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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9-27 16:03:04

前言:

她滿十八歲了!
雖然爺爺幫她舉辦了一個盛大的宴會來慶祝,
但她最想要的慶祝方式卻是……
逃家外加享受一個月的自由!
於是,趁著宴會混亂之際,
她展開逃家計畫--
真倒楣!她竟然撞上了爺爺好朋友的孫子,
他一定會破壞她的計畫的啦……
咦?她有沒有聽錯,
這男人不僅不打算揭穿她,
還準備幫助她逃跑,
但條件是……
她必須付出「代價」!?


楔子

  他們,都來自不必擔負家族繼承大任的三世子。

  在他們認識之後,差點為這一個共同點,而放鞭炮慶祝、高呼萬歲。

  因為,不必擔負家族領導大任,當然也就不會被綁得死死的,哪裡也去不了、什麼也不能做,如此一來,就可以實行他們遠大的抱負——自由自在地玩樂人生。

  畢竟,人生若只單純追求完美,未免太過無趣刻板,若能「玩美」,才叫過癮。

  雖然他們皆來自顯赫的家族,但他們天生不喜拘束又各有鬼才。

  在高中之前,從龍震、南浩暘,後來加進藍洛與修恩、喬爾,最後是菊池鳳先,一個接一個認識,並因臭味相——呃,因「志趣相投」結成好友。

  於是,他們在上大學時,開始各自創業,閒暇時就混在一起,他們的組合,就叫作玩美Club,行事的宗旨就是:玩樂人生,不做沒有樂趣的事。

  對他們來說,能靠自己的能力盡情玩樂人生,才是完美人生哪!

  但是,這種哲學看在別人眼裡,是很奇怪的想法。

  他們可能一年到頭住飯店,也可能忽然失聯,沒事就當空中飛人,坐著飛機在世界各地亂跑。

  他們簡直是太有錢又太閒,好命到整天吃飽睡、睡飽吃,都不必擔心會露宿街頭的一群痞子——呃,一群貴公子。

  而且,他們的行為看在家族長輩們的眼裡,更是不倫不類。

  只是……他們既然都是靠自己的本事賺錢過生活,也從沒有出現會辱沒家族名聲的行為,所以長輩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以下,就是玩美Club的成員——

  部長:龍震,外號懶貓,背景——美國龍氏家族。

  他平常看起來做什麼事都懶洋洋,但行事風格屬於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型,他決策果斷,從不遲疑,所以被大家尊為首領。

  他曾經帶領大家到南極追企鵝、到北極挖冰塊以證實那裡沒有外星人基地,他還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堆重型武器讓玩美Club當場變成「玩美特種部隊」,到非洲某個不知名的國家去進行特種任務等的紀錄。

  於是,眾成員一致認為,部長還是當他的懶貓就好,以免讓大家跟著他玩命。不過,有這種部長,其它成員當然也不會「平凡」到哪裡去。

  副部長:菊池鳳先,外號狐狸,背景——日本菊池財團。

  他頭腦精明,非常懂得算計,是Club的總智囊,負責Club的運作與財務。他天生就有將事務化繁為簡的本能,而且他是Club中最有耐心跟人打交道的人,所以他成為副部長,負責接洽各種Case。

  他最擅長的事就是——沒事從股匯市裡挖錢出來玩,抬高或打壓某家公司的股價,把那家公司的董事們玩到心臟病發。

  修恩.赫曼,外號猛男,原為私生子,十八歲才被接回家族,成為德國著名家族第三順位繼承人。

  他體格超贊,個性放恣不羈,卻對建築極有興趣,他如傳奇般的少年時代與崛起過程,讓他成為建築界的一則傳奇。他也因為生長環境的特別,讓他工作之餘最大的樂趣是健身、玩格鬥遊戲,發明新的搏擊招式,挑戰體能極限。

  喬爾.霍曼,外號貴公子,背景——英國霍曼家族。

  Club成員中外表最紳士、舉止最優雅的一個。他的專長是計算器程序譯碼、寫病毒,最大的樂趣是——玩掛別人的計算器主機。

  南浩暘,外號鬼才,背景——美國醫學界赫赫有名的醫藥家族。

  他在家族中以血液腫瘤研究為專精,二十歲便揚名世界,是世界血液疾病研究中心聘請不到的知名人物,在醫學界被稱為「鬼才」。他外表嚴肅、正經,實際上卻是個冷面笑匠。他隨身攜帶各種藥品,最大的樂趣是——發明各種奇奇怪怪的藥物、實驗新的治療方法,他常說:「這是新的治療方法,我們來試試成效如何?」常把病人嚇個半死。

  藍洛,外號王子,背景——美國藍氏家族。

  他是世界知名頂尖男模,卻擁有律師資格,外表俊帥得迷死女人不償命。最大的樂趣是——把想做的事情玩到膩,對什麼事都不認真、不執著、不在乎。

  靜,東方人,人如其名,個性沉靜不多言。

  她是部長罩的女人,因為部長的關係,她被Club眾成員接受,也一同生活。她負責安排所有人的生活起居,免得大家為了睡哪間房、吃飯坐哪個位置、今天吃什麼等小事吵翻天,她說話的效力等同部長。

  平常Club成員各自有工作,賺錢的速度讓Club從來不必擔心沒錢可用,但他們無聊的時候也會接受一些委託。

  前提是,只要你找得到他們、委託的事能讓他們感興趣,他們就會盡全力去完成。

  至於酬勞嘛……那是最不重要的事。

  ☆ ☆ ☆

  日本鐮倉

  菊池本家左邊院落的庭園裡,辟種著一整片的櫻花林,在初春時,一片櫻花綻放與淡淡飄落的景致相當迷人。

  在過了開花時節的現在,庭園裡沒有粉色櫻瓣相襯的美麗,只有滿樹枝枒的寂寥。

  菊池廣成與老友夏川震站在和室走廊上,一同望著庭園裡的景象。

  「廣成,現在這片櫻花林的景致,像不像我們兩個現在的樣子?」一生得意、幾乎沒有什麼遺憾的夏川震難得感歎。

  過了開花的季節,整片櫻花林,就只剩一片樹枝木叢,一點美麗的感覺也沒有。

  「樹木是一年四季都存在的,所以,不用這麼感傷,」菊池廣成安慰著老友。

  他們就算是年紀老了,身體也還很強健啊!再跟小輩們磨上十幾二十年,絕對沒問題!

  「就怕世事,往往出乎我們的預料。」夏川震笑得有些苦。

  「發生什麼事了?」相交了大半輩子,菊池廣成知道不對勁,老友不會沒事做這種感歎,所以直接開口問。

  「年輕的時候,我作錯一個決定,用後來的人生彌補,其實並不算太苛刻,只是,我不知道還能保護她多久。」人生活過一甲子,才發現少年得志果然不好,太過自信的後果,就是換來往後的苦果。

  一生幾乎沒有什麼遺憾,也只是「幾乎」,那不包含在內的少少事件,就成了夏川震心裡永遠的疼痛。

  「你擔心小夜?」不用說得太清楚,菊池廣成也明白,這個老友人生中唯一的遺憾和最大的愧疚,就來自於他最疼愛的孫女。

  夏川震沒有回答,也就是默認了。

  夏川夜,嚴格說來是夏川震的外孫女。是他唯一的愛女,在離開人世的留下來唯一的孩子。

  當初因為女兒不顧他的反對,堅持嫁給一個平凡的教書匠,讓他氣得好幾年不理她,卻沒想到再見的時候,居然是女兒病重的躺在病床上,求父親照養她唯一的女兒。

  如果他早點知道,他可以救他女兒的,可惜……他卻氣得不肯聽任何關於女兒的消息,以至於錯過救女兒的機會。

  一時的氣憤,留下的,是天人永隔的悲傷,所以在女兒病歿後,夏川震便將夏川夜由台灣帶回日本親自撫養,並且讓她改姓夏川,成為夏川家唯一的繼承人。

  「震,兒孫自有兒孫福,你擔心再多也沒有用,倒不如放寬心。」

  像他,早早把家族的事業交給下一代,不就清閒多了?

  太無聊的時候,還可以抓下一代的兒女,跟下下一代的孫子們來過招,活動一下筋骨跟腦袋,免得生�。看小輩們頭痛傷腦筋的模樣,真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

  瞧,多麼美好的養老人生。

  「我知道,但是這件事,卻是我沒辦法不擔心的。」夏川震從外褂的袖子裡拿出一封信。

  「這個……」菊池廣成一看,臉色也不禁凝重了下。

  「廣成,這件事,請你務必要幫我。」夏川震鄭重請求。

  「怎麼幫?」就憑他們的交情,菊池廣成沒有第二句話。

  飛玩美Club。」夏川震一說這個名字,菊池廣成就明白了,但開口之時,夏川震不是沒有猶豫的,「但是,這件事的危險度很高……」萬一波及到菊池家……

  「如果他連別人家的內戰都敢跑去玩,還怕什麼危險?」每次想到這件事,菊池廣成就覺得好氣又好笑。自家孫子實在是太不務正業了!「放心吧,我會找他回來。」

  「那就太好了,謝謝。」有這句話,夏川震至少放了一半的心。

  「我們之間,不用這麼客套。」菊池廣成揮揮手。

  「另外,我還有一件事想拜託你。」

  「你說。」

  「關於小夜的終身,如果是和『他』──」他輕聲在老友耳邊說了幾句,只見菊池廣成聽完,立刻滿臉笑容。

  「喲!這個主意不錯。」他非常非常贊成!

  他這清閒的養老人生,果然有諸多樂趣啊!哈哈哈哈。

第一章

  菊池鳳先一走出成田機場,就被祖父派來的司機恭迎上車,直接接回本家。

  從機場回本家大約兩個半小時的車程,趁著在車上的空閒,菊池鳳先打開隨身的筆記型計算機,接收各項訊息與下了幾項投資的判斷,順便再留意幾項跟好友們有關的消息,以便適時提供給大家。

  兩個半小時的時間很快過去,車子在一棟純日式建築的庭院前停下。

  菊池鳳先在司機開門的動作後下了車,外頭已經有傭人恭候著,司機則將車子開往另一頭的車庫停放。

  「鳳先少爺,歡迎回來。」傭人接過菊池鳳先手上除了計算機以外的隨身行李。

  「謝謝。」

  「老爺在書房等著,請少爺一回來,立刻去見他。」傭人盡責地傳達著。

  「我知道了。」菊池鳳先點點頭,就前往書房。

  結果還沒走到書房,就在走廊的轉角處遇到襲擊。

  「喝!」

  聽聞一句喝聲,菊池鳳先立刻敏捷地避過攻擊,第二次攻擊緊接而來,他邊退邊護妥手上的筆記型計算機,然後順勢跳落至走廊外的庭院裡,也拉開被木劍攻擊的範圍。

  「祖父大人,如果您是缺乏練習的對手才特地要我回來,至少也讓我換上正式服裝、拿好木劍,這樣比較能讓您達到練習的樂趣吧?」這麼直接的攻擊,是要訓練自己逃跑的功夫嗎?

  「不拿木劍,你不也閃躲得很好?」收回攻勢,菊池廣成瞇眼望著自家孫子。

  「那是因為祖父大人停手了,要是繼續下去,不是鳳先掛綵,就是這台筆記型計算機要進廢棄物處理中心了。」

  「一台小小的計算機,再買新的就好了。」菊池廣成一副準備繼續和他對打的模樣。

  「一台小小的計算機要買新的當然很容易,可是裡頭有菊池財團過去三個月的營運報告,與未來三個月的營運重點匯整分析,加上市場調查報告,這些資料要重做,可就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那種事沒關係,反正你重做很快。」小小的報表重制,絕對難不倒自己的孫子。

  「這麼聽來,祖父大人真的是因為找不到對手,才特地要我回來的呀!那麼,鳳先一定盡力不負所望。」將筆記型計算機交給一旁的傭人,菊池鳳先跨開一步,準備迎接祖父大人接下來的指教。

  「這是打招呼,正事待會兒再說。」久久才回來一次,還老是鬧失蹤的不肖孫子,想以陪打一場當賠罪嗎?算盤未免打得太精了。

  「是,祖父大人。」菊池鳳先很好商量地決定奉陪到底,以盡孝道。

  當祖父大人太閒的時候,為人孫者,當然只能陪著做閒事,不然鐵定會被扣上不孝的罪名,接著還會被軟硬兼施地委以一堆財團裡的工作。

  聰明如菊池鳳先,當然不會自找麻煩,所以很乖地應是。

  一個小時後──

  祖孫兩人都沐浴完畢、換上另一套和服,菊池鳳先恭坐在祖父大人身前沏著茶,恭聽他交代「正事」。

  但是等了好一會兒,祖父大人什麼話都沒有說,整間書房安安靜靜,只有屋外庭園的水池裡,傳來固定的竹筒敲擊聲。

  菊池鳳先也不急,沏完茶,將裝著茶的杯子旋轉了下,然後才端起來,聞香、輕嘗。嗯,最近進的茶葉質量不錯。

  「鳳先。」終於,祖父大人開口了。

  「是。」放下茶杯,他恭敬地應。

  「這樣的信件,見過嗎?」菊池廣成遞出一封信。

  菊池鳳先接過後,注意到純白的信封上綁著一隻奇怪的小鈴鐺,然後是計算機印刷的地址,以及只寫了姓氏「夏川」的收件人字樣。

  夏川?心中雖有疑惑,但菊池鳳先仍不動聲色地繼續往下看。

  打開來後,同樣純白的信紙上,也只有計算機印刷的字樣,特殊的是,它用了英、日、德三種語文書寫。

  鈴聲響起。

  天使的腳步近了。

  傾聽世人的聲音,為世人祈福除惡,當紅色的閃光亮起,便是回歸。

  這樣沒有指明任何一個人、沒有署名,完全看不出重點的內容,菊池鳳先卻心裡有數。

  「沒見過,不過聽說過。」將信紙裝回信封內,菊池鳳先回答道。

  「你聽說過什麼?」

  「這樣的信件,乍看之下很像某種神秘的宗教倡導,不過……寄信的人,應該不會只寄這一封。」

  「的確還有第二封。」菊池廣成再拿出第二封。

  同樣的白色信封、信紙,同樣的形式,只是內容更短──

  夜,是萬惡的淵藪。

  這樣,意思就相當明顯了。

  「祖父大人,這兩封信似乎不是給您的。」再度將信紙放回,菊池鳳先抬起頭說。

  「當然不是,但是,跟給我的意義是一樣的。」

  夏川家的現任當權者──夏川震,與菊池廣成有著媲美手足的深厚交情,夏川家有事,菊池廣成當然不會坐視不理。

  「噢。」菊池鳳先應了一聲,將信件放回桌上,然後繼續喝茶。

  「『嗅』?這就是你的回答?」菊池廣成豎眉問道。

  「有祖父大人在,相信祖父大人自有方法因應,不需要鳳先多作主張。」

  他微笑而恭敬地回道,非常有為人晚輩應有的禮儀。

  「你的意思是,我還不能退休,這麼一把年紀了還得自己去拚命?」不可愛!真是有夠不可愛的孫子,就不能自動點兒,幫自己的祖父分憂解勞嗎?

  「祖父大人,您有事只管吩咐一聲,鳳先一定會盡力,只要是菊池家的事,鳳先責無旁貸。」

  「你的意思是,不是菊池自家的事,是爺爺我的事,你就不理?」迂迴對這孫子沒用,所以菊池廣成挑明了說。

  「爺爺的事,就是菊池家的大事,鳳先當然不會不理,可是也不敢自作主張。」對於自己的輩分和排行,菊池鳳先可是時刻謹記在心的。

  先不說上面遺有叔公、姑婆、伯叔……等等長輩,就是同一輩,也還有兄長、堂兄長數名,哪裡輪得到他?

  「這件事非你不可。」

  其它人──除去年紀太小不適合的,不是沒空,就是忙於公事,而且有自己的對象,算來算去,只有他最閒,最適合管閒事。

  而且,老友也非常中意他顯而不揚的才智與能力。這讓菊池廣成不由得得意了一下下,自家的孫子真的很爭氣!

  「祖父大人,您這麼說,鳳先好惶恐。」他一點都不想成為太有能力的人。

  「不要跟我打太極拳。」菊池廣成橫了自家孫子一眼。自家孫子有多少本事,難道他會不知道嗎?「先說說,這封信代表什麼?」

  「這封信,乍看之下很像某種宗教倡導,讓人根本不明白對方指的是什麼,但是接著的第二封,就會點明目的了。最後第三封信,就是宣告行動開始。就我所知,目前國際上知名的犯罪組織裡,就有一個是以這種方式來作為他們的行動宣告,這個組織的名稱叫做『格達』。」

  解釋完畢,菊池鳳先微笑地望著祖父,「以這兩封信的內容來看,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錢。付了錢,自然沒事。」

  依格達歷來的慣例,一條人命,就是一千萬美金。只要付了錢,保證人畜均安。不過,沒想到格達組織已經將生意拓展到日本來啦,而且這麼明目張膽。這件事本身很有趣,但是祖父大人附帶打的主意……就似乎不怎麼有趣了。

  聞言,菊池廣成搖搖頭。

  「就算再富有的人,也禁不起別人勒索,而且誰也不能保證不會有下一次。」菊池廣成頓了下,又說:「鳳先,夏川家的事我們不能不管,交給你處理,可以嗎?」

  「祖父大人,如果惹上格達,他們的目標變成菊池家呢?」要管閒事,就要有被波及的覺悟。

  「接管家族事業、訂婚、保護夏川家,你可以選一個。」

  「祖父大人,家族事業不應該是由我繼承;要訂婚的話,我好像還有兩年的時間;至於保護夏川家……爺爺,您太看得起鳳先了,鳳先沒有那麼大的本事,可以對抗一個國際恐怖組織。」

  首先,他不是排行前三名的繼承順位者,長幼有序啊。

  再者,菊池家族中的男性,除了特殊原因,皆是因為過三十仍未有婚約對象,才會開始被「關心」。他的時間還沒到,爺爺的關心實在來得太早了。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玩美Club』這幾個字。」

  「既然叫『玩美』,當然只是玩玩而已,哪能當真?」菊池鳳先四兩撥千斤地回道。

  「是嗎?那前幾年中非某國家政變,叛黨卻被幾個來自外國的年輕人給剿滅掉,這你怎麼說?」別以為他老人家在日本足不出國,就什麼事都不知道。

  「讚美他們。」果然夠本事。

  「菊池鳳先,不要裝傻,那幾個人其中一個就是你。」菊池老爺爺被孫子的態度氣得差點吹鬍子。

  「是嗎?」菊池鳳先滿臉沉思狀。「那代表事情一定是過去很久了,久到我都不太記得了,可見得鳳先現在多麼安分。再說,難道祖父大人希望看到鳳先拿自己的命,去跟那些恐怖分子玩嗎?」

  把孫子推入火坑?沒有這麼狠的爺爺吧!

  「別再跟我打哈哈。」實在拿這個精明的孫子沒轍,菊池廣成只問一句話:「你幫或不幫?」

  「祖父大人有令,就算再困難、再危險,鳳先也絕對不敢跟祖父大人說聲『不』字,只是,我可以承諾祖父,盡全力保護夏川家不被格達組織所傷害,那麼祖父大人可不可以也答應鳳先一個小小的要求?」

  「什麼要求?」這小子還真懂得抓準時機討價還價。

  「讓我自己決定我的伴侶人選。」

  「不行。」菊池廣成一口否決。

  沒辦法,這個孫子太聰明也太狡猾,誰知道他會選出個什麼樣的女人來當菊池家的媳婦?不可不防。

  「那麼,請不要常常問我要不要接管家族的企業。」這個不行,就換一個。

  「你一定得進家族企業幫忙。」哪有白白放過好人才的道理?更何況是自己的孫子,更沒有道理放過。

  「那麼,祖父大人,請原諒我沒有辦法幫夏川家。」實在是太令人遺憾的結果。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不答應他的要求就不幫忙嗎?這是為人孫子該有的樣子嗎?

  「祖父大人,要插手格達的生意,光靠我一個人絕對不夠,必須要找人幫忙,而沒有報酬,我很難對別人開口。」菊池鳳先非常誠懇地說。

  「你要求的事,都是跟你自己本身的權益有關,與支付報酬是兩回事。」菊池廣成承認自己年紀大了,是老人家,但是腦袋可不糊塗。

  「祖父大人,我提的,當然是我想要的報酬,至於需要的援助,那得等談妥之後,才知道該支付的報酬是什麼。」

  「你的意思是,連我要你幫忙,都得付錢!?」真真是太不肖了!

  「沒有,鳳先不敢。」所以他沒有提錢,而是「小小的要求」,這可是有差別的啊。

  「鳳先,肯不肯保護夏川家,一句話?」菊池廣成抬出為人祖父的威嚴,堅決不跟孫子談條件。

  「請原諒鳳先無能為力。」菊池鳳先低頭慎重謝絕。

  「你──」真是不肖孫子、不肖孫子!

  「如果祖父大人沒有其它的事吩咐,請恕鳳先告退。」

  「想去哪裡?」事情還沒談妥!

  「我剛回國,還來不及見過父親大人與母親大人,既然祖父大人沒有其它事情吩咐,那麼鳳先想到父親那裡問安。」再不去請安,可能待會兒他又要被訓誡成「不孝子」了。

  「先回來,坐下。」菊池廣成威嚴地說。

  如果說要討價還價,這兩個祖孫的功力一定很有得拚,談上一個月大概也定不了結論。但是,夏川家的事不能等。預告信的威脅迫在眉睫,為了老友,菊池廣成這次只能認輸。

  「是。」鳳先坐回原位,恭敬地喚一聲,知道祖父大人已經有結論了。

  「有把握保住夏川家的人嗎?」

  「不能說百分之百,不過我會盡力。」對手可是國際知名的恐怖組織,沒有人敢保證可以贏。

  插手這件事,也得冒上生命危險,這種情況下,不替自己要求一點甜頭,實在太對不起自己了。

  「那麼,你可以不必進家族企業,但是公司若有需要,你還是得幫忙。」菊池廣成會成為一個成功的商人絕對不是偶然,可以答應孫子的要求,可也沒忘記附加但書。

  「是,謝謝爺爺。」順利得到承諾,菊池鳳先乖乖道謝。

  不必進家族企業,應該是爺爺最大的讓步了吧。

  有這個承諾,至少是達成了他的目的──自由。以後父親大人和眾長輩們,就不能要他回歸家族企業體,守在日本了。

  「明天我會帶你親自去夏川家一趟,現在就先去你父親那裡吧。」跟孫子較量一場,再鬥智一場,也是很累人的,偶爾還是要承認自己年紀大了。

  「祖父大人,我認為目前,不要太頻繁與夏川家有正面接觸比較好。」

  「為什麼?」

  「格達在鎖定目標前,一定會先將目標家族調查仔細,可以說,現在夏川家族成員的一舉一動,都瞞不過他們。明天之前,我會盡量先收集資料,再來規畫下一步。」在看完預告信的同時,菊池鳳先心裡也有了初步計劃。

  在第三封預告信到來之前,夏川家的人暫時不會有危險。正確來說,是被指明的那個人不會有危險,所以暫時不輕舉妄動是最好的。

  「就依你的方式做。」菊池廣成笑看了孫子一眼,衡量現在要收回承諾還來不來得及。「鳳先,你很瞭解這個組織?」

  「之前我有稍微調查過,所以剛好知道一些。」閒來無事時,搜集全世界的奇怪資料,是他個人小小的興趣。

  菊池廣成微微一愣。這麼說來,這個不肖孫子根本是有備而來,篤定他非答應不可?

