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業績無人能敵的汽車銷售女王蘇妍，工作賣力，
玩樂也一樣賣力，她總是沒多久就換一個男朋友，
頻率簡直像換季出清，眼看年歲已大，桃花雖多卻無良人，
她不禁煩惱這樣下去怎麼結得了婚？
范書平是數學系教授，個性內向低調，學術成績斐然，
一見美女就口吃的他別說結婚，根本連女友都沒交過。
這兩人居然被抓來相親，是天作之合也算老天捉弄，
蘇妍下定決心要釣上這老實優質男，把自己嫁出去，
范書平當然不敵女王誘惑，立刻心悅誠服地求愛求婚。
直到情人節那晚，蘇妍才赫然發現有些事情勉強不得，
她對他終究少了點熱情，就算結婚了也不會幸福的！
看來還是找借口分一分，趕快尋找下個新貨色為妙。
誰知這次跟以前大不同，有種男人是怎麼也甩不掉，因為……
他一輩子就只愛這一次，想叫他乖乖放手，倒不如自己先乖乖投降吧！  


第一章

　　「親愛的蘇蘇，好久不見！」

　　一名虎背熊腰、渾身刺青的中年男子，猛然抓住一個苗條女子的肩膀搖晃，那用力的程度，似乎要把她搖成碎片，教人為她捏一把冷汗。

　　誰知那女子竟嫣然一笑，還軟軟喊了聲：「標哥∼∼」

　　被稱為標哥的男人揚起滿臉笑，他聲音粗啞，語調卻意外的溫柔。「我們幫主要換新車，我一知道這消息，馬上就來找你，等級當然要百萬以上，希望能幫你做點業績。」

　　對話至此，旁人終於明白，原來他們是客戶和銷售員的關係。只見女子胸前別了一個名牌：「業務部主任　蘇妍」。

　　什麼？瞧她年紀輕輕、秀麗婉約，居然是帶領二、三十人的業務主任？

　　沒錯，她就是人稱「賣車女王」的蘇妍，外型亮眼，手腕靈活，可說是八面玲瓏，到哪裡都吃得開。

　　從她二十歲進入「擎宇汽車公司」，至今已有七年，業績一路長紅，年年都是銷售冠軍，成為公司史上最年輕的業務主任，卻沒有人覺得她不適任，因為她以實力證明了一切。

　　「標哥你對我真好！」蘇妍挽著他的手臂笑道，儘管那手臂上龍飛鳳舞，她毫無怯意。

　　「誰叫你是我的乾妹？我不疼你要疼誰啊？」標哥對這妹子可是疼到極點，第一次買車就對她驚為天人，跟她相處又超級融洽，從此成為她最忠實的客戶之一。

　　若非他家裡已有悍妻一名，面對如此佳人，誰不想一親芳澤？

　　「多謝標哥，對了，嫂子上次不是說想要這款乳液？我買了一打，幫我帶回去給嫂子吧！」蘇妍向來把客戶當家人，因為客戶就是她的衣食「父母」，怎能不多孝敬？

　　標哥接過那一大紙袋，搖頭笑道：「難怪我老婆也要跟你買車，她平常愛吃醋得要命，只有我來找你的時候，她是放一百二十個心。」

　　蘇妍甜甜笑著。「嫂子對我好得很，介紹了好幾個姊妹來買車，還拜託我看緊你一點呢！」

　　「拜託！誰不知道我最乖了，老天有眼，都看得到我是個乖寶寶。」他像個小孩子對她撒嬌，平常凶神惡煞的模樣不復存在。

　　兩人一邊談天說地，一邊簽下了合約，就這樣，一筆上百萬的交易又成功了，對蘇妍來說，只是牛刀小試，易如反掌。

　　送走標哥後，不一會兒，她又有客戶上門，只見她盈盈笑道：「林董，您來啦？」

　　「妍妍，我好想你！」拄著枴杖的白髮老翁，一把握住蘇妍的手，拉著她碎碎念：「最近我心臟不太好，血壓又太高，醫生說得考慮開刀，我都快煩死了！」

　　儘管林董說得口沫橫飛，那隻手又像禿鷹似的緊抓住她不放，蘇妍還是有本事應付他　　

　　「林董，別這麼難過，坐下來喝杯茶吧！您最愛這高山茶不是嗎？」

　　「還是你最貼心，我那幾個兒子媳婦都比不上你一個。」林董接過熱茶，直暖到心窩。

　　她替老人家捏起肩膀，力道適中。「林董對我這麼照顧，我怎麼能不珍惜呢？」

　　林董閉上眼，享受她細心的按摩。「對了，我孫子要大學畢業了，我想給他買台車當禮物，你可得好好幫我挑一台，要帥氣又拉風的！」

　　「那當然，林董吩咐，我一定辦到最好。」她學過指壓和推拿，要做業務就得十八般武藝樣樣俱全。

　　隨著她雙手的律動，林董爽快地吐口氣。「我一見到你，全身病痛都跑光了，你真像我那無緣的初戀情人，溫柔又美麗，我真怕自己活不了多久，沒辦法再多看你幾面了。」

　　「您別這麼說自己。」蘇妍摸摸他那顫抖的手，像個聖潔天使般，降凡來解救世人。「為了我，您要振作起來，讓自己健康又長壽，才能常常來找我泡茶聊天呀！」

　　「好，為了你，我會加油！」林董眼眶都泛出淚光了，人生能得此紅粉知己，夫復何求？

　　「我就知道，林董才捨不得離開我呢！」

　　兩人閒話家常，不知不覺又是一張百萬合約，一旁的業務員都對蘇妍投以崇敬神色，也只有她能收服各種難搞的客人，揮灑自如。

　　對於男性客戶，她就像個完美花瓶，讓男客高談闊論，發表對汽車的高見，彷彿他們是專業設計師或收藏家，總之把男人捧得高高的，就會讓他做出英雄氣概的簽約行動。

　　對於女性客戶，蘇妍就像個體貼的好姊妹，一邊談天說地一邊解說功能，大家都是女人當然溝通得來，絕對不讓女性客戶覺得自己是笨蛋，有種窩心的被尊重感，心情一好自然就下訂單了。

　　就這樣，蘇妍成了男女通吃、老少咸宜的銷售女王，在這業界如魚得水，也頗受尊崇。

　　送走林董後，蘇妍終於有了個空檔，邊吃三明治邊整理文件，工作一忙就顧不得太多，她把所有享受都安排在下班後，總之她做事認真，玩樂也投入。

　　晚上六點，蘇妍走進總經理辦公室，呈上成績單　　

　　「總經理，這是上個月的業績報告。」

　　「好、好，很好！」林總經理接了過去，根本看都不用看，反正蘇妍永遠是第一名，他只在意能否約到她。「對了，下班後請你吃飯好不好？」

　　「不好意思，人家今晚有約了耶∼∼」蘇妍嬌滴滴地說，彷彿稍後便有場甜蜜之約，其實她只打算自己去吃遲來的晚餐。

　　「那就下次吧！」經理也是識時務的人，不再多說。

　　「多謝經理∼∼」她笑了笑，點個頭走出門。

　　開玩笑，有婦之夫怎麼能碰？她蘇妍的行情多高，怎會給自己找這種麻煩？就算她已經一年沒交男朋友了，還是不能降低自己的格調呀！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她環顧四周，有她到各地出差的照片，以及琳琅滿目的獎狀。她的人生無疑是成功的，擁有事業、健康、財富，而且獨立自主，簡直沒什麼可抱怨。

　　唯一讓她掌握不住的，大概就是那些來來去去的男人中，究竟誰是她的真命天子？該不會到現在還沒出生吧？那她可就要大大煩惱了！

　　晚上九點才下班的蘇妍，開著心愛的BMW跑車，來到東區的「加勒比海餐廳」，這是她同學駱秋君所經營的，強調南美風情，一進門就是熱情的森巴音樂，讓人忘卻世俗，盡情放鬆。

