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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1-6 14:15:28

前言:

他和趙靜玉只做了三天的夫妻,
那三天他放任自己的心毫無保留地去愛,
她的嬌羞、天真無邪,單純戀慕的眸光,
喚他「相公」的細軟嗓音……
教他恨不得將她捧在手心上疼寵,
而這一切竟成了他日後的惡夢,三天後他被誣陷入獄,
半個月後回來,心愛的小妻子早已拋下他離開,
所有的甜蜜幸福恩愛情景,都像在嘲笑他的真心換得她的絕情,
如今對她的恨意未消,她竟又出現在面前,他豈能再傻一回……

這輩子她只嫁一次,只愛一個男人──上官徹,
雖然才跟他做了三天夫妻,但愛得真心真意,
與他相處的涓滴美好,讓她撐過沒有他的每一個日子。
能嫁給他是她的幸運,但卻是他惡運的開始,
他不在意兩家家世懸殊,執意娶她進家門,
卻不知她掌心裡剋夫的惡痕會教他遭逢不幸,
因為愛他,縱然有再多的不捨,她還是決定離開。
如今回來只為了求得原諒,但他似乎決意與她無關了……


第1章

  康州是南方一座歷史悠久的古都,轄區內有登陽、安陵和樊縣三縣,氣候溫和,無論農業或商業往來都相當繁榮。

  今天是位在安陵縣內的仁濟堂每半年一次,為期三天,為一些窮苦人家免費義診和施藥的日子,從早上到現在,病人都沒有間斷過。

  「大嬸,今兒個天氣真熱,先喝口水潤潤喉吧!」趙靜玉提著一隻大茶壺,跟另一位姑娘負責讓等候在外頭的病人解渴。「大叔,你的腳怎麼了?」

  「也不知道是被什麼咬到,現在連痛的感覺也沒有了。」大叔愁眉苦臉的指著自己腫脹的右腳,已經腫得連鞋都穿不進去了。

  「這麼嚴重?」靜玉驚呼一聲,馬上對身邊的姑娘說道:「錦兒,麻煩妳扶這位大叔進去找吳大夫,拜託他先瞧一瞧。」

  叫錦兒的姑娘立刻照她的話做,攙著那位大叔進入仁濟堂內。

  「各位大叔、大嬸,請你們再等一會兒,很快就輪到了。」靜玉好聲好氣地對還在等候的病人說。「來,先喝口水……」

  靜玉很有耐性地一一奉上溫開水,年方十九的她有張白皙娟秀的臉蛋,上頭鐫著細緻可人的眼唇鼻,整個人柔柔的、怯怯的,像株含苞待放的雛菊,跟人說話時,嫣紅的唇角總是往上彎,再配上嬌小柔弱的身形,讓人很難對她生起氣來。

  「大娘是哪兒不舒服?」靜玉柔聲詢問婦人的狀況,然後專注地傾聽對方一邊哭一邊訴說。「妳不要太過擔心,吳大夫的醫術好,一定可以治好妳的。」

  「謝謝姑娘。」婦人聽她這麼說,真的就安下心來了。

  「不客氣。」靜玉柔婉一笑,又將杯水端給另一位大叔,然後說幾句安撫情緒的話,也因為忙著招呼來求診的病人,自然沒有注意到不遠處有名年輕男子用驚訝又困惑的眼神正在打量自己。

  「她不是……趙靜玉嗎?」上官雪再三確認,肯定自己不會認錯人,的確是兩年多前失蹤的大嫂,說是失蹤也不太恰當,應該說逃離才對。

  就在上官雪喃喃自語之際,府裡的老管事走到他的身邊來。

  「二少爺要回府了嗎?」上官家平日對於造橋鋪路不遺餘力,對於義診活動更是捐獻不少銀子,每回他都會陪著老爺和夫人來看看藥材夠不夠用,隨時可以再請人送來,不過這回兩位老主子到京城萬安寺朝山禮佛,會在寺裡住上兩、三個月,因此便由二少爺來代理。

  上官雪兩眼依舊望著靜玉,嘴裡詢問老管事。「那位正在倒水給來求診病人喝的姑娘,你認不認得她是誰?」

  「二少爺是說……」老管事瞇起老眼,努力看著靜玉半天,只覺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小的年紀大了,記性已經不太好。」

  「這也難怪了,那時她才進門三天,府裡就出了事,大家一片慌亂……」上官雪沈吟地說。「只是沒想到她還有臉回到安陵縣來。」一個見到夫家落難,居然趁著混亂逃走的女人,委實令人唾棄。

  「二少爺說什麼?」老管事聽不太清楚。

  還沒來得及回答,上官雪就見靜玉提著那隻大茶壺走進仁濟堂,換另外一位姑娘出來,便筆直地走了過去。

  「請問……」上官雪有禮地上前。

  「公子有事嗎?」錦兒瞅見跟自己說話的是位年輕俊秀的男子,臉兒倏地紅了,一顆心撲通撲通地跳得好快。

  「剛才進屋裡去的那位姑娘,不知道要怎麼稱呼?」上官雪口氣溫文地詢問,加上風度翩翩,很難讓人懷疑有何企圖。

  「公子說的是靜玉姊?」錦兒不疑有他地說。

  靜玉?果然是她沒錯!上官雪更加確定了,她就是當年在雙方祖父的撮合之下,跟大哥自小訂親,還在兩年多前嫁進了上官家的女子。

  錦兒一臉疑惑地說:「公子找靜玉姊有事?她進去燒開水,很快就出來了。」

  「不,只是方才問她今天的義診什麼時候會結束,她還沒有告訴我。」上官雪找了一個理由敷衍,他不想打草驚蛇,先把人給嚇跑了,至少要等到大哥親自來問個清楚,才能解開心裡的結。

  「原來是這樣,可能還要一個時辰左右。」錦兒數了下在場的病人,還有十幾二十位左右,得要再一陣子。

  「多謝姑娘。」上官雪唇畔的笑意宛如和煦的春風。

  「不、不客氣。」錦兒看呆了。

  「我們回去吧!」上官雪回頭跟老管事說,心裡盤想著該怎麼跟大哥提起這件事,也擔心大哥知道後會有什麼反應。但不管怎麼樣,他決定還是要說出來,期盼大哥能因而剔除心裡的這個疙瘩,往後可以開心一點過日子。

  想到這兒,上官雪便用最快的速度趕回家中,問了前來應門的門房,知道大哥也剛回來,便往他居住的院落走去。

  「大哥!」上官雪腳步沒停的跨進寢房,走向正在用膳的上官徹。

  上官徹頓時停下挾菜的動作,看著二弟在對面的凳子上掀袍落坐,這才沈聲的問道:「仁濟堂今天的義診結束了?」

  「應該差不多了。」上官雪心裡思索著該怎麼切入正題才好。「大哥現在才用午膳?」

  「嗯。」因為一早就跟茶莊的管事在談事情,忙到現在才有空坐下來安靜地吃頓飯。「有什麼話就說吧!」上官徹瞥了一眼二弟臉上欲言又止的表情,他這個二弟說話謹慎,總是再三斟酌之後才會開口,不像直性子的三弟,有話直說,藏不住半個字。

  上官雪溫淡一笑。「我只是想說方才在仁濟堂遇見一位在那兒幫忙的姑娘,看起來溫柔又善良,讓我印象深刻。」

  「難得有讓你看得上眼的姑娘,要是中意對方,可以請媒婆去打聽看看,你都二十二了,也該娶妻生子了。」上官徹嘴角微揚,讓兩個弟弟早日成親,也是他這個大哥的期待。

  「大哥不肯再娶,我也不必太過心急。」上官雪順理成章地把話題扯到上官徹身上。「都已經過了兩年多了,難道還忘不了大嫂?」

  「大嫂」這兩個字讓上官徹臉色一沈,嘴跟著抿緊。「她已經不是上官家的媳婦兒了,不配讓你這麼稱呼。」

  「大哥說得是。」上官雪微哂地說。「只是方才在仁濟堂見到的那位姑娘,讓我忍不住想到她,這世上真有這麼相像的人嗎?不過想想又覺得不可能,她怎麼還有臉再回到這兒來,難道不怕遇見上官家的人?」

  上官徹擱下手上的碗筷,瞪著坐在面前的二弟。「你確定跟她長得很像?」畢竟他和趙靜玉只做了三天的夫妻,自她離開後也不願再去回想那女人的長相,對她的一切早就忘了,只剩下背叛和不堪的滋味。

  「大哥也知道我這個人一向過目不忘,何況又成了一家人,自然不會認錯。」上官雪為上官徹和自己倒茶,並用眼角觀察他對這件事的反應。「而且我也問過其它人,確定她的閨名也叫靜玉。」

  聞言,上官徹握杯的手掌頓時緊了緊,想裝作無動於衷都很難,這麼明顯的反應自然也落在上官雪眼中。

  「明天還有一天的義診,大哥或許想去確認看看到底是不是她。」上官雪啜了口茶,心中一片瞭然,其實這麼做也是為了大哥著想,不要再被趙靜玉影響,將來能娶個更好的女子為妻。

  上官徹沒有回答要不要去,只是瞪著杯中的茶水出神,久久沒有說話,連二弟離開了都不知道。

  會是她嗎?

  如果真的是她,既然走了,為什麼又要回來?

  好幾個疑問在上官徹腦中盤旋不去,想到兩年多前,當上官家被生意對手惡意陷害,買通官府將茶莊給查封,他和爹以及二弟也都被關進大牢內,眼看就要被處死,娘和年幼的弟弟驚慌失措,到處奔走求援,想不到才嫁進門三天的妻子居然無法和他共患難,還選在半夜裡逃走。

  一直等到半個月之後,當上官徹和父親還有二弟終於無罪釋放,他才知道妻子離開的事,原本還努力說服自己或許發生了什麼意外,可是因為岳父早已過世,而一起接過來照顧的岳母,也跟著她一塊不見了,可見得她們是怕受到上官家的牽連才選擇離開,殘酷的事實就擺在他眼前,嘲笑著他的天真,他這才真正認清原來她是一個多麼無情無義的女人。

  他真的看錯她了!

  上官徹兩手背在身後走到窗前,臉色陰暗的凝睇著外頭的陽光普照,還是忍不住想到她在洞房花燭夜裡害羞緊張到全身發抖的嬌怯模樣,又想到她用單純戀慕的大眼瞅著自己,用著細細軟軟的聲音喚他「相公」,讓他恨不得將她捧在手心上疼寵……

  原來他還記得這麼多,更記得當紅蓋頭被自己揭起的那一瞬間,他嘗到了動心的滋味,也體會到什麼叫一見鍾情。在新婚的那三天,他愛上了天真無邪的小妻子……

  他用力地甩了甩頭,不許自己再回憶下去,因為那些全都是她演出來的,他被騙了!

  上官徹下顎一緊,冷冷地忖想——

  二弟看到的女人真的是她嗎?不過就算是她又怎麼樣?她以為還可以再回到上官家來嗎?

  她早就不是上官家的媳婦兒了,就算此刻跪在他面前,祈求自己的原諒,他也不會心軟。

  翌日辰時,仁濟堂裡幾個夥計正忙著整理藥材。

  吳大夫一面磨著藥粉,一面對著正在做打掃工作的姑娘說:「靜玉,真是辛苦妳了,今天又要妳過來幫忙。」

  靜玉停下擦拭桌椅的動作,柔柔一哂。「吳大夫別這麼說,只要我能幫得到忙就好,再說做善事一點都不覺得辛苦。」

  「童善堂那邊怎麼辦?妳乾娘要照顧那麼多個孩子,她忙得過來嗎?」吳大夫知曉要照顧十幾名嗷嗷待哺的孩子,光靠一個人是絕對不夠的。「她那個性就是這樣,老是愛逞強。」

  「不用擔心,已經有拜託兩位住在附近的大嬸過去幫忙,所以不會有問題的。」靜玉趕緊把地掃一掃,差不多要開始義診了。「乾娘要是知道吳大夫這麼關心她,以後就不會再那麼凶了。」其實她也看得出年逾五十,至今尚未娶妻的吳大夫對乾娘有意,只可惜乾娘守寡多年,至今還沒有再嫁的意願。

  吳大夫有些困窘地說:「妳乾娘說話就是那樣,習慣就好。」要是她哪天不跟他擺臉色,反倒覺得奇怪。「好了,準備開門吧!」

  「是。」靜玉把打掃工具收好,這才打開大門,讓已經在外頭等候的病人進來看診。「婆婆,我扶妳,慢慢走……」

  很快地,前來看病的人愈來愈多,屋裡擠不下去,只得或站或坐的先在門外等候,當吳大夫的外甥女錦兒把燒好的開水提了出來,靜玉連忙接手幫忙。

  「還很燙口,先吹涼再喝……」靜玉不時地提醒,溫柔的笑臉撫平了病人心頭的不安。

  就這樣,兩位姑娘一直忙到將近午時,病人才少了點。

  靜玉偏著螓首,對年紀比她小上兩歲的錦兒說:「妳先進去吃點東西,這兒我一個人就夠了。」

  「靜玉姊,那就交給妳了,我很快就出來。」錦兒就是在等她這麼說,兩手合十,一臉的感激,也把靜玉給逗笑了。

  「姑娘,可以再給我一杯水嗎?」一位老人家小心翼翼地詢問,把靜玉的心思拉了回來。

  「當然可以了。」靜玉提起大茶壺說。「別急,慢慢喝。」

  老人家頻頻點頭感謝。

  當靜玉掏出手絹,拭去額上的薄汗,就在這當口,秀眸不經意地瞥見站在斜對面的一抹男性身影,那種有點熟悉又有點陌生的感覺,讓她的心頭莫名地打了個突,週遭的聲音和人在這時都不見了,恍若整個天地就只剩下她和他。

  是……相公嗎?

  不!已經不能再這麼叫他了……

  那是一個約莫二十七歲左右的男人,身材高大挺拔,兩手背在身後,正瞪視著她,即便外頭晴空萬里,可是他身上的那襲墨色長袍,將他整個人籠罩在深郁的悲憤之中。她可以感覺到他冷漠的眼底燃著兩束熊熊的怒火,那讓她的心都揪緊了。

  靜玉的心口抖了又抖,分不清是害怕還是喜悅,當她在三個多月前跟著乾娘回到安陵縣時,她就知道早晚會有見上面的這麼一天,在她內心深處也在期待這天的到來,可是當它真的來臨了,她卻感到不知所措。

  望著上官徹此時瞪視著自己的目光,就像刀刃一般無情,雖然這些都在她的預料之中,但她的心還是好痛。

  他真的這麼恨我嗎?靜玉苦澀地思忖,也許她真的不該再回到這裡,好幾次她走到上官家大門前,可是她不敢上前敲門,更沒有臉見到公婆,她知道上官家沒有一個人會原諒她的。

  「姑娘!」有人在叫她。

  猛地回過神來,靜玉望向已經叫了自己好幾聲的大嬸,有些心不在焉地聽著對方說話,當她再度望向斜對面,那抹男性身影已經不在了。

  他已經走了?!

  靜玉費力眨去眼底的酸熱,她有好多話想要跟他說,想告訴他當年自己為什麼要離開,希望取得他的諒解……可是就算她說了會有用嗎?他又能聽得進去多少?若是在嫁進上官家之前,她就老老實實的說出真相,也許他們之間就不會走到這步田地了。

  「靜玉,已經沒什麼人了,妳就先回童善堂吧!」看了一個早上的病人,吳大夫起身動動筋骨說。

  錦兒親熱地挽著靜玉的手,把她往門口帶。「有我在這兒幫舅舅的忙,不會有事的,過兩天再去看妳。」

  「也好。」靜玉接受他們的好意。「吳大夫,那我先走了。」回頭說了一聲,她才步出仁濟堂。

  他……應該不會再出現了……

  靜玉走了兩步,又回頭覷了一眼不久之前那個男人站的地方,心頭不禁這麼想,不過能看到他好好的活著,知道上官家的生意比以前更好,便已經是她最大的心願了。

  「妳是……趙姑娘吧?」一個奴才打扮的年輕人見靜玉從仁濟堂出來,便跟在後頭問道。

  「有事嗎?」靜玉轉過身子,愣了愣,並不認識眼前的人。

  「我家大少爺有話要跟妳談一談。」福安照著主子的話說。

  「你家大少爺……是上官徹嗎?」其實根本不必問,靜玉也已經猜到他口中的大少爺指的是誰。

  「是。」福安點了點頭。

  「好,我跟你去。」該來的總是要來,靜玉咬了咬唇說。

  「請跟小的往這邊走。」福安在前頭帶路。

  靜玉一臉心事重重地跟在福安身後,過了兩條街,走進「天泉茶樓」內,這是康州最大的茶樓,也是上官家經營的生意之一。

  「大少爺正在二樓等妳。」福安比了下階梯說。

  「謝謝。」靜玉頷了下首,便上樓去了,可是每踏上一級階梯,心情就更沉重些,想著該怎麼解釋原由。

  當靜玉上了二樓,除了坐在角落喝茶的男人之外,其它座位都是空的,想必是刻意安排,好不受到其它客人的打擾。

  「你……要見我?」靜玉來到桌前站定,滿心內疚地睇著面容半隱在淡幽光線下的男人,心想不管他說出再難聽的話,她都可以忍受。

  上官徹執著茶碗的手掌在半空中僵了一下,不過很快地又恢復正常。「要喝什麼茶?」那嗓音透著壓抑,只是他不確定是在壓抑感情還是怒意。

  「不用了,我不渴。」靜玉垂下眸光,緩緩落坐。

  「如果妳是想扮可憐相來博取同情,我是不會再上第二次當的。」上官徹用著最冰冷的口氣說道。

  靜玉唇角微微一顫。「相公……」

  「妳早已不是我的妻子,沒有資格這麼叫我。」直到這一刻,上官徹才用正眼看她,不過目光裡只有冷凜和鄙視。

  「是,我叫錯了。」靜玉這才體會到他有多恨她。

  上官徹看著眼前嬌美柔弱的女子,原本還希望自己真的認錯人,兩人不過是長得像罷了,但是他的希望落空了,真的是她,是那個在他瀕臨生死關頭之際,卻棄他而去的小妻子。

  兩年多前她嫁給他時才不過十七歲,就已經懂得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的道理,現在的她想必更勝一籌!上官徹提醒自己可不能再被她這楚楚動人的模樣給蒙騙了。

  「我讓福安找妳過來,只是要跟妳把話說明白,打從妳離開上官家的那一天起,我們便已形同陌路、毫不相干。」上官徹口氣強硬地說。

  「即便我可以解釋?」靜玉語氣澀然地說。

  「還要解釋什麼?以為我會再相信妳的謊言?」上官徹冷笑一聲。「不!也許我該聽聽看妳還能編出什麼可笑的理由來。」

  聞言,靜玉的心一直往下墜,墜進了凍結的湖裡,心失去了知覺,也感受不到半絲痛楚。

  「我懂了。」靜玉知道就算說了也無濟於事,已經挽回不了了。

  上官徹見她小臉一片慘白,不許自己有半點憐惜之心,他想狠狠傷害她,想讓她也嘗一嘗自己的痛苦。「妳現在後悔了吧?那一夜妳們母女若沒有離開,現在的妳還是上官家的少夫人。」

  「不,我一點都不後悔,若是再來一遍,我還是會走的。」靜玉好輕好輕地開口,因為他永遠不會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那麼做。

  「妳……」上官徹幾乎要朝她大吼,想叫她馬上滾,因為他再也不想見到這個可惡的女人了。「既然這樣,我和妳之間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那我告辭了。」靜玉澀澀一哂,這次是真的結束了。

  像是失了魂似的,靜玉一步步地走出了「天泉茶樓」,外頭的陽光再烈,也溫暖不了她的心。

  童善堂位在安陵縣內佔地十畝的土地上,是由一位石姓白米商人在多年前捐錢買地創辦的,都是收容一些被父母遺棄的嬰孩,並且還支付薪俸請人來照顧養育。這裡有前後院,除了供孩子們玩耍之外,也能自己種菜、養雞,屋後還有間灶房,以及一口水井,住在這裡的孩子們求得溫飽外,也能得到不錯的照顧。

  「乾娘,我回來了。」靜玉跨進大門門坎,就見傅大娘在院子裡曬衣服,幾個年紀較大的孩子在旁邊玩耍。

  傅大娘才抖開手上的濕衣裳,瞥見義女神色不對,趕緊披在竹竿上,然後過去摸摸她的額頭。「妳的氣色看起來不太好,是不是這三天都在幫忙義診太累了?還是發生什麼事了?」

  「沒事,可能是天氣熱,覺得有點頭暈。」靜玉隨口笑說。

  「那妳快回房裡歇一會兒。」傅大娘沒有生下一兒半女,丈夫就過世了,所以對靜玉這個義女自然是疼愛有加。

  靜玉搖了搖螓首。「沒關係,我來幫忙……」

  「聽乾娘的話,快點進去。」傅大娘板起臉,佯裝生氣的樣子,不然她這個義女可是不會乖乖聽話的。

  「是,乾娘,那我先進去躺一會兒再來幫忙。」靜玉也知道自己快撐不住了,真怕自己就這麼掉下淚來。

  她拖著疲累的步伐進了房裡,不過心裡的倦意比身體的勞累還要嚴重,原來她還抱著一絲希望,希望相公能聽聽她的解釋,能明白她的苦衷,但看來是不可能了,其實她並不奢望能再踏進上官家的大門,因為等他們知道「真相」之後,肯定更不願再接納她了……

  「娘,都是我!都是我害了他們……」

  「靜玉,這不關妳的事——」

  「怎麼會不關我的事?就因為我是斷掌,注定會剋夫,相公才會遇上這種禍事,都是我的錯……」

  「不是這樣的……」

  「如果我沒有嫁進來就好了……」

  「妳不要這麼想,這真的不是妳的錯……」

  「只要我離開上官家,說不定就可以救相公一命,只要他們能活著,什麼事我都願意做。」

  「靜玉……」

  「娘,我們走吧,走得愈遠愈好……」

  靜玉淚水盈眶地看著自己的右手掌心,很生氣的用左手的拇指拚命地搓揉,恨不得它能就此消失不見,就因為這道深刻的掌紋切斷了她和相公的姻緣,讓她只能選擇黯然離開,還被相公這麼恨著。

  「相公……」她打小就知道自己在還沒出生之前就已經許了人家,雖然雙方家世懸殊,不過上官家毫不介意,堅持要履行婚約。

  直到洞房花燭夜那天晚上,她與上官徹才第一次見面,他不只有著英俊偉岸的外表,還很有耐心的先跟她說說話,聊些小時候和弟弟之間的趣事給她聽,好撫平她對行周公之禮的不安和緊張,見他用寵愛的目光看著自己,就讓她覺得好幸福。

  她從來沒想過這世上有這麼溫柔體貼的男人,而且還是她的相公,讓她在短短三天之內就將心毫無保留地給了他,那一刻她很高興聽了娘的話,隱瞞了自己斷掌的事實,因為她真的好喜歡好喜歡相公,想跟相公做一輩子的夫妻,再也不分開,可是這樣的幸福卻只維持短短的三天就破碎了。

  「對不起……相公……」只要相公能平安活著就夠了,她低喃著,昏沉沉睡去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靜玉是被嬰孩的哭聲給吵醒,這才注意到窗外的天色已經黑了,趕緊下床,走到另一間房去。

  「吵到妳了?」傅大娘哄著哇哇大哭的嬰孩。

  「是二寶在哭嗎?」對於每個孩子的哭聲,靜玉已經很熟悉,一下子就分辨得出是誰。「我抱他到外頭去,免得其它孩子也跟著哭了。」

  待傅大娘將二寶交給靜玉,靜玉便將他抱到外頭的院子裡,嘴裡軟軟地哄著。「二寶乖,不要哭了……你快看,今晚的月亮好圓好美……」

  不知道是哭累了,還是真的聽懂靜玉的話,二寶看著她,抽噎了幾聲,然後閉上眼睛睡著了。

  靜玉睇著偎在胸口的小小臉蛋,目光透著母愛,想著她若也能幫相公生個孩子那該有多好,可是這輩子只怕是不可能了。

第2章

  五日後——

  「大哥,我一定要跟你去茶莊嗎?」今年十九歲的上官或垂頭喪氣的跟在上官徹身後,他寧可每天練功蹲馬步,也不想對著茶葉發呆,他永遠搞不清楚它們叫什麼,又是如何分辨。

  上官徹不容轉圜地說:「你是上官家的人,就得要學。」

  「我要是學得會就好了。」上官或知道自己不像大哥和二哥那麼聰明、有能力,所以不要寄望他將來繼承家業。

  「只要你能多點耐心,一定可以學會的。」上官徹決定從今天開始,要好好鞭策這個么弟,不能讓他再這樣每天無所事事下去。

  「我不反對你練武,不過那只是用在強身,對你的將來沒有用處。」

  「怎麼會沒有用處呢?我和不爭還打算將來一塊開間鏢局,現在學的這些功夫不就用得上了?」開鏢局可是他的夢想。上官或很努力地想要說服兄長,不要再逼他去做不喜歡的事。

  「不爭是不爭,你是你。」石不爭的父親和爹是商場上的朋友,兩年多錢上官家有難,全靠石家幫忙出頭,才得以在最短的時間內洗脫罪名,揪出幕後主使者,上官徹心懷感激,不過和三弟的未來不能混為一談。

  「難怪爹娘都說大哥愈來愈頑固,老是聽不進別人的話。「上官或真的覺得跟大哥說話好累。

  上官徹橫睇三弟一眼。「若是對的事,我又怎麼會聽不進去?總之就這麼決定,從明天起,你每天都要到茶莊來學習。」

  「每天?」上官或怪叫。

  就在這當日,一道爽朗的聲音揚起。

  「這不是上官大哥還有阿或嗎?」說人人到,石不爭在對街看到他們兄弟倆,馬上過來打個招呼。

  上官或見到好友,滿臉驚喜。「你什麼時候來安陵縣的?怎麼不派人來通知我一聲,我有好多話要跟你說。」

  「我昨晚才到的……」石不爭也笑得像個大孩子,因為和上官或同樣的年紀,又都愛習武,所以感情不輸給親兄弟。

  這時的上官徹卻聽不見么弟和石不平的對話,因為他的視線完全凝聚在石不爭身後的較弱女子身上。

  再次見到靜玉,上官徹的心緒又翻騰起來,他告訴自己那是怒火,覺得自己的感情被玩弄了,也恨自己居然曾經對這個女人動過心,甚至愛上……不過那份愛早就死了,已經不存在了。

  在她離開後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整個安陵縣的百姓都在茶餘飯後談論這個話題,沒有人不知道他娶了一個無情無義的女子為妻,還有好幾個媒婆爭著來家裡,說要幫他再找一個更好的姑娘,不過都被他給嚴厲地拒絕了,因為他無意再娶,只想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茶莊的生意上。

  如今這個女人又出現了,即便走在街上都會不小心碰上,讓他平靜的生活又掀起波瀾。上官徹恨不得有這個權力能將靜玉趕離安陵縣,不要再讓他看到,不要讓他再想起那段難堪的日子。

  而此時的靜玉也沒料到會在這裡見到上官徹,忍不住想多看他兩眼,就算他說話再傷人,還是想聽聽他的聲音,可是被那雙寒漠的黑色瞳眸瞪著時,她的心好痛,讓她不得不回到現實當中。

  童善堂是石不爭的爹娘一手創辦,他們夫妻只要有空就會從登陽縣過來看看那裡收容的孩子,石不爭經常也跟著一起來,兩人自然地變成朋友,靜玉更把他當弟弟般看待,石不爭這才想到是跟她一塊出門的。「靜玉,你先等一下……」他並不知道靜玉和上官徹之間的糾葛,所以也沒發現兩人的神情不太對勁。

  他居然喚她的閨名?上官徹臉色不由得更冷了,揣想著她和石不爭究竟是什麼關係,不過他告訴自己這絕對不是嫉妒或吃味,這女人要跟哪個男人要好都已經跟他無關,他只是不希望石不爭跟自己一樣受騙。

  「真的沒關係,我一個人去找吳大夫就可以,不會有事的。」靜玉只想快點遠離上官徹那凌厲的目光。

  「可是……」石不爭總是有些不放心,爹常說保護女人是男人的責任,他怕她一個嬌嬌弱弱的姑娘會在半路上碰到歹人,但又想和上官或切磋一下最近才學到的拳法,於是對著上官徹請求道「不如請上官大哥陪你去好了。」靜玉心頭著實一慌。「真的不需要,我先走了。」說完,便垂下螓首,從上官徹身邊經過,她知道他壓根兒不想見到自己,那麼她又何必自討沒趣。

  上官或並沒有認出靜玉來,自然不曉得上官徹此刻複雜的心情。「大哥就幫不爭一次,我跟他好久沒見面,真的有很多話要說。」

  「我去去就回,你和不爭先到茶莊等我。」上官徹知道自己應該拒絕,不應該再和那個女人有半點牽扯才對,可是嘴巴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就這麼答應了下來,讓他恨不得咬住舌頭。

  「多謝上官大哥。」石不爭抱了下雙拳致謝。

  待上官徹轉過高大身軀,有些自我嫌惡的跟在靜玉的身後,氣自己這麼容易受到她的影響,不過這只是受人之托,也不必跟她說上半句話,護送到目的地之後,便可以各走各的路了。

  這時,走在前頭的靜玉察覺到有人一直跟在後頭,她拐了個彎,對方也跟著拐彎,回頭一瞧,竟是上官徹,秀美微微攢起。

  他到底想怎樣?不是不想再見到她嗎?

