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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司馬昭覺得自己真是離譜透頂,
喜歡尉遲靜卻對她男女不分到這種程度,
尉遲靜清秀可人,頂多只是頭髮短了點,
舉止率性大剌剌了點,何況──
男人會有那麼性感惹人垂涎的勻淨長腿嗎?
天啊,尉遲靜真的好可口。
男人幾時能夠挑惹得他心動情熱、想告白?
唉!尉遲靜真的很討他喜歡。
他對男人從沒有過古怪的興趣,但對尉遲靜不一樣,
他常衝動地想吃掉她,本打算她是男是女都沒差,
而原來她是女的,那就更好了,馬上吃掉……
她該怎麼定義司馬昭跟自己的關係呢?
他是朋友,是哥兒們,是暗暗喜歡的男人,
為了可以好好做朋友,她裝MEN、裝作一切很自然。
她裝得那麼辛苦,他喝醉竟然熱吻她,醉醒當沒事,
這是考驗她的定力嗎?還是他很懂得怎麼折磨人?
終於,他主動要交往了,卻好似愛自由勝過愛她,
她痛苦地想放手了,也許跟別人交往才是對的選擇。
當她不再為他守候,他強烈的佔有慾卻狠狠發作了……
第1章
「我知道了……明天早上八點的飛機,六點半機場櫃檯前集合。」
司馬昭嘴裡叼著菸,含糊地重複一次經紀人的話後,他把手機塞回外套口袋,從紅磚道走入一棟水綠色藝廊裡。
藝廊裡身著套裝的服務人員一看到司馬昭,並沒有表現出見到巨星的驚喜,當然也沒有對他臉上超大墨鏡投以異樣眼光,自然更不曾阻止他走進位於後方內院的螺旋樓梯。
因為這棟房子是司馬昭的、這間藝廊也是他的,而他和朋友合夥的「無名工作室」,也正位於藝廊的六樓。
藝廊一樓此時正展示著徐可風的中國水墨畫,大紅漆器及紅色燈籠被擺飾在畫作旁邊,妝點出濃濃的中國風味。
司馬昭對服務人員一挑眉,他們旋即以一種訓練有素的不經意移動,擋住顧客的視線。
司馬昭乘機快步走進藝廊後方一處栽滿了雨林植物、池塘水聲潺潺的內院裡。
他站在內院裡,伸了個懶腰。還沒踏上一旁的白色螺旋梯前,就先拈熄香菸。
外頭空氣亂糟糟,他只好點根菸草來聞聞,好隔離城市裡的烏煙瘴氣,現在有了這一片綠意,當然要多呼吸一點好空氣。
司馬昭也不管他的邏輯合不合理,總之多年來養成的習慣,他從沒打算改。他這人個性有些老派,不愛改變。
就像他因為少有獨處空間,加上又喜歡大自然,每個月若沒有找時間走進山區、享受一個人流浪的感覺,就會像毒癮發作一樣地坐立不安、亂發脾氣。
現在的他剛從山裡返回,正是蓄滿電力的時候。他可以工作一整夜,把腦中的想像逐一畫出。
他近來對於餐具繪圖有興趣,腦子裡有一堆關於骨瓷與不�鋼杯器的想法,很想快點畫出設計圖,再詢問開模製造的可能性。
司馬昭一百八十五公分的精健身材踏上螺旋梯,悠哉地像只正在叢林裡散步的動物,輪廓分明的男性臉龐有著一種回歸原始的舒服神態,刀削般的堅硬面頰也隨著步伐慢慢地放鬆放鬆放鬆……
司馬昭走上六樓之後,再繼續往上走,直到頂樓白色木屋出現在他面前。
頂樓加蓋了一棟白色木屋,木屋外頭立著白色陽傘與深藍色躺椅,角度正好避開水泥建築,可以遠眺山景。
房子買在寸土寸金的別墅區,好處就是一排建築全是透天洋房,沒有什麼高樓大廈擋住視野。
司馬昭繞過白色木屋,伸了個懶腰,卻聽見一老一少的對話聲音——
「這個福州米粉好吃,有我娘的味道。」老人家說道。
「開玩笑,也不看看是誰精心調製的。我光是準備材料就弄到頭昏眼花,要酒蒸乾貝、要泡香菇、木耳、要讓蛤蜊吐沙,洗明蝦……我差點煮到頭髮比你還白。」年輕人說道。
「哼,會做福州米粉就好厲害嗎?」
「沒錯,會炒米粉不厲害,會用醬油在盤子上寫書法才叫厲害。」
「呵呵呵……」老人家笑得好開心。
司馬昭動了下嘴角,墨鏡下的黑眸滿是笑意。
他聽出老人家的聲音是正在樓下展覽的書法家徐可風,至於年輕人是男是女,他倒聽不出來了。
這年頭男的像女的,女的像男的,總也不是什麼怪事了。
但是,有人佔據了他的頂樓空間,這事讓人不怎麼愉快。幸好,徐老是個有趣的好朋友,真碰面了也不必惺惺作態地寒暄,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徐老,好久不見。」司馬昭現身,唇角微勾,權充打招呼。
「唉呀,你還活著啊。」徐可風訝異地撫著白鬍子看著這個忘年之交。
「徐老的嘴還是一樣吐不出象牙。」司馬昭深知七十歲老人家不拘小節的個性,一屁股便往徐可風身邊席地而坐。
尉遲靜看著這個新來的高個子,只覺得這傢伙腦袋不對勁,陰天還戴著墨鏡,一副深恐大家沒注意到他的樣子。
不過,話說回來,會和徐老交情顯然不差的人,原本也不能歸於正常人之流,因為徐老根本不愛搭理正常人。
「我要是吐得出象牙的話,就沒必要在樓下賣藝為生了。」徐可風冷哼一聲,又用力吸了幾口米粉。
「是啊,你的『藝』一副二、三十萬,價錢還真不普通啊。」司馬昭翻了個白眼,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我是國寶嘛。」徐可風得意洋洋地說出一句當紅電影「海角七號」的台詞。
司馬昭還來不及再翻白眼,便看到——
一旁的年輕人啪地一聲打了下徐可風的頭。
司馬昭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他嚥了口口水,竟然說不出話來。這……這……會不會太大逆不道?
