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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1-10 11:09:38

前言:

一看見孟喜兒,韓德生知道自己的心震盪得有多厲害。
先前在婚友社留下的擇偶條件,活脫脫就是她的模樣,
然而她只是連艷遇都稱不上的過客,他只能徒留遺憾。
再見她時,乍生的情感灼熱焚胸,他不可能對她放手了。
對她既已目標明確,他就務必有效率地讓她成為自己的妻子,
這樣的追求霸道、專斷,她覺得不受尊重,他可以修正,
但盡快結婚則是他不可能妥協的要求,妥協的只能是她……

孟喜兒知道愛上韓德生這樣的男人,她勢必得妥協──
他的追求猛烈,沒有讓人考慮的空間,因為動心,她接受了。
他想要結婚,雖然她覺得太快,但因為愛他,她選擇答應。
他想要的夫妻生活,她貼心配合,甘心為他熾烈的情感捆縛。
然而這樣的愛是真愛嗎?他真的懂得怎麼愛一個人嗎?  
他怕失去而對她更熱情,但緊密的纏抱卻無助於心的靠近。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她必須為彼此找一條愛的生路……   


第1章

  韓德生痛恨意外,即便是一場打落櫻花鋪地的午後驟雨,讓日本京都街道美得不像話的意外亦然。

  他在心裡詛咒一聲,濃眉間皺出一道深長直紋,高大身軀快步經過一間便利商店,卻沒費事進去躲雨。

  既然驟雨已淋濕外套,回到飯店勢必得換一套西裝,他又何必浪費時間。

  忽然,一道踏著雨水的細碎腳步在他背後響起。

  「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們一起走吧。」一個女子用英語說道。

  一柄白色小傘被奮力高舉著,勉強地撐在他頭頂上方。

  韓德生低頭一望,屏住了呼吸──

  一對雨水般清潤眼眸,一張櫻花般粉唇,一張不曾見過,卻恍若已經在他心裡盤桓許久的面容,瞬間揪住了他的心。

  他沒見過她,但終於明白他在婚友聯誼社留下的那些擇偶條件,轉化成真人之後,該是何種模樣了。

  她很嬌小,最多只能構到他肩膀,但她卻擁有一對超乎他所能想像的美眸,那對美眸如水墨畫般清麗,靈秀得讓人驚艷。

  「你介意嗎?」她又問,高舉過肩的手臂顫抖著。

  「謝謝。」韓德生以英語回答後,主動接過她手裡的傘,並搶先走至靠近馬路那一側。

  傘面往她的方向傾斜,他有半邊肩膀仍曝露在雨裡,可他不以為意,只覺得站在身側的她,嬌弱得像是他雙臂一張,便能將之窩藏進心裡似的。

  韓德生胸口焚燒著一股悶窒的疼痛,卻不得不強迫自己不逾矩。

  對他而言,或者是遇見了他此生私心嚮往的女子。但對她而言,他們畢竟才初見。打草驚蛇,從不是他的做事法則。

  只是,如此並肩雖好,但他瞧不見她,最好快些走到定點,才能再對上她那對水眸。

  筆直長路的兩岸櫻花,美似仙境,他一百八十公分的腳步無滯於美景,走得飛快。

  她趕得微喘。

  注意到她的吃力,他皺眉慢下腳步,換來她揚眸的淺淺一笑。

  韓德生心一緊,突然間不急著走回飯店了。

  他低頭看著她及肩柔亮髮絲,望著她日本女人般的白瓷皮膚。他乍然惱火起來,無理地希望她能夠是台灣人。

  縱然她是第一個讓他心動的女子,但她不是台灣人,他們之間便不該再有任何干係。因為在他的人生藍圖裡,沒有一個日本妻子的空間。

  韓德生心一涼,剛毅下顎驀地抽緊,濃眉間的皺痕也烙得愈深了。

  無人開口,只有雨滴灑落傘面的啪啪聲仍持續著。

  他聞到她身上淡淡香氣,用力深吸一口停留在腦海裡。這是什麼香氣?他驀然責備起自己平時對香味的不夠在意,否則,至少也能留住她一些什麼吧。

  「我住在那間飯店。」他指著道路盡頭的飯店,以英文說道。

  「我也是。」她笑著露出編貝般雪牙,眉眼盈亮若新月。

  韓德生呼吸一亂,心頭上啪地綻放了一朵花,無預警地砸了他一身香。

  她站在飯店大門前,仰頭看他。

  「謝謝。」韓德生收起傘,遞回她手裡。

  「不客氣。」她握著白色傘柄,小手如出一轍的皙白。

  他想開口留她,但理智告訴他不該浪費心力在一個和他不會有未來的異國女子身上。

  可他沒法甘心就這麼看著她離開,於是停在原地,沉默地且專注地凝視著她。

  她回望著他,不解地露出一個微笑。

  「韓先生,您今天散步時間比平常多了十分鐘,我正想打電話給您。您淋到雨了!怎麼不打電話讓飯店派人去接你呢?」飯店裡忽而衝出一名三十歲方臉男子,急忙地迎到韓德生身邊。

  她後退了一步,讓給來人說話的空間。

  韓德生冷冷瞪了助理鄭仁雄一眼,目光又回到她的臉上。

  孟喜兒澄然目光再度與他對上,這回她改以中文說道:「原來你是台灣人。我剛才以為你是日本人,所以才和你說英文。」

  韓德生目光停在她柔雅臉龐上,利眼在瞬間閃過太多情緒,他的拳頭甚至緊握了一回,才有法子控制住情緒。

  「你是台灣人。」他注視著她,眼神勢在必得。

  「對啊。」孟喜兒微垂眼眸,避開那迫人的視線。

  怎有人才初識,目光便如此放肆呢?她心裡微有抱怨,但一顆心卻不由自主地跳得飛快,一時之間竟不知如何是好。

  「韓先生,亞流航空的經理希望能提前與您談談。」助理鄭仁雄低語道。

  「你什麼時候離開?」韓德生沒理會助理,黑眼一逕直視著她。

  孟喜兒怔愣了一下,揚眸對向他灼然黑瞳。

  她突然明白了他的「有意」,面頰瞬間緋紅。

  韓德生著迷地看著她,只覺她臉頰緋紅像似櫻花落在白綾上,淡雅地且美好地像是隨時都會飄出香味一般。

  他上前一步,專注的眼神讓她臉頰益紅,被動地迎視著他。

  一旁的鄭仁雄則是面帶驚訝地看著這個向來對女人不假辭色、對小孩甚無好感的冷酷主管,站在飯店門口搭訕女子。

  韓德生拿出名片,以一支萬寶龍黑筆在上頭寫下他的房號。

  「打電話給我。」

  他將名片遞到她手邊,她只能伸手握住。

  「再見。」韓德生鎖住她的眼,意味深長地一笑,轉身離開。

  助理鄭仁雄急忙跟上韓德生急速腳步,孟喜兒則是握著名片,看著他消失在大廳另一端。

  他很高大、至少有一百八十公分。他的舉止言行有股上位者的威儀,顯然事業成就不低。他的五官剛毅,一對黑眼銳利如鷹。而他的神情,告訴她──

  他要她!

  孟喜兒捂著又開始泛紅的臉,快步走進飯店大廳裡,她妹妹孟歡兒正從電梯裡衝出。

  「孟喜兒,你怎麼還站在這裡發愣?再不退房,我們就趕不上飛機了。」孟歡兒扯著姊姊,馬上往回走。

  孟喜兒跟著妹妹一同走進電梯裡,將名片牢牢握在掌心裡。

  電梯門很快地關上,她的心跳很快,腦子裡還停留著那個男人的臉,沒法轉離開。

  但是她沒有時間多想,二十分鐘後,她已經在前往機場的路上。

  一個月後,韓德生的名片沒被弄丟,孟喜兒卻沒找到理由讓自己撥出那通電話。

  畢竟,他們不過是素昧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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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德生從未預期他能這麼快又遇見那名女子,但他真的又碰到她了。

  仍然是在一間五星飯店裡,只不過這一回是在台灣。

  他從不相信緣分,直到這一刻。

  今日,她的身份背景將不再是個謎。因為她與飯店採購經理談話的姿態,代表了他們是熟識的。

  韓德生目光定格在她纖細臉龐上,以為自己將她的模樣記得很清楚,誰知道還是沒法子把她眼裡那道晶瑩的笑容記住十分之一。

  見她仰起頭嫣然而笑,見斯文飯店經理隨之露出欣賞笑容,韓德生內心有股野蠻的衝動,想一把推開任何離她太近的男人。

  她不該對任何男人那麼微笑──除了他之外。

  他快步經過大廳中央那盆新鮮百合花束,站到她身邊,黑眸沉沉注視著她。

  「又見面了。」韓德生說。

  孟喜兒詫然抬頭,呼吸霎時中斷。

  怎麼會是他

  眼前一對像是要將人吞沒的雄性黑眸,教孟喜兒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好似這樣便能遠離他的掌控一般。

  這男人總讓她覺得自己像是他掌裡的獵物,於是她心裡總不免驚惶,驚惶於自己居然是有所期待的。

  她明明就害怕太強烈的情緒,明明就喜歡細水長流般的情感,不是嗎?

  「韓先生,你們認識?」飯店經理笑問道。

  「我對她一見鍾情,但至今不知道她的芳名。」韓德生目光矍鑠地看著她。

  她頰畔染上櫻花紅暈,幾乎想開口斥責他竟在眾人面前說出這種私人情感。

  「大意外,誰會想到韓先生竟是這麼浪漫的男人呢!」經理大笑著看向孟喜兒,疾聲催促著。「快點自我介紹啊。」

  孟喜兒不得已地拿出名片,遞到韓德生的手裡。

  看著她淡淡櫻花色名片被握在他手裡,像是他擁有了一部分的她一樣,她不安地感到自己的臉龐愈來愈灼熱了。

  也許是因為他的過度坦白,也許是因為她這些日子其實沒有忘記過他,他的名片在她床頭櫃邊,每晚都要被拿出來看了一回。她在面對韓德生時,就是沒法子像對待初識朋友一樣地自然。

  韓德生撫著名片上她的名字,望入她的眼。

  「孟喜兒。」他說。

  他怎能用如此佔有的語氣說話?孟喜兒咬著唇,垂眸而下。

  「不打擾你們會面了。」經理識趣地退了場。

  韓德生馬上朝她走近一步,她後退了,但身後是牆,再退也只有一步。

  他山一般身影擋去所有光線,強勢氣息讓她呼吸困難。

  「為什麼沒打電話給我?」他大掌撐在她臉頰兩側。

  「我不知道為什麼要打電話,不過是順路為你撐了一段傘而已。」她低聲說道。

  「如果一切僅止於撐傘走了一段路,我何必留下名片。」

  他的眼似火,而她的心臟跳得太狂,她根本沒法子思考。

  「我不懂。」

  「那我們就找個地方好好談談。」韓德生扶住她的腰。

  孟喜兒僵了下身子,美目瞥他一眼。

  一切才剛開始,不該如此逾矩。

  韓德生懂她的意思,因為那股灼熱焚胸的情感,那股等待已久的熱情,雖然始終醞釀在他的心裡,不過他們終究還是第二次見面而已。

  他放開擱於她腰間的手掌,拉開一點距離,再沒有任何碰觸,卻近得能讓她身上香味與他相伴。

  「韓先生。」大廳咖啡廳門口走出一個四十多歲女子,笑著對他揮手。

  韓德生朝她看去,雙眉旋即地烙出一道長痕,剛毅臉龐頓時變得肅穆。

  「我過去處理一些事情。」他對孟喜兒說。

  孟喜兒看著那個中年女子黃小姐,很快地和對方打了聲招呼。黃小姐是一間極出名的婚友聯誼社的主管,是她布藝店裡的客戶。

  「你今晚是要來相親的?」她的臉頰仍然微熱,心卻被人潑了一盆冷水。

  「對,但我現在遇見了你。我過去處理一下,馬上可以離開。」他說。

  「你既已訂下約會,便該依約前去。」

  「我從不浪費時間。」韓德生望著她水柔臉上的固執神態。

  「你怎麼知道會是浪費時間?你甚至不曾和對方交談。」她有點憤怒,卻不知是在火他,還是惱於自己的不快。

  「你已經在我身邊了,她們當然只會是浪費時間。」

  「如果不是遇到我,你本來已經在相親了。」她揪著眉,腮幫子微微鼓起。

  「你在生氣我沒有等待你的出現?」他的黑眸一亮,嚴厲臉孔也隨之變得似笑非笑。

  「你……」孟喜兒理論不過他,水嫩臉上染著氣憤的紅。「總之,我今晚哪裡也不和你去,你該去赴約。」

  她轉過身,他的大掌扣住她的手臂。

  「不許走。」他命令。

  「我不是你的屬下,沒必要聽令行事。」她抗拒地扯回手臂。

  「你告訴我──既然最適合的人選已經出現在我的眼前,我為何還要浪費時間去面試其他女人?」他凜著臉,雙唇抿成一直線。

  「對我而言,懂得尊重別人,重於一切效率。」她提高聲音,好脾氣在此時不知何故地煙消雲散。

  「我去,但你必須答應明晚和我一起用晚餐。」他再度握住她的手肘。

  「你去赴約是你的義務,你沒有資格威脅我。」孟喜兒用力地抽回手腕,雙臂交握在胸前,皺眉說道:「黃小姐又在看你了,請快點赴約吧。」

  韓德生彎下身注視她的眼,身高甚至不及他肩頭的她,不想輸了氣勢,於是也沒別開眼。

  他忽而一笑,笑聲拂過她唇邊,她感到雙唇一陣發麻,嚇得身子頻往後仰。

  他站起身,雙唇拂過她的前額。

  孟喜兒倒抽一口氣,但他卻已無事人地後退了一步。

  「明天,我打電話給你。」韓德生轉身走向咖啡廳。

  「討厭。」

  他聽見她喃喃地悶吼了一句,腦海裡才浮現她娟雅面容上的薄怒模樣,他便忍不住勾起唇而笑了。

  他喜歡她被他惹得慍惱,憤怒總歸是比較私人的情緒。

  孟喜兒注視著他的背影,撫過被他的唇碰觸過的前額,不自覺地揪起眉心。

  她習慣平靜的感情,沒想過要讓生活有任何驚濤駭浪,可韓德生像把巨斧劈進她的生活裡,砍出了一道她沒法子忽略的粗痕。

  她該給他機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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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天,一直到晚上六點,韓德生仍然沒有一通來電。

  孟喜兒惱了,決定今夜再也不接任何私人電話。

  她坐在布店裡,佯裝忙碌地盤點著布疋,腳步行經上回從京都東寺市集帶回的櫻花色植絨布,還有她極愛的水紋手染布時,卻忍不住從口袋裡拿出他的名片,狠狠地瞪了一眼。

  這人的字跡力透紙背,和他的人一樣地剛硬與──

  討厭!

  「幹麼一直對著名片發愣?直接打電話給他不就得了,你們也算有緣啊。」到布店幫忙的孟歡兒,挨到她身邊說道。

  「我並不想打電話給他。我只是覺得他很奇怪,第一次見面搭訕就叫別人打電話給他,第二次跟別人約好了卻又爽約。」

  「代表這人位高權重,不缺女人啊。」孟歡兒冷不防抽過她手裡的名片,看到了男人的職位頭銜後,吹了聲口哨。「怪不得他囂張,他是肯恩顧問公司的專案經理。」

  「你認識他?」

  「我不認識他,但有個朋友曾經在『肯恩』工作過。『肯恩』是間環球企業,專門替全球大企業處理危機、解決問題。他們的待遇好到嚇死你,但如果不是菁英里的菁英,根本進不去。韓德生能當上專案經理,工作能力及忙碌,應該也是魔鬼級的吧。」

  「什麼意思?」孟喜兒好奇地追問道。

  「我那個朋友接到案子時,每週至少要工作九十個小時。才進去公司兩年就出入大醫院兩次,最後舉白旗投降──辭職。」孟歡兒一聳肩,扮了個鬼臉。

  「那種忙碌法,會把身體搞壞的。」孟喜兒不贊同地搖頭。

  「總之呢,這個韓德生眼光真好,一眼就挑中了最好的女人。」她摟著姊姊嘻嘻笑。

  「幹麼說得像是我和他之間有什麼似的?」孟喜兒嘟了下唇,將黑玉髮絲輕攏至耳後。

  「你要是對他沒興趣,剛剛就不會一直盯著名片看了。」

  「我……我只是……只是覺得站在他身邊滿有安全感的。」

  孟喜兒想起站在傘下的那段時光,想起他那對磐石般堅定的眼神,一顆心突然變得沉甸甸,卻又異常跳躍得讓她感到迷惑。

  「那就打電話給他啊,你知道我總是贊成你談戀愛,只要你別再傻乎乎地任由別人搶走你的男朋友那就好了。」孟歡兒摟過嬌小的姊姊,大聲地說道。

  「如果他們的心是堅定的,誰來搶,都不該動搖的。」如果是韓德生,他就一定不會被動搖!

  孟喜兒胸口一擰,不明白自己對他何來的信心。他今晚就爽約了,不是嗎?

  「心是最禁不起試煉的東西。」孟歡兒不以為然地說道。「我不需要一顆禁不起試煉的心。」她水眸閃著堅定,柔荑也不自覺地緊握成拳。

  「你就是太冷靜,所以才會毫不遲疑地放手讓前男友們離開。他們惱羞成怒你的毫不留戀,也就只好走得更加不回頭了。」孟歡兒為他們搖頭歎息一番。

  「也許吧。」拿回妹妹手裡的名片,放在掌間看著,猶豫著是否要將之扔入垃圾桶裡。

  在乎的情緒太多了,她承受不起。她喜歡自己的生活像一缽靜水……

  「男人最怕你這種女人了。你看起來像一缽水,流到什麼容器,便成為什麼形狀,偏偏水是最難留在掌心裡的液體,它們有自己的流向。」孟歡兒說道。

  孟喜兒詫然地看著妹妹,以前沒被點破,她還沒發現自己其實熱愛自由。

  噹噹噹……

  掛在店門上的竹鈴悅耳響起,孟喜兒連忙起身迎上前。

  「您好。」她說。

  「這是韓德生先生送給孟喜兒小姐的花束和禮物。」快遞人員站在門口說道。

  「謝謝。」孟喜兒接下櫻花以及一份以粉色手染布包裝的禮物,退回店裡。

  「這個時節怎麼還會有櫻花呢……」孟喜兒注視著這束以秋綠色手工紙包裹的美麗粉櫻,一顆心怦然狂跳著。

  「迷上了,天上龍角都會想法子摘來的。」孟歡兒揚起那包禮物,笑嘻嘻地說道:「我拆嘍。」

  「嗯。」孟喜兒的目光仍停留在花朵上頭。

  韓德生這樣的舉動算什麼?道歉他的爽約?可若真的有事,又哪來本事準備這麼費事的禮物?

  一旁的孟歡兒拉開手染布上的活結,掀開其下那只淡金色和紙製成的紙盒──

  一塊櫻花粉色的真絲盛在一隻方盒裡,美得像月光。

  「好美。」孟喜兒放下花束,目光再也沒法子從布疋上移開。她虔敬地捧起這疋擁有珍珠般光澤的絲緞,覺得它柔細地像是會從指尖流洩而下似的。

  「這男人真可怕。」孟歡兒嘖嘖出聲地說道。

  孟喜兒還在驚喜於那塊布料,仔細地在燈光下欣賞了一會兒之後,才回過神看向妹妹。「哪裡可怕?」

  「他說晚上要約你,一整天沒半點音訊,卻在人惱怒到極點的時候,送上這麼一份用心良苦的禮物,女人究竟該不該原諒他?」

  孟喜兒心思在韓德生與絲布之間游移著,呢喃著:「是啊,才一天,他怎麼有法子找到這麼精緻的布?」

  「如果有心,沒有事情是難的。」

  「該把布還給他的,這麼貴重的禮物,我不能收。」孟喜兒的手指不捨地在布疋留戀地輕撫著。

  「為什麼不收?只要你不再惱他,這禮物又哪裡算得上貴重呢?」

  「你在幫他說話嗎?」

  「我只是覺得你的生活也無風雨也無晴,可以改變一下。」孟歡兒拿起盒子底下的卡片,遞到姊姊手裡。

  「我喜歡平靜。」孟喜兒打開,貼印著櫻花的卡片寫著──

  八點。昨日那間飯店頂樓酒吧見。

  「現在七點了……」孟喜兒看向時鐘。

  「還有時間讓你打扮,卻沒有時間讓你猶豫,除非你根本就不打算去。」孟歡兒對於這個男人簡直佩服到極點。

  懂得這樣精準的算計,顯然是對她姊姊好感甚篤,也絕對是個狠角色。

  孟喜兒咬著唇,看一眼卡片,又望了一次真絲,目光最後停留在一旁的櫻花之上。

  韓德生注視她的專注神情,突然出現在她腦海裡,那對黑眸讓她覺得自己是他「唯一」想要的女人。

  「我要把布交還給他。如果他願意割愛的話,我會買下來。」孟喜兒不自覺地攏了攏及肩髮絲,整頓著儀容。

  孟歡兒一聳肩,走到櫃子前,為姊姊挑選出一條緋櫻紅的披肩,為她披上。

  對兩個有心的人而言,那塊絲布該屬於誰,不過就是個見面的藉口罷了。

第2章

  七點五十分,韓德生坐在飯店酒吧裡落地窗邊,圓桌邊擺著一杯黑咖啡。

  他有把握她會來。至少,她會前來退還那疋價值不菲的絲布,或者前來致意一番。

  他就是算準了這一點,才會送上那疋絲布的。

  但,他的掌心其實在出汗。因為她是人,並不是他擅長處理的危機。

  人,往往是最容易出狀況的。他不就是因為被負責的專案給耽擱了,才會沒有時間打電話與她約時間嗎?

  幸好,他先前一時衝動買下的布料派上了大用場,櫻花花束則要感謝助理鄭仁雄的奔走。

  韓德生看向窗外,庭園裡的玫瑰花圃打上夕陽色燈光,像個突然妖嬈起來的清雅美人。

  她為什麼還沒到?他心頭一亂,濃眉一皺,眉宇間擰出一道淺淺直紋。

  「韓先生?」

  他飛快地回過頭。

  孟喜兒正帶著一抹笑意,站在桌邊。

  他呼吸困難,心臟有片刻的拉扯。

  遇見她之前,他以為他不曾幻想過妻子的模樣,原來不過是因為不曾瞧見她罷了。

  起身為她拉開座椅,她身上柔軟棉質長洋裝拂過他的手臂,那羽毛般的撫觸讓他全身細胞都敏銳了起來,而他從來是一個只會注意女伴打扮是否得體的男人。

  孟喜兒坐入椅子裡,頸間那條緋櫻紅的披肩,軟軟地落在她的手臂間。

  「這份禮物很美,但它太貴重,我不能收。」她遞上紙盒,認真地說道。

  「你不喜歡?」他一直注視著她,直到她願意抬頭回望他為止。

  「我非常喜歡,所以我希望你能開價賣給我。」這樣的布疋難求,該用來收藏呵護。

  「你若喜歡,那它便是無價。」韓德生將紙盒推到她面前。

  他的眼不想離開她,也完全不在乎眼神是否太過侵略。一直以來,他要的,他便會得到。

  他的人生、他要的妻子,皆該如此。

  「若它無價,我更沒有資格收。」她輕聲說道。

  「喜歡與否,無關於資格。」扣住她的手腕,將她往他拉近。「接受我的追求,你便有資格接受。」

  孟喜兒看著他,一逕地臉蛋脹紅,卻完全說不出話來。

  他的話那麼直接,肆無忌憚的火熱眼神讓人如此不知所措,而他握住她手腕的指尖則像烙鐵,燙得人心不安。

  她揪住十指,在這一生中從不曾覺得自己如此像個女人。

  慌亂間,她別過頭,迴避著他的眼。

  韓德生注視著她低垂而下的長睫,戚覺那蝴蝶般的輕顫正拍打著他的心。他皺起眉,不明白自己的想法怎麼會如此地不實際,充其量不過心臟跳快了一些。

  孟喜兒不敢與他對望,無聲扭動著手腕,暗示他放開對她的鉗制。

  他抿緊雙唇,卻不得不鬆手。

  「要喝點什麼?果汁好嗎?」他決定給她一些喘息的時間。

  孟喜兒點頭,他召來服務生為她點了柳橙汁。

  她慢慢揚眸,目光停留在他的肩膀。

  她過世媽媽對爸爸的執著,像羅剎一樣地逼得所有人皆喘不過氣,讓她光是想就不寒而慄。因此,她一直堅持自己只要平淡如水的感情,但老天卻偏偏讓她遇上了這個鐵血男人。

  「我家裡最近正打算要裝潢。」他說,沒說原因是因為遇見了她。

  「喔。」她詫然對上他的眼,一時還沒回過神。

  「你的布藝店提供布料,不是嗎?我會讓我的設計師跟你聯絡的,有問題嗎?」總之,他一定得和她保持某種程度的關係。

  他的腦子裡始終有著一份藍圖——關於現在、未來、工作及婚姻。所有的藍圖都會隨著人生經歷而修訂,只有他對妻子及婚姻的想法,不曾改變。

  他不相信什麼念力、緣分,現在卻願意相信是他一心的執念喚來了她。

  除去她擁有他理想中妻子的特質不提,她讓他目不轉睛,讓他的腦子裡經常都是她。在他還沒找出方法來克服這事之前,他不可能讓她遠離。

  「你……怎麼會知道我這麼多事?」她絞著棉裙,很快地看他一眼。

  「我拿到了你的名片,曉得你開了問布藝店,我請助理詢問了一下布藝店的營業範圍,其他的事我便不清楚了。」至於其他他有興趣的事,他偏好親自發掘。

  「你會不會太直接了?」他掠奪的眼神,讓她覺得自己像只面對猛獅的兔子。

  他沒回答,雙唇微勾,眼神似笑非笑地注視著她。

  她的心跳停了一拍,幸好服務生在此時送上果汁,給了她一點緩衝時間。

  孟喜兒捧起果汁,佯裝很專心地喝著。

  「想知道我在哪裡找到這塊布的嗎?」他說。

  「當然。」她放下果汁,眼裡突然迸出星光。

  「是在永樂市場附近一家小店,那裡的老闆娘收集很多美麗日本布,她說只賣給她覺得有緣分的人。」他倒認為那個老闆娘是個厲害的生意角色,那塊布的價錢足以買一張進口餐椅。

  「你怎麼會到永樂市場?」那並不像他會去的地方。

  「半個月前,我去探望一個同事。經過那間店時,櫥窗裡正掛著那塊布,它讓我想起你。」他說。

  他話裡的牽掛讓她沉重又甜蜜,卻又不敢再深入,只得淡淡說道:「我明天就去那裡看看。」

  「那裡並不好找,我陪你去。」

  「你應該很忙吧,你把地址給我,我可以自己去。」她不喜歡耽誤別人。

  「我可以撥出一小時來陪你,我不想放棄和你相處的機會。」

  「你該不會連追求,都要講求有效率吧?」她脫口說道。

  「沒錯,我的工作就是要在最短時間內找到問題,然後用最快方式處理它,處理感情當然也一樣。我對你一見鍾情,自然想用最短的時間追求到你。」

  他的口氣沉穩,黑眸篤定地望著她。

  孟喜兒注視著他十指互握擱在桌上之平穩姿態,有些困惑。若非他緊盯著她看的眼神,火熱得讓人沒法子會錯意,他語氣嚴肅地簡直像在處理公事。

  「感情怎麼可以用效率來評估呢?」她喃喃地說道。

  「既然感情不講求效率,那你做好會經常看到我的心理準備了嗎?」即便要長期抗戰,他也有自信能抱得美人歸。

  孟喜兒後退貼近椅背,因為她不喜歡壓力,尤其是來自一個和她其實不熟的人。

  更讓她不安的是,他有股磁力,正在混亂著她心裡那股追求著平靜的天秤。

  「我嚇到你了。」他說。

  「你這麼斬釘截鐵地認定我,難道不怕自己做錯選擇?」

  「我很少犯錯,所以我建議你放棄不必要的掙扎。我要的,我一定會得到。」他眼神堅定,語氣更是上司對屬下的強硬。

  她擰起眉抗拒著他的過度自信,即刻起身說道:「我要走了。」

  話才說完,一陣天旋地轉朝她襲來,她身子一偏,撞到了桌子。

  「小心。」他極快地攬住她的腰。

  「我沒事。」她努力想站穩,還是覺得沒法子保持平衡。

  突然間,地面劇烈地震動起來。

  「是地震!」她揪住他的衣服,驚呼出聲。

  韓德生很快地將她帶到桌邊的樑柱邊,她縮在他的胸臂間,不由自主地顫抖著。

  十多年前,她和爸媽住在山上時,經歷過一場很大的地震。當時屋垮路毀,她曾被困在瓦礫裡一天。此後,她便怕地震。

  地震也許只有幾分鐘,可杯盤掉破聲音及人們的尖叫聲,卻讓孟喜兒覺得災難持續了一世紀之久。

  韓德生緊摟著懷裡冰冷的人兒,她臉色慘白、雙唇顫抖地縮在他懷裡,好像那裡是她唯一歸屬。愛極她這樣依靠他的模樣,他悸動得連心都擰了起來。

  「沒事了。」他挑起她下顎,拇指撫過她面頰冰肌。

  她長睫輕顫,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只能用一對噙著淚水的眸子瞅著他。

  那神情如此我見猶憐,他感到自己的理智全被擠干,只好憑著本能去行事。是故,他低頭覆住她的唇。

  她的唇像冰冷玫瑰,是他不曾嘗過的美好,韓德生貼得更近,試圖想從她身上得到更多美好。

  她在他唇間喘著氣,被他灼熱的舌弄得昏亂了起來。他的大掌扣住她的後腦,舌尖更加放肆地索求著她的反應。但在他還想更進一步之際,她用力推開了他。

  「你怎麼可以……」孟喜兒後退一步,可他的手臂環著她的腰,她退不了太遠。

  「情不自禁是我唯一想得出來的解釋。」韓德生低頭凝視著她,兩人呼吸霎時再度交融。

  鈴鈴鈴……

  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她轉頭看著自己的布包。他皺起眉,不快兩人的親密時刻被打擾。