　　蘇妍已是熟客，服務生一看到她，立即送上大杯啤酒。「蘇小姐請用！」

　　「謝了。」她喝了一口巴西啤酒，頓時爽快到底，隨即點了仙人掌沙拉、墨西哥薄餅、鮮蝦椰奶燴飯，反正她怎麼吃也吃不胖，熱量都消耗在工作上了。

　　聽著音樂，一邊喝啤酒，一邊吃遲來的晚餐，就是蘇妍忙碌一整天之後，最期待的休閒時光。不用招呼客戶，不用盯著下屬，忘了關於汽車的一切一切，只要大口地吃、大口地喝。

　　不過吃著喝著，怎麼莫名其妙的有點感傷起來？二十七歲的她，居然只有口腹之慾可以得到滿足，毫無心靈層次的追求了嗎？

　　對於事業，大家都說她做得很成功；對於家人，她每週都回基隆探望爸媽；對於生活，她可隨心所欲地安排，過去幾年學了探戈舞，老師們也都對她讚譽有加。

　　她到底有什麼好抱怨的？如此空虛的感覺，莫非是來自單身的狀態？

　　以往，她沒多久就換一次男朋友，就像換季出清一樣，沒一個能長久，也不曉得為什麼，或許她沒那麼珍惜，或許對方沒那麼堅持，總之愛情變化太快，一下又過了一年。

　　算算日子，她已經快一年沒談戀愛了，第一次有這麼久的空窗期，甚至讓她懷疑起自己的女性魅力。

　　難道她老了嗎？沒人愛了嗎？其實追她的人也不少，可惜她就是沒啥感覺，還是說她的戀愛運已經用完了？此生注定要孤單終老？

　　呸呸呸！她才二十七歲，又不是七十二歲，幹麼把自己想得那麼悲慘？

　　胡思亂想之餘，她的老友駱秋君，也就是餐廳的老闆娘，過來招呼她道：「小妍，怎麼在發呆？想工作的事啊？」

　　「沒有，我是在想　　」

　　蘇妍才說一半，駱秋君就幫她接下話。「不是在想工作，那是在想男人嘍？」

　　「才沒有呢！」蘇妍當然不會承認，她是在想自己還有沒有戀愛運？

　　「看你好久都沒男伴，到底是有啥內情？」駱秋君今天特別打破砂鍋問到底，可見是有備而來。

　　「誰知道？問老天吧！」蘇妍不在意的聳聳肩。「不過說真的，工作七年多了，真想休息，我連一次長假也沒請過，每年只有過年放個三、四天而已。」

　　「找張長期飯票不就得了？」駱秋君立即提議道：「你又漂亮又聰明，想要哪個男人得不到？」

　　從她們十年前認識以來，駱秋君的男友都是同一人，三年前成為她老公，蘇妍的男友則是變來換去，讓人目不暇給。

　　蘇妍歎口氣，感覺欲振乏力。「交男朋友和找老公是不一樣的，我的戀愛運不錯，可惜結婚運太糟，老是碰到戀愛很愉快，卻不想和他結婚的男人。」

　　過往情人們並非不愛她、不疼她，可惜就是不能善終，真奇怪，難道她注定和婚姻無緣？

　　「你以前的男朋友條件都太優了，這樣是不行的。」

　　「為啥不行？我自己的條件也很贊啊！」蘇妍對自己信心滿滿，絕對配得上對方。

　　駱秋君自有一套見解。「首先你得明白，男子無才便是德，錢財當然要有一點，但才華、才能不用太多，省得吸引一票崇拜他的女人，讓你防不勝防，讓他定不下心，最後還是各自分飛。」

　　「不找有才華的，難道要找個傻瓜？」蘇妍不否認這說法有點道理，但教她怎麼屈就更差的對象？曾經滄海難為水呀∼∼

　　「沒錯！」駱秋君拍一下桌子，這話說得正中下懷。「找個呆呆笨笨、老老實實的男人，讓他對你死心塌地，恨不得立刻把你娶回家，一輩子都把你當女神崇拜，這才是聰明的女人所該為呀！」

　　「就算你說得對，但我不喜歡那款的，要我勉強自己，太痛苦了。」

　　從初戀以來，蘇妍總是挑中才華洋溢、才幹出眾的男人，像是吉他社長、學生會長、廣告設計師、唱片製作人等，甚至還交過一個導演男友，差點把存款借給他拍片子呢！

　　「不要給自己設限，你以前不喜歡，不代表永遠都不會喜歡。」駱秋君已藏不住秘密，直接攤牌問：「不如我幫你介紹一個吧？我鄰居侄子的老師，聽說是青年才俊，才三十歲就在大學任教，而且老實正直，絕對是打著燈籠也找不著！」

　　「啊？你該不會是要幫我安排相親吧？」蘇妍大大張開嘴，半點氣質都沒了。「我應該沒那麼迫切需要，至少等我三十歲以後再說。」

　　駱秋君早料到老友會有此反應，這女人驕傲得很，談戀愛絕不靠別人幫忙，總是自己想辦法讓男人上　，當然不願接受相親這種傳統的方式。

　　「還沒嘗試別說你不喜歡，現在相親不像以前那麼大陣仗，雙方父母兄弟姊妹都要到，那太勞師動眾了。其實只要介紹人串個場，就留待你們小倆口自行發展啦！」

　　「那多尷尬，我拒絕。」蘇妍從未想像這情節會發生在她身上，拜託，她才不要任人安排呢！

　　「年紀都一大把了，還怕什麼尷尬？又不是小女生，虧你還是賣車的，臉皮厚一點都不會啊？」駱秋君使出激將法。

　　「我真的不行。」蘇妍搖頭，要她應付再難纏的客戶，她都沒問題，就是不想讓自己陷入那種悲慘情境。

　　「青春一去不再回，你想每天自己陪自己喝酒？」

　　「我……」蘇妍忽然無言了。

　　駱秋君看出她的動搖，繼續遊說：「反正沒什麼好損失的，討厭的話就拉倒，試試看而已，又不是叫你立刻嫁給對方。」

　　「奇怪，你比我還會推銷耶！」蘇妍皺起眉盯住老友，怎麼以前沒發現她這麼有天分？

　　「好說好說∼∼」駱秋君得意地笑了。「怎樣？答應吧？」

　　蘇妍實在不敢相信，她居然拒絕不了，這是什麼情況？

　　「天啊∼∼怎麼好像不答應我的人生就無望了？」

　　「你不會後悔的，來，先替你的幸福快樂乾一杯！」

　　「乾杯！」兩個女人舉起酒杯，輕輕碰撞，為那不遠的幸福提前祝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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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Ｔ大校園中，下課鐘聲一響，學生們爭先恐後地奔出教室，老師們則緩緩收拾課本，期待或許有一、兩個用功的學生會上前來提問。

　　今天范書平沒等到半個學生，於是他捧著五、六本原文書，邊思考問題邊走向研究室。

　　從小他就是資優生，連連跳級，三十歲升任數學系教授，創下Ｔ大的歷史紀錄，有些研究生明明年紀還比他大，看到他都還得尊稱一聲「范教授」。

　　然而，他在學術上的表現越是優異，在人際關係上卻越是遲鈍，沒有談戀愛的對象、沒有談得來的朋友，回老家時跟父親也沒什麼話好說。

　　生活對他而言，就是規律的行程，不斷的思考和解題，除此之外別無樂趣。

　　原本他認為這一切都很完美，但是一過三十歲生日，也許是某種荷爾蒙的發酵，也許是單身日子過太久了，他突然發現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再不做點改變就可能來不及了。