  靜玉一臉氣悶地往前走,可是背部被人盯著的滋味真的不好受!讓她不禁氣惱起來,於是轉身很客氣地對上官徹說道:「不敢勞煩,我認得路,可以自己走。」

  「既然答應幫忙,我自然要做到。」上官徹也跟著停下腳步。

  「只要到了吳大夫那兒,就算你想求我留下,我還不願意。」

  「你……」靜玉眼眶一紅,便繼續往前走了。

  上官徹見她又氣又惱的模樣,在心頭築起的城牆有些輕微晃動,不過他馬上冷靜下來,不許自己動搖了。

  於是,兩人就這麼各懷心思,一前一後地走著。

  直到他們來到仁濟堂,靜玉在門口的階梯錢停下,這才偏過身子朝上官徹頷了下螓首,表示答謝之意。「多謝上官少爺,那我先金曲了。」看著靜玉的身影走進了仁濟堂,上官徹告訴自己該走了,沒必要再留在這兒,可是他的雙腳卻像是釘在地上,怎麼也踱不開。

  為什麼?他究竟還在留戀著什麼?一個隨時可以棄丈夫而去的女子,不值得他多用心思,上官徹心裡掙扎著,氣自己不像她那般絕情殘忍。

  而先進入屋內的靜玉並不知道上官徹此刻的心情,她來到正在幫病人抓藥的中年男子面前,低喚一聲:「吳大夫。」吳大夫抬起頭來。「原來是靜玉,再等我一下……這帖藥用三碗水下去煎,早晚各喝一次,只要三天就會好了。」他先將幾包藥交給病人,仔細叮嚀,送走病人之後,這才開口詢問:「你怎麼來了?」

  「因為小六子這兩天有點咳嗽,所以乾娘想請你今天晚上如果方便的話到童善堂走一趟。」靜玉對他說出來意。

  「還有什麼症狀?有沒有發燒?」吳大夫詢問得很詳細。

  靜玉將情況大致說了一下。「他的胃口也不太好。」

  「好,今天晚上我會過去一趟。」吳大夫自然沒有二話,一口答應。

  「謝謝吳大夫,那我回去了。」靜玉作勢要走,又被吳大夫叫住。

  吳大夫沉吟了一下。「還有一件事……因為義診那三天你都在返兒幫忙,所以這幾天有不少人來找我,想要打聽你可有婚配,若是麼有的話,說要幫你做媒,我想你乾娘一定也希望你能找到一個好人家。」

  「吳大夫……」靜玉沒想到會變成這樣,當初若是做婦人打扮,也許就不會有這種困擾了,可是若有人問起相公的事,又不知該如何回答,真的是兩難。「我不嫁人的。」

  「不嫁人?為什麼?男大當婚、女大當嫁,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吳大夫不解地問。

  靜玉笑得有些為難,兩年多前當她從沂州嫁到這裡,除了上官家的人之外,沒有人認識她,所以吳大夫自然也不知道她曾經是上官徹的妻子,再說一女不事二夫,她這輩子也只有有一個相公。

  「我已經決定這輩子都不嫁人,只要能跟乾娘一起照顧童善堂的孩子,看著他們長大就已經心滿意足了。」靜玉婉轉地解釋。

  「難道是因為……那個原因?」吳大夫這才想起曾經聽傅大娘說的事,不禁恍然大悟,比較還是有不少人對斷掌剋夫的說法深信不疑,心裡更加同情靜玉這個溫柔善良的好姑娘。

  「吳大夫已經知道了?」靜玉苦笑一下,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那麼應該明白我為什麼會這麼說,請你代我婉拒大家的好意。」

  「靜玉……」吳大夫才要開口安慰她兩句,就見靜玉身後不知何時杵了道高大身影,定睛一看,馬上就認出對方是誰。「這不是上官家的大少爺嗎?」因為仁濟堂每回的義診幾乎都是上官家捐錢施藥,自然熟稔了。

  上官徹瞪視著背對自己的靜玉,氣惱自己無法控制雙腳,最後還是走了進來,也因此聽到她說這輩子都不嫁人的話,讓他不禁感到困惑,原以為像她這樣自私又有心機的女子,應該是貪圖榮華富貴,為什麼寧可選擇終生不嫁?還是因為失去清白之身,怕到時圓不了慌,所以才索性不嫁人?或者……真有其他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是什麼原因?」上官徹聽到自己問。

  「你……」靜玉見上官徹還沒走,呆了呆。

  「吳大夫方才指的是什麼?」有股莫名的衝動讓上官徹想要追根究底。「趙靜玉,到底是什麼原因不嫁人?」

  「你們……認識?」吳大夫看看上官徹,又看看靜玉。

  「不認識。」之前他不肯聽,現在靜玉也不想再多說什麼了。

  「吳大夫,我先回去了。」

  「把話說清楚!」上官徹一把扣住靜玉的手腕。

  「放開我!」靜玉倔氣地嬌斥。

  見狀,吳大夫也急忙從櫃檯後頭出來阻止。「大少爺,你這是……」

  「你說過我們直接早已毫不相干,那麼現在還問這個做什麼?」靜玉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腕,帶著滿心的痛楚轉身走了。

  靜玉的話提醒了上官徹。

  沒錯,不管原因到底是什麼,都無法抹去她所做的一切,那麼他為什麼還是想知道呢?難道……他希望能找到挽回這段婚姻的契機?上官徹自我厭惡地想著,他居然還深深的眷戀著她。

  當晚亥時——上官徹站在寢房外頭的長廊下,他告訴自己不要再想白天的事了,可是腦子裡卻還是不時浮現靜玉幽怨的秀眸,活像受盡委屈的人是她,這讓上官徹覺得可笑,被拋棄的人是他才對,她有什麼資格用那種眼神看著自己。

  「不許再想她了!」上官徹握緊拳頭往樑柱上用力槌去。

  在一旁伺候的福安可嚇壞了。「大少爺……」他從沒見過主子的情緒這麼強烈暴躁。

  上官徹緊緊閉上眼,壓抑下情緒說:「我沒事,你去忙你的吧!」

  「是。」當奴才的也不便多說什麼,不過當福安走到另一頭,卻見上官雪已經站在那兒看很久了。「二少爺。」

  「沒事了,你先下去吧!」上官雪擺了下手,讓福安退下了。

  聽見二弟的聲音,上官徹幾乎是有些狼狽地收拾起臉上狂躁的情緒,不想讓人窺見心事。

  「通常你在這個時辰早就已經就寢,怎麼今晚到現在還沒睡?」上官徹深吸了口氣問。

  上官雪走到上官徹身邊,溫文地笑曬。「只是想說來看看大哥,若還沒睡就來下一盤棋。」

  「改日吧。」上官徹根本靜不下心來。

  聞言,上官雪猜出讓大哥今晚心情惡劣的原因了。「大哥去找過她了?」想必兄長已經去確認過,證實那名女子就是兩年多錢嫁給他的妻子了。

  這個「她」讓上官徹身軀遽震。

  「大哥還在乎她?心裡還想著她?」上官雪試探地問。「就算大哥真的願意原諒她,爹娘也不會再讓她踏進上官家的大門。」自從兩年多前大嫂離開之後,大哥就封閉了所有的情緒,變得嚴肅剛冷,也不再會說笑了,上官雪想著已經有多久沒看過大哥這麼激憤高亢的表現,這讓他開始但又起來,就怕這個女人會讓大哥再一次受傷。

  上官徹語氣倏冷。「我絕不會原諒她!」

  「若真是這樣,大哥方才也就不會槌柱子出氣了。」上官雪自然聽得出他是自欺欺人,於是歎著氣說。

  「我只是……」上官徹試圖理出個所以然來。「想知道真正的原因。」那天在茶樓裡,靜玉似乎要告訴他什麼,可是當時的他整個人陷在暴怒之中,只想要反擊、傷害她,所以不肯聽,說不定真的錯過了什麼。

  「知道了又如何?」上官雪心裡歎了口氣,只不過做了三天的夫妻,沒想到大哥對她竟然用情這麼深。

  「我也不知道。」上官徹茫然地回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該拿靜玉怎麼辦,若是當初她真的有苦衷,為什麼不說呢?上官徹真的想不通到底是什麼原因。

  或許……真的該找她好好的談一次,他不想再如墜五里霧中,這麼不明不白下去,他決定要問個清楚明白。

  童善堂裡嬰孩哇哇的哭聲此起彼落,吵得屋頂都快掀了,讓靜玉有些手忙腳亂。

  「乖,不要哭了……」因為乾娘不在,石不爭又帶著幾個年紀較大的孩子去逛廟會,屋裡只剩下她一個,只好輪流抱起孩子哄著。「怎麼會一直哭?是不是生病了?」她用臉頰貼在嬰孩的額頭上,確定沒有發燒才安心了些。

  靜玉將終於哄到睡著的孩子先抱到另一間房去,然後再回來哄另一個,不過還有一個在嚎啕大哭,她不得不先抱出房間。

  「五寶乖,不哭、不哭。」她耐心地拍哄著。

  待靜玉抱著孩子來到前廳,才揚起秀眸,就看見上官徹站在那兒,不禁愣住了,兩人就這麼對望著,誰也沒有開口。

  「嗚嗚……哇……」靜玉懷中的嬰孩哭得更凶了。

  靜玉猛地回過神來,想也沒想地就先將五寶塞進上官徹懷裡。

  「你賴得正好,幫我抱一下。」說完,便又轉身回房裡去。

  「你……」上官徹抱著襁褓中的嬰孩,頓時有些不知所措,就連三弟還是嬰兒時他都不曾抱過,真怕自己會不小心將嬰孩摔到地上。

  沒過多久,靜玉又抱著一個女嬰出來了。「七妹乖,是不是肚子餓了?再等一下就好……」乾娘得經常到附近跟剛生完孩子的人家要奶水,她算了下時間,應該快回來了。「乖,不哭了。」

  上官徹看著靜玉抱著女嬰的畫面,是那麼自然、那麼溫暖,彷彿他她們真的是母女,不由得想如果他們還是夫妻的話,說不定現在已經有了孩子。

  不!他在想什麼?

  腦子裡有個聲音在斥責著上官徹,不該又被這個女人給左右了意志,他與她已經是不可能了,今天會來只為了要一個理由,好真正的與她劃清界線。

  知道孩子的哭聲轉弱了,靜玉才抬起螓首看向上官徹,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者什麼都不用說,能這樣和他面對面,就已經是種奢求了。

  「就你一個人照顧他們?」上官徹打破沉默地問。

  當上官徹從吳大夫那兒知道她在童善堂裡工作,負責照顧這些被爹娘遺棄的孩子,每個月也只拿了微薄的薪俸,簡直難以置信。他不願相信靜玉會這麼的有愛心,這麼無私的為別人奉獻心力,她應該是個只為自己著想的女人才對,上官徹一直這麼認定著,現在卻是愈來愈糊塗。

  能和上官徹這麼平心靜氣地說上幾句話,讓靜玉吁了口氣。

  「還有我乾娘,她有點事出去了。」

  「乾娘?」上官徹不禁納悶。

  「她是我在一年前認的,也多虧有她的幫忙,我娘的後事才不至於太簡陋。」兩年多前離開上官家,她們母女就想辦法變賣身上的首飾,然後到京城去,只是沒過多久,娘就病倒了,這一病就拖了快一年,身上的銀子都用完了,而住在隔壁的傅大娘適時伸出援手,讓她有了依靠,這才沒有喪失活下去的勇氣,後來靜玉認她當乾娘,已經沒有親人的她們便一起生活到現在。

  說完,靜玉淡淡一哂。「我想你來這兒應該不是想知道這些事才對。」

  「為什麼要回到安陵縣?」上官徹咬牙問道。

  靜玉胸口一窒,知道他無法忍受兩人同住在一個縣裡,那滋味比什麼都來得苦。「因為乾娘有個遠房親戚就住在安陵縣內,有一天接到她捎來的信,問乾娘願不願意接受童善堂這份差事,我便跟著她回到這兒來了……不用擔心,我知道你根本不想再見到我,所以我也會盡量不出現在你的面前,即便在街上遠遠的見到你,也會繞路走的。」

  「現在說這些都太遲了。」因為他知道她就在這兒,距離這麼的近,那讓上官徹無法忍受。

  「是我對不起你。」靜玉神色黯然地說。

  上官徹俊臉上罩了一層冰霜。「你該清楚這不是用『對不起『三個字就可以彌補得了的。」

  「我當然清楚。」靜玉無力地說。「如果……真的讓你這麼痛苦,那麼就讓老天爺來懲罰我好了。」

  「痛苦?你太抬舉自己了。」上官徹冷嗤一聲。「只是每回看到你,就會提醒我,自己有多麼的天真愚蠢。」靜玉的心像是無數根針給紮著,淌下了細細的血絲。「我先把孩子抱進房裡去……」說再多的對不起都沒用,那麼就只能繼續讓上官徹恨著,她除了心疼,已經想不出別的辦法。

  待靜玉回到房內將杯中的孩子先安頓好,又出來抱走上官徹手上的那一個,整間屋子終於安靜下來了。

  「你今天了就為了跟我說這些?」等到靜玉又從房裡出來,已經整理好紊亂的情緒。「那麼我只能說,我不會離開安陵縣的,因為這些孩子需要我,我不會丟下他們不管。」聞言,上官徹下顎抽緊。「你說這些話真的很諷刺。」當時他也很需要妻子的支持,希望回到家裡第一眼就能看到他可是她卻拋下他走了。

  「你說得對,只不過同樣的錯我不會再犯第二次。」靜玉不想逃避,願意承受他所有的恨。

  上官徹藏在身後的手掌不自覺地握緊。「這樣的醒悟未免太晚了。」他的語氣透著嘲弄。

  「你說得沒錯。」不管上官徹怎麼諷刺她,靜玉都不會反駁。

  「你……」見她如此的柔順就如同火上添油,讓上官徹怒火更熾,菜餚說些什麼,就聽見外頭傳來腳步聲和孩子的笑聲。

  石不爭興高采烈的嗓門大老遠就聽得到。「靜玉,我們回來了,看我幫你買了什麼……」一跨進廳內,石不爭沒注意到屋裡還有其他人在,便將手上的糖葫蘆遞給靜玉。「這是給你的。」

  「謝謝。」靜玉笑睇著眼前還十足孩子氣的石不爭。

  一臉得意的石不爭乘機跟她邀功。「這一路上我可是拿得小心翼翼,就怕被這幾個孩子給搶走了。」靜玉笑著說:「我知道,辛苦你了。」看著靜玉對其他男人這麼嬌嬌軟軟的笑著,讓上官徹心裡很不是滋味,明知不該有這種情緒反應,可偏偏它就這麼產生了。

  「上官大哥怎麼在這兒?是來找我的嗎?」直到這時,石不爭才注意到上官徹的存在,馬上開心地寒暄。

  上官徹幾乎要把牙繃斷,才沒有讓自己像個吃醋的丈夫一樣,對靜玉興師問罪一番,那只會自取其辱。「我還有事先回去了,不爭,有空到家裡來坐坐。」說完,他便一臉不豫地走了。

  「呃,好。」石不爭呆呆地點頭。

  靜玉只能癡癡地睇著上官徹離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大門外,這才一臉失落的收回目光。

  「他是怎麼了?」石不爭似乎也慢慢察覺到上官徹和靜玉之間的暗流。「靜玉,上官大哥來這兒做什麼?」

  「沒什麼,只是剛好路過罷了。」靜玉不想多談,將手上的糖葫蘆分給其他孩子吃,「靜玉,這是我要買給你吃的。」石不爭大聲抗議。

  「要叫靜玉姊。」靜玉又糾正他一次。

  「你不過才比我早生兩個月。」石不爭可是很計較稱謂問題,「何況我喜歡你,更不能叫姊姊了。」靜玉先是一愣,然後微微地笑了。「不爭,你只是把我當成談得來的朋友,或是姊弟,並不是男女之間的那種喜歡。」

  「你怎麼知道不是?」石不爭經她一說,連自己都糊塗了,難道他以為的喜歡不是那種喜歡?

  「我就知道,等你遇到真正喜歡的姑娘時便明白為什麼了。」說著,靜玉便牽著玩得一身髒的孩子們金曲洗臉了。

  或許往後每見上官徹一面,就得任由他冷嘲熱諷,不過她沒有一絲怨言,因為這一切都是自己該承受的,她真的是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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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1-6 14:17:44

第3章

  過了數日,酉時,「上官茶莊」已經打佯休息了。

  上官徹在賬房裡和管事核對上個月的賬目,只不過心思很快地又被拉定了,想到那天到童善堂去,原本是想跟靜玉好好談一談,結果最後還是不歡而散,什麼也沒問到。

  他是否該再去找她一次?上官徹難得露出猶豫不決的表情,似乎只要碰上那個女人,他就會變得這麼優柔寡斷。

  「大少爺?」茶莊管事連叫了兩聲,才讓上官徹把飄遠的心思拉了回來。

  「剛才說到哪裡了?」  上官徹定了定神問道。

  「大少爺有什麼煩惱嗎?」茶莊管事端詳著上官徹的神色,在上官家待了將近三十年,可以說是看著這三位少爺長大的,對他們多少有些瞭解。

  「為什麼這麼問?」  上官徹合起手上的賬本問。

  「沒什麼,只是這兩天常看到大少爺在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麼,想到都出神了,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事。」茶莊管事一臉的關切。「要是真有什麼煩惱,大少爺不妨說出來,有人可以商量總比一個人在那兒苦惱來得好。」  上官徹輕扯了下嘴角,勉強算是個微笑。「你不用多心,我沒事。」他真有表現得這麼明顯?明顯到就連旁人都看得出來?

  「沒事就好。」茶莊管事將所有的賬本收妥。「老爺和夫人這回到萬安寺朝山禮佛,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希望祈求菩薩保佑,讓三位少爺能早日成親,好為上官家傳宗接代,大少爺也該重新考慮再娶,好讓他們能夠放心。」這一點上官徹何嘗不明白,想到這兩年多來,母親不知道軟硬兼施的提過多少回了,就是要他再娶一門妻子,不過條件和農藝再好的大家閨秀,都無法改變自己的心意,勾起他的興趣,因為他難再去相信女人,相信她們真的會從一而終,真的能與丈夫患難與共。

  「這事兒我自有計較。」  上官徹也明白若真打算一輩子都不再娶,娘那一關肯定過不去,只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茶莊管事頷了下花白的頭。「那小的就先下去了。」

  「對了,還有件事……」  上官徹想到了什麼,讓原本要起身的茶莊管事又坐了下來。「童善堂你知道嗎?」

  「小的當然知道。」茶莊管事點頭說道。

  上官徹沉吟片刻。「你這兩天若是有空,就派人送一些孩子的衣物過去,往後每個月固定捐五十兩銀子。」那天去了童善堂,注意到那幾個年紀較大的孩子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補丁,相信誰見了都會不忍心,他既然看到了,也不能當作不知道。

  「是,小的馬上就讓人去辦。」茶莊管事可是樂意為善。

  頷了下首,上官徹這才從書案後頭出來。「那我先回去了,你也早點休息。」之所以關心童善堂不是因為那個女人,只是單純的要幫那些沒有爹娘的孩子,盡一份盡力,他在心裡這麼想。

  當上官徹步出賬房,在外頭等到頻頻打盹的福安趕緊揉著眼皮起身,跟著主子離開茶莊。

  此刻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了,街上也沒什麼路人,空氣中帶了些不太舒爽的濕氣,彷彿再過不久就要下雨了。

  就在上官徹才往府邸的方向走沒幾步,就聽見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回頭一看,很快地便認出對方。「吳大夫?」吳大夫肩上背著藥箱,氣喘如牛的停下腳步。「原來是上官家……大少爺……年紀大了就是這樣,才走這麼一小段路就……不行了……」

  「這麼晚了吳大夫要哪裡?是有病人嗎?」  上官徹隨口問道。

  「是童善堂托人來說……有兩個孩子……突然病了……還高燒不退……」吳大夫先喘了口氣才繼續說。「我現在……正要趕過去……」

  「我有辦法,請跟我來。」  上官徹知道事關重大,以吳大夫的腳程,得走上好長一段路才會到童善堂,萬一路上又被什麼給耽擱了,只怕會拖更久,這麼一來有可能會延誤到醫治的時間。

  他回到茶莊內,從後院的馬廄牽出一匹馬來,與其乘坐馬車,不如直接騎在馬背上還比較快,而且自己的騎術還算不錯,加上現在街上也沒有什麼路人,不用擔心會有意外發生。

  「福安,你就先回去,我送吳大夫到童善堂。」  上官徹先翻到馬背上,然後才讓吳大夫跨坐在身後,便踢了下馬腹,甩動韁繩前進。

  從沒騎過馬的吳大夫緊張地一手抱住藥箱,另一手努力抱住身前的上官徹,嚇得緊閉雙眼,聽著耳邊呼呼的風聲,只能努力不讓自己摔下去。

  嗒嗒的馬啼聲就這樣劃過夜色中,很快就到達了目的地。

  「已經到了。」  上官徹先行下馬。

  吳大夫驚魂甫定的爬下馬背,兩腿都發軟了。「終於到了……」他這條老命又撿回來了。

  由於童善堂的大門半掩著,上官徹將馬匹綁好之後,便直接推門而入,和吳大夫快步的往屋裡走去,果然聽到裡頭傳來孩子的哭聲,「乾娘,我再去打一盆水來……」靜玉焦急地捧著臉盆從房裡出來,險些和要進來的上官徹撞上了。「你……」上官徹暫時放下私人恩怨,還是救人要緊,便回頭對吳大夫說:「你先進去看看孩子的狀況。」聞言,吳大夫趕緊提著藥箱進房去。

  「乾娘,吳大夫來了。」靜玉只得又轉頭往房裡去。「他們從下午就開始不舒服,原本還以為是暑邪,可是時間愈晚,身體的溫度就愈來愈燙,所以只好請吳大夫過來一趟。」吳大夫將藥箱擱在桌上。「你們不要太過擔心,我先幫看過再說。」說著,便在床沿坐下,然後專心的幫這兩個藥莫三歲左右的孩子把脈。

  「靜玉,你先去隔壁房間看看其他的孩子睡了沒有。」傅大娘說。

  「是,乾娘。」靜玉掀起布簾,無可避免的又和在房外等候的上官徹打個照面。「你怎麼會跟吳大夫一起來?」  上官徹淡聲解釋道:「正巧在街上遇到,就過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地方。」

  「謝謝。」靜玉輕道,因為石不爭昨天就回登陽縣去了,正缺人手幫忙。

  「不必謝我,我是為了這些孩子。」  上官徹用冷淡的口吻說道。

  靜玉碰了根釘子,也只能苦笑。「就算是這樣,我還是要謝謝你。」說完,便去查看其他的孩子。

  而房裡的吳大夫也診斷完病情了,很快地從藥箱裡取了藥材出來。

  「只要把這些知母、石膏和甘草,再加粳米下去煮到米熟湯成,然後去渣溫服,這樣就可以去熱生津,等到明天早上再服一貼,燒應該就會完全退了。」吳大夫鬆了口氣,幸好這種病很快便能醫治好。

  傅大娘忙不迭地接過藥村,照他的話去做。

  一個時辰後,屋外不知何時下起了滂沱大雨,嘩啦啦地雨勢快要掩蓋房間的說話聲,不過氣溫也變得涼快許多,不再那麼悶熱了。

  「謝謝吳大夫,真是辛苦你了。」靜玉又換了條濕手巾,放在其中一個孩子的額頭上說。

  吳大夫搖頭笑了笑。「這本來就是大夫的責任,現在白虎湯也喝下了,還得再觀察幾個時辰,辛苦的是你們。」

  「這兒還有空房間,不如吳大夫先進去歇一會兒。」靜玉又看向正幫孩子換上乾爽衣物的傅大娘。「乾娘,我一個人來就好,你也回房休息吧。」傅大娘心想總不能兩個人都徹夜不睡,到時都累倒了反而更麻煩,明天早上再換她來照顧,於是和吳大夫就先各自回房休息。

  留在房裡的靜玉看著兩個孩子紅通通的臉蛋,讓她既心疼又擔憂,她不停地用濕手巾輪流幫他們擦汗。

  「吳大夫醫術好,不會有事的。」因為外頭下著大雨,上官徹只好等到雨停之後再走,他冷眼旁觀著靜玉忙進忙出的身影,臉上的憂急之色沒有半點虛假,他不是不感動,所以才更加想不通。

  她願意花這麼多的心思在這些無你無母的孤兒身上,為什麼對他卻如此絕情?

