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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那年,吉祥十歲,黃河發大水,害她失去父母、姊妹分離,
她賣身進了開陽城裴家錢莊,聰敏伶俐又懂事的她,
熬了幾年成了當紅丫鬟,被派到錢莊接班人大少爺身邊伺候,
等將來大少爺娶了正室,最好的歸宿就是嫁給他當小妾,
偏偏她不愛阿斗似的大少爺,卻心疼沒人重視的二少爺,
任他欺負惡整,就算命都快被他玩掉了也捨不得怪他,
他要被趕出府,衝著他那句「跟我走!我帶你去找妹妹」,
她便包袱款款,隨他一起到商淮城白手起家,
然而市道險惡,第一筆生意就遇上披著羊皮的狼,
不僅丟了所有本錢,連她的清白都……
本來就是雲泥之分的兩人,就算他再不受寵,也是主子,
她瞞著自己心裡的苦,對他的愛視若無睹,
眼看著他生意愈做愈成功,以她為名的錢莊、鋪子愈開愈多家,
當家主母的位子等她點頭坐上,她卻直想把他推給別的姑娘……
楔子
彎彎曲曲的黃河經過都城向東面的莘集村緩緩流去。
莘集村是個小集鎮,臨著古老的黃河水道,周圍有著望不盡的沙灘和無邊的蘆葦,所以村民們在這塊土地都以織席、捕魚謀生,世代安居樂業。
那是一個秋天的早晨,黃河一如往常般滾著濁浪,漁夫們坐著小船在靠近河岸邊處打魚,旋身撒網收繩,一次復一次。
十幾條小船隨著竹籠裡裝滿了魚而陸續的搖槳離去,只留下零落的兩三艘仍為了未滿的竹籠認真的打著魚,沒注意到黃河水位愈升愈高,波浪也愈來愈洶湧,直到岸邊有人朝他們大叫——
「喂,快上岸呀!黃河氾濫啦!」
船上的漁夫們聞聲抬頭。
黃河氾濫?怎會?時間不對呀,今年氾濫的時間怎會提早了這麼多?
漁夫們抬頭往上游望去,只見黃浪推湧,原本平靜的河面突然變得波濤洶湧,而且一波波的浪潮早將他們的船推離了原捕魚處。
「快上岸、快上岸!」
還在河面上的漁夫們爭相告示,一艘艘小船急忙搖槳往岸邊靠去。
其中有艘小船正欲將剛撒出去的漁網收回時,卻發現網子不知被濁浪裡的什麼東西勾住,漁夫喚來伴兒幫忙,夫妻倆用力扯網,卻在一陣急浪湧來的瞬間反被魚網拖進濁浪裡,雙雙落水,滅頂……
吉祥是金家漁夫的大女兒,身為老大的她總是在父母出門捕魚時,就跟著起床到廚房生火打水,負責煮食與家務,照顧比自己年幼的三個妹妹。
二妹如意有時候醒得早了,也會起來幫忙。
三妹花開、四妹富貴偶爾會幫忙,只不過幫倒忙的機率比較多。
他們一家六口生活雖不富裕,卻知足守本份,直到那天黃河河水提早氾濫成災,意外的奪走了她們雙親,讓原本和樂的家庭變了樣。
那年吉祥才十歲,如意九歲,花開、富貴也才七、八歲而已,頓失父母的四姊妹在無依無靠又沒錢埋葬父母的情況下,只能接受隔壁大嬸的說服與安排,賣身葬父母。
那年,她們失去了父母。
那年,她們姊妹分離了。
那年,她們的命運有了分歧。
那年,之後又過了好多年……
第一章
雨過天晴,碧空如洗。
裴府後花園的蓮花池畔,空氣中飄散著群花幽香,一名胸前垂著兩條髮辮、眉目清麗如畫的小姑娘在那兒杵著。
她一身嫩黃秋衫,眨動著一雙沉靜的靈澈大眼,有時微抬螓首望著遙遠天際,有時用樹枝在地上畫畫寫寫。
小姑娘的閨名叫做金吉祥,芳齡十四,而地上那娟秀字跡分別寫著如意、花開、富貴,那是她三個妹妹的名字。
吉祥還清楚記得爹娘的樣貌。
四年前,黃河氾濫那天的早晨也是這樣的天氣,天藍藍的,沒有半朵雲,看似晴空萬里的好天氣,卻猛地下起驚人的狂風暴雨。
黃河氾濫的前幾日早有預警,天候異常,群蟻出洞,只不過眾人都沒察覺到,造成了一場大浩劫,也使金家在一夕間,分崩離析。
歲月悠悠,一眨眼,她的爹娘被捲入黃河喪生已經四年了,她和妹妹們分開也已四載春秋過去。
賣身是一輩子的事,她知道自己得認命,必須在裴家錢莊老死,這是身為下人的命運,可是她心裡始終抱著與妹妹們再團聚的希望,也是這希望支撐她到現在。
不知道妹妹們可安好?