　　可惜，憑他這顆只會思考和解題的腦袋，就是想不出改變的第一步，畢竟一個人要突然轉性，是件難如登天的事。

　　也許老天聽到了他的煩惱，就在這天派來一位使者，高聲對他呼喚——

　　「范老師、范老師，請留步！」

　　范書平轉過頭，推一下眼鏡，立即認出眼前人。「是你，沈怡帆。」

　　他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不管是對書本或對人，只要依照記憶原則，沒什麼辦不到。

　　這個身穿白襯衫和西裝褲的大男孩，叫做沈怡帆，去年從碩士班畢業，是個笑口常開的學生。

　　其實范書平和學生們年紀相差不多，但師生之間距離總是拉不近，沈怡帆算是最敢接近他的，或許跟他們常在操場跑步時碰到有關。

　　「老師，可以耽誤你一點時間嗎？」沈怡帆已是上班族，這天提早下班，就是為了逮住老師。

　　「可以。」范書平舉起手看看表。「給你五分鐘。」

　　「五分鐘可能不夠，請給我十分鐘好嗎？」沈怡帆早明白老師是個一板一眼的人，趕緊又求情道。

　　「好吧！」范書平勉強答應，把剛才思考的問題甩到腦後，先解決學生對他的要求，也許能激發什麼靈感，對他的學術研究有幫助。

　　數學就是在既定公理中，尋找各種可能性，因此他該放開胸懷，迎接不同的挑戰。

　　兩人走進研究室，只見三面牆都是書櫃，只有一扇窗戶倖存，透進些許陽光和微風，沈怡帆再次驚歎，老師的藏書原本就多得要命，一陣子不見，氾濫得更嚴重了。

　　一進入自己熟悉的環境，范書平顯得優遊自在，眼光愛戀地巡視過書本們，才轉向沈怡帆問：「說吧！你找我有什麼事？」

　　沈怡帆怕時間不夠，開門見山地說：「是這樣的，我姑姑的鄰居的同學，聽說是一位才貌兼備的窈窕淑女，不曉得老師想不想認識一下？」

　　如此提議相當突兀，但沈怡帆一聽說有這機會，馬上就想到范老師，要有穩定工作、體面外表、老實個性，那絕對非范書平莫屬！

　　其實范老師是個善良的人，他很清楚，當初他補考遲到、報告忘了交，都是范老師再給他一次機會，讓他得以順利畢業，這份恩情怎可不報？

　　「相親嗎？」范書平皺起眉，他沒想到會從往日學生口中聽到這種事，生命的或然率太高，萬萬沒想到的事仍可能發生，果真不是計算一算就可斷言。

　　「是的，希望老師考慮一下。」沈怡帆也不拐彎抹角，反正事情就是這樣。

　　范書平沉思片刻，對此他不是沒經驗，他爸曾經幫他介紹過幾次對象，可惜從來沒成功過，他對自己也失去信心，過去三年多都拒絕這類邀請，只想一個人過清靜的日子。

　　不過算算時間，上週五是他三十歲生日，他沒有慶生沒有請假，像平常一樣上課和研究，只是在午夜十二點過後，他突然面對一個逃避不了的問題，難道下個生日他也要這樣過嗎？

　　捫心自問，他不願孤獨以終，他想看到自己的小孩圍繞在身旁，還有自己心愛的女人相守一生。

　　沈怡帆今天的出現，彷彿天時地利人和都到齊了，而他該做的應該就是讓水到渠成，何不試著賭它一把？機率再低也可能出現奇跡，完全不賭才是零。

　　「好。」范書平回答。

　　「咦？」沈怡帆嚇了一大跳，其實他已抱著被拒絕的準備，沒想到老師會說答應就答應。

　　「也該是時候了。」范書平暗自歎口氣，並不想掩飾自己的落寞。「過了三十歲，我的生育能力只會每況愈下。」

　　沈怡帆忍不住低笑幾聲，老師的思考邏輯與眾不同，在他讀碩士班那兩年中，親眼見證了老師的嚴謹生活，每天除了上課、做研究、發表論文、參加研討會，毫無其他娛樂。

　　有時候解不開難題，老師就到操場跑一、二十圈，沖個澡換過衣服，再度投入其中。

　　沈怡帆常在操場遇到范書平，那也是師生間唯一較接近的時刻，彷彿只有離開書本時，范老師才稍微有點人味，會說些和數學不相關的話題。

　　「那麼，我就跟對方約好時間，再跟老師通知如何？」沈怡帆問。

　　「嗯。」范書平點點頭。

　　「老師，你不想知道對方是怎樣的人嗎？」

　　「我相信你的眼光。」就範書平對這位學生的瞭解，除了功課不錯、喜歡跑步之外，還聽說他是個頗受女性歡迎的男人，上自老太婆下至小女娃，一看到他都會笑。

　　既然如此，沈怡帆幫他挑的對象，自然不會差到哪裡去。

　　「多謝老師對我的信心……」猶豫了一下，沈怡帆忍不住多問一句：「老師，到時你會好好表現吧？」

　　范書平坦白道：「其實，我跟女性相處頗有問題，希望你多幫幫我。」

　　沈怡帆暗自歎口氣。果然，老師之所以到這年紀還打光棍，就是因為他在人際關係的障礙。

　　以前他就見識過了，老師對眾人說話都是簡短而理智，碰到年輕女性卻會結巴，尤其是姿色稍佳的，簡直是湊不出一句話來。

　　同學們還曾私下打趣道，范老師簡直是美女探測儀，只要看他說話多困難，就知道對方多漂亮。

　　這樣一個老實古板的男人，要叫他在相親對像前風度翩翩、談笑風生，當然是不可能的任務。

　　「老師，十分鐘時間應該到了，我再寄E-mai」給你，把我所有心得都告訴你嘍！」沈怡帆並不認為可以一步登天，眼前有許多難關，還是慢慢來吧！

　　「好，記得分門別類，做出系統分析。」

　　「沒問題！老師看了一定會給我高分，我有信心。」一時間，沈怡帆彷彿回到學生時代，又要交報告的樣子。

　　范書平微笑了，或許他的人生還有希望，或許這寂寞的日子真能有個盡頭，不試試看又怎會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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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晚，范書平回到家，才放下書本，就接到老家打來的電話，是他父親范成輝。

　　他母親在他十歲那年病逝，只留給他一個美麗卻模糊的記憶，從軍的父親撫養他長大成人，父子倆都不善表達，即使關心彼此，卻常相對無言。

　　電話一接起，范成輝就直接導入正題。「我今天看日曆，才發現上周是你三十歲生日，你是什麼時候才要娶老婆？都已經三十歲了！」

　　「我知道。」范書平自己也有同感，就因邁入了「而立之年」，更讓他的危機意識高昇。

　　范成輝的個性急，質問道：「既然知道，那你有什麼打算？我進棺材以前，到底能不能抱到孫？等我去見你老媽時，能不能給她一個交代？」

　　范書平沒辦法現在就提出保證，但可以說明進度。「我下禮拜要去相親。」

　　「真的嗎？」

　　「嗯，我學生幫我介紹的。」

　　「你終於想通啦？」過去三年多來，范成輝常想替兒子找對象，卻老是被拒絕，怎麼今天他卻開竅了？

　　「也該是時候了。」范書平不只想給父親交代，也想給自己一個期待，畢竟他是個正常的男人，渴望有個女人與他共度一生。

　　「那好，我等你的好消息，不成功就不要回家！」掛上電話，范成輝樂不可支，準備去看黃歷挑好日子。

　　范書平對著電話苦笑一下，不成功就不准回家，父親對他總是要求極高，直到他去年升上教授，才稍微有滿意之情，而今又轉為要求他的終身大事，只怕會是一條更漫長的路。

　　如果母親還在的話，也許能教教他，該如何和女人相處，甚至是打動女人的心。可惜，從小被稱為資優生的他，在這方面是智障到極點，先天不良、後天失調，才會虛度年華。

　　打開音響，他放了一片古典樂專輯，此時只有巴哈的典雅曲風最能平靜他的心。

　　月光如水，灑落在陽台，他推開落地窗，幽幽念了兩句詩：「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是少數他能記住的詩句，沒什麼文學素養的他，當初看到這幾個字卻深深感動，因為他也想牽著誰的手，一起欣賞那片銀白月光。

　　那將會是誰的手？他已等了三十年，也該是他等到答案的時候了吧。

　　月光如水，灑落在陽台，他推開落地窗，幽幽念了兩句詩：「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這是少數他能記住的詩句，沒什麼文學素養的他，當初看到這幾個字卻深深感動，因為他也想牽著誰的手，一起欣賞那片銀白月光。