他可是親眼見識過徐老使出一個太極推手,便把不順眼的傢伙推撞到牆壁上,痛到十分鐘還爬不起來的功力。
「尉遲靜,幹麼打我!」徐可風舉起筷子,大聲抗議,臉上卻沒有動怒。
「你不是說,如果你開始淪為尋常人之流、毫無創意時,就要警告你嗎?」尉遲靜盤著腿,繼續嚼著米粉,好像剛才什麼事都沒做一樣。
司馬昭一挑眉,這才認真打量了眼前的「年輕人」。
瓜子臉上的五官,比女孩多了分帥氣、比男孩子多了分清秀,兩道眉毛長得尤其勻淨,配上一對又亮又長的個性黑眸,一看便讓人印象深刻。
只是「此人」穿著棉衣、羽絨背心及牛仔褲的中性打扮,加上細瘦四肢,還有比他還長一點的頭髮,一時之間著實讓人雌雄莫辨。
「看夠了沒?」尉遲靜瞪著來人墨鏡上反映的自己,心裡不爽,亮眸一瞠,口氣很差地罵人。
「我正在猜閣下是男是女。」司馬昭懶懶地扔過一句。
「我是男是女,都與你無關。」尉遲靜不屑地抿起唇,既然他猜不出來便代表沒有慧根。既然沒有慧根,那也用不著跟此人說太多話浪費腦細胞了。
「我沒搶閣下的米粉吃,『您』說話不必這麼沖吧。」司馬昭故意用敬語,雙臂交握在胸前,神色倒是很嚴峻。毛頭小夥子說話這麼沒大沒小,他看得很不爽。
「不必出言諷刺。你的禮節也不見得多美妙,見面不摘墨鏡,以為自己是巨星嗎?」尉遲靜回諷一句,很大聲地吸了一嘴米粉。
司馬昭拔下墨鏡,往前襟一夾,定定地看著眼前年輕人,等對方認出他的身份。
尉遲靜看著他如鷹雙眸,又打量了下他漠然的輪廓,兩道勻眉隨之輕蹙起來。這人怎麼這麼眼熟?
但他們沒見過吧。
她如果遇到這麼沒禮貌的傢伙,一定會記得一清二楚。不過,說真的,若不是這男人態度太差,他的樣子還算耐看。
一件洗舊牛仔褲、一件飛行員黑色皮外套,打扮隨興,配合上平頭髮型極有型男姿態。剛硬下顎雖有一點鬍渣,卻只顯得性格而不頹廢。鼻子高挺得很冷漠,不過那雙有神的陽剛黑眸,正好彌補了那股疏離感。
說實話,這年頭像他一樣有男人味、又長得乾淨的男人其實不多見了。尉遲靜在心裡付道。
司馬昭一挑眉,繼續等著小傢伙說出他的巨星背景。
一分鐘過去,尉遲靜連司馬昭鼻孔直徑多少,都快測量出來了,偏偏這個男人還是繼續死盯著人不放。
「你現在是想單挑嗎?」尉遲靜上前一步掄起拳頭,冷冷扔去一聲。
「哈!」司馬昭一看到尉遲靜細得像竹竿的手腕,不客氣地冷嗤一聲。
此人不認得他絕對不是什麼罪過。不過,說話態度這麼囂張,可就讓人看不下去了。
「你可能打不過小靜喔。」徐可風邊吃米粉邊看熱鬧,心情好到一個不行。
「不可能!」司馬昭斬釘截鐵地說道。
這個中性人搞不好沒他一半重,怎麼可能打得過他?司馬昭冷哼一聲,還順便聳了下肩膀,展示他結實肩臂。
「歡迎挑戰。」尉遲靜不屑地瞄他一眼,一副沒把人放在眼裡的模樣。
那副目中無人的姿態惹毛了司馬昭,他決定要給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男生一些教訓,免得他日後會不知道社會有多險惡。
「那就多多指教了。」司馬昭轉轉脖子,伸展了下筋骨。
司馬昭向前逼近一步,滿臉讓人生畏的冷厲神色。
尉遲靜沒因為對方高了自己至少半顆頭而顯出任何畏懼,反而朝他勾勾手指頭。
司馬昭皺起眉,出手便擒住小男生手腕。
尉遲靜身軀往後一縮,以退為進地在對方身軀壓迫過來之際,一個靈巧地屈膝彎身,順勢在他全身力道逼近時,一個反掌便將司馬昭給拋甩出去。
砰地一聲,司馬昭被這記過肩摔,扔到了幾步之外。
司馬昭躺在地上,像一個暴斃的人,睜大眼看著天空,腦袋一時還沒回過神來。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他怎麼會躺在地上?
「裁判宣佈,司馬昭大敗,小靜勝出。快點過來吃米粉慶祝!」徐可風拍掌叫好。
「且慢,讓我再多看一眼手下敗將。」尉遲靜嘖嘖有聲地沿著司馬昭繞了一大圈。「大叔看來應當年長了十多歲,怎麼還不懂得『不自量力』四個字怎麼寫?」
「臭小鬼。」司馬昭瞪人一眼,扶著腰慢慢地坐起來,嘴角還在顫抖,黑眸裡卻滿是笑意。「剛才是我一時失神,再比過一回。」
「哈,你是何方老大,你說比,我就要奉陪嗎?」尉遲靜又用斜眼瞄他一眼,平靜地就像在看路人甲乙丙。
司馬昭這下子真的非常地確定這個小傢伙不認得他——
不認得他司馬昭是亞洲樂壇最火紅團體「傳奇」的鼓手!
妙哉、妙哉,他已經很久沒遇過這種奇人異士了。
「有個性。」司馬昭哈哈一笑,轉頭對徐老說道:「我交定這個小朋友了。」
「徐老,快叫他趕快去醫院檢查,八成是摔壞腦袋了。」尉遲靜走回徐老身邊,吃她的米粉。
司馬昭唉聲歎氣地揉肩捶背,走到這一老一少身邊,很哥兒們地重拍了下尉遲靜的肩膀。「不打不相識嘛,小老弟!」
「誰是你的小老弟!」尉遲靜被打得差點飛出去,回頭怒吼一聲。
才第一次見面,他幹麼裝熟,噁心!
「被討厭了吧。」徐可風呵呵呵地笑得好開心。
司馬昭一聳肩,不以為意地盤腿坐下,笑得像個大男孩,完全顛覆他在媒體面前的硬漢巨星形象。
「我快餓死了,米粉來一碗,謝謝。」司馬昭交代道。
尉遲靜充耳不聞,繼續太快朵頤。
「他很少有機會吃家常菜,看在他口水都要流下來的分上,就賞他一點吧。」徐可風好心地幫朋友求情。
尉遲靜一抿唇,只好拿出原本要讓徐老帶回的保溫盒塞進司馬昭手裡,然後得到一聲驚天動地的歡呼。
只是,司馬昭那太過孩子氣的神情,和他陽剛外表完全不搭軋,看得尉遲靜起雞皮疙瘩,益發覺得這人怪得沒道理。
打輸了還笑嘻嘻地跟別人要米粉吃?是看得太開,還是臉皮太厚啊?
算了,會跟徐老當朋友的人,哪一個正常啊。包括她自己,不也少年老成到總讓徐老發噱嗎?