  為什麼捨得拋下他離開?難道她對他沒有半點感情?上官徹不禁想要大聲地這麼對她吼道。

  靜玉連忙試著眼角的淚。「我知道,只是看到他們這麼難受……」喉頭一梗,有些說不下去。

  「你的眼淚會為他們而流,可是卻不曾為我掉過。」  上官徹嘴角掀起一道自嘲的笑弧。「我現在反過來很羨慕這些孩子。」  上官徹這番心酸的告白讓靜玉的心都要碎了。

  「你又怎麼知道我沒有呢?」靜玉垂下眼簾,幽幽地說,當時的她可是把眼淚哭干了,才做出那樣的決定。

  這句話讓上官徹的怒氣又上揚了。「如果真的有,你就不會離開上官家了,到了現在還想騙誰。」靜玉脫口喚道:「相公……」

  「別再這麼叫我!」顧及到房裡還有生病的孩子,上官徹只得壓低嗓音。

  此刻的靜玉身心俱疲,深深地歎了口氣,已經不想再爭執下去了。「等天亮之後,孩子們的狀況穩定了,若是你還願意聽的話,我會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看來為有把真相說出來,他們之間才能做個了斷。

  聞言,上官徹下鄂一緊,便轉身步出房間,心裡想著,他就聽聽看這女人還能怎麼自圓其說。

  卯時了,窗外的鳥叫聲把趴在桌上的靜玉吵醒,她才發現自己不小心睡著了,強撐起滿是倦意的身子,來到床邊。

  她先仔細地摸了摸孩子的臉頰,還有額頭,這才轉憂為喜。「太好了,燒真的都已經退了。」就如吳大夫所說的,只要再服一帖藥就會沒事了,壓在心中的大石頭這才擱下。

  步出房間,她來到前廳,雨已經不再下了,淡金色的陽光成片灑進了屋內,而坐在座椅上的男人沒有醒來,一手撐著下顎,眉心緊皺著,似乎睡得不是很安穩。

  能在這麼近的距離之下看著上官徹,她想以後大概也不會再有這種機會了,她真的不想錯過,所以沒有開口叫醒他,帶著悲傷、癡情的眸光,就這麼深深地凝睇著他,而他永遠不知道自己有多愛他,就算是為他死都願意。

  許久之後,靜玉才收回柔情似水的目光,打算到灶房用昨天剩下的白米飯煮一鍋粥,等大家睡醒就可以吃,累了一個晚上,大家應該都餓了。

  待靜玉轉身走開,上官徹才掀起眼簾,早在聽到有人進了前廳,他就醒了,主沒有張開眼皮,他也知道是靜玉,那是一種微妙的感覺,所能的感官知覺都能感受到她的存在。他故意裝睡,是因為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畢竟對她惡言相向,他也沒有一絲報復的快感。

  想到這兒,上官徹不由得握緊了下拳頭,忿忿然的走到外面透透氣,好讓頭腦清醒一點。他真的不知道該拿靜玉怎麼辦才好,想忘卻又忘不掉,連打算來個眼不見為淨,偏偏老天爺就愛作弄人,老是讓他們不期而遇。

  深深地吸了口新鮮的空氣,上官徹不想再等下去了,於是又折回屋內,要聽聽看她會編出什麼謊言來。

  待上官徹來到屋後的灶房,灶上正用小火熬著粥,沒看到人,便又從一旁的小門出去,才見到靜玉正在外頭喂雞,幾隻小雞跟著母雞後頭搶著地上的食物,好不熱鬧。

  上官徹用著嘲弄的口吻說:「想說什麼就現在說。」

  「嗯。」聽見背後響起的男性嗓音,就像把利刃,狠狠地插進了她的胸口,讓靜玉瑟縮了下。

  待靜玉喂完了雞,才轉身面對身後的男人,噙在嘴角的笑意卻掩不住她的心痛和哀傷。「其實早在成親之前,我就該明說了,可是從小到大,娘總是說那是以前的人太過於迷信,不一定就會變成那樣,我也真的相信了,相信自己不會為你帶來噩運,相信我們可以白首偕老……」

  「你到底在說什麼?」  上官徹完全聽不懂。

  「你看了就知道。」靜玉不再逃避,往前走了兩步,來到他面前,然後怯怯地舉起自己的右手,搶成拳狀的小手還不斷地發抖。

  她好怕,真的好怕看到上官徹臉上露出嫌惡的表情,怕看到他怒不可遏地質問她,為什麼要隱瞞這麼重要的事?是不是存心想要剋死他?若真如此,她知道自己一定會心碎而死。

  上官徹不明所以地看著,眉頭蹙緊著,直到靜玉一寸寸的鬆開了拳頭,讓他看到那道她極力想要抹去的掌紋。

  「我……是斷掌……」靜玉硬聲說道:「你該聽說斷掌剋夫吧?」

  「斷掌?」上官徹俊臉不變,一把捉住她的右手手腕,想要看個仔細,她掌心裡那條明顯的紋路讓他無法不論。「怎麼會?」他從來不知道有這件事,這些年來,趙家也不曾提起過。

  靜玉一臉快哭出來的表情。「我知道不該隱瞞,不該嫁進上官家,可是……我總以為不會有那種可怕的事發生,那只是以訛傳訛,我絕對不會剋死你的……」

  「你的確不該隱瞞!」  上官徹繃聲地說。「若是你在嫁給我之前就說出來,我也不會就這麼退婚,一定會走一趟沂州,和岳父岳母見上一面,等瞭解過後再想辦法說服我爹娘,因為所謂斷掌剋夫之說也不過是那些江湖術士胡說的,我並不相信有那種事……」

  「真的嗎?謝謝你這麼說。」  上官徹這番話讓靜玉感動得落下淚來。「可是當官府的衙役上門抓人,我卻不得不相信那是真的……一切都是我的錯……都是我害了相公……要不是我嫁進上官家,你們也不會遭此橫禍……險些就家破人亡……」  上官徹更加握緊她的右手手腕,幾乎要折斷它,眼中還泛著血絲,大聲地質問:「所以你才會連夜離開上官家?以為這樣就沒事了?」這麼大的事她早該說出來跟他商量才對。

  「只要我走得遠遠的,說不定相公就能否極泰來,所以我才會決定跟娘趁著半夜離開……」靜玉嚥下喉中的硬塊,擠出一抹欣慰的美麗笑靨。「直到幾個月扣,我在京城輾轉托人打聽到相公果然平安無事,有人請來康州知府出面作主,也還給了上官家一個清白,那時的我真的好高興,心裡想著只要相公能活著就好,就算不能長廂廝守也無妨。」

  「那是有心人設計陷害,並不是你的錯。」  上官徹一臉難以置信,這女人居然為了這個荒謬的理由離開他。

  靜玉搖了搖首,現在的她已經深信不疑。「怎麼不是我的錯?要不是我,相公也不會差點被處死,都是因為我的關係。」

  「你……」上官徹為之氣結。

  「我不奢求原諒,也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只求……別再用恨我來折磨你自己。」靜玉衷心地說。「就算這輩子不能當夫妻,至少可以不要像仇人。」  上官徹胸口因怒氣而起伏。「當時你可以先跟我娘商量,可以不要就這麼離開,至少……不要讓我以為你是怕受到牽連才走的……」

  「因為我真的好害怕,好怕真的會剋死你……」靜玉說出當時的恐懼。「要是跟婆婆說出斷掌的事,那對當時已經心力交瘁的她來說是多大的打擊……她對我很好,還說一定會把我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疼愛,我真的說不出口……」

  「所以寧可大家都誤會你,認定你是個無情無義、沒心少肺的女人,就是不肯說出實話……」  上官徹滿臉震怒地放開她的手腕,改成扣住靜玉的肩頭,然後咬牙切齒地數落。

  靜玉被搖晃到小臉上的血色都漸漸褪去了。「我一心一意只想著怎麼救相公,其他的……我都不在乎了……」

  「好!很好!」  上官徹簡直氣壞了,想到這個恨放在心裡兩年多,結果卻得到這麼可笑的答案。「你當然不在乎!」真正在乎的是他,他很在乎靜玉被人這麼看待,因為……他還愛著她,就因為愛著,所以捨不得看她遭人誤解。

  說完,上官徹便怒氣沖沖地轉頭離開,他必須好好冷靜一下,否則真的會想掐死這個教人生氣的女人。

  「相公……」靜玉又把聲音吞下,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了。

  往後她與他之間真的再也毫無瓜葛了。

  「靜玉。」早就醒來的傅大娘走了過來,她已經聽到兩人剛才的對話,大致上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真是苦了你。」靜玉瞅著傅大娘臉上憐憫之色,知道她都聽見了。「對不起,我一直沒有告訴乾娘曾經嫁過人的事,因為怕提了之後會更難過。」傅大娘一臉心疼。「你這孩子就是喜歡把苦往肚裡吞。」

  「我沒事,真的不要擔心……」靜玉說著,突然感到一陣暈眩襲來,接著眼前一片黑,整個人軟倒在地。

  「靜玉!」傅大娘及時伸臂抱住她,然後朝屋裡叫道:「吳大夫靜玉昏倒了,快點出來幫忙……」似乎聽見乾娘驚慌的叫聲,靜玉想要開口安撫,可是她已經好累好累,在說出藏在心中的秘密之後,恍若所有的力氣都用完了,意識也漸漸沉入黑暗之中。

  一直到晚上,靜玉才清醒過來。

  「吳大夫說你是因為太累,加上又沒片好才會暈倒的,真是難為你了。」傅大娘端了碗熱粥進房來。「先吃點東西才有精神。」靜玉靠在床柱坐在床上。「讓乾娘擔心了,我已經好多了。」

  「你就不要再逞強了,幸好那兩個孩子的燒都退了,你就好好的休息。」傅大娘這回可不再讓步。

  聞言,靜玉便不再堅持,靜靜地把手上的粥吃完。

  「依我看來,那位上官家大少爺一直沒有忘了你,要是真的不在意了,就不會那麼生氣。」傅大娘是過來人,對男女之間的感情看得比她透徹。

  「我倒希望他快點忘了我,然後再另外娶一房媳婦兒。」靜玉把空碗交給了傅大娘,牽動了下嘴角,這抹笑卻快要帶出淚來了。

  「他值得更好的姑娘。」因為她根本配不上他。

  傅大娘將碗擱在桌上,然後又坐回床沿。「靜玉……」

  「我已經……無法回上官家了。」靜玉淚眼婆娑地看著自己的右手掌心。「就算他願意原諒我,也不可能回去了。」

  「只要他不相信斷掌真的會剋夫,說不定……」傅大娘不想見到義女就這麼孤獨地過完一輩子。

  靜玉苦笑地說:「但是我相信,還有他的爹娘也會相信,沒有人會願意拿自己兒子的性命開玩笑,所以他們更沒有理由接受我這樣的媳婦了。」

  「唉!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傅大娘將心比心,若是她有個兒子,或許也會反對他娶個斷掌的女子為妻,這也是每個為人父母的私心。

  「我有乾娘就夠了。」靜玉笑說。

  「傻孩子!」傅大娘笑罵一句。

  待傅大娘出去,靜玉唇畔的笑意才化成嗚咽,險些哭出聲來,可是她不能哭!

  不然會讓乾娘擔心的,這是早就注定的事實,誰也無法改變,她與上官徹的夫妻緣分只有短短的三天,應該知足了。

  靜玉甩袖口擦去淚水,然後掀被下床,來到擱在牆角的衣箱前,從衣箱裡找出一隻放在衣物最底層的小木盒,打開木盒子,裡頭放的則是一隻色澤清透翠綠的上等玉鐲子。

  這是成親第二天早上,她去跟公婆請安,婆婆親手幫她戴上的,還說這是上官家給歷代長媳的傳家之玉,將來要她傳給自己的媳婦兒,所以這兩年多來,就算生活再困苦,她也從沒想過要將它變賣。

  是該還給上官家的時候了。靜玉在心裡這麼想著。

  同一時間,上官徹也才剛睡醒沒多久,他揉了揉陣陣抽痛的太陽穴,一面套上鞋履,然後幫自己倒了杯水喝。

  他已經有多久沒作那個夢了,在那個夢裡,他的小妻子依偎在自己懷裡,用著純真嬌嫩的嗓音對他說著話。

  「相公,我會很努力的學怎麼當個好娘子,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相公,你對我真好……」

  「相公,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麼都肯做……」  上官徹還牢牢記著成親那三天,靜玉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那些滿是崇拜和戀慕的話語讓他的心都快要融化了,原來被這麼深深愛著,是件多麼幸福的事,所以當靜玉離開上官家時,他才會如此悲憤,覺得自己受騙上當了。

  一直到今天早上他才明白,原來靜玉不是他所想的那種女人,她只是以為上官家被誣陷、他被關大牢等待處死全是因為她有斷掌,擔心自己會剋夫,所以才會毅然決然地遠走他鄉,靜玉不是對他沒有感情,而是因為深深愛著,所以才選擇用這種方式來救他。

  想到這兒,上官徹不禁又想起了有幾回牽住靜玉的小手,她的手總是在發抖,原本以為只是害羞,也沒有想太多,現在才明白那是因為害怕被自己發現在她掌心上的惡痕的緣故。

  他能因為這樣就怪罪靜玉刻意隱瞞嗎?上官徹陷入長長的沉思之中,又想著他和靜玉之間還可能有破鏡重圓的一天嗎?即使可以,那麼爹娘呢?他又該如何說服他們點頭?

  「大哥醒了沒有?」上官或急躁的嗓音在房外響起,他已經來了兩回,再也等不下去了。

  福安忙不迭將三少爺擋在外頭。「大少爺有交代不許任何人進去吵他,三少爺還是晚一點再來……」

  「我現在就要進去!」上官或嚷道。

  上官徹朝房外揚聲說道:「讓他進來!」話聲剛落,就見上官或氣急敗壞地跨著大步朝自己走來。

  「大哥!」上官或急吼吼地叫道。「我都知道了……」

  「知道什麼?」上官徹捏了捏眉心問。

  上官或低哼一聲。「我聽二哥說那個女人又回到安陵縣了,真想不到她的臉皮這麼厚,居然還有臉回來,當初是她自己要走,難不成以為可以再大大方方地回到上官家來?要是讓我遇到了,絕對不會跟她客氣。」

  「你打算怎麼不客氣?」  上官徹朝三弟橫睨一眼。「做事如此毛躁莽撞,又怎麼成大事?」上官或無端挨了一頓訓,有些不平。「難不成大哥真的打算讓她再回到這個家?娘說過她已經不是上官家的媳婦兒,也把她的名字從族譜中刪去,大哥為什麼還要替那個女人說話?我這輩子都不會承認她是我大嫂。

  「這件事我自有主張,你不用管。」  上官徹沉聲地說。

  「大哥……」上官或還想再說。

  「不要再說了!」  上官徹擺出兄長的威嚴。

  「總之,我絕對不會原諒那個女人的。」說完,上官或氣沖沖地出去,再用力地關上房門。

  見到三弟這麼強烈的反彈,上官徹知道除了爹娘,他的兩個弟弟也都很難重新接受靜玉,即使知道了原委,只怕更不會接納一個掌心有剋夫惡痕的大嫂,他該怎麼做才好?

  就在這一記得,上官徹才真正以,原來他這麼迫切的想要與靜玉再做夫妻,兩人能夠重新開始。

第4章

  過了三天,午時還沒到,靜玉已經來到上官家的大門前。她考慮了之後,決定親自把這隻玉鐲子交到上官徹手中,物歸原主,而他們之間的愛恨情仇也從些一筆勾消。

  在朱紅色大門外站了好一會兒,靜玉才上前敲了門,在等待的當口,不禁想著,這扇門內曾經有著好怕幸福,如今的自己卻被摒棄在外,再也進不去,而她不管怎麼努力也沒用……她將手中的木盒按在心口上,就算有再多的不捨也得忍痛剖下。

  喀啦一聲,大門開了。

  「姑娘要找誰?」門房打開一條門縫問。

  靜玉眨去眼中的淚霧,見眼前的門房似乎不認得自己,可能是後來才來的,不禁鬆了口氣,否則真怕連通報都不幫她通報就趕人了。「請問……你們家大少爺在嗎?」,「我們家大少爺在是在,只是不知道姑娘找他有什麼事?」門房盡責地又問。

  「我這裡有樣重要的東西想要親手還給他,不知可否幫我通報一聲?」靜玉柔聲地問。

  「請問姑娘貴姓?」門房上下打量她,並不認得靜玉。

  「我姓趙,你只要這麼說,他就知道了。」再等一下就可以見到相公了,這是最後一次了,靜玉這麼想。

  見眼前的姑娘不像可疑之人,門房也稍稍放下戒心。「那姑娘要不要先進到廳裡等候?」靜玉澀澀一哂。「我沒有資格踏進這扇門,在外頭等就好了。」

  「那姑娘請稍候。」門房說著又把大門關上了。

  待門房來到上官徹居住的院落,他正好打算出門。

  「大少爺,外頭有位姓趙的姑娘求見。」門房進房通報。

  上官徹心口一跳。「姓趙的姑娘?」

  「是,大少爺,她說有樣重要的東西要還給大少爺,小的原想請她到廳上,不過那位姑娘堅持要在大門外等候。」門房一五一十地說道。

  是……靜玉嗎?上官徹幾乎可以這麼肯定。

  「我知道了。」是什麼重要的東西非親自交給他不可?上官徹一面步出房門,一面想道。

  這兩天因為有批茶葉運到,他一時之間分不開身,要不但本來就打算等茶莊的事忙完,就去找靜玉,將自己的決定告訴她。

  待上官徹來到大門口,就見到靜玉站在外頭。

  「打擾了。」靜玉輕頷下首。

  「有事就進來說。」  上官徹板起俊臉道。

  他還在生氣?靜玉怯怯地搖頭。「不用了,我只想把東西還給你,就得趕緊回童善堂去了。」  上官徹嗓音一沉,比她更是固執。「這裡人來人往的,不方便說話。」

  「可是……我不能進去……」靜玉心中有愧地說。

  「你實在教人生氣。」  上官徹索性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硬是拖進大門,他自認對任何事都能很冷靜自制,只有碰上她,脾氣老是控制不住地冒上來,很容易就衝動。

  「你先放開我……」靜玉掙不開他,只得跟著跨進大門的門檻。

  上官徹直等到拖著靜玉來到院落裡的一座小廳後,這才放手。

  「要是讓你爹娘知道,他們會怪你的……」這座府裡的奴僕總有人會認出她來,靜玉不想害他挨罵,很清楚自己並不是受歡迎的客人。

  「他們出門去了,要再一個多月才會回來。」  上官徹聽著她口口聲聲都是為了他,不知該高興還是氣惱。

  「等他們回來也會知道……」府裡頭有這麼多張的嘴巴,不可能不會說出去,但是靜玉也明白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了,還是先辦下事要緊。「我今天來只是要把這樣東西還給你。」接過靜玉遞來的小木盒,上官徹揭開裡頭的紅色綢緞一看,認出躺在裡頭的是從小就見到娘戴在手腕上,直到他成親第二天,才將它取下,傳給靜玉的那隻玉鐲子。

  靜玉笑中帶著酸楚。「這是上官家的東西,理應要物歸原主,將來好將給你再娶的妻子,一直拖到今天才有機會還給你。」,「這隻玉鐲子是你的。」  上官徹又將小木盒塞進靜玉手中。

  「我已經不是上官家的媳婦兒了,不配再擁有它。」靜玉沒有聽懂這句話的意思,把小木盒又推回給他。

  上官徹用認真的口吻,宣告自己的決定。「這輩子除你,我不會再娶。」從靜玉嫁給他的那一天,他就認定她,甚至可以說他們的緣分從訂下這門親事開始就解不開了。

  「為什麼?你是上官家的長子,怎麼可以不娶?」靜玉試圖勸他打消念頭。

  「還有更好的姑娘值得你去珍惜……」

  「你還不懂嗎?」  上官徹低吼一句。

  靜玉愣愣地看著他。

  「要是真的對你毫無感情,這兩年多來也就不會一直抓著這個恨字不放,其實這恨的背後……代表著我根本忘不了你。」  上官徹也覺得好笑,為什麼直到現在才想通。「我嘴裡恨你,心裡卻是念著你,想知道你為什麼要走。」靜玉整個人愣住了。

  「現在我知道了,又怎麼能再放手,我的妻子只能是你,其他人都不行。」此刻上官徹才真正明白一件事,他無意再娶不是因為不再信任女人,而是因為那些女人都不是靜玉。

  這次靜玉聽得一清二楚,而淚水也就這麼奪眶而出,能聽到上官徹親口這麼說,她已經心滿意足了。

  「不要說這種傻話……」他們之間是不可能的。

  上官徹握住她的肩頭,在知道靜玉不是不要他、不愛他之後,又怎麼能夠放棄。「等爹娘回來,我會說服他們,讓你重新回到上官家……」

  「你不能這麼做!」靜玉驚呼。

  「為什麼?」  上官徹不解地問。

  「我不想害死你……」靜玉想要止住淚水,可是淚水就是不聽使喚。

  「我還是不相信這世上真有斷掌剋夫的事,那不過是欲加之罪。」這次換上官徹要來說服她。

  「原本我也不信,可是結果發生什麼事,你應該很清楚才對。」靜玉不由得哽咽了。「我不想再經歷一次那種恐懼。」  上官徹深深地吸了口氣,否則真的會想對她大吼。「那不過是商場上的對手為了生意使出來的卑劣手段,跟你無關。」

  「那麼以後呢?」靜玉要自己保持理性,不能因為他這番話而高興得沖昏了頭。「萬一真的應驗了該怎麼辦?」

  「不要把責任全都攬在自己身上,就算真有什麼,那也是老天爺原本就安排好的,並不是你的錯。」  上官徹怎麼捨得讓她擔起一切的罪過,她的心地善良,不該隨這些。

  靜玉啜泣著說:「我很害怕……」

  「我知道。」那哭聲讓上官徹心也跟著痛了。

  「你根本不知道,只要想到可能會害死自己所愛的人,那種心情不是任何人能夠理解的……」靜玉才說到這裡,就被用力地攬進一堵完闊的男性胸膛內,讓她喉頭一梗,發不出聲音來。

  上官徹緊緊地擁住她嬌弱的身子,因為她是自己失失而復得的寶貝。「我原以為自己是恨你的……那些怒氣,還有那些冷嘲熱諷不過是我的掩飾,就是不想被人發現我真正的感覺……」其實之前他也成功地騙過自己,以為對靜玉已經沒有夫妻之情,只剩下怨恨,直到今天終於看清自己的心了。

  「相公……」聞言,靜玉的淚水全揉進了上官徹的胸口,那是喜悅的眼淚,能得到他的諒解,已經沒有遺憾了。

  「讓我們重新開始。」  上官徹低下頭,將嘴唇覆上她的。

  這個親吻讓靜玉想起他們的洞房花燭夜,上官徹溫柔的親吻著她,像是怕嚇到她似的,總是先輕啄著,讓她慢慢習慣這樣的親密滋味,想到這兒,眼眶裡的淚水又開始凝聚了。

  靜玉看著近在眼前的俊臉,可以感受到他的呼吸、他身上的溫度,讓她兩腿發軟,只能任由上官徹親吻著,其實她真的好想開口說「好」,又想到軟弱下來之前推開上官徹,可是卻怎麼也使不出力來。

  「大哥!大哥!」上官或的叫聲在這時從外面傳了進來,因為正要出門,聽到門房說大哥帶了位姑娘進府,這可是件新鮮事,所以馬上來看個究竟。

  聽到有人正往這兒來,靜玉不知該羞澀還是困窘,連忙掙開上官徹的擁抱。

  「我真的該走了。」說著,便將小木盒擱在桌上,就怕再多耽擱片刻真的會被他的話給說動了。

  「靜玉!」  上官徹捉住她的手腕。

  「大哥,我聽說……」上官或說了幾個字,就剛好和靜玉打了個照面,只覺得她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裡看過。「咦?你不是前陣子在街上遇到,和不爭在一起的姑娘嗎?大哥怎麼會跟她……」就是因為和石不爭在一起,才會讓他多看兩眼,多少有些印象。

  「靜玉,等爹娘回來,我會說服他們讓你回到上官家來……」  上官徹鏗然有力的說。

  上官或聽到兄長這番話,怔愕了下,好半晌才聽懂話中的意思。

  「你是……那個女人?」上官或已經記不得兩年多前嫁給大哥的女人長什麼模樣了,不過這回可會記得牢牢的。「你居然還有臉回來纏著我大哥,別以為這樣就可以再進上官家的大門。」這番充滿敵意的話讓靜玉整個人都清醒了。「我沒有這麼想過……」

  「三弟,這兒沒你的事,你先出去!」  上官徹不想在還沒有成功說服靜玉之前,又被他搞砸了。

  「該出去的是我才對。」靜玉使勁地抽回自己的手,不敢抬頭看上官或臉上的鄙夷之色,便匆匆地離開了。

  「靜玉!」  上官徹想攔下她,卻被三弟阻止了。

  「大哥忘了兩年多前她是怎麼對你的嗎?她根本不在意你的死活,大哥,你清醒一點好不好?」上官或不敢相信大哥居然再次被那個女人給迷惑。

  「三弟……」  上官徹明白一時之間也解釋不清,偏偏這個弟弟性格又衝動,要讓他馬上接受並不容易。

  「總而言之,那個女人別想再踏進我們上官家的大門。」上官或丟下一句話就氣呼呼地走了。

  看來他得盡快捎封信給在京城萬安寺的爹娘,請他們盡快趕回來,免得大哥又被這個女人迷到不可自拔。上官或在心裡做出了這個決定。

  翌日亥時,馬車從「上官茶莊」一路來到了童善堂。

  「你在外頭等,不用跟進來了。」  上官徹先對駕駛馬車的福安說完,這才上前敲門。

  此時在屋裡的傅大娘聽見有人敲門,心想這麼晚了還會有誰來?