  想到這裡,菊池廣成實在覺得好氣又好笑,頓覺自己被孫子擺了一道。

  嘖,難道他真的老了嗎?居然玩輸孫子……幸好,之前跟老友遺計劃了另一件事,應該可以稍稍替自己扳回一點為人祖父的顏面。

  他孫子要菊池家暫時別和夏川家有正面接觸,是不太可能的,因為──早在他回來之前,就已經牽扯不清了!

  當他知道後,會怎麼應對這樣的情形呢?

  呵呵呵呵,真是讓他老人家非常期待。

  ☆☆☆

  同一時間,夏川家──

  夏川夜一下課,就由自家司機及保鑣接回家,而一人家門,她第一個要找的對象,就是自家爺爺。

  「爺爺。」沒有敲門,夏川夜是直接推開和室的門闖進去的。

  「小夜,回來啦!」看見自家可愛的孫女,夏川震可是很開心的,不過──「什麼事這麼急,連門都不敲?」

  雖然疼愛她,可也不能縱容她沒規矩。再怎麼說,她可是夏川家的千金小姐。

  「對不起,不過爺爺如果可以給我一個好理由,那麼小夜也會很有規矩。」雖然行為匆忙失禮,但她開口的語氣卻是很冷靜的,「夏川家和菊池家即將聯姻的傳聞是怎麼回事?」

  「哦,這件事啊。」夏川震呵呵一笑,喝著茶的神情很是悠哉。「這是事實,我和妳菊池爺爺已經商量好了,我們兩個人都很贊成。」

  「噢──」長長的一聲響應,代表完全明白,而且還笑了出來。「所以,原來要聯姻的主角──是兩位爺爺呀。」

  「什麼!」咳!什麼跟什麼?夏川震整個被茶水嗆到。

  「難道不是嗎?」夏川夜微偏著頭,表情帶著十足的疑惑,眼神卻是含著隱隱的怒火。

  「當然不是!」

  「可是,爺爺剛剛說你和菊池爺爺都很贊成啊!所以,主角當然是你們。」

  「小夜,妳是故意氣爺爺的嗎?」夏川震刻意板著臉。「我們兩個老人家會擔心的事,當然只有你們這些小輩,爺爺最關心的人就是妳,沒有看見妳幸福,爺爺就算要走也會走得不安心。」

  「爺爺,你不會那麼早走,請不要說這種話。」夏川夜皺了下眉頭,然後轉回正題:「就算是要我幸福,也太早了。」

  她大學都還沒有畢業,爺爺就急著幫她找婆家,而且就算畢業了,誰要那麼早結婚啊!

  「爺爺不會急著把妳嫁出去,我也捨不得。」這是真話。「不過名分先訂下來,這樣爺爺比較放心。」

  「爺爺,你還沒有問我同不同意。」她才是當事人吧。

  「妳信不過爺爺挑人的眼光?」夏川震反問。

  「的確是信不過。」她點點頭說。

  根據爺爺以往的挑人標準,如果挑十個人選,就有十個被她評判出局,事實證明,爺爺沒有眼光可言。

  「噗!」夏川震又差點嗆到。「妳倒說說看,菊池鳳先這孩子哪裡不好?」

  這可不是他自誇,這個對象可是他精心挑選、細心比較過,外加有老友的金字招牌保證,人品、才智、外表、家世,樣樣無可挑剔。

  小夜要依靠一輩子的伴侶,絕對不能是泛泛之輩,否則也配不起她。

  「爺爺,這個和他優不優秀無關,而是我的意願。」

  可以想見,再談下去也不會有什麼結果,爺爺一定會堅持己見,所以夏川夜省略一大堆爭辯,直接表明她的意願:

  「爺爺,請你和菊池爺爺別再玩這種許婚配對的遊戲。如果真的太閒,可以相約一起去爬富士山。至於聯姻這件事,請在出發去爬山之前好好澄清,否則,我會直接找菊池家的人說清楚,到時候爺爺請不要怪小夜沒規矩、不尊重你,又對菊池家失禮。」

  說完,夏川夜欠了個身,轉身就離開。

  雖然意思有表達清楚,但是爺爺會聽嗎?

  才怪。

  夏川夜很清楚,爺爺和菊池爺爺一定不會乖乖「消毒」,比較有可能的情況,是他們聯合起來,將這則傳聞更加發揚光大。

  仔細算一算,這是自從她成年之後,爺爺替她找的第七……不,是第九個對象,而對外傳出這種傳聞的,則是第三次。只不過,前八個對象都是不了了之。

  但這次不同。因為菊池爺爺和爺爺是好朋友,爺爺不會拿好友的孫子來開玩笑。

  只是她沒想到,對象竟然剛好是「他」。

  一個很精明、看起來很無害,某些時候很溫柔、某些時候又冷靜得像很無情,她以為兩人大概不會再有交集的男人──

  菊池鳳先。

第二章

  夏川夜十八歲那年,順利通過大學入學考試,加上適逢夏川震六十歲生日,所以夏川家特地舉辦宴會,邀請親朋好友一同慶祝。

  身為夏川震的好友,菊池廣成當然也親自到場祝賀,順便帶兩個很少在社交場合出現的孫子來露露臉。

  「身為菊池家的一員、家族裡未來的核心人物,當然要習慣這種場合。」這是菊池廣成的說法。

  其實在菊池家,根本用不著什麼理由,祖父大人有命,身為孫子的人,再怎麼樣都不可以違背。所以,即使知道祖父大人根本是想玩,想看看孫子被人包圍的情況,身為孫子的兩人還是得去。

  而有菊池一族到的地方,絕無冷場。

  祖孫三人一進夏川家,就成了大家爭相討論與結識的重要目標。而一直等到主人把宴會主題說完了、招呼來客也告一段落,菊池廣成才領著兩個孫子走到老友面前。

  「廣成。」看到老友,夏川霞非常高興。「謝謝你來。」

  「你過生日,我怎麼能不來?」他們兩個,可是相交了幾乎一輩子的朋友,無論環境怎麼變遷,友情都是不變的。

  「謝謝。」夏川震笑開來,望著老友身邊的兩個男人,「他們是……」

  「我那兩個最會亂跑、常常鬧失蹤的孫子,鳳先和隆一。」這種介紹詞,實在不怎麼像一個爺爺該說的話。

  不過,兩人倒是很習慣了。

  兩人立刻對夏川震致以長輩禮儀,然後乖乖地、不多話地站在自家祖父大人後方,不打擾祖父大人的興致。

  「原來就是他們啊!」夏川震相當驚訝。

  菊池家的孩子幾乎是個個出色,雖然不見得個個都擁有過人的天分,但是全都孝順、忠誠,無論長輩說什麼,身為子孫輩的人,都會乖乖照辦。

  「是啊。」個跑出國留學,放假了也是玩到不知道該回來看看爺爺;一個是跑到沙漠裡玩得樂不思蜀,根本不想回來。」

  「祖父大人,我們有定時回來。」必要的時候,還是要為自己澄清一下,所以兩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接著,表情很少變化的隆一,補充祖父大人的說詞:「祖父大人,您忘了說:拉斯韋加斯雖然是沙漠,但卻有沙漠中的珍珠之稱,現在更是世界知名的觀光休閒聖地。」一個攢錢的好地方。

  「差不多啦!」菊池爺爺揮揮手,反正就是沙漠。

  差很多好不好!心裡這樣想,不過隆一很識相地沒再多說。隨便頂嘴。可也會被爺爺冠上不孝的罪名,要謹慎。

  夏川震在一旁聽得直笑。

  「我記得……鳳先是在美國留學吧?」

  「是的,夏川爺爺。」菊池鳳先微笑有禮地回答。

  「去美國留學是很好,但是讀那麼慢是什麼意思?依你的成績,企管學位早就拿到了,還一直賴在學校裡不畢業,根本是貪玩,不想回來。」說到這個,菊池爺爺就有怨言。

  他們的孫子們是個個出色,但卻不是個個都很聽話,身邊這兩個就是其中之二,中學畢業後就跑得不見人影,一年難得見上一次,讓他少了兩個孫子可以玩,很哀怨。

  「祖父大人,我的修業年限還不足,校方不給我證書,我只好繼續讀書了。」菊池鳳先很無辜地說。

  「沒有那張證書也無所謂,根本不會影響你。」以鳳先的能力,根本不需要證書,光看他替公司寫過的幾件企畫案、在股匯市進出的收益與投資眼光,就已經很嚇人了。

  「可是如果不拿到證書,就枉費了我去留學這幾年的時間,依投資報酬率跟成本控制法來評估,沒有拿到證書的結果,怎麼看都是血本無歸。所以為了維持祖父大人的名聲,我一定會拿到證書。」

  「你拿不拿得到證書,跟我的名聲有什麼關係?」菊池廣成瞄了孫子一眼。

  「拿到了證書,才不會有人跟爺爺告狀,說您有一個非常不長進的孫子,居然去美國留學了好幾年,連一張畢業證書都拿不到。」菊池鳳先很認真地說。

  因為他唸書,不是跳級就是提早學完了轉系,所以念了那麼多年,連一張畢業證書都沒有。倒是跟商學系相關、所有能考的證照,全被他考光光了。

  「你就是特別多理由。」還都是讓人無法反駁的那種。

  「祖父大人,這是實情,也是實話實說,在您面前,我不敢找理由的。」菊池鳳先乖巧地回應。

  「你要是真的不敢就好了。」菊池廣成好氣又好笑。

  「啊哈哈哈。」夏川震在一旁聽得大笑出來。「廣成,就算很會亂跑,你這兩個孫子還是很出色啊。」

  一個雖然寡言木訥,但是卻有沉穩的眼神與氣質,可以看得出這個人其實精明強悍。

  一個有著俊美親切、文質彬彬的氣質,看起來毫無威脅性,但是從短短的談話中,夏川震可以肯定,菊池鳳先的殺傷力絕對也不小,這種談笑用兵型的人,最令人忌憚。

  老友真是幸福啊,隨意帶出門的這兩個孫子都如此出色,相形之下,夏川家的子孫……

  「兒孫自有兒孫福。」菊池廣成伸手拍了下老友的肩。

  夏川家人丁稀少,對於自己一手開創出的事業,沒有適當的人可以繼承,一直是夏川震的遺憾。

  唯一的孫女雖然聰明,但畢竟還太過年輕,又是女孩子,要繼承一個事業體,力量實在太過單薄。

  「我是不得不擔心哪!」夏川震半歎息地道。

  「生日就該高高興興,那種事不用太過煩惱。走,我們去品嚐我帶來的酒,今天晚上,看看誰會先醉。」菊池廣成豪氣地說道。

  「祖父大人,出門之前,祖母大人有特別要我轉達您一句話。」菊池隆一很盡責地出聲。

  「什麼話?」

  「請節制飲酒。」五個字,如實轉達。

  「呃──」長久以來的夫妻默契,就算只有五個字,菊池廣成也很清楚妻子的意思。

  妻子很少對他要求什麼,不過一旦開口,他通常就是全盤答應、絕無其它意見。沒辦法,妻子是他很疼愛的人哪。

  「啊哈哈哈。」夏川震再度笑出聲。「嫂子真是瞭解你。」

  「一點點沒關係,我們走。」菊池廣成揮揮手。「你們兩個自己好好玩,只要記得──別被拐跑了。」

  可以想見自家孫子留下來,一定會被入圍住的,他們兩個就好好體驗一下被人群包圍的滋味吧。哈哈哈哈!

  祖父大人開心的笑聲傳來,菊池隆一和菊池鳳先對看一眼。

  「祖父大人的興趣真是──」隆一搖搖頭。

  惡趣味。

  「陪老人家玩耍,成全老人家的玩心,也是我們身為孫子的義務。」菊池鳳先不在意地笑了笑。

  「那麼現在呢?」菊池隆一發現不少人都在蠢蠢欲動,準備過來攀談了,他一點都不想被困在這裡。

  「祖父大人打算離開時再集合,如何?」菊池鳳先提議道。

  話不必說得太明白,隆一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們兩個站在一起太顯目了。

  「好主意。」

  很有默契地,兩人當下一人一邊,各自散開。

  ☆☆☆

  雖然是今晚的主角之一,不過夏川夜一點都不想把所有的時間都用在應酬上,所以趁著爺爺走向前迎接老友的同時,她也悄悄從宴會場上退開。

  望著熱鬧的宴會大廳,看見爺爺開心地與菊池爺爺一起喝酒,她想爺爺這個生日,應該算是過得很快樂。

  那麼,她也該進行她的計劃了。

  悄悄回到臥房,換下一身華麗的和服,再換上輕便的T恤與牛仔褲、罩上一件保暖的外套加圍巾,拎著簡單的小行李,她悄然走出房門。

  接下來,怎麼神不知、鬼不覺地從這棟宅院裡離開,又是一個難題了。但是還難不倒她。

  夏川家雖然大、戒備森嚴,但畢竟是她從小長大的家,趁著今天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主屋,只要能避開來往的賓客與僕人,就成功了。

  走了幾步,察覺前方有僕人來,她立刻停步,閃進走廊暗處。

  等僕人走過去後,她便閃身而出,立刻要再往前──

  「啊!」

  「小心。」在她差點因為撞擊而跌倒的時候,一人及時伸手扶住她。

  她反射性推開他的手,後退兩步。

  「沒事吧?」她的反應很快嘛,似乎不習慣和人太過接近。扶住她的男子暗暗想道。

  她抬起頭,眼神露出一絲訝異。是他。

  「沒事,對不起,還有,謝謝。」她沒事,對不起撞到他,還有謝謝他伸手扶住她。

  「妳是……」

  她搖頭,微微一笑。

  「請當作沒看見我,謝謝。」

  才打算繼續走,結果前方又來了僕人。糟糕!

  剛剛的位置已經不能躲了,而這個人這麼大一塊,站在這裡又那麼顯目……

  啊,對了。她向前一步,拉住他的衣服埋進他胸口,先藏住自己的臉,再側過身藏去自己大部分的身形。

  「請就這樣別動,一下子就好。」她低聲要求著。

  他挑了下眉,雙手環抱住她,配合她的動作,順便也將自己的臉藏在沒被光線照射到的柱子後方。

  那個快步走來的僕人訝異地望了他一眼,不過在看見他的穿著,猜想他應是賓客之一後,就又快速走過。

  「呼。」輕吁口氣,她想挪開兩人的距離,不過他沒放開手。

  「妳的樣子,很像要逃家。」他輕笑地說。

  她是今晚的主角之一,在宴會還在進行的此刻,卻在這裡出現,身上又是如此輕便不適合宴會的打扮,再加上方纔那躲著自家僕人的舉動,除了這種可能性,沒有別的了。

  她不選偏僻的走道,反而選了最常有人使用、僕人專用的走道,是因為這個走道最沒有監視器吧?

  不過,都十八歲了才要逃家,不會是最普遍又最叛逆的那種理由:要跟某個男人私奔吧?

  「是啊。」她點頭。

  「為什麼?」

  「自由。」

  「嗯?」

  「你能夠帶我避開任何人,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這裡嗎?」跳過他的疑問,她反問道。

  「可以。」簡單到不必思考就可以點頭的事。「妳要我幫妳嗎?」

  「雖然我自己也可以離開,但是很費事,如果請你幫忙就容易多了。你要怎麼樣才肯答應?」

  世上沒有不勞而獲的事,她也沒有厚臉皮到隨便向第一次見面的人索取好處,所以,條件交換。

  「我好像不太應該答應幫妳。」他家的祖父大人和她家的爺爺是好明友,如果他幫祖父大人好友的孫女逃家,被祖父大人知道了,肯定會被叨念到體無完膚,說不定還會被冠以誘拐之名……

  「你不像是會怕事的男人。」

  氣質溫文,不代表就沒有攻擊性。他的眼神,即使隔著一層鏡片,還是會透出精明與無畏的神采。這種人,是一旦發動攻擊,就會一舉殲滅敵人的那種,很可怕的。

  「不會怕事,不代表喜歡惹上麻煩。」他微笑更正。

  「那還是怕。」

  「如果妳說是,那就算是吧。」激將法對他沒有用,她要怎麼說服他幫忙?

  「那麼,如果你不幫忙,也請不要阻止或破壞我的逃家行動,可以嗎?」

  「為了『自由』什麼意思?」他好奇追間。

  那兩個字,讓他很感興趣。

  「菊池先生,交淺言深了喔。」她示意他放開自己。

  「回答我這個問題,我就幫妳。」他不放人。

  「你的意思該不是,如果我不回答,你就不放開我,要和我一直站在這裡吧?」這男人,溫文無害的外表果然是騙人的。

  「這個主意不錯。」他微笑。

  「利用身高和力氣來對付一個女人,不是一個男人該有的作為。」她瞄了他一眼。

  「某些時候,目的有達成比較重要。」他個人不怎麼喜好當個時時古板、腦袋像堆了水泥一樣、不懂變通的笨君子。

  「果然不能小看你。」她忽然一笑,隨之出手攻擊。

  「哎呀,」菊池鳳仙及時屈手擋下,下一擊又隨即朝他的臉攻來,他側首再度擋下,笑笑地說:「妳確定在這裡打起來,不會破壞妳的逃家計劃?」

  聞言,夏川夜立即停手。

  「怎麼樣?要不要交換條件?」

  她皺眉瞪著他。這男人……笑得這麼爽朗是怎樣?就篤定她非得滿足他的好奇心不可嗎?

  「考慮的時間不要太長哦,妳是今晚的主角,不見太久一定會引起別人的注意,如果他們開始找人……」

  「好吧,那是因為──」她才開口,唇瓣就被兩根手指點住。

  「離開這裡再說。」察覺到又有人來,他牽起她的手跳下走廊,開始幫助她進行逃家計劃。

  一路上,夏川夜都驚訝不已。

  他居然比她這個住在家裡的人,還要瞭解家裡裝設的保全系統,且一點都不避諱從監視器前面經過,不過,每個經過的監視器,都被他用黑布或者影子擋住了,沒有光線,就照不出任何實體影像。

  兩人很順利地直接到達停車場後,他將她塞進車子裡。

  「妳先離開,我晚一點再去找妳。」

  「這樣可以嗎?」她就坐在車子後座,大剌剌地從正門離開?

  「放心,我答應的事,絕對不會做不到。」他轉向吩咐了司機幾句話,司機立刻點點頭,坐進駕駛座。「待會兒見。」

  「你──」還來不及發問,車子就發動開走了,車窗也被司機關上了。

  她轉過頭,看見他還站在原地對她揮手,笑得很礙眼。

  這男人……真是自信到讓人很火大。

  ☆☆☆

  有著菊池家的招牌司機和專用車,車子進出夏川家並沒有受到什麼特別險查,於是她就這樣坐在車子裡,被恭送著離開。

  司機直接將她載到一家普通的商務飯店,然後下車,在櫃檯報上少爺的名字後,取得房間鑰匙,再交給她。

  「少爺說,請您先上樓休息。」

  「如果我拒絕呢?」

  「少爺說:您不想這麼快就被逮回去吧?」司機盡責地完整轉達,不僅字句完整,連口氣都模仿得一樣。

  那個傢伙……

  她拿過鑰匙,雖然對那個男人很火大,但對於送她來的司機,還是微笑回禮:「謝謝。」

  「小姐不用客氣。如果沒有其它事的話,我先回夏川家。」

  「好。」她點頭。

  「小姐請小心。」司機行了個禮,就轉身先離開,回夏川家待命。

  「嗯。」司機一走,她看了一眼鑰匙的房號,便進了電梯。

  偷偷摸摸的逃家計劃,卻變成大大方方地離開,而且完全沒被發現。雖然他很讓人火大,但是夏川夜不得不承認,他真的很聰明,也很大膽。

  普通人就算想幫人逃家,也不會採用這種方法吧?可是他就是做了,並且讓她連拒絕的機會都沒有。

  這男人在打什麼主意?

  世上沒有白吃的午餐,當然也就沒有那種會白白付出、不求回報的好事,尤其這個人還是出自有名之經商家族,本身的精明更是早早就出了名,有可能只為了想問一個原因,就出手幫她嗎?

  不過,儘管懷疑,但好像也沒什麼好怕的。

  將行李放在一旁後,順便拿下圍巾、脫下外套,夏川夜走到一整片窗戶前,拉開窗簾,望著窗外視野稍嫌狹窄的夜景,緊繃的心情開始慢慢放鬆。

  她用飯店提供的飲料包,泡了一杯速溶咖啡,雖然味道不怎麼地道,不過在這種情況下,卻很適合。

  現在開始,她不再是被人服侍得好好的小姐,而是一個流浪的小孩,食宿簡單是一定的,要習慣。

  至於那個男人嘛……

  仔細一想,他外在條件不錯,腦袋也比那種滿腦子只想泡妞,或只會讀書的書獃子好多了,說不定……是一個很好玩的對象!

  嗯,怎麼拐他比較好呢……

  ☆☆☆

  凌晨兩點,實在不是拜訪小姐的好時間,但是──他家那個祖父大人體力實在太好,六十有餘了遺可以跟人家拚酒拚到半夜。

  結果,宴會上凡是祖父級的人物大多喝掛了,而他家的祖父大人卻只是臉紅了些,神志還是清明得很,差點把人家的慶生宴會變成拚酒大會戰。

  他跟隆一兩個人看得傻眼之餘,也只能歎氣。

  誰叫他們是為人孫子的人呢!

  幸好出門前,祖母大人有規定宵禁時間,否則祖父大人一定會繼續喝,一個晚上的時間就被他那樣玩完了。感謝祖母大人的英明!

  而送祖父大人返家後,他這才有時間到這裡來。

  她會乖乖待著嗎?