「幹麼癡癡看著我?不會是愛上我了吧?我對同志沒有意見,但我個人沒有這方面的偏好,我建議你在還沒陷得太深前,及早……」司馬昭腮邊塞了一團米粉,嘴裡滔滔不絕地說道。
「歐吉桑,打輸別人還碎碎念,會不會太沒品了?」尉遲靜涼涼扔下一句話,不想跟別人討論性別。
歐吉桑?他才三十二歲竟然被叫歐吉桑!司馬昭的米粉當場梗住喉嚨,雙眼睜得極大,像是要暴斃一樣。
尉遲靜看著他極力控制,腮幫子卻還是抽搐了幾下,心情太好地拿起咖啡,骨祿骨祿地灌掉半杯。
「本席宣佈,司馬昭又輸一次。」徐可風鼓掌叫好,手舞足蹈地像個孩子。
司馬昭一看徐老這麼開心,還能怎麼辦?徐老可是這間藝廊的招牌人物啊,況且自己現在玩興正起,所以臨時決定再加演一場。
司馬昭起身朝著尉遲靜深深一鞠躬。「以後多多指教了。」
尉遲靜扯了下唇角,權充回應。畢竟,有哪一個十九歲的「女孩」會有興趣被一個搞不清楚她性別的笨蛋指教?
不過,這個笨蛋怎麼愈看愈眼熟啊?尉遲靜又瞄他一眼,決定不管他,繼續吃她的美味米粉。
她有預感,她以後可能會經常遇見這個怪咖。因為她當初也是這樣莫名其妙和徐老認識、結為莫逆……
徐可風看看尉遲靜,又望了望司馬昭,他突然低頭神秘兮兮地微笑了起來。
最近應該會有很多新樂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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曬黑了一圈的司馬昭剛回到台灣,就接到徐老的電話,邀他喝酒。他二話不說,立刻跳上計程車。
他原本就喜歡和徐老說話,搞不好還能再碰到那個少年老成的小老頭尉遲靜也說不定。
那傢伙不認得他是一妙、長得比女人還纖細又是一妙、說起話來尖銳程度有提神醒腦效果,也是一妙。
他最近一個人悶得久了,需要人抬抬槓。「傳奇」那幾個團員,現在都有家眷,而他目前還不想享受家庭溫情。
司馬昭漫步而入老社區,老樹綠蔭與一排平房形成了悠閒的步調,路上除了幾條老狗之外,半個人也沒有。司馬昭把臉上墨鏡往頭頂一推,走進一處巷弄。
徐老家是老式水泥平房,隱身巷內,大門上紅漆油亮得像春聯。
他推開總是沒鎖的大門,聽到裡面發出一聲大叫——
「休想跑!」
「我人都到了,就不會跑。」司馬昭聽出是尉遲靜的聲音,笑著倚在門口說道。
汪汪汪!
下一秒,一條大狗長毛飛舞著往司馬昭跑來。
「關門,抓狗!」尉遲靜大喊一聲。
司馬昭一個口令一個動作,雙臂一張,正好把徐老的阿忠大狗抱在懷裡。
「啊嗚∼∼」阿忠發出悲慘哀鳴,黑油油大眼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有人虐待你?」司馬昭拍拍阿忠的頭,挑眉看向尉遲靜。「虐待動物,不怕遭到天譴。」
「這位大叔,請睜大你的眼,被虐待的人是我。」尉遲靜指指自己一身被潑濕的狼狽,沒好氣地說道。
司馬昭隨著尉遲靜的視線看去,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停在那雙雪白小腿上。
小腿粉嫩如雪,沒有半點毛孔,修長而不清瘦。這雙腿長在一個小男生身上,簡直暴殄天物。
「大爺幫你洗澡,你竟敢一副下地獄表情。」尉遲靜沒注意到司馬昭的失神,她彎身捧住阿忠的臉,用力揉了幾下後,抓起它的項圈往前走。
「嗚。」阿忠垂頭喪氣地跟在尉遲靜身後,狗鼻子左嗅右聞著。
司馬昭則跟在一人一狗的後頭,努力阻止他的目光落在尉遲靜的腿上。
要命,如果尉遲靜是個女的,有這樣一雙腿及如此性格的個性,他鐵定馬上追她。
嗯,或者年紀太小了些。
尉遲靜把狗帶到後院,洗毛精、大毛巾,都已經等著在一旁要伺候阿忠大爺了。
「坐下。」她從口袋裡變出一根骨頭。
阿忠馬上趴下,咬住骨頭後,認命地任人擺佈。
「徐老呢?」司馬昭把身上的大背包往地上一擱。
「他在睡覺。」她倒出洗毛精,先洗阿忠的身體、再洗四肢,左搓右揉,看著泡泡滿天飛,覺得超有成就感。
「叫我來喝酒,他自己卻跑去睡覺?」
「他說要儲備體力,晚上再跟你喝個痛快。今天是徐媽媽的祭日,他不喜歡一個人。」尉遲靜用眼神警告蠢蠢欲動的阿忠,認真到兩道眉都皺了起來。
司馬昭看著那一人一狗相瞪,唇角忍不住上揚起來。
「你經常來陪徐老?」司馬昭拿出隨身手札,抽出一枝筆,隨手畫了起來。
尉遲靜在他的筆下,被畫成一個拿著骨頭逗小狗的機器人男孩。
「我們認識三個月,算是忘年之交。」
尉遲靜拿起備好的溫水沖洗阿忠身上泡泡,阿忠哀嚎一聲,開始在地上打滾,表現出中毒身亡的姿態,她則是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阿忠一聽到她笑,以為要玩遊戲,飛快地往她的身上撲。
「停!」
尉遲靜聲音未落地,屁股先著地,滿身泡沫的阿忠趴在她身上,吐著舌頭對她傻笑。
「你慘了!」尉遲靜挽起袖子,馬上一躍而起,一手抓著水管,一手壓著阿忠,非常英勇地繼續洗澡大典。
待到十天一次的過水儀式完成,阿忠很乾淨,尉遲靜則是標準的落湯雞一隻。
頭髮半濕地貼著臉龐,清秀輪廓上的點點水滴在陽光下發亮如鑽石,一如那雙熠亮的水眸。
像個精靈一樣!
司馬昭移不開目光,心臟在瞬間擰成一團,想別開頭卻捨不得,只好拚命吞嚥口水好控制情緒。
「鼻子上有泡沫。」司馬昭一手拿著手札,一手抹過那丸泡沫。
「喂!」尉遲靜馬上後退一步,防備地看著他。「我們沒有很熟,沒事不要亂摸人。本人是來洗狗,不是來陪酒的。」她說。
「你會不會反應過度?我對男人沒興趣。」司馬昭雙臂交握在胸前,不客氣地嘲笑道。
又說她是男人!尉遲靜眼裡冒火,真想給這個手下敗將一拳。
她只是長得高了點,頭髮短了點,五官雖不是美若天仙,但也絕對清麗。本日不過是穿了寬鬆上衣、登山背心,還把運動寬褲捲到大腿而已,有必要把她當成男的嗎?
