一瞬,目光停在她指間的鉑金戒指上,囁嚅了聲,“……對不起。”那聲“姐”卻沒叫出來。

  與男生的一面之緣,就是這樣。如果剛剛對方不是那麼猶豫地叫了她一聲“姐”,南庭幾乎忘了男生的樣子。

  “之前房東給我打電話,說她弟弟會在家等我來拿鑰匙,但我沒想到機場那個和我不沾親帶故的弟弟是人家弟弟。”南庭煞有介事地嘆氣,“你說他姐會不會因為我亂認親給我漲房租?”

  桑桎難得開玩笑,“讓房東發現你腦回路如此清奇,沒準就不收你房租了。”

  南庭淡淡地道:“幸好我有睡不著,要不還不敢住了呢。”

  睡不著適時汪汪了兩聲,以表達護主的忠心。

  男生打開房門,和桑桎一起往裡面搬東西,南庭見他欲言又止,主動開口,“你不用覺得尷尬,我沒有誤會你那天是在搭訕,我是不樂意聽你叫我‘小姐’。”

  男生撓了撓頭發,“是我沒禮貌了,可叫‘美女’好像也很不尊重人。”

  尊重?用詞不當吧。南庭微微皺眉,“你我的年齡差,需要用尊老愛幼來描述了嗎?”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行了,我懂。”南庭未語先笑,“雖然讓你叫我‘同學’有扮嫩的嫌疑,但顯然這個稱呼比‘姐’和‘小姐’更容易取悅女人,齊小弟,多學著點,否則很難交到女朋友。”

  齊小弟也笑了,“姐,你真有趣。”

  “是誇我嗎?”南庭挑眉,“下次直接說我長得好看,我會更高興。”

  桑桎發現今天的南庭有點不一樣,似乎格外健談。但他還是拍拍齊小弟的肩膀,替南庭解釋了一句:“這是她表達友好的方式之一。”

  往書房搬東西的女人聞言輕飄飄地扔過來一句:“我是看他面善,比較好欺負而已。”

  齊小弟笑得心無城府。

  等把行李都搬進去,南庭說:“不好意思讓你充當勞力了,謝謝齊小弟。”

  齊小弟被謝的不好意思,看著自己腳邊的睡不著,“姐,我以後可以來找你的狗玩嗎?”

  睡不著作為那只被喜歡上的小狗,吐著舌頭,歪著腦袋看著齊小弟,像是在替南庭回答:“可以噠可以噠。”

  南庭原本喜靜,而且最近幾年她也習慣了一個人,但齊小弟的娃娃臉讓她放下了防備,所以她說:“歡迎你來找睡不著玩。”

  齊小弟聞言也不急著走了,高興地蹲在門口和睡不著培養起了感情,末了還提出要求,“姐,我們加一下微信吧?”

  桑桎以為南庭會拒絕,因為除了自己和幾位同事外,她幾乎拒絕交朋友。桑桎因此對她格外放心,當然,起初也有過擔心,擔心南庭越來越孤僻,結果南庭選擇了管制職業,那個每天都需要與人交流的職業,而隨著對工作的投入,她的人也漸漸恢復了從前的開朗。

  一切都在往期待的方向發展。

  只是朋友少而已,似乎,沒什麼可擔心。

  桑桎見南庭沒有馬上接話,以為她是拒絕的意思,正準備替她回絕,南庭已經報出了自己的微信號,“麼三洞拐拐兩麼拐洞……”

  齊小弟像是沒聽懂,一臉的“碉堡”表情。

  南庭的職業病,只能桑桎來治,他體貼地幫齊小弟翻譯成“中文”,“130772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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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51:33


  幫南庭檢查過水電等其它,確認都沒問題,桑桎就要走,“下午還有個約,不幫你收拾了,剩下的自己搞定吧。”

  南庭理解成了另外的意思,她從臥室裡探出個腦袋,“相親行程挺緊密啊。”

  桑桎沒有否認,只是說:“我確實到了被父母催婚的年紀。”

  南庭對此表示同情,“那你只能以實際行動安撫四方民心了。”

  桑桎沒再多說什麼。

  睡不著自覺地跑過去關門,導致南庭沒有看見桑桎臨走前看她的那一眼。

  把全部家當都整理好,已臨近傍晚,南庭去樓下超市采購吃食,回來時在電梯裡遇見一位打扮時尚的美艷女子。見她按了十樓,對方摘下墨鏡肆無忌憚地打量她:“南庭?”

  南庭注視她生得好看的眉眼,“齊妙?”

  齊妙一挑眉,“前段時間忙,合同都是通過中介走的,今天你搬來了,我正打算上去認認人,也認認你的狗。”說話的同時俯身,她注視南庭旁邊的柴犬,“可以摸摸你嗎?”

  南庭介紹道:“它叫睡不著。”然後才對睡不著說:“和我們的新房東握個手。”

  坐著的睡不著順從而友好地伸出一只前爪。

  “我猜你和我一樣愛睡懶覺,你主人取笑你才給你起名睡不著的對不對?”齊妙握了握睡不著的爪子,末了還摸了摸它的腦袋,“挺乖的,看來不會擾民。哦,對了,我弟弟沒嫌棄它吧?他那個人,有點潔癖,你別介意。”

  南庭完全不認為齊小弟有潔癖,她如實說:“他挺喜歡睡不著的。”

  “哦?”齊妙覺得自己發現什麼了,“那倒挺難得。”

  南庭表揚齊小弟,“他還幫我搬了東西,是個勤快又可愛的人。”

  “可愛?”齊妙無法把這麼可愛的形容詞和盛遠時聯系起來,但作為姐姐,她當然也覺得自家弟弟天下無敵最最可愛了,尤其盛遠時確實很勤快,於是她說:“我弟弟是位紳士,特別有女人緣。”

  齊小弟……一個小屁孩兒有女人緣?南庭差點憋不住笑出來。

  齊妙粗線條地以為南庭是出於女孩子的矜持才沒繼續誇獎盛遠時,也不好王婆賣瓜下去,到達十樓時,她邊開門邊說:“你比我小,以後可以叫我妙姐。”

  南庭實話實說:“看你面相,有點擔不起那聲姐。”

  齊妙眉開眼笑,“小妹妹嘴真甜,我喜歡你。”

  南庭也贊她,“我也喜歡你的審美。”

  回到家後,齊妙先給盛遠時打電話,接通後直接問他:“你不討厭狗了嗎?”

  盛遠時剛從機場出來,正在開車,“我對狗毛過敏,你說我討不討厭它?”

  齊妙不解,“你不會真的看上我的小房客了吧?雖然我也覺得她挺漂亮的,但一見鐘情這種事,我還是認為很不靠譜,況且,你不該是以貌取人的人。”

  不該是以貌取人的人。盛遠時問:“這是對我的褒獎嗎?”

  “以你的智商,不該聽不出來。”齊妙把南庭的話轉述給他:“我房客說你很喜歡她的狗,還誇你勤勞可愛,是我聽錯了嗎?”

  “你房客養狗?”盛遠時在電話那端皺眉,“我以後會盡量少去你那。”

  “別呀!難道要讓一條狗成為咱們姐弟的第三者嗎?”齊妙有點糊塗了,再次確認,“你親手交的鑰匙?”
  盛遠時就明白了,“她說的是齊正揚,公司有事,我先走了。”

  所以在不確定南庭幾點能來的情況下,盛遠時把齊正揚叫來交的鑰匙,結果他剛走到門口,南庭就到了,這才有了小區門口相遇的一幕,只不過,盛遠時並沒有看見南庭。

  “原來是這樣。”齊妙恍然大悟,“我就說你和勤勞可愛沾不上邊。”

  盛遠時笑,“嗯,勤勞可愛的那個是我們的侄子。”

  沒錯,齊小弟大名為齊正揚,齊妙不是他的姐姐,而是他的姑姑,盛遠時則是他的小叔,姑姑小叔有事,可憐的侄子當然只能隨叫隨到。“童工”什麼的,誰小時候沒當過?

  次日,盛遠時去往機場做飛行前的準備工作時,南庭恰好帶睡不著跑步回來,她自己動手做了早餐,一切收拾妥當出門,還不到七點。通勤車上,同仁們今天的話題都是與南程首航有關的。

  “南程新建落成的貴賓侯機廳和專屬值機櫃台今天投入使用了吧?”

  “據說還請來了局方領導為首航客機剪彩。”

  “中南是業界老大,旗下子公司開航動靜當然要大。”

  “聽說姓盛的總飛行師不僅能飛戰鬥機,還能做專業性很強的高難度動作,才三十吧,已經飛了快十年!”

  “原來是個軍轉民。”

  “是不是軍轉民不知道,但出身空軍世家應該是肯定的,所以,人家是在軍用機場長大的。”

  “難怪那麼牛叉!不過,這麼年輕的總飛行師,也是夠那些老頭子喝一壺的。”

  “中南就是有魄力,敢啟用這麼年輕的飛行員做總飛行師。”

  “盛遠時做過中南第一夫人,就是那個女機長程瀟的飛行教員,這次受聘於中南,是以從外航帶回的飛行團隊為投名狀的。”

  “難怪顧南亭那麼看重他,把近千人的飛行隊伍交給他帶。”

  “不過業界對他的評價也是褒貶不一,有人說他是飛行奇才,百年一遇,也有人說他恃才傲物,不可一世。”

  “人家打從娘胎裡出來,就沒想做個合群的小孩兒。”

  “怎麼講?”

  “盛氣淩人唄!”

  “男人就是要狂!”

  同仁們的議論聲中,南庭靜靜地看著車窗外倒退的街景,一言不發。

  通勤車在機場內的一棟大樓前停下。

  這棟大樓是機場內的最高建築——塔台。塔台頂樓四面都是透明的窗戶,擁有360度的視野,以確保航空管制員們能夠監督和控制飛機起降。

  南庭是一名即將放單的塔台管制員,就在這裡工作。做完交班準備,給師父泡好茶,她站在窗前,俯瞰諾大的機場,以及場內那架搶眼的紅藍交映的遠程寬體客機。

  這款先進的商用飛機,是由中南集團與外資企業攜手合作,聯合研制。隨著首飛的成功,為中南開啟了一個全新的飛行時代,而以展示專機作為其旗下子公司南程航空的首航班機,由試飛員盛遠時作為責任機長,絕對是公司實力和人才優勢的彰顯。

  根據進程單顯示,這架客機的航班編號是NC1015,目的地A市,預計UTC(協調世界時)02:00,也就是北京時間的十點整從本場起飛。所以此時,NC1015次航班已經停在了候機樓前,與廓橋對接完畢,航站樓裡南程航空的專屬值機櫃台正在辦理登機手續,而身為首航機長的盛遠時也帶領他的機組成員現身。

  筆挺的飛行制服,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的機長肩章,穩健有力的步伐,如勁松般筆直的身形,都讓踏上紅毯的男人有種睥睨天下的驕傲,而他身後的外籍飛行員也是首航的亮點之一。

  陽光和煦,微風乍起,被塗抹得一片湛藍的天空,成了他們的背景。

  媒體被阻隔在安全距離之外,攝像器材卻全部聚焦於一點。

  盛遠時作為領飛機長,與顧南亭、喬其諾,以及局方領導一起為首航客機剪彩。頭頂的陽光柔和,灑下一片金色,鏡頭前的男人,五官深邃,目光如炬。

  當機組在萬眾矚目下登機,塔台上的南庭正在席位上進行指揮——

  “海航1359,立即起飛,否則脫離跑道。”

  “明航3312,你的起落架沒有收上去。”

  “新銳5126,進跑道09等待,你是第二個。”

  終於,在早高峰到來時,一道久違的聲音在波道中響起,“G市塔台,南程1015,無線電檢查,128.6。”

  她的世界,在這一刻靜止。

  明明不是第一次在波道中遇見,明明是事先得知他今日首航,才刻意申請到上席位指揮的機會,然而,當盛遠時辨識度很高的聲音近在耳畔,南庭竟忘了反應。

  站在南庭身後,負責監督指揮的主任管制應子銘與她的話筒相連,發現南庭卡殼,他本該馬上接過指揮權,可南庭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最得意的徒弟,此刻沒有任何特殊情況,他不認為她有什麼應付不了。

  飛機上的盛遠時以為塔台沒有收到信號,原話重復了一遍。

  南庭依然沒有反應。

  應子銘才出聲:“南程1015,G市塔台,我聽你三個,背景音刺耳,請調整你的發射機,並給我一長呼。”然後把手覆在南庭肩膀上,問她:“怎麼了?”

  南庭側頭看他,眼睛裡隱隱流露出一點點的不確定和柔弱。

  她第一次上席位時都沒有表現出這樣的怯意。

  應子銘正準備讓她下去休息,盛遠時那邊已經重新調適了無線電,再次要求通話檢查。

  不想就這麼錯過,南庭迅速調整呼吸,適時給出回應:“南程1015,G市塔台,信號清楚。”

  雖然聲音不是很穩,應子銘也沒再說什麼,在她肩膀上輕輕拍了拍,像是鼓勵。

  結果,波道裡突然安靜下來,像是對方……卡住了。

  怎麼會?他不可能聽出她的聲音,否則半年前他就……

  南庭認定是自己想多了。

  果然,僅僅是幾秒後,盛遠時聲音無異地繼續通話,“南程1015,請求推出開車。”

  應子銘的注視下,南庭給出開車指令:“同意推出開車,滑到A1等待點。”

  片刻,盛遠時熟悉的聲線再次傳進耳裡,“南程1015,儀表飛行規則,目的地A市,請求離場條件。”

  南庭努力收斂著情緒,盡可能地讓聲音聽上去無波無緒,“南程1015,離場跑道17,地面風280,6米每秒,修正海壓1025,跑道視程……”

  盛遠時按規定復誦,隨後申請起飛指令。

  “南程1015,通播B有效,可以沿計劃航路放行至A市,使用跑道17離場,航路上申請巡航高度層9800米,應答機5310,離地後聯系進近123.7。”給出這道指令,南庭摘下耳機起身。

  她旁邊席位的大林在應子銘示意下接過指揮權。

  塔台上,南庭看著那架由盛遠時操縱的航空器騰空而起,在不遠處昂頭衝入雲霄,她默念:“起落安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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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55:17


  9800米的高度層,飛往A市的1015次航班平穩地飛行著。

  廣播響起,低沈磁性的聲線在客艙中擴散開來——

  “女士們先生們,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利用開餐前的幾分鐘做一個機長廣播。今天是2017年8月10日 ,南程航空首航的日子。關於南程,它不僅僅是隸屬於中南集團的一家子公司,還蘊含了一份愛情的信念。五年前,中南航空還只是國內十大航空之一,五年後的今天,它是當之無愧的業界龍頭。而在短短五年時間裡締造了這個傳奇的男人,就是中南集團現任總裁顧南亭先生。”

  這似乎不是一則普通的廣播,而是一個勵志的故事。

  客艙裡安靜下來,大家都在側耳傾聽。

  “當年,顧先生為了獲得岳父的認可,曾立下軍令狀,承諾在三年內並購一家外航。這對當年的中南而言,是以卵擊石的不自量力。但他做到了。為了紀念他與未婚妻程瀟這段披荊斬棘的愛情,他把並購後組建的新公司命名‘南程’。所以,這個故事告訴我們:人可以任性,但一定要先讓自己牛逼起來。”

  客艙內頓時笑聲四溢。

  連正在準備餐食的乘務長也說:“盛總的機長廣播果然名不虛傳,獨具個性”

  她身邊的年輕乘務則是一臉崇拜,“盛總不僅飛機開得好,人長得帥,還那麼幽默,簡直就是男神光環自帶。”

  乘務長善意的提醒:“花癡可以,千萬別動真格的。”

  “越是優秀的人越難染指的道理我懂。”年輕乘務嘆氣,“大白天的,我當然不會作夢。”

  乘務長剛要表揚她明智,又聽她說:“可我控記不住我記幾啊。”

  乘務長只好控制住自己,繼續聽廣播。

  “在此之前,您或許聽到過很多關於‘南程’故事的版本。但我負責地告訴您,今天的這個版本是最接近真相的。作為首航機長,我有義務讓各位了解南程,以堅定您日後出行的選擇。最後,我代表南程和全體機組人員,感謝您乘坐我們的航班,給了新生的南程在民航界一席立錐之地。接下來請您享用我們為您準備的午餐,不過,您最好不要問我們的乘務員,咖喱雞飯好吃還是紅燒牛肉飯好吃,因為盡管我們的航空配餐師使出了渾身解數,受時間和數量限制,餐食口味也是差強人意。反正再難吃,也有我的機組成員陪你們一起,所以,你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中文廣播結束後,又是一遍發音純正的英文。

  認真地聽完所有,共同執飛的外籍飛行員Benson才用很流利的中文揭穿他,“你的餐食明明是單獨的。”

  盛遠時還在回憶波道裡那個聲音,聞言淡淡地說:“所以,我說的是‘我的機組成員’,而非‘我和機組成員’。”

  Benson驚訝的表情很是誇張,“中文真是太復雜太強大太難了啊。”

  盛遠時透過駕駛艙的風擋玻璃,注視著外面流動的雲,“中國歷史悠久,中華文化源遠流長,你好好學吧。”

  Benson聳肩,“跟著你,我一直沒有放棄學習。”

  盛遠時收回目光瞥他一眼,“那就對了,否則我會把你踢回紐約。”

  Benson一副寶寶委屈的樣子,“我才不回紐約,我還要娶個像……”他欲言又止,小心地看了盛遠時一眼,才繼續,“我還要娶個漂亮的中國姑娘做媳婦兒。”

  盛遠時看似沒聽出什麼,神色如常,眼神寂靜,“再漂亮,時間長了,也會看膩。”

  Benson有不同意見,“可你們不是有句話叫‘愛江山更愛美人’嗎?”

  盛遠時漫條斯理地反駁他,“我們還有一個成語叫:紅顏禍水。”

  Benson無言以對,聚緊的眉心,不知道是代表沒聽懂而困惑,還是表示聽懂了更困惑。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這位國際友人把紅顏禍水這個成語理解成了:紅色的水……有毒!

  盛遠時看著面前這個,自己一手帶出來的小老外困惑的臉,眼底終於有了絲縷笑意,暫時放下對那道女聲的追究,專注於飛行。

  乘務長在這時打來電話,“盛總,您和Benson機長的午餐準備好了,現在送進來嗎?”

  通常機長和副駕駛是不會同一時間用餐的,盛遠時回復說:“把Benson機長的餐送進來吧,我落地再吃。”

  乘務長卻還是送了兩份餐到駕駛艙,她告訴盛遠時,“這份是餐飲中心特意為您準備的。”

  盛遠時看都沒看,“給Benson機長吧。”

  他是總飛行師,餐飲中心單獨為他準備餐食實屬正常。可那麼精致的餐盒,好像就不是機長的標配了啊。Benson連連擺手,本想說無福消受,結果說成了,“我消化不起。”

  盛遠時的聲音裡有散漫的笑意,“雖然我謙虛地對乘客說,我們的餐食差強人意,但餐飲中心也是有殺手锏的,Benson機長就不想嘗嘗?”

  中南的餐飲中心有廚藝最棒的航空配餐師,她們出品的餐食,色香味俱全。尤其Benson又那麼地愛中國菜,於是,他看著盛遠時,“要不我替你嘗一口?”

  乘務長忍笑把餐盒遞給Benson,“我不會告訴何子妍是你吃的。”言外之意,這份餐食是何子妍親自為盛遠時做的。

  盛遠時繼續喝水的動作,情緒看上去沒有任何波動。

  何子妍是餐飲中心的頭牌配餐師,Benson實在拒絕不了這樣的美食誘惑。但等他嘗完整盒,盛遠時輕飄飄地丟過來一句:“還是要讓何子妍知道的,免得她誤會。”

  這是……什麼圈套嗎?Benson覺得自己上當了,“師父套路多,我想回紐約。”

  區調這時在管制波道中呼叫:“南程1015,9800米飛機較多,你能接受11300米嗎?”