小富貴當年才七歲,當她嚎啕大哭的被買家帶走時,她的心整個都揪緊了。
她好恨自己不能保護妹妹們,還要親手將她們一一送走,那手足分離的痛,至今仍沉甸甸的積壓在心中……
想到這裡,她的眉心憂愁得蹙攏了,小手下意識輕撫繞頸垂在胸前的白色扁形石,輕輕歎了口氣,心裡像灌進了鉛似的沉重。
這是當年她們分離前,隔壁大嬸為她們姊妹四人做的,扁形石刻著她們的名字,穿洞,綁紅線,戴在頸上,是給她們姊妹日後相認的憑證。
可是,她們姊妹當真還有機會相認嗎?
人海茫茫,即便知道當初妹妹們被賣入哪戶人家,但時移事往,她們還會在原來的地方嗎?主人家有好好待她們嗎?
她,真的好想知道。
她,沒有一刻忘記妹妹們,只是她沒有能力找回她們,她真的好恨自己的無能……
淚水無聲滑落,吉祥閉上了眼睛,用力深吸一口氣,試著平復心情。
每想起和妹妹分離的那一天,她的心總會一陣絞痛,得等情緒過了才不會再痛,這是心病,得用心藥醫,而那心藥,卻不知要去哪兒尋。
別想了,大少爺要她來摘蓮花畫畫,她得快快摘了蓮花回書房去,莫叫大少爺等久了……
「金吉祥!」
伴隨一聲大喝,吉祥毫無預警的被推進蓮花池裡,連掙扎一下的機會都沒有。
「救……救命……」她在水中起伏著,口中大喊著救命。
不必看,她知道是誰在整她,一定是青少爺,除了他,府裡沒人會這麼惡質了。
不過,她是絕對不會淹死的,她還要活著見妹妹們,她不會……絕對不會就這麼淹死的……
「該死!你不識水性?」裴青心裡一陣慌亂,他只是整整她,可沒讓她一命嗚呼的意思。
「救……」吉祥的頭沒入池裡。
「該死!」裴青立即跳入水中。
他在池裡找到了她,迅速將她托在手中抱上岸,看見她緊閉著雙眸,像是失去了意識,他胸口一窒。
吉祥她……該不會沒氣了吧?
他的臉色瞬間一陣慘白,慌忙將她拖到蓮花池旁的假山傾斜處。
他把她的頭放置在低處,腳放置在高處,用力按壓她的肚子。
驀地,一股水從吉祥嘴裡湧出來。
「謝天謝地!」裴青松了口氣。
她沒事,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但是,他發現情況不太對勁。
照理,吐出喝下去的水就該醒了,可是她的嘴裡雖然不再出水,卻還是昏迷不醒。
他試了試她的鼻息,臉色驀然變了。
她的氣息很微弱,臉龐愈來愈蒼白。
眸光掃過她垂在身子兩側的軟綿纖荑,因為貼身伺候裴家大少爺,所以她不必像一般下人一樣做粗活,因而她的雙手都很細緻,但此時那柔白纖弱的皓腕卻令他看得心驚膽跳。
再這樣下去不行,拖久了,她會死……
他猶豫了一會兒,猛然下了決定。
雖然她是姑娘家,但生死交關,也顧不得男女有別了。
俯下身,嘴對嘴的渡氣給她,他腦中沒半點邪念,一心只想救活她。
過去幾年,他三不五時就會整整她,心情好就逗逗她,心情不好就找她出氣。
一開始,他認定了她跟別的奴婢一樣,一定會馬上向大娘告狀,然後製造他跟大房的衝突,那正是他要的。
但是,對於他的惡劣行徑,吉祥從沒向大娘告過狀,他也從看她不順眼的惡整到現在帶著一股微妙情愫,一天沒看到她,他就渾身不對勁,非要找理由逗逗她不可。
剛剛,在遠處,看見她的表情又在心痛,肯定是又想起她的妹妹們了,他只不過是想轉移她的注意力而已,沒想到她竟然不識水性?
她不是莘集村漁夫的女兒嗎?莘集村是靠河吃飯的,誇張一點的說法是,村裡連狗都會游泳,她怎麼偏偏不識水性?
該死的,現在想這些都沒用了,如果他把她害死了,他不會原諒他自己,他會去投河,跟她一起死!
反正府裡多他一個少他一個根本沒什麼分別,沒有人會在乎他的存在與否,他情願去陰曹地府陪她、保護她!
正在心煩意亂的胡思亂想之際,他感覺到她有了反應。
她的呼吸漸漸明顯了起來,他連忙放開她的唇。
吉祥慢慢睜開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裴青焦急不已的面孔,他的劍眉緊蹙,眼裡有著從不曾在他臉上出現過的焦灼與慌亂。
她嚇到這位養尊處優的少爺了嗎?