「現在是在對我放電嗎?」司馬昭拿起手札在尉遲靜眼前揮一揮。
「滾……」尉遲靜的目光突然停在那本手札的圖片上,臉色頓時一變,聲音顫抖地問道:「我問你,你跟那個國內生活品牌『無名』有什麼關係?」
「『無名』是什麼東西?」司馬昭不動聲色地反問道。
「「無名』是個前景看好的藝術家,作品用色有非洲的原始,還有一種反諷文明的趣味。去年成立新品牌後,加入家居品設計,前景一片看好。」尉遲靜在他眼裡閃過一絲得意時,很快地搶過那本手札。
「小偷!」司馬昭抗議一聲,卻沒有認真地要搶回。
尉遲靜縮到牆邊,愈翻臉色愈是大變,目光最後停在他簽名落款的頁面。
她是「無名」的忠實粉絲,買了一堆他的文具和玻璃餐具,而且爸媽也一直想簽下他的藝廊展覽代理權,她是不可能錯認的。
「見鬼了,你真的是『無名』!」尉遲靜抓著手札,不能置信地又把他上下打量一次。
「你的表情還可以再驚恐一點。」司馬昭沒好氣地說道。
「我早該知道在藝術這一行,才華和個性只要不成反比,就要謝天謝地了。」她頹下肩,還歎了口氣。
司馬昭一時分不清自己是被罵還是被誇獎,索性板起臉,厲聲警告道:「我警告你,不許把我的身份洩漏出去。」
「幹麼緊張兮兮?司馬昭很有名嗎?『無名』比較有名。」尉遲靜冷哼一聲,覺得他實在臭屁到極點。
「你根本搞不清楚狀況,給我過來!」
司馬昭拉住尉遲靜的手腕,把人扯到院子裡,他打開電腦上網,叫出幾張「傳奇」發行過的專輯、演唱會DVD及寫真集,全塞到她面前。
尉遲靜低頭瞪著照片上的司馬昭,再抬頭看看眼前的傢伙。
「難怪我覺得你有點眼熟,」她老實地說道。
「全台灣就你不識貨。」他繼續板著一張臉。
「我不聽流行音樂。」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司馬昭翻了個白眼,不客氣地回嘴道:「隨便啦,你如果是我們的歌迷,我才會嚇到起雞皮疙瘩。反正我是『無名』這件事,你給我保密,聽到沒有。」
「好啊,你跟我爸媽的藝術管理公司簽約,由我們幫你安排下一期的展覽,我就保密。我敢保證比起讓你現在的畫作只在固定的畫展裡展出,我們一定可以把你更推向國際化。」尉遲靜拍胸脯,大聲保證道。
「說那麼多好聽話做什麼!你根本就是在威脅我!」司馬昭很不爽,一手扯住臭小子的衣領。
「不是,我只是認為我爸媽可以把你再推到更高峰。」尉遲靜扮出最冷靜的表情。
「我有說過我想被推到更高峰嗎?」他只是腦裡點子多,不弄出來會爆炸。「換個有創意的理由來聽聽,我可以考慮一下。」
尉遲靜水眸霎時一亮,像雨後的陽光乍射進司馬昭眼裡。
司馬昭移不開視線,拚命提醒自己眼前的人是個對他很不以為然的「男人」!
「你要彌補我的心靈損失。」尉遲靜笑得很無辜,眼眸水亮地對他眨啊眨。
「敢問我何時傷害過閣下的心靈了?」他快喘不過氣了。
「給我看好了!」尉遲靜霍然拉下登山大背心的拉鏈。 司馬昭大動心,卻在下一秒,神色大變地揪緊尉遲靜衣領。
「喂,光天化日之下,你居然想色誘我?為了合約出賣肉體,你有沒有節操!」他大吼出聲,喉嚨都叫痛了起來。
「你給我閉嘴!」尉遲靜口出惡言,—火冒三丈地把背心往他身上一扔。「給我看清楚了!我是女人!」
司馬昭呆掉,以為尉遲靜開玩笑,可他的目光從她臉龐滑下,停格在「她」小巧胸部上,又很快地挪開,看到她那雙無與倫比的美腿。
太好了,她有胸部、是個女人!
他之前真的是瞎了眼,畢竟她的五官和骨架確實是比男人細緻優雅許多,而且那雙腿……那雙腿……
真他馬的好看啊!
都怪他初時見面就把她當成男人,之後也就沒朝其他方向去想了。
「你不能怪我,『傳奇』裡有一個比女人還漂亮的團員望月耀太,我對男女生長相界線很模糊。」司馬昭輕咳兩聲,不自在地解釋道。
「模糊你個大頭鬼,全世界就只有你把我當成男的,而且還執迷不悟。」尉遲靜沒好氣地回嘴。
「我道歉。」司馬昭舉起雙手投降認錯。
「道歉不用,合約簽一簽,我就不跟你計較。」尉遲靜手掌一揮,一副赦免姿態。
「奸商。」他看著小女生臉上的喜形於色,忍不住笑出聲來。
「那是我未來的目標。」她說。
「你不過黃毛丫頭一隻,我怎麼敢信任你。」司馬昭雙臂交握胸前,好整以暇地等人說服他。
「本人年紀雖小,還沒大學畢業,不過我辦事可靠,而且藝術管理公司的老闆正好是我爸媽,對於教導我如何策展一事完全不藏私,前途一片光明。」
「你的臉皮怎麼這麼厚?」他冷哼一聲。
「跟你學的啊,剛才不是有人上網拚命炫耀……」尉遲靜見他一挑眉,馬上想起自己現在有求於人。「你的豐功偉業,我歎為觀止。不如我們坐下來好好聊聊詳細合約,以及我們可以幫你安排哪些固定檔次……」
尉遲靜不著痕跡地移位走到桌邊坐下。
司馬昭跟在身後,目光盯著她的長腿,不由自主地嚥了口口水。
兔子不吃窩邊草,況且是這種嫩芽,真要他咬,他也咬不下去!
「司馬昭,你來了啊。」
此時,徐可風打了個哈欠,慢吞吞地從屋內走了出來。
「徐老,我被小丫頭認出是『無名』,逼我要跟她簽約。我現在有種被騙上賊船的感覺。」司馬昭雙手一攤,無奈地說道。
「哈哈,你怎麼一碰到小靜,就什麼事都兵敗如山倒?」徐可風抱著阿忠狗狗,哈哈大笑地看著這一對。
「我不喜歡吃癟的感覺。」
「請放心,和我們簽了合約之後,一定會讓你的名氣一飛沖天。」尉遲靜立刻換上溫良恭儉面具,費心地解釋起她爸媽公司合作的藝廊有哪些、他們旗下的藝術家又有哪些哪些。
司馬昭看著她眉飛色舞神態,他笑著搖搖頭,知道自己這個虧算是吃得心服口服。
誰叫他眼拙,女的也看成男人呢?