  盛遠時眼底的笑意猶在,“只要你給我許可,我還可以飛得更高。”

  陽光溫暖地落在他眼角眉梢,柔和了那硬朗的側臉線條,顯得整個人隨意溫和,Benson收起玩笑之心,配合他在區調指揮下升至11300米的高度層。

  北京時間十二點十五分,南程1015次航班順利著陸A市機場。

  旅客下機前,機長廣播再次響起:“女士們先生們,我們比預計時間早到了十五分鐘。如果您下次搭乘南程航空的航班遭遇短時間的延誤,那我們就扯平了。再會。”

  有旅客呼應廣播:“再會,機長先生。”

  也有旅客笑言,“真是位會算計的機長。”

  首航就在這樣愉快輕松的氛圍下完成了,機組經過一番準備後,重新開始迎客,返航。

  日落夕陽,晚霞滿天,當進近把航班交接給塔台,盛遠時在管制波道中申請:“G市塔台,南程1016首航返航,請求低空通場一次。”

  低空通場是飛機表達敬意的一種方式,一般只在航展,軍事飛行等相對特殊的情況下才會進行的一種航空禮儀和訓練。由於飛機要在飛行過程中從機場跑道上空飛過,就要求飛行員的視線一直在外面,目測高度,很考驗飛行員的判斷力和技術。顯然,南程航空是要用這種方式慶祝首航圓滿,以此展示南程飛行員精湛的飛行術。

  南程航空提交飛行計劃時已提前報備,空管中心已有準備。所以,根據現有淨空條件以及機場使用規則,持續做了小半天心理建設的南庭指示:“南程1016,可以低空通場,跑道26,不低於150米,三邊報。”

  盛遠時耳力很好,瞬間聽出是上午出港是那道清脆悅耳的女聲,他心中無聲震動,神色卻平靜疏離,“跑道26,不低於150米,三邊報,南程1016。”

  片刻,那架噴有“中南.南程”字樣的航空器呼嘯著飛越塔台時,姿態優雅地歪了一下機身。站在管制大廳窗前的應子銘對席位上專心工作的管制們說:“南程在向我們表達謝意。”

  南庭注視1016次航班在跑道上空如金翅大鵬鳥般振翅翱翔,在空中留下一長串白色的凝結尾跡,然後,平穩接地。她給出最後的指令,“南程1016,沿滑行道C、C3滑到停機位12。”

  盛遠時復誦完畢後,又聽她說:“恭喜首航圓滿,盛機長,再見。”

  盛遠時的眼睛裡平靜如常,聲音也是冷靜克制的,他說:“謝謝,再見。”

  當飛機穩穩地停入指定的停機位,盛遠時做最後的機長廣播:“女士們先生們,飛機下此時有很多媒體朋友為等待我們的返航,站得腰酸腿軟,頭暈目眩,為了能讓他們早點回去交差,請左邊的旅客別急著開行李架,先向舷窗外揮揮手,配合媒體拍照,與南程共慶首航圓滿的同時,順便體現一下目前航空業的景氣程度。”

  機下等待的媒體在接收到機長的手勢後,把鏡頭對準了機身的舷窗,拍下了眾多旅客微笑著揮手的珍貴一幕。

  --------

  慶功晚宴上,程瀟針對低空通場調侃盛遠時,“盛總那個歪機身的動作,帥得我不敢直視啊。換成是顧南亭,我肯定以為他在向我示愛。”

  盛遠時那雙眼,沈靜無波,“你怎麼知道我不是借此在表達什麼?”

  “表達什麼都不會是愛意。”程瀟嘲笑他,“你一直站在被我傷害的單身狗行列,以為我不知道?”

  盛遠時也不解釋,“我還知道,你不是個愛惜小動物的女人。”

  “小動物?別把自己比喻得那麼純良可愛好嘛,誰不知道誰!”程瀟低頭抿了一口紅酒,“聽說你在首航的機長廣播裡,消費了我和顧南亭的愛情?”

  盛遠時神色坦然,“怎麼是消費,明明是發揮你們的余熱。”

  程瀟故作驚訝,“難道這是我們僅存的剩余價值?”

  “不會。”盛遠時毫無誠意地安慰她,“整個民航界還在翹首以盼你和顧總的婚禮,甚至有人猜測你們是不是會舉行一場空中婚禮。”

  “空中婚禮?我們錢多燒的啊。”程瀟注視他抬眼間的不動聲色,忽然想到一個人,“你還是孤家寡人一個對吧?”

  盛遠時微微蹙眉,“思維跳躍這麼快,是在打什麼壞主意?”

  程瀟一臉無害,“有顧南亭在那戳著,還不相信我的眼光嗎?我告訴你我最近認識一個新朋友……”

  盛遠時看著她。

  “我說正經的呢。”想到南庭的職業,程瀟更覺得兩人渾身都是戲,“那妹妹黑發如瀑,膚色如雪,腰身細軟,曲線玲瓏,總之就是一個貌美如花。”

  這略帶“風塵”味道的評價……盛遠時訝然,“我的擇偶標準什麼時候那麼膚淺了?”

  程瀟一語道破天機:“那明明是你們男人亙古不變的專一!”

  盛遠時失笑。

  “不說話我可當你默許了。”程瀟拐他胳膊一下,“等我回頭給你安排。”

  盛遠時低頭看著手中的酒杯,再抬頭時,眼眸寂靜,“我有喜歡的人。”

  這回程瀟是真的驚訝了,“真假?什麼時候的事?你發誓沒開玩笑?”

  盛遠時不動聲色地看著她,“我什麼時候開過這種玩笑。”

  他漆黑幽沈的眼睛裡有深邃不可辯的情緒,這樣的盛遠時,的確不像在開玩笑。

  “你竟然有喜歡的人!”一想到這個被喜歡的人不是自己的新朋友,程瀟居然有些接受不了,她負氣地說:“我敢保證,你錯過了一個億。等我把人介紹給咖啡,讓你後悔。”

  “咖啡”是喬其諾的綽號,盛遠時是知道的,他聞言淡淡地道:“我等著看,喬總如何感謝你的美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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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55:35


  深夜,盛遠時寫完飛行總結,隨手打開自己實名驗證的微博,在無數的艾特中看見一位航空攝影師最新更新的一組,南程首航班機歸航的照片,回想起先前慶功宴上,程瀟關於低空通場的調侃,他腦海裡不自覺浮現出與波道中那個熟悉的女聲,初相遇的情景——

  時間倒回半年前,盛遠時執飛中南國際航班期間。

  那段時間,盛遠時不僅要負責整個中南集團的飛行事務,還要兼顧正在組建的南程航空的飛行員選拔和培訓,以及執飛中南的國際線航班,只恨不能分身乏術,以至於他每次開機,都有無數因打不通他手機而留的信息。

  卻沒時間一一回復,只能在落地後發一條朋友圈:“起落安妥!”似乎是借報平安之名,告訴要找他的人:Come on,我開機了。

  連顧南亭都覺過意不去,要取消他的排班,讓他只專注於南程的籌建工作。盛遠時卻堅持要飛,他說:“你請我來做總飛,我就要對得起你賦予總飛的職權和薪水,並用實際工作成效讓那些不服氣的家夥閉嘴!否則我真的沒辦法保證,哪天在面對那些笑裡藏刀時,會不顧身份地分分鐘碾壓了他們。畢竟,我引以為傲的自控力有多不堪一擊,我心裡是有數的。”

  如果不是局方有嚴格的航時限制,憑他那固執的姿態,顧南亭都以為他要日夜兼程地連軸飛了。這個比自己年輕時更拼的男人,讓顧南亭意識到,曾經不惜一切代價,只為把他爭取回國的舉動,異常值得。

  一個靜謐的清晨,盛遠時執行蘇黎世直飛G市的返航航班,飛機進入著陸階段時,他發現起落架指示燈顯示異常,“G市塔台,中南8677,我起落架指示燈不亮,申請中止進近,低空通場進行目視檢查。”

  一道女聲出現在波道中,她說:“G市塔台收到,中南8677,嗯,稍等……”

  管制說稍等,通常是在思考的意思。而她那個停頓的“嗯”字,讓盛遠時這個“老司機”意識到,和自己通話的,是個業務生疏的見習。

  起落架指示燈不亮,代表起落架未放下,飛機無法進行正常著陸,是很嚴重的特情,任何的飛行員遭遇這樣的情況,心情都不會好。盛遠時卻沈穩冷靜地回復:“中南8677,聽你指揮。”聲音聽起來沒有任何的驚慌。

  本以為至少要等上一會兒,然後換一位放單的管制協助他進行低空通場檢查,結果,再次發來指令的依然是她,“中南8677,在跑道26左側,保持200米通場,我將保持與你聯系。”

  盛遠時執行指令,進行通場檢查。

  飛機通過後,女見習在波道中告訴他,“中南8677,我觀察你三個起落架正常放下,地面機務也觀察到正常放下,但是否鎖定,我們無法確定。”

  她之所以讓他稍等,是在指揮其它飛機為他讓路,以及通知機場機務到跑道邊上觀察飛機起落架收放情況,而她自己也在塔台用望遠鏡觀察,更在短短的不足一分鐘的時間裡,調整好了情緒。盛遠時意識到,這位管制的心理素質不錯,且應變能力很強。

  他回復:“中南8677收到,判斷是傳感器異常,我再收放幾次試試。”隨後申請了一個對其他進離港飛機沒有影響的安全高度,按照檢查單循環起落架手柄,重新收上再放下,再收上再放下。

  所幸虛驚一場,起落架顯示燈恢復正常,當進近再次把盛遠時移交給塔台,他通知塔台:“中南8677,起落架放下並鎖定。”

  波道中安靜了兩秒,唯有隱隱深呼吸的聲音傳進盛遠時耳裡,那個瞬間,他有種被擔心的錯覺。可他來不及思考更多,女見習已經給出了著陸指令。等盛遠時建立盲降報,對方接著給出當天的最後一道指令,“中南8677,雷達服務終止,地面靜風可以落地。”

  當時正處於著陸的關鍵階段,盛遠時沒來得及說一聲“謝謝”。

  飛機安全著陸,全機乘客和機組成員下機後,盛遠時還坐在駕駛艙裡,隔著風擋玻璃,看向位於機場中軸線上的塔台,腦海裡一直回響著女見習的聲音,除了清脆嘹亮的動聽,還讓人覺得剛柔並濟的舒服,那個聲音,他事後回想起來,覺得自己無比熟悉。卻久違到,不敢去認。

  可再回頭想,盛遠時又否定了自己。他認為不可能!絕對到不需要去確認!

  那麼篤定,那麼堅決。

  卻還是記住了那個聲音。可惜的是,在過去的半年裡,再沒有在波道中相遇,只偶爾聽徒弟叢林提起,很多飛行員都對塔台一位女見習的聲音一見鐘情,甚至還有人主動去打聽那女孩的名字,據說她叫——如花。

  應該是個“綽號”,其中蘊含的褒貶之意,似乎就不必言明了。而盛遠時明明有很多次機會走進塔台,都被無聲放棄。是怕失望,還是怎麼樣……他無從解釋。

  直到首航歸航時,那道熟悉的聲音在波道中恭喜他首航圓滿,並稱呼他“盛機長”,一直以來被壓抑的情緒瞬間釋放出來,盛遠時險些自控不住。他隱隱覺得,那些之前被自己推翻的猜測在被證實。

  盛遠時轉發了航空攝影師的那組低空通場的照片,沒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串省略號。

  那些未盡之言,他要等見面時,當面說。

  就這樣有了決定,否定了那些自己曾有的篤定與堅決。

  當事人卻全然不知。

  淩晨兩點,當整座城市都是陷入沈睡,南庭打開盛遠時的微博頁面,在那些“最牛機長”“愛你啊偶像”“曾經我也有過飛行夢”等類似表白的留言中,默默把那組低空通場的照片,另存了。南庭很感謝航空攝影師抓拍下那個歪機身的動作,她的目光許久不離,像是能透過照片,看見那人專注地駕駛飛機的樣子——有多迷人。

  ----------

  次日,盛遠時到公司時,接到一份空管中心的邀請,那邊希望中南集圑派出幾位飛行員,協助他們完成一次管制的模擬機訓練。主持完飛行部的會議,盛遠時驅車去機場。

  站在G市機場的空管指揮塔下,盛遠時笑自己心太急。

  其實他本沒必要親自來,只要交代下去,由飛行部根據排班協調飛行員即可,以至於空管站團委林姓主任聽聞南程航空的總飛行師來了,簡直受寵若驚,對盛遠時更是熱情有加,“謝謝盛總對我們空管工作的支持。”

  盛遠時和他握手,語氣平和謙遜,“有機會讓飛行員了解管制的工作流程,也是一種促進交流,免得一有延誤就有人誤解,以為管制亂指揮。”

  飛行員是天之驕子,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但到了天上,他們卻不能像鳥一樣隨意飛,而是要絕對服從管制的指揮,這就造成了雙方諸多的磨擦。所以一直以來,飛行員與管制的關系都是處於“不激化,但也不融洽”這種“相愛相殺”的尷尬狀態。

  林主任對這種扎心的誤解當然不陌生,他幾不可聞地嘆氣,“一個指令關乎幾百條生命,管制們就算把所有天上地下的飛機都按住不飛不降,也不會亂發指令的。盛總,您試想一下,一個扇面同時有八架飛機,一個小時進出港三十五架飛機,平均不到兩秒鐘就要給出一句指令,是多麼大的指揮壓力。”

  盛遠時也知道管制的準入門檻高,拿到執照後,還要一至兩年的見習,通過跟班和放單考核後才能獨立指揮,業務差的,也許好多年都不放單,導致管制人員缺口很大。這在民航業蓬勃發展的當下,對於空管系統確保運行安全其實是非常不利的,所以,出於對飛行安全的考慮,他願意給予協助,“需要我的飛行員做什麼,您請講。”

  林主任感激不盡,“這次管制的等級評定,除了要進行正常的口試和筆試外,模擬機的訓練想走出模擬裝置室……”

  聽完林主任的說明,盛遠時承諾會按時委派飛行員到場協助他們進行模擬訓練,同時,他提出,“能否請團委在適當的時機下安排一次類似於‘走進空管’的活動,讓我們的飛行員也有機會走上塔台,走近管制,體驗他們指揮飛機的壓力與樂趣?”

  林主任眼睛一亮,“當然可以,彼此間多些了解,也有利我們更好的服務於飛行員嘛。”

  盛遠時起身告辭,“那後續就辛苦林主任了。”

  “一切對飛行安全有利的工作,我們都責無旁貸。”隨後林主任發出邀請,“如果盛總時間方便,我現在就帶您上頂樓轉轉?”

  盛遠時確實有上去的衝動,畢竟,是這個念頭促使他親自來了塔台,可他還是說:“改天吧,今天就不麻煩林主任了。”然後要了一份此次參加訓練的見習管制名單,似乎是想給自己一個緩衝。

  一份名單而已,林主任當然不會捂著不給看,他甚至還指著名單中唯一一位女見習的名字,驕傲地介紹:“和顧總撞名的這個,是歷年來見習時間最短,但跟班表現最為突出的,估計放單之後就要往近進階段培養了,不得了哦。”

  管制分為塔台管制,近進管制,區域管制,每個階段的管制都有相應負責的區域和高度。據盛遠時所知,空管學院空中交通管制專業畢業的人,可以去塔台,也可以做區調,但不能直接成為近進。倒不是管制職業分三六九等,而是管制的人事篩選過程就是這樣,塔台和區調未必能成為進近,但近進一定是在塔台或是區調工作過的。因為塔台只負責飛機起降的那一兩分鐘,近進卻要持續和一架飛機通話達十分鐘之久,而且近進負責的空域,飛機不僅是來回穿的,塔台和區調給多少,他們也必須接收多少,不能拒絕,因此導致,無論是工作強度,還是指揮壓力,都是其他管制無法比的。

  進近管制的難度業內公認。所以直到現在,很多機場的進近管制室都和G市一樣,沒有女管制。

  竟然是G市機場第一位女近進的候選人!

  竟然和顧南亭的名字同音。

  可是——

  南庭——這個名字於盛遠時,是全然陌生的。

  分不清是失望多一點,還是其他莫名的情緒更多一點。

  盛遠時看看模擬機訓練的時間,發現那天自己是有飛行任務的。回公司的路上,他給程瀟打電話,“我沒記錯的話,20號你應該不飛,要是沒有特殊安排,帶隊去塔台配合那邊進行一次模擬訓練。”

  程瀟一聽是去塔台,第一時間想到南庭,她立即答應,“沒問題,交給我。”

  對於她的爽快,盛遠時倒是有幾分意外,畢竟,他已經習慣了程瀟和自己抬杠的畫風,“這麼痛快,不會臨時放我鴿子吧?”

  程瀟故意說:“我說是的話,盛總是準備臨陣換將嗎,那可是兵家之大忌。”

  盛遠時一笑,“無論犯了多大的忌諱,相信顧總都能扭轉乾坤,再說,和空管中心搞好關系這種事,也該大BOSS出面,你覺得呢?”

  程瀟咬著牙,違心地表揚他:“盛總考慮事情就是全面。”

  盛遠時眼中有細碎笑意,“我一直覺得自己在智商上,贏過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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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56:44


  深夜,喧鬧的城市終於在漸熄的萬家燈火中宣布,到了世界都該沈睡的時間了。唯有千米之上的空中航路繁忙依舊。九十九米高的塔台頂層指揮室沒有開燈,南庭和所有堅守在席位前的管制們一樣,大腦飛快地運算著飛行信息,為進出港的機組發布飛行指令。

  夜的寂靜就這樣被飛機的轟鳴聲所取代,直到放飛最後一個離港航班,直到歸航的航班越來越少,直到機場空著的停機位一個個被占滿,已經過了淩晨兩點。

  接下來的時間裡,進港的大多是貨機,可以稍稍松一口氣了。

  大林過來接班時,南庭尚無睡意,可要不是應子銘想在考試前給她鍛煉的機會,她身為見習,是不能夠值夜班的,所以她老老實實地從席位上下來了。之後,南庭沒有直接回休息室,而是先去給應子銘倒熱水,結果等她回來時,應子銘已經躺在沙發上睡著了,外套隨意地搭在身上。南庭就沒打擾,她關了燈,輕輕地退了出去,端著那杯熱水,站在走廊的窗前,看著剛剛著陸的那架航空器,機翼上閃亮的信號燈和劃過夜空的流星,直到天際亮起微光。

  清晨交班完畢,大林嘆氣,“再這麼熬下去,同學家的孩子都該叫我伯伯了。”

  同為應子銘的徒弟,兩人比較熟,南庭開他玩笑,“雖然眼袋有點垂,面色有點黃,好在還沒出現脫發的現像,現在就開始擔心會不會有點杞人憂天了?”

  “你個小丫頭片子。”見南庭還是一副精力旺盛的樣子,大林不禁感慨,“到底是年輕,同樣都是值大夜班,你哥我快散架了,你還活蹦亂跳的。”

  南庭說:“我是見習嘛,有師父在身後‘撐腰’,沒什麼壓力的。”

  “拉倒吧,師父睡得都快打呼嚕了。哎……”後腦被人不輕不重地打了下,回頭見應子銘站在身後,大林馬上改口說:“師父我知道您裝睡呢,目的在於培養如花獨立工作的心理。不過這個方法太老套,都被我們識破了。”

  應子銘板臉訓他:“你見習那會別說打個盹兒,廁所我都不敢去,可想而知你和小南的差距。”

  大林被批評了也不生氣,“多少年了,咱們塔台才出了如花一個能飛升上神的人,我等小仙當然是沒法比的。”

  “你這小仙修煉的時間可是夠長的,胡子都快長出來了。”應子銘打擊完他,又糾正,“說過多少次了,不要給小南取綽號!”

  大林沒有辯駁,只說:“等如花參加完這次的模擬訓練,人就曝光了,這個綽號也保護不了她了。”說著又像大哥一樣拍拍南庭的肩膀,安慰道:“不過沒事,塔台這麼多爺們兒,還怕護不住你這一枝花嗎?”

  應子銘當然知道大家叫南庭“如花”不是諷刺的意思,除了誇她漂亮,也是在用“如花”這個接地氣的綽號,幫她擋掉那些特意來塔台打聽她的飛行員們。畢竟,整個空管站,除地面管制外,上席位的管制只有她一位女性,難免引起那些在波道中和她有所接觸的飛行員關注,尤其南庭的聲音還很特別。

  想到這些,應子銘笑了,“這種抵御外敵的招數,倒也高明,畢竟肥水不流外人田嘛。”說著他看向大林,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語氣,“可我們指揮塔這麼多單身漢,也沒見誰近水樓台啊。”

  大林也是一臉惋惜之情,“要不說他們完蛋呢,一個個的只敢遠觀,不敢下手,要是我再年輕十歲,保證出手,大不了就是被拒絕嘛,又不是沒有被拒絕過。”

  應子銘皺眉,“你年輕十歲倒是風華正茂,可那樣的話小南才十二三,尚未成年,你冒然出手的話,好像有罪吧。”

  呃……師父你這麼較真,讓徒弟情何以堪?大林啞口無言。

  南庭也憋不住笑了,玩笑道:“大林哥,嫂子喊你回家吃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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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南庭休息一天,她像往常一樣帶睡不著晨跑,在家看書和做飯。看的書有專業性很強的民航無線電陸空通話,也有輔助性質的外語類工具書,還有那些在別人眼中有些不著邊際的心理學,總之很雜。至於做飯,原本一個人的飯並不好做,好在她有睡不著,即便有剩下的,也可以做成便當,帶到單位作為午餐,經濟又健康。

  桑桎評價她:“越來越有生活氣息了。”

  “其實是提前進入了老齡化。”南庭邊盛湯邊說:“一天好對付,隨便叫個外賣就行,一周也沒問題,反正外賣品類豐富,可要對付一輩子就比較難了,而且只有照顧好自己才能養睡不著,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桑桎恍然大悟,“搞了半天你學做飯是為了睡不著?”

  “總要給自己個動力嘛,難不成為你?”南庭喝了口湯,“我明天參加模擬機訓練,通過的話就能參加後續的放單考試了。”

  “筆試通過了?”見她點頭,桑桎又問:“見習有一年了吧,重來一次,還選民航嗎?”

  “別說重來不可能,即便能,也不見得有比現在更好的選擇。”南庭埋頭喝湯,半晌才自我鼓勵似地說了句:“沒有錯誤的選擇,只看你選擇後做了什麼。”

  “據說民航空管系統評定的一級管制員還沒有一位女性。”桑桎如兄長般摸摸她的頭,“沒準你是第一個。”

  南庭聽笑了:“通過放單考試我才是五級管制員,一個剛剛合格的菜鳥,距離一級管制是萬水千山之隔,說得我都以為自己具備成為女英雄的潛力了。”

  桑桎以玩笑的口吻說:“你不是已經披荊斬棘地走在成為女英雄的路上了嗎?”