看來好像是。
老愛這樣惡整她,他是該受點教訓了,否則難保哪天他又想出什麼鬼點子把她嚇得魂歸離恨天,若是害她連妹妹們都沒見上一面就死去,那可就冤枉了。
「奴婢……差點死掉……」她咳了幾聲,慢慢坐了起來。
裴青的眼裡充滿了難得一見的愧疚。「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吉祥蹙著眉心,非常嚴肅的看著他,「青少爺,雖然你是主子,但你差點害死奴婢,不能就這麼算了。」
裴青看著她,這丫頭怪怪的哦。「那好吧,你說要怎麼做你才肯原諒我?」
不管他的本意為何,害她差點斷氣是不爭的事實,男子漢大丈夫,敢做敢當,況且她都逆來順受那麼多年了,還怕她會給他出什麼難題嗎?
「奴婢說了,青少爺就肯做嗎?」吉祥看著他,長長的羽睫眨動著。
她那姣好柔美的鵝蛋臉令他的心怦然一跳,那瞬也不瞬的認真眸光也使他折服了。
他清了清喉嚨,刻意忽略飛掠心頭的異樣悸動,粗聲道:「不管你說什麼,我都會照做,行了吧?」
雖然她只是個下人,但是在她面前,當她認真嚴肅的時候,他也撒野不起來,自然而然的會收斂許多,這莫非就是人家說的一物克一物?
「那麼請青少爺聽好了——」吉祥小臉堅毅,用她那對明亮的眼睛,瞬也不瞬的看著他。「請青少爺自行跳入池中,沒有奴婢的答應前不得浮出水面。」
什麼?他有沒有聽錯啊?
裴青著著實實的呆愣了一會兒,最後卻陡然綻出燦爛笑意。
好啊!敢情這小丫頭是要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就是了,要他也嘗嘗水淹口鼻的恐怖感受,殊不知他的水性是一等一的,就讓他來戲弄戲弄她吧,讓她緊張他一下!
「好!」他頗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很興奮。「本少爺聽你的!」
他霍然起身,面向蓮花池,用力吸了一口氣,瞬間潛入水中。
霎時,水面冒起一簇水渦,但很快便恢復了平靜,就像不曾有過漣漪似的。
吉祥怔愣地看著水面,過了許久,那水面毫無動靜,她心裡陡然一跳,莫名有種不好的預感。
不,不會的,青少爺是水中蛟龍,她聽家丁們說過,去年端午的龍舟賽,天候異象,忽起暴雨,兩艘龍舟相撞翻覆,青少爺不但是第一個浮出水面的,還一個人救了二十幾個人呢,現在只不過是區區的蓮花池,他不會有事的,對,他不會有事的……
就數到五十再喚他起來吧,既然是要給他一個教訓,自然不能太快喚他起來。
「……十七、十八、十九……」嘴裡數著數兒,她雙眸緊緊盯著水面,心頭一聲聲的狂跳著。
他不會有事吧?不會吧?
要命,怎麼數了那麼久才數到二十?
他不會有事的,不會有事的,她一直這麼告訴自己。
「……三十八、三十九……」老天,她數不下去了,那水面一點波紋都沒有,他會不會——會不會出事了?
「青少爺!起來了!你可以起來了!」她驀地朝蓮花池大聲呼喊。
無人應答。
「青少爺!起來了!青少爺!起來了!青少爺!起來了!」她急促的迭聲喊道。
池面還是毫無動靜。
她的心直往下沉,感到驚惶不安。
雖然青少爺平常很愛惡整她,但他罪不致死啊,她知道他是因為沒人關心他、沒人在意他才會那麼陰陽怪氣的。
其實他並沒有那麼壞,每回溜躂出府,也總會買她愛吃的雪花糕回來,雖然不是直接交給她,也沒有說是為她而買的,但她總會吃到就是……
想到這裡,她的心緊緊一縮。
嗚……她不該為了給他個教訓,出了這麼一個難題給他,把他給害死了……
「青少爺!你快起來!奴婢請你快起來!」喊到後來,她的語音哽咽不已,大眼裡溢滿淚水。
可是,池面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青少爺……」她心慌意亂的哭喊著,想起爹娘也是這樣死去的,她渾身顫抖,自責得無法自己。
「青少爺,你不要死,你不要死……」她又急又悔又痛的哭喊著,「奴婢真的不想你死,拜託你快起來吧,奴婢什麼都可以答應你,什麼都可以答應……」
驀然間,裴青像變戲法似的,倏地從水中站了起來。
他黑髮濕亂,嘴裡叼著一根蘆管,一把抹去臉上的水,似笑非笑的瞅著她。
吉祥滿臉的淚水,眨著濡濕的睫毛,不太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時間,她說不出話來。
他沒事?不但沒事,還在笑?