  鈴鈴鈴……

  鈴聲又來吵人,他拉起她的手定回桌邊,把手機放進她手裡。

  孟喜兒看著他雙眉問那道皺痕,她覺得好笑,低頭接起電話。「喂,歡兒嗎?……我沒事……還好不是一個人。對,他還在我旁邊,你不用擔心。好……待會見,拜。」

  「誰打來的?」

  「我妹妹。她知道我怕地震,她臨時有約要十一點才能到家,要我別太早回家,免得有餘震。」

  「替我感謝你妹妹為我多爭取了一個小時。要不要到我家坐坐,我家就在附近。或許,你可以給我一些裝潢上的建議。」

  她驀然抬頭,看入他意在言外的黑眸。

  「我們今晚才第三次見面,你就吻了我,我怎麼敢到你家。」孟喜兒坦白地說道,耳朵狂熱地燒燙著。

  「如果我保證我絕對安分守己呢?」

  「你不是安分守己的那種人。」

  「看來你已經開始瞭解我了。」他低笑出聲,沉眸變得明亮,事業有成的威儀被褪去一些,黑眸亦顯得年輕了些。

  她注視著他,胸口暖和得莫名其妙,像喝了些酒一樣地微醺著,不自覺地便揚起雙唇。

  「改變主意了嗎?」他緊盯著她的笑意,用盡自製才能不上前去掬取那抹清泉笑意。

  「我們是不是進展太快了?」他們對彼此的情感像一場驟雨,既疾又猛烈得教她心惶惶。

  她想逃開,可他卻有股磁力吸得她連後退都很困難。

  「事情只有對與錯,沒有太快或太慢。」

  「怎麼可能沒有?如果我們今天認識了一個月或者更久,我便不會這麼不確定。」

  「我們確實認識了一個月。一個月前的今天,我在日本見到了你。」他馬上接口說道,沒有一點猶豫。

  孟喜兒睜大眼,鼻尖有點發酸,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記住他們碰面的日子。

  「你看起來不像會記住這種日期的人……」她好感動地注視著他的眼,粉唇邊漾出一朵櫻花般美麗笑容。

  被她那雙澄明眼眸一看,韓德生霎時覺得再度一片空白,是她疑惑的眨眼姿態才喚醒了他。

  「我從沒記過這種事。」他佯裝低咳一聲,盡可能地維持著鎮定。

  他難得的不自在讓她笑了,覺得他人性化了一點。

  她輸了,輸給了他的執著。生平第一次,她不想控制情感,只想不顧一切地跟著他往前走。

  她水眸熠亮地彎身抱起紙盒,往前走了兩步後,回頭看著仍站在原地的他。

  「不是說要到你家嗎?」

  他意外於她的臨時改變主意,卻不想跟自己的好運作對。

  「不怕被我吃了?」他連眼裡的慾望都沒費事掩飾。

  她抱緊紙盒,很快看他一眼。「我會先打個電話給我妹妹,要她待會過來接我。」

  韓德生挑眉對她一笑,朝她伸出大掌。

  她注視著那雙看似能掌握一切的大掌,她連猶豫的時間都沒有就伸出了手。

  他收緊大掌握住她微冷的手,兩人的心都同時一震。這是他們尋找了多久的感覺啊!

  孟喜兒終於找出她的前任男友們,因為她的冷淡而求去後,她始終能冷靜以對的原因了。

  因為她的心從來不曾被真正打動過——直到這一刻。

  她的心飄上天,再也管不住自己害怕受傷的心,在這一刻只想跟所有人宣佈,她終於知道戀愛該有什麼樣的狂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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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喜兒到了韓德生家裡後,發現他這兒根本不需要裝潢。

  它完美得像是間樣品屋,絕對有足夠資格登上設計雜誌。

  房屋的左半段是客廳、廚房等公共空間、中段有個三坪的溫室花園、右半段則是書房、臥室等私人空間,唯一的缺點是——

  他的屋子沒有人味,空曠得像是一說話就會有回音似的。

  「一個人住這麼大的空間,感覺如何?」她擁著雙臂,覺得檀木色的極簡裝潢實在太冷靜。

  「舒服。」他小時候住得擁擠,最大心願就是擁有這樣一間大屋。

  「你很少待在家裡,對不對?」孟喜兒緩緩看了週遭一眼。

  「為什麼這麼問?」

  她沒有馬上回答,走到那片擁有極佳夜景視野的落地窗前,撫著旁邊那片光可監人的黑色大理石牆面。

  「這個家沒有人氣。」

  「所以,我才想讓設計師對它進行一些改變。」他站到她身邊,享受著她站在他屋裡的感覺。

  「改變風格或者可以讓它不那麼冰涼,但最重要的是,你得把它當成家。」她昂頭看他,因為站在他的屋子裡而更加瞭解這男人在剛硬外貌下的寂寞。

  韓德生挑起她的下顎,低聲說道:「這個屋子需要的是一個女主人。」

  「那麼……你昨晚相親的結果如何?」她笑著問道,不讓他話裡的親密有太快沾身的機會。

  韓德生笑了,知道她柔弱外表下其實有顆反應敏捷的腦袋。

  「和之前十幾次的相親結果相同,無疾而終。」他扶起她的手肘,想領她到沙發坐下。

  她搖頭,直接在落地窗前坐下,抱著雙膝望著窗外。「這裡該有一組柔軟沙發和抱枕,早上可以曬太陽,晚上可以看夜景。」

  「你明晚陪我去挑。」

  「設計師會知道該選擇何種款式的沙發。」她避重就輕地說道,不想兩人之間再次一步登天地走到讓她害怕的地步。

  「設計師不會比你還清楚,你喜歡的沙發是什麼模樣。」他逼近一步,不想給她後退的空間。

  這一回,孟喜兒選擇佯裝沒聽見。因為她知道只要一點頭,他們之間便會像海嘯一樣地打翻她的所有抗拒。

  「為什麼找上婚友聯誼社?」

  「我預計今年結婚。」

  「你還沒有對象,但你卻預計在今年結婚?真奇怪。」她側頭注視著他,雅潔小臉上寫著不可置信。

  「我的人生按照我的計劃行事。」

  「我想聽。」

  韓德生沒和誰談過自己,他皺了下眉,後背倚靠著牆壁,思索著說與不說。

  不經心地抬眸看向她,她的眼神正鼓勵地注視著他。

  下一刻,他開了口,鉅細靡遺地將他選擇了商學院就讀,成為名校企管碩士、審慎挑選能傾囊相授的老師,以及如何在同學間建立政商圈的人脈、一天工作十四個小時,預備在四十歲時成為公司董事這些計劃,全都說予她聽。

  「我的人生計劃,都會一個個被勾起完成。」他的結論是這樣。

  「是嗎?你相親了十幾次,卻還沒找到合適的對象,不是嗎?」她故意挑戰他的自信。

  「我已經找到我的對象了。」他握住她的手,表情像在承諾。

  「你別走得那麼快,我不習慣。」她沒有抽回手,卻也沒任由他再拉近。

  「我幫企業處理問題時,往往只有三個月時間,所以我做事一定要有效率。」

  「為什麼喜歡我?」她也有效率地問道。

  「我給婚友聯誼社的條件是——容貌清秀、氣質高雅、善於廚藝、熱愛家庭

  「因為我符合那些條件,所以你對我特別積極?」孟喜兒打斷他的話,抽回手,眼如冷星地盯著他。

  他的話狠狠打了她一拳,內傷的痛楚蔓延至整個胸腔,讓她現在只想逃開。

  「也許吧。」見她拉開距離,他眉宇間那道深如山溝的皺折再度出現。「事實上,我看到你的當下,那些條件沒有一個出現在我的腦子裡,我只知道你是我要的女人。」

  他的話像一記仙丹,治癒了傷口且讓人飄然若仙,她完全沒法子阻止唇邊的笑意。

  「太愛說甜言蜜語的男人很危險。」她低喃著。

  「我只說實際的話。」韓德生握住她的雙肩、鎖住她的眼,喉結竟緊張地快速地起伏著。「和我交往。」

  「太快——」

  他霸道地搗住她的唇,語氣命令地反問道:「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在認識多久的問題上?我們之間的感覺,還不夠強烈嗎?」

  她拉開他的手,用雙手包覆著。

  「感覺強烈,不代表我們就能相處良好。你要的是婚姻,可是婚姻對我來說,還是千里之外的東西。」

  「你不想結婚?」他濃眉攢得更緊,反掌扣住她的手腕。

  「我沒遇過想讓我組成家庭的男人。」她老實地說。

  「你遇見了我,現在還沒改變主意?」他語氣更嚴厲。

  「停。」這回,換孟喜兒伸手搗住他那些咄咄逼人的句子。「我遇見你的每一回都方寸大亂,我們難道就不能循著正常一點的方式交往嗎?」

  「你希望我追求你嗎?」

  「這種事怎麼會問我?」她雖不是個彆扭的人,可要她直接開口要人追求,還是很怪啊。

  「當然問你,因為你想要什麼,你自己最清楚。」他理所當然地說道。

  孟喜兒睜大眼,他一本正經地回望著她,那剛硬臉龐儘是公事公辦神態。

  她咬著唇低笑出聲。這男人是天生的工作狂,就連戀愛這事也安排得像在談判公事一樣。

  「笑什麼?」他急切地想知道她的每一寸心思。

  「你真不是一個適合談情說愛的男人。」她搖頭,眼睛亮晶晶地帶著笑意。

  「我確實不是,不過我學習力很強。」他握著她的手往屋子裡走去。「走吧,我帶你參觀一下屋內,你給我一些建議,看看以你的專業能替屋子做些什麼調整。」

  他突如其來地轉換話題,讓孟喜兒錯愕地停在原地。

  她不解地張著嘴,傻乎乎地注視著他。

  他冷肅的臉龐一下子融化,他注視著她怔愣中的眸子,低笑出聲:「這麼容易就出神?」

  孟喜兒看著他的笑臉,心頭湧上的強烈情緒讓她胸口發悶。

  「我決定帶你參觀我家,是遵循著一般人交往初期的模式,好讓彼此更加瞭解,這樣可以嗎?」韓德生一本正經地說道,不過攬住她肩膀的方式倒是不怎麼一般人。

  孟喜兒靠在他身側,她沒有抗拒,只是暗暗驚訝於依偎的感覺怎麼會這麼美好。

  她的沉默讓他不安,開口問道:「布藝專家,你對我家的建議?」

  她很快地打量了一回週遭環境。

  「裝潢用色太冷硬了,可以考慮換一組活潑一點的窗簾。有一款法國布料應該會適合,設計者是一個年輕小女生,雖是植物絹印圖案,線條卻非常流線時尚。如果,再訂作一些民俗風的抱枕,效果應該會不錯。」話題一回到她的專業後,孟喜兒很快地回復了鎮定。

  「你決定就好。」

  「那我決定這間屋內所有的布製品都要換,包括床單床組及地毯。」她故意裝出獅子大開口的模樣。

  「挑你喜歡的顏色、款式,因為我相信有一天會派上用場。」他低頭對她微笑。

  他的大膽再度讓她喘不過氣,於是往前走了好幾步。

  「室內溫室過去,就是我的書房及房間。」他又站到她身邊。

  「那些地方,我再和你的設計師約時間去看。」她低語。

  「你怕什麼?」

  「不怕。只是還不懂你,所以不想讓兩人之間毫無節制地快速發展下去。」

  「我四歲時,被遺棄在育幼院門口,從我有記憶開始,就想擁有一個家。我比誰都努力,可以連續幾個月每天工作十幾個小時,因為有工作可做,我便知道再也不會回到以前。」他注視著她的眼,冷靜地述說著過去。「這樣你多懂我一些了嗎?」

  她好難過,紅著眼眶,低頭握住他的手。

  她沒開口,但他卻發現自己懂她的安慰。「不需要難過,我的努力換來了這一切,很值得。」

  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只好把他的手握得更緊更緊。

  她能感覺自己的防線正一寸寸地後退著,但她管不了那麼多了。面對一個這麼有擔當的男人,她還想抗拒什麼呢?

  他被她眼裡的愛憐打動,低頭想再親吻她的唇,她搖頭,小手覆住他的唇。

  嫁給我!

  韓德生腦裡驀地浮現這個念頭,卻因為怕嚇到她而強行壓下。

  「送我回家吧。」她面頰微紅地說道。

  「不是要讓你妹妹來接你嗎?」他不想這麼快就和她分開。

  「聰明如你,還看不出來,我只是想找個安全的地方,好給你有更多機會瞭解我嗎?」她柔聲說道。

  韓德生凝視著她,張開雙臂攬住了她。

  他終於知道他的家,為什麼總不像他心裡真正的家了,因為這個家沒有她。

  他打算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她娶回家。一個星期最好,一個月則是他的極限。

  因為他要盡快組織一個她屬於他的理想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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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1-10 11:12:30

第3章

  愛情像雷擊般地打上了韓德生與孟喜兒,兩人的生活都因此而改變。

  她萬般不喜歡不能自我掌控的感覺,可他偏偏是個具有鋼鐵意志的男人。既然已決定要在最快時間內娶到她,自然就會想盡法子讓兩人的交往進度神速。

  然後,韓德生也開始知道世事果然不能盡如人意。

  孟喜兒願意和他交往,卻在短時間內拒絕了他的三次求婚,兩人之間便持續在情人與逼婚之間徘徊著。

  「司機七點半會到你店裡載你。」這一晚,韓德生坐在辦公室打電話給孟喜兒。

  「我沒答應你的約會。況且,八點太晚了。」她說。

  「我才剛下班,連晚餐都還沒吃,我想要你陪我吃飯。」他閉著眼,伸手到頸後按壓僵硬的肌肉。

  電話那頭的孟喜兒依照慣例,停頓了兩秒鐘。

  「就一次喔。」她下情願地說道。

  「待會見。」

  「嗯。等一下……」她明知不該管這個不愛惜自己身體的人,話卻還是脫口而出。「你記得在路上先買點東西填肚子。」

  說完後,坐在鋪著印染布疋桌前的孟喜兒,很快地掛斷了電話。

  其實,她不喜歡自己的再度妥協。因為這樣強迫中獎的情形,在他們第二次約會後便一再地發生,甚且已經變成了慣例。而更讓她不開心的是,她每次和韓德生見面後,總是會忘記這些掙扎。

  戀愛時是沒有理智的,她這一回總算是見識到了。

  被他抱著,讓他用一種想將她吞入懷裡的佔有眼神注視著,她忙著逃避,卻也無法自拔地更加投入。她開始有些理解媽媽那種不由自主的愛情了。愛情像是流砂,逼得人不得不撒手沉陷。

  七點十分,孟喜兒起身開始整理店面,先讓職員回家後,她關上電源、鐵門,走出店門時,正好是七點半。

  韓德生的公務車已經停在店門前。

  他住的地方,公車並不頻繁,他又不放心她搭計程車。久而久之,便形成了司機先來載她,他再自行搭車回家的慣例。

  半個小時後,孟喜兒站在韓德生的門前,手裡抱著一袋方才請司機在超市暫停,好讓她去買來的食材。

  韓德生長年外食,對於家常菜有種固執的偏好,即便她的手藝只能稱得上普通,他卻依然對她的料理驚艷莫名。

  她拿出他給的鑰匙,猜測著不知道他是否比她早到家。

  打開門,空闊屋裡亮著一盞燈,讓整個空間不那麼寂寞。她知道那是清掃女傭特別為他打亮的,因為他不喜歡回到漆黑家裡。

  她走進客廳,寂靜像颶風一樣地襲來。她忍住一個哆嗦,打亮所有的燈,卻意外看見了他。

  他正躺在客廳沙發裡,皺眉閉目地像在沉睡。

  孟喜兒走到他身邊,才放下食材,他便睜開眼睛。

  「你來了。」他將她拉到他身邊。

  「醒著幹麼不出聲?」她捶了下他的肩膀。

  「我喜歡你主動過來。」韓德生身子一橫,直接躺上她的腿,再度閉上眼。「今天好累。」

  她望著臥在腿上的他。即便是休息,他也習慣皺眉,像是有無窮公事在思量,永遠不得放鬆似的。

  食指觸上他緊蹙雙眉之間,那道皺痕便在她指尖的施力下慢慢地鬆開。這時,他才像有了幾分下班姿態。

  「有沒有先買點東西在車上吃?」她的右手覆上他僵硬的頸背,用了一點力氣才揉捏了下去。

  「累,沒力氣。」他滿足地長歎一聲,表情像到了天堂。

  她唇邊的笑意甜蜜,又按捏了幾下後,開口問道:「想吃什麼?」

  「你做的,我便吃。」他睜開眼,在她掌間覆下一吻。

  「我廚藝很差,是專門拿你當實驗品的。」她笑著推開他。

  他扣住她手臂,在其柔軟內側印下一吻。「你願意為我做,我犧牲也無妨。」

  她輕顫著,起了一臂雞皮疙瘩。要抽回手,可他不放,舌尖甚且在她的肌膚上盤旋著。

  她緋紅臉頰,整個人像淋濕的貓咪一樣地在他懷裡輕顫著。

  「你很惡劣……」孟喜兒雙眼迷濛,驀地抽回手。

  他閃電般地坐直身子,將她拉到他的雙腿之間。

  一百五十幾公分的她,站在他的面前,兩人的視線竟是差不多齊高。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已吻住她的唇。她半睜開眸,他黑眸閃閃地像惡魔,存心要勾人的魂。

  她被吻到整個人往後仰,雖是不停地閃躲著他的侵略,卻又不由自主地需求著他的放肆。

  「啊……」她被自己的呻吟嚇到,忽然睜大了眼。「我……我要去煮東西了!」

  她驀然抱起帶來的食物,落荒而逃。好丟臉,她居然會因為一個吻而呻吟!

  衝進廚房後,她臉紅紅地站在原地,一時之間竟忘了自己原本是要做什麼。

  對了,她要做飯給他吃。

  只是,為何是他呢?她沒為任何男人做過一頓飯,以前交往的對象也都是那種不會希望她下廚的白領精英。現在又怎麼會喜歡上一個忙碌到只能在家裡拍拖的工作狂,非得要她犧牲自己時間來成就他的方便呢?

  這是她要的嗎?孟喜兒揪起眉心。

  「我先去洗澡了。」他無聲地走到她身後。

  她驚跳了下,埋怨地瞅了他一眼。

  韓德生笑著在她唇上偷了一吻。今晚,他有個禮物要送她。

  他這一笑,她的心便軟化了,忘了她剛才在憂鬱什麼,直覺地便開始整理食材。

  「有沒有什麼東西不吃?」她一直忘了問這個問題。

  「我不挑食。」

  「你看起來會挑食。」她注視著他好固執的一對濃眉。

  「育幼院的日子挑食便沒得吃了。」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孟喜兒上前一步,無言地輕攬了下他的身子。她又忘記了他的一臉貴氣及威儀模樣,是後天培養出來的。

  「我先去洗個澡,有電話的話,便幫我接。」他伸了個懶腰,開始解開鈕扣。

  「好。」

  他再度低頭在她臉頰落下一吻,偏偏卻流連了太久,讓她笑著推開了他。

  「嫁……」他說。

  「快去洗澡。」她慌張地打斷他的話,因為知道他接下來想說什麼。

  「為何要一再抗拒?你明知道只是時間早晚問題罷了。」他深深看她一眼後,轉身走開。

  孟喜兒驚惶地看著流理台——她有他的鑰匙,在家為他烹煮料理,為他挑選衣服、日常用品,她不像他的女朋友,而像他的妻子啊!

  她用力閉上雙眼,提醒自己專心料理,免得原本就普通的廚藝變得更嚇人。

  都是他惹的禍!若不是他短短時間內求了三次婚,她怎麼會那麼昏頭轉向?

  收斂心神後,她簡單做了道涼拌雞絲,炒了一道青菜和一顆雞蛋,一小鍋的味噌豆腐、配上一小盒現成壽司,希望他喜歡清淡口味。

  鈴鈴鈴……

  電話鈴聲突然大響,她接起廚房裡的分機。

  「請問韓先生在嗎?」對方女聲有禮地問道。

  「他正在忙,請問哪裡找?」

  「我是婚友聯誼社的黃小姐,想和他聯絡碰面的時間。我方便多久之後,再打電話給他呢?」

  「二十分鐘,啊!」孟喜兒驚叫出聲,因為——

  韓德生正走到她身後,抱住她身子,用他沐浴過的松木香氣包裹著她全身。

  「你稍等一下。」孟喜兒按下保留鍵,清亮水眸筆直看入他的眼裡。「婚友聯誼社的黃小姐打來的。」

  韓德生點頭接過電話,卻環住她的腰,不許她離開。

  「我韓德生。」他鎖著她的眼,話是說給她聽的。「我已經有交往對象,不需要再幫我安排相親了。」

  孟喜兒垂下眸,氣息微亂。

  「是,確實是最近認識的,這幾個月就會結婚。謝謝。」韓德生掛斷電話,抬起她的下顎。「你有異議嗎?」

  「誰要和你……結婚?」她推著他的胸口,抗拒地推他在一臂之外。

  他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拉著她的手走向客廳。

  拿起桌上一個方盒,他取出一隻白金橢圓手環。

  他拉過她的手腕,在她還來不及反應前,手環已經被打開並環住她的手腕。而他手裡則拿著一把精緻的螺絲起子,旋緊了手環上的一邊螺絲。

  「只有我能打開這個手環。」韓德生將那把小巧白金螺絲起子,繫於一條鏈子下方後,放進口袋。

  他執起她的手,滿意地端看著。

  她瞪著那個手環,柳眉整個攬了起來。

  「嫁給我。」他又問,這是他第四次求婚。

  「解開這個手環,」她使勁地扯開手環,語氣已是薄怒。

  「不用白費功夫了。」他強迫地扣住她的手腕,不悅地瞪著她讓手環在她肌膚間壓出的紅痕。「先回答我的問題。」

  「你不能每次都強迫別人。」她氣到連聲音都在顫抖。

  「強迫?」韓德生神色一沉,濃眉一擰,揪住她的肩膀。「你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嫁給我的意願?」

  「是。」孟喜兒昂起下顎說道。

  「為什麼?」他逼問。

  「為什麼要這麼快結婚?」聰明如他,怎麼可能會不知道她的理由。

  「因為我認定了你。」他緊盯著她,眼色嚴厲地近乎譴責。

  他那種不容人違背的命令姿態,讓孟喜兒不由自主地想反抗。

  她確實想過要在三十歲之前擁有孩子、家庭,但她希望那樣的愛,是在她能掌控的範圍。沒有人會喜歡這種被逼到牆角的感覺!

  「但我或者還想要再多方比較啊。」她後退一步,賭氣地說道。

  他的眼裡燃起怒火,逼前一步俯身而下,呼吸吐在她的臉龐邊,灼燙著人。

  「我以為我們之間是特殊的。」

  孟喜兒伸手,擋他在一臂之外。「就算我們之間是特殊的,你想在今年結婚,我就一定要配合嗎?如果我的生涯規劃是打算在兩年後再結婚呢?」

  韓德生臉頰肌肉一緊,雙眉間的那道皺痕倏起,因為他不喜歡事情不如己意的感覺。

  「你的意思是,我剛才太快回絕了黃小姐嗎?」韓德生故意冷冷問道。

  她的眼淚啪地滑出眼眶,喉嚨裡焚燒著一把火焰,燒得她不得不放聲大吼。

  「你現在是在威脅我,如果不在今年內和你結婚,那我就不適合你嗎?如果你看中我的原因,不是因為我這個人,而是因為我擁有你想要的妻子特質,那麼我們原本就不該結婚。」

  韓德生瞪著她的淚眼婆娑,震驚亦憤怒於她的激動。她怎麼可能不懂他的心因為她而焚燒的感覺呢?他更不明白既然他們彼此適合,她又為何要如此抗拒?

  韓德生眉間皺痕愈擰愈緊,而孟喜兒的心則是愈來愈冷。

  「解開這個手環。」孟喜兒朝他伸出手腕。

  「不。」他冷冷拒絕,認為她只是需要一點時間想通。

  「我去鎖店找人打開。」她轉身往外走。

  韓德生轉過她的身子,十指烙進她的肩膀裡。

  「如果你覺得這段時間一點意義都沒有,你可以叫人把它鋸開,再丟回我的臉上。」他粗聲說道。

  「尊重一下我的意見,把手環打開有這麼困難嗎?我不認為會有女人想和你這種掌控欲強如君王的男人結婚。」她用力地甩著、拽著手腕的手環,甩得頭昏、頭髮也亂了。她不在乎自己現在像個瘋女人,最好這樣能嚇走他。

  「這就是你對我的想法?掌控欲強的男人?我的用心,你一點也沒放在心裡嗎?如果不是在乎你,我有必要在工作完一天,累得像條狗的時候,還想著要多看你一眼、多和你說說話嗎?」他咆哮著,高壯身軀像座即將爆發的火山。

  我只是不想被命令,不想自己在你心裡的地位,只是一個符合妻子條件的人。

  我只是想要你多尊重一下我的意見!

  孟喜兒的心裡在吶喊著,可她才張開嘴,他的低吼便壓得她閉上了嘴。

  「沒錯,我是迫切地想要有個家,因為那是我這輩子無論如何都要擁有的東西。如果你不能給我這一切,即便你是這世界上最讓我動心的女人,你也不會是我想要的。」他被惹惱了,眼神冷然地瞪著她。

  「你太過分了。」她被他氣到全身顫抖,心裡又難過又痛苦。

  韓德生不看她,在轉過身的同時,亦落下一句低語——

  「想要一個家有錯嗎?我孤獨得還不夠久嗎?」

  孟喜兒站在原地,沒有法子呼吸,更沒有法子原諒自己的不夠細心。她總是忘記他的背景,忘記他只有孤單一人,忘記他奮鬥了這麼久,為的只是想擁有一個家。

  「你走。」

  「我……」她還想再說些什麼。

  「走!」韓德生低吼了一聲,大跨步地離開了客廳。

  孟喜兒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她頹下肩,看著自己手腕間那隻手環,上頭的鑽石刺痛著她的眼,她的淚水開始奔流。

  他們之間的情感一定要走得如此極端嗎?就不能有些轉圜餘地,或是討論空間嗎?