  「來了!」當她打開一條門縫,覷見站在外頭的高大男子,怔了一怔。「你不是……上官家的大少爺?」來者的身份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打擾了。」  上官徹朝靜玉的乾娘拱了拱手。

  「裡面請。」傅大娘將門扉再開大一點,好讓上官徹進來。「上官少爺是來找靜玉的?」其實不用問也知道。

  「是的。」上官徹坦白地說。

  傅大娘也不便多問什麼,便頷了下首。「我去叫她出來。」看來這位上官家的大少爺並不是那種迂腐之人,也不會被世俗的觀念所束縛,或許他和靜玉之間還有希望。

  傅大娘轉身走向屋後,在其中一個房間裡找到正在哄孩子睡覺的靜玉,就因為她體會過人生的無奈,也看盡人情的冷暖,所以更捨不得讓義女跟自己走同樣的路。

  「都睡了?」傅大娘走近問道。

  「嗯,乾娘先去休息吧。」靜玉見孩子們都睡得很熟,這才有時間忙其他的事。「我把剩下的幾件衣服補好再睡。」

  「那些明天再弄,外頭有人找你。」傅大娘說。

  「找我?」靜玉微微一愣。

  「是那位上官家的大少爺。」傅大娘語重心長的說。「他還會來這裡找你,可見得對你確定有心,你就別再固執了。」

  「乾娘先睡吧,我出去看看。」說著,靜玉便穿過長廊,往前廳走去。

  他為什麼又要來呢?

  難道那天她沒有把話說清楚?

  這麼想著,靜玉不禁又停下腳步,天知道她得用多大的意志力來抗拒上官徹,即使只能再做一天的夫妻,她也心甘情願,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這麼自私,她真的辦不到。

  待靜玉來到了前廳,和坐在座椅上的男人四目相視,好半晌都沒有人開口說話,只是深深地凝望著對方。

  「不知上官少爺找我有什麼事嗎?」靜玉先回過神來,連忙用著客氣疏離的口吻問道。

  上官徹聽得出她是故意加上稱謂好拉開彼此的距離,不想再與他扯上一點關係,可是他不會讓她如願的。

  「想來看你就來了。」  上官徹說出內心話。

  「你……」靜玉不禁著惱了,她寧可上官徹用之前那種嘲諷冷漠的態度對待自己,也不要現在這樣深情款款地樣子。

  「昨天三弟所說的話,你不要放在心上。」  上官徹知道那有多傷人,原本想今天白天就來看她,不過三弟一直跟在身邊,讓他找不到機會。

  靜玉勉強地笑了笑。「他說的都是實話,罵得也對,我又怎麼會介意呢?反過來不得感謝他的提醒,也請你以後不要再來了。」

  「如果我還是要來呢?」  上官徹不肯放棄地問。

  「我……就不開門。」靜玉倔強地說。

  上官徹一臉不為所動,來到她面前,態度比靜玉還要強硬。

  「好,那我就在大門外等,一直等到你開門為止。」

  「你……你……」靜玉氣紅了眼。「明明就知道我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還要跟我作對?」

  「因為那並不是我真正想要的。」就是因為知道靜玉的用心上官徹才不能接受。「兩年多前你沒有問過我,就以為離開便是最好的辦法,所以這回我不會讓你再這麼自作主張。」靜玉氣得跺了下腳。「你為什麼會這麼頑固?」

  「很好,你已經開始瞭解我了。」畢竟他們成親才不過三天,只看到對方美好的一面,還沒開始見識到彼此的脾氣,現在終於有機會可以深入體會了。「從你嫁給我的那一天起,我就認定你,所以這輩子也不會再娶別的女子為妻。」

  「像我這樣的女子是配不上你的。」靜玉很難不自卑。

  上官徹握住她的手腕。「配不配得上是由我決定。」

  「我有什麼好?」靜玉幾乎要被他的話給感動了,可是又告訴自己得保持理智,得要認清現實。

  「只要我覺得好就夠了。」  上官徹心意已決地說。

  「你快走吧!」 靜玉實在說不過他,只好繃著小臉趕人。

  上官徹見狀,笑咳一聲。

  「你、你笑什麼?」靜玉羞惱地問。

  「我只是忽然想起成親的第二天下午,爹派奴才來說要我跟他去茶區一趟,我卻只想和你待在寢屋裡,哪裡也不想去,你就是用這種表情趕我走的。」  上官徹目光轉為深闈,因為想起了他們之間的耳鬢廝磨。

  「我已經忘了。」靜玉滿臉通紅,身子也熱了。

  「是嗎?我可都還記得。」  上官徹笑睇著她臉上的紅暈,自然看得出靜玉在說謊,不禁暗自得意。

  「你快走吧,以後不要再來了。」靜玉嗔罵。

  上官徹在離去之前又說:「明天我還會再過來的。」

  「這個人根本是故意的……」靜玉臉上的熱度一時還無法褪去,始終不願去想起兩人床第之間的事,可是經上官徹這麼一提,那些畫面全都不由自主地浮現在腦海中,讓她又羞又氣。

  明天晚上上官徹要是再來,一定要趕他走,靜玉打定主意地心忖。

  可是到了第二天晚上,上官徹並沒有出現。

  他真的不來了嗎?

  這個念頭才剛剛在腦中浮現,就被靜玉給迅速抹去了,她不斷告訴自己這才是最好的結果。

  就這樣又等了一天,直到第三天,同樣到了亥時左右,靜玉已經不止一次的望向外頭的大門,期待著聽到敲門聲響起。

  「你在等人嗎?」傅大娘可把義女的反應看到眼底。

  「才不是。」靜玉幾乎是立刻否認,倒是有點欲蓋彌彰。「小寶已經睡著了,我抱他進去。」她看著懷中剛才還啼哭不停的嬰孩說。

  傅大娘一臉想笑又不好意思笑的表情。「那們上官家的大少爺這兩天都沒來,說不定今天就會來看你。」

  「乾娘!」靜玉羞窘的叫道。「就算他來了,我還是會趕他走的。」

  「我看他對你真的有心,說不定還有轉園的餘地,你就信他一次,讓他來想辦法說服家人。」傅大娘忍不住還是勸道。

  靜玉搖了搖螓首。「我不要他夾在中間為難,更不想他當個不孝子。」說完,就先把孩子抱進房間。

  「還說那位上官家的大少爺固執,自己還不是一樣。」傅大娘歎了口氣,便低頭忙著手上的女紅。

  這個晚上,上官徹一樣沒有現身,讓靜玉不禁悵然若失。

  夜裡,靜玉躺在榻上,卻始終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心裡想著這樣不是很好,上官徹已經照她的意思,真的不再來了,她還有什麼好難過的呢?可是她的心為什麼這麼空虛?

  一直到天亮,靜玉都睡得斷斷續續,隱約聽到孩子的哭聲,只得打起精神,又是一天忙碌的開始。

  「乾娘,我做好了一些點心,想說送給吳大夫,很快就回來。」用過午膳,趁著孩子們都在午睡,靜玉正好可以出去辦事,傅大娘聽了便從房裡出來。「平常都是他在幫這些孩子看病,還分文不取,是該好好的謝謝他。」

  「我也是這麼想,所以才想親手做這些吃的,也算是一點小小的謝意。」說著,靜玉便提起食盒往外走。「那我出門去了。」走在街上,靜玉試著不去想上官司徹,還故意繞另外一條路走,而不經過上官家門前,因為這是自己選的路,她不能後悔。

  待靜玉來到仁濟堂,店內沒有病人,藥鋪夥計趴在櫃檯上頭打瞌睡,於是走上前問道:「請問吳大夫在嗎?」

  「靜玉,你來了。」在裡頭的吳大夫聽到聲音走出來招呼。

  「這些點心是要請吳大夫和大家一塊吃的,就不知道合不合胃口。」靜玉先將食盒擱在桌上,然後掀開盒蓋。「這是芙蓉酥和桂花粟糕,還有春卷,都是我自己親手做的,你們嘗嘗看。」她祖父生前在沂州經營一家點心鋪子,雖然規模小,在地方卻頗負盛名,上官徹的祖父還因此慕名而來,因而結為好友,而撮合了兩家的婚事,之後點心鋪子傳到爹娘手中,靜玉從小在耳濡目染之下,學了一身好手藝,一直到爹過世之後,娘才決定把點心鋪子收起來,不想讓她拋頭露面,這時上官家知道了家裡的情形,便決定履行婚約。

  吳大夫看了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幸好我剛出診回來,現在肚子正餓著,還真是有口福,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

  「吳大夫若是喜歡,以後我會常做來給你吃。」靜玉將一碟碟的點心從食盒裡端出來,也讓藥鋪裡的夥計能一起享用。

  「那我就先說聲謝謝了……對了!我還有一些上官茶莊的『白雪銀牙』,這可是上等的貢茶,想當初還是上官老爺私下送給我,平常真的捨不得喝。」吳大夫吃著桂花粟糕,還興沖沖地打算把茶葉拿出來泡。

  「不過說到上官家,就想到上官家的大少爺前兩天受傷的事,剛剛我就是去府時幫他換藥……」還好只不過是一點小傷,不然上官老爺和夫人回來之後知道了可是會很傷心的,吳大夫慶幸地思忖。

  「受傷?吳大夫是說上官家的大少爺受傷了?」聞言,靜玉心臟差點停止跳動,顫聲的問。

  吳大夫不疑有他地說:「是啊,聽說是走在街上,有一輛馬車突然失控,他為了救人才會受傷。」難怪上官徹這三天都沒有到童善堂來,原來是因為他受傷了!

  知道後,靜玉再也坐不住,告別一聲就連忙往外走。

  「靜玉……」吳大夫想叫住她已經看不見人了。

  靜玉腦子已經一片混亂,只想快點到上官家,想要親眼看看上官徹是不是平安無事,還有傷得重不重……

第5章

  上官家——

  「大哥,藥已經煎好了,先把它喝了,幸好沒有傷到骨頭,不過在你的腳傷痊癒之前還是在家裡好好的休息,別去茶莊了。」上官雪來到上官徹的寢房盯著他,就是不想責任心重的大哥不顧手腳上的傷勢,執意要出門。

  上官徹坐在床沿,看著自己右手手腕上的挫傷和扭傷的右腳腳踝,這是幾天前的下午,一輛馬車因為馬匹受到突來的驚嚇而在大街上橫衝直撞,險些撞上一名老人,他為了救人才會變成這樣。

  「我知道,就算想去恐怕也沒辦法,茶莊那兒我已經讓三弟有空過去看看,他也該學著負起責任了。」上官徹接過二弟遞來的湯藥,也希望藉這次受傷的機會,讓這個最小的弟弟能夠變得穩重些。

  上官雪喝著剛泡好的珍露茶,出其不意地問道:「等到爹娘回來,大哥打算怎麼做?真的要讓那個女人再進這個家門?」上官徹將手上那碗可以除濕祛風、活絡筋骨的湯藥一口氣喝完,也狀似不經心地問:「到時二弟會站在哪一邊?」

  「兩邊都是重要的人,真的很男選擇要站在哪一邊。」上官雪微微一哂,並沒有正面回答。「不過大哥該擔心的應該不是我才對,娘可不是那麼好說話的,她的脾氣連爹都要讓她三分。」雖然兄長已經告訴他事情的經過,而他也一樣不相信這世上有剋夫的事,但是爹娘就不這麼想了,上官雪已經可以預料到有一場風暴正在醞釀當中。

  「這個我知道。」上官徹沉吟地說。

  上官雪再為自己倒了杯珠露茶。「我這人一向不喜歡把話說得太滿,只能說會靜觀其變,大哥要想打贏這場仗。得多費點心思了。」

  「當然。」上官徹更明白第一個得先說服靜玉和他並肩作戰。

  就在這時,府裡的老管事來到上官徹的寢房。「大少爺,剛剛門房來說外頭有位趙姑娘知道大少爺受傷,想來探望。」

  「看來她還真的挺關心大哥的。」上官雪一臉似笑非笑。「那我就不繼續待在這兒打擾了。」說完,便起身離開寢房。

  上官徹這才對老管事說:「請她進來!」靜玉在上官家的大門外忐忑不安的等候著,她不斷地搓著右手掌心上的那道紋路,拚命地在心裡告訴自己不要胡思亂想,也許上官徹的傷勢沒有很重,否則吳大夫口氣不會那麼輕鬆,不要自己嚇自己,他不會有事的。

  「你是……趙姑娘?」前來領人的老管事,又仔細地看了看靜玉,愈看愈覺得她很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我們的確見過。」靜玉也認出他了。

  老管事歪著花白的腦袋,一面帶路,一面想著,直到快走到上官徹的寢房前,這才猛地想了起來。「你是……少夫人?不對!你已經不是少夫人了,瞧我這記性,現在才想起來,你這女人是存什麼心,居然還敢回來……」

  「我不會待太久,只要看一眼我就走。」靜玉語帶乞求地說。

  聞言,主管事哼了哼。「最好是這樣。」待靜玉跟著他走進上官徹的寢房,老管事還是不太放心。「大少爺,不管女人說什麼你可別信。」斜倚在榻上的上官徹沉聲地說:「你先下去吧!」

  「這……是,大少爺。」老管事不得不先退出房外。

  待寢房裡只剩下她和上官徹,靜玉才走到床邊,一臉擔憂的打量他。「我聽吳大夫說你受傷了?」上官徹這才掀開眼皮,口氣淡嘲。「只不過是小傷,不礙事。」「傷到哪兒了?」靜玉還是想親眼確定。

  聞言,上官徹拉起右手袖子,以及掀開錦被的一角,露出貼著膏藥,然後用布層層包裹的右腳腳踝。「腳踝有點扭傷,暫時無法走路罷了。」靜玉伸出小手,想要觸摸他的右手手腕上整片殷虹色的挫傷「是不是因為我的出現才會害你又受了傷?」

  「難道你希望我見死不救,眼睜睜的看著那輛馬車撞傷別人?」上官徹涼涼地反問她。

  「我……不是這個意思。」靜玉被他這番話堵得啞口無言。「很痛吧?怎麼沒有上藥呢?」

  「比起你說什麼都不肯回到我身邊的心痛,這點小傷根本不算什麼。」上官徹佯裝嘲弄的口吻說。

  「就算是小傷,也要注意。」靜玉沒想到他又會擺出這種冷淡的態度,後頭不由得緊縮了下。

  「原來你還會關心我。」上官徹低哼一聲,之所以沒讓福安去童善堂通知她說無法去的原因,就是想看看靜玉會不會注意,也希望她能夠認清就算口頭上說和他毫無關係,但是他們之間早已注定牽扯不清了。

  靜玉垂下眼簾,有些無可奈何。「你明明知道我是真的關心你,為什麼還要說這種話?」

  「如果你只是因為罪惡感,以為我這次會受傷又是你害的話,大可不必。」上官徹也開始瞭解她了,就是因為她愛他,才會把錯都往身上攬,那麼他大可以把這個弱點加以利用一下。

  「我……」靜玉方纔的確是這麼想過。

  上官徹俊臉一冷。「好,既然你認為是自己的錯,是不是該做些什麼來彌補,至少在我上好之前,你得留在這兒,負起照顧我的責任。」

  「要我留在這兒?」靜玉愕然地問。

  「你不肯?」上官徹橫睨了她一眼。

  靜玉搖了下螓首。「不是不肯,而是……你的兩個弟弟會答應嗎?」

  「你們的事你不用擔心,我自然會解決。」上官徹不想讓她再有機會推開他。

  「只要你點頭就好。」

  「可是童善堂那邊的孩子也需要有人照料,光靠乾娘一個人是沒辦法應付的。」靜玉左右為難地說。

  這個問題上官徹也已經想到解決的辦法了。「我會讓管事去找牙婆,僱用兩個有帶孩子經驗的婦人過去幫忙,這點並不困難。」

  「我……」靜玉不知道該不該答應。

  「如果你不願意就算了。」上官徹冷冷地說。

  「我沒有不願意。」靜玉已經屈服在自己的感情之下,就算她現在已經不是上官徹的妻子,還是想要親自照料他。

  上官徹依舊板著俊臉。「那就從明天開始,直到我的傷好了為止。」

  「我知道了。」靜玉歎了口起。

  「我要喝水。」上官徹也慢慢抓准她的脾氣,一旦靜玉鑽進牛角尖,他的態度就得更強硬,才能將她拉出來。

  靜玉連忙到桌上倒了杯還有些微溫的開水過來。「水來了。」見靜玉要把茶杯遞給自己,上官徹硬是連她的小手和茶杯一起握住,然後將它湊到唇邊,連喝了兩口。

  「還要喝嗎?」靜玉努力不讓自己臉紅,但還是失敗了。

  「不用了。」上官徹又靠回床柱上。

  「那我先回去了。」靜玉想要把茶杯放回桌上。

  「你不會又想逃走吧?」上官徹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到懷中,斜睨著她語帶警告地說:「要是你再自以為離開就是為了我好,這一次我真的不會原諒你,你最好記住。」這番話讓靜玉先是一怔,接著雙眼跟著發熱,心也揪緊了。

  「這次絕對不會逃走的,我可以對天發誓。」原來上官徹這麼擔心她又會再一次離開,那麼她又怎麼捨得再傷他的心。

  聞言,上官徹全身繃緊的肌肉這才稍稍放鬆,看著近在咫尺的嬌美臉蛋,已然脫去了稚氣,想到這兩年多來,她一定吃了不少苦,讓他心疼不已。

  瞅著愈來愈近的男性俊臉,靜玉知道他想做什麼,慢慢地合上眼皮,粉唇也輕顫的等待著這個吻的來到。

  「我一直想這麼親你……」上官徹輕咬著她柔軟的唇瓣,不敢太用力,就怕將她吻痛了。

  靜玉輕歎了口起,感受到溫熱的男性舌頭滑入小嘴裡,逗弄了下她的舌尖,讓她羞得趕緊掙開上官徹的嘴巴。「我、我真的該回去了。」

  「明天早上我會派馬車去接你。」上官徹微喘地說。

  「嗯。」靜玉臉頰還在發燙,或許她真的不該這麼輕易放棄這段姻緣,至少在懇求上官徹的爹娘原諒,請他們再接受自己之前。

  說不定還有希望,就算很渺茫,她也該試試看。

  回到童善堂之後,她將這件事告訴了傅大娘。

  「這些日子我不在,就請乾娘多擔待。」靜玉有些過意不去地說。

  傅大娘倒是很樂觀其成。「這位上官家大少爺真是設想周到,可見得對你真的很有心,希望你能回到他的身邊去,你就不要再固執,只要拿出最大的誠意,一定可以感動他的爹娘。」

  「雖然我心裡還是對未來很不按,可是……只要能多跟他相處一天,就覺得很幸福了。」沒有人能夠體會她這種想跟上官徹在一起,又怕害了他,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情是如何的讓她備受煎熬。

  不過此刻的她不願去想那麼遠,只想珍惜接下來幾天兩人共處的時光,直到上官徹的爹娘回來再說。

  翌日早上,上官徹命人駕著馬車來到童善堂接走靜玉,也讓牙婆帶來的兩位婦人留在那裡幫忙。

  待靜玉走進上官徹的寢房,正好見到他拄著枴杖要往外走,連忙上前阻止。

  「你腳都傷成這樣了,還想要去哪裡?」見到靜玉進門,上官徹一顆心才落回原位。「我一早就派馬車過去,怎麼這麼久才到?」靜玉趕緊小心地攙扶他靠著床柱坐在床上,再拿來一個枕頭墊在上官徹受傷的那隻腳踝下頭。「總有一些事情要先處理完才能走……你再不好好休息,萬一又扭到怎麼辦?都多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

  「那你就繼續留在這兒照顧我不就得了。」上官徹說得一派輕鬆。不過聽的人可不這麼想了。

  「你……」靜玉一臉氣惱。「你再說這種話,我真的要生氣了。」

  「你才讓我生氣。」上官徹冷不防地探出一條手臂,將靜玉給攬到懷中,不論她怎麼掙扎都箝住不放。

  「快點讓我起來……」靜玉羞紅了臉,想要離開他的身上。

  「萬一有人進來看到了會怎麼想……」

  「我們是夫妻,這樣有什麼不對。」上官徹可是好不容易才能像這樣抱著她,說什麼都不會再讓靜玉走了。

  「我們早就不是夫妻了。」靜玉偎在他的胸口,臉頰一片熱烘烘的。

  「只要我承認就好了。」他這輩子只有一個女人,那就是她。

  「你真是傻。」靜玉喉頭微梗地說,所有的堅持都化成了誰,想不感動都不行。

  上官徹這次用雙臂摟住她嬌軟的身子。「這不是傻,而是執著。」一旦認定就不會輕易改變。

  「應該叫頑固才對。」靜玉一臉想哭又想笑。「我現在才知道你的脾氣這麼拗,真是有理說不清。」

  「你現在才知道。」上官徹的嗓音因為情緒激動而沙啞。「不過我真的很高興你又回到安陵縣來,否則我們這輩子只怕沒機會像現在這樣說話。」為此他打從心底感謝老天爺的安排。

  「你那天可不是這麼說的。」靜玉噗哧一笑。「還板著臉,一副想把我趕出安陵縣的兇惡表情。」

  「那是因為我怕自己會忍不住的來找你,想再多看你一眼。」上官徹這才滿臉窘迫地承認。

  靜玉伏在他的胸口,可以聽見上官徹的心跳聲,那麼沉穩有力。「真的嗎?當我跟乾娘回到這裡來時,其實還是抱著一絲期待,就算只能遠遠的看著你也好,真的再也沒有其他的奢求了。」

  「你該在我們成親第二天,就告訴我有關斷掌的事,這麼一來,我才有機會告訴你,我一點都不在乎。」上官徹由衷地說。

  聽到上官徹說出這麼令人動容的話,靜玉胸口驀地一緊。「因為我很害怕你會嫌棄這樣的妻子,會二話不說就休了我。」

  「也許剛開始會很震驚,也無法輕易諒解這種刻意的隱瞞,只是……我已經無法讓你走了。」上官徹發自真心地說。

  「我也是,我真的好想跟你當一輩子的夫妻。」此時此刻,兩人終於可以坦然地傾訴自己的感情,好讓對方能夠知道。「雖然從小我就知道自己有個未婚夫,卻始終不曾見過面,但還是會在心裡偷偷想著他長什麼模樣,是什麼樣的性情,直到成親那天晚上親眼見到你,我真沒想過能夠嫁給一個這麼溫柔體貼的丈夫……」

  「是嗎?」上官徹不禁微笑。

  「嗯,因為你會顧慮到我的心情,而不是自認為丈夫就是天,可以無視妻子的感受,當妻子的也得理所當然的順著你,就在那一瞬間我便愛上你了。」靜玉羞澀得說道。

  「其實原本我也只是單純的想履行兩家的婚約,無論未來的妻子是什麼樣的女人,都只能接受,可是沒想到新娘子是個那麼可愛害羞的姑娘,讓我想要好好憐惜她、保護她。」上官徹回憶當時的心情,俊臉上露出寵溺的笑意。「那一刻我也愛上你了。」

  「你不要安慰我,我只覺得自己笨手笨腳,什麼話也不會說,只是呆呆的看著你。」靜玉一臉羞窘。

  「可是我就是喜歡你那個樣子。」上官徹用手掌輕撫著她的發說。「或許這就是緣分。」

  「我決定了。」靜玉鼓起勇氣說。

  「決定什麼?」上官徹看著她仰起的臉蛋。

  「等你爹娘回來之後,我會跪下來求他們原諒,還有求他們再接受我,讓我回到上官家來,我一定會盡最大的努力,也會表現出最大的誠意來。」靜玉不想再逃避,想要再試試看。

  聽到靜玉終於想通,願意和自己一塊面對接下來的挑戰,上官徹不禁動容了,將嘴巴貼上她的。「說得好。」靜玉微啟紅唇,迎接他的吻。

  不期然地,福安端著午膳,推開房門進來。「大少爺……」

  「啊!」靜玉嬌呼一聲,滿臉羞窘地從上官徹懷中跳開。

  這時的福安已經聽說靜玉的身份,雖然兩年多前他還沒進府,但也知道這個女人做過什麼事,真不懂主子為什麼要讓她進到府裡來。

  「大少爺,午膳準備好了。」福安看都不看靜玉。

  「讓我來吧!」靜玉伸手要接過去。

  「不用了,大少爺我來伺候就好。」福安拒絕把午膳給她。

  靜玉一臉尷尬,自然明白是怎麼回事。

  「先把午膳擱在桌上,你去忙你的。」上官徹自然清楚福安為什麼會用這種態度對待靜玉,就跟老管事一樣,說不定其他奴僕也會這樣。

  「是。」福安不得已只好把東西放下。「那小的就先出去了。」

  「你不要放在心上。」上官徹伸長手臂,直到靜玉又坐回床沿,讓他摟進懷中。

  「我比你想像的還要堅強,可以承受得住。」只要能跟上官徹在一起,再輕蔑的目光和言語,靜玉都能夠忍受。

  「我相信。」上官徹親著她的額頭,只要他們攜手同心,一定可以剋夫所有的難關。

  當天,剛用過晚膳,靜玉收拾好碗筷,才端出房門,走沒幾步,就見到上官雪和上官或兄弟倆迎面而來,想必是來找上官徹。

  靜玉讓到一旁,朝他們頷了下螓首。

  「哼!」上官或自然是不給好臉色看了,但是眼下爹娘不在,這個家便有大哥作主,他沒辦法把人趕出去,只好等爹娘回來再說了。

  上官雪朝三弟催促一聲。「不是有正事要找大哥,還不快點走。」

  「知道了。」上官或撇了撇嘴說。

  待兄弟倆走進寢房,靜玉在心中輕歎一聲,繼續往前走,沿路上自然會遇到府裡的奴僕,可以感受到一道道異樣的眼光,還有在背後的竊竊私語,似乎一點都不在乎她會聽到。

  「想不到她還敢回來……」

  「大少爺就是人太好了,居然還願意接受她……」

  「這女人還真是不要臉!」

  「噓!小聲點,要是讓大少爺知道,可是會被趕出府去……」雖然這些冷言冷語不是當著靜玉的面說的,但音量之大,擺明了就是故意要說給她聽,靜玉也只能咬緊牙關,把背脊挺得更直,走進專門為主子們烹調食物的大廚房,裡頭幾個廚子也都聽說了,個個都是眼光不善,活像她是個天大的罪人。