  南庭垂眸,“我不想做什麼女英雄,我只求別在睡夢中被驚險空難嚇醒。”

  桑桎斂笑,雙眼如夜幕般深沈,“我很矛盾,作為朋友,對於你的選擇我該無條件支持鼓勵,而我之前一直也是這樣說服自己的。但正因為是朋友,我並不願意你從事壓力那麼大的工作。三個月前你師父就推薦你參加評定考試,但你放棄了。你很清楚那不是一場普通的考試,那是生命的戰場,不能犯錯,不能失敗,不能重來。那不是一個女孩子該承受的,尤其夜班是常態這種工作模式,讓我對你的健康狀況非常擔憂。南庭你坦白告訴我,你失眠是不是越來越嚴重?”

  對他,南庭無意遮掩,實話實說:“我只要睡著就作夢,夢見一些我覺得既陌生又熟悉的場景,醒來後感覺比不睡還累,又無法把夢中那些細碎的畫面拼湊完整。”見他臉上浮現擔憂的神情,她又無所謂地說:“睡得少反而讓我比別人多出很多時間學習和看書,否則我也不可能成為見習時間最短的管制,這可多虧了失眠呢。”

  桑桎的語氣就不太好了,“可我根據你上周的閱讀量和你值班的時間計算得出,你幾乎沒有睡眠的時間。為什麼失眠到這個地步,都不告訴我?”

  “原來你剛才和我聊那些是為了在這堵我。”南庭竟然還笑得出來,“老桑你能別活得那麼有規矩嗎?”

  桑桎的解釋是:“我是醫生,嚴謹是我的特質。”

  “可我不是你的病患。”南庭抬眸,直視他的眼睛,“我目前的健康狀況很好,那份體檢報告就是最好的證明。而不讓我吃安眠藥,是你作為醫生給我的建議。”像是猜到桑桎要說什麼,她緊接著說:“別讓我去你那接受催眠。”

  桑桎毫不松懈地勸說:“那也許是能幫你找到失眠根源的唯一辦法。”

  南庭當即反駁:“那哪裡是治療,根本就是窺探個人隱私。”

  桑桎立即聽出她的話外音,“你有不想我知道的心事?”

  南庭張了張嘴,最後什麼都沒說。

  她從不撒謊,沈默既默認。

  午後的陽光溫暖地照進來,映在南庭不動聲色的臉上,桑桎忽然沒辦法以平靜的姿態面對她無意間袒露出的情感,他連飯都沒有吃完,就以有事為由走了。

  南庭的心情忽然有些不好,她看著睡不著,“有的時候我也會羨慕你,睡得那麼香。”

  然而,當朝陽冉冉升起,她又會放下那些低落,精神飽滿地開始一天的生活。走進塔台,一路都有人和她說:“如花加油。”她就也給自己加油——南庭,你行的!

  模擬訓練定在上午九點開始,和飛行員的人機對話相比,管制的模擬機訓練則是人與人的對話,一個管制,對面坐35個人,一個小時之內和這些人“吵架”,大腦高速決策,指令一個接一個,遇到外航,還要瞬間切換成英文。所以,經歷過這一個小時之後,正常點的人都恨不得做個啞巴。

  至於為什麼是35個人,則是局方規定:一個扇面同時有八架航空器,一個小時進出港三十五架,這就要求,一個管制,一個小時內,負責三十五架航空器的起降,平均不到兩分鐘一架,萬一遇上個延誤,航班量積壓,一個小時需要指揮一百多個航班,基本上每秒鐘都在發指令。

  為了適應這種高效的工作模式,空管中心才打破了以往關門教學的傳統,選擇走出模擬裝置室,也不再安排自己人扮演飛行員的角色進行模擬機訓練,而是請三十五位真機長到場,同時起降,力求給見習營造一個最接近於真實的戰場。

  此次參加訓練考核的見習共有四位,南庭是下午場的最後一個,當她走進來,原本喧鬧的訓練室瞬間安靜,所有飛行員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連負責監考的管制主任們都感覺到了那些視線的灼熱,南庭卻面色如常地站在眾人面前,躬身行了個禮,才在位置上坐下,開始調適設備。

  當她說:“準備完畢。”那如空谷幽蘭般,讓人倍感舒服的嗓音瞬間征服了在場的男人們,模擬室裡頓時湧起了一陣騷動,除了竊竊私語聲,突然有人說了句,“是如花?!”顯然是在波道中和南庭相遇過,記得她的聲音。

  也不知道是誰給她取的這麼個名字?而她竟然接受了!程瀟坐在一眾男飛行員中,覺得這群男人和給南庭取綽號的人都太Low了。不過,她看著對面穿著比校服還醜的工裝,卻依然美得濃墨重彩的她二老公,程瀟還是能夠理解那些如狼似虎的男人們的,畢竟,在這個美顏相機橫行的年代,有個素顏的真美人站在面前,是多賞心悅目的一件事。

  越看越覺得南庭和盛遠時配一臉!程瀟立即發微信問那位:“真的不考慮下我的新朋友?”堪稱史上“最執著媒婆”。

  盛遠時應該是在忙,沒有回復。

  整點時,應子銘宣布訓練開始,結果那些在天空上叱詫風雲的飛行員們卻像忘了自己該做什麼一樣,沈浸在議論如花的氛圍裡,無法自拔。

  南庭等了片刻,見沒人說話,她自己先開場:“中南1686,請報告你的意圖。”說話的同時,把目光投向了程瀟。

  還知道找她救場。程瀟笑著接過話,“G市塔台,中南1686,機上有位女乘客下腹劇痛,懷疑是闌尾炎,到達時請為病人安排急救援助。”

  南庭向她點頭表示感謝,“中南1686,G市塔台,情況已了解,我們馬上通知醫療部門,醫生和救護車會在客機坪等候你們。”

  飛行員這才進入狀態。程瀟以為他們在領略了“如花”的顏值後,會像自己一樣對南庭溫柔以待,結果為了爭取和南庭對話的機會,飛行員們竟像記者一樣,連珠炮似的一個接著一個通報情況,完全忘了一個扇區同時只能有八架航空器的規定,高峰時已經達到十五個人同時要指令的狀態。

  南庭幾乎沒有停頓的時候,不停地詢問機組意圖,一句接著一句地給出飛行指令,程瀟甚至懷疑她哪裡來的時間思考,她也嘗試去記八位飛行員的意圖,卻發現根本不能。一向對口條和記憶力有自信的程瀟,在這一刻給南庭跪了。

  見同仁們失心瘋似的,毫不憐香惜玉,程瀟看準時機高聲插了一句,“G市塔台,中南1686,襟翼卡阻,請求等待程序,檢查襟翼將花費一些時間。”

  所謂的等待程序,就是要求無線電靜默。南庭明白程瀟是在給自己爭取休息的時間,她淡定地回復完程瀟後,對所有守聽的飛行員宣布:“北邊有特情,全體注意,無線電靜默,MAYDAY。”

  程瀟在這時伏低身體,小聲對中南和南程的飛行員說:“從現在開始,誰都不許說話。”

  來干什麼的啊不說話?飛行員正發懵時,訓練室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一抹挺拔的身影在團委林主任的引領下,從外面進來。而為了不打斷訓練,來人幾乎是一點聲響都沒發出地帶上了門,然後以手勢示意林主任,他站著就好,無需入坐。

  飛行員都背對著門而坐,而且注意力都在對面的南庭身上,沒有幾個發現有人進來,唯有南庭,恰好面朝著門。

  南庭看著身穿機長制服的男人垂眸對林主任微點了下頭,才抬頭,而前一秒還微微帶笑的溫和面孔,在看見她的剎那,瞬間凝結,迅速冷下來的神情襯得那雙銳利沈湛的眼,盛氣逼人。

  盛遠時剛下航線,連機長制服都沒有來得及換,就直奔塔台而來,然後發現,那個讓他特意為之而來的女見習……不是陌生人。

  很少外露情緒的男人,此時臉上意外的表情,纖毫畢現。

  那些特定的鏡頭裡,從來都只有夢和期待,以至於她以為,命運的輪盤會一直遵循現有的軌跡運行,和他的結局就是所謂的曾經,無從改寫。

  然而,眼前的這一幕——

  如果只是初相遇,都不會如此的猝不及防。

  南庭如坐針氈,幾乎承受不了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寒冷氣息。可考試仍在繼續,飛行員還在持續報告著意圖,等待管制的指令,南庭想要繼續,而她也必須繼續,卻發現所有的聲音都在盛遠時迫人的視線下成了飛機轟鳴聲,震得人耳鳴,讓她根本聽不清飛行員在說什麼。

  一直得不到回應,漸漸地,飛行員不再說話。

  訓練室陷入詭異的寂靜裡,眾人面面相覷,不明白發生了什麼。

  程瀟順著南庭的目光看過去,才發現盛遠時站在距離門口最近的角落裡。緊接著,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盛遠時的存在。

  應子銘與其他兩位管制主任交換了眼神,像是在商量是否需要中斷訓練。

  一旦中斷,就意味著南庭此次訓練失敗,那樣,她將失去參加放單考試的資格。

  盛遠時救場似地突然發聲,“Tower,NC2012,we have trouble with extending the landing gear,request low pass for visual check.(塔台,南程2012,我們放不下來起落架,請求低空通場做目視檢查。)”竟然是英語!雖然語氣很克制,也能讓人從平淡的語調中讀出隱忍的怒氣。

  唯有南庭清楚他的怒氣所為何來,而盛遠時地道的美氏英語,一直是她迷戀的。

  南庭的嗓子緊得厲害,像是下一秒就會崩斷,卻不得不在他的逼視下開口,她以英語回復:“NC2012,make a low pass on the left-hand side of runway 24. I' ll keep you advised.(南程2012,在跑道24左側低空通場,我將保持與你聯系。)”細聽之下,音色有點啞。

  然後,像是讀懂了他目光中的意思是,延續這個特情,她深呼吸,努力調整到工作狀態,“the wheel not down,what' s your intention?(前輪沒有放下,你要怎麼辦?)”

  盛遠時注視她的眼睛,像是在探尋裡面埋藏的秘密,“NC2012,request permission for touch and go.We’ll attempt to jar hte wheel down.(南程2012,請求做一個觸地拉升,以便甩出機輪。)”

  這樣的請求,南庭得允許,“NC2012,cleared for touch and go on runway 36R.(南程2012,在跑道36右,做一個觸地拉升)”

  所有人都以為,一個觸地拉升做完,南庭就該告訴他,起落架放下了。畢竟,身為正在考試的見習,誰會願意為一個特情糾纏下去?那對自己多不利,南庭不會不知道,結果她竟然說:“The gear does not appear to be down.(前輪還未放下。)”

  或許盛遠時也意外於她的回答,他臉上風雲變幻,眼睛黑漆漆的,“Roger,we will have to make a gear up landing,request foam carpet at the touchdown zone of the runway.(收到,我們將做無前輪著陸,請求在著陸區鋪設泡沫毯)”

  無前輪著陸,就是迫降。南庭只要答應,這個特情就算結束,她卻較勁似地回復:“Sorry ,negative due to foam carpet aids inoperative,divert to your alternate.(抱歉,由於鋪設泡沫設備損壞,請改航飛往你的備降場。)”

  雖然這不是不可能發生的狀況,但在座的飛行員還是為這種假設的可能性吸了口氣。

  然而,就在大家都以為盛遠時會接受指令改飛備降場時,他不容反駁地拒絕道:

  “Can't do it!(不能照辦!)”
引言 使用道具
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57:07


  或許在場的飛行員和管制主任都在想,一旦如花發飆,當眾和盛遠時掐起來,他們要……和如花同仇敵愾!因為盛遠時在說“不能照辦”時的語氣和神情,實在盛氣淩人到無法直視。連程瀟都忍不住要站起來,把他拖出訓練室打一頓,解恨的同時,以確保她二老公順利過關。

  南庭卻似乎懂了他此刻的固執——不是你想怎麼樣,都可以!

  她的語氣緩和下來,“Report your intentions.(報告你的意圖。)”以退為進。

  盛遠時隔著眾人注視南庭,“Unable to comply due low on fuel,we will have to make a forced landing on the grass east of runway 01.(由於燃油不足,我們將在01號跑道東邊的草地跑道迫降。)”

  之所以拒絕飛往備降場,是因為飛機沒油了?

  這個梗……盛總您可真夠放飛自我的啊!

  南庭已經徹底冷靜下來,她只想分分鐘結束這場特情,“Cleared forced landing on the grass runway at your own discretion.(允許在草地跑道上降落,你可以自己掌握。)”間隔了兩秒,又告知他:“The emergency equipment is standing by.(緊急救援設備已經準備好。)”

  隨著盛遠時回復:“Do it.(照辦。)”起落架的特情處理完畢。

  程瀟帶頭鼓掌,為兩人給大家上演了一場有如耳朵盛宴的英語對話,眾飛機員也紛紛起身,但他們應該都是為空管之花南庭的出色表現而鼓掌。盛遠時則片刻都未停留,轉身離開了訓練室,不禁讓人猜測他此行的目的,以及和南庭的關系。

  時間剛剛好,南庭訓練結束。

  程瀟尾隨她出了塔台,來到外面的草坪前,語氣肯定地說:“你們認識。”

  南庭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保持著筆直的站姿,面朝機坪而立。

  程瀟耐心極好地等待著。

  南庭目送一架航空器衝入雲霄,才回頭看程瀟,大聲地說:“我喜歡他。”

  是現在時的“喜歡”,而非“喜歡過”這種過去式!這份坦白,讓程瀟意外。曾經的她,也在旁人不知情的情況下喜歡著顧南亭,然而在無話不談的好朋友面前,她都沒勇氣說出“我喜歡顧南亭”這樣的話,因為那個時候顧南亭心裡裝著別人,似乎她表明了對他的愛,就是卑微了自己。所幸時間倒流,讓她享受到了被愛,被追的甜蜜與幸福。雖然有些遺憾依然未能避免,但相比這世間太多的錯過與無緣,終究是幸運無比。

  可南庭呢?她那一笑,有種無以言表的滄桑,和與年齡不符的成熟。這種成熟,程瀟只在顧南亭身上看到過。可顧南亭是誰啊?他的成熟穩重完全是因為比別人多經歷了一個人生的七年。南庭又經歷過什麼,才壓抑著把一份愛藏在心裡,幾乎做到了不動聲色?

  盛遠時也是同樣的情感狀態嗎?那個被他喜歡的人,是南庭?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就可以解釋這幾年來,為什麼他身邊沒有過任何女人。可他剛剛在訓練室的表現,是在刻意為難?還是另有隱情?程瀟有很多疑問,可無論哪一個問題,似乎都不該是南庭來解答。尤其現下,也不是好時機。

  但程瀟覺得,南庭心裡是有答案的,這個答案,就是她和盛遠時的過往。

  這個過往,必然離不開愛情。

  南庭沒有想到,讓自己忍不住傾訴喜歡盛遠時這個秘密的人,會是程瀟,她坦言:“我以為憑他總飛行師的身份,不會親自來。”說著攤了攤手,“明明準備了很久,還是措手不及。”

  “他傳遞給我的信息也顯示,他原本不打算過來。確切地說,時間很趕,過不來。”所以上午程瀟來到塔台時,才對南庭說:“幸好我們總飛要上航線,否則我還沒有名正言順的機會來找你呢。”

  程瀟看了看時間,“三十五分鐘前,他才剛剛落地。”

  旅客下機至少也要二十分鐘吧,所以根據他在訓練室停留的時間計算,他幾乎是一分鐘都沒耽誤,就趕了過來。

  “心裡有點奢望他是為我而來。”南庭自嘲地笑了笑,“但……”又不像,否則這一面或許在半年前就該見了。

  程瀟看她低頭看了看,像是審視自我,以為南庭會說些自我否定的話,她都準備好了,一旦南庭開口,就反問她:“訓練中的自信哪去了?”卻聽她說:“如果他說不認識我,你就假裝相信吧。雖然這明顯侮辱了你的智商,但兩害相權取其輕,你應該能理解我。”

  程瀟有些不情願,“做個善解人意的人太難了,老程沒教過我,我可不保證憋得住。”

  南庭笑了,“你這麼說,已經是無師自通了。謝謝了,善解人意的程機長。”

  “你都這麼誇我了,”程瀟一挑眉,“那我就看在二老公的面子上,饒他一次。”

  “二什麼?”南庭以為自己聽錯了,向她確認,“再重復一遍,我沒聽清。”

  程瀟於是特別爺們地摟住她二老公纖瘦的肩膀,解釋了下“二老公”這個稱呼的由來。

  原來是撞名惹的禍。南庭聽完忍了忍,還是覺得有必要確定一下,“雖然有人說,同性才是人間真愛,異性只為繁衍後代,但是,我喜歡男人這件事,我剛剛告訴你了吧?”

  程瀟一怔,隨即哈哈笑起來,“放心,我不是P,也沒有把你當T。”

  盛遠時的話題,暫時停在了這裡。程瀟沒有追問,南庭也沒再多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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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模擬訓練之後,盛遠時幾乎成為業界公敵,經由在場飛行員轉播,他身為堂堂南程第一飛,當眾為難塔台女見習如花的行為被傳得栩栩如生,如果不是當時在場,程瀟都要相信了。甚至有人說盛遠時暗戀如花,為了給如花留下深刻印像,才耍帥似地拿英語和人家對話。結果如花的口語那叫一個棒,讓盛總啪啪啪打臉了,打得特別響。

  當然,也有人認為,那才是真正的考試,因為作為飛行員,你永遠不知道明天和特情,哪個先來。所以,現場由盛遠時發起的特殊情況下,兩人的無線電通話,無論是對飛行員,還是對管制,都具備借鑒學習的意義。尤其兩人的英語對話,更像一場六級英語聽力考試,堪稱陸空通話範本。

  管制主任則認為,盡管南庭在訓練中出現了卡殼的小插曲,但處置特情的業務能力,和最後中英文切換階段的表現,都是本批見習中最出色的。所以,南庭通過了模擬訓練,被安排在一周後的傍晚,進行放單考試。

  傍晚是一個相對繁忙的時段,起飛和降落的航班都有,而那個時候,南庭已經工作了一天,身體和大腦都處於疲憊的狀態,在那種情況下,如果她能完成指揮,就能和其他獨立指揮的管制一樣,具有管制權。

  別人考試都是最佳狀態,管制偏挑你狀態不好時讓你應考,可見,出於對飛行安全的考慮,管制在等待評定方面是有著特殊且苛刻的要求。

  程瀟也得到了消息,特意致電恭喜她,“放單後,我們喝酒慶祝。”

  感知到程瀟對自己的信心,南庭爽快地答應了,但她有點小擔心,“聽起來你酒量像是不錯。”

  “那就要看這個不錯的標準是什麼了。”程瀟給她打預防針:“我你查了下,你考試那天某人有飛行任務,他不搗亂的話算我輸。”

  南庭卻篤定地說:“他不會。”

  程瀟不以為然,“這麼有信心?他之前的表現,可是不怎麼樣。”

  南庭輕聲說:“不怪他。”

  “哦?”程瀟一針見血,“那就是怪你了?”

  南庭沒有否認,“是我的錯。”

  程瀟其實很想知道南庭錯哪了,但她卻護短似地說:“那他也難辭其咎,誰讓他是爺們呢,就算你錯,歉也得他道,你有點出息啊。”

  電話那端沈默了幾秒,才說:“謝謝。”

  聰明如程瀟,明白南庭是在謝自己的不追問,她自信滿滿地說,“你早晚會告訴我。”

  南庭坦言:“除了你,我無人可說。”

  程瀟嘶一聲,“不能說點好聽的哄哄我啊?”

  南庭一臉無辜,“我又不是顧總。”

  程機長頓時被噎住了,“……不說了,和我男人親熱去。”

  南庭居然沒有不好意思,她輕飄飄地回了一句,“不羨慕你,反正男人,我遲早也會有。”然後,不給程瀟反擊的機會,又補充說:“快掛吧,良宵苦短,你要分秒必爭。”

  分秒必爭?有那麼緊迫嗎?嚇得程瀟差點沒拿住手機。

  通話結束,她對顧南亭說:“你一定想不到,盛遠時和我二老公有一腿。”

  顧南亭略感意外,“你說空管中心那個南庭?”見程瀟點頭,他似乎也明白了些什麼,“我就說他去過塔台後有點怪。”

  程瀟的好奇心瞬間被勾起來了,“怎麼怪了?”

  “怎麼怪,”顧南亭放下書,很認真地想了想,“好像比之前沈默了,又好像,眼睛裡多了一些心事,總之,有點矛盾。”

  矛盾就是有戲啊。程瀟又崇拜了她男人一次,“你抽空約他喝個酒,聽聽他的酒後真言。”

  顧南亭失笑,“他和你喝酒向來都是,他十杯你一杯,你覺得我能灌醉他嗎?”