  憑著跟飯店老闆的特別交情,他很順利向櫃檯要到備份鑰匙,然後搭著電梯上樓,輕聲開了門。

  床上,空的。旁邊角落,有個熟悉的小行李包──在窗台邊的桌椅上趴睡著的,就是她了。

  桌上還有半杯沒喝完的咖啡,而她趴在窗台上,顯然是看窗外的夜景看到睡著的。

  該叫醒她嗎?她睡得那麼熟,叫醒她、破壞人家的好眠,好像很沒良心又很壞心。而且,她一定會抗議,所以他只是拿來床上的暖被,蓋在她身上。

  「嗯?」她警覺地立刻醒來,雙眸倏然張開。

  「吵醒妳了,直一是抱歉。」他微笑地道。

  她眨了下眼,神志清醒了下後,直覺看向牆上的鍾:兩點十一分。

  「這種時間,你來做什麼?」

  「既然安排妳住在這裡,我當然有義務要來照看一下,確定妳是不是住得安適。」他解釋道,理所當然地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來。

  「那應該不包括你在這種時候,未經允許,就闖進我睡覺的地方吧?」睨了他一眼,她拉好身上的薄被。

  就算屋裡有暖氣,但是這樣睡著還是覺得有點冷,被子來的正是時候。

  「失禮。」他道歉。

  「這種道歉方式,我不接受。」交迭起雙腿,她端起冷了的咖啡喝了一口,苦澀的滋味讓她皺了下眉頭,於是又把杯子放下來。

  「那麼,哪一種道歉方式,妳會接受?」吵醒她,她果然抗議了。

  「很簡單,在我離家出走的這段時間,你,當我的男人。」抬起臉,她朝著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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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9-27 16:05:09

第三章

  當她的男人?

  即使很驚訝,但他也只是淡淡地挑了下眉,沒有任何誇張的驚嚇反應。

  「這句話是開玩笑,還是認真的?」

  「認真的。」她的表情也很認真。

  「原因呢?」

  「我想在別人還沒有替我決定前,自己先作決定。」

  「跟妳說的『自由』有關嗎?」他稍稍思考了下後,才問道。

  夏川夜訝異地望了他一眼,笑了。

  「你果然很聰明耶。」跟聰明的男人打交道是很有趣,但是,也很危險。

  「那麼,到底是怎麼回事?」

  「先回答我,你答不答應?」

  「我什麼都還不瞭解,妳就急著問我答案,我怎麼回答得出來?」

  「這又不是做買賣,瞭解得太多才不好。」距離,也是一種美感哪!

  「那麼,妳由哪一點作標準,選上我?」她的理論還真多。

  「很簡單,因為你不會纏著我,要我負責。」她燦爛地一笑。

  如果人的臉可以出現一種表情,那麼他現在臉上的表情一定是:囧。

  「為什麼這麼認為?」就算定力過人,他也是在五秒鐘之後,才能平穩地開口。

  「也許有一天你會結婚,但那絕對不是現在;論家世,我也許比不上你,但也不差。我怕有人因此纏上我,你也怕。不過你放心,我不會纏著你,成為戀人是期間限定,只有一個月。」

  雖然沒見過他,但是關於他的傳聞,她聽的可不少。菊池爺爺是個很好的解說對象。他定定望著她。

  祖父大人與夏川爺爺是好友,他雖然出外留學很多年,對夏川家的事,卻也略有耳聞。

  夏川爺爺只有一個女兒,而女兒與女婿早亡,只留下一個孫女給他。夏川夜,就是夏川家的繼承人。

  身為龐大產業的唯一繼承人,又身為女性,就注定她未來的婚姻不會由自己決定,從小到大,她出門身邊必有保鑣跟隨,以保護她的安全。

  她聰明乖巧、成績優秀,各種才藝項目幾乎都是一學就會,堪稱文武全才。但無論再優秀,靠她一個人要擔起整個夏川家,畢竟太過辛苦,所以對於未來的伴侶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必須具備幫助她的能力。

  是因為明白政策婚姻的必要性,所以她才做這種要求嗎?

  「一個月,你答應嗎?」迎著他的視線,她一點也不退縮。

  「如果我拒絕呢?」

  「你會拒絕嗎?」她笑著反問。

  「不會。」她很有自信嘛。

  「那麼,我有一個小小的要求。」

  「什麼要求?」她的要求不少啊。

  「一個月之內,不要讓人找到我,你做得到嗎?」她並沒有逃避肩上責任的念頭,只是想要一點短暫的自由時間。

  「可以。」對別人來說或許很難,但對他來說,就算難,他也有辦法讓它變得很簡單。

  不過有一點他很好奇──

  「如果沒遇上我,妳打算怎麼做?」

  「去旅行。」她重新泡了杯咖啡,笑得很開心。看在他很爽快答應當她的男人份上,順便也替他泡一杯。

  「旅行?」

  「在日本境內搭火車旅行。」去那些不是很繁榮、有著純樸的景色、簡單生活方式的地方。

  「錢呢?」無論是信用卡或芯片卡,只要使用,要查出她的行蹤就不難。

  「放心,我帶了不少現金在身上。」她頑皮一笑,「應該夠生活一個月了,不用跟銀行打交道。」

  「聽起來,最重要的事,妳都考慮得很周到。」

  「那當然。」逃家雖然是一種很魯莽的舉動,但可不代表她沒有用大腦好好思考過。

  她是要享受自由的感覺,可不是準備很糗地被逮回家的呀!

  「那麼,未來一個月,我們就得要牽扯不清了。我是菊池鳳先,請多指教。」

  就只有一個大方向、半點細部計劃都沒有就逃家,他實在不知道是該稱讚她勇氣可嘉,還是訓誡她實在太輕率。

  「一個月後,就算你想牽扯不清,我也不理你。我是夏川夜,請多指教。」這是回敬。

  別以為她看不出來,他根本不相信她自己有本事單獨生活一個月。這男人真的很會瞧扁人耶!

  「現在累嗎?」不介意她的反擊,他笑著問道。

  「還好。」

  「那麼,現在出發離開東京,妳覺得怎麼樣?」

  「現在!」會不會太趕了?

  「別忘了,妳現在處於逃家狀態喔,能避開人群活動的時間行動,當然是最好的囉!走吧。」喝完咖啡,他拉著她一同站起來。

  他的話,讓她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她是逃家出走,但不是逃犯好嗎!還避開人群活動的時間咧。

  「不過在離開這裡之前,有一件事要先確認。」他拉她站到他面前,身高的差別,讓他得低頭才能看清楚她的臉。

  「什麼事?」

  「簽契約。」他很慎重地說道。

  「簽契約?」偏過頭不解的表情,將她的疑惑表達得十分完整。

  「這樣。」低身,溫潤的唇瓣輕刷過她的。

  她眨了眨睜大的雙眼,努力保持鎮定。

  「這是──契約?」就算是沒經歷過、就算初吻就這樣被他拿走了、就算心跳有點亂,她還是很認真地保持鎮定。

  這是面子問題,怎麼樣都不能在他面前失態。

  「是。」他點頭。「怕了嗎?」

  「才沒有。」她別開臉,又想到什麼似地轉回來,「你沒誠意。」

  「嗯?」誠意?

  「這種契約未免太草率又不夠正式,現在重來。」她抬起臉,決定要一個真正的吻,不然豈不是太吃虧了。

  她真的很不服輸。菊池鳳先莞爾地想道。

  原本是不想嚇到她,所以才以這樣的輕觸作為開始,拉近兩人的距離,但現在……

  他拿下眼鏡,一手摟著她的腰,空著的一手則以指背碰觸著她的臉頰。

  絲絨般柔細的觸感,讓人幾乎停不下手,他的手由雙頰往上滑至眼角、額際,最後拂過髮絲;陌生的酥癢知覺,讓她眨了下眼,雙眸自然浮現一層薄薄的水光。

  而後,他以中指的指腹輕撫著她嫣紅的唇瓣,沒有鏡片阻隔的雙眸更顯犀利,卻含著某種溫柔、專注的凝視,讓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呼息由平穩轉為輕淺短促……而他只不過是傾低臉,拉近兩人之間的距離而已,什麼都還沒做。

  她忍不住分神地想:說不定,他根本是個調情聖手──

  毫無預警地,他的唇覆蓋了下來,就在她分心的那一刻。

  她直覺屏住了呼息。

  唇瓣與唇瓣的相觸,帶來不可思議的親密感,讓她微微閉上了雙眼。

  他緩緩加重了吻,舌尖的輕舔讓她驚訝地張開閉合的唇瓣,他趁隙入侵至她唇內,和她糾纏著。

  缺氧的呼吸、親密的深吻,在在引發了胸口的鼓噪,讓人喘不過氣,卻也捨不得就這麼放開。

  在這樣的深吻還能控制前,他自制地先放開了她。

  夏川夜本能地先吸了幾口氣,才開始紊亂地喘息著。

  她雙頰嫣紅、揪住他衣服的雙手微微用力,依著他平復呼息。

  「還好嗎?」好一會兒,他才開口問道。

  「沒、沒事。」她深吸口氣,感覺臉頰上的熱氣還沒有消褪,而不太好意思直視他,但是對他還是鎮定一如平常感到不滿。

  他為什麼一點事都沒有?

  「這個表情,是不滿。」唇角微揚,他帶笑地低問:「這樣的吻,還是不滿意嗎?」

  「不是,是你太熟練了。」她搖頭否認。「在國外,你不會常常都在做這種事吧?」

  這絕對是有可能的,畢竟在美國,親吻當吃飯是很正常的,這男人……

  「這是吃醋嗎?」笑意加深,他打趣地問。

  呃──

  「不、不行嗎?」沒什麼好否認的,反正……就算否認,他也不會相信。

  「當然可以,不過……過去的事,我實在沒有什麼好說的,但從現在開始,我只吻妳,這樣可以嗎?」

  「好吧。」她點頭,勉強滿意。

  「那麼,出發吧!」拿起她的隨身行李,等她穿好外套,他帶著她往外走。

  「你要帶我去哪裡?」進了電梯,她才問道。

  偏頭望著她,菊池鳳先笑著回道:「北海道。」

  ☆☆☆

  第一次在火車上過夜、迎接天亮,實在是一件很新鮮的事。

  越往北走,車窗外的視野就愈廣闊,同時感覺愈寒冷。

  像第一次出遊的小孩子,夏川夜就算想睡,也興奮得捨不得閉上眼。

  尤其當清晨的曙光從車窗映射進來時,雖然刺眼,但映在臉上,卻一點熾熱的溫度也沒有,只有一種很溫暖的感覺。

  天色一亮,車窗外只見一畝一畝的稻田與農舍不斷快閃而過,沒有城市的繁華和擁擠,讓人的心胸也跟著開闊起來,她忍不住微笑起來。

  「妳這個樣子,很像第一次參加遠足的小學生。」曲起一肘靠著窗沿,她的視線落在窗外,他的視線則放在她身上。

  「如果你指的是一個人離開家出去玩的話,那此次的經驗,的確是跟第一次參加遠足的情況沒什麼不同。」這男人永遠都只會說一些取笑別人的話。

  「因為夏川爺爺很重視妳,才會那麼保護妳吧。」他莞爾一笑。

  「過度保護,是會讓人喘不過氣的。」她沒朽不以為然。只是,從小到大都是這種生活,是人都會厭倦的。

  「所以妳才離家出走?」

  「是逃家度假。」她糾正。

  「就結果上來說,沒有不同。」

  「心境上差很多。」雖然不想被人找到,但她可沒打算這一個月,都抱著像逃犯一樣的心情躲躲藏藏。

  「對了,為什麼是一個月?」

  「考完試、加上入學前的準備,中間大約有一個月的空間時間,所以就定一個月。」她理所當然地說道。

  雖然還沒拿到畢業證書,但是在畢業典禮之前這段時間,就算她都被記曠課也沒關係,反正不影響她升學。

  還──真是普通到讓人一聽就會跌倒的理由。

  「你的笑容怪怪的。」她瞄過來,覺得他的笑臉怎麼看都覺得很可疑。

  「有嗎?」

  「當然有。」

  「妳想太多了。」他笑意加深,伸出手將她拉到自己身邊。

  「做什麼?」她一時沒防備,不穩地跌入他懷裡。

  「休息一下。」一隻手掌覆住她的眼。

  「不要,我還沒……」

  「不睡一下,等到了目的地之後,妳會沒精神。待會兒就要開始過隧道,黑漆漆的沒有風景可以看,所以不用覺得可惜。」

  「我還想再看一下。」她拍了下他的手,要他放開。

  「那麼,進了隧道就要睡一下。」他放開手。

  「好。」她點頭。「不過,你怎麼突然變這麼雞婆?」他又不是多熱情親切的男人,突然多管閒事很奇怪。

  「我是妳的男人,對吧?」

  「對。」

  「那麼同理,妳是我的女人,對吧?」

  「……對。」

  「所以,我關心我的女人,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嗎?」

  ……是、沒、有。

  「早點習慣吧。」他摟她坐好,靠在自己身上。

  陪她度假一個月,他要的代價可不低哦!

  ☆☆☆

  到達函館的第一天,他帶她去逛了市場,也在服飾店替她臨時買了幾件御寒與替換的衣物。

  晚餐,就順便在路邊的拉麵店解決,而且意外遇到一個很親切的歐吉桑老闆。

  他知道他們是來度假的,還特地介紹一家民宿給他們,雖然不豪華,卻很有居家的氣氛,環境很乾淨,也提供溫泉池,只不過──

  很小。

  整間民宿的佔地範圍,遺不及夏川家在東京都區宅邸的五分之一,一間客房也不到她房間的三分之一,真的很小。

  但是,很自在。

  洗過澡,泡過湯,夏川夜穿著浴衣回到和室,躺進其中一個鋪好的白色暖被裡,舒服得幾乎昏昏欲睡。

  連夜搭火車,又玩了一天,就算她很年輕、體力還很好,也是會累的。轉身拉著棉被,聞到清新的氣味。

  「想睡覺,應該躺好位置吧。」不一會兒,洗完澡、泡過溫泉的菊池鳳先,也穿著浴衣回來了。

  一進房,他就看見她用棉被將自己裹成一團、一臉閒懶地窩著,就像一隻流浪很久的小狐狸,終於找到自己的窩一樣,只顧著窩進自己的窩,才不管什麼優不優雅、好不好看。

  她睜開眼。

  「沒有別的房間了嗎?」

  「這個要問櫃檯才知道。妳還需要另一間房?」他坐在榻榻米上,拿出隨身的筆記型計算機擺在矮几上,開始進行聯機動作。

  「不是我,是你。」她語氣懶洋洋地回道,然後好奇地坐起身,朝他湊近,想看看他在做什麼。

  「妳不想跟我同間房?」他直接猜到她話裡的意思。

  「對。」她點頭。咦,歐洲股匯市行情?

  「嗯……」他點點頭,這個想法很合理。「不過我想。」

  「你想?」她的視線立刻從屏幕上收回,瞪住他的臉。

  「首先,這個房間大小夠我們兩個人住,再租用一間房是浪費;第二,同住一間房,行動上比較方便、相處的時候也會比較多。」別忘了,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只有一個月。「第三──」

  他頓了頓,偏過頭望著她,語氣頭一次這麼溫柔:「妳不想多瞭解我一點嗎?」

  迎向他的視線,夏川夜突然發現,這男人是認真的。

  不管是不是昨天才認識、不管是不是只有一個月、不管現實裡的種種是非,在這一刻,他是認真的。

  「夜,妳真的有考慮清楚嗎?」她訝然的表情,讓他忍不住笑了。

  「什麼?」他突然叫她的名字,讓她心跳亂了下。

  「沒什麼。」他搖頭。「我去請老闆娘準備另一間房。」

  才站起身,他的手腕卻被握住。

  「你呢?你也有考慮清楚嗎?」她沒有抬起頭,只是低聲反問著。

  「有。」雖然是衝動了點兒,不過他菊池鳳先從出生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做過不經大腦思考的事。

  「那麼,就一起待在這裡吧。」

  「夜……」

  她抬起頭,對他綻開笑容。「是我提議的,沒道理你都能承受後果了,我卻不敢了吧?」

  「有的時候,逞強是沒好處的,還有可能讓自己虧損重大。」他重新坐了下來,對她的話搖頭失笑。

  「這種時候,你應該有轉虧為盈的方法吧?」既然要講商業術語,那就來吧!

  雖然夏川夜沒有進入商場,也沒有插手任何一項爺爺的事業,可是自小耳濡目染,就算不是刻意,也自然懂得不少。

  特別是身為考生最重要的這一年,她也分了心去留意財經消息,將自己一半的積蓄從定存轉移到投資上,將近一年的盈虧結算下來,成績還算可以。

  「我的方法,是絕對不讓預定的目標有任何漏失,一定會達成。」以左手移動鼠標位置,他側過身,低望著她。

  「即使為了達成目標,得不斷投入成本?」這樣的結果,到最後不一定會有盈餘吧?說不定是虧損更多。

  「到目前為止,我還沒遇過虧損的狀況,等我有機會遇到了,再來考慮該怎麼處理吧。」他不怎麼擔心這種問題。

  意思是:他絕對不會虧損嗎?會不會太有自信了點兒?

  「你是對自己太有信心,還是做事根本沒計劃?」

  「都有。」分神看了眼屏幕,左手迅速下達幾項交易指令,屏幕右下方的角落立刻結算出損益。

  短短不到十秒鐘的時間,他獲利至少十萬美金。

  「都有?」微高的語調,充分顯示出她的疑惑,而那個損益數字,讓就算出身富裕的她,也嚇了一跳。

  要投入多少資金、要看準什麼樣的時機,才能做到這樣的精準?

  接著,他又結清了幾項投資,一邊瀏覽多到讓人眼花撩亂的報表數字。

  她沒完全看明白,他卻看得非常快速,還下指令買進好幾項標的。

  「簡單來說,自信,是來自於對過去經歷的人事物,得到滿意結果的累積。但是生活如果太過順利,就有點失去樂趣了,所以當人生有意外的時候,不妨趁機體驗一下,如果能從中得到刺激,讓自己磨練一下,也是好事。」

  所以,就算他可以擬定出一套完美人生的計劃,他也不打算按照計劃表實行。

  因為,那太、無、趣,完全違背他們幾個男人的生活宗旨。

  她卻望著他,然後突然低叫:「我發現你根本是愛玩。」

  這哪裡像一個精明的男人會說出口的話!

  「我是啊。」他從不否認這一點。

  「所以遇到我,也是順便玩一玩嗎?」她開始有點瞭解,為什麼他會那麼輕易就出手幫她了。

  「是,」他點頭。「不過,我並沒有在開玩笑。」

  雖然是巧合遇到,他也的確因為有趣而插手,但是過程中,他並不是抱著玩玩的心態。

  無論出發點是什麼,他都沒有讓自己後悔的打算。

  「謝謝。」她把頭靠在他的手臂上,低聲說著。

  只是這樣靠著他,就有一種很平靜的感覺。好像是……安心了。

  安心?怎麼會?

  一定是她太累了,才會有這種錯覺。

  「這聲謝,我們互相。」在日本的這段時間,因為有她,可以想見他的生活肯定不會無聊。

  因為她靠著他的左手臂,所以他改用右手操作,等到投資操作暫告一段落,他這才回過頭問道:「對投資有興趣嗎?」

  剛剛他在操作的時候,可以感覺她很注意在看。

  「有。」她點點頭。

  「要我教妳嗎?」他笑著問道。

  「學費是什麼?」她想了一下子,才反問道。

  「從我們見面到現在,妳最常做的事就是跟我『喊價』。」雖然這也算是談判技巧訓練的一種,但跟她談,總覺得很沒成就感。

  他有種預感,面對她,他做的都會是賠本生意。

  「因為,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我相信這句話,也相信不會有白自得到的好處;而且就算能夠白白得到好處,那種感覺也不會真實,得到的人也不會珍惜,不會認為它有多重要。」

  任何事物都有價、都需要去付出才能獲得。沒有先學會付出,就永遠都不會得到真正對自己好的事物。

  「那麼學費是:向妳要求一件事的權利。」既然她這麼說,那麼他就不客氣了。

  「向我要求一件事的權利?」聽起來她不怎麼划得來,誰知道他會提出什麼要求?

  「放心,我不會要求妳做不到的事。」他笑著保證,一臉無害。

  無害?那是騙人的吧!

  這個男人果然精打細算,半點虧都不吃。

第四章

  雖然很懷疑他到底想要求什麼,但是想再多,答案也不會自動出現,所以,以後再說。

  反正人都跟著他來了,現在才來懷疑他也太慢了。

  既來之,則安之。夏川夜並不擔心或害怕會發生什麼事,菊池鳳先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很大的保障。

  而且,非常讓人慚愧的,他這個在國外留學將近十年的人,居然比她還瞭解日本哪裡好玩、哪裡有好吃的。

  他天天帶她在函館及鄰近的風景區逛街、觀光,卻沒有迷路過,交通工具的路線一清二楚,連班次他都知道得清清楚楚,讓他們在移動上便利了許多,也不必花太多時間在等待上。

  「你不是第一次來函館吧?」怎麼那麼熱門熱路啊?

  「是第一次。」他澄清。

  「騙人!」

  「夜,妳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最流行的東西,就叫做『網絡』嗎?」他笑得好欠揍。

  這種交通、道路信息,只要事先上網查就可知道得很清楚,根本不必花太多工夫。

  而且,由於北海道還是下著雪的冬天,所以正好方便他們晚上看投資、早上補眠、下午遊玩。

  「就算你查了,可以全部記住嗎?」他每天都帶她去不同的地方,卻從來沒見他翻過地圖或筆記之類的東西,搭出租車的時候,還可以指揮司機往哪條路走,未免太神奇了。

  「可以。」他點頭。

  「可以?」她懷疑。

  「我看過的數據,只要想記住的,大部分都可以記住。」這種說法,其實算很保守。

  過目不忘?查的嗎?她臉上露出不信的表情。

  「別告訴我,妳打算玩樂一個月,但是什麼數據都不知道,就帶著行李出發了。」

  「在、在日本國內,就算迷路,也不會怎麼樣。」總是找得到人問、找得到路走的。

  光看她的表情,菊池鳳先就瞭解了。敢情她還真的除了「逃家」這個步驟之外,什麼事都沒多想。

  「想笑就笑,不用忍。」她的確沒有他那麼思慮周到,不行嗎?

  也許,她的聰明並不輸入,但是論生活經驗,應變能力,與他這個十幾歲起就一個人在國外混的人相比,就差多了。

  而她,又是一個從小到大都有保鑣隨行的人,雖然行動自由,卻幾乎沒有一個人單獨行動的時候。

  「我不是想笑,是想歎氣。」他非常誠實地說。

  雖然他很想稱讚她的勇氣,但是,這麼沒效率的作法,實在讓他連笑的力氣都沒有,只想歎氣。

  「所以,不要太保護我。」收回遠望海灣的視線,她望著他,「教我怎麼做,但是不要替我做的太多,不然就失去我離家的意義了。」

  她不想當一個被保護得好好的千金小姐,他懂嗎?