  她知道他是鐵了心要分手的。因為驕傲如他,在一連被拒絕了這麼多次之後,是不會再走回頭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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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韓德生與孟喜兒而言,沒有一通電話,沒有任何挽回的花束與追求,就這麼結束了一切。

  分手過的人,都知道這兩個字的威力有多驚人。

  這兩個字會讓人失眠,讓人心神不寧,讓人莫名想落淚,讓人頻頻回想到戀愛時的甜蜜……聽起來與戀愛時的歷程有些相似。但戀愛的味道是甜美的,分手的滋味則是酸苦得讓人難以承受。

  而孟喜兒必須承認自己還在等待他。畢竟,若是他真的在意她,即便違反他平時的行事風格而對她做出挽回的舉動,那又何妨呢?

  即便她有不夠細心體察他心態的部分,可他太大男人、太自以為是地替兩人決定一切,不也是他該反省檢討的部分嗎?

  突然間,孟喜兒覺得自己先前談的戀愛都太美好了,因為她從來不曾因為分手而痛過。

  此時,孟喜兒坐在布藝店裡後方,前頭店員正開心地和一對夫妻討論著,該怎麼用桌巾和抱枕搭配出害裡島風格。

  她撫著右手手環,想起妹妹告訴過她。這只卡地亞LOVE手環,又被稱為愛的手銬,價值不菲是一回事,用意則是要讓戴著手環與握有螺絲起子的兩人,形成密不可分且獨一無二的關係。

  韓德生就算是喜歡一個人,也要用手環把人拷住,夠野蠻了。自己就不能愛上一個文明一點的男人嗎?

  從小,她便清楚愛情握得太緊,會讓人多窒息。因此她希望的愛情,就是那種細水長流的平靜,偏偏他下是那種男人。他甚至沒法子允許兩人在同一個空間裡,而不將她攬到懷裡。

  這是愛,還是一種佔有?或者,愛原本就帶有某種程度的佔有,而佔有也算是一種愛的表現呢?

  孟喜兒揪著衣襟,目光移向桌邊擱了幾天的一大箱窗簾。

  他書房的窗簾因為一直挑不到適合的布料,所以一直擱著。

  上星期,他們分手後,她在那問他送給她櫻花絲布的小店裡,找到了這一塊繡著金色曼陀羅花卉的異國編織布,及一塊適合他房間的深藍色緝染床罩。

  師傅昨天送來做好的窗簾後,那堆布料便分分秒秒地催促著她早點做出處置。

  可以不去裝設,畢竟他當初訂購窗簾的目的,是為了追求她。

  可又不忍心不去裝。因為,他最常待在書房,他會需要這樣的溫暖色調。

  況且,她自私地希望他在看到這塊窗簾時,會有一點想起她。

  孟喜兒輕喟了口氣,起身將窗簾、工作小梯全搬到推車上,行軍趕路一樣地將東西運到她的小貨車後車廂。

  現在是星期五傍晚五點,像韓德生那種工作狂是不會在家的。

  「我出去一下,有事CALL我。」她跑回店裡,跟店員說道。

  要遺忘,得先放手。就讓她把這批屬於他的東西全都物歸原主吧。

  跳上車,口袋裡放著他家鑰匙,在踩下油門的當時,眉頭雖還是揪著,但心情較之過去那一星期已經晴朗了一些。

  至少,她還擁有一次跟他的房子好好告別的機會。至少,她還可以再看一眼那個包圍著他的空間。因為她比誰都明白,她其實並未真正地舍下那段情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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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韓德生家樓下,孟喜兒婉拒了大廳警衛的幫忙,一個人奔走了幾趟,才把東西都搬進他的屋子裡。

  她的模樣或者柔弱,可她向來比誰都堅強。誰讓她打從高中之後,便擔起了一家之主的擔子呢。

  那一年,她爸爸第N次有了婚外情,媽媽被爸爸的外遇打擊得精神耗弱,成了家裡最需要人照顧的一個。因此,她從小就懂得愛情會有多讓人患得患失,她甚至以為自己這輩子不會被愛情所影響。沒想到——

  唉。

  進到韓德生屋裡後,她不自覺地走到廚房。

  拉開冰箱,發現她上星期買來的食物水果都已在原處枯萎。關上冰箱,她緊閉雙眼,不許自己去想他最近的飲食正不正常。

  扛著長梯,拖到他的書房,先卸下了他的舊窗簾,換上讓空間整個明亮起來的新裝,整間房間霎時有了生氣。

  處理好書房,她抱起床罩走到他的房間,那組繡著河流水紋的湛藍床組整齊地像沒人睡過一樣。

  她從沒看過處理起公事比他還像在打仗的男人。如果不是遇見了她,他就連回到家裡的休閒嗜好,也會全是工作吧。

  一個像工作機器的男人,怎麼能要求他對戚情有多細膩呢?這個念頭不期然地竄進孟喜兒心裡。

  她撫著被她體溫煨暖的手環,心裡抽痛了下。

  在從布袋裡取出床罩前,她轉身走進浴室準備洗手。

  一走進浴室,她全身驟起一陣雞皮疙瘩。

  浴室裡飄著與她身上如出一轍的櫻花香水味道,而黑色洗手台上方,正擺了一瓶歐舒丹櫻花香水。

  「討厭。」她的眼淚被逼了出來。

  一通電話都沒打來挽回的男人,跑去買她慣用的香水算什麼意思嘛。

  她還記得他逼問她香水是用哪個品牌的那日,他們就躺在這張大床上,兩個大人因為提起她童年時的傻氣行徑而大笑不已,那是她頭一回看到他笑得像個孩子。

  「討厭討厭討厭……」她的眼淚像斷線一樣地掉著。

  取走那瓶香水放進口袋,當成他不來挽回她的懲罰。

  她哭得鼻頭髮紅,翻開他的床罩——

  那塊他曾經送給她的絲布就擱在床鋪中央!

  她雙腿一軟,坐上床沿。

  她不明白,他怎麼有本事再去找到一模一樣的布料。

  不,這塊絲布在四周繡上了櫻花,細緻程度更甚於她的那份。這樣的繡工,沒有一段時間無法完成。是不是他在送給她那塊布疋時,也同時讓人繡了這樣一塊,準備當成另一份禮物呢?

  孟喜兒將臉埋入她為他挑選的枕頭套裡,他的味道佈滿她的鼻尖。她將臉埋得更緊,逼得自己喘不過氣,反正她的心更痛。

  「喜兒!」

  韓德生的聲音突然在外頭響起。

  孟喜兒驚跳起身,左右張望著不知如何是好。她現在太脆弱,不能看到他。否則她會崩潰,會無法拒絕他的任何要求。

  「喜兒,管理員說你來了!你出來!」他的腳步聲和大喊更加地逼近。

  孟喜兒抓著香水,躲進最近的更衣室。即便更衣室的門無法上鎖,她也不敢再走出去了。

  「喜兒。」他的聲音在一門之外響起。

  她坐在地板上,用力抱住雙膝,不許自己衝出去回抱住他。

  「喜兒!」他的叫聲近到像在她耳邊呼喊。

  她把臉埋入雙膝之間,全身顫抖著。

  「卡」地一聲,更衣室門被打開了,她渾身發抖地把臉埋得更深了。下一刻,她落入一個擁抱。

  韓德生用力抱著她,顧不得會抱痛她,甚至希望能將她揉進身體裡。

  他狂亂地吻住她的唇,吻到了她的淚水,卻還是沒法子控制他想吞噬她的力道。

  她摟住他的頸子,用盡力氣回吻著他。

  突然之間,孟喜兒明白了自己根本放下這個男人。即便他愛她的方式讓她喘不過氣來,可她就是想被他所愛。她愛到就連聽到他的聲音,都會感動地顫抖啊。

  兩人在地上纏綿著,他的唇舌是熱的、熱情也吻得她頻頻嬌喘,可她摟著他頸子時,總覺得有個地方不對勁……

  他的體溫燙得驚人!

  「你在發燒。」她一手撫住她的額頭,霍然起身。

  「也許吧,我昨晚沒睡,所以才提前回家的……」

  「你以為自己是神仙還是機械人?可以不吃不睡嗎?」孟喜兒脹紅了臉,硬拖著他起身。

  而韓德生願意起身的唯一理由,是因為她離開了他。

  孟喜兒拉著他推到床邊坐下,幫他解開襯衫鈕扣,好讓他覺得舒適一些。

  在臥房充足的光線下,他臉孔暗紅、雙唇灰白,平時鷹般銳利眼神今日卻染著濁氣,只有那股緊盯著她的眼神霸氣依然。

  「吃飯了嗎?這裡有沒有退燒藥?還是溫度計?要不要我陪你去看醫生?」她邊說邊急邊起身想幫他倒一杯水。

  「別走。」他霍然拍住她的手腕,不讓他們之間有任何距離。

  「我去倒水……」她一手撫著他的額頭,因為那炙熱的溫度而心急如焚。

  他捧住她的臉龐,眼神焦急更甚於她。

  「你還不想結婚,那我們就先不結婚。」他嗄聲說道。

  孟喜兒注視著他那對火熱眼眸,完全沒法子置信自己剛才聽到的話。

  「可是,那不是你想要的嗎?」她啞聲問道。

  「只要你回到我身邊,我什麼都無所謂了。我沒法子這樣過日子,只要一想到你,我就什麼事都做不好。」他的指尖陷入她的臉龐,卻絲毫不覺自己的力道弄紅了她的肌膚。

  孟喜兒感覺到他給予的痛,卻是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她怎麼有法子不愛這個男人!

  即便他弄不清楚愛與佔有,即便他還是習慣掌控一切,但他要她要得那麼狂烈,恍若世界沒有她,他便會孤單至死一般。在她內心深處,其實渴望著這樣的專一與執著啊。

  她不想再掙扎了,喘不過氣也無所謂了,緊抱久了,他總會鬆手的。她知道自己也會漸漸習慣他愛人的力道,因為她沒法子想像沒有他的生活。

  況且,她如果真的走得開,今日便不會定回他的房子了。

  「你還是不願意回到我身邊?」韓德生急得收緊指力,雖然看到她吃痛的表情,可他松不了手。

  他以為他可以讓她離開的,但這些時間的煎熬卻逼得他不得不投降。

  孟喜兒注視著他焦灼雙眼及眉宇間的皺痕,眼淚掉了下來。

  沒有她在身邊,他便把自己搞成這樣。他甚至拉下面子,大聲要求她回到他身邊。他讓她覺得自己是個巫婆,還讓她心疼得要命。

  她說不出話,眼淚如雨下。

  「為何不願回我身邊?給我一個機會真的這麼難?」他脹紅臉龐,聲音也隨之哽咽。

  孟喜兒搖頭,捧著他的臉龐,在淚水滴落的同時,也在他唇上印下她的話。

  「我願意嫁給你。」

第4章
   
  於是,韓德生與孟喜兒結婚了。

  對某些人而言,結婚或者是愛情的走向滅亡。但對他們兩人來說,婚姻卻美好得像是童話故事該有的結局。

  當鍾愛的她成為他的妻子後,韓德生覺得自己像擁有了全世界。這是他人生藍圖中最困難的一塊拼圖,但他完成了。

  有時,他在夜裡醒來,看著蜷縮在他身邊安眠的她,他會掐自己一把,好確定自己不是在夢中。當然,這樣的傻氣舉動,他不可能讓她知情。

  結婚之後,兩人的工作依舊。

  孟喜兒的布藝店開到七點半,大半都比他早到家。

  他們的晚餐時間通常是從九點開始,她不是善於廚藝的人,對於廚房的油煙味也頗排斥。但他喜歡在家裡吃飯,所以她便願意每晚下廚。

  這一日,韓德生因為覺得助理鄭仁雄對於新接手企業裁員案的判斷有偏差,因此要他自行找出問題癥結,早早地便交出公事下了班。

  晚上八點,他的車便已駛入了大樓停車場。

  停好車,他迫不及待地衝進電梯。

  她看到他這麼早回來,一定會很開心的。她常說他害她晚餐吃得太晚,結婚才沒多久,她便胖了半公斤。他則愛戲謔她的睡前運動做得不夠積極,他非常樂意配合,而這樣的對話,通常會消失在彼此雙唇間。

  韓德生看著電梯鏡子裡的自己,被自己含笑的雙眼弄到尷尬,連忙別開眼。

  他走出電梯,掏出鑰匙、推開門。

  一片冷寂的空氣朝他撲來,屋內一片闇黑。

  她還沒回來……他黑眸裡的光霎時熄滅,火熱的心在瞬間凝結。

  打亮燈,光線照在窗簾間,杏黃色的色調溫暖了室內。他褪去外套,坐入沙發,屋內只有他的呼吸聲包圍著他。

  他用力地呼吸,好在這片無聲空間裡製造出一點聲響。盯著牆上的透明時鐘,他怎麼樣也想不起之前一個人生活時該是什麼情境。

  他的拳頭愈握愈緊,眉宇間的深長痕跡深長得像在憤怒,等到他發現自己咬痛了牙根時,他從胸腔裡發出一聲低吼,驀站起身。

  為什麼會這麼不安?他一個人生活了三十多年,和她結婚才兩個月,不是嗎?

  他倒入沙發裡,一身疲憊乘機湧上,超過六個小時不曾進食的肚子也開始發出抗議,可他不想動。

  他想撥電話給她,但他忍住了,繼續閉著眼等待。

  他從不知道自己居然會如此在意一個人,如果她像他的父母一樣突然消失的話……

  一陣冷顫忽而襲過他的全身,他握緊拳頭,不許自己再細想。

  「你回來了!」

  好不容易等到她的聲音劈入他的意識時,他倏坐起身,驀睜開眼。

  孟喜兒笑著躍進韓德生的懷裡。

  「天要下紅雨嘍,你居然比我還早回來。」她坐在他的腿上,在他額間那抹擰皺印下一個吻。

  這一回,他眉宇間的擰皺沒有因此變得平緩。

  「今天怎麼這麼晚?」

  「談成了一筆大生意喔。有家咖啡廳的窗簾、桌巾、抱枕都交給我們包辦,他們挑選了好幾塊歐洲刺繡蕾絲布,老闆家境富裕,裝潢起來不計成本呢。」她眼睛亮晶晶,笑得很開心。

  「嗯。」他撫著她的臉,心裡的焦躁因為她的出現而漸漸淡去。

  她正在他懷裡,笑著說她今天在工作上發生的事情。她或者不會每日在家裡等著他回來,但她也絕對不會突然消失的。

  韓德生吻住她的唇,大掌急切地在她身上尋求著她的柔軟。

  她擋不住他的熱情,躺在沙發間,由著他卸去她的衣裳,在他靈活得不可思議的指間之下,她低喘著想索求得更多,也拱起身讓他貪求得更加放肆。

  他吮觸她身子的動作較之平時激烈,她有些疼,撫住他的臉龐低聲問道:「怎麼了?」

  「沒事。」他覆住她那對清明黑眸,不許她看。

  火唇沿著她的頸間滑下,半迫著她背過身趴在沙發間,絲燙舌尖順著她雪白後背滑動,指尖則在她身前撥弄著她每一寸柔軟……

  絕蜷之後,他吻著她的淚水,她則無力動彈地偎在他的懷裡,享受著她完全依附著他的戚覺。

  好半天時間,孟喜兒都還是說不出話來。

  他輕啄著她的唇,吮著吮著又想要深入時,她雙頰緋紅地瞅他一眼。

  「不許,我不想累到明天上班時還無力。」

  「我倒是很期待你無力求饒的模樣。」他灼熱的眼鎖住她的眼。

  她用手遮住他露骨的眼神,免得自己又受他影響。

  「吃飯了嗎?」她問。

  「還沒。」

  她放下手,瞪他一眼,連忙抓過一件衣服套上。「怎麼不先吃呢?現在十點了,你這樣子會把腸胃弄壞的。就算不想出去吃東西,家裡也有泡麵可以先填填肚子。」

  「我不吃泡麵。」

  「泡麵很美味啊,以前我媽媽不許我們吃,我和我妹可是朝思暮想得緊呢!」孟喜兒笑著想起那段和妹妹躲在便利商店偷吃泡麵的嘴饞情景。

  韓德生沒有笑,撫著她的髮絲,黑眸放空地看著前方。

  「我剛開始工作時,為了要存錢而住在郊區,附近連間便利商店都沒有,而泡麵是最不用費心的方便食物,所以我曾經連續吃過一個星期的泡麵。之後,我就不太吃了。」他說得面無表情,像是那段回憶與他無關。

  孟喜兒胸口一擰,撫著他眉宇間那道皺痕。想起他曾經抱著公事,皺眉在深夜裡以泡麵當成正餐果腹的情形,她就不捨。

  「你應該對自己好一點的。」她起身穿衣,想著待會要為他煮些什麼。

  如果之前有人告訴她,她會為一個男人心甘情願地下廚,她會不以為然的。沒想到喜歡了,什麼事竟也變得不勉強了。愛情,不就是一種互相妥協嗎?

  「成功才有資格對自己好。」韓德生摟住她的腰,又拉近了兩人距離。

  「身體不好了,什麼成功也枉然。」她一本正經地交代著。

  「總之,我成功了,這才是重點。」他很堅持。

  「總之,以後不准再那樣對待自己了。」她更堅持。

  「你不會讓我變成那樣的。」他俯首吻住她的擰眉,笑著說道。

  「我以後不買泡麵了。」

  「我沒限制你吃。」

  「但我看到泡麵會心疼,要我怎麼吃得下去。以後我會買吐司、火腿、起司,你如果先回家,記得先吃一份,懂嗎?」孟喜兒張開雙臂,緊抱著他的腰,仰頭對他笑著。「快點說你想吃什麼,我腦子裡的菜單很有限。」

  「吃麵。」

  「我去沖個澡,馬上煮給你吃。」她抱起散落一地的衣服,朝著浴室飛奔而去。

  韓德生注視著她的背影,直到他的臉頰肌肉緊繃著,他才發現了自己又緊咬著牙根了。

  他強迫自己放鬆肌肉,因為他的理智很清楚,他不該被兒時的不安全感所影響。她愛他,絕對不會一聲不響地離他遠去。

  絕對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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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婚五個月,孟喜兒深深地以為當兩人都覺得幸福時,幸福就會加倍用力地擁抱著兩人。

  看到剛硬、漠然的他,因為她而變得柔軟;看著他愈來愈知道什麼叫作開心,她比他還高興。

  雖然她覺得自己變得不像自己了,雖然她發現自己考量事情的第一順位,開始從自己變成了韓德生。但只要一想到他之前曾吃過那麼多苦,她便會忍不住想對他多加補償,即便那些苦難並不是她所造成的。

  只要他在婚姻裡感覺幸福,那麼她將自己擺在第二位並沒有關係。反正,她仍然擁有著她最愛的工作,不是嗎?

  這一晚,提前下班的孟喜兒提著一大袋食材回到家裡。韓德生說他們今天結案,可以提前回家和她吃飯。

  她做不來什麼大菜,而他哪種美食沒吃過?他喜歡的,不過就是兩個人一起用餐的感覺罷了。

  簡單地煮了四道菜、一個湯,拌了一盅沙拉後,她回到房間沖了個澡,換上一襲白色及膝T恤,抱著一本女性雜誌窩進沙發裡。

  雜誌裡有個單元正好提到安全期的算法,她突然想起這幾天都忘了吃避孕藥。

  無所謂吧,反正,韓德生從沒忘記戴保險套。

  他喜歡孩子嗎?她不是很清楚,相擁談心時,他會說他兒時在育幼院的生活、說他的工作,但他從來沒提過孩子。

  她猜想他對孩子沒興趣。畢竟一個家裡裝漬冰冷、性好安靜且對餐廳裡的孩童喧嘩,總是回以皺眉的男人,應當對孩子敬謝不敏吧。

  可她是喜歡孩子的,喜歡孩子軟軟的身體,喜歡孩子格格格的鈴鐺笑聲,喜歡孩子讓一個家真正成為家的感覺。她對家庭的設定,一定要有個孩子,最好是一對姊妹,能像她和妹妹一樣分享任何事。

  況且,就算他再不喜歡孩子,她也認為他會為她改變的,因為他在意她、比誰都希望她快樂啊。

  孟喜兒對著雜誌滿足地長歎了口氣,覺得自己好聿運。

  媽媽一輩子都在冀望著爸爸終一天能停止外遇,可是這個願望卻終止於爸爸心肌梗塞死在另一個女人的床上為止。那樣遍體鱗傷的愛情,曾經讓她膽寒過,直到韓德生強勢地出現,改變了一切。

  孟喜兒抬頭看著牆上時鐘。

  八點了,他還沒回來。

  唉,還說什麼會提前回來,八成是又被工作纏上身了,不知道他吃飯了沒有。

  以前沒有她在身邊,他必然是不分日夜的工作吧。他喜歡掌握、喜歡成功、那種在事情沒解決前絕對不放鬆的特質,是優點也是缺點哪。

  孟喜兒端出生菜沙拉吃了一半後,從包包裡拿出行事歷。

  下下個星期是她的生日,而她下個月要到法蘭克福參加布藝展。

  參展的事,就等到出發前一個星期再告訴他吧。否則,生性有些大男人,偏偏黏她的舉動卻又很孩子氣的韓德生一定會不高興。

  孟喜兒揉揉眼睛,覺得有些睏,閉上眼摟住抱枕,才在沙發上躺平,便睡著了。

  她睡得沉,連韓德生開門到家都沒發現。

  「我……」

  韓德生的聲音卡在喉嚨裡,他注視著她酣睡身影,一股滿足感油然而生。即便結婚已有一段時間,但每看到她在為他等門,仍然讓他懷疑這一切只是場美夢。

  他上前打橫抱起她,並藉著擁抱讓自己安心。

  孟喜兒被驚動,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

  「你回來了。」摟著他的脖子,她把臉埋入他的胸膛裡,嬌憨地問:「幾點了?」

  「十點。」

  「怎麼這麼晚了?你不是說會早點回來吃晚餐嗎?」她訝異地眨著眼,踢著腿,暗示他放她下來。

  「上回接手的企業裁員方案,因為案主內部出現一些意見,所以要延長結案時間,我先要確定狀況之後,才能繼續解決。等我想起該打電話給你時,已經九點鐘,我也差不多準備要離開了。」

  「吃飯了嗎?」她最關心這件事。

  「開會時吃了漢堡。」

  「那陪我吃飯。」她摟著他的手臂往廚房走。

  「你還沒吃……」韓德生看著一桌的飯菜,眉頭先皺了起來。

  「我吃了一些沙拉,我比你會照顧身體。」她戳戳他的眉心。

  「再幫我添碗飯吧。」她特別為他做的菜,他怎麼捨得不吃。

  「好。」她笑著為他添了半碗飯,希望他可以多吃點青菜。

  「這陣子會比較忙。兩個禮拜後,就可以輕鬆一點。到時候,我們可以安排去度個長假。」

  「喔。」她應了一聲,對著象印電子鍋皺了下眉頭。

  他案子沒結束前,每週幾乎就是九十個小時的工作時間。這種時候,他們每天見面的時間,就只有晚上的兩小時及早上起床後的一個鐘頭。

  她不是要埋怨,因為在她嫁給他之前,就知道他是個工作狂了。只是,她難免也會感到疑惑。

  疑惑他為何在婚後還能如魚得水地游定在婚姻與工作間,而她卻好像開始把照顧他當成自己的責任,並將出國次數由兩個月一次,改為三個月一次……

  「為什麼突然安靜下來?」韓德生走到她身後,摟住她的腰,喜歡這種將她整個人全攬入懷裡的感覺。

  她驚嚇了一下,端著碗在他懷裡轉過身。

  「你不高興我工作這麼忙碌嗎?聽著,等我後年升上副董事……」他皺著眉,認真地想對她解釋。

  「停,我知道你的工作對你有多重要。我沒說話,只是餓到沒力氣而已。」孟喜兒可憐兮兮地把臉倒在他的肩膀上,不想他被她的情緒干擾。

  韓德生一聽,急忙接過她的碗,大跨步地把她拉到餐桌前坐下,塞了筷子到她手裡,命令道:「快吃。」

  孟喜兒看到他一臉擔心模樣,馬上餵了自己一口飯,心裡總是甜的。

  總之,他的事業比較忙,由她多付出一些,也是理所當然吧。畢竟,他們是夫妻、他們相愛,這才是婚姻裡最要緊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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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韓德生再忙,有些時間還是要硬撥出來的。

  在孟喜兒生日的這一晚,韓德生五點便去接她下班,一起到餐廳去吃她喜歡的龍蝦。

  不管高級餐廳一定要正襟危坐的規矩,韓德生要了一處能看到夜景的包廂,讓她偎坐在身邊,好讓他能隨時抱著她,也讓她能隨時笑嘻嘻地餵食他。

  每一道菜都伴隨著她的笑語及他的親吻,每道菜都吃到涼了,可是誰在乎呢?

  孟喜兒注視著扯鬆了領帶,帶著笑意的他,忍不住傾身吻了下他的雙眉之間。

  他最近不大皺眉了呢,真好!

  韓德生握住她的下巴,回吻著她的唇。

  「抱歉打擾了。」服務生站在門邊,彬彬有禮地說道:「這是兩位的甜點,主廚特製提拉米蘇,祝韓太太生日快樂。」

  「謝謝。」孟喜兒紅著臉,根本沒有勇氣抬頭看服務生。

  方形提拉米蘇擺在他們之間,韓德生插上一根蠟燭要她許願。

  她雙手合十,閉上眼,虔誠到甚至皺趄眉。

  他支肘托著下顎,注視著她雙唇無聲地蠕動著,他不自覺地揚起雙唇笑著。

  「許完了。」她睜開眼,用力地吹熄了蠟燭。

  「許了什麼願?」他不相信什麼許願,但他會用盡一切努力讓她願望成真。

  「希望你快樂啊。」她雙手仍合十,一本正經地說道。

  韓德生注視著她眉宇間的溫柔,一股酸楚直竄上鼻尖,他雙眉一皺,極力壓抑著情緒。

  從來不曾有人將「他」放在自己之上,包括他那對將他遺棄在育幼院門口的父母也不曾,但她不同。

  韓德生握著她的肩膀,好幾次都想說些什麼,可他沒法子,因為太多的感動掐住了他的喉頭。他愛這個女人,愛到勝過自己。他願意給她所有的一切,並為她遮風蔽雨一生一世。

  孟喜兒撫著他的臉龐,懂得他激動的原因,對他的愛憐不免又加深了幾分。她親吻著他的眉間,摟著他手臂問道:「我的生日禮物呢?」

  韓德生從西裝內袋拿出一個薄長信封。

  「你不會再辦給我一張信用卡,叫我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吧?這樣很沒誠意。」她嘟著唇,拿起信封拍拍他的手臂。

  「打開。」他說,黑眸深深凝視著她。

  孟喜兒打開信封——

  裡頭是兩張到日本的機票,日期正好是她預定出發到法蘭克福參展的那天。

  「我……」她咬著唇。

  「我月底不接案子,排了十天的長假,我們可以去補度蜜月,就住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間飯店。」他握住她的手,放在他的胸口。

  孟喜兒牢牢揪著他的衣襟,拳頭握了又放、放了又握。她坐到他腿上,摟著他的頸子,半晌說不出話來。

  「你喜歡這個禮物。」他露出滿意的表情,吮著她雪白面頰。

  「我愛你。」她驀地將臉頰埋入他的頸窩處。

  「我知道。」他回吻著她的髮絲,笑著說道:「我沒試過就只是單純地旅行,幸好有你陪在身邊,否則我應該撐不了兩天就會偷跑回來工作……」

  她仰頭注視著他,眼裡噙著歉意的淚光。

  「我不能去。」她說。

  「什麼意思?」他臉色一凜,黑眸不可置信地瞪著她。

  「我那幾天要去法蘭克福參加展覽,我想說你工作那麼忙,不想你不開心,所以才沒有先告訴你。」她捧住他的臉龐,急得連說話都上氣不接下氣。

  「就算我工作再忙,你要出國到那麼遠的地方,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韓德生沉聲說道,胸口翻滾著不快。

  除了遇見她這事之外,他從來不喜歡任何意外,按照計劃行事,他的心才能安定。況且,這是他首次想為一個人改變自己的生活方式,好讓自己真正地進行一場旅遊,沒想到卻被潑了一盆冷水。

  韓德生拉開她的身子,讓她坐回原本座位上。

  她咬住唇,傾身握住他的手,他卻沒有回握一丁點力道。

  「相信我,我真的只是不想你不開心。」

  「你認為現在說,我就會比較開心嗎?」明知道她隱瞞他的出發點是不想影響他,但他還是覺得難受。

  「對不起,我真的沒想到你會安排旅遊當成生日禮物,我真的很感動……」

  「夠了,我不想聽。」韓德生雙眉間蹙出一道長痕,粗聲說道。

  孟喜兒瑟縮了下身子,覺得自己像個被他責備的下屬。

  「我原本要去九天的,現在改成七天回來。那麼我們還是有三天的時間可以去日本,日本很近的,這樣好不好?」她擠出一抹笑容,不想場面就此僵滯。

  「我不需要你勉強的配合。」

  「我沒有勉強,我是很認真地在想方法啊。」

  「我沒怪你,因為我也有錯,不該沒詢問過你的意思,便擅自安排了這樣的驚喜,造成了你的為難。」他低頭看著雙手,不想她看到他眼裡的受傷。

  他覺得難堪,就像他那年在高中聯考時得到了好成績,興高采烈地要和育幼院裡最關心他課業的院長分享喜悅時,卻發現她在乎的只有他的好表現,能不能讓育幼院上報、爭取經費的心情一樣。

  「看著我說話。」孟喜兒捧住他的臉,突然間靈機一動,雙眼發亮了。「還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法蘭克福?」

  「工作和娛樂是兩碼子事。」他現在什麼也不想做。

  「我看展需要四天,每天通常可以有幾個小時的時間在城市裡頭晃晃。」她愈想愈覺得此計可行,語氣也就更加雀躍了。「我去看展的時候,你就自己到處走走……」

  「我不是小孩子,你不用替我安排行程。」他不需要誰的同情。

  他的冷淡回應傷了她的心,她揪著他的衣領,紅了眼眶。

  「既然不是小孩子,就不要發這種孩子脾氣,就當成跟我一起去旅遊,不好嗎?」她哽咽地說道。

  「我不習慣有人在處理公事時不認真,即便是你也一樣。」他放柔了語氣,撫著她的臉龐,擠出一抹苦笑。

  沒說出口的事實是,他不喜歡被她安排在工作之下的順位。再者,他不是一個懂得旅遊的人。他只知道工作,其他的事情他都不感興趣,況且,在他的人生裡,也沒多餘時間好讓他對旅行戚興趣。

  他想去旅行,只是因為她。若她不能全程相隨,那麼旅行還有什麼意思。

  「那麼我盡量早點趕回來,我們再去日本?」她用臉頰撫摩著他的大掌,撒嬌般地低語著。

  韓德生低頭吻了下她的前額,沒有接話。

  與其那麼匆促地旅行,不如留在國內,讓甫回國的她好好休息一番,豈不更好?