　　那將會是誰的手？他已等了三十年，也該是他等到答案的時候了吧。

第二章  

　　滿月飯店，午後兩點。

　　包廂內，服務生送上紅茶和點心，安靜退出，留給貴客們隱密的空間。

　　「今天天氣真好，花園裡的花都開了，真是花好月圓，天公作美呀！」駱秋君像個專業媒婆，笑容熱切至極。「我來替兩位介紹，這位是范書平先生，這位是蘇妍小姐。」

　　好美！范書平一進包廂就盯著蘇妍，眼珠子差點沒掉出來，他找不出適當的形容詞，腦中只有美如天仙、傾國傾城、沉魚落雁……等沒創意的辭彙。

　　老天，他該怎麼辦？平常遇到年輕女性，就已讓他神經緊繃，現在出現一位活生生的大美女，教他整個人坐立難安，幾乎要靈魂出竅，今天的相親一定慘了！

　　在這同時，蘇妍也打量著對方，依她賣車七年、閱人無數的眼光來看，這位男士的髮型和穿著都屬保守型，頗有書卷氣，身材和長相都不錯，明明就一表人才，為何會來相親呢？

　　唉，算了，懷疑別人不就等於懷疑自己？像她，條件會不好嗎？還不是乖乖來相親了。

　　沈怡帆看老師一臉癡呆，湊過去低聲提醒他。「老師，你該打個招呼呀！」

　　「是、是……」范書平終於回神，結結巴巴說：「蘇……蘇……蘇小姐，你……你……你好，很高興……很高興認識你……」

　　雖然他詳閱了沈怡帆編寫的「追女守則」，這幾天還對著鏡子反覆練習，臨場表現還是一樣糟糕，三十年來的笨拙害羞，怎可能在三天內就脫胎換骨？

　　范書平一開口，蘇妍隨即皺起眉頭，心想莫非他有言語表達障礙？瞧他文質彬彬卻找不到老婆，就是因為這口吃的毛病嗎？

　　氣氛不太對勁，沈怡帆趕緊替老師解圍。「不好意思，范老師他有點緊張，平常他講課時如行雲流水，我們都聽得如醒醐灌頂，今天是因為蘇小姐太美了，才讓范老師忘了該怎麼說話。」

　　駱秋君也打圓場說：「沒關係，大家多認識、多相處，自然就會習慣了。」

　　若不是看在好友的面子，蘇妍真想立刻走人，這位范先生不只說話含鹵蛋，還用那雙癡迷的眼直盯著她，奇怪了，是沒看過美女嗎？有必要盯得這麼用力嗎？

　　也罷，既然都來了，至少先瞭解一下再說，當作增廣見聞也不錯，於是她拿出對付客戶的耐心，微笑道：「范先生，你不用太緊張，我們慢慢認識、慢慢談，好嗎？」

　　好柔、好暖的笑容，范書平完全被融化了，若說他就在這一刻愛上她，似乎也是頗為合理的事。

　　「不介意的話，我來幫范老師介紹一下吧！」沈怡帆大大鬆了口氣，看來今天這位美女頗為親切，范老師不是毫無機會可言，這下事情有轉機了。

　　「麻煩你了。」駱秋君代為回應，怎麼說都要給點機會。

　　「范老師在T大數學系任教，是有史以來年紀最輕的教授，平常對學生循循善誘、諄諄教誨，我就是他調教出來的，平常除了專業研究之外，興趣是跑步、閱讀和音樂，當然也會走向大自然，做些爬山、露營、觀星之類的健康活動。」沈怡帆越說越得意，甚至拍了拍老師的肩膀，像個超級推銷員說：「總而一言之，范老師的個性穩重、為人實在，絕對是萬中選一的好男人。」

　　范書平沒有指正學生的誇大之詞，因為他忙著欣賞佳人，身旁人說了些什麼都如耳邊風掠過。

　　「原來如此，真是優秀。」駱秋君連連點頭，含笑接棒說：「我們蘇妍也很贊啊！她是擎宇汽車公司裡年紀最輕的主任，人稱業務女王：永遠都是第一名。在工作之外，她是個貼心的朋友、賢慧的女人，不知道多少男人想追她，可惜她太謹慎也太保守了，除非以結婚為前提來交往，她實在不想浪費彼此的時問。」

　　蘇妍瞥了老友一眼，心想這女人是在講誰啊？

　　「這麼巧！」沈怡帆雙手一拍。「我們范老師也有同樣想法，希望以結婚為前提來交往，這才顯得有誠意、有長遠打算，否則談談戀愛就沒了，多可惜！」

　　「呵呵呵∼∼」駱秋君笑得花枝亂顫，興奮到極點，彷彿已聽到結婚進行曲。

　　「那我們雙方就留個聯繫方式，如何？」沈怡帆又代男主角發言道。

　　「當然好嘍！」駱秋君趕在蘇妍開口前，替她答應了下來，拿出名片說：「這是我們蘇妍的名片，擎宇汽車公司業務主任，上面有她所有的聯絡方式喔！」

　　沈怡帆立刻回應：「太好了，這是我們范老師的名片，從地址、電話到電子信箱都有，還請多多指教。」

　　兩人就像交換情報的探員，相當滿意這次合作，至少比男女主角滿意得多。

　　接下來的下午茶時光，儘是兩位媒人的對談，范書平只會發愣似的盯著蘇妍，蘇妍則意興闌珊地敷衍微笑，氣氛好不詭異。

　　終於，這場男女主角無話可說的相親結束了，兩位媒人則握手道別，依依不捨。

　　蘇妍開車載老友離開，一上車就說：「多謝你的好意，不過我想是白費工夫了。」

　　「怎麼會白費工夫？你沒看人家對你多癡迷，那雙眼從頭到尾都沒離開你。」駱秋君很確定，范書平對蘇妍是一見鍾情，連服務生都看得出來。

　　蘇妍對此無法否認，對方完全是一副「中蠱」狀態。「范先生人不錯，就是呆了點。」

　　「呆才好呢！不會亂搞鬼。」駱秋君苦口婆心勸道：「這可是我幫你千挑萬選出來的對象，從星座、血型、八字都給你配好了，要想結婚就得抓住這款男人啊！」

　　「是嗎？」蘇妍只覺興趣缺缺，以往碰到她沒感覺的對象，她一定不給對方任何機會，但這次好友大力推薦，讓她不得不三思一下。

　　「答應我，至少跟他出去約會三次，真的受不了再疏遠他，可以吧？對你也沒有損失呀！」

　　「好吧！」蘇妍勉強答應，她雖不喜歡對方，但不討厭對方，感情或許是可以培養的？

　　駱秋君這才放了心，只要蘇妍能敞開心胸，相信良緣就能降臨。

　　車窗外是難得出現的冬陽，在十二月寒風中，是該找雙大手來牽著才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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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外一邊，離開滿月飯店後，范書平開車送沈怡帆回家，今天多虧有他的大力相勸，否則相親根本進行不下去。

　　「老師，怎麼樣？有看對眼嗎？」沈怡帆只是問問而已，他相信老師絕對會給滿分的。

　　誰知，范書平居然回答：「我想還是算了……」

　　「為什麼？」沈怡帆一聽大驚失色。「蘇小姐又漂亮又溫柔，你對她哪裡不滿意。」

　　「就是因為她太好了，我配不上她。」范書平再怎麼木頭，還是有點常識，如此完美佳人，哪輪得到他？

　　原來是沒信心。沈怡帆微笑道：「沒試過就放棄，這樣怎麼行？至少也要追看看，才知道你們配不配呀！」

　　「坦白說，我從沒交過女朋友，幾乎也沒追求過女人。」范書平不想隱瞞什麼，原本沈怡帆只是他的學生，現在卻是他的生平知己了。

　　這還用說嗎？幾乎每個人都看得出來吧。沈怡帆不忍說破，鼓勵道：「凡事都有第一次，我女朋友也是我經過千辛萬苦才追來的，我完全瞭解其中辛苦。」

　　「你？千辛萬苦？」范書平掩不住詫異。「我以為你很受女人歡迎。」

　　「不管平常受不受歡迎，當你遇到自己真心喜歡的女人，不知為什麼，就是會變得干辛萬苦，世界上沒有白吃的午餐呀。」

　　短短幾句話，讓范書平沉思起來，連受歡迎的男人都要干辛萬苦才能追得所愛，那他這種近乎「重度殘障」的男人，想來更要走過干山萬水，才有機會發現桃花源。

　　就從這一天、這一步開始吧！再遲疑的話，只怕他一生都出發不了。

　　「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啊哈∼∼事情有轉機了，沈怡帆心中暗自叫好。「當然要主動出擊啦！」

　　「比如說？」

　　「還記得我寫的那篇追女守則吧？打電話給她，約她出來，但是也不要太急，建議你過幾天再打，才顯得從容不迫、輕鬆自在，不會給對方太大壓力。約出來要做什麼呢？一定得有計劃，不能讓女生覺得你沒主見，但也要尊重對方的意見，總之……」