「你剛剛說,只要我起來,你什麼都可以答應我?」裴青站在池中恣意的舒展著四肢,鬆鬆筋骨,從容地上了岸。
他站在她面前,跟她面對面,望進她的水眸,裡頭有盈盈淚光,那是為他流的眼淚嗎?不管是不是,反正已經撩動他的心弦了。
吉祥愣愣的看著他,還沒從他乍然現身的錯愕中回過神來。
他今年好像又長高了,勁瘦修挺,臉上有抹年少狂妄的自負,眉目之中帶著三分英氣、三分驕傲和三分野性,舉手投足是慣常的吊兒郎當。
他,真的和福相圓滾的老爺一丁點兒都不像。
聽府裡的嬤嬤們說,青少爺和他娘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他娘就跟他一樣漂亮,也一樣有股傲氣,就因為這樣,不甘心被老爺強佔了身子,雖然擁有二夫人的名份,卻生下他沒幾年就悒鬱而終了。
自從二夫人死後,青少爺就跟沒爹沒娘的孤兒一樣,雖然衣食無虞,卻沒有人真正關心他。
大夫人醋勁重,除了孤立青少爺之外,她也不許老爺親近他,而老爺也擺明對了青少爺毫不在意。
還有,裴家自古以來,傳嫡不傳庶,傳長不傳幼,傳子不傳女,還在世的老太夫人更是無比的重視血統,她老人家只承認大夫人這位出身名門的媳婦所生的長孫,對青少爺和三夫人所生的威少爺不屑一顧,這使得青少爺在府裡更加沒地位了。
只是啊……她悄然抬眸,細細打量眼前這英俊修挺、儀表堂堂的少年。
這些差別待遇仍掩蓋不了他的光芒,他硬是長得比備受寵愛的大少爺出色、挺拔、聰銳,那英氣勃發的劍眉星目,也成為府裡許多丫鬟暗自傾慕的對象。
「你怎麼了?傻了?呆了?還是看到我活得好端端的,高興得說不出話來?」裴青得意揚揚的看著她問。
吉祥定了定神,雖然他近在咫尺,她還是有點兒不放心。「青少爺,你真的沒事嗎?」
裴青眼中綻出朗朗笑意。
好個吉祥!她就是如此的逆來順受,他才會日漸被她吸引,換做別的女人,這種時候怕不早氣得拳來腳來了,哪還會柔聲關心他。
「我沒事,一點事都沒有。」他笑容可掬的望定她。「你剛剛說,只要我起來,你就什麼事都答應我,是你親口說的,可不許賴。」
「唉。」吉祥歎了口氣,大眼輕輕眨動著。
沒錯,他俊帥非凡的外表是很吸引人,玩世不恭的模樣也十足教人目眩神迷,但他玩心還很重,也很孩子氣。
「對,奴婢說的,不會反悔,青少爺有什麼要求就請說吧!」她認命地道。
裴青的眼睛裡立刻閃過了一抹光芒。
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裡,低俯著頭,看著她清純秀麗的臉龐。
他笑嘻嘻地說:「我的要求就是——日後你金吉祥要嫁我裴青為妻!」
剛剛他們也算經歷了「生離死別」,看見她快死了,他腦中的想法竟是他也不想苟活了,他才體認到他比自己想像的更加在意她。
或許,她是這世上唯一一個,令他在意的人吧!
「青少爺……」吉祥吃驚的抬起眼睛,瞬間迎入他亮晶晶的熾眸。
拜託!他怎麼會對她這樣要求?
她真的沒料到他會提出這等匪夷所思的要求,真的沒料到……噢!他是說真的,還是,這只是又一次的戲弄?
「答應我——」裴青的聲音放柔了。「除了我,你不會嫁給別人。」
「青少爺,請你自重,不要胡言亂語!」吉祥心兒亂跳,方寸大亂的想要推開他。
她臉紅心跳的模樣令他心頭一熱,他真情難禁,更加攬緊了她的腰,不讓她掙離。
要命!她比他以為的還要柔美,這麼近的看著她,可以看見她濕潤的長睫在不安的顫動著。
眼前就是她紅艷艷的巧潤菱唇,她的兩頰緋紅似火,猶勝任何色澤的胭脂水粉,他想親她的嘴……
他衝動的將想望付諸行動,低首吻住她嫩紅的唇瓣。
吉祥驚慌的掙扎,她的身體顫抖了起來。
他在她唇瓣上恣意吸吮,撬啟她的口,交纏著她的舌,撩撥著,覆蓋著,長吻不竭,她的身體好熱,甜蜜如醉的深吻使她心跳加速。
但他是二少爺啊,她不可以跟他這樣……
她驀然推開他,心頭一酸,眼淚掉了下來。
「請您尊重奴婢,雖然奴婢是個下人,但也不是您可以隨便侵犯的,今天的事……今天的事奴婢會當做沒發生過,也請您以後不要再這樣了!」
說完,她轉身就跑,沒再回頭。
裴青怔在原地,劍眉深深蹙了起來。
他實在不明白,不是好好的嗎?她為什麼突然就生氣了?她是不是誤會了什麼?