  「以後讓福安端來就好,你可不要把這兒給弄髒了。」在上官家待最久的老廚子也認出靜玉來了,所以每個字都是夾槍帶棒,一點都不客氣。

  「我明白,不過要等我煎好大少爺要喝的藥,到時自然會走。」靜玉不想就這麼被打倒,無視他們的敵意,逕自走進了廚房。

  那幾個廚子頓時橫眉豎眼的。

  「這個女人的臉皮比城牆還要厚……」

  「不用管她!等老爺和夫人回來,就會馬上把她趕出去……」假裝沒聽到他們的冷嘲熱諷,靜玉拿出吳大夫開的藥包,然後熟練地生火:心想若是連這些都熬不下去,那要如何面對上官徹的爹娘。

  靜玉也慶幸那幾個廚子沒有再找她的麻煩,除了言語上的奚落嘲諷,並沒有其他的動作。

  「藥煎好了,小心燙口。」等到靜玉端著湯藥回來,見房裡只有上官徹一個人,他的兩個弟弟都不在,委實送了口氣。

  「這種事交給福安去做就好。」上官徹接過他手上的湯藥。

  「不過是煎個藥,也沒什麼。」靜玉挨著床沿坐下看了一眼上官徹露在錦被外的右腳腳踝。「吳大夫什麼時候會再來換藥?」

  「應該是明天才會過來。」上官徹喝著湯藥說。

  待上官徹喝完了藥,靜玉便將碗接過去,再抽出手絹情拭了下他的嘴角,頓時引來一陣笑聲。

  「別當我是小孩子。」上官徹失笑地說。

  靜玉也跟著噴笑一聲,這才注意到自己的習慣動作。「我照顧童善堂的那些孩子久了,一時之間改不過來。」

  「我可是個男人,不是孩子了。」上官徹將嘴巴貼在她的耳畔,啞聲地說,身軀也因為懷中的軟玉溫香,旋即繃緊了。

  「這、這我當然知道了。」靜玉連耳根子都紅了。「你先放開我……」她快無法呼吸了。

  「我偏不放!」上官徹索性將她摟得更緊了。

  「你……」靜玉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你現在受了傷……不可以亂來……」  從上官徹身上散發出來的熱氣,讓她快要招架不住了。

  「我的傷在交上,其他部位都沒問題。」上官徹含住她白嫩的耳垂,感覺到懷中的嬌軀顫抖著,這讓他生起憐愛之心。

  靜玉保有最後一絲理智。「你、你再這樣,我真的要生氣了……」

  「你知道這兩年多來我都不曾有過別的女人。」上官徹體內漲滿了對她的慾望,即便在和人談生意時,對方特別選在青樓內設宴款待,還請來妓女侍寢,他都不為所動地拒絕了,因為除了靜玉,再美艷的女子都無法撩撥他,不想去抱她以外的女子。

  「相公……」靜玉鼻頭頓時泛酸,不過還是還是很堅持。「等你的腳傷再好一點總可以吧?現在給我乖乖的養傷。」上官徹低低一笑。「這次我就聽你的。」

  「你敢不聽,我就不理你了。」靜玉佯裝凶悍的口吻說。

  「那我就再委屈幾天了。」上官徹大笑一聲。「不過我們既然是夫妻,沒道理分房睡,你得留在這兒陪我。」靜玉羞赧地瞪他一眼。「我又沒說不要,只不過……」想到這麼一來,會有更難聽的話傳出去,府裡的人對她的態度也會更惡劣。

  「只不過什麼?」上官徹狐疑地問。

  「沒什麼。」靜玉搖了搖螓首,心想沒必要讓他知道,因為這是自己該去面對的問題。

  夜裡,外頭的天色一片漆黑。

  上官徹睡到一般醒來,雖然房裡很暗,不過仍能感覺到枕在他的手臂上而眠的嬌軟身子。

  這是他的女人,他的妻。

  原以為這輩子就這麼一個人過了,至於為上官家傳宗接代的責任就交給兩個弟弟,可是現在靜玉又再度回到他的生命當中,這才深刻明白自己不能沒有她,更不能再失去她一次。

  上官徹偏頭吻著靜玉的發頂,大掌情不自禁地鑽進她的內衫裡頭,探索著比記憶中還要成熟的曼妙曲線。

  「你……」靜玉嬌喘一聲,雖然還沒完全清醒,不過被人這麼撫摸,是不可能還睡得著。「你說話不算話……」

  「我只是想確定你真的躺在我身邊……」上官徹低笑兩聲,她肉肉細細的抗議聲讓他慾火勃發,渴望著得到宣洩。

  靜玉想推開他覆在胸口的男性手掌。「那也不需要用這種方式……你再亂摸,我要生氣了……」

  「那換你摸我。」上官徹牽引著她柔軟的小手來到胯間,隔著棉褲讓靜玉感受自己早已亢奮硬挺的部位。

  握在手心上的男性慾望是如此灼熱巨大,讓靜玉羞得想縮回去,不過上官徹捉住它不放,還教她如何讓他得到快樂。

  靜玉想起新婚那三天,除了跟家人一起用膳,或是有事必須出門,他們幾乎都是在寢房裡度過,上官徹總愛摟著自己,親著她滿足紅暈的小臉,讓她慢慢地熟悉男人的身體,當情到濃時,便又是一場歡愛的開始。

  「啊……」上官徹壓抑的粗喘也愈來愈大聲,俊臉上佈滿痛苦和愉悅的表情,在靜玉的小手套揉之下,很快地達到頂點。

  在這同時,靜玉也不停嬌顫著,換上官徹用手愛撫著,在她的嬌軀上點燃了火焰,雖然兩人沒有真正的結合,可是卻也暫時得到滿足。

  一直到靜玉整個人蜷縮在他身側,吐出嬌喘,兩人都沒有說話,就在她快睡著之際,上官徹才又開口。

  「答應我,將來就算要面對再大的困難,你也不許離開。」上官徹輕撫著她的背脊,等待喘息聲趨於平緩。

  「……我不會再離開你的。」她保證地說。

  就算是老天爺也不能分開他們——靜玉在心裡發誓。

  到了翌日早上,福安端了洗臉水進來伺候主子梳洗,靜玉也正好可以去幫上官徹準備早膳。

  「聽說她昨晚在大少爺房裡過夜……」兩個婢女恰好從大廚房出來,經過靜玉身旁時,又互相咬起耳朵。

  「你在呢嗎知道?」另一個婢女睜大眼睛問。

  原先的婢女哼了哼,口氣滿是嫉妒。「我剛才偷偷去問老管事的,他還說是大少爺交代讓這女人睡在房裡……」

  「真不懂大少爺為什麼這麼喜歡她?」兩個婢女狀若無人地說著悄悄話,在她們心裡,靜玉根本就不配當上官家的少夫人,遲早都會被趕出門,所以一點都不怕讓她聽到這些話。

  看著兩個婢女走遠了,靜玉才偷偷地用袖口擦拭眼角的淚水,要自己不要在意,因為愈是這樣,她愈要堅強。

  「這樣你還要繼續待下去嗎?」一道溫文卻隱隱透著壓迫感的男性嗓音響起。

  靜玉會過頭,見上官雪就站在身後不遠,趕緊打起精神。「當然了,我不會就這麼認輸,就算府裡所有的人都不歡迎我,我也會證明給大家看,為了相公,我什麼事都願意做。」「最困難的地方還沒開始,希望到時你還能這麼自信。」上官雪若有所思地笑了笑,便走進了大廚房。

  「哎呀!二少爺要吃什麼儘管說就是了,不必親自到這個油膩膩的廚房來……」老廚子奉承的叫聲從裡頭傳了出來,因為知道這位主子對吃很講究,所以也最難伺候,見他來了,可緊張得很。

  靜玉沒有聽清楚上官雪說了些什麼,只是當她跨進門檻,老廚子的態度馬上來個大轉彎。

  「怎麼又是你?不是叫你別踏進這裡一步嗎?你耳背是不是?這福安是跑去哪裡偷懶了?」老廚子待在上官家最久,也最瞭解夫人的脾氣,絕對不會容忍這個媳婦兒的存在,所以他的口氣再怎麼無禮也無所謂。

  「我端了早膳就走,不會待太久的。」靜玉用著平心靜氣的口吻說著,先打量一眼今天的早膳,再選了幾道上官徹應該會愛吃的菜色,然後便離開了。

  當靜玉前腳一走,老廚子便對上官雪發起牢騷。「二少爺,你也該好好勸勸大少爺,這種女人有什麼好稀罕的,何必把她留在府裡?」上官雪卻是但笑不語。

  若她和大哥的感情真的經得起考研,那麼他也只能接受這個大嫂,因為他知道大哥若是再次失去她,這輩子都不會快樂的。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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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1-6 14:19:36

第6章

  十日後——

  靜玉依照吳大夫這幾天所教,每天幫上官徹按著腳踝部位的內關穴、大陵穴和踝靈穴,好幫助筋脈和血液順暢。

  「會太用力嗎?」靜玉抬起螓首問道。

  「不會。」坐在床沿的上官徹盯著她已經梳起女人的髮髻半晌,這才開口問道:「府裡的奴僕對你說話很不客氣,態度也很不好,你為什麼不告訴我?」他一直在等靜玉開口,不過她始終不提半個字。

  「沒有那種事。」靜玉簡單地帶過。

  上官俊臉一沉。「我親耳聽到了,怎麼會沒有?」

  「真的沒有。」靜玉幫他的右腳穿好了鞋襪,這才盈盈的起身。

  「我剛剛煮了蓮子燕窩湯,這就去端來給你喝。」

  「靜玉!」上官徹可不打算讓她打馬虎眼矇混過關。

  「他們只是在為主子打抱不平,你應該高興才對。」靜玉淺淺一曬。「若我真的跑來跟你告狀,你一定會嚴厲地責罰他們,那麼他們會怎麼想?會以為是我在你面前搬弄是非,這樣情況會更糟。」

  「我會嚴懲那些人。」上官徹還是一臉不悅。

  「你不要管,我自己會處理。」靜玉很堅持。

  「靜玉……」上官徹還想再說什麼。

  靜玉用請求的口吻說道:「我若是想加在到上官家來,就得自己去面對,所以這件事你就當作不知情,也不要介入。」

  「你……」上官瞪視著她,而靜玉也一樣,不願退縮,兩人彷彿是在比誰先「彼此彼此。」靜玉噗哧地嬌笑出聲。

  上官徹被靜玉這抹美麗中帶著調皮的笑靨給勾引了,一個翻身,將她壓在榻上,吻住那張上揚的小嘴。

  「吳大夫說……」靜玉推了推他的肩膀說。「你每天得……多練習走路……否則愈是不動……就愈沒辦法正常行走……」

  「等一下再練習……」上官徹舔吻著她的唇瓣,喉頭吐出呻吟,幾乎要把整張小嘴給吞進去。

  靜玉可以感受到覆在身上的男性軀體有多興奮,這幾天兩人雖然睡在一起,不過因為擔心牽動上官徹腳踝上的扭傷,所以他們不停地和慾望拉鋸著,就看誰先投降了。

  「不行……現在就開始……」靜玉掙開他的嘴巴說。

  「是,娘子。」上官徹將臉孔埋在她的勁窩,笑歎一聲,等待著體內那股高漲的慾火慢慢熄火。

  一會兒後,靜玉站在上官徹的右側,讓他擁著自己的肩頭,眼看小心翼翼地踏出寢房,一步步地走在廓下。

  「不要走太快,慢慢來……」靜玉柔聲叮囑。

  上官徹見她亦步亦趨的跟在身旁,眉眼之間淨上擔憂,目光一柔,便將身軀稍稍往前傾,假裝快跌倒了。

  「啊!小心!」靜玉先是嬌呼,然後緊張地抱住他。

  「哈哈……」上官徹頓時笑了出來。

  靜玉這才知道上當了。「你……怎麼可以這樣騙我?」說著,便掄粉拳往上官徹胸口槌了幾下。「我都快嚇死了……」

  「你怎麼可以對病人動粗?」上官徹一臉笑不可抑地問。「要是我的傷勢加重了怎麼辦?」

  「你的傷在腳上,又不在身上。」靜玉又多打了兩下才甘心。

  上官徹笑得胸膛劇烈震動。「我道歉就是了,下次不敢再這麼嚇你了……請娘子不要生氣。」

  「哼!再這樣故意嚇我,我就叫福安來幫你。」靜玉嬌哼地說。

  「遵命!」上官徹連忙點頭稱是。

  就在兩人打打鬧鬧之際,自然沒留意到另一頭過來探望的上官或,他怔怔地聽著大哥的笑聲,一臉錯愕。

  「我們有多久沒看到大哥笑得這麼開心了。」上官雪也同時來到上官徹居住的院落,自然也看到這一幕。

  聽到二哥的聲音響起,上官或終於知道不對勁的地方在哪裡。

  「是啊,我好像又看到兩多前的大哥了。」在他的記憶中,大哥以前就常這麼笑,可是不知從何時開始笑容卻消失了。

  上官雪遠遠地看著他們有說有笑,並肩走在廓下,那副鶼鰈情深的模樣,很難下令人羨慕。「你讓人帶信去給爹娘了對不對?」他看著前方的兩人,不過話卻是對著身邊的三北說道。

  「二哥都知道了?真是什麼事都瞞不了二哥。」上官或有些心虛。「我這麼做也是為了大哥著想,就怕他又被那個女人耍得團團轉。」上官或想到爹娘這會兒也該收到信了,一定會馬上啟程,不過他們年紀大了,應該不會日夜兼程趕路,那麼從京城回到安陵縣,恐怕也要個十來天,只好讓那女人再多得意一陣子了。

  「既然做了也沒辦法。」上官雪沉吟地說。

  上官或皺了皺眉頭。「聽二哥的口氣,好像並不反對那個女人再進我們上官家的大門?為什麼?」

  「你真的想知道?」見三弟開始想要追究原因,看來應該可以冷靜地傾聽了,上官雪才決定告訴他所有的事。

  「這是當然,難道有什麼是我不知道的?」上官或狐疑地問。

  聞言,上官雪旋過身軀往回走。「那就跟我來吧,我再慢慢告訴你。」一頭霧水的上官或只得跟著二哥走了。

  而那一頭的上官徹和靜玉,正慢慢地步出居住的院落,由於即將進入爭秋奪暑的季節,氣溫也不再那麼燠熱,加上府內樹蔭林立,還有回廓交錯,漫步在其中自是十分愜意。

  「累不累?」靜玉爺起小臉問道。

  上官徹知道他的腳踝已經痊癒得差不多,比自己預期的還要快,只不過要是說出來,就怕靜玉會說不放心童善堂的孩子,想要回去待個幾天。「今天狀況不錯,可以走遠一點沒關係。」

  「不要太逞強了。」靜玉斜睨著他笑說。

  「我知道。」上官徹沒有說出自己的用意,只是繼續往前走。

  就在這時,兩名婢女朝他們走了過來,見到上官徹,自然要讓到一邊,然後屈膝見禮。

  「大少爺!」兩人異口同聲地說。

  「還有少夫人,沒看到嗎?」上官徹不怒自威地糾正。

  「呃,是,少夫人。」兩名婢女帶忙回了一聲,然後匆匆地走了。

  接下來自然還會遇到府裡的其他奴僕,上官徹同樣要他們都尊稱靜玉一聲「少夫人」,那是在對眾人昭告她的身份。

  靜玉抬頭看著身旁的高大男子,在這一刻,似乎明白了上官徹的這份用心,而他對自己的這份情意,這輩子都還不了了。

  於是,靜玉緊緊握住上官徹的手掌,今生今世她都不會再放開。

  又過了兩天,戌時時分,書房裡燈火通明。

  「大少爺覺得如何?比起去年喝起來,是不是愈陳愈香?」茶莊管事看著在座的三位少爺,最後徵詢上官徹的意見。

  上官徹頷了下首。「這龍涎茶湯跟去年比起來的確更為甘甜,而且多了一股蘭花的香氣。」

  「那麼二少爺呢?」茶莊管事又問上官雪。

  「嗯,我也跟大哥一樣,去年還喝不出這種香氣,想不到得先經過時間的沉潛才會發揮出來,不過冬茶的產量向來不多,何況是這龍涎茶,記得去年冬天多雨,采收下來的量就更少,只怕到時會供不應求,在價格上可不能故意哄抬。」上官雪不希望壞了上官家的金字招牌。

  「這是當然、這是當然。」茶莊管理點頭如搗蒜。

  「我完全喝不出有什麼不一樣……」上官或宛如牛嚼牡丹的一口氣干了,對他來說,只要能解渴就好,管他是什麼茶。「大哥不是說春茶為貴,這龍涎茶不是冬茶嗎?記得大哥剛剛確實是這麼說的。」

  「因為聽說皇帝打算在年底的壽誕上舉辦『茶王』比賽,所以我才打算用龍涎茶去一決高下。」上官徹感覺喉頭甘潤,而且持久,自然深具信心地說。「它雖然騍冬茶,但是茶葉的質地和色澤,還有香氣可都不輸給春茶。」

  「小的聽到這個好消息就趕快來跟大少爺說,要是能得到『茶王』的頭銜,接下來三年的貢茶就非我們上官家的龍涎茶莫屬,那可是會羨煞其他的生意對手。」茶莊管事眉開眼笑地說。

  上官或在一旁聽得頭昏腦脹,研究了半天還是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反正有大哥和二哥作主就好了,我出去讓腦袋清醒一下。」說完,他便抱著腦袋離開書房。

  當上官或才想乘機溜回自己的房間,就見靜玉端著幾碟親手做的點心朝這兒過來,再次見到她,想到二哥說的事,他的鄙視和敵視已經沒有原告那麼重,不過還是無法接受這種會剋夫的大嫂,想到兄長若有個三長兩短,他一定會親手殺了這個女人。

  「哼!」上官或低嗤。

  靜玉才要從他身邊經過,又聽到上官或開口——「就算大哥不在意你會剋死他,並不表示其他人也無所謂。

  上官或索性開門見山地說。「你要是真的愛我大哥,就早點離開他。」靜玉喉頭一窒,眼圈也熱了。「我不會離開的。」就算所有的人都反對,只要上官徹愛她,那麼她就不走了。

  「要是我大哥真的被你剋死了呢?」上官或氣急敗壞地問。

  聞言,靜玉露出一抹既酸楚又勇敢的嬌柔笑意。「那麼生同寤、死同穴,我也不會一個人獨活的。」當話一出,她的恐懼也跟著消失了,因為知道連死亡也不能將她和上官徹給拆散。

  上官或被她臉上堅定不移的神情給震住了。  他沒愛過,所以無法想像這是什麼樣的感情,可是在這一剎那,他居然無法找到任何言語來反駁,而且……還有一絲的感動。

  「我還要送這些點心進去,就不跟你多聊了。」靜玉告罪一聲,便繼續往前走,留下一臉怔忡的上官或,進了書房。

  過了半個時辰……談完了正事,茶莊管事和上官雪也陸續的離開書房,靜玉便跟著上官司徹走回居住的院落。

  上官徹牽著靜玉的小手,月光照進了廓下,映出兩條相互倚偎的長長身影。

  「你對三弟說的那番話是真的嗎?」

  「什麼話?」靜玉不解地問。

  「就是要與我生同寢、死同穴。」上官徹笑說。

  靜玉怔了怔。「你都聽到了?」

  「嗯。」原本上官徹只是想去把三弟逮回來,因為知道他會偷溜,想不到正巧聽到他和靜玉的對話。

  「當然是真的,你若是死了,我又怎能獨活,不管天上還是地下,我都要緊緊的跟著你。」靜玉用著最美、最溫柔的表情說。

  上官徹胸口一陣激盪,冷不防的彎下高大的身軀,將靜玉打橫抱起,大步走向寢房。「那麼就算到了地下,我也不會讓你走。」

  「你……快放我下來……」靜玉攀著上官徹的頸項,驚呼一聲。「小心你的腳傷還沒完全好……」上官乇用左腳踢開房門,將靜玉抱進屋內,然後再將那扇門扉踢上。「已經都好了,我可以證明給你看。」靜玉羞得不敢抬頭看他,只是由上官徹將自己抱上床榻,知道此刻臉蛋一定紅得像火燒似的。

  「真的可以了嗎?」靜玉還是顧慮著他的腳傷,因為吳大夫說如果滑妥善照顧好,很容易再度扭傷。

  上官司徹將亢奮的身軀覆上她的,先是憐愛的親著靜玉的額頭、眼皮、鼻頭和紅唇,接著一手拔下她頭上的珠釵,讓烏黑的髮絲散落下來,讓原本就嬌柔的美態更添荏弱,喉結不由得上下滾動,克制著勃發的慾望,因為不想就這麼急章的要了她。

  「還記得……我們的洞房花燭夜嗎?」上官徹嘎啞地問。

  這句話勾引起靜玉的記憶,身子宛如快要化成一灘水,融化在上官徹的身,連嗓音都在輕顫。

  「記……記得……」那個夜晚,兩人第一次嘗到水乳交融的滋味。

  從來不沾惹府裡的婢女,也不上青樓的上官徹,即便不夠老練,但是他本能的先用唇和雙手去瞭解她的身體,挑起靜玉未曾被啟發的情慾,也讓她的初次沒有太多痛楚,她永遠忘不掉那每一個撫摸和吟喘,那也是這輩子最美好的回憶之一。

  「那麼……我們再重溫一次……」上官徹貼著她的唇說。

  靜玉身子一顫,讓他褪去自己的衫裙,甚至貼身衣物和腳上的鞋襪,在這一刻,她在上官徹的眼裡看到自己的臉,那表情充滿了愛意,因為是他,她願意獻出所有。

  「嗯……」靜玉輕喘一聲,看著埋在胸前的男人,嫩白的五指溫柔的探向他的發間,解開上官徹的髮束。

  上官徹品嚐著身下成熟的女性曲線,每一道凹壑都是芳香甜美,他的喉間逸出興奮的低吟,大掌迅速的脫去自己的衫袍,讓彼此再也沒有隔閡。

  「相公……」靜玉的指腹輕畫過眼前的俊臉,因慾望而泛著紅潮,汗水也佈滿了臉孔和胸膛。「我愛你……」

  「再叫我一次……」上官徹多愛聽她這麼喚她。

  「相公……」靜玉揚起嫣紅的唇,柔聲輕喚。

  「我愛你……」上官徹挺身進入她,已經太久了,久到以為這輩子再也不能擁有她。這麼親密的結合、這久別重逢的圓滿滋味,讓他險些控制不住地在那緊窒中崩潰了。

  嬌嬌細細的喘息聲伴隨著每一次進入而從靜玉的小嘴中吐出,她牢牢地攀緊身上的男人,在香汗淋漓中承受著更深入的進出,只能讓雙腳環住上官徹的雄腰,完全敞開自己,盡其所能地滿足他。

  在這一刻,他們體會到了從未經歷過的歡愛,彼此身心心靈的成熟,也將這單純的慾望昇華,因為深愛對方,讓他們更加珍惜這得來不易的緣分。

  許久之後……上官徹胸口仍因喘息而上下起伏,高大身軀還覆在靜玉嬌軟的身子上頭,怎麼也捨不得離開。

  「還好嗎?」上官徹親著她泛濕的額際問。

  靜玉閉上眼,輕吟地回道:「嗯。」

  「或許我已經讓你有了孩子……」上官徹溫柔地撥開粘在她面頰上的髮絲,親著靜玉的嘴角笑說。

  聞言,靜玉還能感受到仍然霸佔著她,遲遲不肯退出的男性慾望,臉蛋上的溫度雙升高了。「怎麼可能這麼快就知道……你……你快出去……」上官徹低笑一聲。「我就是喜歡這個樣子……」

  「你……」靜玉羞窘地瞪他。

  「記得那天去童善堂找你,見你抱著那些滑爹娘的孩子,我心裡就會忍不住想,要是我們沒有分開,說不定已經有了自己的親生骨肉,那該有多好。」上官徹說出心中的渴盼。

  靜玉也點頭承認了。「我也經常這麼想,若是可以,真想幫你生幾個孩子,那是我最遙不可及的夢想。」「怎麼會遙不可及?現在我們又在一起了,想生幾個都行。」上官徹翻身躺在她旁邊,手臂跟著將靜玉摟了過來。

  「如果能夠這樣,那就真的太好了。」靜玉輕輕的喃道。

  「是啊……」上官徹跟著閉上眼,沉吟一聲。

  他不會放棄的,無論再怎麼困難,都要說服爹娘讓靜玉回到上官家來,上官徹在睡著之前,這麼堅定地想著。

  就在兩天後,上官徹陪著靜玉來到童善堂,因為知道她心裡始終掛念著乾娘和那裡的孩子們,所以才決定帶她回去一趟。

  見到靜玉回來,幾個較大的孩子親熱地圍著她說辭。嘰嘰喳喳地告訴她這些日子發生的事。

  「這麼巧,吳大夫也在這兒。」上官徹和正好來訪的吳大夫打了個招呼。

  吳大夫看了身旁的傅大娘一眼,有些難為情地清了清喉嚨。

  「只是碰巧經過,順便進來看看。」他可不好意思說是專程為了見某人才來的。

  「到裡面坐再說吧!」傅大娘被吳大夫看得有些不自在,連忙轉移話題,雖然知道吳大夫對她有意,可是一直覺得再嫁就是背叛了過世多年的丈夫,所以遲遲沒有點頭答應。

  待三人進到廳裡,傅大娘問出自己最擔心的事。

  「不知上官老爺和上官夫人什麼時候回來?」雖然靜玉只是她的義女,不過傅大娘還是希望到時能替她出面說情。

  上官徹接過遞來的茶水。「應該還要一些時日,不過不用擔心靜玉的事,她是我的妻子,我會照顧她一輩子的。」聽他親口認了靜玉,傅大娘委實安心不少。「只要上官大少帶有這個心就好,靜玉吃了不少苦,希望你好好待她。」一旁的吳大夫也是感觸良多。「我真沒想到你們之間還有這麼一段淵源……」他也是那天去上官家幫上官徹換藥時,見到靜玉也在場,這才得知她就是兩年多前逃離上官家的少夫人。「不過儘管繞了一大圈,那條紅線還是沒有斷過,又將你們聯繫在一塊,可見得緣分是天注定的。」傅大娘連連點頭。「但願真能如我們想的那麼順利。」