　　沈怡帆滔滔不絕地傳授絕招，范書平就像個用功的學生，一邊聽一邊吸收，昔日為師，今日為徒，總之學無止境，除了數學，還有人生。

　　愛情並非努力就可得到，但不努力的話，一定得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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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親後第三天，蘇妍的手機響了起來，是一個她期待許久的號碼。

　　該死的傢伙！居然第三天才打電話給她，害她都懷疑起自己的女性魅力，心想怎麼這老實男一點動靜都沒有，當天不是看她看到眼珠子快掉下來了嗎？

　　電話一接通，范書乎深吸一口氣。「喂，請問是……是蘇小姐嗎？」

　　「我就是，你好。」

　　「我我我是范書平……就是上次在滿月……滿月飯店跟你見面的那個……」

　　「喔∼∼我記得。」她實在佩服他口吃的本領，一句話可以拉這麼長，他說得不累，她聽得都累了。

　　幸好她沒有忘記他，他信心大增，鼓起勇氣邀約。「我我……我想請問……這個週六晚上，我可以……可以跟你見個面嗎？」

　　「可以。」不見面的話，她怎能多瞭解他？

　　「啊？」她答應得太快，他反而不敢相信。

　　「我說可以。」

　　電話那端沉默了幾秒，隨即爆出高聲調感激。「謝謝！謝謝！我我……我真的萬分感謝！」

　　這什麼反應？有沒有這麼誇張？她一時啼笑皆非，甚至有點心疼，這男人顯然不曾得到女性青睞，才會如此受寵若驚。

　　「不用這麼客氣，那麼，我們約在哪兒見面？」

　　「我會去接你，請請……請你給我地址好嗎？」他問得好卑微、好惶恐。

　　「好。」她報出自家地址，相信他不是壞人，直覺就是這麼告訴她。

　　他抄好地址，感激到想哭，有個女人願意把地址告訴他，願意在大好週末跟他約會，這對他已是莫大奇跡，多慶幸他踏出了第一步，才能體會這些美好感受。

　　蘇妍聽他久久不語，疑問道：「你抄好地址了？」

　　「嗯。」范書平喉頭緊緊的，不知如何形容他的心情。「蘇蘇……蘇小姐，我一定會珍惜的。」

　　珍惜什麼呢？她沒多問，卻能瞭解。「我也會珍惜，那麼到時見了。」

　　「再見、再見、再見……」他像個小孩喃喃自語，為之恍惚了。

　　電話被掛斷後，他聽著那嘟嘟聲響，不知為何竟覺有如天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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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六晚上，蘇妍打扮妥當，等在自家門口，心情不興奮也不低落，算是平靜中帶著期盼吧！

　　今天她打扮得很安全，依照好友駱秋君的建議，她選了一套米白洋裝，不露肩不露背，裙長及膝，鞋子也不怎麼高，還拿了一個粉有氣質的包包。

　　化妝方面只打了淡淡粉底，稍微強調眼影，口紅則是粉紅色，絕對典雅的淑女風範。

　　以往她那些嗆辣裝扮，適合跳探戈、釣男人，卻不適合跟范書平約會，從此只能藏在衣櫃深處，沒辦法，現在她要以結婚為前提來交往，不只是談談戀愛或放放電而已。

　　十分鐘前她接到范書平的電話，說是十分鐘後會抵達，果然一分也不差，就看到他開車停在眼前。

　　車子，自然是她評估一個男人的重點，賣車這麼久了，怎樣的人開怎樣的車，她都能推測出十之八九。

　　Ford  Sierra，四平八穩的德國車，省油不耗電，兼具實用和舒適，算是中老年人的最愛，這男人還真是老成，不開跑車不開帥車，挑選了一台堅固的車。

　　一下車，范書平拿出一束玫瑰花，今天他特別用心打扮，穿上新買的西裝、領帶和皮鞋，希望這是一個嶄新的開始，美好人生從此而起。

　　「蘇蘇蘇小姐……你好……」他在家不知練習了幾百次，面對她卻又變得口齒不清。

　　「書平，你好，你真準時。」她該試著發掘他的優點，就從這一點開始加分好

　　聽到她喊他的名字，他頓時輕飄飄的，簡直要飛上天了。「準時本本本來……就是應該的。」

　　「你說得對。」她給他一個微笑。「這束花是不是要送給我的呢？」

　　「是！請請請你收下，希望你你你……會喜歡……」

　　「好美，我好喜歡！謝謝你。」她接過花束，這不知是她第幾百次收到花，但女人總是喜歡花的，呼吸一口那芬芳，彷彿世界都清新起來。

　　她的笑容比花更美，他不能動彈，不捨眨眼，完全傻住，如果她能一直對他笑，他願把全世界的玫瑰都獻到她面前。

　　被男人欣賞是女人的驕傲，但如果那男人只會靜靜地盯著，卻什麼話也說不出口，而且還長達五分鐘的話，那就實在是女人的惡夢了！

　　「呃……」她忍不住打破沉默。「書平，我們是不是該出發了？看電影也要準時的呢！」

　　「好好好……」他終於回到現實，為她打開車門。「請上車。」

　　「謝謝。」她坐上車，迅速觀察過內部，雖是有點年紀的車了，但保持得很好，果然人如其車，外表低調，內在穩重，就像駱秋君說的，這種男人很難找到第二個了。

　　只不過，他當真適合她嗎？他無疑是個紳士，但她能裝淑女多久？人生真不容易，時時都有難題。

　　范書平也上了車，卻又不知不覺對著她發呆，看到如此佳人坐在自己車內，他又感動又感激，真怕這只是一場幻夢。

　　「開車吧！」她盡量溫柔地對他說，其實她只想大叫：拜託，你看夠了沒？再看老娘就發飆給你看！

　　他終於回過神，傻笑著發動車子。

　　一路上她悄悄觀察他，男人的開車技術就等同他的生活方式，而眼前這位顯然是中規中矩、安全第一。

　　「你開車開得很不錯。」

　　「還好……我我應該以你你……你的安全為優先考量……」

　　「多謝你，書平。」她不是不感動的，這男人或許笨拙，卻也真誠。

　　他大著膽問：「我我……我也可以叫你你……你的名字嗎？」

　　「嗯，叫我蘇妍、小妍、妍妍，都可以。」

　　「小……小妍。」多麼美麗的小名，她人如其名，妍麗得讓他屏息。

　　兩人走進電影院，范書平聽從她的建議，買了兩張票、可樂和爆米花。

　　電影到底演了些什麼，他並不太清楚，他只顧著偷瞄身旁女伴，瞧她一會兒微笑、一會兒皺眉，那微妙表情比什麼都讓他著迷。

　　蘇妍就算再專注於電影，也能感覺到男伴的視線，那簡直是灼熱到發燙。

　　他不知道這樣盯著人家很不禮貌嗎？看電影就看電影，別老是偷偷轉過頭來，其實明顯得要命，她還得裝成若無其事，太辛苦了。

　　看來這男人已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得來全不費工夫，就看她要對他如何發落，讓他上天堂或下地獄。