  「切蛋糕吧。」他切了一塊提拉米蘇,放到她手邊。

  孟喜兒看著他面無表情的側臉,知道他不願意再談,一切也不會有任何改變……

  兩人的用意都是在為對方著想,怎麼會變成這樣的結果呢?

  她垂眸掩去淚眼,默默切了一口蛋糕吞入喉間。

  今年生日蛋糕的味道,怎麼這麼不是滋味呢?

第5章

  事後,一切依照原訂計劃進行,孟喜兒還是前往法蘭克福看展。

  她出國的那天,是韓德生送她到機場的。

  他抱了抱她,沒多說什麼,倒是她頻頻交代他這幾天工作過度,要他答應她一定得去看醫生,檢查一下他近來明顯的食慾不振及容易疲憊,是不是生病了。

  韓德生點頭的原因,只是為了要安撫她,根本就沒打算去看醫生。他認為自己不過是累了,多休息幾天便會沒事的。

  兩人在出境處前坐了一小時,直到她催促著他回家休息,拎起皮包往出境處快走離開。

  韓德生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她,直到她背影完全消失為止。

  她七日後就回來了,他不是不能適應。他只是不喜歡這種明明可以相聚,可又不能有她在身邊的日子。

  他平時工作忙碌,一天工作十幾個小時,時間一旦多了出來,只想著要有她陪伴。現在要他一個人過完這個星期,他只覺得腦間一片空白。

  公司規定一年至少得休兩次十天以上的長假。以前休假時,他總是先替自己安排了世界各國的研修課程,在保持競爭力的同時,也順便觀察各個國家的風土人情,以期能在日後工作派上用場。

  這一回,她的出差殺個他措手不及,只能在家等待她回來。

  於是,從她出國的那一日起,韓德生每天到健身房兩小時,開車到很遠的餐廳用餐,可是時間卻仍然多得讓他瞪著手錶發愣。

  空無一人的屋子大得讓人開始恐慌,他於是只願意待在書房裡閱讀。因為她在書房沙發間擺了好幾個她親手縫製的抱枕,數量正好環繞著他。

  孟喜兒每晚都會打電話回來,用盡方法幫他安排生活選項。但是,沒有她在身邊,他就是提不起興致。

  隨著時間的過去——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韓德生開始失眠。

  第四天,他的助理鄭仁雄打電話來告知那一樁延宕了許久的裁員案,案主終於願意接受「肯恩」的建議,大幅裁員百分之三十,現在只等著他確定最後裁員名單。

  韓德生一接觸到公事,馬上精神大振,他回電告知他提前回國,可以回公司幫忙。

  重新碰到公事的感覺,讓他如獲新生。他恢復到沒認識她之前的工作時間,每晚都熬夜到兩、三點才入睡,有時甚至更晚。

  他用一種讓公司同事稱之為神的速度處理一切,不料卻在她回國的前一天,因為發高燒被送進醫院急診。

  一檢查之下,發現他得的是急性肝炎。先前的那些疲憊、食慾不振、腹部脹痛,原來都是身體發出的警訊。

  韓德生躺在病床上,在即將陷入昏睡的前一秒,恐慌地幾乎要落淚。他生怕自己就此死去,怕從此成了一個廢人。

  不過,當孟喜兒的影子出現在他的腦海時,他發現他竟能放下心了——因為他相信她會不棄不離的。就算他這麼死了,她也會惦記著他的。

  可他不忍心留下她一個人,他最不願意見到的事情就是讓她傷心。所以,他知道他的意志力會戰勝病魔,因為他還有想要保護的人。況且,她明天就要回國了啊!

  韓德生一忖及此,這才放心地讓自己昏厥過去。

  而韓德生的助理及同事們全都不解,為什麼躺在病床上不省人事的他,看來竟像是面帶著微笑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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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喜兒一下飛機之後,便迫不及待地跑到通關處,等待著蓋入境章。

  出關之後,在等待行李的同時,她也打開了手機。

  她知道自己心神不寧,因為韓德生似乎已回到公司處理公事,她叫他不用來接機了,他也應當不會來吧。

  她當然也想陪著他一同出國旅遊,她甚至不是不能請同業代為到展覽會上去挑選布疋。但是,布藝店是她的心血,如果不是由她作主選出產品,那麼她當初就直接到大公司去擔任採購工作,又何必自行創業呢?

  她的手機有了訊號之後,螢幕顯示著有一通韓德生助理的留言。

  孟喜兒按下留言——

  「韓太太,我是鄭仁雄,韓先生住院了,請盡速與我聯絡。」

  她娟雅小臉霎時慘白,她後退到背靠著牆,顫抖的手指按下撥號鍵。

  「喂,仁雄嗎?我是孟喜兒。他怎麼了?」她牙齒打顫著。

  「韓先生昨晚因為急性肝炎住院,但是現在情況已經穩定了。」鄭仁雄說道。

  「謝謝,我馬上就過去。」

  「韓太太,我有句話不知道該說不該說……」鄭仁雄欲言又止地停頓了一下。

  「請說。」孟喜兒握緊拳頭,只怕又有任何壞消息。

  「我們公司高階主管的妻子,幾乎都是家庭主婦。因為這樣,她們才有法子照顧好主管們的身體。很抱歉,我這樣多話,因為董事們很擔心他,還找我去問過你們的情形。所以,希望你勸勸韓先生,這陣子在家好好休息,或者和你一起出國散散心都好。」

  「謝謝,我會認真考慮你的提議的。」

  孟喜兒掛斷電話,嬌小身軀無力地倚著牆壁而立,隨便一陣風就能吹倒她。

  是她的錯,是她沒有善盡責任照顧好韓德生。她的工作固然重要,可韓德生卻是任何東西也無法比擬的人啊。

  孟喜兒死白雙唇因為太用力而咬出血色。如果他的身體有個什麼萬一,她是絕對沒法子原諒自己。如果她沒有出國,陪在他身邊,和他一起到日本散心休息,就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了。

  自責絞痛著她的心,她緊抓著LOVE手環,拚命地忍住眼淚。

  看到輸送帶上傳來她的行李箱,她大跨步上前用力拽下。行李箱狠狠摔上她的腳背,眼淚像開了水龍頭似地淹沒她的臉龐。

  「你不要緊吧?」一名好心太太上前問道。

  「沒事。」她擠出一抹笑容,拿出手帕蓋住自己的臉。

  淚水才被手帕吸乾,馬上又湧出新的一波,她扯下手帕,沒時間再去理會眼淚。

  通過檢驗處,跳上最近的計程車後,孟喜兒看著窗外,後背全是冷汗。

  計程車抵達醫院,她拖著行李跳下車。

  搭電梯到了九樓,她站在他的病房前,行李緊抓在手裡,表情像做錯了事被逐出家門的叛徒。

  幾番掙扎之後,她推門而入——

  韓德生閉著眼,躺在床上,清瘦且憔悴地讓人心疼。

  她無聲地走近,看著他在睡夢中的皺眉姿態,淚水不期然地滑下。

  她不敢多看,伸手覆住他的眉宇。

  他身子一震,睜眼的同時便馬上用他沒有打針的左掌握住她的手。

  「回來了。」他看入她的眼裡。

  她點頭,眼淚張狂地奔流著。她用力搗住臉龐,可淚水仍止不住地滑出指尖,濕了頸子。

  「我沒事的。」韓德生拉過她,讓她的臉龐貼在他的胸膛。

  他的心跳有力地撞擊著她的耳,她揪緊他的衣襟,感激到全身發抖。

  「我沒事。」他又說。

  「對……」淚水擋在她的喉嚨裡,她愈努力想克制,就愈顫抖。「對不起……」

  「是我沒照顧好自己,我畢竟不是孩子。」他呼吸著她身上的櫻花淡香,滿足地長歎一聲。

  「如果我留在你身邊,就不會這樣了。」她拚命地搖頭。

  韓德生挑起她的臉龐,拇指擦拭著她的淚水。「我知道你有多擔心我,但你有你的工作,原本就該去的。」

  「工作可以再做,你卻只有一個。」孟喜兒注視著他,心裡縱然有千百種情緒,腦子裡雖然有萬般想法,他的憔悴臉龐卻讓她痛下了決心。

  「我考慮暫時先把布藝店收起來一陣子。」她說。

  韓德生震驚地注視著她水漉漉雙眼,心臟激烈地跳動著。雖然她如果願意在家當家庭主婦,可以有更多時間陪伴他,他連作夢都會微笑,但他知道她有多愛那間布藝店!

  「為什麼?」

  孟喜兒苦笑地輕輕搖頭。「因為這樣是行不通的。夫妻倆都忙於公事也就罷了,偏偏你又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我怎麼放得下心。」

  「我不想要你做出這樣的犧牲。為了你,我一定會更加注意身體的,你真的不需要收掉布藝店。」

  他認真的話讓孟喜兒紅了眼眶,只能緊緊揪住他的手,一時之間完全說不出話來。他待她更包容,她就更加地想為他做些什麼啊。

  「如果我們忙碌的時間總是錯開來,我們根本沒有時間過夫妻生活,那不是我們結婚的原意。」孟喜兒定定注視著他。

  他沒有法子反駁她,只是皺著眉,努力地思索著是否還有其他方式能讓他們彼此配合。

  「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如果在公司再待滿兩年,經歷完整後,便可升上副董事職位。到時候你就不需要那麼忙碌了,對嗎?」她再一次地確認。

  「對,到時候要負責的便是管理與訓練的工作。然後,我預計會在四十五歲退休。之後,我可以陪你參加每一年的布藝展,」他還記得他當時說到這裡時,她好開心地嚷嚷著她想和他一起去的旅遊之處。

  「那麼,如果我這幾年先辭掉工作,專心陪你。等到你工作比較不忙碌時,我再回復我的工作,換你來陪我、配合我的工作,你會反對嗎?」

  「如果這是你真心的決定,我當然不會反對。」他擰起眉頭說道。

  「你會開心嗎?」

  「重要的是,你開心嗎?」韓德生抬起她的下顎,不許她有任何隱瞞。

  孟喜兒聞言,眼淚撲簌簌地往下直掉。

  「我只知道你身體狀況如果不好,我是絕對不會開心的。」放棄喜愛的工作,專心守著一個男人,對她來說或者有些心驚膽跳,但是為了他,她願意暫時妥協。

  「傻子,我如果沒遇到你,日子也是這麼過的,累倒了,休息一陣子便沒事的。就像你這回出國七天,正好讓我認知到自己有多依賴你的陪伴與照顧。不過,這種情況,我相信我假以時日一定可以改善的。」他撫著她的髮絲,低聲地說道。

  「所以,不需要勉強你自己,知道嗎?」

  孟喜兒注視著他眼尾那道因為疲憊而新生的皺紋,她把臉深深埋入他的肩窩處——她感覺呼吸困難,但他的體溫和味道卻真實地讓她安心。

  或者,每個人都要在婚姻裡練習付出,只是先後順序不同罷了。

  孟喜兒偎在他懷裡,握著手腕上的LOVE手環,知道自己或者要習慣成為家庭主婦,或者還有一段路要走。

  但是有他的愛支撐著,她想她會沒事的。

  於是,孟喜兒抬頭對他說:「我已經決定了,我要暫時停止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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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孟喜兒決定要成為家庭主婦之後,她開始積極地尋找可以接手布藝店的人選。

  韓德生雖然已經出院,但元氣已傷的他,臉色仍然不佳。她沒法子不去想,他的身體狀況如果沒有她盯著,會有多危險。

  如果是以前的她,可能會認為愛得深的那個,便要吃虧地多付出一些。而如今當他的愛已完整地將她包圍時,為他而付出,便成為愛人的一種本能反應。

  於是,在孟喜兒從法蘭克福回來一個星期後的午後三點,她坐在布藝店裡,對著來找她喝午茶的妹妹,說出她的決定。

  「你真的決定要把布藝店盤給別人?」孟歡兒不贊同,及腰長髮隨著搖頭而左右晃動著,耳上的珠串耳環也叮叮噹地響著。

  「對,我正好可以利用這幾年的時間,去學設計、拼布還有刺繡。你知道我本來就對這些很有興趣的,只是一直忙著開店沒時間去學。」這幾天都沒睡好的孟喜兒,臉色並沒有比她今日的白色洋裝好到哪去。

  「我想知道你的『這幾年』是幾年?」孟歡兒問道。

  「三、五年吧。」她也不確定,或者她是不敢讓自己去想。

  放棄原就不是件易事,況且她一直這麼用心地經營布藝店,與每一塊布相遇都是一場戀愛,完成一樣成品時,她都像孩子一樣地寶貝著啊。

  「把最有衝勁的青春三、五年全都奉獻在韓德生身上,你當初開布藝店想讓更多人覺得溫暖的心情跑到哪裡去了呢?」孟歡兒希望她三思。

  「我不是不做了,我只是暫時休息、。等我學習到更多東西之後,也許我還可以開創布藝店的另一種新局面。」

  「如果他要你永遠在家當家庭主婦,信不信你也會妥協?」孟歡兒捨不得姊姊受委屈,說話聲音也大了起來。

  「他不會那樣勉強我。」

  「工作狂永遠都是工作狂,萬一他永遠不想退休,而你已經喪失了社會競爭力了,那該怎麼辦?」孟歡兒氣到沒法子好好坐著,一躍起身後,在桌子邊用力地踱著步。

  「我這幾年不會讓自己空白的,我會去進修的,你別那麼悲觀。」孟喜兒安撫地握住妹妹的手,要她坐下。

  「你真的要把重心全放在一個男人身上?媽媽的例子,難道沒讓你心生警惕?」孟歡兒清亮杏眼筆直望進姊姊眼裡。

  「爸爸和韓德生是完全不同的人,你別把他們相提並論。」她對他有著絕對的信心。

  「我不管他們有多不同,我只知道我們都不該依附男人而活!我們不是討論過,就算再愛一個人,也要堅持自己的生活嗎?」孟歡兒握住她的手,激動地說道。

  孟喜兒注視著妹妹,她擰起眉,輕歎了口氣。

  「你在感情與自我裡,總是這麼容易做出抉擇嗎?」孟喜兒問。

  「不……」孟歡兒豐潤紅唇露出一個苦澀的弧度。「我一直在掙扎,因為有個男人總讓我變得不像我自己,我們總是在彼此的生命裡來來去去,不情願卻又逃不掉。」

  「你們算是男女朋友嗎?」孟喜兒地問道。

  「不是。」孟歡兒很快地回答。「因為他也不是那種安定的人。」

  「所以,你才會一直在情海裡定不下來。」孟喜兒歎了口氣,輕輕地問道:「我可以看到他嗎?」

  「那樣太認真了,我和他之所以能夠持續的關鍵就在於,誰也不許涉入對方的世界。況且,現在不是談論我感情的時候。」她一甩頭,用力地握住姊姊的手。「也許我是杞人憂天,但是你一定要讓自己過得快樂,這才是最重要的事,知道嗎?」

  「我會快樂的,我只是給自己一段休息及成長的時間而已。」她真的是這麼想的。

  「你不用急著說服我,最重要的事是,這是不是你想要的人生。」

  「是。」孟喜兒大聲地說道。

  孟歡兒注視著姊姊�雅臉龐,沒有再接話。

  孟喜兒也沒法子再繼續這個話題,因為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剛才大聲的肯定回答是要說服妹妹,還是她自己。

  畢竟,她現在還沒有真正地放棄工作,她也從來不曾真正當過家庭主婦,她只是憑著一股愛他的心,認為自己「應該」會無所不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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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後,孟喜兒在千挑萬選之後,將布藝店轉給了朋友小田,她則是退身幕後成為免費顧問。對她而言,看到自己的心血被延續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交接完畢之後,她正式成為一個家庭主婦。

  韓德生給了她一個帳戶,裡頭現金足夠她再開幾家布藝店。她當然不可能濫用,因為這些財富是他用時間及健康換來的代價。

  她報名了烹飪班,想為他至少多學幾道料理。雖然事實證明,她不像妹妹那麼有廚藝天分。不能,每次新學會的菜都讓他吃得很高興,這樣也就夠了。

  不過,她廚藝雖普普,卻意外在包包設計的課程裡大放異彩。

  這一日上完課後,老師甚至開口要孟喜兒幫他們的手工小鋪設計幾個圖款,讓她一整天的心情都踩在雲端上。

  孟喜兒開心寫了簡訊給他,分享喜悅。他當然是沒回,不過她打算做頓大餐好好慶祝一番。

  晚上八點半,孟喜兒做完晚餐,待在客廳裡拿著筆和本子塗鴉。

  為期一個月的密集設計課程即將在下星期結束,她該繼續還是先暫停?設計老師建議她可以到一間藝術大學進修設計課程。可是那堂課程只開設夜間班,上課到十點鐘,這樣子甚至比她以前的開店時間還晚,她一樣沒有法子好好照顧他。

  孟喜兒咬住唇,突然覺得心裡和這間屋子一樣空蕩得讓人發慌。

  她看了一眼時鐘——九點半。

  以前布藝店七點半關門,她回到家裡也不過才八點,早知道就不該放棄工作的,也許出國的事偶爾也可以請別人代勞的。

  唉,如果布藝店的布料她可以放心交給別人,她便不需要放棄工作了。

  孟喜兒靈戚頓失地收起筆記本,找出電視遙控器想要打發時間。

  「我回來了。」韓德生走進家門。

  孟喜兒亮著眼,跳起身,像勤勞小蜜蜂地飛到他旁邊。「今天很忙嗎?」

  「嗯。」韓德生點頭,親了下她的唇後,便快步往書房裡走,沒讓她看到他眼裡的擔慮神色。

  他今日早上接到了一通無聲電話,下午還收到了一件灑滿紅色油漆玩偶的恐嚇包裹。

  所有人討論的結果,都傾向認為是他上回承接裁員案,因為下手太狠裁掉了百分之三十的人,因而引起了民怨。公司方面已經報警處理,他也同意這種恐嚇情況若再發生,便讓公司找來保鏢隨身護衛他。

  但是這些事,他不想讓喜兒知道。她已經為他辭掉工作了,他不想再讓她有任何不開心。

  孟喜兒看著他快步離去的背影,猜想他今天八成又承接了大案子。

  他前陣子跟她提過,先前接下的裁員案件相當棘手。於是,在他順利整頓成功後,他聲名大噪,相關案件也隨之接連而來,自然變得更加忙碌了。

  他近來甚至忙碌到連上下班都由司機接送,如此他才能在車子上繼續研究公事。

  如此忙碌之中,唯一值得慶聿的事是,他如果能夠漂亮地解決手邊這幾個案子,便又朝副董事職務更加邁進了一步。

  二十分鐘後,孟喜兒見韓德生仍未從書房出來,她只好無奈地皺著眉,往書房走去。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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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1-10 11:15:17

第6章

  孟喜兒推開書房門,他正站在書桌前,專注地看著一份資料。

  「先吃飯吧。」她上前抱住他的手臂。

  「嗯。」他頭也沒抬地說道,目光仍停留在先前的那份裁員名單上。

  「韓德生,先吃飯洗澡。」她抬高了音量。

  「等我這個癥結想通了,就會出去了。」他皺著眉,心裡盤算出幾個利益受損最大的主管級人物,究竟是誰對他心懷怨恨,而使出這種恐嚇手段?

  他和另一名專案經理同列為此案指導人,但那名只負責監督的專案經理卻不曾受到恐嚇。代表了歹徒很清楚,這個裁員案是由他來主導的……

  孟喜兒見他又陷入出神之境,她雙臂交握在胸前,幽幽黑眸直盯著他。

  「韓德生——」

  她壓低的音調讓他驚覺到不對勁,他驀抬頭,一看到她抿緊雙唇的模樣,只得勉強放下手邊文件。

  「抱歉。」

  「不用抱歉,你的身體最重要,否則我留在家裡當主婦,豈不是一點成就感都沒有。」她邊說邊推著他往書房外面走。

  「後悔放棄布藝店了?」他攬住她的腰,停住腳步。

  他溫柔的詢問讓孟喜兒眼眶有些泛紅,她將額頭輕靠在他的臂膀邊,輕聲說道:「當然還是會有些不捨。所以,你可千萬不要跟我作對,要好好配合我、調養身體,知道嗎?」

  「是。」他吻了她的唇,拉著她的手一同走出書房。

  她替兩人添了碗飯,他才一動筷子,便如同風捲殘雲般地將飯菜全都掃進肚子。他吃飯安靜無聲,不至於干擾到她,但是他的吃飯速度真的讓她胃痛了起來。

  孟喜兒放下筷子,皺眉看著他。

  韓德生起身又添了一碗飯,繼續他的快速用餐法,一旦開始用餐,他才發現自己餓到連餐桌都可以吞下去。

  「吃慢一點,沒人跟你搶。」她脫口說道。

  「我餓了,我的上一餐是你幫我準備的早餐。」他繼續吃飯。

  「鄭仁雄在做什麼?我不是請他要記得替你準備午餐及晚餐嗎?」她放下筷子,非常生氣,氣到連飯都吃不下去。

  「他好像買了三明治還是便當,我一忙就忘了吃。」他說完,又埋首繼續吃飯。

  「吃慢一點。」她放下碗筷,起身先替他盛了一碗湯,放到他手邊。「除了你自己之外,沒有人可以二十四小時照顧你的身體。知道嗎?」

  「有你在。」他緊握了下她的手,抬頭對她一笑。

  反正該睡時,她會叫他睡,那樣的休息跟以前比起來已經很足夠了。

  「什麼叫做有我在?我最多只能照顧到你的早晚餐啊,你至少該提醒自己吃飯,可以嗎?」她急到直跳腳,緊盯著他的眼,要他給句保證。

  「我忙起來就會忘記。」他老實地說道。

  孟喜兒雙臂交叉在胸前,決定跟他好好理論一番。「依照你這種沒命的工作法,不用到四十歲,就會因為身體出狀況而被迫提前退休了。」

  韓德生忙碌了一天,腦子又被歹徒威脅的案子所纏繞著,此時只覺得她的話鬧哄哄地讓他頭暈,於是皺起濃眉。

  他知道她沒有錯,而且她是他的妻子,他不能壓力一大便發脾氣傷人。

  「給我一點時間改變,好嗎?」他簡單地說完,很快地喝完了湯。

  待會兒再看個半小時資料,然後再去洗澡,清醒一點之後,他便可以過濾出一份可疑名單,讓公司多注意一下……

  孟喜兒一看到他吃飯速度變慢,且又皺起眉頭,馬上知道他又在想工作了。

  「吃飯時間,暫時放下工作好嗎?」她柔聲說道。

  他的思緒霎時被打斷,薄唇立刻一抿,露出不快神色。

  孟喜兒心一痛,立刻佯裝沒看見地低下頭。

  她沒有惡意,只是希望他能好好休息而已,這樣也不對嗎?

  她的難過神色讓韓德生發現他的直覺反應傷害了她,他眉頭鎖得更深,並在心裡詛咒那個歹徒數十回。他現在只希望危機能夠早點解除,否則恐嚇範圍若再擴大,她也會遭到波及的。

  「我今晚不工作了,陪你到附近喝咖啡,好嗎?」韓德生走到她身後,雙臂攬住她的身子。

  「不好。」孟喜兒垂著眉,仍然不看他。

  韓德生在心裡歎了口氣,正打算要好好安撫她一番時,卻聽見她說——

  「你陪我喝咖啡,心裡還不是想著工作,回來也只會工作到更晚而已,我寧願你把陪我的時間拿去睡覺。」

  他注視著她黑亮水眸,頸邊動脈激動地劇烈起伏著。

  要命!她怎麼能隨時都把他擺在心頭第一位呢?為了不讓這樣的她有一丁點煩憂,就算要他一肩扛下所有的危難,他也不會吭一聲的。

  他倏地張開雙臂,將她整個人擁抱入懷。「遇見你之後,我才真的認為老天是善待我的……」

  孟喜兒整個人縮在他的懷裡,臉頰擱在他的胸前,心裡的難受糾結,此時也被他的擁抱給化開了一些。

  「我愛你。」他埋首在她發間低語地說道。

  孟喜兒揪著他的襯衫,指尖用力到發白,因為他從沒跟她說過「我愛你」。

  她的心跳加速到極限,她抬起頭捧起他的臉龐,想給他所有的她!