第2章
兩年後——
叮噹叮噹!
尉遲靜從床上跳起身,她瞪著窗邊的太陽,一時之間搞不清楚她怎麼會突然醒來。
叮噹叮噹叮噹叮噹叮噹……
門鈐繼續催魂似地猛按著,尉遲靜詛咒一聲,隨手抓了幾下奧黛莉赫本式貼著耳背的短髮,跳下床時還順便瞄了時鐘一眼。
早上六點半。
她昨天幫爸媽處理一份他們今天在韓國策展要用的文件,半夜三點才睡,按電鈴的人最好是有急事,否則休怪她出手揍人。
「喂!」她沒好氣地抓起對講機。
「小靜,小靜小靜小靜……」
「這裡沒有這個人。」尉遲靜掛上對講機,嘴角卻隱隱地上揚了。
這個臭傢伙總算出現了,還以為他被亞馬遜叢林的鱷魚吞食掉了。
叮噹叮噹叮噹叮噹叮噹叮噹……
門鈴按得更猖狂了,尉遲靜直接走到門邊,拉開大門。
一堵高瘦的牆擋在她面前,手指還壓在門鈴上,一臉死也要找到人的固執。
「好久不見。」司馬昭衝著她一笑,伸手就要掐她的臉頰。
「喂,不要捏我的臉啦!嚇,你怎麼腫得像豬頭?」尉遲靜一挑眉,看著他臉上明顯的五指印。
「被女人打了。」司馬昭一聳肩,非常自然地走進屋裡。
「噢。」尉遲靜轉身往回定。
「就只有『噢』一聲,你懂不懂得要發揮女性特質、傾聽朋友的心聲……」他戳兩下她的肩膀,要她回頭。
「我要睡覺,睡醒再聽。」她打斷他的話,用下垂眼皮懶懶瞄他一眼,還故意打了個大大哈欠。
「我也要睡。」司馬昭自動自發地從角落櫥裡取出毛毯,咚地一聲倒進客廳長沙發裡,閉上眼睛。
「要睡回你家睡。」尉遲靜手擦腰,不客氣地吆喝道:「當我家是不收費的汽車旅館嗎?騙我不知道你家就在我家樓下嗎?你給我……」
呼呼呼……
微微鼾聲從沙發裡傳來,嘲笑著她的對牛彈琴。
尉遲靜鼓起腮幫子拿出相機,非常不客氣地朝著他的臉猛拍了好幾張。
要是把這些照片賣給報章雜誌,讓他們知道紅遍全亞洲的「傳奇」樂團鼓手司馬昭,居然沒事就愛打擾別人,那麼……
倒楣的一定是她!
尉遲靜驀地打了個冷顫,因為知道此舉若露餡,狗仔會開始跟蹤她、扒她的底、干擾她的隱私。
她和他究竟是什麼樣的孽緣?打從兩年前,他正式和她爸媽的公司簽約後,這人便像冤魂一樣地死纏著她,搞得什麼大小私事都落到她頭上。搞到最後,他乾脆給她冠了個「無名」的助理頭銜,還發薪水給她。
在合作之初,他就告訴過她「無名」不是很想紅。她原以為這是他藝術家怪癖作祟,直到她有天在電視上看到了「傳奇」演唱會報導,這才發現「傳奇」紅到只要出現在公眾場合,就會引起暴動。
難怪「無名」不想紅,因為司馬昭早巳紅得毫無隱私可言了。
尉遲靜看了司馬昭睡覺時很放鬆的面龐,只覺得他臉上的五爪印很可笑,倒是瞧不出有什麼讓人心醉神迷之處,真不明白那些歌迷幹麼要把他當神?
不也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巴嗎?她看到都快熟爛了。
尉遲靜伸手掩去一個哈欠,抓抓頭髮,決定回房間繼續睡她的大頭覺。反正,司馬昭如果一到她身邊打轉,鐵定一時半刻不會消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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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靜,起床了。小靜,起床了。」
司馬昭盤腿坐在她的房門前,拿起兩根筷子權當鼓棒,把門板當成非洲鼓,搖頭晃腦咚咚咚地敲著心裡的旋律。
「吵死了!」門內傳來一聲生氣悶哼。
司馬昭想像著她此時必然揪成包子似的小臉,忍不住勾起唇角笑著。
要不是因為他知道尉遲靜有多面惡心善,早早就被她的氣勢給嚇到九霄雲外了。
頭一回被她過肩摔時,他只覺得她有意思,感覺是個很有他的緣的怪咖。後來在工作上合作,又在徐老家遇過她幾次之後,對於她那種看似冷漠,實則默默關心的態度感到有意思。
和她鬥嘴斗上癮,不料卻連到她家串門子都串成習慣,弄到她爸媽都把他當成兒子。只要他們在國內,吃喝絕對少不了他一份,所有人就這麼順理成章地相親相愛了起來。
是故,他後來才會決定把住處移居到她家樓下。因為即便他生命中的女人來來去去,但小靜卻是他永遠的好哥兒們。
「小靜妹妹,吃早餐了。」司馬昭把鼓棒在手裡轉了一圈,繼續敲著她的房門。
「你敢叫我做早餐給你吃?」尉遲靜打開房門,頭髮亂糟槽,口氣聽來像手裡拿著一把菜刀。
「我哪是那麼不識相的人。我已經派人送來你最愛的重量級早餐,西班牙奶油洋芋蛋卷、燉白豆、薯條、鮮搾柳橙汁,外加咖啡,也都擺在桌上了。」
「每次都支使你的助理幫你買東買西,人家不用休息嗎?」她雞蛋裡挑骨頭,不忘替別人爭取福利。
司馬昭笑了出來,可沒忘記尉遲靜是弱勢支持者。
「我請計程車到餐廳拿的。」司馬昭非常賣力地宣傳自己的德政。「我非常積極地在不景氣苦日子,創造各種行業的就業機會。」