　　電影散場了，兩人隨人潮走出大門，她輕輕問：「現在我們要去哪兒呢？」

　　「你你你……肚子餓不餓？」

　　「嗯，有點餓了．」她點點頭，不好意思說出其實她快餓扁了。「我知道一間不錯的餐廳，走路就可以到了，你說好不好？」

　　想到等一下不能大快朵頤，還得裝成淑女細嚼慢咽，她就覺人生無望，不能大吃大喝還有啥意思？

　　「好好……當然好！」

　　走沒幾分鐘，眼前出現一家日式溫泉會館，當然也有餐廳，范書平替她開門、拉椅子、倒水，處處貼心伺候，就怕她有任何不滿意。

　　服務生拿著菜單走過來，等他們點菜點好了，又問了句：「兩位想要喝點清酒，還是啤酒？」

　　「不用，我們都不喝酒。」范書平以為這是理所當然的。「一壺熱茶就可以了。」

　　蘇妍彷彿可以聽到自己心碎的聲音，天知道她多想喝杯酒，卻得在這男人面前裝成淑女，而淑女通常都是滴酒不沾，只要一喝就會昏倒過去的．

　　沒多久，各式佳餚擺上桌，惹人食指大動，但她不敢吃得太狂野，每吃一小口就停下，一點都不像她，甚至還說出了這種鬼話！

　　「糟糕，我好像吃不完耶……」

　　他露出瞭解的微笑。她的胃口真小，難怪會這麼苗條。「不介意的話，我想……我應該可以幫忙。」說著，他便替她解決了那些剩菜。

　　「謝謝你∼∼」她內心在哀嚎，表面仍親切可人，這就是業務女王的悲哀，把賣車那一套放到自己身上，強力推銷自己是多麼適合讓人娶回家。

　　她似乎不太開心？范書平不知為何，就是這麼覺得。「你吃得好少，會不會肚子餓？」

　　「才不會，都快撐壞了呢！」她嬌滴滴地說。

　　眼前的她是真正的她嗎？他腦中閃過如此疑問，但很快就被拋到腦後，一定是他太少跟女性相處，才會搞不清楚狀況。

　　吃她吃過的菜餚，教他產生一種微妙興奮，彷彿間接吻了她的唇，這時她又加把勁說：「吃完飯，休息一下，可以去泡湯喔！」

　　「泡泡泡……湯？」他差點被生魚片嗆死，美女入浴圖浮現腦中，白霧蒸騰，理智沸騰。

　　「喂，」她調皮地吐吐舌，瞄他一眼。「你泡男湯，我泡女湯，別誤會了。」

　　「對……對不起！」他為自己的遐思而抱歉，耳根已然紅透。

　　「你真可愛，呵呵。」她忍不住笑出來，第一次看到三十歲男人臉紅，像小孩子似的，真不可思議。

　　他雖手足無措，看到她的笑容卻又振奮了起來，至少她不討厭他，才會這樣對他笑的吧？

　　剛才她那吐舌的模樣，也讓他暗自驚訝，淑女風範的她怎會有如此表現？其實這樣很好，他希望多看到她自然純真的一面。

　　「大概一小時後，在大廳集合，好嗎？」

　　她歪著頭說話的模樣，揪著他的心，於是他像個聽話的學生，什麼都說好。「好、好的……」

　　這是范書平第一次泡溫泉，也不知道該泡多久，或是否該休息一下，他只記得蘇妍說要一小時後集合，那就先泡個四十五分鐘，再起來擦身、穿衣，比她提早五分鐘到大廳，應該就可以了。

　　擬定計劃後，他就會確實執行，儘管在溫熱水氣中，他已是昏沉沈又輕飄飄的，仍勉強自己一一做到。

　　當他走向大廳，雙腳虛軟，腦袋卻如鐵沉重，這八成是泡湯的效果吧？

　　蘇妍已坐在竹椅上，看到他便站起來說：「你泡得臉好紅喔！沒什麼問題吧？  要不要喝杯茶？」

　　「我……我好像有點怪怪的……」他靠在牆邊，扶著自己的頭，越來越重、越來越暈……

　　她立刻衝上前，握住他的肩膀，想找人來幫忙，但已經來不及了，在失去意識之前，他只聽到那溫柔的呼喚——

　　「書平！書平！」

　　三十年來，范書平第一次昏倒，就昏倒在他一見鍾情的女人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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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書平作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內容他不太記得了，只覺得很平和、很溫暖，當他醒過來時，發覺自己躺在一張大床上，而床邊坐了一個女人，他所心儀的女人。

　　「你還好嗎？」蘇妍輕輕撫過他的額頭。「這裡是飯店房間，因為你昏倒了，我只好請他們把你送來這裡。」

　　剛才看他硬生生倒下，她心跳差點停了，怎麼這男人如此脆弱？要做她丈夫的人，可要堅強點啊！

　　她的小手碰在他額上，他以為自己又要昏倒一次，那觸感太美妙，他願付出一切代價讓時光停止。

　　「真不好意思……我泡太久了，一出來就……」他太沒用了，在淑女面前昏倒，不是顯得很窩囊嗎？

　　「沒關係，小事情而已。」她拿開他的眼鏡，用溫毛巾擦過他的額頭。「來，先擦擦汗。」

　　其實她挺想打他兩巴掌，告訴他說沒常識也該看過電視，泡溫泉泡太久當然會出問題，他是傻到天涯海角無窮處不成？

　　然而身為典雅淑女，她必須先當個小護士，照顧他受創的自尊心。

　　「謝謝你……」他萬萬沒想到，她對他並沒有不屑，反而是濃濃的關心。

　　天使一般的她，如此溫柔、如此純潔，他忽然發現一件事，他愛上她了！

　　她放下毛巾，替他倒了杯水。「要不要喝點水？」

　　「小妍，你真好。」他接過杯子，手指顫抖，心頭狂跳。

　　她以一個微笑回應，心底卻想著——怪哉，他們都進到飯店房間了，孤男寡女的，他怎麼還對她這麼拘謹？普通男人的話早就躍躍欲試，他該不會是同性戀吧？

　　范書平一邊緩緩喝水，一邊對自己說，這將是他此生唯一的愛戀，他要成為最棒的男人，好好照顧她、疼愛她，這就是他活著最大的意義。

　　兩人各懷心事，就這麼結束了第一次約會，按照呆頭鵝和假淑女的步調，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走進禮堂呢？

第三章  

　　日子一天天過去，樹葉黃了也掉了，枝頭乾枯，等待嫩芽甦醒。

　　蘇妍每星期固定有兩次約會，分別是週三和週六，范書平會邀她去吃飯、看電影、聽音樂會等，或是開車到郊外走走。

　　約會內容不算太無聊，兩人對談漸有進步，他的口吃她已聽得習慣，他的緊張也平緩許多。

　　奇怪的是，范書平始終謹守紳士風範，不曾碰她的肩膀、手臂或頭髮，更別提跟她有更親密的接觸，難不成他以為婚前不必先試，要等到洞房花燭夜才開封嗎？

　　蘇妍交過七任男友，追她的男人更是數不清，就是沒碰過這種對手，遲遲不肯對她出手，反而讓她心煩氣躁，莫非是她做錯了什麼？

　　她已盡量符合淑女形象，又不時製造機會，而他也常盯著她盯到出神，誰都看得出他很迷戀她的呀！

　　最糟糕的結論就是——他確實喜歡她，對她非常有感覺，但是他「無能為力」？喔，不！

　　駱秋君相當關心她一手促成的緣分，特別找蘇妍出來喝下午茶，一開口就問：「怎麼樣？最近是不是春風得意、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還好啦！」蘇妍點了一壺金萱茶，最近她的口味變清淡很多，因為跟范書平交往以來，她的感情生活就變得淡而無味。

　　「怎麼有氣無力的？給我振作點！」駱秋君拍拍老友肩膀，她所認識的蘇妍，總是活得精神抖擻，不管戀愛或失戀，都能一肩撐起來。

　　「秋君，你說我是不是已經老了？沒有吸引力了？」

　　駱秋君聽得更震驚。「你胡說什麼？你是我唯一承認比我美的女人，連我老公這麼說我都不會吃醋。」

　　「我們前天去聽音樂會，有首歌叫做『夏日最後的玫瑰』，我覺得那就像在說我。」蘇妍托腮，悠悠地歎口氣。「我的好朋友、我以前的男朋友，一個個都結婚生子去了，我開得再美也沒意思了。」

　　「你需要一杯紅酒，或者兩杯。」駱秋君喚來服務生，爽快點了一瓶上好紅酒。

　　「我最近在戒酒。」為了在范書平面前維持形象，蘇妍已好一陣子不沾酒了。

　　「今天不用，明天再戒就好！」駱秋君宣佈道。

　　蘇妍抬眼望向駱秋君，忍不住笑了起來，舉杯和老友乾杯。不知多久沒這種放鬆的感覺了，她不是酒鬼，但一天中能喝上一、兩杯美酒，絕對是人生一大樂事。

　　兩人邊喝邊談，駱秋君終於瞭解內情，原來是范先生太被動了，不管是蘇妍故意低頭露乳溝，還是裙子不小心被樹枝勾到大腿上，他老兄照樣是紳上風度十足，從未有逾矩行為，連她一根頭髮都不敢碰。

　　「不行、不行！一定要讓他衝動起來！」駱秋君一聽就皺眉，男女之間太有禮貌絕非好事，感情就是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衝動呀。