  她眼中的堅定,打動了菊池鳳先。

  「好吧,這部分,我免費教授。」

  現在的她在他眼裡,脆弱易折,沒有一點挑戰性可言。

  可是,她不肯就這麼認分,所以想要改變。

  那麼就來試試看,剩下的短短二十三天裡,她能成長到什麼境界。

  調教一朵生長在溫室裡的花,讓它成為在沙漠中也能堅韌生存的玫瑰,實在太令人期待了。

  「那麼,謝謝。」她會好好學習。

  「不客氣。」他微微一笑。因為她的表情難得那麼溫柔,所以他低頭,在她唇上索取一枚淺吻,

  「喂,你──」怎麼突然偷襲?

  「因為妳很可愛。」摟住她肩膀,他笑得很可惡。

  可愛?他那口氣,讓人完全聽不出這是一句讚美。

  算了,看在他的吻感覺還不錯的份上,她大方地決定不要跟他計較,只是開口問了一個她想了很多天的疑惑:

  「你離開家這麼久,他們不會找你嗎?」到這裡這麼多天,她從沒看他和家裡聯絡過。

  「他們早就習慣了。」至少他還陪祖父大人出席了一場宴會,沒有在第一天回到家的同時,就跑得不見蹤影,已經很聽話了。

  「我發現你實在不怎麼孝順。」光明正大失蹤,還一點都不心虛。他家的人真是有肚量,到現在都還沒把他逮回去。

  「我很孝順。」他更正。這點絕對要澄清!

  拿這次回國來說,祖父大人一聲命令,他便暫緩跟好友們去中東的度假計劃,乖乖回日本,還乖乖配合祖父大人的計劃,提供自己當祖父大人的開心果。

  「孝心加孝行,我兩樣都沒有缺。」所以,他很孝順。

  夏川夜真的無言了。

  那算是孝心加孝行嗎?他還真的認為自己很孝順。

  這男人未免太厚臉皮了!

  ☆☆☆

  雖然夏川夜重新認識到,菊池鳳先絕對沒有外表那麼斯文無害加正經,但是有一點卻不得不稱讚他。

  那就是──他很守承諾,答應了的事,他就會盡力做到。

  那天看完函館夜景回來,他便替她買了一台筆記型計算機。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他這麼說,又偷了她一個吻,快得讓她想瞪他都來不及。

  從那天起,白天是玩樂的時間,晚上則是學習的時間。

  除了每晚看美歐國家的盤勢、分析世界經濟趨勢,再加一點日本國內經濟走向的研究,那天開始,她的課程還多了一項──查路線。然後用她所查到的數據,決定他們隔天白天的行程。

  首先決定地點,然後開始調查怎麼去的方法、必須花費的時間、行程的順序安排等等。

  剛開始真的很沒有效率,不但花很多時間在查旅遊信息,一天大概也只能去一到兩個地方。但是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陪著她定她排出來的行程。

  就算她排的是書店一日游,他也很能配合,並且從中找到自己想要的效益。

  例如逛書店,他就把自己想找的書買齊了,然後利用空暇的時間看,這樣居然也能在一兩天內看完一本書。

  夏川夜總算有點明白,這個男人為什麼能做那麼多事,又那麼厲害了。因為他無時不在利用時間,去獲得自己想要的知識或能力。

  無論是無形的知識,或是有形的投資成果,他都能在最短的時間內取得,然後再利用多出的時間去做別的事。

  「這樣根本沒有任何空閒,你不累嗎?」在她看起來,就是如此。

  「自己的事,努力靠自己去完成,而我做的事,都是我想做的,忙不忙、累不累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不想、我要不要做。」這是他的處事哲學。

  至於為什麼連零瑣的時間也找事做或看書──因為無聊嘛!

  在旁人眼裡看起來,可能會覺得這種人生實在太累了,居然一刻不得閒;不過對他來說,要做的事那麼多、人生那麼短,不好好利用時間怎麼可以?

  當然,他也不是那種不懂得休息的人。

  因為,在別人眼裡是他的假期的現在,實際上是他真正在做事的時候;而別人以為他應該在忙正事──如讀書、去公司實習的時候,實際上卻通常是他在玩樂的時候。

  為別人而做,跟為自己而做,他和他的好友們可是分得很清楚哪!

  「你真是個奇怪的人。」幾回練習下來,她已經懂得有方法地找尋想要的數據、懂得去看一些報表和投資信息。

  她不得不承認,他真的是一個好老師。

  他教她的方式很簡單,有目標、有方法、有如何去完成目標的說明,至於怎麼做,全看她自己。

  就拿找他們隔天就立刻要用的觀光數據來說,雖然她知道要先定目標再查,但是在查的過程中,她總會因其它附帶說明而分心,等到真正找到自己想要的信息時,通常已經浪費了很多時間。

  後來,她懂得怎麼去截取自己要的信息,不再因為對任何地方都好奇,就浪費時間去看許多用不上的說明。

  而投資,他也有自己的見解。

  「投資,跟所謂的資產管理,都是為了妥善分配自己的資產,然後取得更多的資產。投資,是為了賺錢,不是為了冒風險去賠錢的。所以,不投資自己不懂的產業,也不要因為現在哪一種產業正紅,就追加投資。盲目地追高,只會讓自己賠得更慘。」

  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偏頭望著靠在他身上的她。

  她把他的肩膀當成靠枕,而且閉上眼一臉舒服的樣子,實在是……

  「然後呢?」他停了下來,讓她好奇地睜開眼。怎麼不說了?

  「所以,如果對任何產業都不瞭解,那就從生活上的東西開始著手。什麼東西是我們一定要用的,那種產業一定會一直存在。然後再進一步找這種產業的相關報告或產業信息。」

  先從這裡慢慢開始,等到懂得更多投資的標的物、對經濟市場的瞭解也更多時,再著手進行其它報酬率高的投資標的。

  任何事都是由淺入深的,沒有快捷方式,學得快或學得慢,則視個人的學習能力而定。

  而夏川夜,該算是那種天分很高的人吧,難怪成績優秀,讓夏川爺爺總是很自豪有這麼一個優秀的孫女。

  「吶,除了這些,」她指了指筆記型計算機,「還有你的搏擊術也練得不錯之外,」這點在第一次見面的晚上,她就親自領教到了。「你會什麼運動項目?」

  「妳指的是──類似射箭之類的嗎?」印象中,她對運動項目也很擅長,射箭還拿過全國高中女子組冠軍。

  「對,其它也可以。」射箭之後,她迷上西洋劍。

  「以前在中學部玩過,不過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因為曾經是學生會的幹部,所以當各社團有事找他協商的時候,他就會順便玩一玩。

  「會玩就可以。」雖然隔很久,不過曾經學會過,要恢復記憶應該很快。「明天我們去玩吧。」

  「玩射箭?」

  「我還想打球。」總之,明天是健身的運動日。「地點你找。」她可沒忘記,自己現在還是「在逃中」,不能隨便暴露名字的。

  「妳想用射箭贏我嗎?」唇角微揚,他抬起頭問著。

  「當然不是,我只是想知道,有什麼是你不會的,而我會的,就這樣而已。」這男人總不會是真的十全十美,什麼都會吧?

  「妳不會認為我是十全十美、文武無敵吧?」他失笑地問。

  「是啊。」她點點頭。

  到目前為止,她的確還沒看過他有什麼不會、被什麼事難倒的。

  「人外有人哪,我絕不是十全十美,也絕不是最強的。」對這一點,他一直相當謙虛。

  有那樣的部長大人,他這個小小的副部長兼總務,哪敢天真地以為自己真的很厲害?

  「真的。」他拍拍她懷疑的臉頰。「等妳再大一點、認識更多人的時候,就不會有這種想法了。」

  ☆☆☆

  不強?

  才怪!

  只在中學時玩過幾次,之後再沒碰過?結果,卻輕易打敗她這個全國高中女子組射箭冠軍。

  結果射完箭,她太生氣了,悲劇也跟著發生──

  在她走下射箭位置的時候跌倒了,並且扭到腳。

  她一臉含怨地望著他,菊池鳳先非常認分地將她背起來,準備走回附近他們投宿的民宿。

  「好痛。」她抱怨,咬著下唇,皺著臉。

  「忍耐一下。」他沉穩地回應。

  「可是很痛。」

  「這提醒妳,就算是很生氣的時候,也要注意腳下,不然就會發生像現在這樣的悲劇。」這是中肯的建言,絕對沒有取笑之意。

  背後,突然沉默了很久。

  「怎麼了?」

  「我終於知道你最笨、最不會做的事是什麼了。」摟著他脖子穩住自己的手臂開始用力。

  「是什麼?」這麼用力,她不會是有想勒死他的意圖吧?

  「安慰人。」

  「嗯?」

  「我受傷了耶,你都不安慰我一下,只會說教,實在不是一個男人該有的作為。」

  別忘了,他現在是她的男人耶!哪有自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受了傷,都不安慰一下、不心疼的?

  「如果不關心妳,我連說教都可以省起來,更不用說還背妳回去了。」他們的相處從開始就一直是這樣,自然、不刻意做些什麼,有話就直說,不是嗎?

  要是現在他突然開始甜言蜜語,她會以為他發燒了吧,才會胡言亂語。

  「我想聽啊。」這是任何一個女孩子都會有的正常渴望吧?

  聽自己喜歡的男人對自己說「喜歡」,或煮些戀愛裡的人才會說的天方夜譚。 菊池鳳先輕笑出聲。

  「夜,妳在感傷了嗎?」

  「什麼意思?」皺眉。

  「我們相處的時間,只剩下不到四十八小時,捨不得離開我嗎?」

  「你──你說這種話,都不會覺得自己太厚臉皮嗎?」真的很想勒死他,可是她的臉頰卻冒出莫名的熱度,讓她又很想打他。

  他卻注意到一點:她沒否認。

  他好像……無意中拐到了一顆純潔的少女心。

  「不會。是事實的話,就不必不好意思。」儘管語氣正常,但在前頭的他,卻揚著笑臉。

  「你不要轉移話題,快點安慰我!」差點忘了她最初是在說這件事。

  「以後小心一點,再扭傷腳的話,不見得剛好有人可以背妳回家。」

  這種話算是安慰嗎?真的、真的好想打他哦!

  「還有,我也有點捨不得太快放妳回家。」就在她考慮要不要從後面偷襲他的時候,他突然冒出這句話,讓她呆了一下。

  他怎麼……突然就說了……

  「腳傷,妳不用擔心,在妳回家之前,一定會好。」

  「是嗎?」有那麼快?

  「當然是。我有一個朋友,家族世代都是醫生,他自己本身更是一個傑出的中醫,有他教的方法,妳很快就不痛了。」

  回到民宿,他一手接過鑰匙,微笑響應老闆說沒事,繼續背她回房間。

  這也是安慰的話嗎?她很懷疑地思考道。

  如果是,怎麼她聽起來一點幸福的感覺都沒有;如果不是,為何覺得又像是──

  「原來你最笨、最不會做的事,真的是這個。」結論。

  菊池鳳先一聽,忍不住笑出聲。

  「所以我說,我絕對不是十全十美的人。」這下她信了吧!

  「原來你的嘴巴很笨。」皺了下臉,她有點不滿。明明他談判很厲害,又很會說話,怎麼可能不會說好聽話?

  「我是啊,不過有一種時候,應該還算不笨。」進了和室房間,他將她放了下來,望著她一臉不滿的表情。

  「什麼時候?」偏著頭,她臉上的不滿轉為疑惑。

  這種時候,她的表情真的很可愛。

  「這種時候──」讓人很想吻她。

  這、這根本是在佔她便宜吧?好想扁他。

  可是,再想扁他,也只剩下不到兩天了。

  不到兩天的時間──

  「怎麼了?」沒有抗拒他的偷襲,也沒有驚嚇,她分心了。

  但是……眼神怎麼這麼難過?真的不想和他分開嗎?

  「為什麼這麼縱容我?」她低聲問。

  「妳是我的女人啊,不該嗎?」他笑了。

  到現在,她還在煩惱這種事嗎?

  「我覺得,我比較像你的學生。」細數這近一個月的生活,她幾乎都是乖乖受教比較多。

  「大部分的時間是這樣沒錯。」除了出門玩耍的時候。

  「所以,我一點都沒有甜蜜的感覺。」愛情裡雖然不見得都很快樂,但至少要有一段蜜月期吧。

  她連蜜月期都沒有,直接變成教育期,不哀怨才怪。

  「妳想要怎麼樣的甜蜜?」她哀怨的表情令人莞爾。

  「那要問你啊。」這種事應該是他要想辦法的吧?

  「這樣啊……」

  他毫無預警地橫抱起她,夏川夜驚嚇了下,連忙摟住他保持平衡,一會兒,她被放置在窗台上。

  她不解地望著他。

  「妳喜歡這裡嗎?」他問道。

  「喜歡。」雖然不明白他為什麼問,不過她還是點點頭,老實回答。

  「這一段像是流浪,又像旅行的生活,妳喜歡嗎?」他再問。

  「喜歡。」雖然沒有錦衣玉食、沒有人伺候,有點辛苦的樣樣都得靠自己,但是好玩,也很充實。

  她第一次覺得自己活得像自己,夏川夜只是夏川夜,而不是別人眼裡的夏川家千金小姐。

  「那麼,不要放棄。」摟在她腰間的手臂收緊。

  「嗯?」

  「如果沒有夏川家的富裕、沒有人保護和伺候,妳會害怕嗎?」

  「不會。」以前她會懷疑,現在卻不會。因為她已經明白,自己也可以完全照顧自己,並不需要靠別人。

  「夜,我無法給妳什麼甜言蜜語,因為我從來不是那麼浪漫的男人,我所能做的,是帶給妳生活的能力和體驗。」

  拂開她臉上的髮絲,他好溫柔地望著她,「未來不是只有一種,而是充滿無限的可能性。就算天生環境無法改變,也不一定要勉強自己依照別人的設定去走。因為知道自己查正想要什麼的人,還是只有自己,所謂的『為妳著想』所作出的種種決定,不見得查的就適合妳。」

  因為還年輕,所以改變的機會更多,現在就學會認命,真的太早了。

  「所以……」她望著他,眼眶裡因為感動而浮著一層水氣。「你才那麼認真教我?」

  他只是一笑,沒有回答。

  「為什麼要那麼為我著想?」她語音更輕,就怕太過激動,會讓眼裡的水氣失了控。

  「笨。」他戲罵一聲。「當然是因為我喜歡妳。」這還用問嗎?

  「你罵我!」她笑出來,眨掉眼裡多餘的水氣。

  「妳沒聽過『愛之深,責之切』嗎?」

  「所以,你的意思是在說:你很愛我囉?」

  抓住他的語病,她笑嘻嘻的模樣看來很開心。

  「這……要這麼說也可以。」他索性大方承認。

  可是他一承認,就換她嚇了一跳。

  「怎麼,不相信嗎?」輕觸著她臉頰,他戲謔地問。

  她搖搖頭。「我很意外。」

  「放心吧,我不會騙妳。」一手托住她臉頰,他讓她靠入自己懷裡。

  她閉上眼,把臉埋進他胸膛,語音雖然模糊,卻聽得出她在說:「謝謝。」

  謝這近一個月來的種種,與他給予她的一切。

  雖然從小受盡寵愛長大,也盡力當個乖巧優秀的小孩,但表面恭順的她,實際上個性很好強,脾氣也並不溫柔。

  可是這些,都掩蓋不了她總是孤單一個人的現實。

  而他,讓她感覺自己不再是孤單一人。

  「不要客氣。」她是他培育的玫瑰呀。

  「明天晚上,我們搭夜車往南走吧。」一路回東京。

  「好。」他點頭。

  即使再不捨,她也沒有奢求多一點時間,結束是早就知道的事,所以,她不逃避。

  「今天晚上,抱我。」伸出手臂,她第一次主動抱住他。

  「夜?」

  她從他懷裡抬起頭,眼裡沒有閃爍的水光,只有一臉笑意盈然。

  「請當成送我的離別禮物,不可以拒絕。」

  她的眼神是認真的,意思也很清楚完整,他並沒有解讀錯誤。

  「夜……」才開口,他的唇就被細瘦的手指搗住。

  「不可以拒絕我,也不要問原因。」請成全她的任性。

  又來了。那種不顧一切的執拗眼神,就像那天晚上一樣。

  「那麼,條件交換吧。」拒絕不了這樣的她,至少也不能太吃虧。

  「條件?」她堅定的表情瞬間轉為疑惑。

  「給妳一個願望,妳想要什麼?」

  「願望?」

  「對。」

  她輕笑出來。「答應我的要求,還給我一個願望,這麼吃虧的事,平常的你才不會做。」

  「不是有句話說:吃虧就是佔便宜?」說不定……真正吃虧的人,並不是他。而佔便宜的人,也不是她。

  既然他這麼說,她就不客氣了。

  「那我的願望是:我要看花火。」

  「好。」他點頭。

第五章

  雖然他的嘴巴很笨,一點好聽話都不會說,可是他的行動卻剛好相反。

  把她的扭傷做醫療處理過後,他開始辦理退房手續,然後叫了車,再把她從房間裡抱了出來,接著出發往附近的溫泉區。

  拜她扭傷之賜,他們很早就回民宿,所以可以早早出發,在天黑之前就抵達預定好的溫泉飯店。

  而抵達後,他就抱著她,一步也沒讓她下過地,對待她的態度,好像她是一隻脆弱的玻璃娃娃,深怕他稍不注意,她就會壞掉了。

  不只如此,他對她說話的語氣還特別溫柔,眼神也是會迷昏女人的那種溫柔多情,害夏川夜受寵若驚之餘,還有一點消化不良。

  這種對比會不會太大了一點?

  「晚餐妳想在房間裡吃,這是去熱鬧的餐廳?」將兩人的行李放置妥當後,菊池鳳先這才問道。

  「你要像剛剛那樣,把我抱來抱去嗎?」

  「是啊。」她的腳不適合勞動過度,能不用動是最好的,所以舉凡要行走,當然由他代勞。

  「那算了,我們在房間吃就好。」饒了她吧,她一點都不想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

  剛剛一路由門口被抱進來,已經夠丟臉的了,害她只顧著把自己埋在他肩膀裡藏起來,連飯店大廳長什麼樣都不知道。

  現在要是再被抱去餐廳,那不只是餐廳長得什麼樣不知道,恐怕連美味的晚餐都會浪費掉。

  所以,絕對不要!

  「也好。」他點點頭。「妳要先休息一下,還是先去泡溫泉?」

  「泡溫泉。」那麼冷的天,浸在熱水裡最舒服──等等!「你在幹嘛?」

  「放心,這裡有提供混浴湯,所以──」

  「不要!」她拒絕。

  「害羞了?」他以指背輕撫著她側臉。

  這樣,還敢提出那種要求?

  「你很壞心耶。」知道就好了,幹嘛說出來笑她?

  她抓住他的手,拿到唇邊用力咬了下。

  「噢!這是在磨牙嗎?」她是小孩子嗎?

  「這是報復。」無法狠心真的咬傷他的手,她皺著眉放棄。

  「這樣的報復一點殺傷力都沒有。要報復,至少要做到像這樣。」執起她手腕,拉開袖子,他低頭用力在白皙的手臂上吮出一個痕跡。

  「唔!」她痛得皺了下臉。

  「這樣,」輕撫過那道暗紅的印痕。「這個痕跡,至少可以留在妳身上幾天,不會消失。」

  她低望著,用另一隻手撫著那道痕跡。

  「覺得痛嗎?」

  「不會。」她搖搖頭。這點痛,根本不算什麼。

  「妳呀,」伸手摟她入懷,他低歎著:「明明很聰明,可是有時候又很傻。」

  「在你面前,根本沒有可以稱之為聰明的人。」她在他懷裡側過身,一手揪住他衣服,將臉頰埋了進去。

  「我也有很笨的時候啊。」謙虛,是人生平安康泰之必要態度,切記。

  「才怪。」

  「好了,不要Blue了,晚餐想吃什麼?」抬起她臉龐,他低笑著親了她額際一記。

  「喂!」她抗議。

  她不是小孩子,不要用這種安慰小孩子的方式應付她,很沒誠意。

  「那麼,這樣。」抬高她下頷,他唇瓣輕刷過她的。

  她不自覺屏住了氣息,他卻到此為止。

  「剩下,就留到晚上吧。」揚眉一笑,他轉身去拿抱枕、暖被。

  這種事還有分期付款的嗎?她瞪著他的背影。

  「想到晚餐要吃什麼了嗎?」對她的瞪視不以為意,他動作很順地將抱枕放到她身後,將棉被蓋在她身上。

  雖然是在室內,但是屋外可是下起了雪,一層薄薄的玻璃窗,根本阻止不了寒意,所以還是要保暖。

  「海鮮火鍋,還要白飯,然後要喝酒。」熱騰騰的湯,想起來就很暖。

  「火鍋沒問題,喝酒不行。妳還未成年。」他邊說的同時,邊望向窗外的湖泊。

  方向對了,那麼即使不到室外,也可以完成她的願望。

  「小氣。」她意思意思地抗議一聲。

  「乖乖待著,我很快就回來。」窩著暖暖地看雪花,也是一種難得的閒情逸致喲。 形勢比人強,她只能乖乖聽話。

  其實有點不太甘心,雖然她的學習能力不輸他,但是經驗和環境相差太多,加上年齡的差距,在他面前,她實在吃虧太多了。

  不過沒關係,有一天,她一定會追上他的。

  ☆☆☆

  吩咐好飯店的人替他們準備晚餐後,他還是半強迫地帶她去洗了個澡──當然,在她堅持下,兩個人是分開洗的,也分別泡湯十幾分鐘。

  等穿好了浴衣,她才又被他抱著回到房間,確定她扭傷的腳沒事,兩人才坐下來準備開始用餐。

  而在他們去泡湯的這段期間,飯店的人已經幫他們擺好餐桌,食物與餐具也統統放置完善。

  特地把火鍋的餐桌,安排在佔據整片牆大半的玻璃窗旁邊,是他特別交代的。因為他預計他們這頓飯可能會吃很久,所以有好的景觀相配襯,是必要的。

  好的視野,可以帶來好的心情,然後有好的食慾,才不會消化不良。

  「我終於知道,為什麼菊池爺爺老是在念你了。」看著一桌備好的晚餐,夏川夜忽然說道。

  兩家雖然是世交,兩位老人家很常相互走動,不過菊池家族人數眾多,每個都認識是不太可能的,這也是她到今年才真正認識他的原因。

  不過,她因為常常陪在爺爺身邊,所以很常有機會聽菊池爺爺叨念他家的小輩們,而菊池鳳先便是最常被念的人選之一。

  「我家的祖父大人念些什麼?」在她對面的位置坐下,他笑著問。

  「不肖孫子、不務正業、浪費才能、不聽話、不夠乖巧、不懂得替長輩分憂解勞……」她扳著手指數,實在太多了。「總之,你讓菊池爺爺他老人家傷透腦筋。」

  「果然很像祖父大人會說的話。」他噗笑出聲。

  「你為什麼不回來?」依他的能力,不應該還在美國的學院裡念研究所。

  「在當學生的時候,享受當學生的樂趣與義務,也是一個很好的體驗,是一個很值得把握的人生時段。」在正常的情況下,每個人早晚都會離開學校、脫離學校教育系統,大可不必那麼急。

  「所以,正好方便你在國外玩?」她已經知道,不依靠家族,他個人的資產也相當可觀。

  「如果不是為了方便自己實現目標,何必汲汲營營?」他笑了笑,替她舀了碗湯。「夜,金錢可以做很多事,但金錢終究是讓人使用的東西,人們使用金錢,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各種慾望,所以,不要本末倒置了。」

  為了賺足金錢而迷失自己,是很笨的事。為了金錢而不斷矮化自己、奴役自己,那是更笨的事。

  「可是大部分的人,都反而被金錢困住,把它視為自己的第一生命。」她低喃道。

  尤其在上流社會裡,奢華的生活過慣了,誰都會為了得到金錢而不擇手段。

  「不管別人怎麼想,重要的是,妳自己別跟著迷失了。」他意有所指,然後轉移話題:「好了,吃飯的時候別討論這麼嚴肅的事,妳會消化不良。」

  「這是什麼理論?」

  「好的食物,當然要配上好的心情、好的景觀,這樣才算是真正在享受美食,如果吃得愁眉苦臉,豈不是浪費這麼好吃的晚餐、白費了飯店人員替我們準備的心意?」

  「你永遠都有那種聽起來很正當的理由。」

  「那是因為我說的很正確。」

  「不是因為你歪理特別多嗎?」

  「哪一點是歪埋?」歡迎指正。

  「這個嘛……」她偏著頭,想了一想。「因為你很會找理由,不管是什麼事,你都有理由,所以就是歪理。」

  她這句話才有很大的問題吧!