  「那麼童善堂的事就有勞傅大娘了。」上官徹先知會傅大娘一聲。

  「這兒多了兩個人手足夠,還是托你的福,讓我輕鬆不少,前日還又捐衣服、捐銀子的,等石老爺他們下回再來安陵縣,一宦很高興有人也願意幫助這些可憐的孩子。」因為孩子們一天天的長大,吃用的開銷也大增,傅大娘又不好意思一直跟石老爺開口,畢竟他們已經付出太多了,而現在上官家也願意伸出援手,這是再好不過了。

  這時,跟孩子們說完話的靜玉也過來了。

  「我會時常回來看乾娘的。」靜玉紅著眼眶說。

  傅大娘笑瞇了眼。「傻孩子,只要你能幸福,乾娘就很開心了。」過了半年時辰,雙方才依依不捨的話別,靜玉和上官徹分別坐上兩頂轎子,離開了童善堂。

  坐在轎內的靜玉把玩著左手腕上的玉鐲子,這也是昨天上官徹又幫她戴上的,這是多麼甜蜜又沉重的負荷,但她的心卻是幸福的,只要能和他廝守終生,吃再多的苦都不怕。

第7章

  秋天已經來臨,靜玉在上官家也住了將近半個月。

  這天下午,上官徹才從茶莊回來,福安立刻打了盆水進來讓他擦臉,才在找尋靜玉的身影,就見她端著親手做好的點心進門。

  靜玉笑吟吟地踏進寢房。「我還以為你會晚一點回來,幸好有留了一些,不然你就沒得吃了。」

  「怎麼說?」上官徹笑問。

  「我剛剛做了桂花栗糕和春卷,分別請福順和福喜送去給兩位小叔們吃,還不知道他們會不會吃。」靜玉也不奢望他們能很快地接納自己,但總比什麼都沒做的好,所以只要她能做的事,就會盡力去做。

  上官徹笑得合不攏嘴。「這麼好吃的點心,再配上三亞茶正好,相信我,他們不會不吃的。」

  「但願如此,只要看到有人喜歡吃我做的點心,那種滿足感比什麼都還要來得開心。」靜玉說出心裡話。「就算他們還討厭我,不能接受我也無妨,只要想吃,我還是會做。」  上官徹心口一緊。「你這麼努力,他們會看在眼裡的。」

  「就像這樣跟你在一起,我已經覺得自己很自私,不能要求別人也必須理所當然地接受我,只要這麼想,那麼我就會更努力的表現給他們看。」靜玉仰起嬌美的臉蛋,認真地說。

  「如果兩年多前你也能這麼想,我們就不用分開這麼久了。」  上官徹將她擁進懷中,感慨地說。

  靜玉搖了搖頭。「不,就因為有那兩年我的磨練,才能有現在的勇敢和堅強,否則就算當時留下來,在得不到你家人的諒解之下,只怕……我也會熬不過去。」那時的自己才不過十七歲,被爹娘保護得很好,什麼事都不懂,又怎麼面對得了那些異樣的眼光,還有言語上的嘲諷,「說得也是……」  上官徹思索片刻,也不得不承認,兩年多前的自己是否真的能夠保護得了靜玉,是否能給她幸福,或許老天爺這麼安排自有它的道理。「這兩個你,都讓我心動。」這句話讓靜玉眼眶裡的淚水滑了下來,曾經以為幸福已經很遙遠,但是現在卻已經站在她的眼前,教她無法用言語來形容那份感動。

  「謝謝你,相公。」靜玉硬聲地說。

  上官徹低頭吻去她的淚,將它們二吮去,直到貼上那張紅唇,便不再離開,四片嘴唇互相忽而輕咬忽而舔吸著對方,兩人的吁吸電漸漸轉為急促。

  「呃……相公……」靜玉發現自己又被抱上床榻,連忙提醒著為她脫去鞋襪的男人。「點心和茶……要涼了……」

  「我現在比較想吃別的……」  上官徹用力地吻她一下,繼續卸去靜玉身上的衣物,意圖已經很明顯。

  「現、現在還是大白天……」靜玉臊紅了臉。

  「新婚那三天……我們不是也這樣……」  上官徹吻著她雪白的纖頸,那酥麻的滋味讓靜玉的身子起了一小顆一小顆的疙瘩。

  「那不一樣……」靜玉及時咬住下唇,才沒有發出羞人的呻吟。「當時我們……才剛成親……」  

  上官徹笑聲低啞。「古人常說……小別勝新婚……何況我們分開了兩年多……自然可以放縱一些……」

  「先等……一下……」靜玉試著轉過身子,然後伸長一條藕臂,解開繫在兩旁的床幔,萬一有人進來,起碼不會春光外洩,免得到時會很尷尬。

  見靜玉背過身去,雪白無瑕的裸背讓上官徹目光更熾,將嘴巴貼上那片肌膚,密密的吻著每一寸。

  於是,就在若隱若現的床幔後頭,不時的傳出動情的喘息和吟哦,兩人摸索著彼此的身體,在愛與欲之間尋更愉悅的結合方式,直到魘足為止。

  然而才過不到一天,上官家卻瀰漫起一股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氣氛。

  丑時方至,天色還很黑,府裡的東側院落卻因為兩位老主子的突然歸來而暄鬧起來,只見提著燈籠的奴僕進進出出,有的為上官老爺和夫人送上宵夜,有的則將馬車上的衣箱抬進寢房內,忙了好半天,終於歸於寧靜。

  因為連日來的舟車勞頓,讓上官夫人顯得相當疲憊,決定和上官老爺先小睡一下,等養足精神之後才有力氣對付靜玉,這讓老管事不禁捏了把冷汗,擔心到時大少爺也會遭到波及。

  「這下該怎麼辦才好?得想想辦法……」老管事思前想後,便決定去找二少爺,至少到時有人可以在中間做緩衝,於是氣喘吁吁地往上官雪居住的院落走去,而時間也慢慢的從丑時來到了辰時,依稀還能聽到遠處的雞啼。

  負責伺候上官徹的福安在房外的廊下來回踱步,一臉焦急的他只能等主子起身再說,不知過了多久,聽到枝頭響起了鳥叫和翅膀拍動的聲音,寢房內也有了動靜,沒過一會兒,就見靜玉開門出來。

  靜玉見他已經在外頭等了,便客氣地交代。「我到廚房看看早膳準備好了沒有,你去端洗臉水過來。」

  「我知道了。」福安不在乎這女人會不會被趕出去,而是擔心主子會因為她而挨老爺和夫人的責罵。

  沒有注意到福安臉上不安的神情,靜玉便先到廚房去了。

  見靜玉離開,福安也趕緊去端了洗臉水進入寢房伺候。「大少爺……」他口氣凝重地開口。

  「什麼事?」  上官徹坐在床沿,先套上鞋履,然後走到洗臉架前,見福安話說到一半就沒下文了,這才困惑地看向他。

  「老爺和夫人回來了。」福安跟主子稟報。

  「什麼時候到的?」聞言,上官徹心頭一震,沒想到雙親會提早回到安陵縣,有些猝不及防。

  「聽其他人說約莫丑時左右到的。」福安滿臉緊張地問:「大少爺用完早膳之後要過去嗎?」  上官徹明白事不宜遲,當機立斷地說:「我現在就過去。」他得先跟爹娘說明有關靜玉的事,只希望不要讓她受太大的委屈。

  「是。」福安很快地取了套衫袍過來幫主子穿戴整齊。

  「少夫人待會兒進來,先不要跟她說。」  上官徹拉了拉袖口,叮嚀一聲,這才前往雙親所居住的院落。

  走在路上,上官徹已經設想了最壞的狀況,當爹娘知道真相,依然無法接受靜玉的話,到時就算必須違抗雙親的意思,也要捍衛自己的幸福,即便會被冠上不孝的罪名也必須這麼做。

  「大哥!」上官雪見到兄長來了,馬上迎上前去。

  「爹娘還沒起來嗎?」  上官徹看著似乎一夜沒睡好的二弟問道。

  「對,畢竟半夜才到家,也都累了,可以會再多睡一會兒。」上官雪要兄長跟自己到一邊說話去。「爹娘剛回來時,管事便去通知我,只可惜等我來了,他們已經睡下,沒來得及探探他們的口氣。」

  「這事我會處理。」  上官徹不想把二弟也拖下水。

  「就大哥一個人過來?」上官雪瞥了一眼兄長來的方向,沒見到靜玉。

  「我還沒告訴靜玉,想等見過爹娘再說。」  上官徹嘴裡回答,兩眼則是望著爹娘所睡的寢房。

  上官雪還想說什麼,就被一個輕柔但堅毅的女嗓給打斷了。

  「你該跟我說的。」靜玉並不怪他想保護自己,但她也同樣不希望上官徹因自己而受到責備。

  「你知道了?」  上官徹見到她也來了,微訝地問。

  靜玉柔柔一哂。「就算你不說,還是會有其他人『好心』地告訴我,而你應該讓我跟你一起來,而不是想自己承擔起所有的責任。」

  「你知道了也好,等爹娘睡醒,我們再一起進去見他們。」  上官徹牽起她的小手說道。

  聞言,靜玉輕搖了下螓首。「這樣是不夠的……」該請求公婆原諒的是自己,那麼就要表現出誠意來才對。

  話才說完,靜玉便逕自走進長廊內,直到站在寢房門前,接著便跪了下來,這個舉動讓上官徹一驚,馬上伸手要拉她起來。

  「你這是在做什麼?快點起來……」  上官徹叫道。

  「我犯了錯,本來就該這麼做,相公,請你不要阻止我。」靜玉早就決定了,若公婆還是不肯原諒,那她也願意長跪不起。

  上官徹見她不聽,索性也掀起袍擺,在靜玉身邊屈膝下跪,不讓她一個吃這種苦頭。

  「相公?」靜玉驚呼一聲,馬上濕了眼眶。

  「我們是夫妻,本來就該同甘共苦。」  上官徹固執地說。「沒有道理讓你一個人受罰,那我這個相公算什麼。」

  「可是……」靜玉眼底的淚水迅速凝聚了。

  「我已經決定,你不要再說了。」  上官徹一臉不為所動。「我們一起來求爹娘的原諒,請他們成全我們。」

  「嗯。」靜玉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而在一旁觀看的上官雪並沒有插手,其實他也希望雙親能被兩人堅定不移的情意所感動。

  「二少爺……」聞訊起來的老管事心急如焚地說:「大少爺的腳傷才痊癒沒有多久,這麼一跪,萬一又傷到了,那可怎麼辦?二少爺還是快點過去勸勸大少爺,請他先起來……」

  「無妨,就讓大哥繼續跪。」上官雪倒是一派閒適。

  「這……」老管事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就這樣,上官徹和靜玉跪在寢房外,直到接近午時,門才被人從裡頭打開,讓等在外頭的人起了不小的騷動。

  「爹。」見到開門的是父親,上官徹喚道。

  上官老爺年約五旬,也將英俊挺拔的外形傳給了長子,不過眉宇之間更多了在歲月的淬鏈之下才會留下的沉著和穩重,當他見到跪在門外的兩人,很快地看了靜玉一眼,不過並沒有多說什麼。

  「把午膳送進來。」上官老爺對在外頭等待傳喚的奴僕說。

  奴僕連忙應聲。「是,老爺。」當房門再度關上,上官徹也很清楚雙親之間的相處方式,這麼多年下來,府裡的事大多由娘作主,爹也一向尊重她,所以除非娘點頭,爹是不會出手干預的,那麼現在只能先看娘怎麼決定了。

  就在奴僕將午膳送進房,出來之後,又順手把門帶上,上官雪想到什麼,便開口將他叫了過去。

  「二少爺有何吩咐?」奴僕問。

  上官雪撫了撫下顎,問道:「裡頭的氣氛如何?」

  「小的……差點喘不過氣來。」奴僕吞嚥了下唾沫說。

  「這麼糟糕?」上官雪忍不住輕笑。

  奴僕一逕地點著頭。「老爺一直在安撫夫人的情緒,不過夫人似乎氣得不輕,連飯都吃不下了。」

  「嗯,我知道了。」上官雪擺了下手,讓那名奴僕退下,俊眼再度掠向跪在門口的兩人,繼續等待接下來的發展。

  而望著那扇當著自己的面又關上的房門,靜玉擱在大腿上的雙手不禁握成了拳狀,還微微顫抖著。

  「別怕,有我在。」  上官徹將手掌伸過來,用力握住她的。

  「我不是怕,只是……」靜玉心中滿是慚愧。「覺得太對不起他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來請求他們的諒解,不過我還是會很誠心誠意的道歉,不會再那麼輕易地放棄了。」

  「我知道。」  上官徹眼底泛著笑意。

  「徹兒,你進來!」不期然的,上官老爺在房裡朝外頭喊了一聲,那威嚴的嗓音讓上官徹心頭不由得一凜。

  「是。」  上官徹旋即起身,推門而入。

  上官徹關上房門,來到坐在桌旁的雙親面前。「爹、娘。」

  「你馬上把那個女人逐出府去!」上官夫人睡了一覺醒來,總算有精神可以大發脾氣,而且她是連見靜玉一面都不願意,只想把人趕走。

  「娘!」  上官徹馬上跪下。

  上官夫人沉下秀麗端莊的面容。「那個女人是作了什麼法,還是讓你喝了什麼藥,把你迷成這副德行?你忘了她做過什麼事嗎?」

  「孩兒記得,只不過……」  上官徹試圖為靜玉說情。

  「只不過什麼?你還想替她說話?」上官夫人火氣更大了。

  上官老爺看著跪在面前的長子,這個兒子的個性跟自己最像,說一就是一,嚴守自己訂下的原則,更不喜歡欺騙和背叛,所以他也想弄清楚是什麼原因改變了長子的心態。「夫人,你就先聽聽看理由再說。」

  「難道還有人逼她走不成?」上官夫人壓根兒不相信。

  「徹兒,你起來說吧!」上官老爺也很想知道。

  上官徹感激地看了父親一眼。「是,爹……」當他站起身來,便將整個經過和轉折娓娓道來。

  「這麼大的事,他們怎麼可以刻意隱瞞,居然還不讓我們知道?」上官夫人聽完之後大為震驚,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這根本就是騙婚,枉費我們那麼信任趙家,執意履行上一代訂下的婚約,他們卻是這樣的回報……」

  「娘,我相信岳父和岳母並不是有意欺騙,他們只是希望女兒能有個好歸宿,也希望我們在和她相處之後,體認到靜玉真的是個孝順的好媳婦,而願意出自真心的接納她。」  上官徹想要動之以情,說之以理。

  上官夫人已經氣到緊握雙手。「一個會剋夫的媳婦兒,誰能接受?現在就去把她叫進來,我倒要看看她用什麼臉來見我……」原本不想見到靜玉的臉,可是這會兒倒想要當面質問一番相較於妻子的激烈反彈,上官老爺倒是顯得鎮定理性多了「夫人,你先冷靜冷靜——」

  「我怎麼冷靜得下來?要是她真的剋死我們的兒子呢?」上官夫人護子心切地反問,只要有可能危害到三個兒子的生命安全,她都會跟對方拚命。「兒子可是我懷胎十個月生下來,辛辛苦苦的才養到這麼大,誰敢害他,我就要誰的命。」  上官徹據理力爭地說:「娘,孩兒不相信真有那種事,只不過憑著一條掌紋,就這樣定了靜玉的死罪,這對她太不公平了……」

  「你這孩子真是鬼迷心竅了。」長子愈是有心維護,上官夫人對靜玉就愈是無法辯解。「去把她叫進來,聽到沒有?」

  「……是。」  上官徹抽緊下顎,不得不聽從。

  當上官徹打開房門,正好和靜玉淚光盈盈的目光相觸,因為她已經聽到屋裡的爭吵,或許該說外頭的人全都聽得一清二楚,所以她已經從地上爬起來,等著要進去接受審判。

  「不要擔心。」靜玉用著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音量說。

  上官徹攬緊了眉頭,先側過高大身軀,讓她跨進門檻,才又把房門關上,然後跟在靜玉身後,和她一起去面對雙親的責難。

  再次見到婆婆,不再是記憶中和藹慈愛的笑臉,而是換上憤怒和嫌惡的表情,雖然公公神情顯得較為平靜,但不表示已經不怪她了,這讓靜玉喉頭窒了窒。

  「爹、娘……」她鼓起勇氣喚道。

  「你叫我們什麼?」上官夫人怒氣沖沖地問。「誰是你的爹娘?我可不承認你跟我們上官家有任何關係。」想到自己還曾經說要把她當親生女兒一樣的疼愛,就更生氣了。

  「對不起。」靜玉矮下身子,跪在地上。

  「一句對不起就夠了嗎?」上官夫人一把捉起靜玉的右手,然後用力攤開她的手心,瞥見那道幾乎將手掌切斷的惡痕,事實已經罷在眼前,由不得自己不信。

  「請您原諒我……」靜玉顫聲哺道。

  上官夫人才聽到這五個字,便情緒失控到當場甩了靜玉一巴掌,教她整個人撲在地上,淚水也跟著奪眶而出。

  「娘!」  上官徹驚吼一聲,因為沒有想到母親會憤而對靜玉動手,連忙將靜玉護在懷中。

  靜玉幾乎是立刻地掙開上官徹的懷抱,淚如雨下地說:「這是我該受的,只要能讓娘消氣,要打要罵都行。」

  「夫人……」上官老爺歎了口氣,將妻子輕輕地按回圓凳上,然後為她倒了杯茶。「先喝口水吧。」上官夫人接過夫婿遞來的茶杯,不過依然是盛怒難消。「我真是沒有想到她看起來那麼單純,居然心機這麼深,為了嫁進我們家,這麼的不擇手段,連這種事都敢瞞。」她的話說得很難聽。

  「原諒?說得還真是輕鬆。」聽上官夫人用著譏諷的口吻數落,靜玉只能咬白下唇,任由淚水滴滴答答地掉落,也不敢反駁半句,因為當初的隱瞞的確是事實,不容許她狡賴,理所當然該承擔這個過錯。

  「娘,斷掌剋夫不過是迷信,根本就是無稽之談,不能相信……」  上官徹也在靜玉身邊跪下,大聲地辯護。「靜玉也因為擔心會害了我,兩年多前才會連夜離開上官家,但那次遭到陷害的事並不是因為她的關係,如今硬是要將罪名扣在靜玉身上,這才叫欲加之罪。」

  「等你被她剋死就太遲了。」上官夫人聽不進半個字。

  上官徹神情堅定地說:「娘,生死原本就是上天注定,不是因為誰克了誰,靜玉沒有做錯任何事,不該要她擔起這麼大的罪名。」

  「你……老爺,你也快點說句話。」上官夫人知道勸不動長子,只好向夫婿求救,希望他能站在自己這一邊。

  「你們都先回去,讓我和你娘好好想一想。」上官老爺眼看妻子不肯讓步、以及長子的一心維護,心想再這樣爭執下去,只會讓這個家不得安寧,得先讓雙方冷靜下來再說。

  「老爺!」上管夫人不甘心地叫道。

  「就先這樣,徹兒,你們都出去。」上官老爺適時擺出一家之主的威嚴,讓上官夫人不得不把話先吞回去。

  「是,爹。」  上官徹伸手扶起靜玉。「我們先回去吧。」

  「可是……」靜玉心想在沒得到公婆原諒之前,她還不能走。

  「你沒聽到爹說的話?」  上官徹用眼色示意,只要能爭取到父親的支持,就有希望了。「走吧。」在這種情形下,靜玉不得不先跟上官徹離開。

  待兩人回到上官徹住的地方,他馬上擰了條毛巾,將它敷在靜玉挨了巴掌的面頰上,希望能減輕紅腫。

  「很痛嗎?」  上官徹深深睇著她哭到微腫的眼皮,心疼地說。

  「我不知道娘會打你,因為從小到大,她從來沒動手打過我們,所以我來不及阻止她。」靜玉露出一抹不以為意的恬靜笑靨,裡頭更是有著理解。「因為她是生你們的娘,她是為了保護自己的孩子,我一點都不意外,也不會怪她,換作是我也會這麼生氣的。」

  「雖然爹一向讓著娘,不過只要爹願意接受你,娘那邊也就好辦了,她早晚都會承認你的身份。」  上官徹只好把希望寄托在父親身上。

  「對不起,讓你這麼為難。」靜玉歉然地說。

  「只要我們堅持下去,娘遲早都會明白她無法拆散我們。」  上官徹摟住她的力道加重了些。

  「我也不會放棄,說什麼都不會放棄。」靜玉偎在他有胸口,同樣這麼對自己說。「只要能跟你在一起,無論要付出多大的代價,我都願意。」

  「我也是。」  上官徹同樣這麼想。

第8章

  翌日一早,天還沒亮靜玉就來到廚房,希望能從廚子口中得到一些公婆平日喜歡吃些什麼的訊息。

  「你別白費力氣,夫人可不會吃你做的菜,可不要糟蹋食物了。」老廚子在旁邊潑冷水地說。

  靜玉不以為意,對眾人的嘲諷依舊回以笑臉。「我想也是這樣,不過我還是想做做看,就麻煩你告訴我了。」

  「昨天的事大家都聽說了,夫人是巴不得趕你出去,你現在還能站在這兒,已經算運氣好了,既然知道自己會剋夫,那就該認命點,不要等再被攆一次,那可就難看了。」其他廚子也幸災樂禍地附和。

  「真的很謝謝大家的好意,不過我一定會支撐到最後。」靜玉態度更客氣了。

  「那麼我先來生火好了。」老廚子見靜玉不但沒有哭著跑掉,反而還跟他們道謝,頓時傻了眼了,不知該說她厚臉皮,還是不屈不撓。

  「你……」老廚子實在拿靜玉沒轍,或許還有那麼一點佩服吧。「好吧,既然你那麼想去自討沒趣,我就教你。」

  「真的嗎?謝謝,那就請你教我,我會很認真的學。」靜玉綻開溫婉的笑顏,不住地道謝。

  「真是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老廚子搖著頭說。

  靜玉卻是很開心,一會兒忙著生火,一會兒忙著切菜,不管要花多久的時間,她都會等到公婆接受自己的那一天。

  半個時辰後,靜玉端著早膳來到公婆居住的院落,不過在門外被負責伺候的婢女擋下來。

  「有什麼事嗎?」婢女口氣很差地問。

  「我剛做了早膳,可否幫我端進去給老爺和夫人?」靜玉知道就算公婆不願意吃,她還是要一直做下去。

  婢女心想有人幫她端來,倒是省了不少事,於是橫了靜玉一眼,便把早膳端進寢房內了。

  就這樣,靜玉在外頭忐忑不安地等待裡頭的反應。

  不過下一刻,裡頭傳來一陣碗盤被人摔在地上、乒乒乓乓的聲音,讓靜玉臉上的血色整個別白。

  「……誰要吃她做的早膳?你有沒有長腦子?」上官夫人氣呼呼地罵著婢女。

  「她以為這麼做我就會接受?我看她是存心想氣死我……」靜玉聽到這兒,臉色更是蒼白,正轉身要離開,這才發現上官徹站在後頭,聽到母親這番話,打算要進房。

  「相公……」靜玉搖頭制止。

  上官徹緊鎖著眉頭,自然也將她的委屈全都看到眼裡。「我會好好的跟娘說,你先在這兒等。」

  「現在不管你說什麼都沒用,娘也聽不進去。」靜玉索性牽著他的手,帶著上官徹往回走,不想讓這對母子因自己而起口角。

  「再說會遇上這些困難,不是早在我們的預期之中嗎?」瞅著靜玉那雙溫順但又堅毅的秀眸,上官徹急躁的情緒不由得緩和了下來。

  「下次讓我陪你來,就算挨罵也要一起。」

  「好。」靜玉彎起嘴角說。

  上官徹握緊她的小手,兩人慢慢地走遠了。

  而另一頭的寢房內響起上官老爺的關切詢問:「有沒有勇到手?」

  「沒事,我真不懂老爺到底在想些什麼,為什麼還不肯開口把人逐出府去?」上官夫人一臉悻悻然地說。「我已經想了一個晚上,不管徹兒願不願意,我都決定盡快幫他談好一門婚事,等他成了親之後,應該很快就會有了孩子,自然會慢慢忘掉那個不祥的女人。」

  「先把地上整理乾淨。」上官老爺沒有回答妻子,先對婢女這麼說,等婢女用最快的速度將破掉的碗盤和殘渣清理完畢,出去之後才又開口。「夫人,徹兒的脾氣你還不瞭解嗎?他從小就是個死心眼,一旦認定了就不會輕易改變,否則這兩年多你要他再娶,他怎麼會說什麼都不肯點頭。」

  「難道老爺願意接受一個會剋夫的媳婦兒?」上官夫人這下可急了。

  「其實徹兒說得也沒錯,靜玉並沒有做錯什麼,只是一出生就帶著斷掌,我們怎麼能怪她?」上官老爺就事論事地說。「你不是也問過管事,徹兒扭傷腳踝的那段日子都是她在照料,難道徹兒因為要救人而受傷也都是她的錯?」

  「老爺可別動搖了。」上官夫人試著爭辯。

  「其實我也想了一個晚上,與其一味的擔心她會不會剋死徹兒,還不如讓他們能高高興興地過日子。」上官老爺開明地笑說。

  「這是兩年多前我被關進大牢時的體認,當時我們誰也沒想到上官家會有這個劫數,也因為這樣才領悟到世事難料,所以更要珍惜每一天,一家人能開開心心地過日子才是最重要的。」上官夫人霍地從凳子上起來。「老爺是不會明白一個當娘的心情,當年的我是怎麼痛得死去活來才把三個兒子生下來,尤其是生徹兒時更是危險,總算把他們拉拔到這麼大,他們都是我的心頭肉,誰也不能傷害他們。」

  「夫人……」上官老爺還想再勸她。

  「既然老爺不幫我,那麼我只好自己來了。」上官夫人就不信長子會無視她這個親娘的死活。

  到了翌日下午,靜玉又做了兩碟最拿手的小點心,而上官徹則是泡了三亞珠露茶,這次兩人一起來面對。

  上官徹開口喚了一聲。「娘!」

  「原來你還知道我是你娘,我還以為你有她就夠了。」房裡只有上官夫人在,她見到靜玉,冷冷地哼道。

  靜玉端著小點心,走到桌畔,柔婉地問:「聽說娘今早的胃口不好,沒吃什麼東西,所以我剛剛做了春卷和芙蓉酥,您嘗嘗看……」

  「拿走!」當靜玉才把那兩碟小點心擱在桌上,上官夫人袖口一揮,把它們全都掃到地上去了。「你帶這女人來做什麼?我不想看到她。」

  「娘!」上官徹將茶具放下,見母親尚未軟化,只能深深的歎了口氣。「要怎麼做您才肯接受靜玉?」上官夫人態度強勢地說:「這輩子都不可能,我們上官家不能有像她這種不祥的媳婦兒,這是為了你著想,要是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娘怎麼活得下去?」雖然三個兒子都是她生的,但這個長子卻是她最鍾愛、也最驕傲的。

  「娘不喜歡吃這個沒關係,我再去做別的,很快就好。」靜玉蹲下身子,想要將破碎的碟子撿起來,不小心割到手指,瑟縮了下。

  「怎麼了?讓我看看!」上官徹瞧見靜玉的動作,關心地問。

  「沒什麼。」靜玉不讓他看。

  「你還真會演戲。」上官夫人嘲弄的哼了哼,兩年多前對靜玉的好感早就蕩然無存,尤其看到兒子這麼緊張也,心裡更不是滋味。

  聞言,靜玉只能忍著手指上的疼痛,迅速地收拾乾淨。「娘,不吃東西會傷身子,請娘要多保重。」上官夫人把心一橫,依舊不領情。「要我多保重?只要看到你就一肚子的火,又要怎麼保重?」

  「對不起。」靜玉黯然地說。

  上官徹緊閉了下眼皮,他何嘗不明白娘的心情,只是單純地想保護自己的兒子,才會如此堅持己見,這是天性。

  「娘這麼做全是為我好,我比誰都還要清楚,可是這並不是我要的,若是失去靜玉,就算能再活五十年,那些日子也只有空虛和寂寞,我永遠不會快樂,更談不上幸福了。」上官徹也希望母親能夠瞭解他的心情。

  上官夫人指著上官徹的鼻子啐罵。「這麼說你就非要她不可?