　　「你以為我不想？問題是他矜持得像處男一樣，難不成要我用強的？」蘇妍干了第三杯紅酒，配上濃郁乳酪，真是人間美味。

　　駱秋君思考片刻，毅然道：「直接挑明，問他對你到底有沒有興趣？」

　　「我就這麼秀色不可餐，還要問人家是否想吃我？」蘇妍一想就覺悲哀，她在情場上總是眾男搶攻，什麼時候開始，居然要她主動送上門？會不會太沒天理了？

　　「這傢伙太與眾不同了，我看他八成是沒經驗，也可能太緊張，總之你不能只等他進攻，要去開發他的野性和獸性。」

　　「我已經不想管了，好累……」蘇妍願意認輸，算她拿那傢伙沒轍。

　　「撇開婚姻大事不談，女人的自尊豈容挑戰？你至少也得嘗過他一次，再決定要不要繼續呀！其實我看他身材還不錯，想想他醞釀了三十年，就等你來採蜜，多刺激！」

　　駱秋君說得目光灼灼，蘇妍卻興致缺缺。「你胃口可真好，但我不覺得他是我的菜。」

　　「那些看起來很好吃的菜，未必真能滿足你的需要，就試試不同的菜色，說不定一試就上癮呢！」

　　「你也知道，我喜歡重口味的，像麻辣火鍋那款的，但他偏偏是懷石料理，清淡到讓人昏倒！」

　　兩個女人一聊起來就聊不完，旁人以為她們的話題是美食，誰知卻是男人們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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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交往進入第二個月，這週末剛好是第十三次約會，蘇妍決定給它放手一搏，如果那傢伙還不開竅，就別浪費彼此時間，早點回家睡覺算了。

　　這天，范書平安排的行程是：先看場電影，搭摩天輪，到頂樓餐廳用晚餐，還可欣賞夜景。

　　蘇妍放棄典雅裝扮，挑了一件紅色連身裙，只要把外套一脫，就是曲線畢露、凹凸有致，保證讓他移不開目光。

　　范書平深深感受女伴的魅力，一雙眼直直盯在她臉上、身上，幾乎忘了自己在說啥、吃啥，結巴的症頭比平常嚴重十倍，但除此之外，他什麼也沒做。

　　「小小……小妍，我我……我想幫你拍照，可以嗎？

　　「好哇∼∼」她笑咪咪地答應。

　　第一次約會之後，他買了一台高檔相機，隨時可為她留下倩影，拍個上百張都沒問題，而且每張都會洗出來，每天都要看好幾次，像個迷戀偶像的小男孩。

　　蘇妍也樂得做個模特兒，反正她自戀，愛死自己的照片，今晚，她特別做出各種性感姿勢，讓他猛按快門，心跳亂了，呼吸也重了。

　　「書平，你拍好了嗎？」她噘起紅唇問。

　　「好、好了……」他懷疑自己就要昏倒，今天的照片簡直可以登在雜誌上，而且是花花公子雜誌！

　　可惜，任憑她如何賣弄風情，他就是不為所動，除了用相機和眼睛將她鎖定，那雙大手毫無不安分，那嘴唇更無接近跡象。

　　她承認她失敗了！世上仍有不被她吸引的男人，雖然他會送花、送禮，但那一點都不夠！

　　晚上十一點，范書平開車送蘇妍回家，替她打開車門。「那麼……晚安了。」

　　「嗯，晚安。」她走下車，滿心挫折困頓，她不要再理這男人了，他只有那雙眼有熱情，其他部分都硬如石頭！

　　「或許我們不該再見面了……」幽幽地，她吐出真心話。

　　他一聽大驚，整顆心都慌了。「為什麼？我我……我做錯什麼了？」

　　「因為我覺得，我對你一點吸引力都沒有……」她楚楚可憐地扭著雙手，像個委屈的小女人。

　　「當然不是這樣的！你你你……非常有吸引力！」簡直是強大過了頭，害他每次都舌頭打結、腦袋空白，尤其在今晚，他連呼吸也覺困難。

　　「那為什麼約會這麼多次了，你卻沒想過再靠近我一點？」

　　「靠近？」他腦筋轉得慢，不懂她的意思。

　　可惡，這傢伙是聽不懂人話嗎？她表現得這麼明顯，就算外星人都能明白了，他再癡呆下去的話，她也不想虛擲青春了，得趕緊換個對象才行。

　　「唉∼∼我一定不是你喜歡的那型。」

　　她神情哀怨，他恍然開竅，握住她的雙肩，比平常更嚴重的結巴問：「小妍妍……我我……我可以吻吻……吻你嗎？」

　　她沒回答，閉上眼，微微抬起臉，要是這樣還不夠清楚，她可能就要給他狠狠一拳了。

　　心跳狂亂、神智不清中，他顫抖著靠近了她，緩緩碰觸她那粉色的嘴唇，奉獻出他的初吻。跟小貓小狗小嬰兒的那些吻不算，這是他第一次和女人接吻。

　　為此，他竟有種落淚的衝動，感謝上天，讓他的初吻對象是她，一個如此美好如夢的女人。

　　嗯，他們終於接吻了，蘇妍心想這味道不壞，可是也不算太銷魂，好像缺了點什麼，是熱情如火、花招百出？還是依依不捨、纏綿悱惻？

　　感覺就像吃到淡淡的泡菜火鍋，如果能再辣一點就好了，唉唉唉∼∼連歎三聲，無奈！

　　當他離開她的唇，她沒有太大失落，只有一點惋惜，怎麼就這樣沒了？只有唇與唇的碰觸，舌頭根本沒用到，更別提什麼吸吮舔弄，好空虛啊……

　　范書平不是不想繼續，但又怕唐突佳人，又想確認她的心意。「小妍，這就表示……你你你是……我我我的……女朋友了嗎？」

　　「嗯……就看你表現嘍……」她皮笑肉不笑，有點懶洋洋的。

　　「我我……我會努力表現的……你你……你要我怎麼做，我都願意做！」

　　「呵呵∼∼」他這傻模樣還挺可愛的，她心念一轉，告訴自己，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好男人不好找，能遇到一個就該慶幸，她是該滿足於此，於是她挽住他的手臂——

　　「走一走吧！我還下想回家，想跟你玄散步。」

　　「好好……」他簡直快飛上天了，當她那樣勾著他的手臂，他們就像是一對熱戀情侶，走在這條路上下是散步，根本是漫步在雲端。

　　他確定，他一輩子都會記得，這初吻的感動，這飄飄欲仙的感覺。

　　原來戀愛是這樣子的，讓一個人無緣無故想微笑，即使只做一些最平凡的事，卻有驚心動魄的效果，這在科學上毫無道理，但它就是發生了。

　　沿途中，兩人說的話並不多，蘇妍望著兩旁樹木，葉子都變黃了，彷彿也在宣告她的青春不再，是該把握良機、良緣，而眼前這男人，就是她的最佳選擇，不用再多考慮了。

　　這些年來，愛情的各種滋味她都嘗過了，該是定下來、落葉歸根的時候，建立一個家，生兩個孩子，邁進人生另一階段。

　　只是不知為何，她卻會隱隱失落，難道她還有夢、還有憧憬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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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吻之後，范書平以蘇妍的男友自居，每天溫馨接送、電話問候、奉上各類貢品，把女友當女王一般膜拜。