  她的臉頰辣紅如火,而他眼裡的熱情亦如火。

  他低頭吻住她的唇,她踮起腳尖勾住他的頸子,深吻之際,彼此熱情很快地便被點燃。

  「在這裡愛我……」她低喘著氣,推著他在椅子裡坐下,並坐至他的大腿。

  他驚訝地看著她,因為她從來不是一個主動的情人。

  可她此時正坐在他的腿間,吻著他的唇,大掌扯開他的襯衫,用她羞澀但讓人瘋狂的撫弄,讓他喪失理智,忘卻所有一切。

  熱情燒得快,匆忙間他們的衣服全被解開,但卻都還掛在身上。

  他坐在餐椅,她的柔潤在他的男性之上進行磨人的引誘,兩人都因為慾望而疼痛難耐著。

  「我去拿保險套。」他先失去控制,抱著她打算起身。

  「不要。」孟喜兒大腿夾在他的腰,兩人都因此而呻吟出聲。「不要戴保險套……」她顫抖地說道,全身都因為慾望而疼痛著。

  「你說什麼?」韓德生以為自己聽錯了。

  「我想感受最直接的你,我有吃避孕藥,今天也正好是安全期,如果不小心有了孩子,那不也很好嗎……」她要求著,玉顏黑眸儘是動情的氤氳水凝。

  「你想要有孩子?」他撐起身子,努力地想在激情問找回一些理智,偏偏他這一挺身,兩人之間的接觸點貼得更密更緊了。

  「順其自然……快點,好不好?我好疼……」

  她的乞求是最催情的藥劑,韓德生低吼一聲,他扣住她的腰往下一沉,結合了彼此,在最短時間內衝向忘情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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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韓德生不知道自己現在算不算是事業、家庭兩得意。

  因為他上回解決企業裁員的明快作風,讓國外總公司大為讚賞之餘,也開始讓他更頻繁地出差於外地,培訓他的應變能力。而不管他多忙多累,只要他一回到家,喜兒則總是陪伴在他的身邊。

  當然,這段時日裡,韓德生仍然未將歹徒的屢次恐嚇告訴孟喜兒。因為對他來說,保護妻子、不讓她擔心,是一個丈夫最基本該做到的事情。

  不過,由於歹徒仍持續寄送威脅郵件給他,需要出國的韓德生也實在不放心她一人待在家,於是便大力地鼓吹她與他一同出差。

  此時,孟喜兒因為所有學習課程正好告一段落,也就開心地跟著他到處遊走。

  如果他在處理公事時,她也能自行去探索不同的風土民情,或者溜到當地的布店去尋寶,不也是美事一樁嗎?

  不過,孟喜兒在跟著他出差幾回後,卻被他在國與國的奔走行程給徹底累壞了。況且,他一忙碌起來,就連在候機、飛機上都是辦公時間,他甚至沒有時間和她說話,而她也不敢打擾。

  唯一可以說話的時間,就是他回飯店休息時。

  有時,孟喜兒看著他忙於公事,忘了睡覺、吃飯,忍不住想叮嚀,卻也會想起上回兩人因為他的公事而有些不愉快的經驗,便只能默默地寫張紙條提醒,或者是把餐點推到他手邊,再不然就翻過身努力地讓自己入睡。

  於是,太疲累的行程,加上不忍心看他操煩公事,但又幫不上忙的無力感,讓她很快地放棄了與他一同出差的舉動,再度開始待在家裡,專職當個等待的女人。

  這樣的時間最多幾年而已,她告訴自己。

  為了不讓自己太空虛,她更加認真地計劃這幾年的生涯。她發現,如果她想要有孩子的話,那麼賦閒在家的這幾年,正是最適合懷孕的時機。若是她現在順利地懷孕,幾年後孩子讀幼稚園時,正好是她重返職場的時候。

  這樣的家庭計劃,完美得無懈可擊。

  因此,她積極地調養身體,避孕藥一顆都沒動。她沒特別和韓德生商量孩子的事,因為自從結婚之後,任何與家庭有關的事,他都是全盤交給她處理的。況且,之前親熱時,她提過若有了孩子便順其自然,他也沒反對啊。

  事實上,公事之外,他唯一戚興趣的人事物,似乎全是她。他的愛有些獨佔,總是要親眼看著她、擁有她,他才能相信,她真正地屬於他。

  這一日午後,孟喜兒坐在客廳裡,撫著LOVE手環,身子無力地偎在抱枕間,最近她總是容易疲憊。

  昨晚,韓德生剛從上海回到家,要了她幾乎一夜。她不懂他怎麼還有法子一早起床去上班,明明她都睡到日上三竿了還無力起身。

  要是她懷孕了,鐵定叫他壓抑慾望,吃吃苦頭。她唇邊開出一朵笑花,在綻放之時也同時定格。

  她的生理期是不是晚來了?

  匆忙放下布藝書本,喜悅吹氣球似地在胸口膨脹,她只好趁著它爆炸前,趕緊換衣服,翻開電話簿,打電話跟婦產科預約。

  十五分鐘後,她衝出家門。

  一個小時後,韓德生拎著一個她喜歡的海鮮披薩回到家,準備給她一個驚喜。

  早上做完簡報,他下午特別為她請假,想要補償他這段時間因為出差而沒能經常陪伴她的遺憾。

  「喜兒?」他又喚了一聲,仍然不見她的身影。

  客廳沙發散落幾本她的書,還有她的筆記本。

  她是臨時出門吧!否則她是那種習慣把東西物歸原位的人。

  韓德生放下披薩,翻閱著她的筆記本,裡頭設計了好多布料花樣及包包款式,他對藝術美感沒有概念,但是,他喜歡她畫的東西,戚覺很溫暖。

  她有這方面的天分,也跟他提過夜間設計課程一事。他不是不懂她的意思,他只是故意不再繼續那個話題,如今危機尚未解決,他實在沒法子放心。

  反正,沒有孩子的牽絆,他們都是成人,日後她想做什麼都不難商量。嗯,

  她會想要孩子嗎?這個念頭突然一閃而過他的腦海,韓德生放下筆記本,皺眉沉思著。

  他能感覺到她喜歡小孩,因為她到公園或餐廳時,總會和孩子玩得不亦樂乎。但是,他卻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孩子。

  孩子總會讓他栽進那段猜疑父母為什麼要丟下他的往事裡。萬一,他的本性像父母一樣狠心,對孩子沒有絲毫愛憐之心,他知道她會無法接受這樣狠心的他,而他不能忍受她不夠愛他。

  但是,如果他心裡存在著愛孩子的天性,那麼他就必須承認他的父母確實是因為不愛他,才會狠心丟棄他的。正因如此,在他對婚姻的詳細藍圖裡,才會從不曾考慮過生孩子這個選項。

  韓德生看著自己愈握愈緊的拳頭,強迫自己鬆手。

  他在焦慮什麼呢?他們目前還沒有孩子,根本不需要擔心這個問題。

  嗶嗶!

  他的手機突然傳來簡訊聲響。

  韓德生拿出手機,按下簡訊鈕——

  小心你的妻子和小孩!

  該死!歹徒怎麼會知道他的私人手機號碼?

  韓德生頭皮一陣發麻,他在沙發裡坐了下來,雙手用力地緊握成拳,原就緊繃的肩頸變得更不舒服,疼痛也開始往後背蔓延。

  他沒有孩子,歹徒應該是看錯人了,但是,這也代表了歹徒已把目標轉向喜兒了。

  他打了電話給公司董事,簡單報告之後,決定聘請私人保鏢來維護他及喜兒的安全。

  掛上電話後,他坐立難安地撥了喜兒的手機,偏偏她又沒接電話。

  他驀然起身走回房間,在放置藥品的櫃子裡,拿了一顆止痛藥吞下。

  關櫃子時,他注意到角落後方那個綁著一個粉色蝴蝶結的透明瓶子。那是她拿來放避孕藥的瓶子。

  他取出瓶子,懷疑他現在看到的數量,和上個月差不多是相同的。難道她沒吃避孕藥?是不是自從她說了順其自然後,他們親熱時就沒用過保險套了?

  韓德生驀打了個冷顫,他放回瓶子,重重關上櫃門,用力程度像是裡頭藏了一頭怪物一般。

  他怎麼能在這個時候讓她懷孕,如果她懷孕了,而歹徒發現了這件事……

  韓德生咬緊牙根,直到齒顎兩邊肌肉都疼痛了起來。

  突然間,他聽見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他立刻大步衝出房間,而她正帶著一抹車福笑容走進客廳。

  「你怎麼會在家!」她一看見他,眉眼笑若盈盈新月。

  「你為什麼沒吃避孕藥?」韓德生因為著急,語氣不免嚴厲了些。

  孟喜兒注視著他,被他的話掐住喉嚨,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

  「有孩子是這麼可怕的事情嗎?」孟喜兒雙唇顫抖,面無血色地注視著他。

  「不是。」但是,現在時機不適合。

  「那為什麼不讓我懷孕?」

  「因為……」他注視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發現他沒有法子讓她擔心害怕。因為他是一家之主,他是男人,他該保護深愛的女人。

  韓德生緊握住她的手,將她整個人納入懷裡。

  「我現在事業正忙碌,還不適合有孩子,我們緩一些時候再來討論,好嗎?」他在她髮絲間低語著,全身不由自主地發冷。

  她搖頭,水眸怔怔地注視著他,虛弱雙腿終於無力支撐住自己,癱坐在沙發間。

  「太遲了……」她啞聲說道。

  「什麼意思?」他頭皮一陣發麻,黑眸緊盯著她。

  「我懷孕六周了。」

  韓德生霎時變成一尊石雕,臉色與她同等慘白。他定定地看著她,完全沒有法子做出反應。

  歹徒真的跟蹤她,甚且比他還早知道她已經懷有了身孕!

  孟喜兒看著他驚懼的神色,眼淚當下奪眶而出。

  「你這麼不想要孩子嗎?」她努力想表現得很鎮定,偏偏淚水不聽使喚地拚命往下流。

  「我……完全沒想到你會這個時候懷孕……」他雖極力克制,卻掩不住氣若游絲語調下的顫抖。

  孟喜兒的心被傷得鮮血淋漓,她用力地抓著LOVE手環,免得顫抖從手臂傳至全身。

  「因為我不知道此時懷孕竟然會是一種錯誤。」她嗄聲說道。

  韓德生目光空洞地盯著她,魁壯身形裡的恐懼能量像一座將爆發的火山,嚇得他連雙唇都青白。

  「怎麼會這樣?」他想擁她入懷,好確定她的平安。

  孟喜兒瑟縮著身子,不自覺地避開他的擁抱,感覺全身毛孔都沁著冷意。

  她垂眸而下,不肯看他,心想他一定是太震驚了,所以才會有這種迥異於平時的表現。一定是的、一定是的……

  但他向來就講求按部就班,從來就不喜歡意外,會有這種反應也不奇怪啊。

  韓德生注視到她受傷神情,但他一想到歹徒居然跟蹤了她,他就焦慮到沒法子思索他對新生命應該要有什麼想法。

  「喜兒,我雖然沒想過要有孩子。但是,孩子是你生的,我就會努力地接受。」他握住她的肩胯,只好努力地想說些什麼好讓她臉色不要那麼蒼白。

  努力地接受?孟喜兒緊咬住唇,覺得他的用詞好刺耳。

  他的目光落在她纖細容貌間,心思卻已然飄開。他不介意歹徒把全副心力都放在他身上,但他沒法子忍受她身邊有一丁點危險,一丁點都不可以。

  況且,她現在已有身孕!

  「給我一些時間,我會適應的。」韓德生再度緊抱她一下之後,便急著轉身走向書房,聯絡安全事宜。

  他必須盡快聯絡保鏢,從今晚開始,必須要有專人二十四小時地確保她的安全。

  孟喜兒驀然坐起,想追趕他的腳步,可一陣昏眩朝她傳來,她被迫坐回椅裡,閉上眼等待不適的感覺過去。

  再抬頭時,他早已消失。

  她看著他離去的方向,像紙娃娃一樣地蒼白且動彈不得。

  她以為順其自然有孩子,是他們之間不成文的默契,卻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會震驚到沒有法子對這件事情做出反應。

  他討厭意外,所以他只是需要時間適應。他那麼在乎她,一定也會愛屋及烏地喜歡他們的孩子啊……她在心裡拚命地說服自己。

  孟喜兒撫著肚子,兩行清淚無預警地流下臉龐,她咬住唇,卻止不住淚水。

  她該怎麼辦?一股騷動在喉頭竄動著,她張開口,卻聽見自己不顧一切大哭的聲音。

  那一日之後,孟喜兒沒再提過懷孕的事。

  反而是韓德生在接受了她有了孩子一事之後,漸漸有了身為父親的自覺,開始叮嚀她的大小諸事。甚至只要知道她有任何外出舉動,他便要電話耳提面命一番,並經常詢問肚子裡的孩子及她懷孕的情形。

  不過,他的熱絡看在她的眼裡,只覺得他是想彌補他對孩子的不熱衷,總是簡單幾句帶過交代,也不願再多提起孩子的事。

  他察覺到她不願多談的情緒,認為她的情形正巧符合了他在懷孕書籍裡所看到的「孕婦容易情緒不穩」的症狀,也就配合她不願再多提。

  兩人之間的沉默時刻於是開始變多。

  就在此時,韓德生接到了外派新加坡一個星期的支援工作。他可以不去,但他想藉著這次機會,試探歹徒盯人的目標是他還是喜兒。畢竟,歹徒太狡猾,知道他與喜兒身邊都有保鏢跟隨之後,竟不再現身或發簡訊威脅。

  而孟喜兒聽到他要去新加坡的第一個反應則是,他是否故意申請外派避開自己?

  她開口問了,他則是斬釘截鐵地否認了。

  只是,她多少能戚覺到他眼神裡的隱瞞,心於是更涼了。他變了,從她知道懷孕的那一天就變了。

  韓德生在離開台灣之前,打了電話給孟歡兒,要她有空過來照顧她姊姊。

  孟歡兒臭罵他一頓之後,掛斷他的電話。

  韓德生沒發火,因為知道喜兒除了保鏢之外,還有個好妹妹能陪伴著她。

  他怎麼可能不知情她現在的難受,即便他在事後告訴過她許許多多次,他不是真的不想要孩子,但她懷疑與不安的眼神,還是讓他心疼不已。

  但是,他自認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她的安危著想,即便他隱瞞真相,也是因為他絕對不願意讓她感到任何驚慌啊。

  只盼這回前去新加坡,能一舉抓到歹徒,那麼一切便可恢復原狀,他也可以更加專心進入自己即將要升格父親的狀態裡。

  希望,一切順利啊。

第7章

  在韓德生離開的一個星期裡,孟喜兒因為害喜而快速地消瘦,所有吃進肚子裡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雖然醫生告訴過她,懷孕初期清瘦一些也算正常,但孟喜兒卻覺得是她的不快樂導致了這一切。

  這一天,孟歡兒陪伴姊姊去產檢,然後在姊姊吐掉了一碗魚麵線之後,她迅速遞上一杯檸檬水。

  「我要宰了韓德生。」孟歡兒說道,她最近把這句話當成口頭禪。

  「好了,陪我去檢查吧。」孟喜兒說道。

  她今天早上有點輕微出血,雖然不嚴重,有可能是書上寫的子宮擴張現象,但她還是決定去檢查一下比較安心。

  「韓德生什麼時候回來?」孟歡兒問道。

  孟喜兒看了眼時鐘。「應該快搭上回程飛機了吧。」

  「他還是沒決定要怎麼面對孩子?」孟歡兒問道。

  「我想是吧,他還沒提起。只是,每天都來電叮嚀我要睡眠充足,三餐要正常。」孟喜兒停頓了一下,一忖及他,胸口還是悶悶地疼痛著。

  「光在外圍繞圈有什麼用!他如果這麼不愛小孩,一結婚就應該把話說清楚才對。」孟歡兒雙手擦腰,完全站在姊姊這一邊。

  「他有錯,但是我也有。我不該沒問過他的意見,就擅自認為現在是懷孕的好時機……」孟喜兒剖析著自己的心態,手掌不自覺地置於腹部之上。

  對不起,讓你也跟著不快樂了。她悄悄對著孩子說道。

  「反正罪魁禍首就是他!你為了他才更改了生涯規劃,不是嗎?」孟歡兒可沒姊姊這麼善良,劈頭說道。

  「你知道我的個性,如果我不同意,誰也下可能強迫我放棄工作的。」

  「為什麼要自欺欺人呢?你明明就因為愛他而有了妥協。」

  「現在談這些事都無濟於事了,走吧,預約掛號時問快到了。」孟喜兒覺得疲憊,不想再爭辯什麼了。

  孟歡兒聞言,馬上背起姊姊的皮包,攬住她的手臂,保護地站在姊姊身邊。

  「歡兒,謝謝你。」孟喜兒給了她一個擁抱。

  「今天會照超音波嗎?我可以看到小寶寶嗎?」孟歡兒的手溜到姊姊肚皮上。

  「小小一個,像顆豆子,有什麼好看?」

  「豆子會長成一個小嬰兒,當然好看啊。」

  妹妹驚異的表情讓孟喜兒笑出聲來,心情開始放鬆的她,告訴著自己——

  最糟的時間點已經過去,她和韓德生都是理智的人,等他回來後一定可以談出結論的。

  姊妹倆手勾著手,走出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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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小時後,離開機場的韓德生,出乎司機意外地沒先到公司處理公事,而是選擇了直接回到家。

  韓德生走入電梯,雖然不算面帶微笑,但眉宇間的那道深擰卻已經不像前幾日一樣駭人。

  這一周來,跟隨在他身邊及喜兒身邊的保鏢都表示一切無異狀。私人保全公司也因此而判斷,歹徒在跟蹤了這些時日之後,也許已經度過了最初的憤怒期,對於追蹤一事已感到筋疲力竭了也說不定。

  於是,歹徒雖未被抓到,情況也還要再持續觀察,但保全公司的話多少讓韓德生安心了。

  如果再過一個月,歹徒就此消聲匿跡沒有動靜的話,他便決定告訴喜兒這件事情。畢竟,他不想在她面前作戲太久。

  況且,她那時已經過了懷孕初期前三個月,負面的情緒應當比較不容易影響到她才對。

  不知道孩子會像她,還是像他呢?

  當這個念頭閃過韓德生腦中時,他不自覺地面帶微笑走出電梯,並加快腳步推開家門,迫不及待地想和她談談這個話題。

  屋內的一片闇黑讓他皺起了眉。

  喜兒知道他要回來,這時候應該在家才對啊。

  黑暗間,一聲啜泣聲讓他起了一臂雞皮疙瘩。

  他飛快按下電燈開關,她正背對著他,裹著一件大披風坐在落地窗前。

  韓德生肩頸肌肉無預警地揪痛了起來,後背神經一抽緊,他皺起眉,有種不好的預感。

  他大步走到她身邊,彎身攬她入懷。她的滿臉淚痕,讓他六神無主了起來。

  「怎麼了?」他緊握住她雙肩,粗聲逼問道。

  孟喜兒十指揪著他的外套,把臉偎入他的肩頸處。

  她冰涼的體溫讓他打了個冷顫,更加用力地緊抱著她。

  「怎麼了?」他又問。

  她揚眸瞅著他,淚水流得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胚胎沒心跳了。」她故意選擇了一個冰冷名詞,好讓自己比較能置身事外。

  韓德生心跳停了一拍,以為自己聽錯。

  「什麼意思?」他又問。

  「肚子裡的胚胎突然沒了心跳。」她握緊拳頭,氣他為什麼要逼她再說一次。

  他四肢力氣突然被抽空,茫然地想著,怎麼會這樣?她是那麼地喜歡孩子啊!

  「為什麼?」他低喃出聲,用力地抱緊了她。

  「醫生說這有千百個理由,還說這種情形很常見,最有可能的是因為胚胎本身就不健康,所以才停止發育。」她木然地背誦著醫生的話。

  「怎麼會這樣……」他喃喃自語著,將臉龐埋入她的髮絲間。

  他才剛發現只要有她在身邊,他其實沒有那麼恐懼孩子,甚至已經有期待了。

  「或者,它因為知道它不受歡迎,所以自己先離開了。」孟喜兒清冷的語調裡有著他沒法子不察覺的幽怨。

  他的心狠狠地揪痛著,一時之間沒有法子抬頭看她。

  歹徒的威脅卡在他的喉嚨裡,催促著他說出真相,好讓她不再怨他。但此時的她已經很脆弱了,他怎能在她的情緒上再加壓力。所有的事,就由他一肩扛起吧!

  韓德生驀地深吸了口氣,卻還是壓不下雙肩的顫抖。

  孟喜兒望著他垂頭喪氣的模樣,兩行淚水無預警地奪眶而出。

  為什麼一定要等到失去之後,他才表現出對這個孩子的情緒呢?

  「醫生說後天要動手術,把胚胎取出來。」她說。

  他身子一震,覺得肩頸處緊繃的痛開始往上蔓延,就連他的太陽穴也隱隱抽痛了起來。

  「你……的身體現在還好嗎?」他嗄聲問道。

  「我現在沒有感覺。真奇怪,怎麼會沒有戚覺呢?明明就有個生命在肚子裡死了,我怎麼一點感覺都沒有呢?」孟喜兒苦笑著,很用力地拍打著肚子。

  韓德生驀抬頭,將她整個人往懷裡一扯,啞聲說道:「別這樣……」

  孟喜兒沒有力氣推開他,由著他再度將她扯回他懷裡,反正她現在很需要溫暖。

  「後天手術我陪你。」他握著她戴著手環的左腕,將之緊貼在胸口。

  「不要。」她僵住身子,很快地抽回手。

  「為什麼?」

  她別開頭,淚水再度失控。

  「我怕我一看到你,會忍不住恨你。」她輕聲地說道。

  韓德生閉上眼,一股酸楚驀鑽上他的鼻尖。他當時面對孩子在歹徒威脅期間來臨時的震驚反應,果然太差勁,果然狠狠傷了她的心啊。

  但他能說什麼?說當時是因為歹徒的威脅才導致他的過度反應嗎?不,他不能再刺激她了。

  「你可以恨我,但不許責備你自己。醫生不是說,胚胎原本就不健康嗎?」他急切地注視她的臉,盡可能平靜地說道。

  「理智上我知道和我沒關係,因為我飲食、作息都正常,但情感上,我就是沒有法子釋懷。我覺得它是因為我的不快樂,或者我動了一個不要它來的念頭,而它感受到了,所以決定自己應該悄悄地離開……」

  韓德生狂亂地搗住她的唇,粗聲說道:「它就算有恨,也應該朝我而來。」他寧願她責備他,也不要她自責。

  孟喜兒並不接話,只是睜著一雙幽黑水眸注視著他。

  「孩子和我們無緣,對吧?」她問得一本正經。

  她說話的語氣讓韓德生膽顫心驚,但他力持鎮定地點頭。

  「這個孩子和我們無緣,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他盡可能地以最平靜的語氣說道,只希望能安撫她的心情。

  孟喜兒注視著他鎮定的神色,只是一再重複地說道:「這樣的結局是最好的?」

  他點頭。她現在如此脆弱,如果能讓她不再傷心,她說什麼他都會同意。

  她注視著他,突然低笑了起來。

  她覺得好可悲,因為她愛上了一個只愛著她,然後對於其他的人事物,他全都不怎麼在乎的男人。

  這樣的愛算是愛嗎?還是自私地只算一種佔有,她不懂,也不能再想,否則,她會沒法子再待在他身邊的。

  「洗個澡,回床上去睡覺。」韓德生不由分說地攙起她身子,希望她好好休息,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孟喜兒也不反抗,如今他要她做什麼,她都無所謂了。

  那一夜,韓德生無法成眠,卻因為不想驚動她,而只能裝睡。

  雖然他的人生藍圖裡不曾預期過他會有孩子,但為何又要在他已經有了當父親的自覺之後,讓一切成空?況且,如果連他都會心痛至此了,原本就喜愛孩子的她,又該如何自處?

  隔天,韓德生因為想多陪陪喜兒,請假沒去上班。

  但他起床時,她已經不在家裡。

  韓德生在屋裡遍尋不到人時驚慌失措,一時之間竟是腦中一片空白,只能動彈不得地站在屋內。

  她離開了嗎?像他的父母一樣拋下了他嗎?

  韓德生臉色慘白地撥了她的手機,接電話的人卻是她妹妹。

  「她在我這裡住一晚,明天我會陪她去醫院。」孟歡兒說。

  他掛斷電話,臉頰埋入雙掌之間,雙臂不停地顫抖著。如果他有法子放聲大哭的話,他會的。

  但他用力地喘息著,拚命告訴自己喜兒不會貿然離開的。

  他知道她對他有怨,但他確實是有苦衷,誰能料到事情竟會變成這種結果?

  他以為男人就該為自己的妻子撐起一片天,沒想到卻還是讓她對他失望了。

  韓德生伸手到西裝內袋裡,取出那串白金項鏈,握住下端那把能打開LOVE手環的螺絲起子。

  他們是一體的,他日後會盡可能地陪在她身邊,不讓她覺得孤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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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天,韓德生跟公司請了半天假。

  他坐在她即將動手術的醫院對面二樓的咖啡廳,看著她臉色蒼白地挽著妹妹的手臂進入醫院。

  半天之後,他看著她偎在妹妹肩頭,遊魂一樣地飄了出來。

  他以為他會在她臉上看到難過,可她卻是面無表情。那是一種傷心到底,再也做不出任何表情的絕望。

  注視著她坐進計程車,他的心痛得像被五馬分屍一樣,只能抓起咖啡杯來掩飾心痛。

  無奈,他的手太抖,咖啡灑了整張桌面。他放下杯子,緊抓著桌面,痛苦地閉上眼。

  他知道自己安慰不了她,除非她願意接受他的安慰。

  他們之間會變成怎樣?他一直以為她會永遠地屬於他,如同她手腕間的鐲子只有他能打開一樣地絕對,沒想到她竟會開始將他摒棄在她的世界之外。

  韓德生頸背倏地緊繃了起來,他聽見一聲痛苦的喘氣聲,但他拒絕承認那樣的聲音出自於自己。

  她屬於他,她是他的妻子,他們的婚姻不會有任何改變的,他們只是需要一點時間來療傷而已。

  他相信他相信他相信啊……

  孟喜兒在手術之後的隔天,便回家了。

  孟歡兒幫姊姊準備了一個月份的坐月子餐,孟喜兒的身材甚至比動手術之前,還圓潤了一些。

  可她變得少笑了,經常地看著遠方,表情像在沉思。

  韓德生不知該怎麼安慰她,只能強壓下失落感,強顏歡笑地假裝任何事都不曾發生一樣。總得要有一方堅強,才能當另一方的支柱。

  於是,他開始每天陪著她一起吃早餐,每晚都準時回到家,陪她吃晚飯。

  但孟喜兒卻變得不愛待在家裡,她找他去看表演、看電影,他去了幾次,可後來卻都在演出進行當中沉沉睡去。

  他工作原就沉重,晚上休息時間本來就不夠,鐵打的身子也不堪這樣消耗。

  孟喜兒將他的疲憊一切看在眼裡,卻什麼都不說破。

  他這些時間的陪伴,她不是不知情。她只是不明白,如果她對他這麼重要,他為何不能對失去孩子這件事多表達出一些失落呢?他怎能每晚都若無其事地入睡呢?

  她拚命地告訴自己,他只是比較冷靜,所以恢復得比較快而已。雖然她心裡始終有個聲音在告訴她——她是在自欺欺人。

  因為有幾回他的助理鄭仁雄打電話到家裡時,碰巧是她接的電話。鄭仁雄在不經意間會提到,韓德生近來在工作上表現積極無比,應該是婚姻美滿的成果吧。

  她一聽,心都涼了。果然,韓德生對於失去孩子一事,並沒有真正地傷心,他甚至因為沒有了孩子,而在工作上更加活躍了。

  所以,她才會選擇晚上拉著不情願的他到處遊走,並且阿Q地把他的疲憊當成一種失落。

  只是,在連續三晚外出到晚上十一點之後的隔日早上,韓德生終於忍不住開口對她說:「今晚待在家裡好嗎?我累了,沒有那麼多精力老往外走。」

  「好啊。」她點頭。

  這一晚,韓德生回到家,迎接他的只有他自己及一盒便當。

  他看著那個便當,高壯身軀不住地發抖。

  他只想在家裡陪伴她有錯嗎?前陣子,他隱瞞了歹徒的威脅,就算因此造成了她對他的極度不諒解,她也應該恢復常態了吧。

  一整個晚上,韓德生無心於公事,利眼直盯著門板。

  孟喜兒一入門後,他馬上跨步走到她面前,直截了當地問道:「你究竟在生什麼氣?」

  「我有生氣嗎?」她淡淡地反問道。

  「胚胎不正常並不是我的錯。但是,你如果覺得我在處理那件事情的過程有任何瑕疵,你可以直接告訴我,你希望我怎麼做。」他盡可能冷靜地問道。

  孟喜兒注視著他,唇角揚出一個奇異的微笑。

  「我想再懷孕。」她說。

  「不行,再等等。」他直覺地拒絕。

  他明天和私人保全公司有約,等到確定歹徒放棄機會大於八成時,他才能讓她再度懷孕。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雖然早知他會拒絕,但他一臉沒得溝通的固執神態卻還是讓她寒心。

  她偏要找出他不要孩子的真正原因,如果一定要切開傷口,讓膿血流出,傷口才能復合,那麼早晚都是痛一回的。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是我可以做的?」

  「我一直認為我的婚姻裡會有下一代的誕生,因為生命都是需要傳承的。像是你的父母縱然有再多不是,但他們仍給予了你生命……」她自顧自地說著話。

  韓德生沒預期她會冷不防來上這句,旋即皺起眉。

  「你難道不是因為他們,所以才抗拒生孩子的嗎?也許你害怕自己會成為第二個他們,你怕自己不愛孩子,對嗎?」話說出口的同時,孟喜兒心裡突然閃過一絲清明,會不會這才是他不想要孩子的真正原因呢?