  那麼以後就不要再認我這個娘了,看娘和她,你要選哪一個。」

  「娘……」上官徹不敢置信地叫道,因為這是無法選擇的,娘和靜玉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不能沒有其中一個。

  「你自己先想清楚,你要她的話,就沒有我這個娘。」上官夫人不得不逼他選擇,只要能拆散他和靜玉,什麼手段都使得出來。

  靜玉見上官徹一臉痛苦和為難,心裡萬分不捨。「娘別讓相公做這樣的選擇,因為對相公來說,沒有人可以取代娘的。」

  「不要再叫我娘!」上官夫人怒斥道。

  上官徹垮下肩頭。「娘,我們先出去了。」當他和靜玉步出寢房,靜玉對他是滿心的虧欠。「讓相公這麼為難,我真的很過意不去。」她最不希望發生的事還是發生了。

  「別擔心,這種事不是早在我們的預料之中?」上官徹也用同樣的話來勉勵她,讓靜玉不禁破涕為笑。「只要我們堅持下去,娘遲早會明白的。」靜玉頷了下首。「我會再努力的。」他們一定可以過得了這關的。

  又過了一天,上官徹遲疑不定地問著福安。「你說夫人昨晚也沒用膳?」

  「小的也是剛剛聽伺候老爺和夫人的婢女說的,不管老爺怎麼勸,夫人就是不吃半粒米飯。」這種事福安可不敢亂說。

  「相公,我們快點過去看看。」靜玉憂慮地說。

  上官徹當然相當關心,便和靜玉一起前往了。

  當他們走進院落,正好見到上官或從寢房裡頭出來,打算離去,上官徹便決定先問清楚狀況。

  「三弟!」上官徹喚道。

  見到大哥來到,上官或有些傷腦筋地說:「大哥還是先別進去比較好,免得娘見了你們更生氣。」

  「娘真的從昨晚開始就沒吃東西了?」上官徹神色凝重地問。

  上官或歎了一大口氣。「爹也很擔心娘的身子會受不了,二哥正在裡頭勸她吃點東西,或許他有辦法。」

  「相公,我現在就進去求娘吃東西吧。」靜玉憂心忡忡地說。

  「你現在進去只會火上添油而已,根本幫不了什麼忙。」上官或沒好氣地瞪了靜玉一眼。「大哥,你得想想辦法,再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想到這個家的氣氛變得這麼差,都是為了這個女人,原本想說爹娘都願意接納她的話,那麼他自然也沒有意見,可是看這情形是不可能了。

  上官徹也沒想到母親會用這麼激烈的手段,他的心不禁陷入了天人交戰。「等你二哥出來看情況怎麼樣再說。」情與孝真的不能兩全嗎?

  「只能先這樣了。」上官或也束手無策地說。

  此時此刻的靜玉心中更是難受,不禁要想,難道自己真的不管怎麼努力都沒有用嗎?婆婆寧願用絕食的方式來傷害身子,也要拆散他和相公?

  她該怎麼辦?

  靜玉只能垂下眼瞼,將痛苦掩飾起來。

  過了好一會兒,上官雪開門出來了。

  上官徹急急地問:「二弟,娘現在怎麼樣了?」

  「娘真的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什麼都不肯吃,就只喝了一點水。」上官雪睇著憂心如焚的兄長,看得出來娘使出這招殺手鑭,真的有可能達到效果,因為兄長不可能無動於衷。「不過爹要我們別太擔心,他會再勸娘,要我們先回去。」上官或點了點頭。「既然爹這麼說,那我晚一點再過來看娘好了。」

  「走吧。」上官雪對兄長說。

  「嗯。」上官徹和靜玉相視一眼,兩人心中都沉甸甸的,像壓了塊石頭,彷彿代表著什麼不好的預感,於是,他們從白天等到晚上,福安傳回來的消息還是一件。

  「娘還是不吃東西嗎?」靜玉見上官徹進房,憂愁地問。

  上官徹斂起眉頭,輕輕頷了一首。

  細細端詳著上官徹此刻糾結的眉心,不用問也知道他內心有多麼掙扎,靜玉眸底不禁閃爍著淚光,幽幽地望向漆黑的窗外,只聽得到樹梢被風吹動響起沙沙的聲響,她的心不由得往下沉,像是見不著底似的,直往下墜落。

  這一晚,靜玉躺在榻上,就算光線很暗看不見,她卻清楚知道睡在身旁的男人一樣沒有合眼,兩人各懷心事,想著接下來的路該怎麼走下去。

  天又亮了,上官徹和靜玉決定再去看看狀況,這次決定要一起跪下來求娘吃點東西,否則他們絕不起來,直到她肯進食為止。

  「大少爺,不好了!」福安的叫聲由遠而近。

  靜玉正幫上官徹繫上腰帶,聽到叫聲,心頭猛地打了個突。

  「發生什麼事?」待福安進來,上官徹連忙問道。

  福安一口氣快上不來了。「聽說夫人……夫人昏倒了,仁濟堂的吳大夫剛被請到府裡來……」

  「娘昏倒了?」上官徹俊臉丕變。

  同樣臉色慘白的靜玉聽了,身子晃了一下。「我們快去看娘!」上官徹情急地往外走,跟在他身後的靜玉走得慢,無法跟上腳步,眼看走在前面的男人愈來愈遠,拉開了彼此的距離,那像是一道怎麼也無法跨越的鴻溝,讓她怎麼追也追不上,靜玉心裡不禁模糊地想著,這是否代表著他們的未來再也無法攜手共度了?

  很快地,上官雪和上官或兩兄弟也趕來了,三兄弟站在床畔,一臉關切地看著昏迷不醒的母親。

  「娘!」他們著急地想要喚醒母親。

  「吳大夫,我娘怎麼樣了?」上官徹問著正在把脈的吳大夫。

  靜玉沒有靠上前去,只是隔了一段距離看著他們,那才是真正的一家人,沒有自己的立足之地,這段姻緣真的是她太強求了嗎?要是婆婆真有個什麼,她和上官徹又怎麼會幸福呢?

  這麼想著,淚水險些要奪眶而出,靜玉連忙走出寢房,拚命地深呼吸,就是不想讓眼淚掉下來。

  就在這時,靜玉感覺到有人來到身邊,偏首一看,見到是公公,她當場便跪了下來。「爹,都是我的錯,才讓娘不惜用這種方式……是我不好……」她真的是難辭其咎。

  上官老爺歎了口氣。「我知道不是你的錯。」他也沒料到妻子對靜玉的成見會這麼深,以至於頑固到這種地步。

  這句話讓靜玉的淚水頓時決堤了。

  人生在世原本就有許多的無奈,該怪老天爺作弄?還是該怪自己命不好?靜玉默默垂淚,找不出答案來。

  「請爹放心,我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靜玉笑得好苦澀,她願意付出任何的代價,只求能和相公長想廝守,但是……不包括見到婆婆以死相逼,她不能讓上官徹擔起這個大逆不道的罪名。

  靜玉望著自己的右手掌心,知道她必須放棄了,或許她和上官徹真的注定只能做一對有緣無分的夫妻。

  吳大夫為上官夫人把過脈了,慶幸著沒有什麼大礙,應該很快就會清醒過來,於是開了些補藥,並且交代一定要讓病人進食才行。

  「那我先告辭了。」吳大夫跟上官老爺說了一聲,便步出了寢房,見到等在外頭的靜玉,不禁露出同情的目光。「上官夫人不會有事的,不要太過擔心。」他在來的路上已經先問過上官家的奴僕,也大略知道事情的始末,看來靜玉終究還是難容於這個家。

  「吳大夫,請你先不要跟我乾娘說,我不希望她為了我的事煩心。」靜玉第一個想到的是視自己如己出的傅大娘。

  吳大夫只能歎氣。「我不會說的。」

  「謝謝吳大夫。」靜玉淚光盈盈地說。

  待吳大夫離開沒多久,上官夫人果然慢慢地甦醒過來。

  「娘……」上官徹哽聲地喚道。

  上官夫人見到長子,索性背過身去。「反正你心裡也沒有我這個娘,還叫我做什麼?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娘……」上官徹跪在床頭邊,乞求地說:「請您吃點東西,不要再這麼折騰自己了好不好?」上官雪和上官或兄弟倆也跪下來勸著,不過上官夫人就是不想聽,硬是要把三個兒子都趕出去。

  「老爺,你快叫他們全都出去!我不想真的被這個不孝子給氣死了……」上官夫人費力地嚷道。

  原本要跨進門檻的靜玉聽到婆婆這麼說,臉上的血色全無,又退了出去,免得刺激了她的情緒,此刻站在廊下的她不由不得用雙手環住自己,雖然冬天還沒到,她卻覺得冰寒刺骨。

  於是,靜玉一個人先回去了,等了一個多時辰,才見到上官徹踏進寢房,她連忙拭去眼角的淚水,迎上前去。

  「娘還好嗎?」靜玉瞅著他臉上的倦意,心如刀割。

  上官徹在凳子上坐下,接過靜玉遞來的杯子說:「她才剛睡下,不過還是不肯吃東西。」

  「你從早上到現在也還沒吃,我去廚房看看有什麼吃的。」說著,靜玉便往門口走去,要跨出房門之前,不禁又回頭望了一眼,見上官徹眉心緊皺,盯著手中的杯子,不知想什麼想得出神。

  靜玉可以看出他的內心有多麼苦不堪言,但為了謹守彼此許下的承諾,又無法親口說出要放棄兩人的愛情,那份煎熬、那份自責,在在都落進了她的眼中,這樣已經足夠了。

  「相公。」靜玉柔聲喚道。

  上官徹怔了一怔,這才看向她。「什麼?」

  「沒事。」相公,很快就會沒事了。靜玉笑得更柔了。

  當靜玉跨出房門,淚水已經不聽使的滑下面頰,她很快地用袖口抹去,先到廚房張羅上官徹要吃的,然後讓福安送去。

  接著,她又花了點時間熬了一小鍋的粥,再配上兩碟口味較清淡的小菜,接著深吸了口氣,這才端著它們,又來到公婆居住的院落裡。

  「請問娘醒了嗎?」靜玉問著應門的公公。

  上官老爺見到是她,有些猶豫。「她才剛醒來,我端進去勸她就好……」

  「爹,我保證娘這次會吃的。」靜玉溫婉地笑說。

  「那就進來吧。」上官老爺從她眼底看出了什麼,彷彿有了破釜沉舟的決心,便讓靜玉進房了。

  「你又來這兒做什麼?是不是真的想氣死我才甘心?」上官夫人捂著心口喘氣,然後厲聲的問。

  「娘……不!夫人,我明天一早就會離開,所以請您吃點東西吧。」靜玉嚥下喉中的硬塊說。

  上官夫人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明天一早我就會離開,所以請您不要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先吃點東西,我保證說得到就做得到。」靜玉正色地說。

  「你真的願意?」上官夫人滿臉狐疑地問。

  靜玉用力頷首。「是,我可以對天發誓。」

  「要是徹兒不讓你走呢?」上官夫人又問。

  「我會說服他的。」靜玉憂傷地笑說。

  「你真的辦得到?」上官夫人看著她半晌,有些擔心靜玉會不會騙她。

  「是。」靜玉又點頭了。

  「你也不要怪我心狠,只能怪你這輩子沒有福氣當我們上官家的媳婦兒,我這麼做也是為了徹兒著想,你若真的愛他,就不要害了他。」聽靜玉真的肯自動離開了,上官夫人這才口氣稍緩,臉色也好看了些。「但是只要你在安陵縣一天,徹兒就不會死心。」她話中有話地說。

  靜玉垂下螓首,不讓人看到此刻臉上快哭出來的表情。「是,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會盡快離開安陵縣的,請您先吃點東西,那我出去了。」當靜玉跨出門檻,順手帶上房門,連忙用手心摀住自己的唇,免得不小心哭出聲來,可是淚水依舊不爭氣地淌下。

  夜裡,上官徹睡得很沉,他在聽說母親肯吃飯了,以為她已經放棄用絕食來拆散自己和靜玉,頓時安心不少。

  靜玉偎在他的臂彎裡,靜靜地聽著上官徹平緩的呼吸聲,卻沒有睡意,因為等天亮之後,她就得離開上官家了。

  希望天不要這麼快就亮……太陽晚一點再升起吧……她閉上眼皮,不敢哭,就怕吵醒身旁的男人。

  「呃……」上官徹在睡夢中動了動身軀,不過還是下意識的將靜玉摟得更緊,就怕她不見了。

  靜玉見他沒有醒來,又睡著了,便舉起小手,在昏暗的光線下放肆地撫著上官徹的臉容,他的眉、他的眼、還有他的鼻子和嘴巴,想要記住這樣的觸覺,留待往後幾十年回憶。

  「呵。」一個挾著睡意的沙啞笑聲陡地響起。

  「吵到你了?」靜玉想縮回手指,卻被上官徹捉住,然後放到唇邊親了親。

  上官徹翻了個身,將柔軟的嬌軀壓在榻上。「你這樣摸我,我怎麼可能還睡得著……不過既然我們都醒了……」下面的話沒有說完,不過上官徹已經用行動說明了。

  「你不睏嗎?」靜玉張開藕臂摟住他,不讓嗓音有任何異狀,至少這個時候不要去想那些傷感的事,只想要和上官徹緊密地結合在一起。

  「現在……不困了……」上官徹吻住她的小嘴,輾轉舔吮,而靜玉也不再害羞,大膽的回吻著,讓慾望猛烈地燃燒起來。

  這是最後一次了……「我愛你……」靜玉喉頭一梗。

  「我也是……」上官徹加深了這個吻,雙手褪去彼此身上的衣物,探索著對方的敏感處,讓喘息和呻吟聲在寢房內不斷響起。

  當身子被填滿,靜玉落下既喜又悲的晶瑩淚水,她主動親吻看上官徹的嘴巴、頸項,嘗到汗水的鹹味,也讓激情達到最高點。

  許久許久之後,他們在高潮中獲得滿足,接著的擁住彼此,讓睡意將意識漸漸地帶離了……「相公。」靜玉輕喚一聲,不過身旁的男人沒有回應,似乎又睡著了,她歎了口氣,睜著眼等著窗外天色亮起的那一刻。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09-11-6 14:20:58

第9章

  翌日辰時,上官徹掀開眼皮,見睡在身邊的靜玉已經不在了,便翻身坐起,這才看到她就坐在銅鏡前梳發,於是套上褲子下榻。

  「讓我來。」上官徹接過銀梳,動作輕柔地幫靜玉梳理長髮。

  「怎麼不再多睡一會兒?」靜玉還在想該怎麼跟他開口,上官徹便醒來了。「你教我怎麼綰髮,以後可以幫你。」相公,已經沒有以後了。靜玉喉頭緊縮了下。

  「我自己來就好……」

  「這種閨房之樂,你可不要跟我搶。」上官徹很樂意為她做這些事。

  聞言,靜玉眼圈泛紅,必須咬住下唇才能忍住快要崩潰的情緒。「相公……」她不想走,但是卻非走不可了。

  「什麼事?」上官徹將銀梳還給她,看著靜玉俐落地綰了個髮髻,然後插上他送的如意銀釵。

  「我……去幫你拿套乾淨的衣服。」靜玉怕還沒說出口就先哭了,於是又轉移話題,打開衣箱,拿出套摺疊整齊的藍色衫袍。

  「到底怎麼了?」看著靜玉為自己更衣,小臉上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上官徹知道必定有事情困擾著她。

  靜玉幫他穿上內衫,然後是外袍,再細心地繫上腰帶,才從兩片輕顫的唇瓣裡吐出話來。「相公……我要走了。」

  「走?要去哪裡?」上官徹疑惑地問。

  「當然是回童善堂去了。」靜玉擠出破碎的笑意,至少讓他以為自己還會在安陵縣,否則只怕不會讓她走的。

  「把話說清楚!」上官徹眉頭緊皺,捉住她的手腕。

  「因為……我必須離開上官家。」靜玉爺起小臉,努力擠出笑臉來。「相公,對不起,我不得不放棄了。」

  「為什麼?你說過不會放棄的……」上官徹改為握住她的肩頭。「娘現在也已經開始吃東西,這表示有鬆動的跡象,不再那麼堅持……」說到這裡,上官徹望進靜玉含淚的秀眸中,宛如有一道雷劈進了腦中,頓時恍然大悟,為什麼娘會突然不再絕食,原以為是爹說服了她,或者真的是被他和靜玉的愛所感動,想不到他錯了,他想得太輕鬆簡單了。

  「是你跟娘說願意離開上官家,她才肯吃東西的對不對?」上官徹面如白紙地喃道。

  靜玉掉下淚來。「要是娘真有個什麼,我們都不會原諒自己的不是嗎?要是娘再不吃東西,身子會受不了的……相公,真的很謝謝你為我堅持到現在,我真的覺得自己很幸福了。」

  「我……現在就去跟娘說……」上官徹眼眶也熱了。

  「相公,不要再為難自己了,我怎麼會看不出你有多痛苦有多掙扎?在大孝與小愛之間,我們無法選擇,也不能選擇不是嗎?」靜玉嗚咽一聲。「我們不能只顧自己,不顧娘的健康……」上官徹感覺到眼底有什麼流了出來,他從來不輕易落淚的,可是這一刻,再也強忍不住地淌下了。

  「所以就讓我……來替相公做出選擇吧……」靜玉哭得更凶,幾乎要說不出話來了。

  「你真傻……」上官乇一把抱住她,不讓靜玉看到自己淚流滿面的狼狽模樣,只因她的善良和體貼,早已把自己看透了。

  「傻一點……會比較幸福……」靜玉將濕潤的面頰埋在他的胸口。

  他們抱在一塊,淚水不斷地沒落,像似怎麼也流不盡,彷彿要等到彼此的淚水都哭干為止。

  「相公,你要……保重……」靜玉哽咽地說。

  上官徹緊抿著嘴角,只能頷首作為回答。

  「我跟娘說……早上就會離開的……」靜玉用力吸氣。「待會兒……福安會進來伺候……」

  「嗯。」上官徹心痛到無以復加,雙臂還緊箍著靜玉,就是不肯放手。

  「我……走了。」靜玉抬起哭腫的雙眼。

  終於,上官乇放開了自己的手,沒有回頭,聽見靜玉拿起藏在床尾的包袱,裡頭只有幾件衣裳,然後一步步的走向門口,最後打開房門出去,直到門又再度關上,連他的心也一併緊緊閉上了。

  原來心碎就是這樣的感覺吧,上官徹站在原地,不由得這麼想著,但是不再感覺到痛苦也不錯。

  上官徹不知在那兒站了多久,等到禍事安端早膳進房,請他過去用膳,他只是坐著,卻沒有動筷子。

  「大少爺不舒服嗎?」福安見主子象失了魂似的,連忙問道。

  「我還不餓,先撤下吧。」上官徹可以聽到自己的聲音,但卻像是從好遠好遠的地方傳來。

  福安看了下寢房,沒見到靜玉的蹤影。「少夫人不在嗎?」

  「……她走了。」上官徹眼神空洞地說。

  是啊!靜玉這次是真的徹底的離開,再也不會回到他身邊來,更不能去找她,上官徹表情木然地思忖。

  眼看主子神色不太對勁,福安又不知道發生什麼事,只好將早膳端出去,然後趕緊去求援。

  沒過一會兒光景,上官雪在聽了福安的描述,遲疑不定地走過來,在路上正巧遇見三弟上官或,兄弟倆便一塊來看個究竟。

  待上官或見著兄長盛滿愁鬱的眉眼,想到已經好一陣子沒見到這樣的表情,讓他不禁情急地叫道:「大哥!」

  「福安說少夫人走了,到底發生什麼事?」上官雪想不管府裡的人怎麼不碼頭,靜玉都能撐過去,怎麼會突然離開了?

  上官徹緩緩地從凳子上起身,將所有的情緒都隱藏起來。「靜玉只是不想讓我再夾在她和娘之間左右為難,要是娘還是不吃東西,有個什麼萬一,我和她就是大不孝,所以……我們決定放棄了。」

  「大哥……」上官或見兄長臉上沒有表情,可是他不明白為什麼,看了之後心裡卻好難過。

  上官雪沒有再多問下去,卻也清楚兄長是在多麼無奈的情況下才會這麼做,這次他的心又會封閉多久,是否還能有打開的一天……「你們來得正好,一起去跟爹娘請安吧。」上官徹整了整衣襟,然後便往房門口走去。

  上官或沒有馬上跟過去,只是呆呆地望著兄長消失的方向。

  「三弟,走吧!」上官雪回頭喚道。

  「我真的不想看到大哥這個樣子,讓我……好想哭。」上官或似乎開始懂得那是什麼樣的感情了。

  上官雪莞爾一笑。「你終於長大一點了。」

  「二哥,我們該怎麼幫大哥?」上官或焦急地問。

  「除非等娘想通吧。」上官雪知道所有的關鍵都在母親身上,父親那兒反而好說話,對斷掌之說並不在意,只希望一家和樂融融,珍惜所有相聚的時光,生死就交給老天爺去安排。

  而在同一個時間……靜玉才離開上官家沒有多久,只見她手上挽著包袱,一臉茫然地走在街上,她必須盡快離開安陵縣,可是該去哪裡呢?這天下之大,卻沒有她容身之處,除了童善堂,已經無家可歸了。

  「這不是靜玉嗎?」石不爭拉緊韁繩,讓馬車停下來。

  聽到有人叫著自己,靜玉先是一怔,才認出躍下馬車的年輕男子是誰。「不爭,你什麼時候到安陵縣的?」

  「前兩天就來了,原本打算今天回去,不過聽傅大娘說了你和上官大哥之間的事,就想在離開之前到上官家一趟……」石不爭話說到一半,見到靜玉帶著包袱,有些奇怪。「你要上哪兒去?」

  「可以先送我回童善堂嗎?」靜玉想到可以拜託他。

  石不爭二話不說,先將靜玉扶上馬車,然後甩動韁繩往前走。

  「傅大娘很擔心上官伯父和上官伯母沒辦法接受你,或者待你不好,所以才托我去看看你……難道是他們把你趕出來?」

  「是我自己要走,跟他們無關。」靜玉把所有的責任扛起來。「不爭,如果方便的話,可以帶我一起去登陽縣嗎?我想在那兒找一份差事,或是到大戶人家的家裡當婢女,應該不會太困難。」雖然對不起乾娘,沒辦法留在她身邊,但是靜玉眼下也只能走上離開安陵縣這條路了。

  「這是什麼話,我會讓你去當婢女嗎?就到我家來作客好了,隨便要住多久都行。」石不爭直爽地說。

  「謝謝你,不爭。」靜玉柔婉地笑了笑。


  「你現在的笑跟哭差不多。」石不爭真有這種感覺。

  「是嗎?」她的淚只能往肚裡吞,靜玉幽幽地想著。

  石不爭蹩了一眼她憂傷的表情,想著該怎麼讓靜玉再開心起來。「你曾經說過我並不是真的喜歡你,只是把你當成談得來的朋友或姊弟。」

  「嗯。」靜玉想起自己確實這麼說過。

  「當我知道你曾經嫁給上官大哥,我發現自己居然不會難過,心也不會痛,只希望上官大哥這次能好好的珍惜你,就明白你說的話了。」石不爭有些明白真正的喜歡應該會是什麼樣的感覺。

  「不過既然他保護不了你,還讓你離開,就忘了他吧,跟我回登陽縣,我爹和我娘會很歡迎你的。」靜玉柔柔一笑,很高興沒有失去這個朋友。

  沒過多久,馬車就在車輪發出喀啦喀啦的轉動聲下,回到了童善堂。

  「我就怕會是這樣……」傅大娘見到跟石不爭一塊回來的義女,聽完這段日子發生的事,不禁用袖口拭了下眼角。「想不到上官夫人會這麼反對,還不惜拿自己的性命來做威脅。」

  「乾娘,這也是人之常情,沒辦法的事,不能怪任何人……」靜玉忍著想哭的衝動安慰地說。

  傅大娘牽著義女進屋裡去。「那你有什麼打算?」

  「我想跟不爭一起去登陽縣……」靜玉低斂著眉心。「因為在這兒,就會想再見相公一面,我想相公也是一樣,所以只有離開才是最好的辦法,幸好童善堂的人手也夠了,我比較放心。」

  「那就要麻煩石少爺了。」傅大娘實在是捨不得,但也明白義女留在安陵縣只會更痛苦,還是先離開一陣子再說。

  「包在我身上,我會照顧靜玉的。」石不爭拍了拍胸脯保證。

  就這樣,當靜玉和傅大娘又說了一會兒話,到了下午,便宜跟著石不爭離開了安陵縣。

  「靜玉……」上官徹在睡夢中不斷追著愈走愈遠的嬌柔身影,可是不管他怎麼叫,她就是不回頭。

  當上官徹倏地驚醒過來,發現自己滿頭大汗,好像已經跑了好遠的路,原來又是夢,他用手抹了把臉,等待呼吸平順下來。

  靜玉已經離開七天了,不知道她過得好不好,幸好還有傅大娘在身邊照顧她,應該不用太過擔心……上官徹緊閉著眼皮,他每天出門,總是不由自主地在人群之中尋找著靜玉的身影,盼望著兩人又可以不期而遇,滿心渴望著就算只是見上一眼也好,他必須耗盡所有的意志力才沒有衝去找她,怎麼也不許自己真的跑去童善堂,就怕見了靜玉,他會不顧一切地帶著她遠走高飛。