無妨,反正他對她是認真的,他會找機會讓她明白這一點,而今天……他撫過自己的唇,想到她唇瓣的柔軟甜美,他唇角綻出了笑意。
原來他裴青的人生也不全然是無味的,吉祥……是他心上的美好,若有天他被迫要離開裴府時,他一定要把她一起帶走,絕不會把她留給裴文。
此時,他總算有點明了他娘當年為何明知他年幼尚小,需人照顧卻還是任由自己一天天孱弱,終至死去了。
他娘想必是沒有一點點愛他爹的,那看不見希望的日子啊,對她來說是何其痛苦,所以她寧可拋下幼小的他離開人世。
問他恨不恨強佔了他娘的爹?
這個問題的答案是矛盾的,如果沒有他爹,又怎麼會有他的存在?
如果他爹肯在他娘撒手人寰之後給他一些關愛,他也不致感到那麼孤獨。
而如今,是的,那答案清楚的浮現上來,他是恨他爹的。
第二章
好幾天過去了,吉祥仍無法忘記裴青親吻她的感覺。
想起他的嘴唇貼在她唇上的滋味,她的心跳會加速,她的臉會燙紅。
她喜歡青少爺嗎?她不敢去想答案,或許有些意識到自己對他那份微妙的感覺,可她是下人啊,一個身份卑微的下人又豈可妄想那麼多?
少爺因為親娘也是奴婢出身而備受歧視,他又怎麼會娶個下人為妻來令自己變得更加卑微呢?
他在府裡已經沒有立足之地了,她,絕不可以再害他……
「知之者不如好知者,好之者不如樂之者,大少爺,您說說這是什麼意思?」裴府書齋裡,教書先生問。
秋日的黃昏,微薄的夕光灑在朱紅的廊柱上,院子裡,芍葯的花影隔著簾子照進書齋。
「呃——」裴文期期艾艾的答道:「那個、是說,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不知道。」
「唉。」
「唉。」
教書先生和吉祥同時發出一聲無奈的歎息。
這讀書毫無資質的大少爺,著實教人頭疼啊,這樣的朽木,將來怎麼繼承裴家錢莊的龐大家業?
偏偏,這根朽木是裴家的長子長孫,是老太夫人捧在掌心裡呵護的無上至寶,是大夫人寵著溺著長大的,也是裴家未來的全部希望。
他唯一的、最大的缺點就是笨,除此之外,他人倒是挺善良的,性子也溫文,從來不會對任何人大聲講話。
也因為如此,大家雖然都知道他蠢、他笨,但都不會對他說實話,傷他的自尊心。
「我……呃,說錯了嗎?」裴文有點不知所措的看看教書先生,再看看伺候在旁的吉祥,眼裡寫著擔心。
「這題太難了,老夫不該考大少爺這題的,咱們換個題目。」教書先生很善良的找了個台階給裴文下。
他清了清喉嚨,續問道:「那麼大少爺說說『投我以桃,報之以李』是什麼意思好了。」
這是他昨天才教授過的,應該不會那麼快就忘了吧?
「呃——是說,那個——」裴文又慣性地期期艾艾了起來。「是……你拿桃子投我,我拿李子投你……這樣嗎?」
「唉。」教書先生闔上書冊,揉揉太陽穴。
雖說有教無類,但實在是糞土之牆不可杇也,他想摔書,他真的不想再教這個朽木了!
沒成就感嘛,想當年,他也是個舉人啊,還在朝廷為官,只不過重病一場才告老還鄉,想不到老了還要被個蠢材給折磨,他真是苦命哇。
不同於教書先生的無奈,這回吉祥倒沒跟著歎氣,她噗哧一笑,露出編貝雪齒。
哎呀呀,大少爺常有這樣的驚人之語,實在教人哭笑不得,也令她這個伴讀丫鬟跟教書先生束手無策。
「吉祥,你笑起來好美。」見吉祥笑了,裴文本來坐立難安的,他竟然不糗了,也笑了。
吉祥在心中暗叫一聲不妙,立即收起笑容,垂著螓首,自責道:「奴婢該死,奴婢請大少爺處罰。」
裴文心花怒放的看著她。「你笑得這麼美,我做什麼處罰你?」
「咳咳!」教書先生識趣地說:「老夫內急,先告退一下。吉祥姑娘,你就讓大少爺從頭再開始複習一遍吧。」
吉祥莊重應道:「是!」
教書先生離開了書齋,裴文的神情立即放鬆了許多,擺明了不想再複習今天教授的內容。
吉祥在心中歎息一聲,這樣憨厚的人,為什麼偏偏要繼承家業?