  她直截了當的話刺入他的心裡,他的心狠狠被擰了一下。

  「我是怕,但孩子是你生的,我便會愛他們。」他啞聲說道。

  「那麼你為什麼不要孩子?」她放柔聲音,伸手握住他的手臂,希望他能夠有個可以說服她的理由。

  「我不要孩子來破壞生活品質,就這樣兩個人相伴,不好嗎?我們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想出國就出國,這樣不行嗎?況且,你上個月才動過手術,應當再好好休養一下的。」

  他現在只想把話題轉移開來,只要再延緩幾日,確定了安危與否。她想懷孕,他會同意的。

  韓德生的話讓孟喜兒皺起眉,她覺得他自私得讓她無法再忍受,她一定得掙脫這個環境不可。

  「我想回去工作。」她說。

  韓德生雙眉間的皺痕擰得更深了。她若是回到工作職場,確實是增加了一些安全上的顧慮。但是,如果這可以讓她忘記失去孩子的痛楚,他願意接受。至於她的安危問題,他會盡量打理到滴水不漏。

  「可以嗎?」她從他臉上看到動搖,水眸驀地晶亮起來。

  「你想回去就回去,但是目前暫時別出國。」他知道有保鏢隨行,行蹤會自動配合,她則不同啊。

  「但是……」她正想要反駁,若不能由她親自挑選布疋,那麼回去店裡工作也沒有意義啊。

  「你之前說過,這幾年該讓我好好在事業上街刺,接著才是你的時間,不是嗎?」他故意這樣說,只想維持住目前最基本的安全局面。

  孟喜兒默然地低著頭,心裡有一百個想抗拒的理由,但她卻沒法反駁。畢竟,他說的話都是她曾經主動提出的事情。

  她咬住唇,低頭看著LOVE手環,有種想狠狠扯開它的衝動。

  她不言不語的模樣讓他皺起眉,將她整個人拽入懷裡。

  「我愛你。」韓德生的話吐在她唇間。

  他扣住她的頭,舌尖鑽入她的唇間,激切地吮吻著她。

  她緊摟著他的頸子,想藉著自己的動情來證明一切都不曾改變。

  他們瘋狂地扯下彼此衣服,用盡心思來讓對方更動情,所有的撫摸、親吻都成了一種對抗,像是要證明誰愛得比較多一般。

  他在地板上佔有了她,她將他推倒在地板上,坐在他身上,展現最勾魂的風情數回縱情間,他沒詢問她是否吃了避孕藥,但他記得戴了保險套。

  隔天,韓德生出門前,正好在大樓接待處收到一個署名給他的包裹。

  他後背一陣發麻,心下頓時不安,將包裹帶到私人保全公司後,卻在裡頭發現了一隻玩具貓,玩具貓被開腸剖肚且在裡頭塞了玩具小貓。如果不是他剛好簽收了包裹,在家的喜兒便會目睹一切!

  他的頸背繃緊得像是要爆炸一樣,但他的腦子卻更加清醒了。

  原來歹徒自始至終都在跟蹤喜兒,而且曾經與她靠得極近,才會知道一切來龍去脈,因為就連他的同事們至今仍不知情喜兒曾流產一事。

  韓德生拿起電話,馬上請保全人員去調閱醫院錄影帶,仔細過濾在喜兒出入醫院時,曾經重複出現的人。

  韓德生神經至此更加緊繃,想保護她的意念也就更加地堅定。因為她是他的一切啊!

第8章

  就在韓德生同意她重返工作的隔天,孟喜兒馬上開始說服接手她原先布藝店的朋友小田,讓她投資入股擴大營業。她並提出跨業合作的構想,以擴增店裡客源。

  孟喜兒這才發現,她不該離開工作的,因為她還有那麼多的想法要實現。

  在小田點頭同意之後,孟喜兒很快地重返工作職場。

  重回工作崗位一個月之後,布藝店因為孟歡兒的穿針引線,開始接下了精品公關業的會場佈置,孟喜兒的工作變多了,但她歡迎這樣的忙碌。

  不再一個人待在家裡胡思亂想後,她很快地恢復了該有的平靜。

  她原本以為兩人的關係,也會隨著她重返職場而得到一些改善,但她很快發現事情並不如她想像中的簡單。

  這日中午,花藝店裡來了一位設計師和一對客戶來挑選布料,孟喜兒則正和公關公司聯絡著明天記者會現場佈置的最後細節,那是布藝店近期積極投入的部分。

  因為上個月記者會的佈置,好評不斷、見報率極好,因此負責的公關公司再度找上她們合作。

  「好,我十分鐘後把第二批布的照片傳過去給你確認。」孟喜兒掛斷電話,手指熟練地在電腦上叫出包裝布的照片,然後E-MAIL傳給客戶。

  孟喜兒翻開行事歷,用紅筆劃掉「和公關公司聯絡」這一欄。接著,還要再去永樂市場拜訪一個刺繡師傅,請她……

  「喜兒,你丈夫來找你吃午餐了。」小田大聲地叫著。

  孟喜兒抬頭,韓德生正走進店裡。

  他一身西裝筆挺,一百八十公分的身高昂揚,陽剛臉孔有著精英氣勢且氣宇不凡,店裡或者路過的人都不免將目光在他身上多停留幾分。

  孟喜兒與他對看一眼,擠出一個笑容,突然覺得好累。她原本想趁著中午處理郵件的,現在又泡湯了。

  她不知道他最近怎麼了?像守著雛鳥的鷹,如影隨形地緊盯著她的每一段空檔時間。她告訴過他至少一百次,她現在有了工作可以寄托,已經沒事了啊。

  那些話他從來沒聽進去過吧,因為他只相信他自己。但是,她已經因為他的緊迫盯人,開始變得疑神疑鬼,總覺得身後有人在盯著她的一舉一動似的。

  對她來說,現在最自在的時候,反而是兩人歡愛的時候。因為那時候的他們袒誠相見,沒有任何顧忌,於是便縱慾似地幾乎夜夜纏綿。只是,無論他們有多激情,他仍沒有一回忘記戴保險套,她於是不再費事地吃避孕藥。

  「今天工作不忙嗎?」孟喜兒迎向他。

  「陪你吃完午餐後,再回去忙。」韓德生攬住她的腰,在她額間輕落下一吻。

  他注視著她清雅的臉孔,有股想要把她藏起來的衝動。

  私人保全已經從醫院監視錄影帶裡找到可疑人選,是當時在裁員案裡被解聘的女性主管,現在正在進行搜集威脅物品上的眾多指紋好進行比對,危險應該就要過去了。

  「哇,夫妻感情怎麼這麼好,好羨慕喔。」正在為新居挑選布料的女子,瞅了未來丈夫一眼。「你結婚之後,會不會還對我這麼好?」

  男人急忙陪上笑臉,點頭如搗蒜。

  「喜兒,你先去吃飯吧。我來處理。」小田說道。

  孟喜兒點頭拿起皮包,看著小田,話卻是說給韓德生聽的。「我兩點前會回來,我還要去拜訪刺繡師傅。」

  「想吃什麼?」韓德生攬住孟喜兒往店外走,他低頭注視著她——

  她偎在他身邊,嬌小身子只及他胸前。每回一看,他就忍不住想更加摟緊她。

  「都好。」她其實不怎麼餓。

  「吃你喜歡的西班牙燉飯,我已經先訂位了。」他說。

  「那家生意很好,上菜很慢。你吃完飯回到公司都三點了,你怎麼做事?」她皺了下眉,不想耽誤彼此的時間。

  「沒關係。」

  「我有關係,我一點半要出門,我們就在附近吃一吃吧。」孟喜兒拉著他,定進一家新開的咖啡簡餐店。

  兩人默然地點好了餐,她撥弄著腕上的手環,忍住一個哈欠。

  說實話,她最近食慾不好,精神也明顯差了一些,但她沒有午休的權利,因為他總是來陪伴她。

  十五分鐘後,服務生送上了難吃的微波料理。

  韓德生面不改色地吃掉泰半,她卻是有一口沒一口地舀著米飯,因為微懶,也沒什麼興致多說話。

  「為什麼不說話?」韓德生注視著她,明明她就坐在他對面,可他卻猜不出她此時的心情。

  她抬頭看著他,伸手輕覆住他緊握成拳的大掌,他的大掌很快地反掌扣住她的手腕,將她的手包裹在他的大掌裡。

  他啊……總是要這麼無時無刻地掌控一切嗎?孟喜兒在心中長歎了口氣。

  「你『真的』不用這麼常出來陪我吃乍飯。」

  「沒關係,有司機開車,我可以在路上休息。」否則他不能放心。

  「然後,再把沒做完的公事留到半夜,趁著我睡著時又起來工作到三更半夜?」她輕聲地教訓著他。

  「我吵到你了?」他眉間問的擰皺又起,決定今晚要改到書房工作。

  孟喜兒注視著他眼裡的憂心,她一手覆住他的臉龐。

  「你沒有吵到我,我只是會擔心,擔心你睡眠不足、擔心你身體不好、擔心你又像之前那回因為慢性肝炎進醫院。所以,不需要再來陪我吃午餐了,好嗎?」她認真地說道。

  「我以為你不想理我。」他鬆了口氣,嘴角微揚了。

  當這個別人眼中成熟穩重的男人,用著孩子般的語氣對她說話時,孟喜兒頓時覺得心酸,忍不住在他的掌心印下回應的一吻。

  「你不用在我身上放下太多關注,我不是孩子。」她也需要自由啊。

  「我盡量。」唯有她待在身邊,他才能真的放鬆。

  「你在擔心什麼?」

  「如果我說我是怕失去你呢?」話說得太快,連他都來不及阻止。

  「我會說你是杞人憂天。」

  「你變得冷漠了,畢竟不是我的幻覺。」他撫著她腕上手環,鎖著她的眼。

  「我不是冷漠了,我只是還在習慣失去的感覺。我原本以為我可以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我以為我可以忘記當你聽到我懷孕時的震驚神情……」孟喜兒驀地打住話,拚命地眨著眼,不許淚水流下。「這些都需要時間。」

  「我為我那時的不知反應而道歉。」韓德生大掌抹去她的一顆淚水,堅定地說道:「但是,不管你失去了什麼,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她揚起水柔的眸望向他。「如果我說,我現在要的是自由呢?」

  一口氣梗在韓德生的胸口,他從她緊皺的眉心,赫然發現了他的陪伴,居然造成了她的壓力。

  「再給我一些時間。」他緊握著她的手,只能這麼說。等到他解除她身邊的威脅,他才能真正放心。

  「我知道了。」孟喜兒擠出一個笑容,拿起湯匙,假裝忙碌地吃飯,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韓德生看著她纖細的身影,沒有宗教信仰的他,此時開始祈禱上天盡快讓歹徒被繩之以法,因為他感覺到了她的不快樂。

  她是他的一切,他不能失去她,並且要用最大力氣來保護她的安全,因為他是她的丈夫,而這便是他愛她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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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一點半,韓德生離開之後,孟喜兒回到店裡。

  下午三點,她覺得胸腹間隱隱作嘔,衝到洗手間把午餐吐了個一乾二淨。

  她走出洗手間時,小田正和店員討論著生理痛究竟是該吃巧克力,還是紅豆湯。

  孟喜兒停頓了下腳步,隨口說了句要去買飲料,便走出了布藝店。

  她走進隔壁街的便利商店,買了一盒驗孕棒放進袋子裡。

  回到店裡,給了小田和店員一人一杯咖啡後,她背著袋子回到洗手間。

  十分鐘後,她看著驗孕棒的陽性反應,卻因為心裡情緒太複雜,而沒有法子做出任何反應。

  她該開心的,可她害怕——

  害怕再一次失去孩子、害怕再一次面對他不想要孩子的打擊、害怕他們好不容易才恢復的平靜又被破壞。

  如果再因為孩子的事而起爭執,她完全沒法子在這段婚姻裡再待下去了。但是,他根本不要孩子,他們怎麼有法子不因為這事而起爭執呢?

  鈴鈴鈴……

  手機鈴聲讓孟喜兒嚇了好大一跳。

  「喂。」她接起了沒有來電顯示的電話。

  「韓太太嗎?我這裡是吳氏醫院。」

  「韓德生怎麼了?」孟喜兒臉色一白,握著電話的手指也顫抖了起來。

  「韓先生原本預約明天要動手術結紮,剛巧我們院長明天要開會,所以想請他更改手術日期到下個月,不知道方便嗎?」

  「他要結紮?」她的心沉到冰河裡,凍得她渾身不停地打著哆嗦。

  「是的。」

  「那你應該打電話通知他,不是我。」

  「他的手機沒人接,緊急聯絡人資料填的是你……」

  孟喜兒沒法子把對方的話聽完,她掛斷電話,崩潰地倒坐在地板上。

  他居然瞞著她想去偷偷結紮!

  這樣的事不能跟她商量嗎?他就這麼不想要有孩子嗎?他就打算這麼自我中心地一路在他們的婚姻裡暢行無阻嗎?她還有法子持續這段婚姻,還能跟他繼續生活下去嗎?

  她能做的選擇其實不多……

  孟喜兒顫抖的手拿趄電話,撥了一通電話給妹妹,詳談了三十分鐘後,她鎮定自若地走出洗手間。

  但她腦中已經開始設想店裡新增的業務,如果沒有她的話,該如何正常地運行下去。

  接下來一個星期,孟喜兒作息依舊,沒在他面前露出任何異狀。

  但她始終冷眼旁觀著韓德生的一舉一動,看著他若無其事地陪伴著她、摟抱著她、狂熱地與她做愛,她有好幾次都差點脫口朝他大吼——

  為什麼要瞞著我去結紮!

  可她沒有,因為那會破壞她的所有計劃。她只是靜靜地讓他陪伴著,好像她極滿足這樣的生活。

  孟喜兒以為她的情緒控制得很好,直到她等待的那日終於來臨的前一晚——

  明天,韓德生要到香港洽公三天。

  那晚,孟喜兒一夜沒睡,傻傻地看著他的睡顏,他們之間的一切在她腦海裡轉了一圈又一圈,直到眼皮再也撐不住為止。

  待她醒來時,天已亮,韓德生已離家。

  孟喜兒坐在床間,哭到滿臉通紅,淚眼模糊間,她寫了一張字條放在床頭櫃上。

  整理了一箱行李,她走到客廳裡,看著他們的家。

  她不想離開。

  但是,她與他之間目前能改善的事情很有限,她不知道自己留下還能做什麼。和他因為孩子的事情而大加爭執嗎?

  她知道他愛她,但他愛她的方式太佔有、太自我中心、太不顧及她的反應。如果不是醫院那通通知結紮手術改日期的電話,她根本完全被他蒙在鼓裡。這樣的愛,讓她窒息。

  她需要獨處的時間,也不想再因為更多的爭執而對他失望。

  畢竟,她愛他。

  畢竟,他也愛她。

  因為想繼續愛他,所以她必須先離開,讓彼此冷靜一番,好好思考什麼才是最適合他們相愛的方式。

  孟喜兒往門口走去,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停下腳步,再度想著自己一定要採取這樣決裂的手段嗎?

  韓德生回國後若是找不到她,他會瘋狂的。他父母遺棄他的痛,是他心裡最深的傷啊。

  愛一個人,怎麼可能忍受讓他受苦。孟喜兒轉過身遠離門邊,走回屋內。

  可是,她留下來能做什麼?

  他會改變嗎?他會突然心平氣和地接受孩子的存在嗎?他才要去結紮,她便又告訴他她懷孕了,這會掀起多大的滔天巨浪……

  她真的不敢想!

  孟喜兒再次轉身走向門口,腦海迴響著她留在床頭櫃那張紙條上的字句——

  不是拋下你,不是不愛你,只定認為彼此都需要時間好好地思考如何在婚姻裡走下去的方法。等我……

  終於,門被安靜地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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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韓德生返國看到那張紙條,他以為自己會死掉。一個心被殺死的人,怎麼可能還活著?

  他行屍走肉地握著紙條,木然地看著每一個字。

  不是拋下他?那麼她為何又留下紙條出走!

  不是不愛他?那麼她為何要離開!

  需要時間好好地思考該如何在婚姻裡走下去?不告而別,怎麼會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等她?她要他等多久?一年、兩年、十年?

  韓德生抓起手機撥打她的號碼,機械女聲告訴他,這個號碼已停用。

  她是鐵了心不與他聯絡的!

  他把自己縮在角落,兒時的陰影張開大綱將他團團包住。可他已經不再是那個無助挨打的小男孩,他不會再哭泣。

  他自西裝內袋裡拿出項鏈,握緊拳頭,讓螺絲起子的痕跡狠狠地烙入掌心裡,壓迫著他的血脈,痛到他只能蜷著身子喘氣。

  不!他該相信她的,因為他沒有理由不相信一個愛他的女人。因為她若不愛他,便不需要留下那張宇條。

  狂亂心緒讓韓德生無法思考,他霍然起身,風也似地衝出門。

  一個小時後,他堵在孟歡兒家門前,破壞狂一樣地猛按門鈴。

  孟歡兒一下樓,馬上指著他的鼻子,大罵出聲:「找我做什麼!一切的結果都是你咎由自取。」

  「她人在哪裡?」韓德生的眼是兩把狂怒火焰,尋常人連看都不敢多看。

  但孟歡兒雙臂交握在胸前,杏眸明亮地回瞪著他。

  「我沒有必要告訴你。」她說。

  「她為什麼要離開?」他的胸口劇烈地起伏著。

  「問你啊!你難道不知道你的手握得愈緊、管得愈多,她就愈喘不過氣嗎?」孟歡兒瞪他一眼。

  「我有我的苦衷。」話從嘴裡衝出來,每說出一個宇都像在嘔一口血。

  既然喜兒覺得生活這麼不自由,為什麼不能親口告訴他?他們之間的距離,什麼時候拉那麼遠了?為何他竟無一點知覺呢?

  「苦衷?你一天照三餐緊盯著她,算是哪門子的苦衷。」她冷哼一聲。

  「那是因為我擔心她,那是因為……」有人要對她不利!韓德生驀地打住所有的話,但卻壓不住他激動顫抖的肩臂。

  「錯!那是因為你怕失去她,你擔心的人是你自己。」孟歡兒不客氣地說道。

  她的話一巴掌打得韓德生臉上血色盡失。

  他搖著頭,知道自己並非如此。可是,他的做法造成了喜兒的離開,也是事實。萬一保鏢沒跟緊她的話,萬一歹徒找上她的話……

  所有的不安與憂慮一同爆發,韓德生像個瘋子一樣地大吼出聲。

  「快告訴我她在哪裡?」他像一座山似地逼近孟歡兒。

  「你不要再問廢話了!」孟歡兒失去耐心地低吼一聲。

  韓德生被她的這一吼,吼得後退一步,神智也清醒了一些。他濃眉皺蹙,緊閉著唇,明明就是自信臉龐卻失去了該有的氣勢,整個人都不對勁了起來。

  「她……會回來嗎?」他突然頹敗地閉上眼,低聲問道。

  「會。」

  孟歡兒肯定的話讓他得到了暫時的安撫。

  韓德生背過身,像戰敗輸城的君王,想保留著最後一絲尊嚴,卻已經再也沒法子恢復往昔的英姿煥發。

  喜兒不是拋下他,她只是離開一下子而已。他坐進車子裡,催眠似地告訴自己。

  對了,他真是驚嚇到失去了平時的冷靜。他可以打電話詢問保護喜兒的保鏢,她如今人在何處啊。

  韓德生抓起電話,手機卻正好在此時響起。

  一定是喜兒!他飛快地按下通話鈕。

  「喂。」他說。

  私人保鏢打電話來,告訴他兩件事——

  第一件事,歹徒的身份已經確定,已經聯絡警方守在歹徒門外,準備抓人。

  原來歹徒的確是他們所鎖定的那個被裁員的女性主管,而且跟他的助理鄭仁雄是男女朋友,所以才能輕易地得到他的諸多資料,還不停地變更裝扮,跟蹤孟喜兒到醫院、甚至便利商店等等地方。

  那名女子還供稱,他們除了想報復他之外,還試圖想用威脅來讓他精神不濟,好讓鄭仁雄坐上他專案經理的位子。

  韓德生切斷電話後,卸下胸口重擔,正打算要打詢問喜兒身邊保鏢的電話時,對方所說的第二件事,卻立刻讓他從天堂掉進地獄。

  負責跟蹤喜兒的保鏢說,喜兒似乎發現了他的存在,趁著搭乘火車人多時,一溜煙地坐上計程車跑走了。

  韓德生傻了,他目光呆滯地瞪著手機,從來只相信人定能勝天的他,此時卻不得不相信——

  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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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個月過去——

  孟喜兒仍然音訊全無,韓德生陷入恐慌裡。

  他開始僱用私家偵探在大海裡撈針,在每個布藝展覽裡尋找她的身影。直到他開始認命地接受他找不到她,除非她願意心甘情願地回到他身邊的事實。

  韓德生開始瘋狂地工作,並認真地思索他究竟在婚姻裡做錯了什麼?

  因為擔心失去她,所以無形地強迫她接受他每一種保護方式——是他的錯。

  他始終單方面地做出他認為對她最好的決定,卻忘了考慮到她也許並不認同他所謂的「好」——是他的錯。

  原來,太一意孤行的愛,會造成這樣的結果。他們的婚姻會在中途暫停,還是會永遠地停止呢?

  韓德生不敢去想那些問題,他開始像處理企業危機一樣地把他的婚姻列成一份企劃案。然後他積極地逐一去評估危機,試圖找出他能做的改善有哪些。

  因為他相信,她一定會重新回到他身邊的。

  就像她不在的時間裡,他雖然全力投入工作,但他每晚一定十二點入睡,因為他知道某處的她或者會擔心他的身體。

  第二個月過去、第三個月過去、第四個月……他不再利用假日在每個她可能出現的場合尋找著她。他開始恢復正常的生活,恍若她不曾在他的生命裡出現過一般。

  只有那張貼在床頭櫃上的紙條,提醒著他一切。

  不是拋下你,不是不愛你,只是認為彼此都需要時間好好地想想該如何在婚姻裡走下去的方法。等我……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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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09-11-10 11:18:16

第9章

  隔年,四月——

  粉色櫻花在京都午後微風中旋舞著,絕美得一如精靈下凡。

  她離開韓德生多久了?

  十個月。

  坐於櫻花樹下的孟喜兒,腦子浮現這個數字後,眼裡也隨之泛上一層薄霧。

  他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個國家、這個季節、在她身後的這間便利商店。

  她的目光沒跟隨落櫻,而是望著腕問的那只LOVE手環。

  離開之後,手環沒找人解開,也就習慣了這樣撫著手環想他。

  為了不讓他有機會找到她,當時懷有一個月身孕的她躲到一個小鎮裡待產。因

  為害怕韓德生找人跟蹤歡兒,她們姊妹甚至有整整半年的時間沒見面。

  小鎮上她的住所隔壁,住著一個手染工作者及一個設計師。她一直夢想著能讓她喜歡的布料成為可以穿在身上的品牌,與他們相談甚歡之下,她開始認真地考慮成立自有品牌的可能。

  一想到能讓許多人穿上手制且具有個人風格的衣服,她就算熬夜也覺得未來熠熠發亮。於是,在度過了安胎的前幾個月之後,她便和鄰居一起動手籌劃新品牌的成立事宜。

  如今,再過兩個月,她就要擁有自己的服裝品牌了。

  孟喜兒知道自己沒法子再回到從前,因為她喜歡她的新工作。雖然自由的空氣經常有著寂寞的味道,但知道自己還是那個有理想的孟喜兒,總是讓她放心的。

  雖然她經常想念韓德生,想到心痛無法入眠。

  尤其在前幾個月躺在床上安胎,不能隨意走動的那些日子裡,她躺在床上,看著那張她從家裡帶來的他的照片,總是淚流不止。

  她愛這個男人,卻無法原諒他諸多的一意孤行。他那種想掌握一切的個性,逼得她不得不用離開來逼他學會放手。當時,她真的需要時間喘息,畢竟她即使因為他而心碎了,也仍是深愛著他。

  所以,她願意回到他身邊,再給他機會。只是,十個月過去,他改變了嗎?

  無數落櫻被風吹起,興奮地隨風飄揚。孟喜兒把手環貼在臉頰邊,好似它能聽得懂她的心情一樣。

  歡兒上個月曾經遇到韓德生,說他變得比以前更冷靜了。

  她沒法子不自責,也知道不該再拖延了。畢竟,她並沒有放棄這段婚姻,早晚都是要回去面對他的,早晚都是要讓他知道他們有了一個孩子啊。

  她原本是打算新品牌成立後,才要回到他身邊的。但她一聽完歡兒的描述後,便改變了心意。她參加完這場三天的布藝展覽會之後,便要提前回去找韓德生。到時,由他來決定他們之間應該要何去何從。

  一陣大風乍然刮起,掃得滿樹櫻花沙沙作響。她睜不開眼,已蓄長的及背長髮撩亂地覆在臉上。

  她起身想跑回飯店,一個高大身影擋在她的面前。

  孟喜兒瞪著那個胸膛——整個人呆了。

  她懷孕之後,便不曾再出國參加布藝展了。這是生產之後的首次復出,她掙扎了好久才決定讓妹妹和保母代為照顧寶寶三天的,怎麼命運就安排她遇上他呢?

  一個接著一個的冷顫朝她襲來,她緊抱住雙臂,全身顫抖著。

  她不敢抬頭,即便她想他想得連心都快碎了。

  無力的腳步虛弱地後退一步,他驀地伸出大掌扣住她的下顎。

  她被迫迎向那張讓她朝思暮想的臉,可淚水讓她看不清他的臉。

  孟喜兒火箭似地奔進他的懷裡,臉頰用力埋入他的胸前,發狠地緊抱著他。

  韓德生推著她的肩,想看清楚她的表情,但他推不開她,她竟用盡全身力氣強摟著他。

  她的淚水滲過他的衣衫,燙著了他的心,將他整個人全都燃燒了起來。她身上的櫻花淡香、她貼在他胸前的高度、她手臂抱住他的感覺,全都熟悉得讓他起了一臂的雞皮疙瘩。

  過分激動讓他忘記過去十個月來,他曾對自己有過的檢討,只能無法置信地瞪著她。

  她真的離開了他十個月嗎?她為何表現得像是他們從來不曾分離一樣?既然抱他抱得這麼緊,當初又為何要離他而去!

  韓德生伸出的手停在半空中,強迫自己不許回抱她。

  他頸間青筋暴突而起,拚命地強忍著情緒。

  她抬頭看著他,清雅臉上被淚水浸得可憐兮兮,連話都說不好。

  「我……」她啜泣地瞅著他。

  「我們回飯店再談。」他的臉龐因為壓抑過多情緒,而繃成了一張冷硬面具。

  孟喜兒此時才發現他始終沒有回抱著她,可她沒法子離開他,甚至迫不及待地伸手碰觸著他額間那道可以比美峽谷的深皺紋。

  「又皺眉了?」她說。

  他的火氣被她的碰觸點燃,咆哮著毀去他的所有偽裝。

  「你知不知道你離開之後,我有多擔心!」韓德生憤怒地抓住她的手腕,卻在同時發現她腕間的LOVE手環。

  「你!」他罵人的話卡在喉嚨裡,火爆的眼狠瞪著那個手環。有勇氣離開,卻又不把手環拔下,她究竟在想什麼!