  他絕對不能那麼做!上官徹很明白自己的責任,他無法棄爹娘於不顧,所以只能忍耐,不斷地忍耐著相思欲狂的煎熬,也許這得等到他的生命走完的那一天才會停止。

  「大少爺醒了嗎?」福安推門進來問。

  「什麼時辰了?」上官徹深吸了口氣,掀被下榻。

  「已經未時了。」福安端了洗臉水進來說。

  「我怎麼會睡到這麼晚……」上官徹難得晏起,簡單地用過膳,正打算出門,就聽到婢女說爹娘有事找他,於是先過去看看。

  來到院落裡的小廳,見到除了爹娘,還有兩個弟弟也在,上官徹上前一步,來到雙親跟前。「爹娘找我?」瞎忙夫人一臉笑吟吟的,心情似乎很好。「徹兒,你先坐下來,有件好消息要跟你說……」待長子落坐,她才開始說起這件喜事。

  「早上劉媒婆又來過了,她說這位『江記錢莊』大小姐不管是家世還是外貌都好得沒話說,相信她最有資格當我們上官家的媳婦兒,這兒有她的八字,只要合過沒問題,就可以準備下聘了。」她可是等靜玉一走,馬上就派人去把劉媒婆請到府裡來商量,想不到江家也有結親的意願,很快就談成了。

  「娘就一定要這麼快逼上梁山大哥再娶嗎?」上官或衝動地跳起來。

  「難道娘不知道大哥現在的心情?」上官雪輕聲制止。「三弟,這不關你的事。」

  「二哥……」上官或不平地嚷道。

  「娘就是為了你大哥好,才要他盡快再娶一房媳婦兒,身邊有人照料,心情自然就會定下來,不會再胡思亂想了。」上官夫人有自己的一套看法。「老爺,你說對不對?」上官老爺不置可否,他還是想先聽聽看長子的意見。「徹兒,你自己覺得呢?如果認為太快了,可以緩一緩。」

  「老爺可別在這節骨眼裡跟我唱反調,我可是想早一點抱孫子。」上官夫人希望有了孩子之後,能讓長子忘了靜玉。

  「我不會再娶的。」上官徹一臉平靜地看著母親。

  「你說什麼?」上官夫人不高興地問。

  「這輩子我只有靜玉一個妻子,不會再娶他人。」上官徹斬釘截鐵地說。「茶莊還有事,我先出門去了。」上官夫人把心一橫,抓准長子對自己的孝心,不信到時候不乖乖聽她的話。

  「不管你願不願意,娘馬上就讓劉媒婆開始準備,看哪一天是吉日,讓你們愈快成親愈好……」聞言,上官徹腳步沒有停,直到走出廳外,為了孝,他忍痛和靜玉分開,但是他的心只給她一個,再也無法給其他女子了。

  「娘到現在還年示出來嗎?」上官雪斂去向來溫溫的笑意。「大哥的人是在我們面前沒錯,可是他的魂並不在這兒,早在那一天就隨著大嫂離開了,難道娘還要一意孤行下去?」

  「不要叫她大嫂!」上官夫人起到就有氣。「難道你們就願意接受她,不擔心她會剋死你們的大哥嗎?」上官呀歎了一大口氣。「大哥現在這個要死不活的樣子又好到哪裡去,娘逼他再娶就沒事嗎?大哥就真的會變回以前的大哥嗎?」

  「你說……」上官夫人沒想到這兩個兒子也跟自己作對。「總之這門親事就這麼決定了。」說完便起身回房去了。

  見娘氣得拂袖而去,上官雪望向不發一語的上官老爺。「爹還不打算插手嗎?真的要讓娘不顧大哥的意願而訂下這門親事?」上官老爺啜了口茶,語重心長地說:「當年為了生下徹兒,你娘差點就難產而死,用盡全部的力氣把孩子生下之後,又失血過多,是好幾個大夫一起搶救,才把她從鬼門關里拉了回來,所以你們大哥幾乎是她用命去換的,也就更加疼愛和期待了。」每回想到妻子在生產時經歷的危險,他這個做夫婿的只有多讓她一點了。

  聽到父親的話,上官雪和上官或兄弟倆何嘗不知道這件事,但是想到兄長的心情,誰又能幫得了他?

  「我若是硬要她接受靜玉這個媳婦兒,靜玉的日子更不好過,到時這個家也會不得安寧。」上官老爺說出自己一直沒有干涉的原因。

  上官或垮下肩頭。「萬一娘到時逼大哥非娶不可呢?」

  「等跟江家下聘之後,想反悔也來不及了。」可是眼下連他也想不出什麼好法子來打破僵局,上官雪沉吟地說道。

  上官老爺心中有了計較。「萬不得已,只有一條路可以走了。」

  「怎麼說?」兩兄弟異口同聲的問。

  「到時你們就知道了。」上官老爺沒有明說,因為他也不希望事情真的走到那個地步。

  翌日,上官夫人還是鐵了心要那麼做,便向祖先和神明卜得吉兆,也在合過八字,確定沒有相沖之後,便請劉媒婆到江家告知婚禮議程可以繼續,接著便是納徵,正式送上聘禮,最後是擇日,確定了三個月後的初十為吉日。

  立冬了,靜玉來到登陽縣已經兩個月,在石家也住得很習慣了,多虧石不爭的爹娘收容她,還將她當成貴客,讓她心中萬分感激。

  站在這座樸實無華,只有隨著季節轉變的花園內,靜玉看著從樹上飄下的落葉,想著遠在安陵縣的上官徹。

  「原來你在這兒。」一道柔媚的女子嗓音響起。

  聞方,靜玉看著朝自己走來的石夫人,雖然兩個孩子都已經長大了,甚至大女兒也嫁了人,但是石夫人依舊雍容華貴,美麗如昔。

  「伯母。」靜玉喚著石不爭的親娘。

  石夫人睇著靜玉眼底的思念,那麼深、那麼苦,讓她想起年輕時的往事。「我一個人正悶的慌,不爭又跟他爹出去了,正想要找你說說話,卻沒見到你在房裡,原來一個人在這兒散步……是不是又在想他了?」

  「我……要是能不想就好了。」靜玉澀澀地笑了。

  「我是過來人,能夠體會你的心情。」石夫人露出瞭解的笑意。

  「不過天氣已經有點涼了,你可要多注意身子,現在的你不是一個人,要更加小心才行。」

  「你……」靜玉怔了怔。

  「你以為瞞得了我嗎?再怎麼說我也生過兩個孩子,多少也看得出來,你有喜了對不對?」石夫人一語點破。

  「伯母全都知道了?」靜玉撫著自己平坦的小腹,有些窘迫。

  「我只是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其實她剛到石家不久,就發現自己的癸水沒有來,便有些懷疑了,直到最近早上醒來就想吐,而且食量也大了,這才警覺到身體的微妙變化,原來她就要當娘了。

  石夫人用著瞭解的口吻說:「什麼都不用說,孩子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待會兒我讓人去請大夫過來,看要怎麼調養身子才好。」

  「謝謝伯母。」靜玉想到能得到身邊這麼多人的幫助,更應感恩才對。

  「你不打算告訴他有關孩子的事?」石夫人牽著靜玉走進小亭內,婢女很快地奉上熱茶。

  靜玉猶豫不決地說:「我……不想讓相公又為難了,要是他知道我有身孕,絕不會再讓我走的……」

  「對一個深愛你的男人來說,不告訴他這麼重要的事,有多殘忍你知道嗎?」石夫人想起當年丈夫也曾對她這麼說過。「就算他娘反對你們在一起,孩子的爹還是有權利知道,這是兩碼子的事。」石夫人這番中肯的話讓靜玉不禁動搖了。

  若是不說出孩子的事,到底是真的為相公著想,還是單純的自私,若是將來知道了,必定會恨她不早點說,怪她讓他無法看著孩子長大……靜玉躊思忖著,到底哪一個才是對的?

  「我……決定回安陵縣。」過了許久,靜玉做出最後的選擇。

  「我想親口告訴相公,他就要當爹了。」似乎早就猜到靜玉會這麼說,石夫人露出芙蓉般的笑靨。「這樣才對,我明天就讓不爭送你回去。」

第10章
  
  過了五、六日,上官徹站在廊下,兩手背在身後,看著天色慢慢暗了,高大身軀漸漸融入黑夜之中,臉上的寂寥和孤單毫不掩飾地顯示出來。

  「福安,你去跟老爺和夫人說我還不餓,請他們先去吃吧,然後去忙你的,不用伺候了。」只要爹娘在府裡,便會全家一起用晚膳,不過上官徹真的沒什麼胃口,一點也吃不下。

  福安應了一聲,銜命去了。

  不知在黑暗中站了多久,上官徹才轉身進房,將桌上的燭火點亮……「相公,就算沒有錦衣玉食,只有這麼一盞燭火,我也希望每天夜裡能和你一起看著它。就這樣過一輩子……」靜玉滿是情意的柔軟嗓音在上官徹最脆弱的這一刻響起,彷彿是昨天才發生事,那時的她偎在他的懷中,如今卻不在了,他頹然地在凳子上坐下,看著那暈黃的火光,想著映照在靜玉眼底的溫柔,喉頭驀地緊縮,他只得用力地抿起嘴角,免得哭聲進了出來。

  上官徹用力地吸著氣,他忍得住的,不是已經熬了兩個月嗎?但是此時此刻,一個人獨坐在這間寢房裡,自制力很快地潰不成軍,放在桌上的雙手緊握成拳,淚水一顆顆地滴落在拳頭上。

  雖然府裡的管事有按月讓人送銀子去童善堂,可是他不敢問有沒有見到靜玉,她是胖了、還是瘦了?有沒有問起他?

  上官徹覺得已經夠了,他無法再忍受這種思念的摧殘,只要讓他看靜玉一眼就好。

  這麼想著,上官徹整理了下情緒,毅然決然地往外走。

  「這麼晚了,大少爺要上哪兒去?」老管事聽到上官徹交代奴僕去準備馬車,便問了一聲。

  「我要去童善堂。」他想見靜玉,沒有人可以阻擋得了他。

  「大少爺,要是夫人知道了……」老管事試著擋住上官徹的去路,想也知道大少爺去童善堂多半是為了靜玉。

  「如果娘問起,你就老實告訴她。」  上官徹心意已決。

  老管事可著急了。「大少爺再過半個多月就要成親了,這個時候又去找那個女人實在不妥……」

  「我沒說要成親。」那是母親擅自作主,他並沒有同意。

  「可是……」老管事慌了手腳,就怕夫人會責怪他沒有阻止大少爺。

  上官徹不再多說,見馬車準備好了,便駕著它奔進夜色之中。

  當達達的馬蹄聲伴隨著車輪轉動很快地行經大街,他的心情因為可以見到靜玉而雀躍不已。

  當上官徹將馬車停在童善堂門口,立刻上前敲門,等了好一會兒,這才有人出來應門。

  「你……」傅大娘見到站在門外的高大身影,心中不知道該高興還是難過,因為他還是來見靜玉了,可是靜玉卻早已不在這兒了。「都這麼晚了,上官大少爺有什麼事嗎?」

  「靜玉已經睡了嗎?」  上官徹急急地跨進門檻,然後往屋裡走。

  「你找靜玉,不怕上官夫人知道了會生氣嗎?」傅大娘口氣有些像是在抱怨。「她說不定會以為是靜玉要你來的。」

  「我不會再讓靜玉受委屈的,她的寢房是哪一間?」  上官徹一邊問,一邊往裡頭走去。

  傅大娘歎了口氣。「不用找了,靜玉不在這兒。」

  「不在這兒?」上官徹狐疑地問。「傅大娘,我知道你怪我沒有保護好靜玉,讓她吃了不少苦,但是請你告訴我她在哪裡,讓我再見她一面……」

  「不是我不讓你們見面,而是……靜玉已經離開安陵縣了。」傅大娘歎道。

  上官徹俊臉刷白。「她……離開安陵縣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他一直以為靜玉會在童善堂,因為她的乾娘在這兒,她還能上哪兒去。

  「早在靜玉離開上官家那一天就走了,還是上官夫人要求的,就是擔心你們藕斷絲連,又會牽扯不清。」傅大娘不禁要為義女叫屈。「就算上官夫人再怎麼討厭靜玉,也不該逼她非走不可。」

  「是我娘……要她離開安陵縣的?」  上官徹面白如紙,身軀跟著晃了一下,他沒想到母親會做得這麼絕,明知靜玉已經沒有別的親人,居然還這麼狠心。「我該早點來的……我不該等到現在……」  上官徹的心都冷了,原來靜玉離開的那個早上,心情比他所想的還要痛,因為她得離開唯一的乾娘,只為了不想讓他為難。

  「就……她一個人……」他不敢想像靜玉一個弱女子在離鄉背井之後,又該怎麼討生活。

  傅大娘明白他的意思。「靜玉是跟著石少爺回登陽縣,幸好有石少爺在身邊照顧她,不然我說什麼也不會答應讓她離開。」

  「那就好。」  上官徹露出想哭又想笑的表情,到了最後,他並不是那個能保護她的男人,他真是沒用。

  「這也只能怪靜玉和你無緣了。」在努力這麼久之後,他們還是無法廝守,傅大娘不禁徒呼負負。

  上官徹搖了下頭。「我知道該怎麼做了……」是娘逼他選擇這條路的。「那就不打擾,我先告辭了。」當上官徹又坐回馬車上,直視著前方的道路,心中豁然開朗,也不再掙扎了,於是甩動韁繩往回走。

  回到家之後,上官徹便開始打包,帶了幾件更換的衣物,他決定等天亮之後就出發,到登陽縣把靜玉接回來。

  天亮了,上官夫人才用過早膳,老管事便來通風報信,知道長子又跑去童善堂,氣得馬上把他叫來。

  「你昨晚去找靜玉了是不是?為什麼還要去找她?」上官夫人質問道。

  「那麼娘為什麼要逼靜玉離開安陵縣?除了童善堂,她根本就無處可去,為什麼不這狠心地趕她走?」  上官徹也想聽聽理由。

  聞言,上官夫人說得振振有詞。「娘也是為了你好。」

  「就因為知道娘是為了我好,為了這個孝字,就算再怎麼心痛,我還是讓靜玉走了,這是身為兒子該做的事,可是我卻忽略了身為一個男人應該負的責任,不但沒有保護好所愛的女人,還讓靜玉飽愛委屈,所以這一次我選擇她。」這一刻,上官徹不再彷徨迷惑,神情堅定地說。

  「你寧可不要娘,也要那個女人?」上官夫人不敢置信地問。

  上官徹驀地抽緊下顎,一個字一個字的說得清清楚楚。「我先選擇了孝,是因為娘生我、養我,我不能不順從;而這一次我選擇了愛,因為靜玉為了我吃再多的苦都不曾抱怨過,要是不回報她這份情意,那我還算是男人嗎?」

  「老爺,你快說句話!」上官夫人要身旁的夫婿給作主。

  「去把靜玉接回來吧!」上官老爺滿心驕傲地看著長子,也被他這席話給感動了,愚孝很容易,但那並不是真的孝順,因為身為一個男人,在這世上還有許多該負的責任。

  「老爺!」上官夫人驚呼。

  「不過你娘既然容不下靜玉,為了這個家的和諧和安寧,等你找到她之後,就在外頭找間適合的房子,把它買下來,往後你們就住在外面吧!」這就是上官老爺最不想、卻也是唯一可行的辦法。

  「謝謝爹!」上官徹眼眶一熱,其實他深知父親多在乎全家人能住在一起,一家和樂融融,會這麼決定都是為了成全他和靜玉。

  「老爺不能這麼做……」上官夫人哭著試圖讓夫婿打消念頭。

  「要是徹兒有個什麼……我也不要活了……」

  「那麼夫人是想現在就失去這個兒子嗎?」上官老爺用沉定的口吻,一針見血地反問。

  上官夫人一時語塞,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我……」想到長子方才說的那番話,是那麼的義無反顧,要是她再反對下去的話,或許他們母子就此決裂,真的會失去他了。

  「娘——」上官徹口氣嚴肅地說:「您永遠是我娘,不會因為任何原因而改變,可是這次請讓我依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不要讓我在往後的幾十年裡,天天活在後悔之中。」這幾句話讓上官夫人說不出話來了,她心裡也有幾分明白,若是硬要再將他和靜玉分開,那麼這個獨生子真的會離她愈來愈遠了。

  「徹兒,快去吧!」上官老爺這個一家之才是最後做出無可仲裁的人。

  上官徹喉頭一梗。「是,爹。」話一說完,上官徹便匆匆地往外走,打算拿了行李就啟程。

  「大哥!」上官雪和上官或兩兄弟聽到消息趕來。

  看著兩個弟弟,上官徹臉上露出已經許久不見的笑容。「我現在要去石家接靜玉回來,爹娘就拜託你們了。」上官或「咦」了一聲。「那跟『江記錢莊』的婚事怎麼辦?離婚禮只剩下半個多月而已,又不能退婚。」

  「婚禮照常舉行,我會代替大哥迎娶的。」上官雪突發驚人之語。

  「這怎麼行?」  上官徹立刻反對。「二弟……」上官雪俊臉上不見半點勉強。「大哥不用覺得過意不去,這是心甘情願的,何況也不能退婚,到時兩家都會沒面子,反正這件事大哥就不用管,還是快點去把大嫂接回來吧!」

  「到了這個地步,我也不得不認這個大嫂了。」能讓兄長愛得這麼癡,連命都不要了,上官或也無話可說了。「大哥,快去吧!」  上官徹雙手拍了拍兩個弟弟的肩膀,一切盡在不言中。

  「那我走了。」  上官徹拿著包袱就步出房門。

  上官雪和上官或兄弟倆也跟在身邊,要送他到大門口。

  就在這當口,門房聽到很用力的敲門聲,好像巴不得把門撞開似的,連忙上前應門。「原來是石少爺……」石不爭來過好幾次,自然認得了。

  石不爭沒空寒暄,急吼吼地就往內走。「你們大少爺呢?」他才剛帶著靜玉又回到安陵縣來,一路上擔心她的身子會太過勞累,神經可是繃到了極點,所以想來找人算賬,好好洩一下。

  「大少爺在……裡頭……」門房來不及通報,石不爭已經走了好遠。

  而正走向大門的上官徹見到石不爭,先是錯愕,然後幾個大步上前去。「不爭,你來得正好,我……」  上官徹還沒把話說完,石不爭一記拳頭已經揮向他的門面,讓他猝不及防地倒在地上。

  「不爭,你瘋啦!做什麼找我大哥?」上官或一個擒拿手,想要制伏石不爭,不過石不爭早就知道會有這招,很快地閃過。

  「這一拳還便宜他了!」石不爭氣呼呼地喝道。

  「有話好說。」上官雪伸手扶起兄長。

  「我是不知道你在生什麼氣,現在我只想問你,靜玉呢?她不是跟你一起回登陽縣她……過得好嗎?」  上官徹不顧臉上的疼痛,只想知道心愛的女人目前的狀況。

  「一點都不好!」石不爭哼道。

  上官徹臉色白了又白。「怎麼不好法?她病了?還是出了什麼事?」

  「她有喜了!」就因為靜玉懷了身孕,居然還被趕出上官家,石不爭才會更為她打抱不平。「讓一個懷了你孩子的女人流落在外,你還是個男人嗎?」

  「你是說……」  上官徹的心情一會兒悲、一會兒喜,也跟著大起大落。「她懷……了孩子……她在哪裡?還在登陽縣嗎?」石不爭撇了撇嘴角。「她人在仁濟堂吳大夫那兒……」沒等他把話說完,上官徹便扔下手上的包袱,如箭弩般飛快地衝出大門,滿臉憂急地直奔仁濟堂。

  「我還沒說完……」石不爭開口叫著,可是早就不見上官徹的影子了。「真是的,應該讓靜玉自己來告訴他才對,我怎麼先說了。」不過看在上官徹那麼關心著急,第二拳就先留著,要是以後他沒再保護好靜玉,到時一起算,石不爭忿忿地忖道。

  一來到仁濟堂,上官徹立刻衝進藥鋪裡。

  正在幫其他病人看診的吳大夫見到他來,不禁會心一笑,不用等他開口,便知道要找誰,於是比了一下簾子後面。

  上官徹朝他頷了下首,很快地掀起簾子,來到裡頭專門用來內診的房間裡,就見到靜玉躺在小床上,兩眼緊閉著,像是累得睡著了,讓他幾乎落下淚來。

  他輕手輕腳地在床沿坐下,接著將臉埋在靜玉的頸窩之間,這個舉動把她驚醒了。

  再次相見,恍如隔世。

  原本以為再也見不到、摸不著,只能在心裡默默思念著,如今竟又能像這樣見到彼此眼中的淚水,是那麼的真實。

  「相公……」靜玉微啟紅唇,豆大的淚水不斷從眼角滑到枕間。「真的是你……我剛剛作了個夢……以為還在夢裡……」  上官徹以指拂去她眼角的淚。「不是夢……我真的在這兒,正親著你的唇……」他低下頭,好溫柔好溫柔地吻著靜玉,讓她又落下更多的淚水。「怎麼眼淚愈來愈多了……不要哭了……」

  「好……我不哭……是不爭……去找你的吧……」靜玉抬起小手,溫柔地撫著他同樣歷盡相思之苦的臉龐。「你來這兒……沒關係嗎?要是讓娘知道……又會讓你為難了……」

  「現在什麼都不用擔心,一切都會沒事的……」  上官徹將臉又埋在她的勁窩之間,哽聲地說:「讓你受苦了……」

  「我一點也不覺得苦。」靜玉柔婉地笑了笑。「還能像現在這樣跟你說話,開心都來不及了。」  上官徹喉頭緊縮,淚水也跟著滾落。

  「怎麼哭了?」靜玉感覺到頸間一片濕意,還有耳畔傳來可疑的抽氣聲,讓她的心都揪疼了。「這樣孩子會笑你的。」

  「你該告訴我的……」  上官徹嗚咽地說。

  靜玉噙著滿眶的淚水,說道:「孩子的事嗎?我也是最近才確定,不是存心瞞你,幸好吳大夫剛才把過脈,說孩子很好,沒有問題。」

  「不是這個,是我娘逼你離開安陵縣的事,你該一開始就跟我說的。」  上官徹慶幸還有石不爭伸出援手,否則他無法想像會遇上什麼事。

  「我不恨她,也不怨她,她只是以一個娘的私心來保護你,現在的我更能體會得出來。」靜玉捧著上官徹的臉,寬容的說。

  上官徹吸了吸氣。「雖然我不知道娘需要多久的時間才願意接受你,不過我不會再讓你走了。」

  「可是娘那兒……」靜玉擔心婆婆又用其他辦法來拆散他們。

  「這件事由我來處理就好,這次會好好保護你們母子,你只要養好身子,把孩子平安地生下來就夠了。」  上官徹認清自己現在的身份,不只是丈夫,也是爹,肩上的責任更為重大。

  靜玉不確定地問:「我們真的可以不用分開了?」

  「這輩子都不會了,我可以對天發誓。」  上官徹慎重許話。

  「我相信,我當然相信。」靜玉抽噎地說。

  上官徹心想接下來有得忙了,既然爹答應讓他搬出去住,那麼得趕快找間房子,好安頓靜玉和未出生的孩子。

  於是,上官徹花了好幾天的時間,總算找到一間距離童善堂最近的房舍,好讓靜玉可以隨時回去探望她的乾娘,而上官雪和上官或兄弟倆自己也出了不少力,總算佈置完成。

  「在娘答應讓你回去之前,這兒就是我們一家三口的家了。」  上官徹擁著靜玉的肩頭,看著他們的新家。

  靜玉一手覆在小腹上,含淚地點頭。「不管多久,我都會一直等下去,直到娘願意接受我為止。」

  「會有這麼一天的。」在那之前,他都會陪著她等下去。

  三個月後,已經是立春時節,春天來了。

  「外頭還有些涼意,不用送我了,我去一下茶莊很快就回來。」  上官徹小心翼翼地摟著小腹明顯隆起的靜玉步出大門。

  靜玉微微一哂。「你昨天晚上回去有見到娘嗎?」她還是很關心公婆的近況,只要上官徹回去和父親討論茶莊生意的事,就會問一下,不過昨晚早早就寢,所以來不及問。「爹娘的身子還好嗎?」

  「他們都很好,也見到娘了,雖然她還生我的氣,不跟我說上半句話,但是在我要走之前,突然說了一些話。」  上官徹露出莞爾的笑意。

  「什麼話?」靜玉好奇地問。

  「娘說男人都不知道生孩子很辛苦,沒把身子骨養壯一點,到時沒有體力把孩子生出來。」  上官徹一遼不漏地說給她聽。「我想娘是故意說給我聽的,她雖然表面上對你毫不關心,但是對這個還沒出世的孫子,還是很在意。」靜玉一臉笑意晏晏說:「還不確定是不是孩子,不過就算娘討厭我,只要她能喜歡這個孩子就好了。」

  「我相信等孩子出生,娘一定比誰都還要急著抱他。」  上官徹也盼望這個孩子的出生能稍稍改變母親對靜玉的成見。

  「但願如此。」靜玉說。

  上官徹又叮嚀一句,要靜玉趕快進屋裡去,免得不小心著涼了,接著便坐上停在門口的馬車,往「上官茶莊」的方向而去。

  「……夫人,既然想見他們,直接走過去就好了,何必偷偷摸摸的躲在這裡偷看。」和妻子一起躲在遠處偷窺的上官老爺努力藏起嘴角的笑意,裝出一臉不解的表情問道。

  上官夫人到現在還是很嘴硬,只不過兩眼一直瞟向站在門口的靜玉,想看看她的肚子多大了,不知道是會生兒子還是女兒,但因為距離遠了一點,看得不是很清楚。「誰說我想見他們?我只是……正好要到附近的廟裡上香罷了。」

  「原來是這樣。」上官老爺也不點破。「那我們快走吧。」

  「走就走。」瞥見靜玉關上大門進去了,上官夫人這才失望地收回目光,唉!

  要是能近一點看就好了。

  妻子的表情全都落在上官老爺的眼底,也許等孫子或孫女出生之後,他們一家人就能團娶了。

  應該不會太久了……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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