  “那家夥的酒量確實有點逆天。”程瀟鑽進被窩,“算了,等我想想換個別的套路。”

  顧南亭關燈摟住她,“還是先想想,今晚換個什麼姿勢,有助造人……”

  ----------

  對於有過繁忙時段上席位指揮經驗的南庭而言,放單考試不過就是一次平常的值班,她的心情很放松,尤其想到還會引導盛遠時的飛機著陸,更是隱隱地有了期待。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偏偏那天中午就開始下雨,而預計傍晚到晚上8點,十二級台風將在G市地區登陸。

  為確保台風登陸期間,給航班的安全運行提供保障,塔台技術保障部提前對油機房、導航台、雷達天線等進行了加固巡檢,還在管制樓鋪設了雨布、沙包,以封固門窗玻璃。

  隨著風漸大,雨漸急,地面的飛機放飛間隔不得不加大,隊伍越排越長,空中的飛機無法降落,都在準備飛往備降機場,或是繼續盤旋等待,總之,整個機場塞滿了被延誤的旅客和航空器,不僅候機廳爆滿,連停機位都告急。

  這是每年雷雨季都會出現的情況,是每個民航從業人員都必須經歷的。甚至在每個雷雨季來臨之前,為了更好地應對,他們還要進行相關的復訓。但每每發生還是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樣,面對眾多出行心切的旅客,既要保持“雞蛋砸到臉上也要微笑”的狀態,又控制不住內心奔騰而過的無數“草泥馬”。

  終於等到氣像中心預報室發來通報,有個短暫的間隙,塔台迅速通報當前雨勢,風力等級,提醒航空器嚴守起降標準,並把握時間指揮區域內的飛機著陸。就在管制波道忙得不可開交時,塔台接到通知,歸航的南程1237次航班因機上有病人,申請優先落地。

  進近同意了南程1237次航班的優先降落申請,把他移交給G市塔台,盛遠時幾乎是以一種強勢的態度申請著陸指令,“因機上一名孕婦昏迷,南程1237不接受任何延誤。”

  可此時正有十幾架飛機在空中排隊降落,讓他優先落地,意味著管制需要迅速指揮其它飛機改變現有姿態,讓出預定位置。

  原本這個時間就屬於一個大流量階段,現在為了給他讓路,之前所有的工作都要反著來一遍,管制波道有多繁忙,幾乎可以想像。

  四面八方的飛機都在叫,無數請求中,南庭率先回應盛遠時:“南程1237,G市塔台收到,請證實一下病人現在的情況,是否需要我們安排救護車?”

  這是自上次模擬機訓練後,兩人第一次在波道中相遇,盛遠時聽見她的聲音,並不意外,只是以公事公辦的語氣回復:“病人已處於昏迷狀態,生命體征微弱,我已經和公司簽派聯系上,不需要你們安排救護車。”

  南庭了解完情況,開始給其它飛機下達讓路指令,“明航3312,左轉航向320,雷達引導預計36L落地。”

  該機組提出申請:“協調一下36R可以嗎?停在112,離得太遠。”

  這種情況放在平時確實可以商量,但現下南庭不能答應他,“先按36L準備,一會能改肯定給你改,北邊有特情,飛機上一位孕婦昏迷了……海航1650,左轉航向飛360。雷達引導,多謝配合。”她的眼睛一瞬不離地注視雷達顯示屏,“南程1237,預計短五邊二十公裡內做轉彎。”

  盛遠時又說:“我們飛機很重,需要證實跑道是否有積水。”

  南庭回復,“沒有積水報告。”然後根據雷達顯示,陸續給盛遠時下指令:“下降到600保持,預計保持這個航向直接引導你切入五邊……距接地點大約十公裡,注意你的高度,證實建立航道了。”

  明明一切順利,卻沒能著陸成功。

  南庭親眼看見那架即將接地的南程1237次航班,機身突然搖晃了兩下,堪堪擦著跑道被重新拉起。她倏地起身,條件反射地呼叫:“南程1237!”

  旁邊席位的管制因她驟然提高的音量轉過頭來,應子銘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向外面。

  盛遠時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向她報告,“南程1237,復飛了。”

  南庭深呼吸,力竭聲音平穩,“收到,看見你復飛了。”

  盛遠時彙報情況,“航空器速度過快,超出預定著陸點。”

  中大型民航客機降落的速度是根據飛機載重計算出來的,同時還受風速風向,跑道表面磨擦,重心等因素的影響,要嚴格保證穩定的小速度。而就在剛剛,風向突然改變,導致盛遠時的飛機從原本的逆風降落變成了順風降落。雖說順風降落也不是不可以,卻很冒險,尤其此時跑道濕滑,風力等級高,一旦飛機因速度太快超出預定著陸點接地,滑跑的長度可能就不夠了,很容易發生衝出跑道的狀況。

  想像一下,開車60碼踩剎車和120碼踩剎車,剎車距離能一樣嗎?而一個上百噸重的大胖子剎不住閘,衝出跑道的話,機場可能就要廣播:“我們抱歉地通知,您所乘坐的航班……呃,不知道衝去哪裡了,我們正在找……在找在找了啊。”

  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南庭穩住心神,“收到,南程1237,直線上升到900米,保持在目前頻率上。”片刻,她重新指揮盛遠時降落,“南程1237,你是第一個落地,跑道26右。”然後關注著氣像雷達圖,向他通報,“地面風320,風速15節……地面風340,風速17節……”

  直到看見他駕駛的飛機在跑道上接地成功,滑跑的速度慢下來,她才給出新的指令:“南程1237,左轉經C5脫離跑道,聯系地面118.5。”

  盛遠時回復:“了解,C5脫離,118.5。”

  南庭才松了口氣,脫力般坐回席位上。
引言 使用道具
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57:28


  我站在地平線的盡頭,仰望他的飛機昂頭衝入雲霄,也會想,是不是我們今生的緣分就是不斷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轉彎處,而他其實是在用背影告訴我,不用追。

  ---------------

  確認孕婦脫離生命危險,從航線上下來的盛遠時沒有馬上離開機場,因延誤還在持續,他留下來協調機組,並安排集團的機場巴士,將滯留在機場的南程乘客送回市區或酒店。

  在應急指揮中心樓下,盛遠時遇見了備飛的程瀟。

  最近兩人都忙,各飛各的,這是繼模擬機訓練之後的第一次碰面,程瀟明顯一副“終於等到你”的姿態,盛遠時則看似平常地了解完她的備飛情況,就準備上樓了。

  領導就是有這樣的權力,對屬下招之及來,揮之即去。

  程瀟顯然屬於不上人省心的下屬行列。好不容易逮到機會,她當然不會輕易放過盛遠時,雖然她答應了南庭不多問,但她程瀟做事,別說準老公顧南亭,就連親爹老程都管不了。

  見盛遠時有要走的意思,程瀟突然來了一句:“真不考慮我的新朋友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一針見血,瞬間戳到了盛遠時的痛處。

  盛遠時確實沒有想到她的新朋友是南庭,確切地說,即便盛遠時知道程瀟的新朋友姓南名庭,他也不可能接受她的媒人之舉,但在與南庭見過面之後,拒絕的話,他說不出口,只意味不明地反問了一句:“你的新朋友知道你在四處推銷她嗎?”

  顧左右而言他的男人真是讓人想分分鐘打死,但為了南庭,程瀟壓住了脾氣,“你想知道的話,我幫你問問,不用謝,你是我老朋友。”

  盛遠時不想再和這個人說話,轉身要走。

  程瀟也不阻攔,只是特別氣人地說:“還以為你見過她本尊後會改變主意,既然這樣……”

  盛遠時停步,回頭看她,“講!”

  “既然不是你的菜,那我就真的介紹給咖啡試試嘍。”程瀟回他一個挑事的微笑,“那麼如花似玉的姑娘,落入塔台那些糙爺們兒手裡可是遭禁了,你說是吧?”

  盛遠時漆黑幽沈的眼睛裡,透出危險的氣息,“你什麼時候這麼愛管閑事了?”

  “管閑事又不用像工作一樣還得逐級請示,為什麼不管呢?”她眼裡有笑意,“再說南庭是我二老公,她的事就是我……”

  不等她說完,就被盛遠時打斷了,他音色低沈地說:“她沒你那麼多事。”

  聽聽這口氣,好像多了解人家,和人家有什麼特殊關系似的。程瀟忍不住提醒他,“別又把天聊死了,我二老公懟人的功夫不輸你。”

  盛遠時帶著幾分不自知的信心回敬道:“那也要看對誰!”

  程瀟一笑,“行,我等著看你是怎麼玩砸的。”

  --------

  一個小時後,天氣愈發惡劣,已經開始從10級風力的強熱帶風暴,向45米每秒的14級強台風飆升,截止晚上八點,有超過200個來往G市的航班取消。

  在風眼逼近前,塔台在接到航空公司詢問關於起降情況的電話時,還能笑著調侃:“塔在我在,塔亡我亡。”然而,當機坪上狂風大作,原本天地相接的夜景被肆虐的台風吞沒,甚至是威嚴的塔台都在驟急的風雨中有了搖晃的跡像,年輕的管制們才有了前所未有的恐懼和警惕。

  卻沒有一個人離開席位。

  他們嚴陣以待,持續關注著實時台風路徑,為還在空中的航班保駕護航。

  南庭來到管制大廳,在備份席位坐下。

  大林詫異地看著她,“你已經下班了吧?怎麼還沒走?通勤車停了?”

  原本她完成放單考試就下班了,那個時間正好有一班車回市區,現在都應該到家了。結果她只是休息了會兒,就向應子銘申請回來幫忙了,“堆積的飛機還在增多,怕你忙不過來,增開25號扇區吧,分擔一部分流量會更安全。”

  她才值了一個繁忙時段的班,還是參加精神高度緊張的放單考試,換成是大林,肯定只想睡覺,她卻考慮到台風過後,後續航班集中起降,波道有多繁忙,主動留下來加班。

  大林點頭,“辛苦了如花。”

  南庭插好自己的話筒,“份內事。”

  應子銘還在忙著和終端近進管制室通話,了解處於盤旋狀態的航班情況。

  風勢愈演愈烈,聽著外面不知是哪裡的玻璃碎地、隔壁消防隊出警的鳴笛,看著機坪上的作業車輛被風掀翻、管制樓外的大樹被連根拔起,真是對心髒的終極挑戰。

  空管中心已經啟動應急預案,先是給值班的管制員配發了紅色安全帽,作為臨時防護措施。到了後面,當地面的飛機全被按住,當空中的飛機相繼離開機場空域,轉飛備降場,在管制樓有多扇門窗被吹碎,而管制大廳的玻璃正經受嚴峻考驗的情況下,管制們被通知,合並扇區,除各崗位領導管制留守外,管制員們緊急撤離管制大廳。

  南庭的扇區內,竟有一架日航飛機聽錯指令,持續近進到塔台所負責的高度內,試圖尋找台風間隙強行落地。

  此時降落,航空器將面臨高達113公裡每小時的風速,根本就是找死。南庭嚴守起降標準,在日航飛行員不聽勸阻的情況下,她用英文,語氣強硬地給對方下最後通牒:“JAL602,Tower,the weather is below VFR minima,it’ s illegal for you to land,or I’II have to wriet up an incident report and it might end up with a licence suspensiom.(日航602,天氣低於VFR最低標準,落地違規,否則我將不得不寫一份事故報告,這可能會吊銷你的飛行執照。)”

  或許是被南庭所說的“吊銷飛行執照”提醒,也可能是因真真正正地體會到了風力的凶猛,感覺到了害怕,日航飛行員終是放棄了降落,根據南庭的飛行指令,迅速脫離風力最強的空域。

  南庭卻為了爭取時間把他移交給近進管制,失去了最佳撤離時機。

  盛遠時趕到管制大廳時,就見外面有一台不知從哪裡刮來的空調外掛機,正在風的作用下,朝南庭所在的席位方向砸過去。

  盛遠時厲聲喝道:“蹲下!”與此同時,身體快速反應,健步如飛地衝向南庭,動作迅捷得連距離南庭最近的應子銘都不及他快。

  南庭恰好在這時摘下耳機,她循聲望過去,就見神色緊張地盛遠時出現在門口,她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不可置信地揉了下眼睛,完全沒發現窗外即來的危險。

  “如花快躲!”大林的驚呼聲中,管制大廳的玻離不可幸免地被空調外掛機砸中。

  “砰”的巨響聲中,厚重的玻璃硬生生被撞碎,伴隨玻璃碎裂的聲音,空調外掛機被狂風卷進管制大廳,瘋牛野馬似地直逼向南庭的脊背。

  一旦被砸重,就是性命之憂。

  突來的巨響令南庭有一瞬的耳鳴,而夾雜著濕冷雨水的大風吹得她根本站不穩,在她下意識伸手想要扶住什麼時,整個人已在風馳電掣間被一股突來的力量帶倒,天旋地轉中,她甚至分不清是風的力量,還是人為力量促使她倒下,直到身體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抱住,才意識到是盛遠時撲倒了自己。

  耳邊的風聲頓時消失不見,南庭只覺得,他的懷抱,溫暖寬厚。

  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久違到讓她眼眶發熱。

  相比她情緒的衝擊,被砸壞了一塊玻璃的管制大廳瞬間狂風肆虐,無數資料和相對較輕的設備被刮得四處亂飛,才退到門邊的管制紛紛衝進來,有就近搶救設備的,有衝過來看南庭和盛遠時是否受傷的。

  南庭後背著地躺著,怔怔地看著居高臨下俯視她的盛遠時。

  盛遠時卻只看到她被玻璃碎片刮傷,沁出血跡的額頭。他沒多說一個字,迅速起身的同時,小心地托起南庭的背把她扶起來,確認她身上沒有其它傷,為她正了正安全帽,把她緊緊護在懷裡往門口走。

  混亂中,應子銘沒有看清南庭的傷情,只瞥到她臉上似乎是有血,他揚聲喊大林,“帶小南去醫務室。”自己則留下,帶領管制們搶救飛行資料和設備。

  可此時已經八點多,塔台醫務室的同事早在台風來臨前,被安排坐最後一班通勤車下班了,所以團委林主任才會給盛遠時打電話,請求醫療幫助,因為就在剛剛,有兩位技術保障室的同事在作業時受了傷,而南程航空在機場的指揮中心是距離塔台最近的。

  盛遠時邊摟著南庭下樓,邊打電話給副駕駛叢林,“告訴我你的位置。”

  叢林立即聽出他語氣的急切,“二樓休息室,醫生正在給……”

  “我馬上到,除醫生外,”盛遠時冷聲命令:“清場!”

  師父有令,叢林絲毫不敢怠慢,南庭和盛遠時到達休息室時,裡面只有一位醫生。經過檢查,南庭左額頭上被玻璃碎片劃出一道約兩釐米長的口子,所幸傷口不是特別深,也沒有傷及額骨,但醫生在給她清理傷口時還是說:“可是夠危險的,差一點就劃到眼睛了。”

  等醫生做好傷口的消毒工作,盛遠時從他手上接過紗布,“我來。”然後開始為南庭固定。

  明明很疼,南庭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還安慰小心翼翼的他,“不疼。”

  盛遠時抬眸看她,偏沈的目光似是在警告她——閉嘴。

  叢林則在看清南庭的臉時說:“是你啊?”

  盛遠時聞言幾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像是在質疑:怎麼身邊的人都認識南庭,唯獨自己,對她一無所知。

  南庭在認出叢林竟然是那天在平梯扶手前,跟在盛遠時身後的幾名飛行學員之一,剛想說話,下巴已被盛遠時單手捏住,然後聽見他以命令的口吻說:“別動!”

  南庭就沒出聲。

  叢林孩子氣地聳肩,識趣地閉嘴,眼睛卻一直在盛遠時和南庭身上轉。

  大林在這時舉著南庭的手機進來,“一直響,就給你拿過來了。”

  平時他們上席位時手機都是不帶的,以免工作分心,所以管制上班時,和飛行員一樣,屬於失聯狀態。今天情況特殊,下了席位的管制紛紛開機,急於了解家裡的情況。

  盛遠時正好把紗布固定好,見大林過來遞手機,他把手從南庭臉上移開,卻沒有起身的意思,岔開長腿坐在她對面,南庭才意識到兩人此時的坐姿是那種自己被他長腿“包圍”的局面。

  有些尷尬,卻像貪戀這一刻的相處一樣,無法開口請他動動,於是,南庭保持著在外人看來有點曖昧的姿態不動,伸手把手機接過來。

  盛遠時五官敏銳,在她接通的前一秒,瞥到來電顯示是:老桑。

  信號很弱,南庭半天才聽清桑桎是在說:“機場那邊怎麼樣?你沒事吧?海灣大橋被封了,我要晚點才能到,你在塔台等我,不要坐通勤車了。”

  海彎大橋被封,意味著唯一的一座連接市區和機場的樞紐在台風結束前,不會有車輛能往來。南庭沒有想到桑桎竟然要來機場接她下班,還被困在了橋那邊,她語氣略急地說:“我很好,什麼事都沒有,今晚要加班,不急著回家,你趕緊往回走,不要在外面停……”話還沒說完,電話突然斷了。

  南庭立即切換到微信界面,手速很快地編輯了一條信息,確認發送,祈禱這微弱的信號能把消息傳送出去,祈禱桑桎能聽她的話,平安折返回家。

  盛遠時把兩個人的對話聽得清清楚楚,甚至是她不自覺表現出來的焦急與擔心都盡收眼底,他壓了壓情緒,在克制中起身。

  南庭回過神來,手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容易拉住他。

  盛遠時身形一頓,感覺到手腕處的涼意,心裡沒了聲音。

  大林見到這一幕,傻了幾秒,和叢林對視一眼,識趣地帶著醫生悄無聲息地退出了休息室。

  盛遠時才回頭看南庭。

  南庭仰臉注視他,臉色蒼白,眼神筆直坦蕩。

  盛遠時不說話,等她先開口。

  南庭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啞聲,“你怎麼來了?”

  還需要再確認什麼?!在看見她的第一眼,不是就確定了嗎。盛遠時恨自己為什麼沒有在半年前聽出她的聲音後,及時來一趟塔台。更恨自己為什麼要那麼武斷地認定,她不可能成為管制!盛遠時啊盛遠時,你是從什麼開始,連相信奇跡的勇氣都沒有了?

  盛遠時微微仰頭,試圖壓抑住胸臆間幾乎要洶湧而出的,他不想外露的那些情緒。許久,他手上一轉,反握住南庭纖細冰涼的手,俯身在她面前蹲下,“你留我,只是為了說這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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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57:46


  盛遠時微微仰頭,試圖壓抑住胸臆間幾乎要洶湧而出的,他不想外露的那些情緒。許久,他手上一轉,反握住南庭纖細冰涼的手,俯身在她面前蹲下,“你留我,只是為了說這些嗎?”

  是啊,旁若無人地,不顧矜持地留下他,只是要說這些嗎?

  答案昭然若揭。

  可在經歷剛剛那千鈞一發的危險後,南庭迫切地想要知道:他在如此惡劣的天氣裡出現在塔台,是不是為自己?這個答案對她很重要。

  盛遠時卻不答,蹲在她面前,用那雙如鷹般銳利的眼睛,無聲地注視她。

  那目光似有穿透性,直看進南庭心裡,讓她不能敷衍,也找不出敷衍的言語。

  空氣中有種平靜又隱忍的較量氣氛,像是誰先開口,誰就輸了。

  可南庭不想和他爭輸贏。

  她的手無意識地握緊盛遠時的,仿佛是害怕他突然抽手離開,像那天在訓練室裡一樣,走得頭也不回。他的背影,挺拔且讓人迷戀,但對南庭而言,是無法言說的痛。

  她微微低頭的樣子,儼然失去了在席位上的自信與獨立,連出口的話都顯得底氣不足,盛遠時聽見她輕聲說:“我不是故意的。”

  看似沒頭沒腦,他卻聽懂了,回想那天兩人在模擬機訓練室裡劍拔弩張的你來我往,盛遠時沈了沈眸,“不是故意假裝不識?還是,不是故意看我狼狽失態?”

  在沒見面的情況下,南庭確實能夠做到假裝不識,一如南程航空首航那天,同事們談論他時那樣,置身事外,似乎他只是個陌生人。可當他真實地站在面前,南庭所有的心理防線,在瞬間,全線潰守。

  接到通知,得知這一次的模擬訓練不在空管中心內部進行,而是邀請各航空公司飛行員到場時,南庭以為,和盛遠時的這一場重逢,無可避免。畢竟,作為民航業新勢力的南程,由他領飛。可他如今不是一位普通的機長,而是高高在上的盛總,配合訓練這種小事,他會親自來嗎?

  然後,大林斬釘截鐵地摧毀了她的期待,“中南和南程共派了十二名飛行員到場,由女飛程瀟帶隊。”那天見面,程瀟也是那樣告訴她的。總之,所有的信息都告訴南庭,盛遠時不會來。是失望的吧,又莫名松了口氣,這樣的舉棋不定,這樣的猶豫不決,這樣的近情情怯,不像她。

  盛遠時偏偏還是來了,在考核接近尾聲時,在南庭毫無防備之下。所以,那一刻狼狽失態的,恐怕不止盛遠時一人。只是這些,南庭無從對他說起。

  外面的台風還在持續,呼嘯著拍打著窗戶的玻璃,仿佛下一秒就會衝破阻礙吹刮進來,席卷室內的一切,包括此時此刻內心都無法平靜的一對男女。

  終於,盛遠時先松口,“到塔台多久了?”嗓音沈涼,一語中的。

  南庭咬唇,“一年零兩個月。”

  把時間向前推十四個月,恰好是他回國後不久。盛遠時深呼吸,“知道我在中南?”

  南庭點頭。

  “起落架特情那次,聽出我的聲音了?”