  不是拋下你,不是不愛你,只是認為彼此都需要時間好好地想想該如何在婚姻裡走下去的方法。等我……

  她留下的紙條在他腦海裡映現著。

  她睜著哭濕的眸直瞅著他。

  他低頭狠狠吻住她的唇。

  他的力道弄痛了她,她卻歡迎這樣的真實感覺。她攬住他的頸子,他的唇舌於是更加放肆地索求著她的一切。

  櫻花狂雨間,兩人肆無忌憚擁吻,她的淚水全數被他吻碎在她的唇間。她嘗到了他的味道與她淚水的鹹。

  「我們回飯店。」韓德生攬住她的腰,快步往前。

  她被拖著走,跑得氣息微喘,可他沒給她休息的機會。

  她癡癡望著他,眼裡又氤氳了一層水氣。

  「韓先生。」韓德生的新助理站在飯店門口,一看到他居然殺氣騰騰地拉著一名女子的手,馬上睜大眼,以為看到了外星人般難以置信。

  「你好。」孟喜兒朝助理點頭,突然間有種時間倒轉的感覺。

  她與韓德生第一次見面時,他好像也正忙碌於公事。

  「她是我太太。」韓德生經過助理身邊,扔下一句話後,便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上野先生說待會想來拜訪你……」助理追在身後說道。

  「我現在沒空!」他攬住孟喜兒的腰走入電梯裡,隨後又有人跟了進來,兩人於是沒再交談。

  電梯到了他住的樓層之後,她又被拖著往前走。

  「等一下……」

  「我見鬼的等得夠久了!」他回頭大吼一聲。

  她紅了眼眶,咬住唇,半跑半跌地由他拖進房裡。

  回到房間,房門一關,她還來不及呼吸,他的吻已經再度落下。

  她摟著他的脖子,忍不住像個野人一樣回吻著他。

  他悶哼一聲,高大身軀將她整個人撞貼在門板之上。

  他的手指粗暴地扯開她的襯衫,覆上她的柔軟,指尖糾纏著她已然火熱的蓓蕾。

  快感像電一樣地刺入她的身體,她呻吟出聲,指尖陷入他的手臂裡。他的指尖探至她裙間,探至她已然動情的女性。

  她側著頭驚喘著氣,不住蠕動著身子,已經分不清自己是想逃避那樣的快感,還是想渴求得更多。

  他握住她的臀部,讓她盤腿在他腰間,親密之處才接觸,兩人便同時呻吟出聲。

  他讓她背抵著門,在她拱起身的第一時間內,便狠狠衝入她的體內。

  她悶哼了一聲,因為不適,也因為那太強烈的快感。

  他放緩了進出的動作,沒忘記兩人體型的懸殊,她總是需要一點時間才能適應。他的男性開始用一種磨人的速度,在她體內焚燒著。

  她咬住唇、指尖陷入他的臂膀裡,在每一次緩慢的摩擦間,都覺得自己隨時會達到高潮或者就這麼昏厥過去。

  他因為強忍慾望而沁出汗,可他灼然的眼注視著她。她揪著眉喘著氣,掐著他的臂膀,無聲地要求著他。

  他鎖住她的眼,無動於衷地繼續維持著讓人喘不過氣的慢速。

  「快點!」終於,她惱了,扯著他的襯衫,捶打嚙咬著要他給一個解脫。

  他的襯衫整個被扯開來,當她看見他胸前那把螺絲起子時,眼淚開始潰堤。

  他隨著她的視線望去,身軀陡然一震。

  「不許哭!」他咆哮出聲,開始加快兩人結合的速度,方才難耐的折磨於是猛地爆炸開來。

  她咬住他的肩,完全地崩潰。

  他悶哼一聲,也與她同時抵達高潮。

  孟喜兒的身子再也無力攀附著他,軟弱地順著門板滑下到地面。

  他打橫抱起她,她小臉臥在他胸前,柔弱無力的姿態再度燃起他的熱情。

  他將她放在床上,手掌揭去她所有衣裳,只留她腕上的手環掛在她被他高舉過頭的腕間。

  孟喜兒望著他眼裡的狂熱慾望,知道他要些什麼,身子也因此而興奮地拱起,可不佳的體力卻讓她先開口求饒。

  「不行……」

  「你離開時問過我的意見嗎?」

  他俯身覆住她的身子,游移在她身上的大掌,讓她這一夜除了呻吟之外,再也沒有法子吐出其他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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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孟喜兒醒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韓德生坐在她身邊,雙臂交握在胸前,正定定地看著她。

  恍恍惚惚間,她覺得自己正作著一場美夢,伸手撫住他的臉頰,甜甜笑著說:「早。」

  他的手掌用力地握住她的手掌。

  她驀地睜大眼,驚覺到這一切的真實,兩人的一夜狂歡也同時進入她的腦裡。

  她倒抽一口氣,慌亂地坐起身,翻滾著要下床。

  偏偏縱慾過度的疲憊身子讓她痛呼出聲且行動緩慢,根本來不及跳下床,就被韓德生摟住她的腰,直接將她扯到他的身前。

  她水嫩身上滿是他留下的吻痕,顯示他昨晚忘了要放輕力道。

  包包裡有傷口藥膏嗎?他原本想問,可他強迫自己冷漠以對。

  當年,他是有錯。但她離開了這麼久,甚至沒有隻字片語,現在是她該自動付出的時候了。

  韓德生扯過床單包住她的身子,來個眼不見為淨。

  孟喜兒身子被遮住,耳根辣紅程度才沒繼續升高,也才有勇氣再度看向他。

  他瘦了,剛稜的輪廓更明顯,眉宇間的那道皺痕駭人地擰著,酷吏般的神色嚴厲更甚她離開之前。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她問。

  「我請了偵探在各個布藝展尋人,你一出現,就通知我。剛好我人在日本開管理年會,想說沿著飯店去找你,沒想到真的遇見了你。」

  她注視著他,兩人四目交接後又陷入一場沉默。

  「你好嗎?」她先開口。

  「現在才想到要問,當初離開時為什麼沒想到後果。」韓德生抓住她的雙肩,凌亂髮絲覆在前額,完全失去平時的冷靜。

  她垂眸注視著他胸前那把能解開LOVE手環的螺絲起子,想到她離開之後,他便把兩人的定情物貼身戴著、時時記著她不告而別的痛苦,她就心疼。

  「當時的狀況不允許我多想。」她低語。

  「什麼意思?」他握住她的下顎,死盯住她的眼。

  「對不起……」她閃躲著他的眼神,所有曾在腦海裡反覆過多遍的解釋,如今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我不想聽這種沒有建設性的話,我要知道真正原因——我們的婚姻走不下去的真正原因是什麼?」他咄咄這人的話全吐到她面頰上。

  她垂頭凝望著他胸前,小手握住那佈滿他溫度的鏈墜。

  「那時的我必須離開。」她微聲說道。

  「如果有那種必須要離開的事,我不可能不知道。」他斬釘截鐵地說道。

  「那你知道你讓我覺得多不自由嗎?所有的婚姻都需要練習,但為何在婚姻裡妥協的總是我?你甚至找人來跟蹤我,要不是我正巧發現了不對勁,你還想要欺瞞我多久?」她不吐不快,不想再有任何隱瞞了。

  「那是因為有歹徒威脅我,我不得不請保鏢來保護你的安全!」韓德生忍無可忍地大吼出聲。

  他的話完全出乎孟喜兒的意外,她傻了、呆坐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

  韓德生胸膛劇烈地起伏著,說出真相後,釋懷的情緒讓他幾乎崩潰。

  「什麼歹徒?」她顫抖地問道。

  韓德生簡單地述說著當時那名因為裁員案而心懷怨恨的女主管,和他的助理鄭仁雄掛勾,想把他從專案經理位置上扯下的陰謀。

  「你那時為什麼不告訴我?」她握緊拳頭,全身仍不停發抖。

  「我不告訴你,是因為不想造成你的驚慌。所以,我當時才會不希望你懷孕,因為那時情況不宜……」

  「所以,我流產之後,你不像鄭仁雄在電話所說的,在工作上表現得更加有元氣?」她聲音顫抖地問道。

  韓德生臉色霎時一沉。「他竟敢打電話對你說謊,我要宰了他!我那時連覺都睡不好,怎麼可能會有那種事!」

  聽到他的否認,孟喜兒身子顫抖得更加厲害,因為她突然想起了那通讓她決定離開的關鍵電話。

  「所以,你也沒有打算瞞著我去結紮?」她蒼白雙唇微張,虛弱地告訴他當年的那通電話。

  「我該死的沒有!」韓德生氣到額間青筋暴突,想親手掐死那一對竟然沒有完全吐實的歹徒。

  他再怎麼樣也沒想到,鄭仁雄竟會利用對他的瞭解,來打擊喜兒,好達到讓他分神的效果。

  孟喜兒注視著他,卻無力地垂下眸,破布娃娃一樣地倒臥而下。

  韓德生一想到兩人的分別都是由於誤會,他不禁失控地大吼出聲:「你以為我私自地做出結紮決定,所以才離開我?你當時為何不當面質問我!」

  「那你又為何不告訴我關於歹徒威脅的事?」她用力地咬住手臂,拚命地想忍住情緒。

  「我以為隱瞞一切,是保護你最好的方式!」他拉開她自虐的舉動,心痛地看著她手臂上那一圈深烙齒痕。

  「最好的方式?你想過我的感受嗎?」她怨自己對他觀察不夠仔細,惱他什麼事都把她在蒙在鼓裡,又氣自己居然選擇拋下他一人……

  千百種情緒在胸口奔竄著,終於逼得她崩潰地痛哭出聲。

  孟喜兒退至牆角蜷住身子,將臉埋在雙膝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她哭他先前的隱瞞,更哭他一個人獨自承受那麼多的壓力。她哭他低估她的獨立、可以保護自己的能力,更哭他當時所受的煎熬、為他心疼不捨。

  韓德生見她哭到全身顫抖,他紅了眼眶,彎身將她抱進自己懷裡。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他喃喃自語說道。

  她伏在他胸前,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只是任由淚水奔流到再也掉不出眼淚為止,她才無力地抬起頭瞅向他。

  只是,一瞧見他眼中的驚慌與不捨,她的眼淚再度決堤。

  他那麼愛她、愛到連一丁風險都捨不得她承擔。她也愛他,但他卻是愛她愛慘了。

  孟喜兒淚眸瞅著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韓德生一見她無言地猛落淚,以為她仍然不肯原諒他,心急如焚地說道:「我當時處理事情的態度或者不對,但是你不能不給我改過的機會啊。我改變了,真的!」

  她依舊無言地瞅著他,但眸光卻已是溫柔似水。

  「我會給你所有你希望的自由與尊重。」韓德生放輕力道握住她的肩膀,不讓兩人之間有太大的距離。

  「傻子,你以為我是鐵石心腸嗎?」孟喜兒水眸湛然地注視著他,柔荑捧住他的臉龐。「你的一意孤行有錯,但是那還不都是為了愛我嗎?」

  韓德生瞪著她眼裡釋懷的溫柔,他不敢眨眼,怕自己只是一時眼花。

  「我愛你。」她衝進他的懷裡,用雙臂緊緊摟住他的腰。

  他倒抽一口氣,把臉龐整個埋入她的髮絲裡,頸動脈仍然因為過分激動而跳躍著。

  「現在沒有歹徒的威脅了,我會給你一切你想要的自由,也不會試圖再隻手遮天,想讓你活在一個無菌室裡了。」他捧起她的臉龐,只怕她仍然對復合心有疑慮。

  「那我得先告訴你,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裡,我和一個設計師共創了一個品牌,這個品牌兩個月後即將上市,所以我接下來的時間會很忙碌……」

  「男的女的?」他問。

  孟喜兒怔住了,臉色霎時蒼白如雪,一時之間還以為他問的是別的事情。

  「那個設計師是男的,還是女的?」他很介意這件事。

  「男的。」

  韓德生一聽,雖然極力克制著反應,卻還是神色一沉。

  「但他愛的是男人。」她說。

  他的臉色這才和緩了些。

  「你應該對我更有信心的。」她皺起眉,瞪他一眼。

  「我沒有法子對自己有太多信心。你不正是因為受不了我,所以才離我而去嗎?」他握住她的手,甚至不曾掩飾眼裡的痛。

  「我從來不曾這麼愛過一個男人,只是你對我始終沒有安全感,以至於過度保護我。而你的手握得愈緊,我就愈喘不過氣……」

  「如果你在離開前便感到喘不過氣,為什麼不直接告訴我?一定要經過了這麼久的時間,你才有法子說出你的心情嗎?」

  「因為……我當時其實還有另一個不得不離開的理由……」她垂下眸,口乾舌燥到說不出話來。

  「告訴我。」韓德生緊盯著她,竟不自覺地屏住了氣息。

  「我離開,是因為我以為你不要孩子。」她的話輕得像一個呼吸。

  韓德生怔住,腦子突然竄過一個可能,後背突然開始抽痛了起來,他不敢再追問答案下去。

  「我那時候懷孕了。」孟喜兒啞聲說道。

  「我一直都有用保險套……」他面色如紙,雙手握成拳,不停地顫抖,難以相信。

  「保險套百分之零點零一的不安全率都讓我們遇上了,這孩子是真的跟我們有緣。」她急切地說道。

  「孩子呢?」他因為昏眩,整個人靠上床頭板,連說話聲也虛弱了起來。

  「在台灣,歡兒和保母在照顧他。」她說。

  「孩子多大了?」

  「兩個月了。」

  她離開時已經懷孕一個月!韓德生緊閉上眼,喉結激動地上下起伏著。

  「孩子現在都兩個月大了,你竟然不曾通知過我一聲?」他瞪著緊握成拳的手掌,心如刀割。

  「我原本就打算要回到你身邊的,否則我不會留下那張紙條……」

  「不要再提那張該死的紙條了!你知道在我月復一月地等待著你時,那張紙條

  是多大的嘲諷嗎?」韓德生發狂地將床間的枕頭整個往床下掃去,每一個字都是用盡全力地吼叫出來。

  他的失控讓她噤若寒蟬,咬住了唇。

  「我以為我不會像我父母一樣地遺棄孩子,沒想到你卻強迫我做了這樣的事。」他氣到連說話聲音都在發抖。

  他譴責的目光讓她覺得委屈,覺得他把所有的錯全都歸到了她身上。

  她挺直身子,決定剖開自己的心讓他看個清楚。

  「如果你那時不是一意孤行地隱瞞了那些威脅,導致我根本沒法忘記第一次懷孕時你抗拒的神態,事情怎麼會走到這一步?我當時只知道,如果我懷孕了,而你的漠然態度依舊,我會開始恨你,我會不愛你的。那是我最沒法子接受的事情。」

  「因為怕自己不再愛我,所以你躲起來,留下我一個人煎熬,這就是你愛我的方式?」他沒法子斂去他聲音裡的譏諷,因為他受到了莫大的打擊。

  「你以為我不煎熬嗎?我原本只想等孩子情況穩定了,就回去告訴你的。沒想到,我有整整四個月的時間,都只能躺在床上安胎。那時候,我怕自己情緒太激動會影響到孩子,所以根本不敢通知你。」她小臉激動地脹紅如血。

  他語調沉重地說:「縱然我沒想過要孩子,但你是我的妻子、孩子是我的骨肉,我難道會置之不理嗎?你為何會以為默然離開之後,我們之間就會沒有問題?」

  「至少,在我們最有問題的時候,我們避開了針鋒相對,我們沒有離婚,不是嗎?」

  韓德生沒法子反駁她的話,畢竟他當時錯誤的用心良苦導致了一切後果。他默然了一會兒後,才又開口問道:「胎兒穩定了之後呢?為什麼不馬上通知我?」

  「因為我那時已經有了想擁有自我品脾的念頭,我希望在我的品牌確定能正式營業後,再帶著孩子一起回到你身邊。我要讓你知道——事業、孩子以及你,雖然重要程度不相同,但都是我生命裡不可或缺的部分。」

  「你知道我那段日子是怎麼度過的嗎?我必須靠著醫生給的鎮定劑,才有法子睡一場好覺。不忙公事時,我記掛的就是你現在在哪裡?做了什麼?如果有一天,我發生意外,會不會連你最後一面也……」他脫口說道,濃眉緊揪著。

  「不要再說了!」她搗住他的嘴,淚水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奔流。「你有多痛,我就有多痛,而我的痛還多了一份自責啊,如果我那時候可以再多一些體諒……」

  「我們都有錯。你當時並不是自私地撇下我,而是因為你真的慌了,而讓你慌亂的人是我,誰都不用再自我責備了。」韓德生撫著她的臉頰,命令地說道:「我現在只希望聽到你說,你再也不會再離開我了。」

  「我不想離開你,但是你得改變擅自替『我們』決定一切的習慣。你的方式讓我們誤會了這麼久,還不夠嗎?」她定定看著他,也要他的承諾。「我希望我們能夠一同走過一生一世。」

  她澄然目光讓他心頭發熱,他點頭,在她額間印下承諾的一吻。

  他發誓日後會盡力與她分享一切。讓她知道在這段時間裡,他並不是沒有檢討自己,甚至一直在為她將自己變得更好。

  「展覽一結束,我們馬上回台灣。你馬上帶著孩子搬回來,好嗎?」他在提到孩子時,語氣也不自覺地顫抖著。

  她點頭,柔聲地說道:「我還沒幫寶寶取名,戶口上填的是我爸的名字。」

  「叫他韓奇。」他馬上說。

  「有什麼特殊涵義?」

  「因為你們都是我生命中的奇跡。」他握住她的肩,堅定地說道。

  「我以為這輩子很難從你嘴裡聽到甜言蜜語。」她含淚笑著。

  韓德生吻去她的眼淚,想起孩子可能會有的模樣,胸腔裡的激動讓他沒法子再繼續說話。

  「我去一下洗手間。」他突然轉身,大跨步地離開她的身邊。

  孟喜兒睜大眼,懷疑自己剛才看到了他眼裡的水光。

  他衝進浴室裡,瞪著鏡子裡那雙仍然太激動的雙眸。

  天,他有孩子了,她替他生了一個孩子啊!

  他的額頭叩地一聲撞上鏡子,過多的情緒讓他不停地顫抖著。

  他不知道他能愛孩子幾分,但他此時確實是欣喜他們有了一個孩子啊!

  淚水滑出他的眼眶,他伸手拭去,握緊繫在頸間的那把螺絲起子,發誓不會再犯任何錯誤,不會再讓她有機會離開他了。

  這一回,他要用對的方式來愛她!

第10章

  隔日,韓德生與孟喜兒一同回到台灣。

  孟喜兒的保母正帶著孩子,等候在韓德生住的大樓前。

  保母將孩子交給她,並將嬰兒用品放進攜帶式軟式嬰兒床,交給韓德生後,她不敢多打擾,快快轉身離去。

  韓德生緊盯著孟喜兒抱在懷裡的寶寶,臉色冷峻得讓旁人不敢多瞧。

  事實上,保母覺得若非孟喜兒正抱著孩子站在他身邊,而所有行李也都由他一手包辦著,他看起來就像個黑道殺手。

  只有孟喜兒知道,韓德生是因為要克制情緒,所以才會板著一張冷臉的。因為每當她提到寶寶的點滴時,他的情緒總是會超乎他的控制。

  「媽媽三天沒看到你了,你有沒有乖乖啊?你歡兒阿姨說,你半夜吵出她兩圈黑眼圈。」孟喜兒摟著寶寶,好輕好柔地說道。

  午風吹落孩子頭上的包巾,孟喜兒連忙幫寶寶再戴好。

  「我們先進屋。」他見狀,急忙催促著她走進大樓。

  新來的大廳接待人員,好奇地看了她一眼。

  孟喜兒回以一個微笑,給了一個不惹八卦的答案。「我是韓德生的太太,之前住在國外,現在剛回國。」

  「韓太太好,小寶寶好可愛啊,是男還是女?」大廳接待人員說道。

  「電梯來了。」韓德生沒給她說話機會,攬了人便進電梯。

  他的兒子長得可愛與否,他還沒多瞧,哪裡輪得到旁人先得知。

  電梯門才關上,韓德生的目光又不自覺地落在寶寶臉上,寶寶也睜著一雙大大明亮黑眸回望著他。

  他屏住呼吸,從孩子臉上看到另一個小小的自己。

  當!

  電梯門打開了,但韓德生完全沒法子動彈,也沒法子移開視線。他只是怔怔地看著寶寶,直到她推推他的肩膀。

  「電梯到了。」

  韓德生恍然清醒,連忙按住開門鈕,先讓他們母子走出電梯,自己才推著行李隨之而出。

  他掏出鑰匙要開門,只是每次一低頭,目光便要不小心落在寶寶臉上。

  寶寶又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在看他,這一回小手還舉起來在空中揮動著,嘴裡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

  他忘了開門,眉宇間的皺紋再度蹙成深溝。

  他看向喜兒,嚴肅地問道:「他在說什麼?」

  「他在叫你快點開門。」孟喜兒說道。

  「好。」韓德生急忙轉動鑰匙,開門讓他們進來。

  她驀地爆出一聲大笑,笑得抱著寶寶彎下身,笑出了眼淚。

  寶寶聽見笑聲,烏溜溜大眼轉向她。

  「他還不會說話。」韓德生這才驚覺自己的荒謬,耳朵驀地染上一層紅。

  「沒錯,他才兩個月大。」她憋著笑,努力不讓他尷尬。「先去洗手。」

  韓德生點頭,依言而行。有孩子在的地方,原本就該多注重清潔。

  他洗淨手,走回她的身邊,目光當然還是停留在寶寶身上。他的一個手掌就比寶寶的整張臉還大,戚覺實在很不真實。

  孟喜兒看著他目不轉睛的模樣,眼眶又不爭氣地紅了,只不過這一回是因為感動。

  他們之間因為不懂得如何坦白,而分開了好長一段時間,她現在只想把握時光,好讓他經歷到那些他沒有參與到的寶寶成長。畢竟,他吃了那麼久的苦,她理當該多付出一些的。

  「抱著。」她舉高寶寶送到他面前。

  「我不會抱孩子!」韓德生臉色慘白地後退三大步。

  「所以才要學。」她上前三大步,把孩子安置在他的懷裡,教他如何一手扶著寶寶柔軟的頸部放到他肘彎、如何一手托住寶寶身子。

  韓德生摟著寶寶,全身僵硬到連呼吸都不敢太過分,只怕用錯了一丁點力,懷裡這個輕得不可思議的小人兒就會融化。

  「你快點把孩子抱回去。」他額冒冷汗,粗聲說道。

  「我去一下洗手間。」她故意離開。

  韓德生正襟危坐,與寶寶那對乾淨如水的眸子相對。

  突然間,寶寶嘴角一揚,露出沒牙的粉紅牙床,傻傻地笑著。

  寶寶笑得那麼可愛,讓他下自覺地也揚起嘴角,對著這小小子笑著。

  寶寶繼續笑咧著嘴,口水沿著小嘴巴流下。

  「啊。」韓德生馬上抽過面紙壓住寶寶口涎,卻又很快將手放回寶寶身上。

  不過一秒鐘,他便急出了一身大汗。

  寶寶打了個哈欠,五宮全皺在一起,小手也塞到嘴巴裡去。

  「不可以吃手。」韓德生馬上拔開他的手。

  寶寶皺了下眉,韓德生卻失笑出聲——寶寶皺眉的樣子和他好像。

  不過,韓德生的笑意只維持了幾秒鐘。

  「哇!」寶寶開始賣力地大哭出聲。

  韓德生嚇得差點鬆手,慌亂間像捧著珍寶逃難的人,起身左右張望著。

  「喜兒!」他著急地大叫。

  「怎麼了?」孟喜兒走出洗手間,萬萬沒想到一向泰山崩於前也不動於色的他,竟露出世界末日般的驚慌模樣。

  「他在哭。」他的目光緊盯著寶寶,頭皮都發麻了。

  孟喜兒拍拍他的肩,笑著說道:「他在哭,不是在講話,不用大驚小怪。」

  韓德生皺著眉,明知不該大驚小怪,還是忍不住追問:「他為什麼突然哭?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孟喜兒慢條斯理地取出奶瓶和奶粉。「他應該是肚子餓了,這小子是個大胃王,現在喝的牛奶是四個月寶寶喝的量。」

  「哇!」寶寶為了呼應媽媽的話,哭得更賣力了一點。

  「你……牛奶泡快一點!他很餓!」

  「讓他哭一下,有助於心肺功能也不錯。」

  寶寶喝完了牛奶,趴在孟喜兒身上打了個嗝後,眼皮往下沉,勉強再抬了一下之後,便完全地垂落。

  韓德生嚥了口口水,不安地皺起眉,目光在孩子起伏的胸口停留了許久後,這才放下心來。

  「他怎麼了?」他決定還是問一下比較不會擔心。

  「他睡著了。」孟喜兒將孩子放到攜帶式嬰兒床裡。

  「怎麼這麼快?會不會有問題?」他又問。

  她看著他目不轉睛看著孩子的模樣,很想笑,卻有些哽咽。

  他會是個好爸爸的,因為他在意孩子的一舉一動。只是過分神經質,將來可有一堆苦頭要吃嘍。

  「這個時期的寶寶一天睡二十個小時,有時他喝奶喝一喝就睡著了也是常有的事。」她拍拍他的肩,唇邊笑意沒停過。

  「你為什麼沒喂母奶?」

  「前一個月是喂母奶,不過我乳汁分泌不夠,這小子又是大胃王……」她紅著臉,覺得和他討論這件事,實在很尷尬。

  「我明天帶你去看醫生。」他一臉嚴肅地說道。

  「不用了,我只是那時候天天看到麻油雞看到都膩了,沒食慾、營養不夠……」她回想起他對她的保護過度,突然覺得很後悔。

  「再沒食慾,為了孩子還是應該要吃的。」

  「那我就不重要嗎?」她嘟了下唇,故意轉移了話題。

  韓德生注視著她嬌嗔模樣,他從沒看過她這一面,於是看得很認真。

  「你在跟一個小寶寶吃醋。」他下了結論,唇邊同時揚起一道笑意。

  「我沒有。」她紅了耳朵,窘得想找地洞鑽。

  「你和他不一樣。」他摟住她的腰,把她往懷裡帶,兩人一同沉入沙發裡。

  她的臉頰偎在他的胸前,聽著他的心跳,忍不住長歎了口氣。

  「我感覺像是分開了一輩子。」她說。

  「你身邊還有一個人陪,我則是要一個人背負著操心你安危的苦。」

  「如果不是你故意隱瞞身邊有危險,什麼事都把我蒙在鼓裡,我也不會走到偷偷跑走的那一步。」

  「我的用意是好的,保護你原本就是我該做的事。」他很堅持。

  「我不是小孩子,我會照顧我自己,也能照顧你。」她也很堅持。

  「咕嚕。」寶寶發出一聲聲響,小手在空中揮舞了兩下。

  孟喜兒連忙起身,安撫地輕拍著孩子的胸口,寶寶滿意地蠕動了下腮幫子又再繼續睡。

  「真像個小皇帝……」他脫口說道。

  「沒錯,麻煩事一堆。」她肯定地點頭,目光卻溫柔地看向兒子。「但是,當你摟著他,看他安穩地睡著、他開心地喝著牛奶、手舞足蹈地叫著……這些快樂可以讓父母忘記所有的麻煩。」

  「是嗎?」韓德生蹙了下眉,淡淡地說道。

  「你還沒法子對你爸媽的事釋懷嗎?」她撫著他的臉,懂得他腦中此時想法。

  「我不能強迫任何人愛我。」他面無表情地說道。

  她輕撫著他僵硬的臉龐,低聲說道:「誰都有苦衷的,經過我們之間的這場誤會,你應該比誰都能體諒這件事才對。」

  他瞪著她,覺得她的話像一把利刀,劈開了多年以來包圍著他的混沌憤怒。

  當然,他曾經不只一次幻想過他的父母也許是因為生了重病、或者沒有能力扶養他,所以才會將他遺棄在育幼院。只是,他又總是會有一百個理由來反駁那些想法,是故他從來不曾真正說服過自己。

  但是,光是他與喜兒之間所經歷的一切,就足以讓他知道有些事情實在是情非得已,他還有法子再怨懣下去嗎?