  不過這種話題要是繼續下去,肯定沒完沒了,所以菊池鳳先很紳士地決定不替自己辯解。

  「妳喜歡吃什麼?」

  「蝦子。」她開心地回道,然後補充一句:「不過我不喜歡剝殼。」

  「我幫妳剝吧。」

  「咦?」她眨眨眼。「那──我還要吃冬粉。」

  「好。」他把冬粉放進沸騰的湯鍋裡。

  「還要青菜。」

  「好。」

  「香菇。」

  「好。」丟進去煮。

  「我要加芥茉醬。」

  「好。」

  「你……今天晚上特別好說話耶!」正常情況下,他應該會讓她自己剝,自己煮吧,他發燒了嗎?

  「妳不會是在懷疑我發燒了吧?」

  「咦!」他怎麼知道?

  「看吧,我什麼甜言蜜語都沒有說,只是對妳好,妳就開始覺得我不對勁了。」他半笑半歎道。

  呃──好像真的是這樣。

  「是為了安慰我嗎?」沉默了一下子,她才問道。

  「一開始,我們就都知道只有短短的一個月,總會分別的,不是嗎?」他剝好一隻蝦子,放進她碗裡。「夜,安慰或許可以讓妳好過一點,但改變不了事實,我從來不做這種事。」

  他還真是實際。

  夏川夜默默將那只蝦子夾起來,沾醬,用力咬一口。

  「對妳好,是因為我想這麼做,不為任何原因。」他笑著,將煮好的冬粉裝在碗裡,放到她面前。

  啊?咬了一半的蝦子含在嘴裡,她呆呆地望著他的動作。

  不為任何原因,只對她好──

  「別發呆了,快吃。」逗她實在很好玩。

  「你真的是──」被調侃了,她立刻回神,白了他一眼。「嘴巴有夠笨。」

  算了,不是第一次知道這種事,再跟他計較下去,就真的太破壞這麼美好的晚餐氣氛了。

  「你真是讓人搞不懂。」意思意思抱怨一下,她開始吃冬粉和其它他夾到她盤子上的配菜。

  咦,他的手藝還不錯耶。火鍋湯的味道是他調的,東西是他煮的,每樣食物都煮得恰到好處。

  雖然說水煮食物不是太難的事,可是要煮到每樣都吃起來清脆美味,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了。尤其是,他們兩個的嘴巴基本上都很挑。

  雖然這段日子也不排斥吃簡單的食物,但對口味可是很挑的,煮得不好吃,再好的食物都謝絕。

  「太容易讓妳搞懂,就沒有樂趣了。」他笑著低語。

  「什麼?」她沒聽清楚。

  「先吃飽,待會兒,還有妳最想看的花火,妳不想錯過吧?」當然不能讓她聽清楚。

  「當然不想。」她開心地一笑。

  和他一起過完這剩下的一天半,是她現在最想做的事。

  ☆☆☆

  晚上九點,夏川夜再度領教到這男人做事有多仔細、多周延。

  特地挑選這個方向的客房,就是為了這一刻嗎?他連這個都想到了。

  在結冰的湖面上,煙火分別由幾處不同的方向交替綻放著,而在空中飄散的顏色,也是經過精心設計的。

  閃亮的金色、耀眼的藍,加上飄忽的粉紅色,在一片白色世界中,更顯得燦爛耀眼,而適時自天空飄落的白色雪花,更增添了黑夜裡的夢幻之美。

  湖岸邊的走道上,隱約可以看見有人不畏寒冷地站在那裡觀看,而她卻一點都不冷。

  在這個開放著暖氣的房間,只要將房間的燈光調暗,拉開整片窗簾,她就可以看得見有著美麗花火點綴的夜景。

  雖然不是沒見過其它更盛大的花火施放,可是,卻從來沒有在這樣的情況下欣賞過。

  花火,絢爛卻短暫。

  儘管夢幻得不像真的,卻是真實存在過。

  「不要感傷。」他從身後摟住她。「要自信、開心、堅強,想要什麼,就要靠自己去爭取,而不是讓任何人束縛住自己,也別在還沒開始動手做之前,就認為自己絕對做不到。」

  「我怎麼覺得,再難過、再困難的事到你面前,你都還是會這樣笑笑地面對,好像那些事一點都不難。」從認識他開始,她沒見過他的臉上出現為難之類的表情,通常,他都是笑笑地就面對了。

  一點都看不出有被為難的樣子。

  「很簡單,妳在心裡把它想成不難就行了,總有辦法可以解決的,而辦法是人想出來的,那就沒什麼好怕的了。」

  這樣說對嗎?應該說,會這樣想的人,根本就不是正常人吧!

  「妳又在心裡覺得我不是正常人了,對吧?」他低望著她的表情。

  「你怎麼知道?」她從來沒有說出口過啊!

  「因為妳的表情太明顯了。」輕捏了下她鼻尖,他笑著說。

  「我發現,你很愛逗我。」她抱怨。

  「這樣,妳才會記得我久一點。」在人的心裡,氣一個人絕對比喜歡一個人要長久。

  「你的意思是,你只是為了讓我記得你久一點,所以才故意惹我生氣?」好、好小孩子氣的行為!跟男生小時候會捉弄自己喜歡的小女生意思一樣嘛!

  「嗯……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他想了一想,點點頭。

  基本上是這樣沒錯,不過,不夠在乎的人,他是不會去理的,她──一定沒想到這一層意思。

  「你……惡劣。」屈肘、攻擊,目標他的腰腹部位。

  「這個評語很新鮮。」他放開她,笑著輕鬆閃過攻擊。

  「壞心眼。」再補一句,轉身同時補一記手刀。

  「有嗎?」該否認的時候,還是要替自己辯解一下。

  「當然有!」一記手刀失效,反方向再補一記。

  「原來,妳覺得我像壞人啊?」

  他好像笑得很樂。這讓夏川夜更覺得生氣,這男人就不能讓她一點嗎?

  「你根本像痞子、無賴兼壞蛋!」接連幾招上盤攻擊之後,她使出抬腿飛踢,但是──

  「啊──」

  驚叫一聲,她完全忘了自己穿的是飯店的浴衣,綁著腰帶後要飛踢根本是不可能的,偏偏重心又已經移動,結果就是──準備跟地面來個近距離接觸。

  危急間,她本能地偏轉身體,打算讓肩背先落地。

  「唔──咦?」怎麼軟軟的?

  她張開眼一看──

  「鳳先!」他變成她的墊背了!

  「Safe,及時救援成功。」他穩穩摟著她腰身,兩人總算沒事。

  這要歸功於地面鋪了層地毯,減緩不少落地衝擊力。他決定臨退房前,好好讚美這家飯店的客房設計師。

  「有哪裡會痛嗎?」她連忙翻過身,雙手撐住他兩側的地面,眼神仔細地觀察著他全身上下和臉上的表情。

  變成墊背的他,臉上依然輕鬆地微笑著,一點都看不出有哪裡痛苦的模樣。

  「夜,我沒事。」他抬高一隻手輕撫著她臉頰,安撫她的情緒。

  「都是你不好,誰叫、誰叫你要惹我生氣。」她不想害他受傷的,只是不想讓他那麼得意而已。

  「妳不覺得,是妳的脾氣有待改進?」他笑意更深。太暴躁可不太好喲,很容易被人抓住弱點的。

  「是你太惡劣。」她堅持。

  「唉……」他歎氣搖頭。

  「怎樣?」她挑釁地睨視他。

  「過來一點。」他彎彎手指示意。

  「嗯?」她不解地乖乖低下頭。

  「這樣。」他勾住她後腦,壓向自己,準確無誤地封住她唇辦,動作一氣呵成,完全沒給她掙扎的機會,就是一枚深吻。

  「你……呼呼……」好不容易唇辦分開,她急喘著補充體內的氧氣,連想罵人都沒辦法。

  可是他做什麼……這麼突然……

  沒有她那麼狼狽,菊池鳳先很快調勻呼息,輕巧地一個翻身,兩人上下位置頓時互換,但是他微側著身撐著重心,沒有讓她承受自己的重量。

  「在我真正開始之前,妳還可以拒絕。」他的語氣第一次那麼低沉。

  不是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畢竟他們同行以來一直同住一房,也一直相安無事,但是她提出的要求、她的脆弱,這種不適合存在她身上的不穩定情緒,卻在在牽動了他的心。

  在分別之前,他還能夠給她什麼?又能夠給自己什麼?

  「我不要拒絕。」好不容易呼吸平穩過來,她也想起了自己的要求,所以即使害羞,她還是笑著伸高手臂摟住他、拉下他,在他耳邊說:「鳳先,今天晚上都不可以放開我喲!」

  「這也是要求?」他輕聲反問。

  「對。」點頭。

  「那麼,如妳所願。」微笑允諾後,他突然起身並且抱起她,讓她驚嚇地低呼了聲,接著,她就被放到床鋪上。

  取下眼鏡,沒有給她反應的時間,一枚深吻隨即而來,空閒的一手同時拉開了她腰間的繫帶,讓剛才因為動手而凌亂的浴衣順利散開。

  「唔,嗯……」太過綿長的深吻加上身上傳來的涼意,都讓她難以適應又感到微微緊張。

  儘管是有了決心才提出要求,也不會後悔,可是事到臨頭,她還是難免有些退卻,因為她從沒有和任何人如此親密過……

  「握著我的手,會讓妳比較不怕嗎?」察覺了她的緊張,他緩緩停下索吻,在她唇上低語著,與她十指交握。

  「我不怕……」她主動吻了他一下,沒被握住的另一隻手,則從他的胸膛往下移,直到腰間,拉住腰帶的一頭。「這個,是我的權利。」

  露出一個笑容,她拉開腰帶。

  現在兩人一樣衣衫不整了。

  「嗯……妳不肯乖乖的,對吧?」輕磨了磨她臉頰,那種滑嫩溫潤的觸感,會讓人上癮。

  「對。」她才不要只是被抱。

  其實應該說,她不想只是被擁有,她也想擁有他,就算只有一個晚上也好,她要擁有。

  「夜,妳真的很特別……」菊池鳳先笑了,輕緩地再度吻上她的唇。

  與前次掠奪式的深吻不同,這一次,他半是吻、半是誘惑,挑逗著她的響應,甚至主動索求。

  身體漸漸泛起的熱度,讓她不由自主地蹭動著,手掌不由自主滑進他胸膛撫摸著,堅硬與溫熱的觸感,讓她本能地想要探索……

  「夜──」不再遲疑,他完全佔有了她。

  「唔!」咬住下唇,她沒讓自己叫出聲音。

  「還好嗎?」他再度停下,讓她適應自己。

  「有點痛。」她老實地說,卻對他一笑。「可是,不可以停哦。」

  「絕對不會。」他保證。

  再有理智、再冷靜,他這是一個男人,怎麼可能在這種時候停得下來?

  「那……可以了。」她笑著輕聲說著,主動迎向他。

  「夜,別在這種時候對男人這樣笑,那太殘忍了。」簡直就是要粉碎男人的意志力,讓他完全變成一頭野獸。

  偏偏在這種時候,又得顧及不傷到她,所以不得不硬生生剋制著。

  「這樣才──唔!」「好」字來不及出口,她就被他帶起的熱切燒得忘記自己要說什麼。

  這是她第一次看見菊池鳳先不再那麼冷靜的模樣,同時,她也在這一刻,將自己完全交付給他。

  她太年輕,而他並沒有準備要就此定下來。這麼早的相遇,究竟好或不好,誰都不知道。

  可是,她卻會水遠記得他,記得這個讓她敬佩、喜歡、生氣,同時也給予她許多勇氣的男人。

  ☆☆☆

  那之後,他們都沒有多說什麼,就這樣搭上返回東京的火車。

  她一路都偎在他懷裡,平復自己一夜的酸疼。

  直到抵達東京,在火車停的前一刻──

  「記住,不要輕易相信太會說甜言蜜語的男人,那會讓妳受傷很深。」伸手拂開她的發,他在她耳邊輕聲說著。

  「包括你嗎?」她搗住被騷擾的耳朵,抬起頭不甘示弱地問。

  「當然包括。」他也是男人啊!

  「你……」這男人,到分別的最後一刻還要逗她。

  「好了,妳該準備下車了,不用我送妳回家吧?」拍拍她,車子也快停下了。

  「不用。」她拿起自己的行李袋,在站起來之前,傾向前主動吻了他。「謝謝。」

  菊池鳳先笑著目送她轉身離開。

  即使到了月台,只要轉回身,還是可以透過車窗看見他最後一眼,但是她沒有回頭,就筆直地進入地下道。

  「真像她。」逞強。

  可是,如果給她時間成長,她會變得不一樣吧?

  他期待著,下次再見的時候──她的模樣。

  收回視線,菊池鳳先搭著車繼續前往關西。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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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9-27 16:07:14

第六章

  距離菊池鳳先上一次回到日本,雖然不到一年的時間,不過真正有空在日本停留超過半個月的機會,應該是四年前。

  所以對於日本商業界而言,菊池鳳先這四個字的名氣,絕對大於他這個人;而這一切,全拜家族光環所賜。

  如果要細數日本關東地區最知名的名流之家,那就算編號到兩百也數不完,可是如果條件是知名家族、傳承超過三代、作風低調、風格神秘等等,那麼在那極少數的名單之中,必定會有一個──菊池一族。

  可是若說作風低調,這家族行事有時候又張揚得過分。

  例如幾年前發生的一起刑犯追捕事件──

  犯人挾持了某家幼兒園全部的小孩為人質,當時菊池家的小孩也是其中之一,結果被通緝了三年、號稱擁有強大武力、列為具重大危險性的罪犯,卻在事發不到六個小時之內被活逮。

  而在短短的審判期間,司法機關突然變得比名偵探柯南還要厲害,與犯人相關的刑案一件也沒放過,還意外牽扯出其它許多不為人知的罪狀,牽連在內的人多得不可思議,其至連司法單位內部的人員也有涉及,震驚整個社會。

  附帶發生的事是,某家八卦雜誌社將挾持事件大肆放大報導,且點名其中幾個出身特別顯眼的小孩,菊池家就包含在內。報導內容暗示,這一切都是菊池家在幕後策畫,一時之間,低調的菊池家族頓時成為媒體追逐的焦點。

  這大大影響了事件中那個不滿六歲的小孩的生活,他變得畏懼出門,連看心理醫生都覺得害怕,最後終於引發了菊池家老爺的震怒。

  於是,罪犯很快被判刑、八卦雜誌社一夕關門,從此沒有任何媒體敢再隨意發佈菊池一族的相關消息。

  雖然這中間的曲折沒有人明說,不過明眼人都心裡有數,能一次偵破那麼多懸案、動員各界人員的,絕對不是普通人物。

  自此而後,大家都明白兩件事──

  第一、菊池一族,絕對不能惹!

  第二、能夠認識菊池一族的機會,最好不要錯過。

  而就在菊池鳳先回到日本三天後,他便奉祖父大人之命,代表家族出席一場婚宴──

  沒想到,當他一進飯店的會場,就不停被追問訂婚日期。不動聲色反問的結果,他終於將所謂的「傳聞」弄清楚。

  趁著主人在進行婚禮儀式及雙方背景介紹、重要來賓致賀詞的時候,菊池鳳先終於有空站到宴會場旁喝杯飲料。

  原來前兩天他離開祖父大人的書房前,眼角瞥見的陰謀笑容,是這麼回事啊!

  祖父大人退休後真的是太、清、閒、了,才會老是拿這種事來玩。附帶一提,之前還真的弄假成真過,罹難者:堂兄長兩名、表姊妹三名。

  現在,祖父大人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來了。

  雖然這似乎是可以預見的結果,只是這種時機……

  唉,明明不想這麼早跟夏川家扯上關係的,祖父大人卻偏偏要打亂他的計劃,這到底是真的要他去保護夏川家的人,還是根本在出難題考驗他?

  「你的表情真像是歷劫歸來。」突然,一男子的聲音在他身旁響起。

  從剛剛就看見他被一群又一群的人圍住,除了因為他難得出席這種場合外,最近的「傳聞」也居功不少。

  「這麼說,對別人太失禮了。」菊池鳳先回以微笑,然後才回敬道:「你會出現在這裡,是表示──源氏財團社長的職位,真的很清閒嗎?」

  源緒之,關西名門源氏財團的現任社長,是日本年輕一輩的企業家,也相當受人矚目。

  「當然不是,我是來出差視察業務,順便應酬的。」清閒?這兩個字跟身為社長的人根本無緣!

  「那麼,你也是來問我婚期的嗎?」

  「當然不是,只是很久沒見,來打聲招呼而已。」源氏財團和菊池財團很早就有生意上的往來,兩人相識也很早,年齡又相近,平時也會以視訊互相聯絡,雖然不常見面,兩人的交情卻相當不錯。

  所以源緒之連開口問都不必,如果傳聞是真的,他自然會從本人口中得知,不需要聽傳聞。

  「那麼,先謝謝了。」菊池鳳先舉杯。

  「不用客氣,該通知我的事,我相信你也不會漏掉。」源緒之先回敬,然俊才低聲開口:「關東最近似乎不太平靜。」

  「你知道?」消息真靈通。

  「聽說了一些。」關東說大不大,源緒之的朋友圈也是三教九流都有,這種特殊事件他想不知道都很難。

  「那麼,你的看法?」

  「真假有待商榷。」

  「哦?」鳳先微挑了下眉。

  「以你的能力,應該不會沒有想到這種可能性,接下來會遇到的狀況,你也應該大致有底了吧?」這可不是在吹捧,而是源緒之對菊池鳳先的能力有一定程度的瞭解,才能下這種判斷。

  「聽你這種語氣,好像準備看戲了。」完全袖手旁觀,實在很沒有友人愛。

  「就算我想看戲,大概也沒有機會。」源緒之萬分可惜地搖搖頭。今晚過後,他就回關西了,只好勉強聽「傳聞」過過癮了。「不過,今晚的戲碼,我一定不會錯過。」他望向宴會場另一邊,臉上浮現有趣的微笑。

  「嗯?」菊池鳳先跟著望過去,眼神瞬間驚訝了下。

  就在他們談話間,婚禮儀式已經進行完畢,因為現場采西式宴會形式,因此主人已經指示現場樂隊開始伴奏,新郎和新娘則連袂下場開舞。

  「菊池鳳先先生。」還沒來得及作出任何反應,對方已經站到他面前,並且說出他的名字,更讓人意外的是,她竟主動伸出手,「可以陪我跳支舞嗎?」

  「噗。」源緒之差點當場笑出來。

  這是……當眾被把?

  而且,是男方被女方邀舞,這個世界查的會顛倒呢!

  「當然可以。」菊池鳳先將手上的酒杯放在一旁,反握住對方的手,取回了主控權,然後往中央的舞池區移動而去。

  如果單看外表,這兩個人還真是郎才女貌,真的很匹配。源緒之邊啜了口飲料,邊微笑地想著。

  菊池鳳先身形頎長、氣質溫文,五官相當俊美,淡金邊的細框眼鏡讓他更增添了幾分書卷味,乍看之下,任何人都會認為他是一個彬彬有禮的好男人。

  然而,真正瞭解菊池鳳先的人,聽到這種形容詞可能都會悶笑到抽筋。

  而夏川夜──

  不同於時下追求娃娃般精緻的美麗臉龐,夏川夜的美,是那種你看到她會眼睛一亮,卻很難將她的美歸類為哪一種的女人。

  她的五官白皙無瑕,也有著無瑕的明亮雙眸,可是她的眼神卻不像女人那麼溫柔或害羞,也沒有絲毫畏怯,總是很勇敢地直視著一切;而那有個性的濃眉,為她偏向女性化的臉龐妝點上一抹英氣,讓她的美又轉為偏向中性,更加吸引人。

  這兩個人一牽起手,就吸引了全場人的目光,完全搶去了新郎和新娘這對主角的光芒,但是,他們兩個卻有志一同地完全不理會所有人的目光,只是配合小提琴的琴音,踩著華爾茲的舞步。

  夏川夜雖然不算矮,但是和修長的菊池鳳先站在一起,還是顯得嬌小,可兩人流暢的舞姿,看起來竟意外的賞心悅目。

  「好久不見。」他低笑著打招呼。

  四年,真的可以讓一個女孩子長大。

  「好久不見。」她回給他一個燦爛的笑容。「我想,你聽到『傳聞』了。」

  「今天才聽見。」他點頭。

  「這則傳聞裡,有包含你的意願嗎?」

  「今天以前,沒有。」

  「今天以後,就包含了嗎?」她沒忽略前面那四個字。

  「我還沒有決定。」

  「為什麼?」他不是一向都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的嗎?