  “是。”

  “非常鎮定,聲音沒有任何的異樣或驚慌。”

  “第一次上席位,過於緊張,起初沒聽出是你。”等聽出來是他,又因為他正在遭遇起落架放不下來這樣嚴重的特情,南庭不敢有絲毫的分神和懈怠,可天知道,等待他著陸的那短短的幾分鐘裡,她擔心到幾近窒息。幸好沒有發生任何意外,否則她不確定自己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

  那天走出塔台後,南庭獨自坐在機場南側的瞭望台上,看向跑道的方向,很久。暮色暗淡,殘陽如血,女孩子單薄的身影,在與天地相接的機場面前,顯得那麼渺小,孤單。

  之後很多天,南庭都沒有勇氣走上頂層指揮塔,只要回想那一天的經歷,就心有余悸。發覺她的逃避,應子銘甚至有些後悔,認為不該讓她太早拿起話筒。

  算是給南庭做心理疏導吧,應子銘帶她去了終端近進管制室,在那個封閉的,四面沒有窗戶的房間裡,讓她親身感受近進管制如何在有條不紊之中,爭分奪秒地為每一架飛機護航。

  當近進管制室接到電話,得知一架載有急症病人的飛機平安著陸,且病人脫離危險後,他們臉上洋溢的笑容和眼底湧起的淚意,讓南庭意識到,管制員除了擔負著飛行安全那一份沈甸甸的責任,還有對生命的敬畏。

  她對應子銘說:“師父,我要再試試。”

  那眼眸中的堅定,讓應子銘如釋重負,他語重心長地說:“要想成為一名真正優秀的管制官,小南,你還會經歷很多,還要承受很多。”

  當時的南庭並不是很懂應子銘的意思,直到她開始一次又一次地經歷特情。可她的這些轉變,盛遠時不得而知,“我也聽著像你,但我怎麼都沒想到你會成為管制。”

  他去往最遙遠的地方尋找,而她,悄無聲息地來到他身旁。

  盛遠時松開她的手,改而捏住她下巴,逼她抬頭看著自己,一字一句:“做了管制,到了G市,都不讓我知道?”

  南庭想過無數種和他重逢的場景,唯獨沒有眼前這一幕,面對他的質問,她不知如何作答,只在他眼中看到小小的自己,脆弱到無能為力。

  盛遠時保持著和她對視的姿態許久,這是記憶裡,唯一一次他仰望在自己面前瘦瘦小小的她,而額頭包著紗布的小姑娘也沒有了昔日高傲囂張的氣焰,顯得那麼地嬌小柔弱。

  何必咄咄逼人?久別重逢,她又安然無恙,不是應該高興的嗎?是啊,該高興的,卻笑不出來。但終究心軟了,盛遠時把捏在南庭下巴上的手移到她臉頰上,然後是額頭,怕碰疼了她,一點力道都不敢用,輕輕地撫摸,最後,他的手落在她發頂,像是在確認,面前的她,是真實存在的,可就在他準備再說點,或是再做點什麼的時候,南庭的手機再次響起,來電顯示依然是:老桑。

  顯然是那位手機有了信號,因為擔心她,才又打來。

  忽然之間,什麼溫情的話都說不出來了。盛遠時眼神微涼地住了口,收了手,留下一句:“好好想想,你該道歉的,是哪件事。”起身。

  南庭抬頭,視線裡只剩下他高大的背影,以及白色機長制服上似是被玻璃碎片造成的幾個破口,和那上面刺目驚心的斑斑血跡。

  他受傷了?南庭驚呼:“七哥!”

  盛遠時停頓了一下,也只是說:“你應該不缺,送你回家的人。”

  這……南庭追到門口,他已經走到了樓梯拐角處。她又折返回窗前,很快地,盛遠時的身影出現在塔台樓下,他就那樣迎著狂風暴雨走向那輛白色陸虎,後面的叢林小跑著才勉強追上他。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緊接著,應子銘匆忙而來,他關切地問:“小南,還好嗎?”

  其實不太好,無論是先前的驚嚇,還是和盛遠時不算愉快的對話,以及發現他受傷後的自責與擔心,都讓南庭身心俱疲。可該來的已經來了,尤其這場重逢,她又期待已久。所以,盡管額頭上包著紗布的樣子有點可憐和滑稽,南庭還是笑著答:“特別好。”

  必須要特別好的狀態,才有勇氣面對即將到來的一切。反正,就算結局沒有特別好也沒關系,總不至於比從前失去他更糟。

  嗯,真的真的,特別好。南庭緩緩笑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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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多小時的瘋狂過後,不僅機坪滿目瘡痍,辦公區和航站樓裡也是一片狼藉,甚至是中心兩路市電都中斷了供應,空管中心立即開啟災後重建模式,各個部門的人員迅速投入到了救援搶險的工作中去,兵分幾路,搶修線路,清理積水,恢復設備的運行運轉,同時進行檢測,力爭在最短的時間內讓涉及飛行保障的每個環節恢復到正常水平。

  深夜,G市機場逐漸恢復了航班起降。由於台風後加班機增多,第二天,管制波道一直處於繁忙的狀態,而包括南庭在內的,前一晚值了大夜班的管制們沒一個人離開塔台,累了就在休息室裡眯一會兒,醒了就去管制大廳,協助值班的同事做些協調的工作,以確保飛行安全。

  截止到南庭下班時,她已經連續工作了三十多個小時,桑桎更是在機場等了她很久,就怕她因外傷和勞累引發高燒。

  雨停了,但沒有出太陽。南庭走出塔台時,下意識看向停車場,沒有一輛白色的車,更沒有那個想見的人。她低頭笑了,笑自己癡心妄想。

  回去的路上,桑桎始終默不作聲,目不斜視的樣子像是專注於路狀,但南庭知道,他在生氣,氣她先是隱瞞失眠,後又加班受傷。她想了想說:“我心裡再清楚不過,作為一名菜鳥級管制,自己能做的非常有限,可在整個塔台都處於極度繁忙的狀態,對我傾囊相授的師父,指導幫助過我的師兄們都在堅守的情況下,我實在走不開,哪怕只是為他們泡一杯咖啡,買一份快餐,我也覺得有意義的。”

  或許,團委林主任就此次台風事件,在發宣傳稿時會說:“管制是在用生命守護自己的事業和職責”,但其實管制根本不會去考慮那些偉大和高尚的字眼,他們只是想:千萬別出錯,千萬別出事。如同南庭總是對著航空器默念“起落安妥”一樣,唯此一願。

  因為南庭選擇了管制職業,桑桎很清楚:只要天上有飛機,他們就不會離開。可面對南庭的傷,他還是忍不住說:“從前我只覺得管制在工作上的失誤會造成風險,這次台風,讓我意識到空管還有生命上的危險。所以,盡管我沒有立場勸你改行,但你必須答應我,以生命安全為第一考量。你不用辯駁,你額頭上的傷就是最好的證明。再有下次,南庭,我不管你是不是要和我絕交,我一定有辦法讓空管中心辭退你。”

  他確實有這樣的本事,但他一直用近乎縱容的方式尊重和支持著她的選擇。甚至是現在,只要她稍稍服個軟,他就會緩和下來,不與她計較。

  未免桑桎擔心,南庭故作輕松地說:“我是上班不是賣命,當然會好好保重自己,再說了,我還有很多事情沒做,好多計劃沒實現,哪能傻得拿生命冒險。”

  桑桎也不冷著臉了,饒有興致地問她:“很多事是什麼事?”

  南庭不會和他說,有些事是和盛遠時有關,她只避重就輕地說:“例如養睡不著。”

  桑桎聞言就笑了,“睡不著我可以替你養,有空還是先想想破相了怎麼辦吧。”

  南庭似乎這才想起額頭上還有傷,她伸手摸了摸紗布,無所謂地說:“破相的話,只能用內在美彌補了,除此之外,我實在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

  她明明是句玩笑,沒有走心的,桑桎卻像聽出了什麼話外音一樣,再次沈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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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58:04


  南庭的新家也遭遇了台風的“侵襲”,所幸只是廚房的玻璃被吹碎了一塊,沒有給她的小窩造成“毀滅性”的傷害,只是廚房有點慘。睡不著聽見鑰匙開門的聲音,從床底下竄出來,朝門口的南庭奮力撲過來,如果不是桑桎在她身後扶了一把,南庭險些被撲倒。

  睡不著很少用這麼激烈的方式迎接南庭回家,顯然是被前一晚的台風嚇壞了。南庭安慰了睡不著很久,要不是它的體重有點超標,要不是桑桎及時阻止,被主人親親抱抱舉高高,怕是免不了了。等睡不著恢復了以往的活潑,它開始上竄下跳地圍著南庭玩,唯對桑桎還是一如繼往地冷淡,有種同性相斥的距離感。

  桑桎找人來安裝了新玻璃,等把廚房收拾完,他低頭看南庭。

  此刻燈光朦朧,在她頭頂灑下一片暖色。她一六五的身高本不算矮,可此時蹲在他身後擦地,卻是小小的一團,身上穿著純棉的T恤衫和運動褲,長頭隨意地在腦後束成馬尾,在狹小的空間裡,仔仔細細地擦著地上的汙跡,安靜,乖巧。

  明明是最普通尋常的煙火氣,卻怎麼都覺和她不搭。

  桑桎忍不住把她拉起來,“先別擦了,去打電話叫個外賣,我餓了,等不及你做飯。”

  他這樣說,南庭當然不會堅持,她把抹布放在不防礙他落腳的地方,“你想吃什麼?”

  桑桎說:“我都行,看你和睡不著。”

  廚房門口的睡不著聽見自己的名字,小耳朵敏銳地動了動,小眼睛巴巴地看著桑桎。

  南庭則提議:“那就狗餅干吧,味道還不錯,我和睡不著都行。”

  桑桎失笑,“我都有點後悔建議你養睡不著了。”

  “為什麼?”南庭不解。

  桑桎的解釋竟然是,“剛剛你安慰它的樣子,讓外人看見的話,可能會誤會。”

  南庭卻一本正經地說:“沒有誤會,我和睡不著其實就是那種……”說到這,她故意一副不好意思繼續的樣子,“不正常的關系。”

  桑桎聞言一怔,見南庭憋笑,才反應過來她在開玩笑,他無奈地回了一句:“等睡不著有女朋友的時候,你放開手腳和那位競爭一下,看睡不著會不會選你!”

  南庭哈哈笑起來,不小心牽動了額頭上的傷口,桑桎趕緊拿出醫藥箱給她換藥,有人卻在這時敲門,是送外賣的,可他們還沒打電話訂餐,桑桎正準備和送餐員核對地址,南庭的手機就響了,是齊妙,那位漂亮的房東姐姐在那端說:“南庭小妹妹你在家嗎?我點的外賣應該送到了,但我還在路上堵車……”

  南庭於是幫齊妙收了那份豐盛得完全不像一人份的外賣,等桑桎給她換完藥,房東姐姐就回來了。踩著高跟鞋的齊妙倚著門,手裡拎著一瓶紅酒:“這位紳士,不介意讓你女朋友陪我喝一杯吧?”

  桑桎從齊妙的情緒和行為判斷出她應該是遇到了情感問題,在他看來,這種事情,南庭是不擅長解決的,尤其她現在還是個病號,所以他說:“她不能喝酒。”是明顯拒絕的意思。

  齊妙也看見了南庭額頭上的紗布,她不解地問:“怎麼掛彩了?因為台風,還是被,”她瞅了眼桑桎,“家暴了?”

  見齊妙盯著桑桎,南庭失笑,“真被家暴的話,我一定會報警的,好嗎妙姐?”

  齊妙聳肩,“那就不喝酒,陪我聊天吧,可以嗎,男朋友先生?”

  桑桎並沒有因齊妙是房東有任何的放松和討好,他提醒道:“她有外傷,又持續三十多個小時沒有休息,未免出現並發症,你們,”他抬腕看了下時間,“十點前結束,到時候我打電話來。”

  還要被限制時間?齊妙皺眉,“不用這麼錙銖必究吧?”

  桑桎也不應她,拿手指點點南庭。

  南庭立即表態,“我以睡不著發誓,不喝酒,準時上床休息。”

  再次被點名,睡不著歪著腦袋看向南庭。幸好語言不通,否則睡不著聽懂她在說什麼,肯定要問,“主人你為什麼拿我發誓?有沒有版權費?”

  等桑桎走了,齊妙踢了高跟鞋,赤腳走到沙發前坐下,“男朋友挺事兒啊。”

  南庭給她遞了個抱枕,“我們做了什麼,讓你那麼肯定我們是那種關系?”

  齊妙伸手接過來,“不是最好,文鄒鄒的男人沒有安全感,差評。”

  和盛遠時的氣勢天成不同,桑桎屬於平和溫雅,有貴族氏優雅的男人,卻被評價為文鄒鄒……南庭替他不服,“形容詞那麼多,像是溫潤如玉,淡雅如風,學者氣質這些,都比文鄒鄒更恰當。”

  齊妙不以為意,“這種俗稱暖男的男人最容易被炮灰了,那種,”她腦海裡浮現盛遠時的樣子,“英俊偉岸,氣勢逼人,有男子漢的爺們之氣的帥,才是男朋友的標準氣質。”

  南庭也不和她辯,“那你還懷疑人家打了我?”

  齊妙隨口說:“萬一他心裡陰暗呢。”

  南庭覺得有必要給桑桎洗白一下,“老桑是心理學教授,中心醫院精神科的外請專家,不僅想約他做心理輔導的患者約不上,連行業內想請他做督導的心理師都不計其數。”

  “心理學……教授?”齊妙忽略“心理輔導”和“督導”這些行業術語,略顯吃驚地問:“不會你以前得過抑郁症吧?”在她的世界裡,心理學教授就是心理醫生,而心理醫生專治抑郁症。

  南庭隨口嗯了一聲,“天天都想跳樓,可惜恐高。”

  齊妙以為她是開玩笑,沒心沒肺地建議:“你可以割腕啊。”

  南庭看似沒往心裡去,她笑言:“那多疼,還一時半會死不了,過程太漫長,不是自殺首選。”

  這個話題有點沈重,齊妙不想繼續了,“那我剛剛揣度他的心思,會不會被他看穿?”

  “你說老桑?”南庭好奇,“你揣度他什麼了?”

  齊妙賊兮兮地湊到南庭跟前,小聲說:“揣度他是不是想睡你。可不是我汙啊,主要教授和禽獸總是被劃等號啊。”

  教授和禽獸的話題讓南庭很無語,“看來今天晚上我們只能靠尬聊死撐了。”

  對於南庭坦蕩地接受了這個黃色幽默的舉動,齊妙很滿意,她像知心姐姐似地提醒,“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人家可能是想和你有後續更新的哦小妹妹。”

  南庭把外賣擺好,又拿來兩個杯子,才在單坐沙發裡坐下,“我只對我想的事負責,其它的,與我無關。”

  “有道理。”齊妙的注意力被款式不一樣的兩個瓷杯轉移,她一臉嫌棄地問:“還有比這兩只更醜的嗎?”

  “那就剩我了,但我顯然沒那功能。”南庭撓頭想了想,“或者我直接把瓶口敲碎?”

  齊妙被她的簡單粗暴嚇了一跳,“把玻璃碴子喝進去,就扎心了啊小妹妹。”

  可南庭戒酒多年,家裡確實沒有瓶起子。

  後來還是回齊妙那邊打開了酒,接下來,兩個女人開始了台風過境後的第一次促膝長談。南庭不記得齊妙喝了多少酒,在攔不住的情況下,只好趁齊妙不注意偷偷把酒往花盆裡倒,見睡不著歪著腦袋盯著自己,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睡不著別叫。睡不著的小三角眼轉了轉,哼哼著在她身邊趴下,一副狗狗心裡苦的委屈樣。

  齊妙明顯是有心事,但在喝醉前,她一個字都沒說,直到酒勁上來了,話才開始多起來,先是把最近空降來的女上司的祖宗十八代問候了一遍,又把一位姓喬的……她稱之為“毛還沒長全的小子”從頭發罵到了腳趾頭。

  南庭不會安慰人,尤其她認為大道理誰都懂,只是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時,當局者迷而已,所以她只是靜靜地聽齊妙傾訴,在齊妙需要時一起罵兩句,然後等齊妙罵累了,睡著了,找來毯子蓋在她身上,獨自收拾殘局,等把垃圾裝好,睡不著叼著手機進了廚房。

  南庭把手機接過來,摸摸它的頭,“這不是我們的,是妙姐的。”

  睡不著可不管手機是誰的,見那個奇怪的發聲體一直不停地叫,它也跟著“汪汪”叫個不停。

  客廳的齊妙依然睡得很自我很陶醉,完全沒被睡不著的叫聲驚擾。南庭意識到此時是叫不醒她的,見手機契而不舍地響,來電顯示又是“大齊弟弟”,在誤以為是幫自己搬家的齊小弟打來的電話時,她選擇了接聽,“收到,齊小弟,請講。”

  等了兩秒見那邊沒動靜,她又說:“我是你南庭小姐姐,妙姐她在我這邊喝了酒睡著了,如果沒有特別重要的事,你明早打來吧。”

  那邊的人依然沒反應,唯有透過聽筒傳來的呼吸聲提醒南庭,對方沒有掛斷。

  南庭不解地喂了一聲,“齊小弟你那邊信號不好嗎,聽到給我個回應。”

  典型的管制語言特征。

  終於,一道低沈的男聲對她說:“看來你需要向我解釋的事,又多了一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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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58:22


  一道低沈的男聲對她說:“看來你需要向我解釋的事,又多了一件。”

  那不怒自威的聲音……是盛遠時!

  盛遠時?回想前一秒怎麼稱呼他來著?齊小弟!還自稱:南庭小姐姐!南庭恨不得原地爆炸。震驚之余,她手不覺一松,手機就掉在了廚房的地上,屏幕碎了。

  睡不著不叫了,低頭看了看啞掉的手機,伸出一只爪子扒拉了一下,就要用嘴把手機叼起來。

  南庭及時阻止它,自己俯身撿起碎了屏幕的手機,隨後疾步去客廳拿自己的手機,打開微信界面,查看齊小弟的朋友圈。三個月前,他發了一條:“雖然帥氣指數有所降低,但安全指數UP啦,小叔棒棒噠”,配圖是一位飛行員身穿反光背心的照片。

  身為民航從業人員,對於照片中的場景,南庭並不陌生,那是每次起飛前,機長在做繞機檢查時的狀態,而照片中戴著墨境的飛行員,是盛遠時無疑,他身後噴有“中南集團”字樣的空客飛機在那一刻成了背景。顯然,這是南程航空開航前,盛遠時執飛中南航班時被拍下的。

  再去翻看齊妙的朋友圈,一個月前,她發了一條:“年方三十,民航機長,年薪穩定,具自動取款功能,相貌,低調地說,屬超帥一族,無不良嗜好,能承擔責任,現收購女友一名,要求……”配圖是一張盛遠時身穿飛行員制服的照片。

  照片是在什麼情況下拍的南庭不得而知,但她憑盛遠時肩章上的三道杠確認,拍這張照片時他還是副駕駛,尚未晉升責任機長。而他面孔上暢意自信的笑,愈加顯得眉目飛揚拓達,俊朗陽光。

  南庭完全可以想像,齊妙的這條朋友圈會引發怎樣的山洪。

  齊小弟留言提醒她:“有屏蔽小叔嗎?被他看見,姑姑你就慘了。”

  齊妙卻說:“作為姐姐,我會怕他?”

  齊小弟有些憤憤,“換成是我,明明是好意,也會被收拾得很慘。果然是,輩份害死人。侄子我表示不服!”

  齊小弟不是齊妙的弟弟,盛遠時才是?而他又是齊小弟的小叔?

  她搬來航天小區那天之所以會遇見他,不是因為他住在這裡,而是他要幫姐姐齊妙等著給自己鑰匙,然後有事要先走,才臨時抓了齊小弟“頂包”?

  盛遠時和齊妙,居然是表姐弟!

  自己住在他表姐的房子裡?南庭一時不知道這對自己而言,算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她又禁不住想:如果自己好奇心重一點,成為微信好友時就查看齊妙,或是齊小弟的朋友圈,早早發現這層關系,會怎麼樣?

  曾以為城市很大,一個轉身,足以割斷所有聯系。事實卻是,連世界都很小,那些你以為在後來的日子裡,再也遇不到的人,也許會在你的心心念念之下如同奇跡一樣出現,只要回頭,就能看見。

  只不過,看見了又能怎麼樣,親手舍棄的東西,有資格往回要嗎?

  南庭站在窗前,萬千心事,要從和盛遠時初遇那天開始梳理——

  那一年冬雪正盛時,她約閨蜜一起去瑞士旅行,出發那天,航班因天氣原因延誤了兩個多小時,她等著不耐煩,幾乎是指著登機口地服人員的鼻子,要求告知準確的起飛時間。

  地服一遍遍地解釋延誤原因,並承諾一旦天氣好轉,很快就能登機,可她不依不饒,態度蠻橫地要求機長出來道歉,如果不是很快就通知了登機,地服都快被她逼哭了,她卻一臉得意地對圍觀的旅客說:“就得給他們施壓,看看,這不就登機了嘛。”

  天氣不好轉,認她鬧翻了天,也是飛不了的。可那時的她,無知到根本沒意識到自己是在拿囂張無理當正義凜然。

  進入廊橋,走近艙門時,她看見駕駛艙內,左座身穿飛行制服,戴著耳麥的中國男人正低頭看手上的單子,右座的外籍飛行員則側頭向他,眼神恭敬,像是在請示什麼。她看不見男人的正臉,只能借著夜色與燈光,注意到他的側臉線條和嘴唇弧線……很迷人。

  閨蜜顯然也看見了駕駛艙的一幕,目光卻是被外籍飛行員吸引,“那個老外好帥。”

  她聞言嗤之以鼻,“男朋友還是國產的好。”

  閨蜜不明所以。

  她漫不經心地問:“你英文那麼爛,不擔心語言障礙嗎?”