  韓德生張開雙臂抱緊她,道盡所有他說不出口的謝意。

  「總之,以後不會再有分離了。」他啞聲說道。

  「但是,我得先帶孩子回我那裡。」

  他驀然抬頭,濃眉間揪出一道深痕。

  「這裡就是他的家。」他咬緊牙根說道,全身肌肉又緊繃了起來。

  「我的意思是,這裡沒有孩子需要的東西。」她一手覆上他的頸背,輕輕按壓著。

  他聞言,神色這才放鬆了下來。

  他的指尖拂過她細緻臉孔,感覺她現在在他身邊、在他的房子裡,就算此時天塌下來,他也能有一肩扛起的氣力了。

  「我已經請助理派人送了個嬰兒床放在客房。還有,我也讓助理聯絡了搬家公司,你只要把鑰匙交給助理,他們就會把東西送來。你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洗個澡,安頓好孩子後,再好好地休息。知道嗎?」他命令地說道。

  孟喜兒拉下他的手,神色嚴肅了起來。他的壞毛病又來了,又在自作主張了!

  「為什麼不先問過我的意見,就擅自做決定呢?我不喜歡讓別人移動我的東西。還有,我那裡已經有嬰兒床,也沒必要浪費錢再買一張。」

  韓德生注視著她固執的眼神,明白她要表達的意思。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又在用他覺得最好的方式來希望她服從了。

  「婚姻是由兩個人共同經營的。我不是你的屬下,我是你的婚姻合夥人,你該學會詢問我的意見。當時,如果你不是把我當成玻璃人兒一樣對待,也許我們可以有不同的方式度過這一年。」

  「我只是希望你什麼都不用擔心,我只是希望能給你最好的。」他緊握著她的手,說出他的心聲。

  她坐到他腿上,把臉頰偎在他的頸間,柔聲地說道:「我知道你有多愛我,但是如果你認為的最好,和我的定義不同呢?」

  他沒有接話,用下顎輕輕摩擦著她的髮絲。雖然過去十個月來,他一直在告訴自己她剛才說的事。不過,顯然事情一碰到她,他就是會先失去理智。

  「對一個習慣命令的人而言,可能要花點時間。」

  「我給你幾十年的時間,夠不夠?」她注視著他,不禁又是一波心疼。

  他憔悴了好多,臉頰兩旁都消瘦了,她以後一定要盯著他多吃一些營養食物。

  「我的學習力一向很好。」他拉過她的手腕,若有所思地撫著那只LOVE手環。愛不該是強制地鉗鎖……

  她也伸手握住他掛在頸間的那把螺絲起子。

  「我愛你。」她注視著他的眼,柔聲地說道。

  「我待會就打電話去退掉那張嬰兒床。」

  「留著吧,那是你買給孩子的第一份禮物。但是,之後的事請先和我商量,再做決定,可以嗎?」

  他點頭,換來她一個大擁抱。

  當天晚上,搬家公司在最短時間內先將幾樣孩子所需要的用品,從她那裡送到韓德生家裡。

  期間,寶寶醒來過一次,玩耍了一陣,肚子餓時又哭了一下。安靜了許久的屋內,一時間鬧哄哄地滿是聲音,韓德生一時之間有些不習慣。

  尤其是當他隔天一早坐進沙發,卻壓到孩子的尿布時。

  他愣愣地拿起尿布,看著滿是嬰兒用品的客廳,一時之間有股很強烈的不真實感。

  他伸出手用力地掐了下自己的手臂,然後——

  仰頭大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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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喜兒回到家的第一個晚上,韓德生一夜沒睡,因為捨不得。

  他時而望著蜷曲身側的她,時而望著床邊那個嬰兒床,時而要忍住快衝出口的笑聲,他怎麼睡得著呢?

  於是,他像個孩子一樣興奮地睜大眼,直到真的支撐不住時,才勉強閉上雙眼。

  不料,才閉上雙眼,他便很快地沉入睡夢裡。畢竟,他已經許久不曾擁有一場沒有壓力的睡眠了。

  當他再醒來時,天色已亮。

  他看了一眼時鐘——八點半。

  突然間,他驚坐起身,左右張望著只有他一人的房間——嬰兒床還在、她的皮包也還擱在床頭櫃上。他鬆了口氣,但嘴裡已經不由自主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喜兒!」

  「我在浴室。」

  韓德生快步走到浴室,她正坐在一個小浴盆前幫寶寶洗澡。

  孟喜兒抬眸對他一笑,從他眼裡的驚魂未定,知道他以為她又遠走了。

  「要不要幫他洗澡啊?」她笑問道。

  他後退一大步,一臉見到外星人的驚恐表情。

  「你瘋了。」他正經地說道。

  她震驚地睜大眼,被他的神情給逗笑了。「這是我第一次聽到你開玩笑。」

  「你快點幫他洗澡,萬一感冒了怎麼辦?」他皺眉看著光溜溜的寶寶。

  「遵命。」孟喜兒邊說邊笑,低頭繼續對付寶寶。

  寶寶顯然喜歡水,每當她拿著布巾用溫水拂過小小身體,他便會手舞足蹈。

  他倚在門邊,注視著她溫潤側臉。「你……生他的時候辛苦嗎?」

  「痛了十小時,才生下這小子。」孟喜兒朝兒子扮了個鬼臉。

  寶寶瞇著眼睛笑了。

  「傻小子。」孟喜兒被逗樂,眉眼彎彎地抱起孩子放到大毛巾後,她很快地替孩子著好裝。「接著。」

  她不由分說地把孩子送到他懷裡。

  韓德生一接住寶寶,馬上變成一座石雕,連動都不敢亂動。

  「你來抱孩子。」他戒慎恐懼地調整著姿勢,準備要交班。

  她搖搖頭,認真地說:「我得整理他洗完澡之後的這些東西,還要清洗他的小衣服。你要有心理準備,有了孩子之後,嬰兒用品會全面佔領你的生活。」她還沒見過他凌亂的樣子,決定還是先出聲警告一下比較妥當。

  「我會請清潔公司從每週一次改成每天來家裡打掃。」

  她蹙了下眉,水眸瞅向他。

  他馬上會意,旋即改口說道:「你現在工作不是很忙嗎?我請人來打掃,不是最便利的事嗎?」

  「保母之前會到我家照顧孩子,然後趁孩子睡覺時幫我整理房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以後也請保母比照這樣的模式辦理。只是你這裡比我那裡大多了,我得再多付給她一些錢,你覺得如何?」

  「好。」他點頭。

  「瞧,用溝通代替命令,沒有那麼難,對不對?」她走到他身邊,踮起腳尖在他下顎印下一吻,轉身開始用最快的速度收拾東西。「我待會要先去工作室,在你這裡還沒整理好之前,今天暫時先讓孩子到保母家待一天。」

  「我送你去工作室。」

  「我可以自己搭車去,你公司的事也要忙,不是嗎?」

  「我當上副董事了。」他突然說道。

  「怎麼會這麼快?不是說還要一年嗎?」她驚訝地睜大眼,既驕傲又開心。

  「我表現出色,公司破例擢升,因此,現在負責的是訓練部分。所以,以後……」

  他懷裡的寶寶動動身子,他連忙低頭一看——寶寶咂了咂舌頭,嘟了嘟嘴。他看得新鮮,完全忘記了剛才在說什麼。

  「所以,你剛才是要說,當上副董事以後會怎麼樣?」孟喜兒走到他身邊,抱住他的手臂,不高興被他忽略」

  好吧,她承認自己很不習慣他的目光沒放在她的身上。原來,她一直享受著那種被當成「唯一」的感覺。

  韓德生低頭看著她,又看著寶寶,他把寶寶放到她臂彎裡,然後用力地將她及孩子一同擁入懷裡。

  這是他的家人啊!

  「我要說的是……因為我升上副董事,所以可以有多一點的時間陪你。」

  「很好。但是,我今天沒空陪你,因為我今天要跟設計師去視察新店面,然後還要去製衣師傅那裡看下一波版型,會一直忙到晚餐時間。」

  韓德生皺起眉,還沒完全適應這種才剛重逢,便又開始彼此忙碌的感覺。但他沒有再開口強求,因為他知道她有她想要的人生。

  「那我等你回來吃晚餐。」

  「我建議你先吃晚餐,因為我不知道會幾點回來。」

  他聞言,臉色更加陰晴不定。可因為答應過要給她自由,也就只好深吸一口氣,一句話不吭地抿住了唇。

  「待會,我需要有人幫忙把寶寶載去保母那,並載我去上班。最後,還得有人六點到保母那裡去接寶寶,你願意幫我這麼多忙嗎?」她送上一個笑顏,並往他的懷裡偎得更緊。

  見她小鳥依人,他的臉色漸漸和緩,大掌挑起她的下顎。「當然願意。除了,我不知道怎麼照顧一個寶寶之外。」

  「我待會給你特訓。或者,我看看歡兒有沒有空來陪寶寶。」

  「你確定她看到我之後,不會賞我兩巴掌?」他一挑眉,淡淡地說道。

  「我昨天已經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她了。她說,你雖然大男人又沙文,但是看在你的前提都是為了我好的分上,她勉強可以接受。」她低笑出聲,抱著孩子往房間走。

  「她一定沒說得這麼客氣。」他挑眉說道。

  「我總要保留一些,畢竟你們以後還有很多時間要相處。」

  「哇哇……」寶寶被忽略太久,肚子又餓了,決定哭出聲。

  韓德生神情頓時又是大亂。「他又怎麼了?」

  「肚子又餓了吧。」

  「快點泡牛奶給他喝啊。」他催促著她,好像餓到在哭的人是他一樣。

  「好,從現在開始,我一個口令,你一個動作。你先去洗手,然後去奶瓶消毒鍋裡拿出一支奶瓶,然後……」她抱著孩子,好整以暇地指揮著。

  韓德生一路衝進廚房,依照指令逐一動作。他原以為泡牛奶不過是件簡單的事,卻萬萬沒想到這事竟讓他冒出滿頭大汗。

  只是,看著她因為他的手忙腳亂而開心地大笑,他便覺得一切的出糗都值得了。

  她已經回到他身邊,今後即便有再多的事要他妥協配合,他也會咬著牙關去習慣一切的。

  畢竟,他現在為她而做的改變,她也曾經如此為他付出過,而且付出得更多更多……

第11章

  誤會冰釋,重返彼此懷抱後,孟喜兒每日的笑容都很耀眼。

  尤其是韓奇寶寶似乎很喜歡新家的環境,每晚都一覺到天亮,讓她這個當媽的,每日都睡得又香又甜。

  韓德生則沒她那麼適應良好,因為雖然孟喜兒早就告訴過他,有了孩子之後,對於生活細節通常就沒法子那麼注重了。

  不過,他確實還是花了一些時間才適應——

  適應黑色大理石吧台很適合擱嬰兒尿布,適應床邊多了一張嬰兒床,適應桌面多了一些沒法子收進櫥櫃裡的嬰兒物品,適應一個沒法子命令他何時睡覺、何時不要哭的嬰兒。

  不過,這樣的適應是甜蜜的,因為孟喜兒和兒子陪在他身邊。

  讓他比較難適應的,是她的忙碌。

  她的新店開幕在即,要做的事情有一百種。而成為副董事的他,開始變成了比較早回家的那個人。

  於是,他開始接手部分的家事。

  他學會三分鐘泡好牛奶、一分鐘換好尿布的特技,看得孟喜兒頻頻稱奇,直誇他有天分。他也意外地發現,他其實不怎麼排斥處理生活瑣事。

  她以前的溫柔特質仍在,但做事態度卻愈來堅定,而他的秘書則說他變得比較好親近了,他聽了之後,淡淡一笑。

  原來,夫妻是會互相影響的。

  這一晚,韓德生依然是早回家的那一個。

  他吃完便當,喂完兒子牛奶後,襯衫解開一半,陪著兒子一起躺地板軟墊上。

  小傢伙一躺下,便自顧自地抬手抬腳忙得不亦樂乎。

  他側身托腮,猜想著小傢伙應該過不了多久就會爬行了吧。到時候,家裡這堆冷硬的傢俱稜角,全都要裝上保護軟套,否則孩子會受傷。

  韓奇玩累了,開始揉眼睛。韓德生已經很清楚這樣的入睡前奏。於是,他輕緩地拍著孩子胸口。果然,不出三分鐘,孩子已經呼呼大睡了。

  「好吃又好睡。」他笑著抱起孩子,走回臥室,放回嬰兒床裡。

  抬眼看了一眼時鐘——九點了。

  怕沒聽見孩子哭聲,他走進浴室,很快地沖了個澡,在腰間圍上浴巾,才走出浴室,便聽見了開門聲,他轉身大步走向客廳。

  喜兒正埋首在她的筆記型電腦前,顯然一路是抱著電腦上樓的。

  「回來了。」他倚著牆,雙臂交叉在胸前。

  「嗯,等我一下。」

  她的手指飛快在鍵盤上敲打著,努力回覆最後一封E-MAIL。然後,她要去洗個澡,接著要抱老公……

  韓德生一挑眉,自我揶揄道:「這樣的場景似乎似曾相識。只不過,那時候忙到焦頭爛額的人是我。」

  孟喜兒按下傳送鍵後,他的話才進入她的腦子裡。

  「我哪有像你那麼工作狂……」她笑著抬頭,卻忘了要說什麼。

  她的男人,只圍著一條黑色浴巾站在她面前,毫無遮掩地露出他精壯卻不嚇人的胸肌,渾身線條都像用天鵝絨包覆的鋼鐵一樣地優雅而堅硬。

  孟喜兒情不自禁地嚥了口口水,還是說不出話來。

  他走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顎,柔撫著她的唇瓣,滿意地發現她正輕顫著。

  「看呆了?你搬回來一個多月,顯然還沒完全習慣我。」他俯首說道,灼熱呼吸拂在她的肌膚上。

  「除了勤勞的同志及自戀狂之外,已婚男人不該有這種體格。」她低聲說道,白玉耳郭染上一層粉。

  「你看過很多男人?」他不客氣地反問。

  「沒一個會讓我臉紅。」瞥他一眼,怪他亂吃飛醋。

  「抱歉,等我多習慣你在身邊之後,就不會這麼胡思亂想了。」韓德生大氣不喘地攔腰抱起她,一同沉入沙發裡。

  孟喜兒窩在他的身邊,覺得自己像個小娃娃。只是,他赤裸胸膛就偎在她的臉頰邊,她腦子的想法可一點也不天真。

  那一晚在京都纏綿終夜之後,他們便不曾親熱過了。因為都還在適應彼此,加上孩子總是睡得不是時機,所以他們沒再親熱過。

  可彼此是在乎的,有幾回對望著,光是眼神就足夠讓彼此慾望點燃,偏偏那些時候,韓奇小子就是怎麼樣也不想睡。

  等到孩子睡了,兩個忙了一天公事的人,也早已失去了力氣。尤其是她,經常是頭一沾枕頭就睡著了。

  她懷念他的味道、他的指尖、他愛撫她時溫柔卻又強硬的力道……

  韓德生的唇貼得更近,在她唇間輕輕撫過。

  「奇奇呢?」她問,努力地想分散心神。因為她還沒洗澡、還沒吃飯、電腦還沒關……

  「睡著了。」他的指尖沿著她的脖子往下滑動,教她不自覺地吞嚥著口水。

  「那個……那個……」她的腦中一片空白。

  「哪個?」他含住她的耳珠子,以舌尖撥弄著。

  「啊……」她搗住自己發出曖味聲音的嘴,脫口問道:「你吃飯了嗎?」

  「我吃了,你呢?」大掌探入她的衣服下擺,撫上她雪白腹部。

  咕嚕!

  她的肚子回答了這個問題。

  「你還沒吃。」他洩氣地說道。

  韓德生抽回想逾矩的手,縱然慾望仍火熱地在腹部盤桓著,但她小巧的臉龐實在是太清瘦,他終究還是直起身子,拉著她走向廚房。

  孟喜兒把臉貼在他寬厚後背上,雙手攬住他的腰,被他拖著走。

  「吃飽了再做。」她小聲地說道,偷偷親了下他的背。

  「這可是你說的,可別洗完澡後就睡著了。」他驀然回頭,眼神灼熱得足以焚燒起森林大火。「我們在浴室做過嗎?」

  她紅了臉,用手指頭拚命戳他。「快點幫我找食物,否則餓垮了,就什麼也別做了。」

  他大笑著拉過身後臉紅小人兒,一起走到冰箱前清點存貨。

  她一看到冰箱裡有青菜、水果、水餃和雲吞等等食物,馬上宣佈:「我要給保母加薪。」

  「我還請她買了一鍋香菇雞湯,再下點麵條就很營養。」他從下方櫃子裡拿出一個保鮮盒。

  孟喜兒嚥了口口水。

  「去洗澡吧,我幫你下面。」韓德生已經打開櫥櫃,拿出一個鍋子。

  她看著他放水入鍋,然後在等待的同時,又開始加熱雞湯,取出麵條、蔬菜、湯碗在一旁備用,動作訓練有素地像是天天在做這些事一樣。

  「你怎麼會做這些?」她看得目瞪口呆。

  「你離開之後,我洩氣了很久。枉費我在工作上一天到晚給別人建言,自己生活碰到這麼大的狀況時,卻只會心煩意亂,完全忘了平時自己處理問題時的冷靜……」

  「你不要告訴我,你後來還寫了企劃書之類的。」她打斷他的話,不可思議地反問道。

  韓德生不自在地扯動了下嘴角,因為他確實是寫了。

  她又哭又笑地衝入他的懷裡,用盡全力緊抱著這個在與人相處不若工作時靈光的男人。

  「我愛你、真的好愛好愛好愛你。」她的淚濕潤了他的胸膛。

  「愛我為什麼要哭?」害他有點緊張。

  「知道有一個人在努力地為你變得更好,怎麼不讓人感動得想哭?」她把小臉埋入他的胸前,粉唇和小手不自覺地於其上揉動著。

  「你再哭下去,你就吃不到晚餐了。」他全身僵直地說道。

  啥?她不解地抬頭看著他的眼。

  那火熱的眼神,讓她一愣。

  他的大掌驀地環住她的腰,讓兩人身子緊密相貼,透過一層薄薄毛巾,他的火熱緊貼著她,道盡所有的渴望。

  「我……」她虛弱地說道。

  韓德生低頭吻住她的唇,一股慾望的疼痛也同時竄入她的血液裡。她雙膝無力地一直往下滑,整個人輕飄飄的。

  「停……」她喊停,只能偎著他而站。「我沒有力氣了。」

  「你待會最好吃飽一點,這樣才有體力應付這一晚。」他低頭又咬了下她的唇後,把她推到餐椅裡坐好。

  「告訴我,你的企劃書裡寫了什麼?」

  「我思考著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還有什麼是需要改進的?然後,你真正需要的是什麼?」事實上,他還畫了一張樹狀圖,把問題點全標出來,然後一項項地進行處理。

  「你認為最大的問題出在哪裡?」她想知道更多他對於這事的看法。

  「出在我不喜歡我的藍圖被改變。我希望你在家當個家庭主婦,我希望有你的陪伴,我希望的都是你為我而改變,卻忘了婚姻是要兩個人的配合,卻忘了當初我愛上的就是那個在櫻花樹下微笑的自由女人。」他老實地說道。

  她撫著他的臉頰,忍不住輕啄了好幾下他的唇。好愛他呵……

  「所以,你為我改變了什麼?」

  「我開始學習做菜,那樣至少可以讓我們吃得健康一點。我也告訴自己,如果你想在事業上奮鬥,那我至少不能當一塊絆腳石。」他說著說著,突然苦笑了起來。「只不過計劃是一回事,我目前還在學習調適情緒當中……」

  「你讓我覺得很慚愧,我什麼都沒為你做。」

  「你之前做得夠多了,我只是趁你離開時,好好補足我沒做夠的那一部分。」他親吻了下她的頰,大掌捧住她臉龐,仔細地看著她的每一寸輪廓。「幸好你回來了……」

  「我當然會回來,因為我的心有一部分在你身上。」她的手掌貼住他的心跳,撫著他掛在頸間的那串項鏈。

  「謝謝你。」他輕摟了下她,側過身拿出青菜清洗、趁著水滾的空檔下面。「信不信我現在的廚藝可能比你還行?」

  「信。而且決定以後都由你掌廚。」她紅著眼眶,開心地嬌嗔一聲。「你這樣會寵壞我喔。」

  「無所謂,我不介意。」

  「我最近會比較忙,等到品牌上軌道之後,我要做的工作就是負責布料的部分……」

  咕嚕!她的肚子又抗議了一聲。

  「好了,先別談公事,快去洗澡。」他揪過她嬌小身子往房間方向一推。

  她面對著他,倒退著往後走,手指則開始解開襯衫鈕扣。

  他的眼色變深,看著她露出蕾絲襯衣及腴白胸口……

  「不是說要在浴室裡試一試嗎?」她朝他勾勾手指,小臉卻脹得通紅。

  他瞇起眼,結實胸膛激烈地起伏了下。

  他沒迎上前,只是鎖住她的眼,以食指撫過廚房裡那一片黑色大理石料理台。

  她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隨之輕顫著,恍若他撫摸的是她的身軀一般。

  「等你洗好澡,餵飽你之後,所有沒有過的嘗試,我們都可以嘗試。」

  「誰怕誰——」她撂下話,下一秒馬上紅著臉落荒而逃。

  那一晚,孟喜兒數度宣佈投降,偏偏每一回都在他的挑逗下,不敵快感的催促而再度失守。

  渴望得太久的他,簡直將她當成一道大餐來享用。不過,她完全不介意被他如此地深愛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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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喜兒的新店開張後,因為風格定位明確,很快地便建立了一群主顧客,忠誠地支持本土製造的手工襯衫、衣服。

  前幾天,在精品公關公司工作的孟歡兒還特別為她的品牌策劃了一場記者會,引起廣大迴響。

  這一日午後,孟喜兒趁著所有事情忙到一個段落後,她來到韓德生辦公室,請助理不要通報他之後,便偷偷地溜進辦公室。

  韓德生正側著身看著窗外,表情凝肅,肩頸線條一望即是極度僵硬。

  「怎麼了?」她脫口問道。

  「怎麼來了?」他驚訝地起身,很快地收拾起臉上的凝重。

  「現在有空檔,想找你一起先去吃晚餐,然後再去接奇奇。你有空嗎?」

  他撫了下她的笑顏,低聲說道:「我現在沒有食慾。」

  「怎麼了?」

  韓德生沉默了一會後,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沒事。」

  「怎麼了?」她站在原地,堅持地看著他。

  他注視著她,心裡有好多情緒,可習慣報喜不報憂的個性,卻讓他什麼也沒說。他低頭吻了下她唇間,低聲說道:「走吧,不是要去接孩子及吃晚餐嗎?」

  「你的公事呢?」她撫著他冰冷的臉頰,沒放過他眉宇間那道皺痕。

  「先不管它吧。」他拿起西裝外套。

  這下子換她皺眉了,他連公事都不想管,證明他這回的心事確實夠他煩悶了。偏偏還死鴨子嘴硬,不願承認有事。

  他不願意說,她總不能強逼著他吧。況且,他該自己想通的。

  韓德生攬著她的腰,定出辦公室,簡單跟秘書交代了一些事情後,他便開著車載她離開了公司。

  孟喜兒讓他在星巴克邊停了下來,進去幫兩人帶杯咖啡。

  他沒反對,因為他確實很需要提振精神。

  她拎著咖啡走出星巴克,正要上車時,突然低頭拿起手機,邊說話眉頭便皺了起來,最後還一臉沉重地掛斷手機。

  孟喜兒將手機收回袋子裡,走進車內。

  「你最近胃不舒服,所以今天讓你喝拿鐵。」她把咖啡遞給他。

  他把咖啡放到一邊,握住她的手。「剛才誰打電話來?怎麼在皺眉頭呢?」

  「沒事。」她搖頭。

  「工作還順利嗎?」

  「沒問題。」

  韓德生不解地看著她,平時她總是很樂意和他分享她在工作上的點滴,並希望能聽聽他的意見的。今天是怎麼了?

  「你有什麼心事都可以告訴我。」他緊握著她的手。

  「我不想麻煩你,我一個人擔心就好了。」她仍然搖頭。

  「說出來有人可以分擔,也許一下子就解決了。」

  「是嗎?你不是也習慣一個人擔心嗎?」她說。

  他啞口無言地注視著她聰慧眼神,知道她看透了他的心事,而且正在擔心他。

  「如果你現在不願意說,我不想勉強。只是,別讓我擔心太久,好嗎?」

  他將她的手握到頰邊,低聲說道:「有個同事今天早上心肌梗塞過世了。」

  她嬌小雙臂立刻環住了他。「我很遺憾……」

  「我們去探望他時,他的妻子昏倒了好幾次,完全沒法子接受事實。兩個讀國小的孩子一看到媽媽那樣,也只能跟著哭,一家子哭得……」他的聲音沙啞,再也說不出話來,只能搖頭。

  孟喜兒拍撫著他的背,輕聲問道:「有什麼是我們能夠幫忙的嗎?」

  「後事已經請了禮儀公司代為處理。只是,他的妻子還是沒回過神。她平常家事有菲傭代勞,出入有司機,從來沒想過她先生會英年早逝,畢竟才四十多歲。」

  「那麼你可以減少一些工作量嗎?」她脫口說道,突然擔心起他的身體狀況。

  「你可以嗎?」他直覺地反問。

  「我喜歡我的工……」孟喜兒突然停住了話,因為她明白了一件事。「你熱愛你的工作。」

  「工作給我很大的成就感,我喜歡解決事情後的暢快感。如果沒有遇到你,我會更加投入公事,也許會像我的同事一樣,身體一個沒注意就過去了。」他苦笑地說道。

  孟喜兒搗住他的唇,回想起這些時日的忙碌,驀地打了個冷顫。

  她近來一回到家後,便倒在床上人事不醒,雖然有他擁著她入眠,但兩人相處時間確實是變少了。

  「我們都減少一些工作量,留給彼此更多的相處時間,好不好?」她急切地說道。

  「好。」他點頭,將她擁得更緊更緊。

  因為生命裡的無常從沒少過,於是聰明的人便該知道,每一次的失去與傷心,都是要人更懂得珍惜當下的因緣。

  「我曾經以為我要的是一個凡事都以家庭為主的女人。但是,我現在很慶幸,我的妻子是你,你堅強得足以面對家庭內外的風波。」他有感而發地說道。

  「等寶寶再大一點後,我們一起到日本旅行。」她眨去眼裡淚光,只想好好把握每一次的相處時光。

  「好。」

  「那我們現在出發去接寶寶吧。」

  「等一下。」韓德生伸手解開襯衫,露出精健的鎖骨。

  「你……你想幹麼?」她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不禁口乾舌燥了起來。

  他最近愛她的方式,經常讓她招架不住。但是,突然想在車上親熱,會不會太高難度了?

  「你想到哪裡去了?」他笑著從頸間取下項鏈,交到她的手裡。

  她看著掌間那把帶有他體溫的螺絲起子,紅了眼眶。

  「LOVE手環的原始涵義,是希望相愛的兩個人能攜手合作戴上手環,把這份紀念留在彼此身上。」他凝視著她的眼,低聲敘說著。

  「歡兒說戴了LOVE手環的幾對銀幕情侶,伊莉莎白和李察基頓,還有幾對港星全都分手了。」

  「幸好,當初是我強行幫你戴上的。我們不算合作戴上手環,所以一定不會像他們一樣分手。」他挑眉說道。

  「你不會還對此洋洋得意吧。」她戳戳他的手臂說道。

  韓德生搖頭,拿過螺絲起子,要為她鬆開手環。

  「不。」她將手背到了身後,堅定地說道。

  「愛應該是自由的。」

  「所以,我自由選擇了讓LOVE手環留在我手上。因為除了你之外,沒有人能夠套住我。」

  她伸長雙臂環成一個圓,套住他的頸子,將他拉近她的身邊。

  韓德生胸口一緊,她溫柔含笑的眼神,讓他想起初見面時,她便是用這樣的笑顏,讓他一腳踩入愛情流沙,再無法自拔。

  「但是,鑰匙得留在我這裡。」她嫣然一笑,鼻尖輕觸著他的。

  「心都握在你手裡,鑰匙還重要嗎?」

  韓德生低頭吻住妻子的唇,在她熱情的回應裡,嘗到了婚姻真正味道。

  那個味道叫作——幸福。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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