而青少爺那樣的人才,又為什麼鎮日只能跟馬兒為伍,天天跑到城裡跟三教九流的人廝混,還常跟人打架打得鼻青臉腫的回來惹老爺生氣。
唉,人,生下來就是不公平的,身為貧窮的漁家長女,這點她原本就感受很深了,看見大少爺和青少爺截然不同的際遇之後,她感觸更深了。
同樣姓裴、同樣都是老爺所生,所得到的對待卻截然不同,一個有著大批奴婢、丫鬟、嬤嬤伺候著,出入乘轎,服侍得妥妥當當,還有大夫人百般呵護;而另一個就算是跛著一條腿回來,也沒人會多看一眼。
進裴府的第一年,她十歲,青少爺十四歲,有一回,她因為四天沒被他惡整,感覺怪怪的,跑到他住的院落去看看。
她發現他的院落裡雜草叢生,而他發著高燒躺在床上竟已四天了,這麼多天沒有吃喝,而偌大的裴府竟沒人發現他奄奄一息。
看著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呼吸極為急促的他,她的喉嚨幹幹的,眼眶濕了,整顆心都揪緊了。
怎麼會病了那麼多天都沒有人知道呢?究竟是被忽略到什麼地步才會這樣?
他有什麼錯呢?為什麼老太夫人、老爺和大夫人要這樣對待他?為什麼要讓一個才十四歲的孩子清楚明白自己是不被愛,是多餘的?
她甚至覺得自己比他幸福多了,至少在她爹娘過世前,爹娘是極為疼愛她們四姊妹的。
身為長女,她的感受更是深刻,每每有好吃的,爹娘總是留給她們,日子即便過得相當貧困,一家人卻從來不曾愁眉不展過,總是開開心心的。
從那時開始,她便不再那麼害怕總是愛整她的他了,如果他喜歡整她,那麼就讓他整吧,至少,那好像是他生活裡唯一的樂趣,如果她的存在能帶給可憐的他一點樂趣,那也算功德一件。
說來也神奇,因為「敞開心胸」接受他的惡整,她才發現,他並不是真的那麼壞。
他有他細膩的一面,只是隱藏在吊兒郎當的外表之下,她甚至好幾次撞見他獨自垂淚,好強的、一個人在屋子裡暗自哭泣,自己舔舐著傷口,不願讓人瞧見。
他,一定很寂寞,所以只好用玩世不恭來掩飾他的在乎,也因為他的浪蕩不羈,他常在外頭闖禍,而惹是生非的他就更加令老太夫人等人搖頭了。
如今,他已長成英姿勃發的少年了,他用浪蕩來保護自己,他不再輕易受傷,不再輕易示弱,從兩年前開始,她已經沒再撞見他獨自啜泣了。
他不知道,他的啜泣聲有多令她心痛,常常他在屋裡為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忿恨又無助的啜泣時,她站在院落裡,也跟著一起掉淚,替他感到無比難過。
她不討厭他,真的一點都不討厭他,甚至還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很好笑是吧,她是個賣身奴婢,他再怎麼不濟,好歹也是裴府的二少爺,她怎麼配和他「同是天涯淪落人」呢?
但很奇怪,她就是有這種感覺,常常看著他,就有種「天下之大,只有她瞭解他」的感受。
至於他了不瞭解她,她從來不敢想。
她知道賣身丫鬟的定義,那就是一輩子得在裴府做牛做馬,直到老死,不能嫁人,也不得出府。
而他身為開陽城最大錢莊的二少爺,為了面子,老爺也一定會為他選一門足以匹配裴家的親事。
然而,他親了她,他親了她呀,男女授受不親,他怎麼能這樣做?
縱然過去他常惡整她,也不經意的碰觸過她,但那畢竟跟親吻不同,他怎麼能隨意掠奪她的唇,令她如此的不知所措……
她知道賣身丫環的定義,那就是一輩子在裴府做牛做馬,直到老死,不能嫁人,也不得出府。
而他身為開陽城最大錢莊的二少爺,為了面子,老爺也一定會為他選一門足以匹配的裴家的親事。
然而,他親了她,他親了她呀,男女授受不親,他怎麼能這樣做?