  閨蜜卻說:“正好和他學英文啊。”隨後不滿地推她一下,“說得好像你英文多好似的。”

  她笑得嫵媚動人,“所以我看上的是那個中國男人。”

  年少輕狂,大言不慚。

  飛機起飛後,第一次的機上廣播是乘務長做的。進入平飛階段,空乘開始提供機上服務,對於相比經濟艙精致百倍的頭等艙餐食,她依然滿臉嫌棄,一口都沒吃,全部扔掉。

  長途飛行很累,沒多久她就睡著了,醒過來時距離飛抵蘇黎世還有六個半小時,她按鈴把空乘叫來,莫名其妙地說:“我要投訴你們機長。”

  “投訴,機長?”空乘還是頭一次遇上這種狀況,有點傻眼。

  她不顧吵醒身邊的乘客,大聲地說:“本來就延誤了兩個多小時,還飛這麼慢,是你們沒給他送飯嗎?”

  空乘接不住招,說了句“您稍等”,去把乘務長叫來了。

  乘務長是位國際友人,用英文詢問她有什麼需要幫助。

  她英語水平有限,聞言頓時更來氣了,蠻不講理地指責:“你看不出來我是中國人嗎?公司沒對你培訓中文嗎?”

  乘務長的笑容僵了一下,然後換成中文,客氣地再問了一遍。

  她氣憤地說:“我要投訴你們機長,因為他飛機開得不夠快,越開越像老太太。”

  乘務長是怎麼轉達給機長的她不得而知,只是沒幾分鐘廣播就響了,一道低沈磁性的男聲先用中文說:“女士們先生們,我是本次航班的機長,為了表達我們對飛機晚點的歉意,稍後我會把飛機飛得跟剛偷來時一樣快,請您務必系好安全帶。”

  然後,是一遍流利的英文。

  那是她聽過最幽默另類的機長廣播。從此後,她戀上了對方地道的美式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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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比南庭的全無防備,盛遠時也是措手不及。本以為那個他莫名熟悉,又被否定的聲音是南庭,已經是比奇跡還稀奇的事情,結果,這個女人竟然還是他表姐的房客,如果不是他那天臨時有事先走一步,本該是由他給她交鑰匙的。而就在昨晚,叢林又告訴他,他帶飛行學員回國那天在航站樓裡,隨手“搭救”的那個人,也是她。

  那個下午,他剛剛帶領南程最後一批在紐約受訓的飛行學員回來,行至平梯扶手處時顧南亭打來電話,接通時,他看見一個女孩子背著對自己,踉蹌著向平梯而去,如果她就那樣倒著踩上去,勢必要被平梯向前的作用力帶倒。

  向來拒絕和異性有肢體接觸的男人,鬼迷了心竅似的,右手保持握手機的姿勢不動,左手適時伸出,在女孩子腰間用力一摟。

  纖腰柔軟,皮膚觸手細滑,有那麼一秒,盛遠時因大腦突然湧現出來的異樣感覺,停止了思考,但還是理智地說了一句,“抱歉。”並在她站穩的瞬間收手,沒有多一秒的停留。

  烏黑的長發,白色上衣,雙肩包,平底鞋,最簡單樸素的打扮,與記憶中的那個人千差萬別,可那幾乎快忘了的,她身上特有的味道——盛遠時在通話即將結束前突然停步,回頭,卻只看見那個女孩子俯身撿棒球帽的背影。

  他站在原地沒動,固執地要等對方轉過頭來。結果,她起身後,竟然朝反方向去了。

  盛遠時幾乎就要追上去確認。

  手機那端的顧南亭喚:“遠時?”

  身旁的叢林也提醒道:“師父,公司的機組車到了。”

  不會是她。如果重逢是那麼容易的事,分離就不會那麼疼。

  像半年前在塔台聽出那個聲音像她後一樣,盛遠時再一次選擇了放棄。他沒有和飛行學員位一起坐公司的機組車,而是獨自開著那輛白色陸虎一路急馳。

  可竟然真的是她。

  她悄無聲息地回到他身邊,和他周圍的人都成了……熟人。

  唯獨他,對她的歸來,全然不知。

  這個深夜,這寂靜的城市一角,盛遠時幾乎是在瞬間,被回憶四面威脅——

  那個異常寒冷的冬天,在外航供職的盛遠時執飛A市直飛蘇黎世的航班。

  由於天氣原因,航班延誤了兩個多小時,當時的北京時間正值深夜,機上的旅客多在睡覺,為免飛機顛簸影響大家休息,他保持著正常的巡航速度。

  乘務長卻敲門進入駕駛艙,對身為機長的他說:“有位旅客要投訴你。”

  Benson那時還是副駕駛,聞言頓時來了精神,替師父盛遠時問:“why?”

  乘務長猶豫了下,還是決定實話實說:“說機長飛機開得不夠快,越開越像老太太?”

  那是盛遠時有生以來唯一一次被投訴,理由有些啼笑皆非。

  Benson哭笑不得的表情中,盛遠時從容地做了個“提速預報”式的機長廣播。然後,直到飛抵蘇黎世,那位投訴他的旅客沒再有其它舉動。他以為這件事到此為止了,結果走出駕駛艙時,有個梳著短發,打扮前衛的女孩子堵在艙門前,用她與眾不同的悅耳嗓音提出要求:“我想把握最後的機會,和機長先生認識一下,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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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58:40


  飛機著陸前,盛遠時在廣播中說:“女士們先生們,你們可能已經留意到,飛機十分鐘前就該落地了,但此時機場還有十二架飛機在我們前面排隊待降,所以我們需要在高空盤旋等待一下,如果你還沒有要到鄰座的電話號碼,這是最後的機會了,但請不要打開手機記號碼,因為手機發出的電磁波會對飛機的導航系統造成干擾,萬一飛機因此落錯了跑道,或是發生其它危險,我連為各位的人身安全負責的機會都沒有。”

  所以現在,這個女孩子把廣播中他應對延誤的那一套原封不動還給了他。

  果然,江湖事,都可以推翻重來。

  乘務長攤手表示無奈,顯然是阻止過,不讓女孩子等在駕駛艙外,但失敗了。

  在盛遠時的飛行生涯中,這種經歷不勝枚舉,Benson還曾因此調侃他:命犯桃花。盛遠時卻只是一笑置之,遇上他心情好,他可能會說:“如果你想感謝我,可以向我的公司寫一封感謝信,記得注明航班號,謝謝。”萬一這個航段的飛行有些顛簸或疲憊,他可能不會那麼好脾氣,而是不留情面地表示:“我的工作是把旅客平安送達目的地,不是和旅客交朋友。”

  無論是哪一種拒絕,都足以讓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前來搭訕的女子知難而退。畢竟,在愛情裡,女人總是比男人要矜持。

  乘務長以為這一次也不例外,尤其面前還是位投訴過他的旅客。嫌飛機開得不夠快,這個理由,也是屌炸天了!乘務長都在想,依盛遠時的性格,或許該發布一則飆機的廣播,讓那位無理取鬧的中國小姑娘見識一下他動真格的,是什麼樣子。然而——

  盛遠時眼眸平靜地注視面前這個矮了自己一大截的女孩子,以及她身旁抱著雙臂,一副等著看熱鬧模樣的同伴,反問:“那你以後出行都會選乘我們公司的航班嗎?”語氣溫和地像在哄鬧脾氣的小妹。

  對於這麼敬業的機長,女孩子反應很快地說:“加上手機號碼就可以。”

  盛遠時那天的心情真是不錯,他眼裡帶著笑,“互換聯系方式這種事,我並不覺得吃虧。”然後開機,根據女孩子報出的手機號碼,打給了她。

  女孩子得意地朝同伴晃了晃手機,隨後突然上前一步,在副駕駛和乘務長等人詫異的目光下,惦腳抱住了盛遠時,抽身時,她白皙細滑的小臉如羽毛般似有若無地擦過盛遠時的側臉。

  那陌生的,無以言表的觸感,讓盛遠時有一瞬的失神。

  她卻像沒有感覺似的,揮手說再見了。

  盛遠時在艙門前站了許久,他一直在想,她趁抱他之機,在他耳邊輕聲說的那句話,到底是“初次見你,請多關照”,還是“初次愛你,請多關照”。而這個大膽的,旁若無人擁抱他的女孩子,就這樣給盛遠時留下了深刻的印像。

  蘇黎世時間的晚上,盛遠時去喝了兩杯,因為長期飛國際航班,他一直用這種方法幫助自己倒時差。就在他準備買單離開時,微信收到一個昵稱為“蠻蠻”的好友申請,驗證信息是:那架飛機真是偷來的?

  是個挺有意思的小姑娘。

  盛遠時通過了她的好友驗證,借著醉意逗她:“關注下最近的國際新聞,或許會有答案。”

  蠻蠻不是幼兒園小朋友,當然不會在偷飛機的話題上糾纏,只是問:“方便通話嗎?”不等盛遠時回答,視頻通話邀請已經發了過來。

  盛遠時接受了,但出現在手機屏幕上的不是她眉目如畫的一張臉,而是敷著黑色面膜的一張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臉,他險些嗆了一口酒,“是請我看驚悚片嗎?”

  因為敷著面膜,蠻蠻說話含含糊糊的,“對呀,我被嚇到,你才有機會嘛。”

  盛遠時失笑,“說得好像你很有經驗。”

  蠻蠻俏皮地聳了下肩,“像我這麼漂亮的女生,這種被邀請的經歷當然是數不勝數。這麼熱鬧,你在酒吧?”

  盛遠時於是舉著手機給她看了看他的周圍,耀眼的燈光,妖嬈的女子,以及不知是哪個方向傳來的失控的叫喊和嚎笑,最後,他把手機對準了不遠處帥氣的調酒師。

  盛遠時發誓,只是隨手拍給她看,結果她竟然眼尖地發現了酒吧的名字,一把扔掉面膜,興奮地說:“等我。”

  通話結束時,盛遠時才反應過來,或許那麼巧的,她就住在酒吧所屬的這家酒店?

  大概五分鐘左右,或者更短的時間,有人由遠及近跑來,自背後蒙住了他的眼睛。

  勁爆的音樂和喧嚷的人群忽然寂靜下來,唯有眼睛上的那雙手,纖細柔軟,溫暖真切。

  一道悅耳動聽的女聲輕輕地在他耳邊哼唱:“我悄悄地蒙上你的眼睛,讓你猜猜我是誰……”

  如此落入俗套的情節,竟有種難以言喻的情懷湧起。

  盛遠時幾乎難以克制自己,他靜了幾秒,然後像是遇見了愛鬧的老朋友一樣,伸手把她拉到自己身邊的位置坐下。

  來人當然是蠻蠻,她頂著亂蓬蓬的短發,素著一張臉,身上穿著未及換下的睡裙。

  有人朝她吹口哨。

  盛遠時抬頭掃了一眼,黑眸淩厲,如同一匹審時度勢的狼。

  哨聲即止。

  他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下次不要再這麼衣衫不整地出來,至少見我時別這樣。”低沈的音色,帶著警告意味的語氣,是爆棚的男人味。

  蠻蠻裹著帶有他味道的外套,眯著眼睛笑,“好啊,下次換個你喜歡的風格。”

  盛遠時仰頭干了杯中的酒,示意調酒師再來一杯。

  蠻蠻對調酒師支吾了半天,最後指了指盛遠時,意思來一杯和他一樣的。

  那個時候的她,英語不敢恭維,卻勇氣可佳,敢自由行來瑞士。

  盛遠時阻止調酒師:“Wait a minute.(稍等)”才偏頭看她,“我這杯太烈,你喝不了。”

  “是擔心我喝醉了,”蠻蠻與他對視,語氣認真,“酒後亂性嗎?”

  大膽赤裸的言語,如同一劑有力的催情劑,讓男人把持不住。

  盛遠時移開目光笑了。

  調酒師則在他的要求下,給蠻蠻調了一杯五彩的雞尾酒,末了還不忘誇獎她漂亮。

  蠻蠻聽懂了,她笑睨著盛遠時,對調酒師說:“Thanks。”

  盛遠時笑而不語。

  蠻蠻問他自己喝的這杯叫什麼名字,盛遠時隨口答她:“刁蠻公主。”

  蠻蠻差一點就相信了,反應過來後她抬手打了盛遠時一下,辯解道:“我是善解人意型的。”

  她善解人意?盛遠時覺得自己可以靠這個笑話活半年。

  盡管是初相識,盛遠時還是覺得“蠻蠻”這個名字很適合她。直到後來,她再也沒有對他刁蠻過,他才想起來《山海經-西山經》有載:崇吾之山,有鳥焉,其狀如鳧,而一翼一目,相得乃飛,名曰蠻蠻。

  蠻蠻是古代傳說中,只有一只翅膀,一只眼睛的鳥,因為要兩只鳥合起來才能飛翔,後被稱之為比翼鳥,就是我們常說的“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中的比翼鳥。

  所以,她微信的昵稱,也就是她的小名,其實是她父母對愛情和婚姻的一種態度和祈願。只是,盛遠時明白的時候,已經沒有機會告訴她,她喝的那杯雞尾酒的名字其實是:彩虹。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那晚的最後,盛遠時有了些許醉意,但他心裡再清楚不過,蠻蠻故意給他多點了兩杯酒。他不拒絕,就是想看看她打的什麼主意。

  她讓他送她回樓上的房間。

  盛遠時認為這是成年男女之間一種無聲的暗示。

  那一刻,他的心已經在拒絕和否定面前這個漂亮又……開放的蠻蠻姑娘。

  可她卻說:“剛才我下樓時,電梯裡有兩個黑人一直盯著我看。”

  年輕美麗的臉上,厭棄的神色沒有任何偽造。

  盛遠時竟有些慶幸,慶幸是自己想多了。他按鍵叫梯。

  十二樓的酒店房間門口,蠻蠻對他說:“謝謝。”然後傾身上前。

  年輕的少女,鼻梁挺秀,雙唇淡紅,梨渦淺淺,不施粉黛的樣子,清爽而活潑,可他的那件男士外套往她身上一披,若隱若現的鎖骨,再配上她仰頭待吻的姿態,令她周身充滿了慵懶與性感。

  走廊昏暗的燈光,混雜著兩人身上彌漫的煙酒味道,令曖昧開始迅速蔓延,侵蝕麻醉了盛遠時的心。他摟住了她的腰,輕輕一帶,女孩子柔軟的身體就貼上了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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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59:00


  所幸盛遠時不是隨便的人。

  不對,用程瀟的話來說是,“口味刁鑽的男人不配有女朋友。”

  言外之意,在選擇女朋友方面,盛遠時屬於挑毛揀刺型。

  盛遠時承認自己是苛刻的,這不僅僅體現在飛行上,還有感情方面。他曾經以為,兩個以最不容質疑的姿態站在彼此身邊的人,才是最適合的。所以,他要的愛人,是和他一樣,永遠不放棄自我成長的;他要的愛情,是棋逢對手,勢均力敵的。

  顯然,蠻蠻不是他想要的“對手”。

  尤其,那時距離兩人交換手機號碼還不到二十四個小時,盛遠時甚至都不知道她的真實姓名,怎麼可能那麼草率地,和她發生“肌膚之親”?

  所以,當他們的身體幾乎貼在了一起,盛遠時也清晰地感覺到了女孩子凹凸有致的曲線,而他們的唇只距離寸許時,他微一偏頭,俯在蠻蠻耳邊說:“這樣的試探,很冒險。”然後松手,適時退後。

  後來蠻蠻告訴他,如果那晚他吻了她,她會刪除他所有的聯系方式,和他也就從那天開始,從那夜結束。但他沒有。從那一刻起,她愛上了他。

  當然,這是後話,當時的情景是,盛遠時眼神冷靜,帶著一絲警惕地注視她,毫無醉意。

  蠻蠻意外於自己被看穿了,但她並不氣惱,反而坦白地說:“很多追我的男人都只是看我漂亮,還有和朋友打賭多少天能睡到我的,這樣的渣男遇多了,碰上個順眼的,當然要試探一下,免得遇人不淑。”

  也不是全無道理,只是這種類似以身試法的辦法,盛遠時並不苟同。

  他有些好奇地問:“如果我吻了你呢?”

  “那就,”蠻蠻毫不矜持地回他兩個字,“回吻。”

  這個答案……盛遠時倒是沒想到,他本以為自己一旦吻下去的話,會換來她一巴掌,因為他眼角余光瞥到她垂在身側的手,已經有了準備。

  難道是緊張?又不像。盛遠時調侃道:“你倒不吃虧。”

  “能讓我甘於冒險的人,當然是誘惑到我了,必須能吻則吻,把握機會。”蠻蠻把外套還給他,笑著伸出手,“司徒南,A市人,十八歲,音樂學院大一新生,很高興認識你,盛機長。”

  一個坦蕩到一不小心就會被誤解為放蕩的女孩子,確實與眾不同。

  盛遠時遞出手,握住她的,“看來我已經不需要做自我介紹了,司徒同學。”

  司徒南握著他的手晃了晃,撒嬌似的問:“那你不會怪我是用了投訴你這個辦法,才從你們公司獲得這麼一點官方的簡介吧?”

  “投訴?”盛遠時微微皺眉,側臉輪廓分明,“你為什麼不換個方向,比如表揚。”

  “我有想到啊,但我擔心你們公司和我客氣,說這是你應該做的,不用謝,或者讓我寫封表揚信發到官網啊什麼的,我不就沒機會問你的名字了?總不能到了那個時候我再改口說要投訴吧,反反復復的好像承認自己神經有問題似的,不如一刀見血來得痛快。”

  “你這個思維,”盛遠時抽回手,“我要以觀後效,再考慮要不要給你一份獨家的簡介。”

  司徒南剁腳,“又不是讓你娶你,有那麼為難嗎?”

  盛遠時笑著看一眼手表,“就這樣吧,有機會再見。”

  司徒南依依不舍,“可以以貼面禮作為告別嗎?”

  盛遠時故意說:“等我飛法國時我們再見,再行貼面禮不遲。”

  司徒南朝他的背影喊,“如果你食言,我就再投訴你一次。”

  怎麼遇到這麼個厚臉皮又無賴的女孩子,卻不反感,盛遠時哭笑不得。

  那個時候,盛遠時剛剛晉升責任機長,排班很滿,通常不是在飛,就是去往飛行的路上,或者在睡覺,所以他的手機基本都處於關機狀態,如同失聯一樣讓人找不到。司徒南不過是一位僅有兩面之緣的愛慕他的女孩子,盛遠時當然不可能分太多的心思在她身上,只是在收到她的微信時和她聊幾句,知道她人還在瑞士,在她的詢問下,推薦一些他認為還不錯的景點和吃食,至於他的行蹤,則因要執飛不同的航班,有所不定。

  一個星期後,盛遠時執行紐約到蘇黎世的航班,要在蘇黎世停留一晚。飛機落地後他剛開機,司徒南就打來電話,問他,“晚上的時間可以留給我嗎?”

  盛遠時不免有些意外,“你還在蘇黎世?”

  司徒南說:“明天走。”

  是巧合嗎,在她離開的前一晚,他再次飛來這座他們相識的城市。

  盛遠時問她,“這次又是用了什麼方法查到我排班的?”

  司徒南如實回答,“我打電話到你們公司,說上次的投訴是個誤會,想當面跟你道歉。”

  盛遠時聽笑了,“你這智商,讓人不敢小覷。”

  “為了給你洗白,我當然要絞盡腦汁了。”司徒南追問,“晚上的時間給我,OK嗎?”

  盛遠時向她確認,“整個晚上?”

  司徒南聽出他那邊有人,她故意在這邊大聲地說:“你願意的話,我當然沒問題,就整晚啊。”

  盛遠時拒絕了副駕駛一起吃晚飯的提議,才回她,“聽不出來我身邊是個男人嘛,喊那麼大聲。”

  “情敵可不分男女。”司徒南反應很快,且語出驚人,“或者我有必要先確認一下,你是喜歡女人的吧?”

  盛遠時真是服了她,他無可奈何地說:“你是在提醒我用這個理由拒絕你嗎?”

  司徒南鬼靈精似地說,“看來你知道我在追你哦。”

  是啊,明知道她喜歡自己,卻沒有像從前拒絕別人那樣遠離,這是,怎麼回事?

  盛遠時換了個話題,“去看聖誕賽跑嗎?”

  到底還是個孩子,司徒南的注意就被轉移了,她聞言興奮地說:“還要放流浮燈。”

  盛遠時囑咐她,“那就多穿點。”

  結果等他去酒店接她時,她的羊絨大衣裡,竟然只穿了件短款的蕾絲小晚禮,還露出一截勻稱的小腿。

  盛遠時習慣性微微皺眉,“你確定這樣不會冷?”

  司徒南在他面前轉了個圈,笑容甜美,“在漂亮和溫暖之間,女孩子的選擇永遠只會是前者。即便以後我們結婚了,我也依然願意用美來取悅你。”

  一個天生麗質的女孩子,又選擇了一套很適合自己的衣服,細看之下,還畫了精致的淡妝,沒有多余繁復的首飾,只搭配了一條鑽石鎖骨鏈和一塊腕表,確實很美。

  第一次發現,自己其實也是感觀動物。盛遠時作為那個被取悅的男人,是榮幸的,不過他還是說:“等你到了只有健康不能選的時候,就會明白這個時候最該選的其實是後者。”

  “你好像我爸爸哦。”司徒南挽住他胳膊往外走,“果然老男人比較啰嗦。”

  “老男人?”盛遠時不認同,“我是業界最年輕的機長,哪裡老了?”

  “比我大六歲還不老?六年以後我才二十四,你都快三十啦。”她邊走邊仰頭看他,“不過,我不嫌棄你,誰讓你臉好看呢,其它的都不重要。”

  和小女孩聊天,是對心髒承受力的一種考驗。盛遠時深呼吸,自動忽略掉“自己靠臉活著”的信息,紳士地為她開車門,“你同學呢,不一起去嗎?”