「我們這裡沒有戰爭內亂、沒有疫病流行,哪裡苦啊?你有能力消費,促進別人經濟是好事,也不必把現在說得像是世界末日,好像你沒吃過苦一樣。你不是說過你小時候還跟你爺爺去撿過破銅爛鐵。」尉遲靜戳了下他的肩膀。
呵呵,又被罵了。司馬昭笑容更加燦爛,發現他真的喜歡這個小糾察隊長。
「刀子口豆腐心」指的就是這傢伙。
她說話不好聽,但他去年發燒生病,一夜為他量幾次體溫,叫他起床吃藥,為他煮了薑湯的人都是她……
「好了,你快點去刷牙洗臉吃早餐,順便把你這頭雞窩也梳一梳。」司馬昭伸手去揉她細軟的發,引來她一聲咆哮。
「那是我新燙的造型,不懂得欣賞,也不要搞破壞啦!」尉遲靜故意齜牙咧嘴,作勢要咬人。
他笑著走回客廳裡,在餐椅前盤腿吹著口哨,拿起刀叉先吃起早餐來。
幾分鐘後,他已經聽見快手快腳的尉遲靜走來的聲音。
「從沒看過女人刷牙洗臉保養,五分鐘內可以完成……」司馬昭回頭對她笑,卻在看到她的同時,愣在原地。
方纔的毛蓬蓬燙鬈短髮經過了整理,小靜式的男孩短髮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發尾帶點微鬈、順著耳際滑下的奧黛莉赫本式俏皮短髮。微彎發尾柔化了她漠然神色,強調了她細緻五官,襯得她眼色柔和,並多了分精靈氣質。
「小靜,你……」他咽口口水,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個有點陌生的她。
這幾年來,他有過幾次因為她的神情而心動。不過只要一想起,她小了他十三歲,什麼羅曼史情懷也甭發作了。
「我怎麼樣?」尉遲靜雙手擦腰,其實挺在乎他的反應。
「小靜,你……」司馬昭的眉頭愈皺愈緊,心底有種不妙的感覺。
她打斷他的結巴,不想聽到任何負面評語,所以凶巴巴地說道:「我怎樣?我沒被女人甩巴掌,臉上也沒留五指印,一切好得很。」
她在餐桌前坐下,拿起咖啡先灌它個半杯。
「現在應該沒五指印了。」司馬昭撫著臉頰反駁著。
「這位大哥,你知不知道『廉恥』怎麼寫啊?女人會在你臉上留下這麼深的記號,一定是心中有怨,你還說得那麼雲淡風輕,不覺得對不起對方?」她吞入一大口蛋卷,鼓著腮幫子說道。
「不覺得。因為問題不在我,一開始交往時都說是好聚好散的,結果我每次只要一個星期沒聯絡,對方就要使出奪命連環call,這怎麼會是我的錯。」
「不在意,幹麼要call你?」她不以為然地瞄他一眼。
「如果在意,就應該用心瞭解我不喜歡被查勤一事。」司馬昭一手托腮,一臉不以為然地說道。
「厚,你這種大男人沙豬就是不懂女人。」尉遲靜翻了個白眼,喝了一大口咖啡後,指著他鼻子說道:「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啦!」
司馬昭看著她精緻輪廓、修長頸子、她白色棉衣下細瘦但勻稱的肩線……
他撫著長出新生鬍髭的下顎,兩道劍眉皺了起來,決定面對這個問題。
「牛牽到北京還是牛,可是咱們小靜換了個新髮型,現在看來青春優雅。走在路上也應該有很多人眼睛為之一亮,唉,吾家有女初長成。也不知道我們相依相偎的日子,還可以維持多久?」他搖頭晃腦地說道,內心真的感慨萬千。
「誰跟你相依相偎?是你自己一廂情願地巴過來,好不好?」尉遲靜伸腿給他一記飛踢,耳朵倏地辣紅。
幹麼沒事把她說得像天仙美女一樣!
「我把你當成乾妹妹,當成我在台灣的避風港……」司馬昭一本正經地坐直身子,方正臉上表情很剛烈。
「停!不要再說了,我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尉遲靜猛搓著手臂,兼打了個冷顫。
「這樣就起雞皮疙瘩,你以後怎麼談戀愛?」他呵呵笑,覺得她難得的臉紅模樣其實挺可愛的。
「我不想談戀愛。」她直覺地別開頭,因為心跳不大對勁。
「為什麼?」
她瞪他一眼,雙手擦腰。
「你要說『干你屁事』,對不對?」他一看她的臉色,馬上猜出她想對他說什麼。「難得你現在愈來愈有女人味了,說話就不能文雅一點嗎?」
「干你屁事。」
尉遲靜大聲地說出她最新的口頭禪後,仰頭一口氣喝光她的咖啡,大呼過癮一番後,整個人滑下餐椅,啪地一聲倒在地板上呈現大字形。
「吃飽了,呵呵!」她故意大聲地說道。
司馬昭看著她的癱屍姿態,仰頭哈哈大笑出聲,心裡原有的一丁點奇怪悸動瞬間消逝無蹤。
這才是他的小靜嘛。是比他改嫁的媽媽、移民到美國的哥哥還像家人的人。也是他除了「傳奇」樂團團員之外,最親近的人。他們之間還是不要有男女之別,就這麼一直維持這種好哥兒們的關係最好。
司馬昭瞄了一眼餐盤,確定她把早餐全吃完之後,他躺到她身邊,擺出另一個大字形。
「這回什麼時候走?」尉遲靜假裝沒注意到他的接近,狀似平常地問道。
「幹麼一定要逼我走?」
「你不是四海為家,居無定所的『浪人』嗎?」媒體最喜歡用這個詞形容喜歡一個人到山裡流浪的他。
「那是因為之前還沒認識你。」司馬昭說完後,皺了下眉,覺得這話有些不對勁。
他好像真是在認識她之後,才慢慢停止流浪腳步。
啪!