縱然過去他常惡整她,也不經意的碰觸過她,但那畢竟跟親吻不同,他怎麼能隨便掠奪她的唇,令她如此的不知所措……
「吉祥,你在想什麼?」裴文驀然握住她溫熱的小手,熱切的抬首望著她秋水般的秀美臉龐,擅自斷定她雙頰莫名染起的紅暈是為了自己。
「請您自重,大少爺!」吉祥回神一驚,立刻將手抽回。
裴文並不生氣,他笑意晏晏地說:「吉祥你也坐嘛,不要淨站著,你腿兒痛了吧?我來替你捶捶。」
瞧她,雖然只是梳著簡單的雙髻,穿著樸素的青色衣裳,但是卻好美,沒的叫他捨不得移開視線。
他真的好喜歡吉祥,美麗聰慧,善解人意,從來不會大聲說話,也從來不會流露自己的情緒,不像他幾個姐妹,一天到晚亂髮小姐脾氣,光是看著,他就很想歎氣。
吉祥的好,他最知道了,他一定要跟吉祥一起過下輩子,但他娘說,他得跟和縣令的千金成親之後才能納妾,對方是尊貴的千金之軀,容不得還沒有過門,家裡就有侍寢的小妾。
「不必了,大少爺,奴婢的腿不疼,奴婢是下人,站著就行了。」吉祥故意大聲又清晰的說道。
「哎,吉祥——」裴文這樣看著她,沉重的歎了口氣。「我知道這樣沒名沒分的,你會不好做人,心裡也不快活,不過你放心,再過幾個月,我就要成親了,到時我娘就會允許我納你為妾,我們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
吉祥搖了搖頭,「大少爺,奴婢說過,奴婢甘願終身為奴,請您日後與少奶奶永結同心,不要想太多。」
「吉祥!」裴文急了。「你怎麼就不明白我的一片心呢?雖然我不得不與那何縣立的女兒成親,但我心裡始終只有你一個……」
吉祥用澄澈的目光看著他,「大少爺,奴婢身為下人,身份卑賤,又豈可做無謂的多想?請大少爺日後也不要提起這些事了。」
她一點也不想當大少爺的小妾,也一點都不想利用他來提升自己的身份,雖然很多丫環都私下羨慕著她的好運,可是他真的一點也不想跟遲鈍的大少爺過一輩子啊!
更何況,她還要去找妹妹們,若被大少爺收為小妾,他是一輩子也別想出裴府大門了。
當年,她和幾個丫環一起被買進裴府,幾個月過去,管事嬤嬤發現她手腳利落、處事沉靜,總能把交代的事辦好,又不嘴碎,便派她到難伺候的大夫人房裡。
半年後,大夫人對她很滿意,便將她派給大少爺,貼身服侍大少爺,陪他讀書和學習接管錢莊的各項事物。
拜大少爺遲鈍所賜,教書先生得一再重複教學,什麼四書五經,古往今來的聖賢智慧,她統統都背起來了,那些經營錢莊的方法,大少爺還在一知半解時,她也全學會了,不但如此,還相當的感興趣。
她深深的明白,錢是活的,以錢滾錢,賺取利息,這樣才會致富,難怪開錢莊的會越來越有錢,而那些像錢莊借錢的老百姓會愈來愈貧窮了。
只不過,學會了又如何?
裴家錢莊總不會交給她來管吧?她終究還是只能做個幫忙磨墨,拿算盤的丫環而已。
「不好了!不好了!」一名丫環衝進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地稟告道:「大少爺,不好了,夫人正在房裡大發脾氣,您快去看看啊!」
裴文頓時一陣驚慌。「怎麼啦?我娘為何事發脾氣?」
那丫環說道:「青少爺偷了夫人的首飾還死不承認,夫人氣得大發雷霆,鬧自盡呢!」
聞言,吉祥的心咚的一沉。
她不相信裴青會偷大夫人的東西,她絕對不相信。
「唉……」裴文懊惱的跺了下腳。「青弟怎會又闖禍了,唉唉……怎麼辦才好?唉……唉……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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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夫人的房間裡鬧哄哄的,聚集了許多人,裴政隆是一家之主,但是他顯然無法掌控眼前的情況,吉祥一踏進屋裡就感覺到一陣風暴的氣息,她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隱隱感覺要出大事了。
「你還不快把我珠寶盒交出來!」
吉祥和裴文趕到的時,就見裴夫人盛氣凌人的瞪著裴青嘶喊,下人們自動分開一條路來讓他們兩走到前面。
吉祥看著一屋子的人,心裡又驚訝又沉重。
看來大夫人是有意把事情鬧大啊,她開始替裴青擔心了。
「我更本就沒有進你房中,又怎麼會偷你的爛東西?」裴青譏誚的冷笑著。
裴夫人惱怒極了,她怒聲斥喝道:「這麼多雙眼睛都看到你進了我房間,你這小子還想狡辯?」
裴青的聲音冷冷的響了起來。「那麼多雙眼睛,還不都是你房裡人的眼睛,他們講的鬼話還不都是受你這瘋婦的指使,要趕我出府還不容易,扣著罪名做什麼?橫豎就是要我離開,不是嗎?」
他知道會有這一天,這個女人怕他會跟裴文爭家產,處心積慮的要趕他走了。
以前他小,只能讓她欺負,現在他大了,能保護自己,她動不了他,就開始動歪腦筋想把他逼走。
「你不要胡說八道,我可沒有逼你走,這話傳出去可不能聽,你說話最好給我小心點!」裴夫人假意寬宏大量地說:「這樣吧,只要你向我下跪,磕三個響頭,說你錯了,然後把東西交出來,我就不追究此事了!」
裴青年紀愈大,她愈心驚,以前她還可以鎮得住他,現在他只要一個凌厲的眼神射過來,她甚至會打從心底裡感到毛骨悚然。
過去她那樣派人私下虐待他,難保他日後對她做出什麼天理不容事情來,還是早日把他趕出府邸,她才可以高枕無憂。
「向你下跪磕頭?哈!」裴青狂放的笑了起來,「你偉大,你了不起,可以含血噴人,我知道你看我不順眼,無所謂,我會離開這裡,若沒有一番成就絕不會再踏進裴家半步,這樣你開心了吧?」
吉祥愈聽愈是心驚,卻只能在一旁乾著急。
要命!他怎麼可以中了大夫人的詭計,說要離開呢?