  他只是想換一個話題,僅此而已,司徒南卻想多了,“這是我們第一次正式約會,我難道還要自帶照明燈嗎?還是你看上她了?不會吧,我明明比她好看太多了你沒發現嗎?”

  面對她的自戀,盛遠時打擊道:“我不止看臉。”

  司徒南好奇,“那還有什麼可看的?”

  盛遠時啟動車子,“內在。”

  司徒南嘁一聲,“老男人就是奇葩,小心遇上如花。”

  像是要懲罰的口無遮攔,盛遠時突然加速。

  司徒南嚇一跳,“我還沒系安全帶呢。”

  盛遠時一腳油門踩到底。

  司徒南尖叫。

  那個時候的他們,一個青春年少,一個不羈狂放,或許骨子裡,他們是同一種人,才會一拍即合。只可惜,在沒有經歷歲月洗禮前,他們和這世上很多人一樣,以為愛情就是眼前的樣子,想要就能得到。直到分離來得措手不及,才發現那些所期待的最好,早已遇到。然後才發現,一拍兩散是這世上最容易的事情。

  蘇黎世聖誕節很熱鬧,尤其是著名的巴恩霍夫大街,更以璀璨的燈光迎接聖誕賽跑。但司徒南更喜歡蘇黎世聖誕節的另一個傳統,就是在Stadthausquai往利馬特河上放流漂浮的蠟燭,她甚至虔誠的許了願。

  音樂彌漫的河邊,擁抱接吻的情侶隨處可見,一個纖瘦美麗的亞洲少女,面朝河水,雙手合十,成為這個聖誕節最美的點綴。

  盛遠時舉起手機,拍下這一幕。

  司徒南全然不知已成別人眼中的風景,她許好願,回身問她的風景,“想知道我許了什麼願嗎?”

  盛遠時提醒她,“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司徒南卻有自己的小算盤,“可有的願望光靠自己是實現不了的,需要有人幫忙啊。”

  盛遠時聽懂了,“那麼請問司徒小姐,需要我怎麼幫你呢?”

  司徒南笑得眉眼彎彎,“我的願望是六年後嫁給你。”

  暫且拋開他們會不會進一步發展不說,盛遠時好奇的是,“為什麼是六年?”

  司徒南笑眯眯地回答:“趁我芳華正好,趁你還不太老。”

  但願那時,一切都是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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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59:21


  那是一個愉快且令人難忘的聖誕節,一對年輕的亞洲男女,相攜夜遊蘇黎世,笑鬧著穿梭在小巷中,相互調侃追逐,不知何時就牽了手,女孩子笑聲清脆,舉手投足間皆是風清,眼中的眷戀愛意更是毫不遮掩,而她身邊的男子,英俊又紳士,眉宇間始終帶著笑,靜靜地看著她鬧,儼然是一對陷入熱戀的愛侶,引得旁人側目。

  盛遠時還帶她去嘗了瑞士風味的奶酪火鍋,司徒南贊不絕口,嚷嚷著讓司徒老爸在國內復制一家一模一樣的餐廳,以滿足她挑剔的胃,盛遠時只當她是玩笑。

  回到酒店時,司徒南明顯有些悶悶不樂,因為即將面臨的分離。由於盛遠時第二天也有飛行任務,他答應過來接她一起去機場。聽聞在離開蘇黎世前還能再見一面,司徒南像個孩子似的瞬間開心,忘形地撲到盛遠時懷裡。

  盛遠時向來不允許道德的放任自流,可當被司徒南抱住,身體裡腎上腺和多巴胺的瞬間提高,原則什麼的,也就見了鬼,盡管他嘴硬地說:“不要總是這麼山河巨變,會讓我對自己的人身安全很擔心。”手臂卻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輕輕地摟在她腰間。

  司徒南因他回抱的動作,漂亮的眼睛裡漫出笑意,“你什麼時候從了我?”

  盛遠時漆黑的眼睛裡也有笑意,“就這麼迫不及待?”

  司徒南重重點頭,語氣帶著一份認真,“急切地想知道和你接吻的滋味。”

  這樣的撩撥,實在容易擦槍走火。

  盛遠時把她從自己懷裡拉開,理智地回答,“等我們對彼此多一些了解再說。”

  “老男人都這麼較真嗎?”司徒南皺眉,“像我這種除了長得漂亮,什麼都不會做,還挑三揀四的人,不是坐等被出局嘛,不開心。”

  特別孩子氣,卻又不失坦率真實。

  為了安撫她,盛遠時不得不自我貶低,“像我這種除了長得帥,只會開飛機的人,也可能是中看不中用,你小心以後回顧現在的所有情節時,只剩一種叫作‘後悔’的情緒。”

  司徒南聞言又想多了,她俏皮地眨眼,語氣曖昧,“中不中用要用過才知道。”

  她和別的女孩子最大的區別就是,無論說多過份的話,都有獨特的底氣,好像從來不會臉紅害羞。盛遠時不確定這算優點還是缺點,只覺得被撩的感覺,很是酸爽。

  無疑是一種新鮮又奇妙的體驗。

  但是,再多停留一秒,都怕被她邀請共度良宵。

  無意挑戰自控力,盛遠時說:“明天見。”

  聽著身後司徒南愉悅的笑聲,他有種自己是落荒而逃的錯覺。

  深夜,司徒南收到盛遠時的微信,他說:“明天提前出發一小時,遷就下我的航班?”

  司徒南當然不會有異議,她回應:“今晚去機場都行,只要你有要求,我分分鐘從了。”不等盛遠時回復,她又補充了一句,“我不像你那麼難搞噠。”

  讓盛遠時怎麼說?他深呼一口氣,“睡吧。”

  司徒南很懂得適可而止,也不再撩他,只回了一個萌萌噠的奸笑表情,像是,心照不宣。

  次日清晨,盛遠時按照約定時間到達酒店,那位小姐居然睡過頭了,如果不是盛遠時打電話,她還在賴床。幸好盛遠時車速夠快,又熟悉路,才不至於影響他做飛行前的準備。但第一次出國的林如玉卻還在擔心退稅時間不夠,抱怨司徒南太磨蹭。

  司徒南隨口說:“來不及就不退,多少錢我給你。”

  後座的林如玉在倒鏡中看了盛遠時一眼,像是怕他誤會一樣,笑著說:“我又不是那個意思。”然後主動找話題和盛遠時聊天,“盛機長是哪裡人啊?”

  盛遠時專注於路況,沒有看她,“司徒南沒告訴你嗎?”

  林如玉竟然沒聽出來自己被懟了,還在沒話找話,“聽說你是在美國考的飛行執照,然後就留在紐約工作了,是業界最年輕的機長,真了不起哦。”

  盛遠時隨口應了句:“國內外體制不同而已。”然後囑咐司徒南,“你們的時間很充足,稍晚一點辦乘機手續都可以,用我教你的英語請櫃台給你辦理你想要的座位,那一排通常會被航空公司鎖定,不會太早放出來,所以不必擔心被別人先選了。另外,你的箱子太重,不要拎上飛機,好了,我知道它很嬌貴怕劃,但這趟航班的登機口相對較遠,需要坐擺渡車,你上下車會很不方便,還給空乘增加負擔,我的建議是,老老實實托運,OK?”

  司徒南本不是個聽話的孩子,卻笑著答:“OK,盛爸爸。”

  盛遠時也奇怪自己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啰嗦了。

  被冷落的林如玉在這時語帶酸意地插話:“還以為盛機長會帶我們走個員工通道呢。”

  盛遠時抬眸,在倒鏡中看了她一眼。

  司徒南則毫不客氣地反駁道:“你有什麼資格走員工通道?再說了,他還要做飛行前的準備工作,已經為了接我們遲到了。”

  林如玉玩笑似地說:“你轉性啦,這麼體貼。”

  司徒南回頭瞪她一眼,“要不是你只顧著自己化妝忘了叫我,他也不會這麼趕,你就不要說太多了。”

  林如玉似乎挺忌憚司徒南,不太敢倔嘴,但還是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還不是你沒告訴我改了出發時間。”

  未免兩個女孩子吵起來,盛遠時適時說:“怪我了,要不是為了遷就我的航班,你們是可以自行計劃出發時間的。”見司徒南側身,一副要懟林如玉的駕勢,他騰出右手,按住了她的胳膊,“你不用操心我,我來得及,你顧好自己,按時登機就行。”末了還不放心地特意強調,“不要因為任何原因耽誤登機,遇到問題隨時給我打電話,不會影響我做飛行準備。”

  司徒南失笑,“怎麼感覺我像智障,連換個登機牌,過個安檢都會出紕漏?”

  盛遠時瞥她一眼,“智障肯定不是,智商高不高,還有待驗證。”

  司徒南嘶一聲,“我明明是聰明伶俐足智多謀秀外慧中智勇雙全不容小覷的好嗎?”

  盛遠時失笑,“別逼我說假話。”

  司徒南微微嗔道:“你討厭。”

  那言語和姿態,儼然是情侶之間的打情罵俏。林如玉別過臉去,不屑地哼了聲。

  川流不息的航站樓前,司徒南伸手要抱抱,並要他承諾:“回國一定要讓我知道。”

  盛遠時無法拒絕這臨別的一抱,他輕輕回抱她,答應:“好。”

  司徒南抱著他不松手,仰著頭撒嬌:“怎麼辦,還沒分開,已經開始想你了?”

  盛遠時抬腕看了下時間,“我真的要來不及了。”

  司徒南惦腳,動作極快地親了他側臉一下,“好吧,我立志做個善解人意通情達理投其所好的追求者。”

  終於,除了老媽和老姐外,第一個和盛遠時有親密接觸的女人出現了。

  毫無征兆,堂而皇之。

  被偷襲的盛遠時有點不好意思,他避重就輕地回應她,“前綴太多,我容易抓不住重點。”

  等他轉身要上車,司徒南旁人無人地喊,“我一定會追到你的,你等著。”

  她聲音那麼大,想假裝聽不見都不行。

  盛遠時跳上車,朝她揮了下手,“先回國再說。”說完啟動車子走了。

  林如玉拖著兩個人的行李箱,不耐煩地喊,“人都走了,就別杵那兒扮望夫石了吧,趕緊先去退稅啊。”

  司徒南哪還有心情退稅啊,瑞士法郎再好,有她家盛機長好看嗎?她從林如玉手上接過兩個人的箱子,“你退你的,我看行李。”

  林如玉誤以為司徒南是指使自己去退稅,有點不滿地說:“那麼多單子我哪整理得過來,你來幫幫忙嘛。”

  司徒南也不理她,看時間還早,她沒急著馬上換登機牌,而是蹲在距離值機櫃台不遠的角落裡,翻看手機裡昨晚偷拍的盛遠時的照片,以及纏著他拍的兩個人的合影,口水流一地,沒有聽見排隊的林如玉在背後小聲說:“有錢有什麼了不起!”

  這邊司徒南正垂涎盛遠時的美色,那邊不知從哪裡跑出個人來,沒長眼睛似的拖著個大得能把司徒南裝下的箱子,重重地撞到她身上,司徒南沒有任何防備,一下就膝蓋著地跪在大理石地面上了,手上的手機摔出去老遠。

  司徒南一驚,也顧不上膝蓋處的疼,幾乎是連滾帶爬著去撿手機,確定裂了屏的手機運行正常,裡面的照片都在,她才松了口氣。可想到險此丟了盛遠時的照片,心裡頓時燃起一股無名火,司徒南站起來追上去,對那位撞了她,還理直氣壯衝去值機櫃台的人喝道:“You Give Me Stop!!(你給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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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59:37


  那位撞了司徒南的外國大姐對她的話置若罔聞,一路疾馳到櫃台前,不顧後面排著長隊等候的其他旅客,手舞足蹈地要求工作人員給她優先辦理登機牌。

  女值機邊用英文說著什麼,邊用手示意她排隊。

  大姐卻完全不聽,用護照拍打櫃台,示意值機快點,她來不及了。

  女值機無奈之下拿起了她的護照,但經過查詢後,還是拒絕給她辦理值機手續,原因是航班已經截載。

  大姐聞言非常氣憤,“我訂好了票,飛機也沒有起飛,為什麼要截載?憑什麼截載?”

  顯然,她不明白航班截載是什麼意思,在她看來,只要飛機沒起飛,她隨時可以辦理乘機手續,然後登機。

  後面有那麼多旅客在排隊,為免耽誤大家的時間,女值機請她到旁邊等一下,說稍後會請自己的領導向她解釋,並協助她辦理改簽事宜。

  那位大姐卻不肯,拍著櫃台喊,“你為什麼不給我辦,你馬上給我辦,否則我投訴你到讓你下崗。”在女值機強調航班截載時,她語速很快地說:“什麼截載,我看你就是故意的!你這樣會導致我錯過兒子幼兒園的親子活動。”話至此,情緒忽然激動起來,越過值機櫃台,揚手給了女值機一個耳光。

  她動作特別快,還打得很用力,嚇得旁邊的旅客和工作人員都傻了,連身經百戰的司徒南都因她突然的發作怔在原地,反應不過來。

  那位大姐還不依不饒地指著被打得偏過臉去的值機,似乎是在說:“現在能不能給我辦了?”

  女值機怔了幾秒,“哇”地一聲就哭了,旁邊的同事也顧不得工作了,紛紛過來安慰她,可他們沒一個人能敢動那位大姐一下,只是聽她一個人在那叫囂。

  當然,以上大姐和女值機的吵架內容其實是司徒南自己杜撰的,因為兩人全程都是用英語在交流,語速又快,她除了聽出來“Flight cutting load”是“航班截載”,和“The plane didn't take off”是“飛機沒起飛”的意思,其它的……司徒南是絕對不會承認自己沒有聽懂,而是根據她們的肢體語言腦補出來的。

  如此強大的腦洞,想必也是很難被超越吧。

  但是,因為航班截載停止辦理乘機手續就打人,打的還是和她同膚色的亞洲人,司徒南就不能忍了。她沒理會退完稅跑過來的林如玉,擼起袖子就過去了。

  林如玉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司徒南已經一把打開那位大姐的手,用中文質問人家,“機場是你家開的,還是航空公司是你家開的?值機端的你的飯碗嗎?你想打一巴掌就打一巴掌?機場有明確規定截載時間,你是瞎的還是傻的,看不見嗎,還是沒讀過書看不懂?”

  可惜大姐是位國際友人,對中文沒有涉獵,她怔怔地看著面前這個纖瘦的亞洲女孩子,嘰裡呱啦地講了一大串英文。
  司徒南的英文顯然和大姐的中文不相上下,尤其對方的語速還特別快,她把發型撓亂了還是沒聽懂,想了半天,才對被打的女值機說:“Can you translate this for me?(你可以給我翻譯一下這個嗎?)”

  語言都不通,還要路見不平?真是讓人大開眼界了好嗎?

  女值機以帶著哭腔的聲音說:“她說,飛機還有半個小時才起飛,就應該給她辦手續,問您是不是欺負她不懂,還是因為她不是頭等艙的客人?”

  “你會說中文?”司徒南如遇神助,“我說,你譯給她聽,不用委婉,就簡單粗暴地譯!”

  然後指著那位大姐,開始她的表演了:“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航班截載?而從截載到飛機起飛這段時間,又有多少事等著工作人員去做?載重平衡測算需要時間,行李裝運和機上餐食配送需要時間,登機橋和客梯車的對接和撤離,擺渡車的機坪運行都需要時間,難道要因為你一個人,讓所有的工作重來一遍?整架飛機就為你一個人服務嗎?我鑲金邊長大,也沒你那麼貴啊大媽!”

  “你什麼時候懂這麼多了?”林如玉都吃了一驚。

  司徒南得意地一挑眉,“你以為這些天我每天對著手機是在看什麼?”

  為了討好一個男人,不惜去了解一個全然陌生的行業?

  林如玉嗤之以鼻,小聲嘀咕,“學習這麼努力,也不至於考試墊底了。”

  女值機則為司徒南堪稱科普式的宣講要奉其為偶像了,她除了正常翻譯外,還補充了兩點從截載到飛機起飛這段時間裡,工作人員都要做些什麼。一點是,應對特殊情況需要時間,還有一點就是,航班起飛前的準備需要時間。但是“鑲金邊長大很貴”這句,她就譯不好了,為免失去效果,她用中文,語氣很重地重復了一遍,最後加了一句:“dama!(大媽)”

  大姐才三十五歲,就被二十多歲的人喊大媽,不發火真是對不起自己。大姐嘴裡喋喋不休的同時,人已經衝上來推搡司徒南了。

  女人和女人之間就是這樣,一言不合就發起總攻,撓臉扯頭發什麼的,統統用上。而林如玉最先發現大姐有要動手的跡像,她不僅沒有維護司徒南,竟然下意識往後一躲,離事發地遠了些。

  大姐的存在感那麼大,硬碰硬的話司徒南肯定要吃虧的,可她竟然一點也不害怕,一把抓起斜挎在胸前的包包就砸了過去。司徒南不是故意的,只是條件反射的自我防衛,結果包包的五金件正中大姐眼睛,所以十分鐘後,盛遠時接到了機場警察的電話。

  可他在做起飛前的準備,實在走不開,為免因他個人令航班延誤,在確認司徒南沒有受傷的情況下,他讓當時還是副駕駛的Benson過去處理,並親自和機場警察通了話。

  Benson是位中法混血兒,他趕到後先和機場警察交涉了幾分鐘,在警察去和那位大姐溝通時,他請司徒南接電話。

  是盛遠時,他先急切地詢問司徒南有沒有吃虧。

  未免他擔心,司徒南甚至沒提被大姐撞倒,膝蓋隱隱作痛的前情,而是拍著胸脯保證說:“我連一根頭發都沒少。”怕他不信,還補充了一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吃虧的話,我能只是砸她眼睛?”

  確實,憑她小辣椒的個性,真吃了虧,不得吃了人家啊。盛遠時放心了,他說:“去向那位旅客道個歉,然後跟Benson登機。”

  司徒南一聽就炸了,“我道歉?憑什麼?”

  盛遠時微惱,“你把人家打傷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是她先要打我,我總不能站那讓她打吧?”司徒南並不認為自己有錯,反而振振有詞,“再說她還打了值機一巴掌呢,我就當替值機還回去了不過份吧?”

  “你憑什麼替別人還?況且這種事,是這麼個還法嗎?”盛遠時看了下時間,“去道歉,別讓我廢話。”

  司徒南想到他此時應該正在做飛行前的準備工作,屬於關鍵階段,沒有時間耽誤,她說了句“你別管了”,就把手機扔給Benson,然後從自己包裡掏出一沓面額不小的瑞士法郎,還有些歐元,數也沒數地拍在桌子上,“不是把你打了嗎,我賠你醫藥費!但想讓我跟你道歉,我告訴你,沒門!”說完看著Benson,“翻譯給她聽!”

  Benson一臉尷尬,卻不得不在司徒南的“壓迫”下勉為其難,但他自以為機智地篡改司徒南的原話,試圖用委婉地說辭解決此事。結果司徒南聽懂了他最後的那句:“Is that ok with you(你看這樣可以嗎?)”頓時明白過來Benson是在做和事佬。

  她也不讓Benson翻譯了,自己組織了半天,冷冷地對大姐說:“I won't apologize to you!(我不會向你道歉!)”然後看向那位被打的女值機,建議道:“她打了你的臉,要麼打還回去,要麼就請律師告到她破產為止,總之,不接受道歉。這世上,就屬對不起最廉價!”

  警察和Benson明明已經協商好了,結果居然是這樣一種情況,兩人相對無語。

  那位大姐見她不肯道歉,情緒激動問:“What do you mean?(你是什麼意思?)”

  這句司徒南聽懂了,她氣憤地說:“就是有錢了不起的意思!有本事,你別一見警察就慫。”然後看向警察,“這些錢作為醫藥費夠不夠?我能不能走了?”見那位大姐還要說點什麼,她盯著人家,以質問地語氣喝道:“要錢還是要道歉?”

  這中英文讓她切換的,也是逆天了。

  盛遠時在電話那端什麼都聽見了。氣得肝疼,還不得不為她擅後。

  最終,盛遠時通過電話,代表司徒南向那位大姐道了歉,而那位亞洲女值機選擇了……接受對方的道歉。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所謂的“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真真的成了多管閑事。

  “吃飽了撐的無處消化嗎?腦殘笨蛋傻瓜!”司徒南一路都在罵自己,更是不肯聽從盛遠時的安排讓Benson幫她換登機牌登機,而她到底因為對蘇黎世機場不熟,直到過了飛機起飛時間二十多分鐘才趕到登機口。這期間,盛遠時一直在打她的手機,她沒有關機,卻始終不肯接電話,似乎是在用這種方式告訴盛遠時,她在生氣。

  任性到無理取鬧。

  至於盛遠時,直到乘務長彙報,最後兩位乘客找到了,他還沒有來得及告訴司徒南,昨晚特意向公司申請,和一位執行期,飛行資質匹配的同事調換了航班,只為親自送她回國。所以,飛機之所以等了司徒南將近三十分鐘,完全是因為,機長是盛遠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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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1:59:55


  原本的驚喜,成了後來的負氣。盛遠時作為機長,首次在執飛期間,沒有親自做機長廣播,而是由副駕駛代勞。

  Benson見他臉色始終不好,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憋得只能以上洗手間的方式解壓。

  還是林如玉發現了端倪,她聽完廣播,不確定地說:“怎麼聽上去像是Benson的聲音?”