  「妳的決定呢?」他不答反問。

  「當然是不要。」她仰起臉,直直望著他的眼神一點也不退縮,「這種安排式的政策婚姻,我才不要。」

  「即使對象是我,妳也拒絕?」

  「對。」答案不變。

  「夜,妳變堅強了,而且,也勇敢了。」他輕笑地說道。懂得爭取、表達出自己的意願,是一件好事。

  「這是拜你之賜。」她揚眉一笑。

  「那是我的榮幸。」他同樣回以一笑。

  「那麼,你要站在我爺爺那邊嗎?」言歸正傳。

  「嗯……尊重長輩,是我們家的家訓呢。祖父大人的命令實在不好違背。」他想了想後,一臉為難地說道。

  「那我們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說完,她就要放開手。

  沒想到他竟然會聽話,實在太不像他了。

  「這樣把我丟在舞池裡,會讓他們更有話題可說。」菊池鳳先扶在她腰的手絲毫沒有放開的意思。

  「你是想避免自己成為話題人物,還是想配合爺爺他們的計劃,讓傳聞變成真的?」她微微掙扎。

  「我的意思是──就算要當個不孝子孫,也不是在這裡。」她看起來是成長了不少,但還是太過直率。

  夏川夜停下掙扎,繼續配合他的帶領跳舞。

  「你是說……」

  「妳敢挑在這種眾目睽睽的情況下來找我,難道不想讓事情變得更有趣一點嗎?」菊池鳳先微笑著略略低身,拉近兩人的距離。

  「我總覺得如果相信你,會讓我自己也變成中計的人之一。」她小聲地嘟噥,卻沒拒絕這樣的親暱。

  「嗯……很有可能哦!」他低聲回道。

  「那麼,請讓我考慮一下。」她笑著說,剛好一曲結束,她打算放開手行禮。

  「陪我再跳一曲?」圈住她腰後的手收緊了下,菊池鳳先不打算放人。

  「不要。」她驀然一笑,還是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卻掙不開他的手臂,只好不甘願地補充一句:「在這裡不要。」才不想給人免費看戲呢!

  他意會地一笑,放開她。

  雙方相互行禮後,各自走開,他回到原來的位置。

  「哎呀,我好像看到你被甩了。」雖然沒有聽見他們在說什麼,不過光是這支舞結束前的幾個動作,也夠源緒之猜出大概了。

  有人不給菊池鳳先面子耶,這還是他第一次看見。

  「差不多。」他一點也不介意地承認道。

  「我後悔了。」他應該留下來看戲才對,難得有女人主動拒絕鳳先、不被他的好條件迷倒。可是他親愛的老婆還在京都等著他……

  「你真的不會太閒嗎?」這麼有空湊熱鬧,源氏財團的營運成績還能保持亮眼,真是奇跡。

  「比起你,絕對不會。」都怪當初太輕易被堂哥給拐了,才會有今日的苦果,不然他也可以跟鳳先一樣自由自在。

  「我跟你怎麼能比?你是源家的正主,身家性命多麼貴重,而我只是菊池家的閒雲野鶴一隻。」重要性大大不同。

  「跟你交換好了。」貴重?哪裡貴、哪裡重了?真正貴重的人,才不會像他這麼勞碌命。

  「謝了,但我不敢忘祖。」菊池鳳先忍著笑說。

  源緒之白了他一眼,才正色說道:「如果你要保護她,可能得費不少工夫。」

  「你看出來了?」菊池鳳先一點也不意外。能成為源家的正主,就算外表看起來吊兒郎當,也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物。

  「一開始沒有,她來邀你下場跳舞,加上我們之前談的話題,才猜到的。」他哪有那麼大的本事,把所有的事都聯想在一起?又不是吃飽太閒。

  「緒之,既然你都知道了,要不要考慮來客串玩一玩?」菊池鳳先笑咪咪地邀請道。

  「謝謝抬愛,不用了。」為了他親愛的老婆著想,他最好活得好好的,別亂扯什麼事件比較好。

  「唉呀,查是可惜。」菊池鳳先一臉遺憾。

  「的確蠻可惜的。」源緒之有同感地點點頭。難得有這麼好玩的事,他卻不能玩,真的很可惜。「你會插手,就代表這件事你大概有了計劃,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對手也許不是普通人,要特別小心。」

  「我知道,謝謝。」就算對手很弱,也絕不大意。這也是菊池鳳先的處世哲學之一。

  「那麼,預祝你一切順利。」舉起酒杯,源緒之附加一句:「無論哪一方面都是。」

  「謝謝。」這句話絕對有別的含義。

  聽見這句謝謝,源緒之微微笑了。

  鳳先沒有否認,就表示他真的有那個意思呢!哇,那在不久之後,他就又得到東京來一趟了。

  ☆☆☆

  跟源緒之各自離開宴會場,搭乘電梯來到一樓後,菊池鳳先便撥打了手機,請司機將車開到飯店門口。

  在走過飯店大廳時,他意外看見應該早就離開了的人。

  「小夜,只要妳開口,大伯一定會答應,妳幫幫我,救救急,好嗎?」

  「英人表叔,這種事,你應該直接跟爺爺說,有能力幫你的人是爺爺不是我。」與其在這裡求她,不如直接去求爺爺。

  「我去說過了,甚至也跪著求他,但是他就是不肯答應。小夜,我只能拜託妳,妳是大伯最疼愛的孫女,也是夏川會社唯一的繼承人,只要妳開口,大伯一定會答應的,拜託妳。」

  「英人表叔,只要你的理由正當,爺爺不會拒絕你。雖然我是爺爺定下的繼承人,但是這麼大筆的數目,並不是只要我開了口就可以,爺爺才是現在當家做主的人,我真的幫不了你。」

  「小夜,妳真的忍心看我被逼上絕路嗎?」

  「英人表叔,不是我不肯幫忙,只是我真的無能為力。」這種事,只要有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以後大家都會透過她來讓爺爺妥協,所以不行。

  「小夜,這是我第一次拜託妳,妳都不肯答應嗎?」

  「英人表叔,爺爺有他的原則,不會因為我是他的孫女就破例,爺爺的脾氣,你該比我更瞭解才是。」

  「小夜……」

  「英人表叔,我們在這裡說得再久,也無法解決你的問題。不如你和我一起回家,親自再向爺爺拜託一次,說不定爺爺就會答應了。」

  「這……大伯他……」只怕會更生氣吧?

  「就這樣吧。」她招來隨身保鑣,請司機立刻待命。

  「這、這麼晚了,去打擾大伯休息實在不太好,我、我明天早上再過去好了。小夜,妳一定要幫我求情哦。」

  「英人表叔?」

  「就這麼說定了,妳一定要幫我,明天見。」說完,夏川英人離開的速度,跟他剛剛在這裡糾纏不走的模樣,簡直是天差地別。

  這麼怕見爺爺,還要跟爺爺求助,依爺爺的脾氣,肯定不會對他太客氣了。

  才思考著,就看見隨身的保鑣突然出手,她偏過頭一看,稍微驚嚇了下,但並不擔心。

  保鑣一擊失敗,立刻再補一擊,卻連對方的衣角都沒碰到。

  「山田先生,請住手。」一面倒的打鬥實在沒什麼好看的,所以她出聲喊停。

  「小姐。」保鑣立刻退回她身側。

  「你在這裡做什麼?」她直接發問。

  「只是意外看見妳,所以停了下來而已。」

  「現在呢?」看也看過了,他怎麼還在這裡。

  「我有榮幸請妳一同去吃消夜嗎?」他微笑地問。

  夏川夜想了想。

  「好吧。」她回身交代保鑣。「山田,你和司機就先回去吧,告訴爺爺,我跟菊池鳳先在一起,請他不必擔心。」

  「是。」保鑣立刻領命離開。

  「吶,你要請我吃什麼?」夏川夜走到他面前。

  「主隨客便。妳想吃哪一種都可以。」簡單普通、豪華美味、氣氛高級,還是輕鬆放縱,任君挑選。

  「你猜呢?」什麼事都說清楚,很沒有樂趣呢。

  「這麼久沒見,一見面就刁難我,會不會很過分?」菊池鳳先笑著說。

  「是你的話,一點都不會。」她才不擔心會難倒他。反正他從來也沒將什麼事情視為困難過。

  「這是差別待遇。」

  「是你才有的喔。」她笑咪咪地說。

  「既然這樣,妳得先給我一點好處。」不賠本,可是他人生的座右銘之一。

  「好處?」笑咪咪的表情轉為疑惑,微偏的臉龐配合著不解的眼神,形成一幅相當可愛的畫面,非常誘人。

  「例如:像這樣。」他跨前一步,以背擋去兩人的身影,低頭,一枚輕吻刷過她唇辦,之後吻住。

  她明顯嚇了一跳,但是卻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瞪大了雙眸,又隨即恢復平靜。

  「這個好處未免太貴了。」好想拿白眼瞪他,但是那又太不成熟了,只好譴責性地望了他一眼,以表不滿。

  「不,剛剛好。」他微微一笑,拉起她的手。

  「喂……」這人的動作會不會也太順了?

  「走吧。」

  眾目睽暌之下,菊池本家最少露面的三少爺,和夏川家唯一的繼承人就這麼手牽手離開飯店。

  當下,傳聞立刻晉陞一級。

  不只是「訂婚」,菊池鳳先與夏川夜兩個人根本是好事近,要結婚了!

第七章

  到了飯店門口,菊池鳳先向司機借了一張搭電車的儲值卡,然後請司機先回去,就帶著她走向地鐵站。

  「要去哪裡?」從剛剛開始,他就牽著她的手,一直沒有放開。

  「搭電車。」

  「為什麼?」有司機送,不是比較快嗎?

  「有時候搭電車也挺有趣的。」他回身,只笑著回了這一句,然後一手刷過磁卡通過查票口,再換她的。

  上了電車,人好多,根本沒有座位,他找了個角落讓她待著,自己則抓著扶手負責隔絕人群。

  突然,電車顛簸了下,她的額頭因而撞上了他胸口。

  「噢。」她皺眉,瞪著他胸口。

  「是電車不穩,我也是受害者。」他的口氣完全無辜。

  夏川夜忍不住又用額頭去撞他的胸口。他才一點都不無辜!

  「ㄟ,這樣撞妳不會痛嗎?」她太過孩子氣的舉動,讓他有些失笑。

  「遇到你,連聖人都很難不生氣。」遇到他,她這幾年的努力成長,好像一點效果都沒有。

  無論遇到誰、遇上任何事,她都可以冷靜旁觀、微笑地面對,可是只要遇上他,她就很容易動氣,連自己都覺得自己好孩子氣。

  「我什麼事都還沒有做。」這樣他查的很無辜。

  「就是這樣才讓人生氣。」什麼事都還沒做,可是就有本事讓人怒氣衝天,可惡可惡。

  「好啦,別生氣了。」電車停止,他拉著她下車。「生著氣吃消夜,會消化不良的喲。」

  「那是你害的。」

  「好,我害的。」站在一家熱鬧的店門口,他停下來,輕撫著她臉側,「別生氣了,看見妳過得很好,我很高興呢。」

  畢竟,他們有四年沒見了呢。

  「你……」

  「妳不高興看見我嗎?」他溫文地笑著,語氣也很溫柔。

  她垂眼不語。

  「先吃點東西吧。」他笑著說:「我被祖父大人踢出家門參加宴會前,可是一整天都沒吃東西,去了會場也只喝了點飲料。再不補充食物,我會虛弱得暈倒的。」那可就太丟臉了。

  「噗。」她忍不住被他逗笑了。「如果堂堂菊池本家的少爺,居然餓暈在路邊,一定會變成社交界的頭條新聞的。」

  「妳放心,在我暈倒之前,一定不會忘記拉著妳一起。」只有一個人當頭條新聞太寂寞了,找個伴才不會太無聊。這麼一來,還可以讓大家多一點八卦可討論。

  「這是惡劣的表現。」瞄他。

  「是善行的表現,走吧。」他牽著她往店裡走。

  一進門,就發現小小的店內呈現大爆滿狀態。

  「兩位嗎?請稍等一下。」

  門口的服務人員用對講機聯絡了一下,這時,幾名客人從門內部側方的一座小小樓梯走下來,於此同時,服務人員也已聯絡完畢。

  「請直接上三樓。」

  「謝謝。」菊池鳳先領著她往上走。

  大小只夠兩個大人並肩行走的樓梯,走起來真的是很狹窄,讓夏川夜很不習慣,可是他卻很熟似的,直接帶她往樓上走。

  「你常來嗎?」好像不太可能,他明明很少在日本的。

  「以前來過,雖然很久沒來,不過改變不大。」

  兩人上了三樓,被帶到空位上,菜單隨即送來,菊池鳳先直接點了招牌口味的拉麵兩份,再加兩份甜點。

  「請稍等。」服務人員很快收走菜單的同時,送來兩杯冰水。

  「這家店生意很好呢。」夏川夜望了眼周圍,好多人。

  「這家店很有名哦,雖然不是妳平常去慣的餐廳類型,但是拉麵真的很好吃。」他笑著說明道。

  「我發現,你總是會知道一些很奇怪的地方,然後那些看起來不很華麗的地方,卻都有著很好吃的食物。」這讓她想起第一天抵達北海道的時候,他帶她去吃的那家很好吃的拉麵店。

  「因為我勇於嘗鮮,而且不介意當流浪漢。」他笑道。

  雖然菊池一族是名門,但是在他的成長過程中,可從來沒有非保鑣司機隨行不出門這種事。

  事實上,菊池家的人都是在平凡的生活環境中長大,就算就學時會讀私立的貴族學校,但個人的校園生活還是和一般人一樣,也會被當,也會和同學相約去逛街、唱歌,去二手店找便宜又好用的東西。

  「流浪漢?」

  「長年流落在國外的可憐異鄉遊子啊。」一年難得回家幾次,跟流浪漢差不多。

  「你那是自願性流浪。」才不可憐呢!

  「這個口味是這家店的招牌,吃吃看。」正好看見服務生端了拉麵來,菊池鳳先笑了笑,不再爭論,替她拿了筷子和湯匙。

  「你都沒問我就點餐,要是我不喜歡吃這種口味的拉麵怎麼辦?」說完,她低聞了下味道,真的很香。

  「那就再點一份。」非常好解決的問題。

  「那這碗呢?」

  「請服務生吃。」

  「服務生才不要理你。」請服務生?講的還真順。

  「沒關係,有妳就夠了,不用服務生。」他笑得很自信。「妳會不喜歡這個口味嗎?」

  「不會。」浪費食物是不應該的。她舀了一點湯吹了吹,然後喝了一口,味道真的很好。

  但是很洩氣。好像什麼事都被他料中了。

  「那就好。」他笑了笑,也開始低頭吃自己那碗麵。

  沒吃東西沒發現,一開始吃,兩人都發現自己真的餓了,她是餓過晚餐沒吃,他則餓得更久。

  不一會兒,兩碗拉麵就被吃得乾乾淨淨,甜點隨即被端上桌。

  「這家店,在東京共有三家,每一家都是二十四小時營業,通常就是這麼多人。」菊池鳳先說明,然後問道:「妳知道老闆為什麼不多開幾家嗎?」

  她想了一想,說:「店租、人手。」

  像這樣的餐館賣的就是獨家手藝,如果開太多家,維持質量就是一件困難的事。

  「妳說對了,不過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雖然還只是個大學生,但是她的商業概念進步了。

  「什麼原因?」

  「當然是老闆懶惰囉。」

  「啊?」她呆住。

  「老闆覺得開太多家店照顧起來很麻煩,而且這樣就沒有空休息了,所以決定只開三家。」完全是個人因素。

  「這個老闆跟你一樣任性。」難怪他會喜歡這家店。

  「這完全是湊巧。」先澄清一點,他跟這個老闆並不熟,只是聽說過而已。

  「所以呢,你特地帶我來這裡,又不要司機接送,主要的目的是什麼?不是只有吃消夜這麼單純吧?」雖然她承認,面真的很好吃。

  「妳怎麼知道我是別有目的?」他應該沒有露出任何跡象才對,帶她來也是因為在飯店大廳遇見她,才會臨時起意。

  「直覺。」她含了一口甜點。嗯,滑嫩香甜的豆腐,真的很順口。「因為,你做事通常不會只有一種目的。所以我想,你絕對不是只單純要請我來吃消夜。」

  她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他,雖然相隔四年沒見面。

  只是,雖然相隔四年沒見,熟悉的感覺卻很快就回來了,這大概要歸功於──他總是這樣,沒有什麼改變吧。

  而且那個吻……雖然短暫,但是他一點都不客氣。那是含著佔有意味的吻,足以讓她軟化,不再以很陌生的態度對待他。

  「夜,妳真的變聰明了。」這是重逢以來,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這讓夏川夜的心震動了一下。

  「最好……這句話是稱讚的意思。」她咕噥。

  「當然是在稱讚妳。」他笑了笑,拿過她手中的湯匙,切下一塊甜豆腐,餵進她嘴裡。

  他、他在幹嘛?夏川夜半驚半疑地把那塊豆腐吃下去。

  奇怪,他怎麼突然變樣了?

  「妳願意跟我去美國嗎?」他緩緩問道。

  「啊!」她眨眨眼。

  去美國?跟他?他怎麼突然這麼說?還有,這是開玩笑,還是認真──

  「我是很認真在詢問妳的意願。」看出她的疑惑,他微笑補充一句。

  她愣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問:「為什麼?」

  「嗯?」

  「為什麼現在問?」四年前為什麼不問?又為什麼是才剛重逢的現在?

  「現在先問,妳可以考慮。」

  「考慮?」他的說法真是有夠難理解。

  「突然問,妳一定沒辦法決定,所以我先問,在我離開日本之前這段時間,妳可以好好考慮。」這樣解釋,應該不難懂了吧?

  「我不懂。」她望著他,搖搖頭。

  「哪裡不懂?」

  「我們之間、你對我、我對你,究竟算是什麼?」她低聲地問。

  四年來,她問自己這個問題很多次,可是,沒有答案。

  他對她來說,是很不同的,是老師,也是她唯一認定的情人,更是她唯一的男人。他對她的意義,無庸置疑。

  但是,他呢?

  那麼輕易就放開她,就算那是早就約定好的分別,她還是很難釋懷。

  她對他來說,究竟有沒有意義?還是,那就只是一場──短暫的戀情……

  「這種表情不適合妳。」他輕聲地說,溫柔地撫著她臉龐。

  她抬眼,迷惑的眼神,就像一隻迷路的小狐狸,不知道自己的歸處在哪裡。

  他伸長手臂,扶著她後腦,將她拉向自己,讓面對面的兩人額際相抵。

  「如果我說,雖然四年沒有見面,但是妳的一舉一動,我統統知道,妳相信嗎?」望著她的眼,他輕笑地說道。

  她迷惑的眼神頓時轉為驚訝,然後她咬著下唇,輕輕搖頭。

  「不相信……」

  「四年前,妳回家後,被禁足半個月,對嗎?」

  「嗯。」她遲疑了下,點頭。

  「上大學的第一年,妳就成了學校裡有名的人,因為妳的聰明,也因為妳的外貌。」

  四年前,她還太年輕,儘管美麗,卻不夠自信。那一個月後,她漸漸改變了自己,昂首、向前,開始懂得以自己的想法為主,不輕易受他人左右。

  她沒有反對夏川爺爺持續派遣保鑣保護自己,但同時,她也磨練自己的各項技能。

  除去本來就很擅長的體育項目──射箭、搏擊之外,西洋劍也在她的學習之列,目的是加強保護自己的能力。

  「很多人想追妳,不過不是被妳打退,就是被保鑣給打退,妳說:妳不和打不過妳的人約會。」

  他笑了笑,想像她對那些男孩子說這句話的模樣。

  「在我之前,夏川爺爺替妳找過八個交往對象,每一個都被妳用計謀逼退,或是因為在技能上輸給妳,所以沒臉跟妳交往……對嗎?」

  四年多的時間,讓她從一個單純守禮的大家閨秀,變成一個才能出眾、高不可攀的千金小姐。

  「你真的都知道……」她不可思議地低喃,下一刻,淚水卻湧上了眼眶。「你都知道,可是,你只是遠遠看著……如果不是爺爺他們雞婆,你是不是根本不打算來見我?」

  「夜──」確實,他沒打算這麼早見她。

  如果不是祖父大人們胡亂玩,他不一定會在這次回日本時就來見她,也許,會再等一些時候……

  「你這種心意,我不稀罕!」推開他的手,她站起來,轉身就往樓下衝。

  「夜!」真是的,她的個性還是那麼沉不住氣。

  哎呀,不對,現在不能讓她一個人單獨行動。

  菊池鳳先拿起賬單迅速下樓結帳,追了出去。

  ☆☆☆

  跑出店門口,街道上滿滿都是人,面對著熱鬧的池袋區,一時之間,她突然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但是不管怎樣,就是不要留在這裡。

  踏出入行道,她在路邊招手,攔了一輛出租車。

  「夜!」菊池鳳先追出來,正好看見她要上車,而一個頭戴連身帽、穿著黑色長風衣的男人,正快步走到她身邊。

  不對勁!

  菊池鳳先立即迅速移動向前,及時握住黑衣男人的手臂,阻止了他將手上的刀子往前刺,而後,他屈膝狠狠往黑衣男人的腰間一擊!

  「唔──」一擊失敗,黑衣男人一邊搗著疼痛的腰,一邊慌忙藏著刀子,往人群中跑竄而去。

  「鳳先!」夏川夜沒坐上車,連忙跑到他身邊。「你沒事吧?」

  她看見了黑衣男人手上的刀。那原本是要刺殺她的!

  「沒事。」很久沒跟人動手了,幸好拳腳功夫沒有太生疏。「妳呢,有嚇到嗎?」

  「當然沒有。」又不是第一次遇上有人找麻煩了。只不過,以往都是遇上被追求者糾纏這類麻煩,這次卻是比較少見的攻擊事件。

  對了,她還在生他的氣。

  想起這件事,夏川夜放開他,轉身就要坐上出租車。

  「夜。」他拉住她的手。

  「放開。」她停步,但沒有回頭,只是冷冷地命令道。

  「妳不想知道那個人為什麼要攻擊妳嗎?」

  「什麼意思?」她立刻轉身。

  「還有,我剛剛的話還沒有說完,妳不想聽完嗎?」他微笑地望著她。

  「不想。」她別開臉。「我只想知道,剛剛那個黑衣男人是怎麼回事。」

  「那麼,陪我去喝杯咖啡。」

  「不要。」拒絕。

  「那,就只好下次再說了。」他一臉非常無奈的笑。

  「你──」可惡,明明是他不好,居然還笑得出來,好氣。

  她轉動手腕反捉住他的手,拉起來推開袖子,低頭就在手臂上用力一咬。

  唔──還挺痛的。可見得她這次是真的生氣了,他逗得太過了嗎?

  沒有阻止她「磨牙」的舉動,菊池鳳先抬起另一隻手,輕撫著她的髮絲,讓她盡情發洩火氣。

  好一會兒,她才慢慢放鬆了力道,鬆開的同時,也看見他手臂上清晰的紅腫齒印。

  他這才將她摟近,讓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這樣,可以比較消氣嗎?」他低首,輕聲地問。

  「不行。」她賭氣地回道,靠著他的身體很僵硬。

  「那要怎麼樣,妳才會消氣?」

  她閉口不答。

  說不出來自己究竟想要聽見什麼樣的道歉,只知道自己好氣好氣,也覺得很委屈。

  可是,他有什麼義務要承受她的怒氣?