尉遲靜突然側身,賞了他的頭一記爆栗。
司馬昭莫名其妙地被打,瞪大眼朝她低吼一聲。
「幹麼打我?」
「你今天腦子有問題嗎?幹麼說起話來像個娘兒們似的。」她連瞄都懶得瞄他一眼,故意學他用感性語氣說道:「那是因為之前還沒認識你。」
司馬昭也回給她一記爆栗,用粗魯口氣說道:「沒辦法啊,我原本以為昨晚可以在女朋友那裡得到一點釋放,沒想到卻只得到她兩巴掌伺候,什麼暖玉溫香都沒得到,大受打擊之下,當然會失常。」
「男人不是最愛說『雙手萬能』嗎?」她說。
「厚,你不要頂著赫本頭跟我討論這種很MEN的事情。」司馬昭哇哇大叫,古銅色臉龐泛上一層紅。
「那你就別在我面前談男人慾求不滿的問題。」尉遲靜起身踢他一腳,一副凶婆娘模樣。
他假裝縮成一團,連聲哀叫求饒,卻忍不住呵呵地笑著。「我要再睡一下回籠覺,這幾天在忙錄音的事都沒睡好。」
「想睡就睡,幹麼找藉口。」她隨手抓過他擱在沙發扶手的毛毯蓋到他身上。「蓋著啦,免得每次放假不出門流浪,就在家生病。」
「遵命,老太婆。」司馬昭用毛毯把自己包得暖烘烘,閉著眼睛說道:「待會兒一起去找徐老。」
「我下午要先去拿一份參展合約。」她跨過他的身軀,走回餐桌收拾餐盤,神情自在地好似他不是一、兩個月才現身一次的朋友。
「那我在徐老家等你吃晚飯。」他打了個哈欠。
「好,我要順便跟你討論,你們以『無名』的畫做生活精品的那個品牌,最近有問題。作品推出得不規律就算了,原本是設定主攻中產階級的荷包,近來展出的東西卻都是一些偏離主流市場的東西……」
「我們晚點再談這事,我想腦子清楚地聽聽你的意見。」司馬昭閉嘴合眼,聽著她在屋內移動的聲音,安心地沈入睡眠之間。
如果家代表的是一種讓人安心的氣息,那麼有小靜的地方,就是他的家……
司馬昭睡熟之後,尉遲靜坐到他身邊,從他外套裡拿起他不離身的手札,翻閱他這次的旅行記錄。
他從來不介意讓她分享他的流浪心情,這一次也不會例外吧。
他這回用的皮製手札看起來極舊,彷彿經歷了好幾年歲月。
她翻開手札,從最後一頁往前翻,先看到他畫的東京鐵塔怪獸、再看到他自行設計的唱片封面,最後則看到一張他少見的素描。
他畫了一張年輕女子的笑臉,女子披著烏黑長髮、一身溫婉千金氣質。
尉遲靜的心臟一擰,澄靜黑眸裡掀起一陣波瀾,讓她不由自主地咬住唇。
為什麼特別畫了這個女子?他……喜歡她嗎?
尉遲靜合上手札,看著司馬昭熟睡的臉孔,感覺到胸口一緊一縮地抽痛著。
她揪緊胸口衣服,她告訴自己,她當然不會介意他有了在意的女人。就像他要結婚,她也不會不高興的,她只是不開心——
不開心他怎麼沒把這件事告訴她。他們是好兄弟,不是嗎?
「一定是這樣。」尉遲靜雙手叉腰,用一種催眠式的篤定語氣告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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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已經平復心情的尉遲靜,帶著晚餐和要給司馬昭的企劃書抵達徐老的家。
她只花了三十秒,便在路邊停好了車。而對街那個三十歲男人連倒了五次車,卻還停不進白線格裡。
尉遲靜一手提起保溫瓶,一手抓起黑色公事包,用腳關上車門,年輕臉龐找不到拖泥帶水的動作和神情。再怎麼說,她在忙祿雙親的教導下,打從國小六年級起就懂得打理家中事務,動作不俐落都說不過去。
「徐老,我煮了黑糖地瓜湯,快點過來補補喔。」尉遲靜用手肘按下電鈴,大聲說道。
開門的人是司馬昭,他接過她手裡所有東西,又多瞄一眼她的新髮型。
小靜長得其實真不賴,愈看愈耐看、愈看愈好看……
坐在客廳裡的徐老一看到小靜帶來他最愛的甜品,馬上笑了開來。
「唉呀,要不是我沒孫子,用槍抵著他的頭也要逼他娶小靜。」徐可風呵呵笑著,對著黑糖地瓜湯拚命嚥口水。
「什麼叫用槍抵著他的頭?我行情哪有那麼糟?」尉遲靜笑瞪了徐老一眼,從黑色大包裡拿出企劃案塞到司馬昭手裡。「看一看,我給你們那個品牌的建議。」
司馬昭專心看著尉遲靜替他寫的企劃書,手裡則被塞進了一個飯團。
他無意識地咬著飯團,黑眸緊盯著企劃書,開始進入一種無我的狀態裡。
尉遲靜很習慣司馬昭認真時便聽不到別人說話的情形,轉身自顧自地和徐老談論著這陣子不景氣藝廊生意不好做、大陸藝術家因為利潤高,藝廊反而比較有合作意願等等瑣事。
司馬昭吃完飯團,她馬上又塞過來半顆蘋果,他一聲不吭地猛咬,繼續頭也不抬地看著企劃書,除了咀嚼動作之外,看來就像一座輪廓鮮明的希臘石像。
嗯,希臘石像的腮幫子似乎還比他有肉一些。尉遲靜不滿地忖道,決定再追加一碗黑糖地瓜湯給他。
「要不是你們哥倆好,我就會催司馬昭快點把你娶回家,你瞧瞧你把他照顧得多好。」徐可風旁若無人地說道,反正司馬昭聽不到。
「拜託,我們是兄弟耶,結什麼婚啊。況且,我爸媽是懶到連吃東西都懶得咬,整天希望只吞一顆膠囊就能解決三餐。和他們相比之下,司馬昭算好照顧的。」尉遲靜的腦子裡,浮起他素描的那個女人臉孔。
那才是司馬昭喜歡的對象吧。
「他到底打不打算結婚?『傳奇』裡只剩他未婚了,不是嗎?」徐可風問道。
「他好像有喜歡的人了。」她遞過溫度剛好的熱茶到司馬昭手邊。
司馬昭喝了半杯,卻依然劍眉擰著,眼也不眨地看著企劃書上的數目。這個姿態通常代表了他正在沈思。
「真的假的?還以為他是八風吹不動咧,怎麼都沒聽他說過?他喜歡哪一型的?」徐可風呵呵笑著,忍不住追問道。
「看起來很年輕,模樣很古典、氣質很好,留著長髮,看起來滿像舞蹈系學生。」尉遲靜感覺心頭又有點悶,掙扎著要不要主動問司馬昭這事。
畢竟,她一直以為他們之間好到沒有秘密。
「什麼,是氣質路線的女人喔。聽起來不像他的菜,我還以為他只喜歡波霸妹。」徐可風故意把最後三個字說得很大聲,但司馬昭還是沒聽見。
「他昨天才剛被女人甩了一巴掌。」尉遲靜盯著司馬昭,愈說愈覺得奇怪。「我覺得不大對勁耶,他如果有了女朋友,應該不會在外頭繼續花心才對。」
「你不懂男人啦,十個有本事的男人九個花啦。」徐可風以過來人的身份說道。
「你覺得他連出門吃飯都嫌懶的個性,會花心?」她不怎麼相信。