他不可以離開,一旦離開,就表示要將所有屬於他的那一份家業拱手讓給大少爺和三少爺了,這麼一來,他將會一無所有,不不知道嗎?
而且,她相信他絕對不會偷大夫人的東西,這樣一走,非但不能沉冤得雪,還形同默認,這萬萬不行啊!
想到事情的嚴重性,她焦急地望向老爺,只盼他說句話,卻見他凝重這一張臉,不發一語。
老天!老爺怎麼不替青少爺講幾句話呢?青少爺好歹也是他的兒子,他難道要讓自己的孩子流落街頭?
「呃——娘,那個……有話好說……不要把青弟逼走……」反倒是裴文開口了。
但聲音太小了,沒有人理他。
「呃,娘,那個——」
再度開口,還是沒人理他。
裴文是個對任何事物都容易放棄的人,他摸摸鼻子,算了,不說了。
「成就?」裴夫人嗤之以鼻,的嘲笑著,「憑你也想有番成就?我看老牛都可以入皇宮當皇帝了。」
「你敢跟我打賭嗎?」裴青逼進裴夫人,那突露凶光的雙眸和無情蠻橫的姿態令她倒抽了口氣,她心裡一怯,不禁有些顫憟,不由得退後了一步。
為了不示弱,裴夫人清了清喉嚨,也努力睜大眼睛瞪回去。「賭偏賭,你這下賤之人所生的下賤之子會有什麼成就,我才不信。」
裴青邪門的笑了起來,那放肆的笑容教人寒毛直立,他朗聲問裴夫人,「那麼,若我開了一間比裴家錢莊還要大的錢莊,你便脫光衣服,向我娘的墳磕三個響頭,你敢是不敢?」
所有人都為他這大膽又無禮之極的賭注瞪直了眼,居然挑釁裴家錢莊的當家主母,他真的……嘖,真的是不想活了,這下神仙也就不了他了。
「那好!」裴夫人直視著他,嚷開來,「現在所有人都聽到了,如果你沒有任何成就,到你老死都不得回裴加來!」
哈,這麼一來他就可以高枕無憂了。
身為裴文的親娘,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兒子沒半點本事可以駕馭得了裴青,裴青的存在對裴文是個巨大威脅,她必須斬草再除根,確保她的兒子地位不受到動搖。
「就依你這笨婦所言。」裴青唇邊浮起一抹嘲弄的微笑,「反正裴家對我而言,早已沒有任何意義了……」
「住口,青兒!」裴政隆總算開口了,他斥責的看著兒子。「你這個不懂事的孩子,快點向你大娘磕頭認錯,你大娘大人有大量,不會與你計較,現下世道不好,秋日過去,眼看嚴冬就要來了,難道你真想到外頭去喝西北風嗎?」
吉祥眼巴巴的看著裴青,暗自希望他趕快如老爺所言,快向大夫人認錯,這樣一來就不必出府去了。
老爺說出了她心裡的話,冬天快到了,若他現在真的兩手空空的離開裴府,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又怎麼闖得出一番大事業呢?
唉,他真的是太衝動了,他可以做好完全準備再跟大夫人撕破臉,現下,真的還不是時候啊!
「所以,爹,您也不相信孩兒沒有偷竊?是嗎?」
裴青臉上那份擰惡的神情消失了,他瞇起了眼睛,目光深悠悠的,那平日顯得吊兒郎當的臉龐,現在卻罩著一層淡淡的悲哀。
「不要再說了。」裴政隆蹩緊眉心,凌厲的說道:「那些並不重要,快點向你大娘認錯磕頭吧!這是我的命令。」
吉祥在心中緊張的催促著,是啊,快向大夫人認錯吧,老爺說的沒有錯,什麼都不重要,快快平息這場風波,得以繼續留在裴府才是重要,難道他就看不出來,老爺這麼做是為他好嗎?他就不要再意氣用事了……
然而裴青卻讓令她失望了,他咬緊牙根,眼色擰惡,面色蒼白,死死的盯著父親。
「你真的是我的爹嗎?」他抬高了下巴,眼裡有抹受傷的神色,自問自答道:「不,你不是我爹,我從來就沒有爹,出來就沒有!」
說完,他頭也不會的轉身走了出去,眾人退避三舍地讓一條路來讓他過,活像他有什麼傳染病,怕被他傳染似的。
吉祥喉嚨就像卡著塊石頭,她看到裴老爺想說什麼,終究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頹然的看著兒子帶著恨意離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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