  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之間沒有承諾;分開了之後,他們也沒有給對方任何承諾。

  她有什麼資格生氣?

  他又為什麼肯承受她的怒氣?

  想到這裡,連夏川夜都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對不起。」她低低地說。

  「為什麼道歉?」

  「因為,我沒有理由對你生氣。」可以生氣,但不是對他,而應該是對自己。

  「沒關係,妳可以再任性一點。」他低笑地說道。

  「為什麼?」她抬起頭。

  「我從來不曾拒絕過妳的要求,對嗎?」

  「嗯。」

  「妳會有所期望,是因為妳對我有感情。而我,願意接受妳的要求,因為妳是我認定的女人。」

  她不會對不喜歡,不依賴的人任性,而他雖然隨和,卻不會輕易插手別人的事。

  她這四年來,也對他做過不少調查,應該多少明白他的個性。只有他認定的人,他才願意給予無止盡的包容與縱容。

  「認定?」她一臉不太相信的表情。「你現在這麼說,要我怎麼相信你?」

  無論他是不是注意著她這四年多來的種種,但是她的感覺,就是他對她完全不聞不問,這種情況下,要她怎麼相信他的話?

  如果他真的在乎她,怎麼會不知道……她其實很想念他?

  「如果不相信,就先不要相信,但是我的提議是認真的。」這次,他會帶她一起離開。

  這麼快就放棄說服她,讓她真的很懷疑,可是直覺裡,她又很清楚地明白,他不會說假話。

  「剛剛的黑衣男人,是怎麼回事?」複雜的感情問題先擺一邊,先研究這件事。

  「我能猜出幾種可能,但現在無法百分之百確定是哪一種。」語氣頓了下,他又說:「明天,我會告訴妳答案。」

  「我也要一起。」她忽然說道。

  「嗯?」一起?

  「你要調查,不是嗎?既然是跟我有關的事,我不要呆呆等著別人幫忙,我要自己來。」

  「即使可能有生命危險?」

  「我現在就有生命危險了。」

  「那麼,明天我去學校接妳,再把所有的事告訴妳。」

  「你怎麼知──算了。」問他怎麼知道她的課表是多餘的。「我等你,可是──你不要爽約。」

  「人格保證。」絕對不會。

  「好吧。」她可以等到明天再追究答案,至於感情……等明天之後再想,因為今天她的腦袋已經不能好好思考了。

  「走吧,我送妳回家。」看得出來,她累了。

  「嗯。」她點點頭,跟著她坐進出租車裡。

  等車子開上路後,握著他留著齒痕的手臂,她才低聲說:「對不起。」「沒關係,這是扯平。」四年前,他不也在她身上留下過痕跡。

  「那我想多咬一次。」她低噥。

  扯平代表誰都不欠誰,可是,誰欠誰都好,她一點都不想跟他扯平。

第八章

  早上十點半,菊池鳳先準時出現在T大校門口。

  俊朗的臉龐、斯文的氣質,加上修長的身形,與一幹錯身而過的在學學生就是不同。

  即使不特別突顯自己,他就是很搶眼。

  遠遠的,他看見夏川夜從教學大樓裡走了出來,身邊還跟著幾個男同學,而她笑著不知道說了什麼,換來那些男同學們一致哀怨的表情。

  臉上笑著,可是事實上,她的眉頭蹙著,也不是很有精神的模樣──

  「夏川,我們是很誠心的,星期六的系聚會,妳一定要來。」

  「我不是學會幹部,並不適合出席。」這些人怎麼都聽不懂啊?

  「沒關係,只要妳肯來就好了。」如果她願意,會長讓她當都沒關係。

  「那麼,我不肯。」

  「夏川同學……」除此之外,還伴隨著學妹、學姊之類的稱呼。

  這群男生裡,不只有她的同學哪!

  「如果各位堅持要我參加聚會,那麼,同樣的條件──勝過我的成績或者在單項競技賽裡勝了我,或是打贏我的保鑣。你們有好幾個人,只要勝過我任兩種項目,我就出席。」

  「呃……」眾人面有難色。

  「如果沒有人要挑戰,那麼請恕我先失陪了。」她看見他了,所以快步朝他走去。

  「怎麼了?」當她來到面前,他立即問道。他問的,是她的精神狀況。

  「昨晚沒睡好,而且一早表叔就到家裡來,爺爺生氣了,表叔也生氣,然後早上有兩堂隨堂考試。」每一件事都很耗精神跟體力,加上他昨天晚上給的刺激,不累才怪。

  「好可憐。」他同情地伸出手輕觸她疲憊的眼角。

  夏川同學居然沒反抗耶!

  後方男同學們差點看呆了。平常隨便接近她的人、不是被她閃開,就是被她打退,再不然就是被保鑣打趴。

  但是這男人居然什麼事也沒有。

  「先離開這裡吧。」在學校裡談什麼都不方便。

  「好吧。」他拿過她肩上很重的袋子。

  「喂,我的──」

  「噓,妳累了,別和我爭。」他哄道。

  她白他一眼,以表示她不贊同他現在這種行為。但是算了,她現在確實沒體力和他爭來爭去,就隨便他吧。

  「對了,等我一下。」

  「做什麼?」

  就見他回身走向那群男同學,不知道和他們說了什麼,頓時,那些男同學的表情不是驚恐就是目瞪口呆,然後他又若無其事地走回來。

  「好,我們走吧。」

  「嗯。」她點頭,跟他往校門口走的同時,還回頭看了那些男同學們一眼,發現他們還是維持相同的姿勢。

  「你對他們說了什麼?」忍不住好奇,她還是問了。

  「其實也沒什麼,我只是問他們,認不認識東山教授而已。」

  「然後呢?」經濟學最強名師、商學系的紅人,在T大,誰會不認識這個教授?

  「想平安Pass過東山教授的課,就別再打擾妳,如果不信,可以向東山教授請教一下,菊池鳳先的話是不是能算數。」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你威脅他們?」會不會太小人了?

  「我是啊。」他點點頭,非常大方地承認。

  她瞪視著他。

  「這種行為,一點都不像你。」他們只是小事,她還可以應付,根本不需要別人幫忙。

  「眼前,能讓妳少一點事總是好的。」拂開散在她頰邊的髮絲,他輕摟著她的肩,讓她靠向自己。

  「如果你動手,一樣能令他們閉上嘴。」在這個有名的學府裡,有一半以上的學生都心高氣傲,自認本事過人。只要贏過他們,就可以讓他們因為丟臉而不敢再找麻煩。

  以他的能力要勝過他們,太容易了。

  「非不得已,能不必出手就盡量省下來,不必太浪費力氣。再說,有現成的『武器』可用,何必太節省?」

  把東山教授比喻成武器,還是很兇猛的那種,會不會太失禮了?

  「你和東山教授是什麼關係?」他中學畢業就離開日本,怎麼會有機會認識東山教授?

  「中學二年級那年,我家的祖父大人,拿了我寫的經濟學報告給東山教授看,東山教授立刻要保薦我上T大,不過我拒絕了,但卻因此跟東山教授交起朋友,從那時候到現在,一直都有聯絡。」他倆是彼此欣賞多多的忘年之交。

  當時,祖父大人根本只是為了睹一口氣。因為東山教授說,學齡比他年輕的人,沒有人可以超越他研究所時期提出的經濟學論文,於是祖父大人就把他一時興起寫的市場經濟研究報告,拿給東山教授看。誰知道東山教授一看便驚為天人,當下就要保薦他越級入學。

  舉凡天才型的人物,個性多少都有些奇怪,而東山教授就是特別禮遇那些能力被他認可的人,那年開始,這個名單中就包含了他。只要他開口,東山教授絕對會情義相挺。

  「你的『惡勢力』真大。」眨了眨眼,她實在不知道還能說什麼。

  這男人,就算人不在日本,也到處都有他能動用的人脈關係啊!

  「你說過,今天會告訴我怎麼回事的。」算了,那些男同學們的事不重要,重點在他們今天見面的理由。

  「在那之前,我想先說一件事,從我們離開校門口開始,就有兩到四個人在跟蹤我們,妳發現了嗎?」他微笑地問道,一面不動聲色地摟著她繼續走在人行道上。

  「有。」她點頭。

  長久培養出來的警覺性,讓她在沒有保鑣跟隨的時候,會特別注意週遭環境的變化。

  「如果他們動了手,妳能對付幾個?」他再問。

  「如果不是很難應付,這樣的人數還難不倒我。」她想了下,才回答。

  不高估自己,也不低估敵人,她的回答讓他笑了。

  「那麼,能不反抗就不反抗,就算要反抗也意思意思一下就放手被捉住,妳能不能演得很像?」

  「為什麼?」

  「這些人,應該跟昨晚那個黑衣男人有關。如果要派人再刺殺妳,不會一次這麼多個。」暗殺,當然是愈低調愈好,像昨天晚上。「所以我猜,他們一次這麼多人,大概是想抓住我們兩個。」

  當然,不排除另外會有其它幫手出現。

  「被抓住之後呢?」

  「如果不知道真正想傷害妳的人是誰,那麼這件事永遠都不會結束,妳也得生活在隨時會被攻擊的恐懼裡。被抓,是為引出幕後的人,一次解決這件事。」

  「真老套。」老套到讓她想歎氣。

  「如果不必太費力就能解決的事,何必一定耍弄得驚天動地?」很簡單的誘敵策略,應付背後原因太複雜的事件,通常很有效。

  「吶,你確定我們兩個都被抓,還能平安脫困?」

  「那當然。」他是什麼人哪!有那麼容易被困住嗎?

  「你真有自信。」她想翻白眼。

  「不對,是睹注。」

  「拿我的命去賭哦!」她倏地轉過頭,瞄他。

  他真是大方。哼!

  「還有我的。」他笑笑地補充。

  別忘了,他也會一起被抓。

  「為什麼要保護我?」他大可以像之前那樣,站在遠方什麼都不理,她的事,她可以自己解決。

  「因為我想帶妳一起走。」他知道她的疑惑是什麼。「夜,不見妳是因為妳還在學,也因為明白妳的個性,妳不會希望自己一直依靠我,妳希望的,是可以和我平起平坐,不是嗎?」

  他、他怎麼知道……

  「真正關心一個人,就自然會懂得怎麼去瞭解她。」何況,只要用心,她並不難懂。而他是一個很擅長觀察的人。

  「可是我不懂你。」他對她的瞭解,深到讓她覺得自己在他面前根本無處可藏。

  可是他對她來說,永遠都那麼神秘。她不知道他的底限在哪裡,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想什麼。

  「沒關係,慢慢來就好,不要急。」他安撫著她。

  「如果……」她停步,抬起臉來望著他。「如果我不能跟你一起走,必須留在日本,你會……放棄我嗎?」

  「不會。」他含笑地迎視著她,然後壞壞地補充一句:「因為我懶得再找一個女人。」

  「你──惡劣!」本來還覺得很高興,但是他的下句話一出口,真是讓人忍不住想掄拳揍他。

  「動手是小人行徑。」菊池鳳先嬉鬧著閃避了第一拳,然後在她第二拳揮來的同時預備好,在胸口受擊時抱住她。

  「啊!」真的打中了?夏川夜被嚇了一跳。「你……痛不痛?」她是用力出拳的,可是沒想過自己會打中。

  「還好。」他微微蹙了眉,笑容有點苦。

  其實沒那麼痛,因為他適時後退,減緩了一些攻擊力,但裝一下是必要的,因為──旁邊有人在看。

  「夏川小姐,菊池先生。」

  聞聲,夏川夜表情一凜,在他懷裡轉過身,看著來人。

  四周正好沒有什麼人,僻靜的巷道看起來應該也不會有人太多管閒事,走到這裡,是他故意的吧?

  「為了節省時間,請兩位跟我們走一趟,免得大家傷了和氣。」不只四個,後來又來了五、六個人,將他們團團圍住。

  說話的這個人,看起來應該是下令的人。

  被圍在中央的菊池鳳先稍微目測了一下。這麼大陣仗,是真的下定決心非得抓住他們不可了。

  「是誰要見我們?」夏川夜冷冷地問。

  「這個答案,等兩位隨我們走一趟就知道了。」

  「如果我們不肯呢?」

  「那只好對不起兩位了。」就算要打昏他們,也得把他們帶回去。

  「等一等。」菊池鳳先出聲喊停。「怎麼稱呼你?你們要找的人,是她,還是我?」

  「叫我Naifu就可以,至於其它問題,請兩位隨我們來,自然會知道答案。」

  「回答我這個問題。」菊池鳳先的表情雖然在笑,但是隱隱地有一種魄力從他身上散發出來,不容人抗拒。

  最先察覺的,是他懷裡的夏川夜,她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卻被他的眼神震懾住。

  那是一種……很犀利的眼神,並且有一種讓人不寒而慄的感覺,就因為他的外表太過斯文,反而更助長了那種凌厲到近乎像殺氣的氛圍,讓人不由自主地心驚膽跳,無法揣測下一刻他會做出什麼舉動。

  「回答我。」

  沉聲的三個字,讓他們嚇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回答:「夏、夏川小姐。」

  「很好。」他頓時笑開,像變臉似的,露出一副完全無害的善良模樣,讓人不禁懷疑剛剛是不是眼花了。「我們可以跟你們走,不過請保證,不可以傷害她。」

  「只要兩位合作,我想我的老闆不會傷害夏川小姐。」Naifu遲疑地說道。

  「那麼,走吧。」低頭示意了下,菊池鳳先摟著她一同走。

  「請。」車子早就準備好,但是在上車之前,帶頭的人又說:「請兩位戴上眼罩,雙手也伸出來。」

  「真是麻煩。」菊池鳳先歎氣地搖搖頭,還是很合作地伸出手。

  他都這麼做了,夏川夜即使不想配合,也只能默默戴上眼罩、伸出雙手。

  兩人就這麼戴上眼罩、雙手被綁住,然後坐進車裡,被帶往不知名的地方。

  ☆☆☆

  車子行進中不時停止,而後有一大段路是高速行駛,再減速至市區行駛速限,大約一個小時後,終於停了下來。

  「請下車。」是Naifu的聲音。

  車門打開後,他們各被握住一臂扶了下車。

  「請再忍耐一下,進了屋裡,就會拆掉眼罩。」

  說完,他們很快被帶進屋裡,然後拿下眼罩。

  「唔……」突來的光線讓夏川夜很不適應地眨了下眼,等到能看清楚的時候,她發現面前的人──

  「英人表叔!」

  怎麼會是他?

  「小夜,很抱歉用這種方式請妳來,不過只要妳配合,我保證不會傷害妳。」夏川英人說道。

  菊池鳳先站到夏川夜身邊,打算暫時不開口。

  「為什麼這麼做?」難道──

  「別怪我,如果不是大伯不肯幫忙,我也不會這麼做。」他並不想傷害任何人。「欠缺的資金如果不補足,不只是我的公司,就連生命都會有危險,可是大伯怎麼都不肯借我周轉,我只好這麼做。有妳在,大伯一定不會吝嗇。」

  「資金周轉不靈,你應該自己想辦法,爺爺沒有義務一定要幫你。」夏川夜大概明白了。

  英人表叔開的公司,這幾年受到不景氣影響很大,每逢月初、月中、月底,幾乎都為了軋票奔忙。

  爺爺從三年前開始,就勸過表叔把公司收起來,另外開創新的行業,免得財務漏洞愈來愈大。但是表叔不肯,硬是要撐著公司。

  結果,就是變成現在這樣,就算賣了整間公司,也無法還清債務。

  「他有能力,卻眼睜睜看著自己的侄子被逼上絕路,又算什麼長輩?」說到夏川震,夏川英人就滿肚子怨氣。

  他前前後後求了他多少次,結果他一次也不理,還勸他把半輩子的心血收起來,這怎麼可能!

  「昨天晚上那個人,也是你派來想殺我的嗎?」

  「我並沒有要他殺妳,只要傷了妳就可以了。」夏川英人更正說道。他只是想嚇嚇大伯,並不想真的傷害小夜。

  「所以,寄到夏川家的恐嚇信,也是你的傑作?」菊池鳳先終於開口。

  「恐嚇信?」夏川夜一臉狐疑地望向他。

  她怎麼不知道有這件事?

  菊池鳳先轉向她,簡短說明道:「夏川爺爺收到兩封疑似國際恐怖集團的預告信,信中明顯指出要暗殺的對象是妳,為了妳的安全,夏川爺爺向我家祖父大人求救,我家祖父大人於是電召我回來,保護妳以及夏川家的安全。」

  「那跟英人叔叔又有什麼關係?」

  「因為我後來發現,那兩封預告信是偽造的,而妳也提早受到攻擊,這讓我想到,能那麼清楚知道妳的行動,又能剛好掌握到保鑣不在妳身邊的時刻動手……想傷害妳的人,可能就是妳身邊的人。於是,我調查了一些事,決定睹一下。」

  以外表看來,那兩封預告信的確是恐怖組織所發出,但根據他的瞭解,真正的預告信,絕不是用這種普通的紙,而是使用一種藏有奇特圖紋的特效紙,比一般的紙都略厚一些,而且防水。

  而夏川爺爺拿來的那兩封信,雖然防水,卻沒有圖紋。

  為了慎重起見,他也透過特殊管道查詢過,確定那個組織還沒有將日本列為行動地區。

  於是,接下來就剩下找出真正想傷害夜的人。

  「所以,你才要我配合你?」一起被抓、一起找到事情的真相。

  「對。」他點頭,然後轉向夏川英人,「但有一點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你沒有寄出第三封預告信?」

  這樣,不是更像那個恐怖組織的行為模式,而且也擾人視聽,讓人不會把焦點放在他身上。

  「因為我沒有時間了。」兩天內他就必須拿到錢。

  「那麼,英人表叔打算用我向爺爺勒索多少錢?」夏川夜問道。

  「不是勒索,是借。」夏川英人有些惱怒地糾正:「只要我的公司賺了錢,我一定會還。」

  「不管你怎麼說,現在的情況就是擄人勒索,爺爺如果不肯妥協,或是你失敗了,表叔想過後果嗎?」表嬸還有小表妹該怎麼辦?

  「就是為了她們,所以我不能失敗。」夏川英人早就下定決心了。「小夜,如果妳真的擔心她們,就幫我拿到錢,我們全家都會感激妳的。」

  「英人表叔,你這種方式,我無法認同。」夏川夜別開臉。

  對於親人,她不是沒有同情,也並非不想幫忙,但是這種方式,威脅加傷害,她無法接受。

  「不能認同沒開系,只要大伯肯拿錢出來,我也不會傷害妳。」他是欠錢,但沒有泯滅天良到真的想傷害人命。

  「表叔,罷手吧。就算你真的拿到錢,你認為你可以逃過法律的制裁嗎?」這是重大刑案,不會那麼輕易了結。

  「無所謂,只要不要連累秀子和小綾就夠了。」夏川英人說道。

  聽到這句話,夏川夜心一軟。

  「如果真的為她們著想,就不要再繼續下去了。」她軟聲地勸著:「英人表叔,錢的事並不是不能解決,公司倒了也可以再開,但是如果你被抓了,甚至被判了刑,那不但是毀了你自己一輩子,也會帶給表嬸和小綾一輩子無法抹消的陰影。你真的愛她們,就不要這樣傷害她們。」

  「這……」這個道理,夏川英人不是不明白,但是那麼龐大的債務,不也等於毀了他們一家三口的未來?

  「如果你願意就此收手,我會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爺爺那邊,我也會幫你求情。」表嬸和小綾都是善良的人,又溫純柔弱得不能沒有表叔照顧,為了她們,她願意讓步一次。

  「真的?」

  「查的。但僅些次。」夏川夜說道。「而且你必須發誓,從今之後腳踏實地工作,生活再苦,也不能再做這種事。」

  「我發誓。」夏川英人連忙應道:「只要能解決這次的財務難關,我會結束公司,找份穩定的工作好好做事。」

  只要能與妻女重新過回安定的生活,他就心滿意足了,不再求大富大貴。

  「老闆,那我們呢?」Naifu開口問道。

  「你們……」幾乎把他們給忘了。他答應過一人給他們兩百萬。

  那些人站到兩名人質的左右方。

  「要我們做白工可是不行的。既然老闆你的問題解決了,那麼他們兩個就是我們的了。」

  「等等,你們要做什麼?」夏川英人連忙問道。

  「當然是繼續這件事。」Naifu笑著說道:「我想,夏川社長能出的價,一定比你高,再加上菊池家的少爺……」

  光是這一筆,就夠他們三輩子吃穿不愁了!

  「不……不行──」自己的大伯能做的事有限,但是菊池家……菊池家……

  一般人不瞭解,但是夏川英人是有聽說過的,菊池家的人,豈是一般人可以動的?

  「老闆,從現在開始沒有你開口的餘地,接下來是我們兄弟之間的事,為了你好,請你最好閉上嘴。」

  Naifu冷冷說完,示意手下將夏川英人押到一旁,接著轉向兩名人質。

  「夏川會社唯一繼承人的價值,要求兩億贖金應該不算過分。至於菊池家的少爺──五億。」

  五億?菊池鳳先失笑。他的身價還真低。

  「鳳先。」夏川夜喚道:「現在呢?」雙手被綁,這下真的變人質了。

  「現在的情況,足夠充分告訴我們,這個世界上,變化無所不在。」嗯,沒錯,就是這樣。

  「菊池鳳先!」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9-27 16:08:34

第九章

  如果他只有這句話,她保證等自由了之後,一定要狠狠踹他一腳!

  「別緊張,現在頂多是被將軍而已,我們還是有反敗為勝的機會。」他一副事不關已的輕鬆模樣,讓夏川夜真的很想開打。

  「你不要告訴我,現在我們就只能站在這裡,什麼都不做地等人來救。」深吸口氣,她冷靜地說。

  「原則上,是這樣沒錯。」他點點頭說道。

  能夠不必費力的時候,當然就不必太費力,把勞動的機會讓給別人不是挺好?

  聞言,夏川夜差點暈倒。她發誓,等安全了之後,她一定要踹他一腳。

  「兩位如果商量好了,請到這邊來坐。」Naifu站到沙發那邊說道。

  「為什麼要去那邊?」夏川夜防備地問道。

  「坐著,應該比站著舒服吧?接下來,直到拿到贖金為止,我都會好好招待兩位,不會讓兩位凍著或是餓著,但也請兩位務必配合,畢竟如果你們試圖逃走,也會增加我們的麻煩。」Naifu一副很有禮貌的語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是在招呼客人咧。

  有肉票不想逃走的嗎?夏川夜根本不想理他,被綁在身後的手腕暗暗掙動著,試圖解開綁得很扎實的繩索。

  「夜,過去那邊比較好。」菊池鳳先誠摯地建議。

  「不要。」她才不要當肉票,呆呆等著別人來救。

  「既然那邊不要,那──那邊好了。」下巴指了指另一邊。

  「做什麼?」

  「聽我的話,不要站在這邊比較好。」查的,這裡離門太近了,非常不安全。

  夏川夜狐疑地望著他,被他以手臂推著走。

  「Naifu先生,我和夜站在這裡就可以了,沒事的話,請你速速進行聯絡勒索的動作。」

  有這麼快樂地叫綁匪快點去勒索自己家人的肉票嗎?