「還是他暗戀人家?」徐可風更興奮了,馬上拉住司馬昭的手臂用力搖晃著。「給我醒來,有事要審問你。」
司馬昭緩緩抬頭,目光過了幾秒才找到焦距,奇怪地瞥了徐老一眼。「幹麼?」
「司馬昭,你有暗戀的對象嗎?」徐可風最愛秘密,不問會睡不著。
「你又哪根筋不對了?」司馬昭反問,還附贈一個白眼給他。
「唉呀,還想否認?」徐可風朝著他擠眉弄眼,笑得更賊。「你暗戀的對象是不是年紀很輕,模樣很古典、氣質很好,留著長髮,看起來像舞蹈系學生啊。」
司馬昭瞪著徐可風,臉色一沈,整張臉瞬間凍結成冰。
「誰告訴你這些?」他黑眸裡疾射出一股殺氣,從齒縫裡進出話來。
「唉呀,惱羞成怒嗎?」
徐可風還在嘻嘻笑,尉遲靜卻已經看出不對勁,快步向前走到他們兩人中間。
司馬昭胸膛劇烈起伏著,火眸怒瞠得像是和徐老有深仇大恨一樣。
「什麼口氣,想單挑嗎?」徐可風不爽被瞪,伸手去推司馬昭。
司馬昭沒回手,卻從胸腔裡驀地爆出一聲怒吼。
「誰告訴你她的事!」司馬昭問道,瘦高身軀往前一步。 「我看了你的手札,看到了幾張素描。」尉遲靜右手撐住他的肩膀,雙眼直視著他,淡然說道。
司馬昭瞪著她清淨墨眸,啪地打開她的手。
「我有說你可以隨便看我的手札嗎?就算我以前沒拒絕過你,也並不代表你可以逼問我的隱私!就算我們很熟,也不代表你可以在背後討論我的感情,刺探我的心情!那張圖是幾百年前畫的,早該撕掉了!」他怒吼出聲,灼烈氣息噴吐上她的臉龐。
尉遲靜耳朵被吼痛,她的身子隨之瑟縮了下,但她沒有開口替自己辯駁,只是抬起眼定定地看著他。
她以為他很清楚她的個性,她以為他會知道她不是那種愛在人背後嚼舌根的人,她以為他們的交情已經到達知無不言的地步,她以為的太多,偏偏卻都只是她以為。
悄悄握起拳頭,尉遲靜看著他氣到扭曲的陌生臉孔,頭一回不知道該對他說些什麼。
反倒是一旁的徐可風聽得一把怒火,對著他便是一陣痛罵。
「司馬昭!你剛才說的是什麼鬼話!要不要我乾脆拿把刀讓你砍小靜兩刀!你們認識這麼久,小靜刺探過你什麼嗎?她把你當成家人一樣,有誰照顧你比她還周到?你沒事打擾她的生活,她吭過一聲了嗎?你現在憑什麼在這邊大小聲?」
司馬昭望著她裝堅強的面孔,他低吼一聲,頹下臉龐,不敢再看尉遲靜的眼。
是他的錯、一切都是他的錯,是他不願回想起那段往事,是他沒法子阻止錯誤的發生……
「我討厭那個女人,不想談那些。」
司馬昭強擠出一個笑意,轉身拿著桌上的那份企劃案,大聲地說道:「報告寫得很好,我會讓人詢問一下業界行情,看看應該包個多大的紅包給你這個助理。」
尉遲靜望著他閃躲的眼神,一缽子的話在喉嚨裡打轉,但她一聳肩,也學他裝出無事人模樣。
「十萬就好了,我不貪心。」她說。
「沒問題。」司馬昭一口答應,抬頭看她一眼,發現她表情自然後,這才漸漸放了心。
「早知道我就說二十萬。」她冷哼一聲。
「二十萬!小靜做了什麼值二十萬?我也要!」徐可風急著也想湊上一腳。
「喂,大筆一揮就可以賣個好幾萬的傢伙,還敢跟我爭這種錢啊。本人當時不知有大紅包可以拿,還熬夜寫企劃書,花了兩個月時間分析他和朋友合夥的品牌營收下滑的關鍵,才寫出了這份東西。如果不是因為好朋友,我才不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
尉遲靜雙手擦腰看著徐老,話卻是說給另一個人聽的。
司馬昭抿緊雙唇,目光垂落在企劃書上。
他懂她不是會刺探的人,他懂他該道歉,可是一道歉,就該把過去的那一段拿出來提上一提,但他現在還不想說。
「什麼叫做大筆一揮,那可是我畢生心血結晶啊!我每天寫掉幾十張的紙,難道是白做工嗎……」徐可風在一旁哇哇大叫,不過卻沒人理他。
於是,徐可風左瞧瞧、右望望地看著無言的兩人,他決定暫時退場,免得在他們互吐口水時遭到殃及。
司馬昭抬頭,朝她伸出右手。
「還是朋友?」
「我以為朋友之間應該更坦白。」尉遲靜問道,沒有伸手和他相握。
「能夠說出口的話,我都會告訴你。」司馬昭放下手在身側,別開眼看著前方。
尉遲靜注意到他頸邊抽動青筋,知道他正努力隱忍著情緒。
她於是走到他身邊,用力握住他的手。
司馬昭驀抬頭,看入她一雙如星眼眸裡。她的眼神堅定但溫柔,像一汪溫泉緩緩地融化他心頭薄冰。
「好了,過來討論一下營業狀況吧。」尉遲靜神態自若地把他拉到桌子前坐下,想抽回手拿起企劃書。
司馬昭卻沒放手,反而多用了一些力道,更加緊握住她。
「喂,幹麼死抓著我不放,暗戀我啊?」尉遲靜舉起一腳,給他一記踹。 「哈!等你發育得像個女人時,我再認真考慮那個可能性。」司馬昭大笑,不客氣地說道,仍然沒放手。
握著她的手,他便覺得安心,便覺得也沒什麼不能說了。只是,再給他一段時間吧。
有些傷口要花許多時間才能痊癒,而他的傷口每年都要被掀起一次,縱然是不再痛心疾首,卻還是會有感覺的。
「哈哈,是我考慮你吧!你以為自己還是英俊的二十歲小夥子嗎?你這種三十多歲大叔和我站在一起,人家沒說你老牛吃嫩草,便算是客氣嘍。」尉遲靜堅持抽回自己的手,不客氣地反將他一軍。
「這就怪了,你憑什麼以為自己是株嫩草?」司馬昭馬上不客氣地回損著她,但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在她水亮眸子及皙白雙頰上流連著。
小靜是從何時開始,變得這麼像個女人了呢?
「就憑老娘這份企劃書,如果不是有著年輕聰明頭腦,是不可能辦到的。」她得意洋洋地舉起企劃書,在空中飛舞。
「這一局,小靜獲勝。」一直站在客廳角落偷聽的徐可風,做出裁決手勢。
「什麼,我又輸了……」司馬昭搗著胸口,做出中彈身亡的姿勢,整個人驀地攤平在地上。
太好了,一切都恢復原狀了。
「裝死,快起來討論企劃案!以為老娘時間很多嗎?」尉遲靜看出他唇邊那抹釋然笑意,也就配合地繼續演下去了。
畢竟是幾年的朋友了,即便他心裡有事不說,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每個人都有秘密,就像她此時不明的心痛,也是沒法子說出口的秘密,不是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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