  “男人雖然是剛需,但也別看誰都長得像你未來老公。”司徒南懟完她側了側頭,繼續戴著眼罩裝睡。

  林如玉瞪了她一眼,不高興地嘟囔了一句,“你還不是看見帥的就撲上去了。”

  不知道是受心情影響,還是前一晚沒休息好,才飛了四個多小時,司徒南就開始出現暈機的症狀,初時只是感覺頭暈,很快發展為上腹不適,惡心,其實如果吐出來可能還舒服點,偏偏她從睡醒就沒吃過東西,胃裡什麼都沒有,只是干嘔,難受得恨不得跳機。

  換作沒認識盛遠時之前,司徒南肯定要為難空乘,甚至可能像此前飛往蘇黎世時,投訴盛遠時飛機開得慢一樣,投訴機長飛行術差,才把她飛暈機的。反正,自己不舒服,就要給別人添點堵,是司徒南一慣的行事風格。可現在她在追盛遠時,莫名地對民航從業者有了愛屋及屋的情緒,否則,她或許不會覺得女值機被打是一種委屈。所以這次,盡管她已經控制不住在心裡問候了機長的家人,還是忍住沒發作。

  林如玉見她在座位上翻來覆去,有點不耐煩,“暈機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忍忍唄。”事不關己的語氣聽得司徒南想打死她。

  卻沒有力氣。她頭靠在椅背上,連續深呼吸。

  飛機卻遇到氣流持續顛簸了幾分鐘,司徒南的臉色更難看了,她按鈴叫來空乘,要了一杯熱水。

  空乘見她臉色慘白如紙,不放心地問:“還有其它需要嗎?或者我們做個廣播,看看機上有沒有醫生?”

  司徒南還嫌人家啰嗦,不耐煩地說:“死不了。”

  空乘向乘務長彙報了她的情況,乘務長親自過來看了看,並對林如玉說:“如果這位小姐有什麼需要,請您及時告訴我們。”

  林如玉漫不經心地說:“就是暈機,沒事。”

  包括乘務長在內的乘務組是第一次和盛遠時搭組,並不知道盛遠時和司徒南認識,只拿她當作普通乘客,而她自己和同伴又都說沒事,她們也就沒有特別當回事,畢竟暈機,是最普通最常見的狀況。

  幸好Benson機靈,趁上洗手間的空檔偷偷去客艙觀察了下司徒南,結果發現之前氣焰囂張的中國小姑娘面色慘白,一副快死了的樣子。他向乘務長了解完情況,轉身回到駕駛艙。本來是要打小報告的,結果一見盛遠時的臉色,又不敢瞎說實話了。

  盛遠時是多敏感的人,眼角余光瞥到Benson幾次的欲言又止,終於問:“有什麼事?”

  終於得到關注的Benson謝過天地後如實說:“司徒小姐不太舒服 。”

  盛遠時聞言臉上風雲變幻,就在Benson以為他會直奔客艙時,他卻只是把乘務長叫了進來,確認司徒南是暈機後,他交代乘務長給她送藥和毯子,末了還說:“多照顧她一下 。”

  乘務長與Benson對視一眼,似乎就懂了,她回答:“您放心吧。 ”

  Benson不解,“你不去看看?”

  盛遠時沒有回答。

  國際長途航班配備雙機組,以便輪流換班飛行,直到另一位機長與副駕駛過來接班,盛遠時才離開座位,走進客艙。

  林如玉見到他,興奮地拍了司徒南大腿一巴掌,“我就說做廣播的是Benson!”

  司徒南被拍疼了,可四肢無力的她眼睛都沒睜一下,只是有氣無力地罵了一句:“滾開,別煩我。”

  一只手探上她額頭的同時,一道低沈的男聲問她:“是在跟我說話?”

  司徒南倏地睜眼,就看見身穿機長制服,帥得濃墨重彩的她家盛機長,俯身在自己面前,眼神微涼地注視她。暈機的症狀好像頓時就緩解了,她興奮地問:“你從哪裡飛出來的啊?”

  盛遠時給她掖了掖毯子,“東經8.32,北緯47.23。”

  司徒南哪裡關注過蘇黎世的經緯度是多少,聞言挫敗地說:“看來我除了智商不夠用,地理也沒學好。”

  面對她虛弱的樣子,盛遠時的臉色稍稍緩和了些,見林如玉沒有讓座的意思,他指了指客艙的某一處,對乘務長交代,“給這位小姐換一下座位 。”

  林如玉當然是不情願的。可盛遠時不是詢問她的意願,而是直接就交代了乘務長,所以,她不換也得換。

  司徒南明白盛遠時是為了自己,但還是說:“不是有配載平衡規定嘛,還是不要換了吧?”

  盛遠時瞥了她一眼,“我就是根據配載平衡的標準給她指定的座位。”

  司徒南驚訝,“隨便看兩眼就配載好了?不是應該用電腦計算的嗎?”

  盛齊遠半真半假地說:“我抱一抱也能算出來,要我試試嗎?”

  像是他真的會去抱林如玉似的,司徒南一把拉住他,“不可以!”

  盛遠時忍笑讓她挪到靠窗口的位置,自己則坐在她外邊,遞上藥和水,“只剩半條命了還不肯吃藥,這是任性的時候?”

  司徒南才明白,先前乘務長殷勤地送藥送溫暖來,是盛遠時交代的。

  心裡瞬間就原諒了他擅作主張的道歉,一句廢話都沒有地乖乖吃了藥,只是,暈著機的司徒小姐還是不忘邀功求表揚,“我最怕苦了,從小到大,吃藥都要我爸又哄又騙的。”

  盛遠時不解風情地說:“慣的。”

  “你心裡是不是在想,司徒老爸真是慈父多敗女?”司徒南笑得懶懶的,“沒辦法,我爸是正經人,除了我媽,只敢對我這個上輩子的小情人好。”

  “胡說八道。”盛遠時給她按手上的穴位,幫她緩解不適。

  司徒南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感受著他輕一下重一下的按壓,開始心猿意馬,“感覺就這麼被你摸個手都會懷孕。”

  盛遠時明顯頓了一下,“我看你暈機的症狀緩解了不少,要不我去向區調重新申請個高度,讓顛簸來得更猛烈些?”

  司徒南才不怕他,看著他迅速紅起來的臉,笑得壞壞的,“沒有人這麼說過嗎?還是那麼多追你的人,都沒機會摸你的手?那她們怎麼追你的,暗送秋波?還是送巧克力?”言語間,她用自己素白纖細地手回握住他的,“那你在有了我之後,不是沒對比了?”

  對比的話,哪個不比她溫柔乖巧,成熟干練,努力上進?

  卻都入不了他的眼。

  盛遠時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再多說一個字,看我下機怎麼治你。”

  司徒南靠過來挽住他的胳膊,頭枕在他頸窩,蹭了蹭,“怎麼治,吻我唄,最行之有效的辦法了,就怕你不敢。”

  這個臭不要臉的女人,不僅挑戰他身為機上最高指揮的威嚴,還要把他撩死。

  盛遠時故意加大了手勁。

  司徒南輕輕地嗯了一聲,“疼。”

  他一顆心就軟了下來,手勁也不自覺小下來。

  司徒南還提要求,“再用力一點啊。”

  “有完沒完?”他語氣雖然不好,身體卻稍稍朝她的方向側了側身,讓她靠得更舒服些,手上繼續著按壓的動作,眼睛則注視著舷窗外天空的景色,一副目不斜視,坐懷不亂的君子像,沒有看見懷裡的姑娘……上翹的嘴角。

  飛機準時降落在A市機場,司徒南險些吐到盛遠時懷裡,她喘著粗氣說:“這個破機長,飛得真差。”

  盛遠時給她遞水漱口,“你暈機,鍋還得我們飛行員背,什麼道理?”

  司徒南深呼吸,“你等我緩緩,再組織語言和你辯啊。”

  盛遠時笑,“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兒。”

  等機上的乘客都下得差不多了,司徒南推推他,“你去忙吧,我沒事了。”

  盛遠時確實還有工作要做,他問:“有人來接機嗎?”

  司徒南看著他,“沒有的話,你送我嗎?”

  盛遠時實話實說:“還真送不了。”稍後他還有工作要做。

  司徒南也不失望,“獨立的我可以搞定自己。”

  盛遠時笑著用手指給她理了理亂蓬蓬的頭發,“那就自己先回去。”

  結果等他完成全部的航後工作,準備坐機組車去酒店放行李時,就看見司徒南在達廳外的停車場朝他按喇叭。她竟然打發來接機的司徒家的司機,叫了輛車送林如玉回家,自己則留下車等盛遠時下班。

  那時外面正下著雪,整個停車場都被覆蓋在一片白茫茫裡,像是一個晶瑩剔透的童話世界,而發上和肩頭落滿了雪花的她,成了這個凋敝季節裡最溫暖的生機。

  作為十六歲離家,飄洋過海到國外學飛,獨自在紐約生活了八年的盛遠時而言,那時的心情無法用言語來描述。尤其聽她說,“在蘇黎世都是你送我,今天我送你啊。不用謝,我在追你嘛,討好你是應該噠。”那些所謂的原則和標準,都被推翻了。

  原本以為自己所欣賞的,是像程瀟那樣有夢想和堅持的獨立女性,直到遇見司徒南,直到看見她不顧風雪地等他,盛遠時忽然覺得,自己是能抗拒一切的,除了她愛的誘惑。也是從那一刻起,司徒南所有的任性,在他面前都變得不值一提。

  甚至沒來得及和機組同事打招呼,盛遠時就直奔司徒南去了,一邊替她拍掉頭發上的雪,一邊訓斥道:“怎麼不在車裡等?智商本來就不高,還舍不得拿出來用?”

  她理所當然地答,“車裡視線不好,萬一錯過了你,我不是白表現了嗎?”

  盛遠時把她塞進車裡,“現在我也未必領情。”

  “那你太沒良心了。”她雙手抱胸,一副氣成河豚的樣子。

  盛遠時也不急著哄她,直到把車開出停車場才說:“想想吃什麼,我對A市不熟,你做導航。”

  她立即忘了自己正在假裝生氣,馬上掐著嗓子,嬌嗔地說:“歡迎您使用司徒獨家導航,祝您一路好心情哦。”

  盛遠時眼裡彌漫著笑意,“角色轉換真快。”

  司徒南俏皮地挑眉,“其實我是個演員。”

  盛遠時微微嗔道:“戲精。”

  自始至終司徒南都沒提膝蓋磕青了的事,倒不是怕盛遠時擔心什麼的,畢竟也不是多嚴重的傷,完全達不到擔心的程度,只是,她雖然嬌縱,卻不嬌氣。尤其對像是盛遠時,她更是不想給他添任何的麻煩。因為自知沒什麼優點,只求讓他省點心。
引言 使用道具
焦糖瑪奇朵
威爾斯親王 | 2019-3-28 22:00:17


  北京時間的晚上十點,當很多人都洗洗睡了,司徒南的夜生活才剛剛開始。搖曳的燈光,迷離的音樂,以及嬌媚的少女,都讓酒吧被籠罩在曖昧的氣息裡。即便是在角落,也躲不開那些燈紅酒綠的誘惑。

  盛遠時對此並不陌生,只是,以往他都是悠然地坐在吧台前,看著那些人群中舞動的人,看著他們眼中迷離的彷徨,獨自享受著聒噪背後的安靜與寂寞。此時此刻,他不再是看客,而是被司徒南帶進了舞池,跟著音樂的鼓點,跟著她的舞步擺動自己的身體。

  口哨與尖叫混雜在一起,盛遠時分不清這樣的騷動是每晚的常態,還是司徒南的妖嬈性感引起的。占有欲終於被刺激的爆發了,他把外套披在她身上,幾乎是以綁架的姿態把她帶離。

  司徒南順從地跟著他走,嘴角掛著得逞的笑,直至到了車上,他不悅地命令,“安全帶系上。”

  她突然傾身湊近,壞壞的揭穿他,“你吃醋了。”

  下一秒,腰身被一只有力的手臂摟住,當司徒南貼上盛遠時溝壑分明的身體,她的第一反應是,身材果然和想像的一樣,看著瘦,實則由於常年健身,肌肉僨張。這麼想著,就有點心猿意馬,可就在她準備借機“非禮”一下盛遠時,他已經沒有任何過度地直接給了她一個纏綿的深吻。

  那是他們之間的初吻,司徒南的生澀和予取予求讓盛遠時意識到,自己上當了,她雖然言語大膽,動起真章來卻絕對是個生手。偏偏他情難自控的深吻讓司徒南醋意大發,推開他時,她氣憤地問:“你到底吻過多少人?”

  這是一個令盛遠時感到尷尬的問題,畢竟在談情說愛方面,他是個貨真價實的……雛。

  不是沒有主動獻身的人,只是,既然心不動,又怎麼付諸行動?

  在努力讓自己成為更好的人時,也在等待那個更好的她。

  盛遠時平復了下情緒,敷衍地說:“記不清了。”

  “多到記不清?”這個認知讓司徒南瞬間爆發,她劈頭蓋臉地打盛遠時,“道貌岸然的偽君子!流氓禽獸人渣!”最後更是氣得跳下車走了,完全忘了自己才是車主。

  領教過她翻臉的速度,盛遠時好笑地開著車跟在她身後,“上來,我好好和你說。”

  她頭也不回,徑自快走,“你有真話嗎?我不理你。”

  盛遠時來了興致,故意逗她,“你也知道有很多人追我,作為一個成年男人,偶爾破個戒偷個腥,沒那麼罪無可恕吧?”

  司徒南停下來,用力砸了下車門,大聲地罵:“卑陋齷齪,無恥下流、臭不要臉。”

  盛遠時發現她詞彙量特別豐富,他一腳剎車停住,手伸出車窗外扣住她手腕,語帶笑意地地糾正:“臭不要臉不是成語。”

  “不知羞恥,恬不知恥,不以為恥,荒淫無恥!”她罵著罵著竟然就哭了,還是那種撕心裂肺式的哭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對於這種急劇的情緒變化,盛遠時有些手足無措。

  “哎哎哎,”他馬上下車,不顧她的掙扎,把人牢牢控在懷裡,以無可奈何的口吻妥協,“這麼不識逗呢,聽不出來我開玩笑的?”見她不聽,他大聲地發毒誓,“如果我真的吻過那麼多人,讓我上航線就摔飛機行嗎?”

  司徒南抬起眼淚汪汪的小臉朝他喊:“你騙人死就死了,干嘛拉上一飛機無辜的旅客?”

  什麼情況啊這是?盛遠時用力掐了她臉蛋一下,“見好就收得了。”

  司徒南嫌棄似地打開他的手,“就算沒糟蹋過太多人,也絕對是有經驗的,第一次誰會那麼駕輕就熟?你已經不純潔了,配不上我真誠的追求,我決定不要你了。”

  還沒開始,就要結束了?盛遠時只好對自己的吻技加以解釋,“難道你不知道,男人在這種事情上,都是無師自通的嗎?”

  “寧可相信這世界上有鬼,也別相信男人這張破嘴。”司徒南說著推開他,上車打火。

  盛遠時不放心地問:“自己行嗎?”

  司徒南理都不理他,開車走人。

  生平第一次,盛遠時被一個前一秒還主動吻他的女孩子扔在了深夜寂靜的大街上。

  有點哭笑不得,又擔心她的安全。

  幸好沒過多久,司徒南打來電話,“別扭晚點再鬧,你先來救我一下。”

  盛遠時的第一反應是她遇到了交通意外,立即讓出租車司機調頭。

  結果竟然是,她被查酒駕的交警扣住了。

  盛遠時趕到現場時,恰好聽見她說:“警察叔叔,我真的沒喝酒,就是新手上道,不會走直線,不至於還有罪吧?”

  警察放人時還在說:“要不是酒精檢測一點反應都沒有,我是真以為她喝了一斤二鍋頭。”

  盛遠時看著衝上馬路牙子上的車,也是心有余悸。

  送她回家的路上,他說:“有時間我陪你練車,在此之前,先不要上道。”

  司徒南負氣地說:“願意陪我練車的男人多得是,我可不是非你不可。”

  盛遠時沒有和她一般見識,只是沈默著提速,把車開得像飛機。

  天不怕地不怕的司徒南默默地檢查了一下安全帶。

  根據司徒獨家導航,盛遠時把車開到城南的一個別墅區,臨別時她還在強調,“我還沒有原諒你。”

  如果說他做錯了事,應該是吻了她。畢竟接吻這件事,是會上癮的。至於其它,盛遠時不知道自己何錯之有。他看著司徒南頭也不回地走進家門,只剩苦笑的份兒。

  打車回到酒店,盛遠時洗了澡,上網做完飛行準備,就上床休息了。

  上航線前,保證一定小時數的休息時間,是對飛行員的一項嚴格要求。而他在經歷了一個長途飛行後,又陪司徒南直到晚上,算下來已經連軸轉了二十幾個小時,確實該休息了,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只要閉上眼睛,腦海中就不受控制地回放和司徒南在一起的畫面,她甜美的笑容,任性的小脾氣,身上特有的味道,以及柔軟的唇,都讓盛遠時無法入眠。

  就這樣直到天際微明,才疲憊睡去。再醒過來時,盛遠時第一時間看手機,沒有司徒南的任何信息和電話。午餐後,他趕往機場,準備執行航班。

  司徒南的電話終於打來,接通後她急切地說:“先別登機啊,我馬上到。”

  細微的笑意掛上唇角,盛遠時自己都沒察覺,“我在國際出發廳等你。”接著又不放心地問:“沒開車吧?”

  “我倒是想開,就怕一不小心開到交警隊去,趕不及來見你。”她跑來時氣喘籲籲的,“不是明天才走嘛,怎麼一言不合,說飛就飛呢?”

  盛遠時沒急於解釋什麼,只逗她說:“不是不和我好了嗎,還來干嘛?”

  “得意什麼啊。”司徒南抬手打了他一下,“我向Benson求證過了,在我之前,你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所以我決定相信你一次。”

  所以也是Benson通知她,他們的飛行計劃有所調整。

  盛遠時笑得縱容,“寧可相信一個外人,也不信我,這是什麼邏輯?”

  “你現在也是外人。”司徒南才不要浪費時間和他說這些有的沒的,她拉住他的手,“下次再有人送你巧克力,你拒絕不了的話,就帶來給我吃。雖然我怕胖,但為了你,我可以犧牲的,誰讓我的目標是成為你的內人呢。”

  盛遠時回頭看看不遠處等他的機組成員,微用力回握了下她的手,“行了,知道。”

  司徒南委屈兮兮地說:“干嘛要調班送人家回國啊,莫名其妙多了一次分離,不開心。”

  是啊,干嘛要調班呢?

  盛遠時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還不確定下次飛A市是什麼時候,拿到排班再告訴你。”

  “這樣最好了。”司徒南像個孩子拿到糖一樣,瞬間開心起來,“要不我總打電話到你們公司查你的排班,也很尷尬了的。”

  盛遠時臨走前不忘交代,“酒吧少去,不是什麼好地方。”

  “你還不是總去。行行行,知道了,那種地方,都是給男人占便宜的。”司徒南俯在他耳邊悄悄地說:“要不是為了誘惑你,我也不樂意去。”然後自言自語地嘟囔,“還沒怎麼樣呢,就開始管我了,大男子主義。”

  盛遠時被取悅了,他寵愛地撫了撫她的頭發,“落地給你消息。”

  然後,司徒南目送年輕英俊的他與一位四十歲左右,同樣穿著機長制服的男人並排走在最前面,後面依次是副駕駛和乘務組,一步步走出視線。

  她用力地和盛遠時揮手,大聲地喊:“我等你。”

  不知道另一位機長說了什麼,盛遠時看向她,溫柔地笑。

  緣份或許就是始於那一天,接下來的半年裡,身為YG航空明星機長的盛遠時,執行了八次紐約直飛A市的航班,這對於在國外生活了八年,回家不足十次的盛遠時而言,是一份莫名的牽掛。而每一次重逢的喜悅,都免不了以司徒南來送機而收場,一次又一次。

  司徒南從來沒有抱怨過他難得回來一次,停留時間那麼短暫,永遠都是笑臉迎送。甚至於到了後來,盛遠時都有了“還沒離開,已開始想念”的情緒,她也從未提過一次讓他留下來,似乎他只是一位遠道而來的朋友,她雖欣喜於他的到來,也無謂於他的離開。

  直到有一天,盛遠時落地後開機,看到司徒南發的朋友圈——

  “我站在地平線的盡頭,仰望他的飛機昂頭衝入雲霄,也會想,是不是我們今生的緣分就是不斷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轉彎處,而他其實是在用背影告訴我,不用追。”

  在空了幾行後,還有最後一句:“我又不是他媽!”配圖是九張他的背影照片。

  原來,每一次他離開,她都會用手機拍下他的背影留念。

  外面風雨如注,盛遠時坐在駕駛艙裡,連續地深呼吸,才能平復胸臆間翻湧的情緒。然後,他給司徒南打去電話,分外溫柔地問她:“干什麼呢?”

  不是預期中的“想你”,而是,“在想你有沒有看到我發的朋友圈。”

  她是個聰明的姑娘,那條朋友圈,既是對他愛的表達,也是對他愛的試探,而她的這些小心機,她不懂遮掩,更無意遮掩。

  盛遠時如實回答:“看到了。”

  本以為她會問:“盛機長作何感想?”結果她卻說:“我們認識六個月,186天,包括在蘇黎世,才見過九面,在一起的時間甚至不及你一個月的飛行小時數,這樣下去,別說長發及腰,恐怕我牙齒掉光,也追不上你,所以我決定,為了培養感情,暑假隨你執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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