  真的,要不是站在同一陣在線、要不是身在險地,同方人士不宜內哄她一定會揍他。

  「對了,請問需不需要我提供我家祖父大人的聯絡方式?」他竟然還非常配合地這麼問。

  夏川夜瞪著他。他腦袋壞了嗎?

  「你要提供?」他太配合了,讓綁匪先生也覺得奇怪了。

  「是啊。」菊池鳳先點點頭。「不過,如果可以面對面談,應該會更清楚一點。」

  「面對面?」

  綁匪先生還沒反應過來,砰地一聲,整片門就突地被踹開,然後從門口、窗戶湧進一堆人。

  「不要動!」

  手槍!長槍!一身黑漆漆的警察!

  「所有人手舉高、面向牆壁。」率先攻進來的高大警官命令道,一雙銳利的眼沒放過任何人的動靜。「你最好別妄動,否則一發子彈,很快就會光顧到你身上。」他指的,正是Naifu。

  高大警官示意自己身後的兩人移動,將所有人銬上手銬,再派兩名人員緊接著搜身,將所有危險、具有攻擊性的物品全數搜出。

  「守日,搞定了沒有?」

  一道略顯沙啞,卻很有威嚴的聲音傳來,出聲者是一個看來有些年紀的身影,但是似乎還很健壯。

  「回太爺,已經搞定。」高大警官守日立刻回道。

  「很好。」菊池廣成的眼神頓時轉到雙手被縛在後方的孫子,忍不住橫了他一眼。「還不快幫小夜解開繩子。」

  這種小事根本難不倒他,他是在裝模作樣給誰看?

  「是,祖父大人。」像變魔術似的,夏川夜解不開的繩子,他不必兩秒就掙開了,然後上前幫她解開。

  「你……」夏川夜呆呆地望著他。「這種繩子根本綁不住你,那你幹嘛還乖乖被抓著?」

  「總要配合一下,不然綁匪先生會很沒有樂趣的。」他解釋道。

  綁、匪、根、本、不、需、要、有、什、麼、樂、趣!

  實在被他弄得好氣,夏川夜終於忍不住一腿踢了出去。

  「夜,這樣不太好吧?」菊池鳳先輕鬆地閃著。

  「我才不管你好不好!」一擊不成,就再繼續。「明明有人會來救我們,你為什麼都不說,害我白白擔心!」

  「我有說,我們只要站在這裡乖乖等人來救就可以了。」總不能在綁匪面前,大剌剌地說他早有準備了,他們根本不可能有機會進行勒索吧?

  「才怪!你故意不說清楚,就是想捉弄我,看我緊張。」他的惡劣個性,她還不清楚嗎?

  「絕對不是。」他發誓。

  「絕對是!」她才不要信他,不踹到他一下,她絕對不甘心。

  「夜……」哎哎,真是解釋不清了。

  「沒錯沒錯,他就是這麼愛捉弄人。」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的菊池廣成,不由得出聲附和。「小夜,不要客氣,用力一點教訓他,不然菊池爺爺很樂意幫妳。」

  說完,他手上枴杖一轉,立刻變成武器。

  菊池爺爺一出聲,夏川夜才想到現場有很多人,而她當著很多人的面這樣攻擊菊池鳳先……

  一想到自己很沒有氣質地變潑婦,她的臉立刻紅了起來。

  「呃,菊池爺爺,我……」她竟然當著人家長輩的面,這樣追打他的孫子,實在是……

  「沒關係、沒關係,爺爺懂,絕對是這小子自己欠揍。」菊池廣成非常瞭解,因為他也常常被這小子氣得很想追打他。

  更氣的是,他老是打不到!

  這小子的腦袋不但比狐狸還狡猾,身手也像泥鰍一樣滑溜,真讓人搞不懂,這看起來氣質優雅得像貴族的渾小子,怎麼會有那麼好的身手?

  「呃……」實在不知道該接什麼話,夏川夜只好什麼都不說。

  「乖,小夜,有沒有嚇到?」暫時放下修理不肖孫子的念頭,菊池廣成先關心地問。

  這可是老友的寶貝孫女呢,絕不能有半點損傷。

  「沒有,我很好。」夏川夜回道。

  「都怪這個渾小子,沒事想這種鬼計謀,害妳受委屈了,痛不痛?」拉過她的手腕一看,都紅腫了。

  「這沒什麼,是我自己磨到的。」剛剛掙扎得太用力,磨到粗粗的繩子,手腕才會痛得發紅。

  「渾小子,你看看,你怎麼賠人家?」不管什麼理由,一律先罵自己的不肖孫子就對了。

  「是,我的錯,祖父大人,『我會負責』。」長輩的責罵最好乖乖聽,菊池鳳先相當有心得。

  咳,不過最後那四個字,希望祖父大人千萬別聽錯。

  「你怎麼負責?」菊池廣成凶巴巴地問。

  「我不是把一個好好的夏川小姐,還給祖父大人了嗎?」菊池鳳先笑著

  說。他有把人保護好,完整無缺角,在場人都是見證。

  「那這個呢?」直接把紅腫的地方拿到他面前。

  「我會找到最好的藥,讓她的傷復原。」這類大小問題,一律找浩暘就沒錯。

  「這還差不多。」菊池廣成暫時不跟孫子計較,轉向夏川夜,「小夜,我這個笨孫子沒好好保護妳,菊池爺爺在這裡代替他向妳說聲對不起。」

  「菊池爺爺,你別這麼說……」

  「來,爺爺送妳回去,妳別擔心,以後不會有人敢傷害妳的。」菊池廣成讓她牽著往門口走。

  「謝謝菊池爺爺。」夏川夜乖乖地響應,然後好奇地問:「菊池爺爺,你怎麼會知道我們在這裡?還有,這些人是……」

  赫!

  走出門口才發現,除了裡頭的黑衣部隊,外面還有好幾十個人在待命。

  這些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今天出門之前,鳳先已經先跟我報備過了,他身上帶著追蹤器,所以我們很容易就找到這裡。至於這些人……」菊池廣成不在意地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是菊池家的私人警察部隊而已,預防萬一用的,不是很重要的事,妳不用在意。」

  私人警察部隊?沒什麼?

  菊池爺爺說得那麼輕描淡寫,讓夏川夜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下子,她有點理解鳳先的個性到底是遺傳誰了。而且,他還比菊池爺爺更難應付。

  「哦,對了,」臨上車前。菊池廣成不忘回過頭來交代:「守日,這些人交給你處理,記得先把夏川先生送回家。還有,不用理那個渾小子,他自己會想辦法回去的。」

  說完,他便拉著可愛的小夜上車,走人。

  正好聽見這句交代的菊池鳳先,只能笑著搖搖頭。

  祖父大人絕對是故意的,逮到機會就想整他。

  為人孫者,這時候只能配合著玩了。

  ☆☆☆

  那天,菊池廣成平安把老友的孫女送回家,夏川震感謝又感動,也在聽完整個過程,以及在夏川夜與好友的勸說下,答應幫夏川英人解決財務問題。

  其實,夏川震並不是不願意幫忙,而是從三年前開始,他就勸說過夏川英人許多次,只是夏川英人一直不聽勸,執意繼續在銀行間貸款補虧損,最後連融資公司都去借了,利滾利、洞補洞,到最後就是被利息壓得喘不過氣,財務的漏洞也愈來愈大。

  等到沒有人、沒有地方可以再借錢的時候,才知道來求自己的伯伯,所以夏川震才會不肯幫忙。

  解決完自家的事,兩個爺爺又興高采烈地商量起她和他訂婚的事。

  菊池爺爺明明幾十分鐘前,才把自己的孫子從頭數落到腳,但是在老友面前,又立即改口說自家孫子是多麼的聰明英勇,把她保護得毫髮無傷,害她在場聽得差點噴茶。

  菊池爺爺的表現,落差會不會也太大了一點兒?

  當下實在很怕失禮地笑場,所以夏川夜借口說累了,便回房休息去。

  而後,日子恢復平常,直到現在,過了整整四天。

  事情解決了,預告信的威脅也沒有了,而菊池鳳先──也像人間蒸發一樣,完全沒有消息。

  也不過才四天哪,她沒有必要一直念著他,可是,每天早上的期待、每天回家時的失望,部讓她連想騙都騙不了自己。

  她知道,他還在日本,要主動找他當然可以,可是……她卻不想。

  四年前,他們說了再見;然而四天前,他們連再見都沒有說。她連他會不會再出現,都沒有把握。

  因為,菊池鳳先太像一陣風,讓人就連想尋找他走過的痕跡,都那麼困難,更何況──是抓住他。

  「可惡……」沐浴完畢,她穿著浴衣趴在床上,忍不住低罵了一聲。

  他幹嘛這樣突然出現又消失?分別的時候什麼都不說,出現了又對她那麼溫柔,存心讓人放不下。

  「可惡……是在罵我嗎?」

  陽台上突然傳來的聲音,讓夏川夜立刻坐起身,然後她看見了一個不應該在這種時候、這個地方出現的人。

  「鳳先!」這裡是二樓耶,他從哪裡爬上來的?而且落地窗還被他打開了。

  夏川家的外觀雖然還是采日式建築,但是二樓以上的房間,卻融和了西洋風格的裝潢,所以她的房間才會有落地窗。

  「我記得我有上鎖。」回神之後,她冷淡地望著他。

  她很確定,而且家裡的保全系統為什麼都沒響,是放假了嗎?

  「嗯,妳有。」他點點頭。「不過開鎮是小事,不用太介意。」

  「誰介意這個,重點是你根本不應該在這裡。」不用想也知道,他一定是「非法潛入」。

  「為什麼?」他走進來,坐上床沿。

  「喂,誰允許你進──」她凶巴巴的語氣,被他突然的摟抱堵住。

  「嗯,妳很香。」低頭聞著她髮梢的味道,是淡淡的水果香氣,有點甜、有點酸。

  「而你很過分!」她掙扎。「不要隨便亂抱人,還有,你快點離開,不然我要叫人來了。」

  他是怎麼回事?這麼理所當然地出現,隨便就抱住她,不見時又根本不知道他在哪裡。

  他到底把她當什麼了?

  「夜,我不會沒說一聲就離開。」光看她這種反應,就知道她想到哪裡去了。

  夏川夜掙扎的動作一頓。

  「誰知道!」她別開臉。

  「妳對我,這麼沒有安全感嗎?」抬起她下頷,他望著她問道。

  「對。」深吸口氣,她點頭。「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你哪句話是真的,更不知道除了那些你說的事之外,又瞞了我多少事。我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在下一分鐘,就消失得無影無蹤。我只知道,我笨笨記掛你四年多,而你,根本沒有想像中那麼重視我……」

  「夜,很多事妳不知道,如果我要一一解釋,也很困難。但只有一點妳不可以懷疑,那就是我喜歡妳。」只認定她一個。

  「你這句話,一點說服力也沒有。」

  「但它是我的真心話。」他淡淡一笑。「夜,旁人對我的評價,妳應該多少聽過,我從不說假話,也從不為了哄人,就隨便承諾什麼。四年前遇上妳是意外,但四年後的重逢,雖然提早,卻在我的計劃之內。」

  「那又怎麼樣?」即使她在他心裡有重量,也一定不多,不然他不會一直忙著其它的事,卻將她擺在那麼後面。

  「一旦我和妳正式交往,那麼依我們兩個各自的爺爺的個性,會產生什麼情形?」他突然問道。

  「盡快送入洞房。」訂婚省了,結婚愈快愈好。

  「妳會希望這樣嗎?」他再問。

  「當然不希望。」想都不用想就搖頭。

  她的感情、她的意願,和爺爺們的樂趣無關,更不是他們可以玩的東西。

  「很高興我們想法相同。」低頭親吻了她一下,這是他來了之後一直想做的事,不過卻惹來她一記白眼。「如果只是這樣還算好解決,但重點是,我們的事一旦成定局,無論是我還是妳,都躲不開家族事業的包袱。」

  他或許不必一定要繼承什麼,但是公司有事,他就得服其勞,這幾年雖然他人在國外,但其實對菊池一族的國內外事業,都頁獻良多。

  而她更不必說。

  她是夏川爺爺唯一認定的繼承人,如果她沒有經商能力,那麼將來娶她的人,就有義務得替她擔起這項責任。這,不就是她當初因為太清楚自己的未來沒有選擇的自由,所以作出逃家決定的主因?

  「無論你怎麼樣,我都還是一定得繼承夏川家。」即使可以爭取婚姻自主,但擔起夏川會社的未來這個責任,她是躲不掉的。

  「如果可以選擇,妳想做什麼?」他溫聲問道,一手輕撫她的背,安撫著她藏在亮麗外表下所背負的沉重壓力。

  「這麼問,有意義嗎?」她低語。

  「不管有沒有意義,回答我好嗎?」她這樣的表情,讓他根本捨不得逗她,只想將她抱在懷裡,好好疼寵。

  「我……我想去很多地方,把我去過的地方,都記錄下來;我喜歡研究商業動向、喜歡投資,可是我卻不想被束縛住……」這是在遇見他之後,她才慢慢瞭解到的自己。

  上了大學後,她替自己規畫了幾種投資方式,剛開始賠得多,然後慢慢進步到盈虧參半,後來,賠的部分幾乎沒有了。雖然她擁有的資產並不多,但是如果光看她這四年的成績,獲利率卻相當可觀。

  這都要歸功於,她有一個好老師吧。

  「那麼,願意跟我走嗎?」他再一次問。

  她望著他,表情是猶豫的,眼神卻帶著複雜與感情,還有不顧一切的任性。他忍不住緊緊抱住她。

  「妳這樣,會讓我很自責。」他半歎息地說。「好像我真的虧欠妳很多。」

  「是我自找的。」無論在旁人眼裡,她有多聰明、多優秀、多高不可攀,但在他面前,她從來沒有聰明過。

  「我不見妳,是因為妳還有學業沒有完成,雖然我可以帶妳走,可是妳一定放不下夏川爺爺,也下不了決心。」並不是感情不夠堅定,而是她懂得體諒與責任感,也是她對自幼相依為命的爺爺的體貼。

  一走了之,她會一直擔心自己的爺爺,也會責怪自己讓祖父傷心,那麼她永遠不會快樂。

  「原本我想等妳把書讀完再見妳,這段日子,妳可以當一個快樂的學生,可以隨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妳有資格好好享受自己的學生生涯,不應該為我而放棄。這是我愛妳的方式。」

  愛?她一怔。

  「我不需要妳為我犧牲什麼,我要聽的是,妳想要什麼、妳真正的心願。而不是妳為了不錯過什麼,或不愧對什麼,而不得不作的選擇。」這其中的差別,她明白嗎?

  「所以,你不見我、不影響我的決定,給我時間成長、讓我替自己作決定?」她低聲地說。

  「對。」他們之間,總是他說了一半,她就能知道後面的結論。那是一種莫名,卻極其自然的默契。

  「你就這麼有自信,我不會選擇其它人,然後把你忘了?」是有感動於他的心意,可是,他的自信卻讓她很不滿。

  他就這麼肯定,她絕對不會變心?

  「是沒有很大的自信,只是下了賭注而已。」下注在他們在北海道的最後一夜。

  夏川夜也知道他說的是什麼。

  在與他分開、隔了兩年後,她才終於明白他那句話的意思。

  那句──「吃虧就是佔便宜」的真正意思。

  確實,他答應了她的要求,又給了她一個願望,而換得的是──她的無法忘記。

  無論在哪裡、無論見到什麼樣的男人,對她來說最好的男人,就只有他,誰都比不上。

  這──是他算計好的吧。

  別的男人或許不會這麼深謀遠慮,但是他就是會!她有這種直覺。

  「這四年來,我在做什麼,你都一清二楚。如果不是這樣,你能肯定,我沒有對別的男人動過心嗎?」

  「能。」毫不猶豫。

  「為什麼?」

  「因為妳的吻。」他笑得非常燦爛。

  當他吻她的時候,她的反應還是很生澀,也有些震驚,那代表──她從沒和任何人有這種親密的最佳證明。

  她很洩氣地望了他一眼,用額頭撞著他胸口。

  「我好不甘心。」

  「為什麼?」唉,又來了,這種撞人的習慣……菊池鳳先有點頭痛。

  「什麼事都被你料中了,那讓我覺得我很笨。」真的很笨。

  「那麼,讓我用一輩子的時間來為妳傷腦筋,很划算吧?」他含笑低問。

  她訝異地抬眼,三秒後噗笑出來。

  「這是求婚嗎?」真是──有創意。比那些什麼愛妳一生一世、疼妳寵妳一輩子、發誓愛妳一輩子之類的話有創意多了。

  「是。」他點頭,眼神認真。

  她笑了,爬坐到他腿上,這樣她就比他高了。然後她低頭,主動吻他。

  可是主控權卻很快換到他那邊,他同時加深了這個吻。

  好一會兒,她才低喘著回答:「好。」有點害羞,也有點缺氧,所以她雙頰排紅,看起來無比誘人。

  但隨即,她又疑惑地問道:「可是,你要怎麼帶我走?」

  他會來,一定是都安排好了吧!

  「妳先換上輕便的外出服,我們現在就走。」為免「好事多磨」,速戰速決是必要的。

  「現在?」

  「學業方面,如果妳不介意,可以去了美國再補修,我們現在如果不走,三天後就等著變成訂婚宴的男女主角。」

  這四天,除了為好友的事忙碌之外,兩位祖父大人打的主意當然也沒逃過他的觀察。

  「三天後?」這是怎麼回事?沒有人告訴她啊!

  「這下妳應該可以放心了,依兩位祖父大人的行動力和計劃力,夏川爺爺還可以再帶領夏川會社縱橫二十年。」他輕拍她安慰道。

  「等我一下。」點點頭,她很果決地從衣櫥裡挑出衣服,進了更衣間。

  三分鐘後,她走了出來,已是一身T恤、棉質長褲,配上彈力極佳的運動鞋。

  這麼輕雅率性的打扮,讓他忍不住湧起一陣渴望。

  他走向前去摟著她,再度索取一吻──

  「怎麼了?」她是不排斥被他吻,不過他也吻得太順了吧。

  「只是突然想吻妳。」又淺啄了一下,他才握住她的手說:「接下來緊跟著我,然後趕到車站,搭夜車前往北海道。」

  「好。」她小心地跟著他。「可是,為什麼要去北海道?」

  「去跟一些人會合,路上我再詳細告訴妳。」如果預計無誤,在北海道,她應該會認識不少同伴。

  於是,就在這個寂靜無月的夜晚,菊池鳳先就這麼理所當然地帶走夏川家的千金小姐,速度快得讓兩家的祖父大人扼腕不已。

  早該知道鳳先這小子不會那麼乖,卻怎麼都沒想到,他會膽大到潛到人家家裡,把人給直接帶走,然後私奔。

  這種情況,實在讓人又好氣又好笑,菊池廣成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真查是個不肖孫子!

尾聲

  「噗哈哈哈哈哈哈!」

  一架由歐洲飛來,途經日本,再繼繼跨越太平洋前往美國的私人客機機艙裡,此刻爆笑聲不斷。

  「菊池,你、你真的是……」哈哈哈哈!

  別人是因為家裡人不贊成,所以相愛的兩個人不得不選擇私奔這種方式,以期廝守一生。

  而他老兄呢,居然是為了逃避那一大堆繁文耨節、為了不讓自己的祖父大人太快沒事可做、太快樂太得意而笑到抽筋,所以決定違逆他老人家的意思,帶著自己的女人私奔。

  真的是夠了。

  「我想,這架部長的私人飛機在抵達美國前,可以暫時改名一下。」放下喝了一半的咖啡,菊池鳳先溫文地說道。

  「什麼名字?」

  「逃跑專機。」

  「噗!」在場的男人們幾乎全數噴茶。

  什麼爛名字,一點氣質也沒有。

  「首先,洛為了他的王子妃,目前是逃避工作狀態吧?」菊池鳳先開始說明兼詢問。 藍洛點點頭。

  為了可以和水心補回離別的甜蜜,工作算什麼?

  「浩暘,我沒記錯的話,你好像在一個星期前就該回去報到了。」南家的研究室,還在等著他呢。

  「呃……」

  「喬爾,你最不應該了,自己跑就算了,連同職務代理人也一起拐跑,令堂兄現在一定很想揍你。」

  「那是一定會的。」喬爾笑嘻嘻地回道。

  沒辦法嘛,他唯一的職務代理人就是蘭,蘭可是他心愛的女人,他怎麼捨得放她一個人在英國水深火熱,自己逍遙去?他才不是那麼沒有良心的男人。

  「至於你──」看著修恩.赫曼,菊池鳳先不禁歎了口氣。「如果你還在德國,唐叔叔肯定會派人追殺你。」就這麼把人家的寶貝女兒吃干抹淨拐跑,還連招呼都不打一聲,正常的父親都會拿刀追殺他。

  「那不重要。」修恩一點都不在乎地道。

  以上,包含他在內,五個人都是「在逃」狀態,所以「逃跑專機」一名,實至名歸。

  全員頓時一陣沉默,可是又很想大笑。

  不過,唯二不是的那一對,也就是部長大人情侶檔可不贊同。

  「逃跑好像不是我們該做的事。」龍震語氣懶洋洋,姿態也是懶洋洋地靠在自己的女人身上,另一手則是端著咖啡,喂靜喝了一口。

  「面對敵人當然不能逃跑,不過如果是面對可親可敬的家人,只好識時務了。」菊池鳳先笑笑地說道。

  「到了美國,我們要做什麼?」喬爾問道。

  既然都逃了,索性逃到底,最重要的是,和自己心愛的女人開心度假,其它的事以後再說。

  「去拉斯韋加斯玩一玩吧!」世界知名的遊樂中心喔。

  「贊成!」全員一致通過。

  「到了那邊,自己的女人自己顧好,別讓她跑了。」部長說道,他可不要幫人追老婆。

  「是,部長大人。」五個男人有志一同地回道。

  於是,藍洛摟著身旁的夏水心,南浩暘抱緊依琳.金,喬爾.霍曼緊握住蘇蘭的手,修恩.赫曼則讓唐蓓依偎著,而部長大人龍震,更是把靜整個護在懷裡。

  至於菊池鳳先,則低笑著與夏川夜鬥嘴。

  從今天開始,「玩美Club」正式升級為十二人組──

  目標:繼續玩樂世界!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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