　　蘇妍平靜地接受了這些服務，她知道他對她很好，雖然他不善言詞、不會耍浪漫，從他眼中卻看得到濃濃真情，如此深深被愛的她，還有什麼能挑剔呢？

　　儘管愛情會讓人盲目，范書平仍看得出來，女友偶爾會流露出落寞神情，那讓他好生心痛。

　　「小妍，我我……我要怎樣才能讓你快樂？」他常這樣問。

　　「你已經很好了，真的很好。」她摸摸他的臉頰，溫柔回答。

　　「可是……你真的快樂嗎？」

　　「我很快樂。」她點點頭，以燦爛笑容讓他炫目。

　　不由自主地，他低頭靠近她的唇，而她閉上眼迎接，她不討厭他的吻，那感覺有如月光、有如清風，卻不是火燙或熱情的，可能人老了就該這個樣，慢慢從激昂轉為平淡。

　　約會快滿三個月了，他給她一種深刻的安全感，總是準時來接她出門，準備鮮花和禮物，注意她的一切需要，所有舉止發乎情止乎禮，從不敢冒犯。

　　誠如駱秋君所言，這種男人最適合做老公、做父親，為了將來幸福著想，不抓牢的話太可惜。

　　范書平不知女友真正的心思，他只確定一件事，他愛她，他要為她做一切的事，只要她能快樂。

　　每次約會前，他總會擬定詳細計劃，他的軍師除了以前的學生沈怡帆，還有曾為中將的父親范成輝，這兩人提供的意見多如繁星，他得一一思考才能付諸實行。

　　在苦思過程中，他卻甘之如飴，因為他在戀愛中，所以他無所不能！

　　週五的夜，蘇妍忙完所有公事，回到家已經十點多了，她接到一通電話，是基隆老家打來的——

　　「妍妍，是媽啦。」

　　「媽∼∼」蘇妍撒嬌的喊了一聲。

　　「你明天不用回來，我跟你爸要去參加進香團。」廖玉靈和丈夫都已退休，夫妻倆平常除了當志工，就愛搭遊覽車去廟宇參拜，為兒孫們祈求平安。

　　「好，你們多去走走。」

　　「你上回說，你交了個男朋友，他對你怎麼樣？」在三個孩子中，廖玉靈最擔心這麼女，瞧她工作上呼風喚雨似的，感情上卻難以穩定。

　　「他……」蘇妍想了一下，才找到適當形容。「他對我很體貼、很尊重。」

　　「聽起來他人不錯，如果這次能有好結局，那我跟你爸就放心了。」廖玉靈已抱了五次孫，並不急著催促什麼，但總希望女兒有個好對象。

　　蘇妍隱隱感覺到壓力。「感情的事很難說，你們不要期待太高。」

　　「你這麼聰明，知道該怎麼做的。」

　　「嗯，我知道。」不，其實她很笨，她什麼也不知道，究竟她要走怎樣的路？過怎樣的生活？這在從前是很簡單的事，現在卻變成了進退兩難。

　　廖玉靈又叮嚀了幾句，便掛上電話，開開心心準備行李去。

　　蘇妍躺到大床上，她喜歡雙人床，可以翻來覆去的，愛怎麼睡就怎麼睡，如果走進了婚姻，就要兩個人一起睡覺、一起醒來，再不能隨心所欲了。

　　她試著想像范書平躺在身旁的畫面，那似乎有點荒謬，他一定穿著條紋睡衣，顏色不是灰色就是藍色，睡前他應該會脫掉眼鏡，頭髮仍是一絲不亂，不會打呼也不會說夢話，每天都早睡早起，力行養生之道。

　　他生來就是那種人吧！可能到死前也不會變，他太穩重也太安全了，反而讓她喘不過氣。

　　好煩喔∼∼她槌著枕頭髮洩。到底該怎麼辦才好？一個適合做丈夫的男人，就注定不適合做情人嗎？她要求的標準是不是太高，才會每段戀情到最後都褪色？

　　二月的寒風，在窗外呼呼吹過，一個二十七歲女人的心事，似乎也只能飄落在風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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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人節，所有男人的惡夢。

　　為了討好女友、老婆或情人，他們得竭盡所能地做些蠢事，才能博取女方的嫣然一笑。

　　全台灣有成千上萬苦惱的男人，范書平也是其中之一，為此他失眠了好幾個夜，絞盡腦汁想遍方案，就是沒一個滿意的。

　　最後，他打了通電話求救，尋找他的啟蒙大師！沈怡帆是也。

　　「喂，你現在有空嗎？我有點問題想請教你。」

　　恩師有事相求，沈怡帆自然義不容辭。「老師請說。」

　　「我問你，情人節該怎麼安排？」范書平不想說啥客套話，直接問道。

　　「情人節？喔∼∼」沈怡帆拉長聲音，立刻領悟。「老師你跟蘇小姐進展得很順利吧？」

　　「我想應該還可以……我每次約她，她都說好，還有、還有……我們也接吻了。」說到最後，范書平自己臉紅起來，也不知在害羞什麼。

　　想到蘇妍的唇、蘇妍的氣息，他全身下自覺發燙，像有把火在體內悶燒。

　　「接吻了？」沈怡帆爆出喝采。「那真是太好了！恭喜恭喜！」

　　「咳，多謝……」范書平不自在地咳嗽一聲，連耳朵都燙呼呼的。

　　「你一定要好好表現，尤其是情人節，絕對是感情突飛猛進的時機，再怎麼盛大慶祝都不嫌誇張！」沈怡帆有一次就是太輕忽了，造成女友和他冷戰兩星期，讓他痛不欲生。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老套沒關係，鮮花、巧克力、燭光晚餐，通通要準備妥當，還有買套項煉、手鏈、腳煉，表示要套住她全身。」沈怡帆嘿嘿一笑，瞹味道：「最重要的是，當晚要訂個最高檔的房間。」

　　「訂房間？！」范書平高叫起來，前面他都能認同，最後這一項卻嚇壞了他。

　　蘇妍小姐是那樣溫柔、純潔、高雅，他怎能對她做出那種冒犯的事？其實他也不是沒想過，但這不會太快了嗎？才約會三個月就可以上床，現代人都是如此談戀愛的？

　　沈怡帆早明白老師是古早人，可能承受不了這刺激。「老師，你該不會從來都沒經驗吧？」

　　「我我我……」范書平沒承認也沒否認，但那慌張反應已說明了一切。

　　「都三十歲了，應該進行成人的約會，又不是小孩子的約會，現在連青少年都會偷嘗禁果了，更何況你打算跟對方結婚，就算懷孕了也是樁好事。」沈怡帆就事論事道，有時要結成婚就是得有計謀，所謂兵不厭詐，戀愛中更是如此。

　　「懷、懷、懷孕？！」范書平像聽到什麼震撼消息，整個人如遭電擊。

　　「奉子成婚是很普通的事啦！老師若不搞這套，說不定還套不住對方呢！」拜託，人家蘇小姐條件多優，再不搶機佔先要等到何時？

　　「你說的雖然有道理，但是我我……」

　　「老師你別想得太嚴重，還是要蘇小姐點頭，才能有更上一層樓的空間，先訂房間只是有備無患，OK？」沈怡帆覺得自己像在教小孩子，還得做心理輔導呢。

　　「我瞭解。」范書平完全瞭解，只是內心還平衡不過來，光想到和蘇妍共度春宵，就已讓他腦子像冰淇淋似的融化得一場糊塗。

　　「那就祝老師好運了，有進展隨時通知我吧！」

　　「嗯，謝謝……」

　　掛上電話，范書平做了好幾個深呼吸，心跳仍然急速，怎麼辦，光是想像，他就已如開水沸騰，燥熱到難以自制。

　　除了訂房間這件事，讓他擔心是否冒犯蘇妍，更嚴重的是，他擔心自己表現不佳，到時她一定很失望，一定會認為他除了接吻要她提點，居然連怎麼更進一步都搞不定。

　　糟糕，他必須收集大筆資料，有關如何讓女人舒服、滿意、快樂，這要到哪家圖書館才找得到呢？

　　面對即將來到的情人節，范書平陷入前所未有的焦慮中。

第四章  

　　一天的漫長工作後，蘇妍來到「加勒比海餐廳」。服務生照樣送上大杯啤酒，飛快在單子上記下她點的佳餚，已經不會因為她的大胃口而驚訝。

　　有些人就是怎麼吃都吃不胖，就算是一位苗條小姐，也可能吃下兩個男人的食物量，這沒什麼的。

　　蘇妍就像往常一樣，一邊大口喝酒一邊大啖佳餚，這種畫面她卻不能讓范書平看到，結婚前都在演戲，很好，她快得精神分裂了。

　　駱秋君從廚房走出來，但身上毫無油煙味，她就是有這種本事，隨時讓人覺得神清氣爽、精神抖擻。「哈囉∼∼瞧你春風滿面，想必愛情得意？」

　　「還好，Kiss了幾次而已。」蘇妍聳聳肩，不當一回事。

　　「終於突破啦？呵呵∼∼」駱秋君露出曖昧的笑。「以他這種老實人來說，這樣算進展神速了，對了，情人節那天，你說他會有什麼表現？

　　「隨他嘍！」

　　「這麼無慾無求？當真一點都不在乎？」

　　「我跟他接吻的時候，就像喝牛奶、吃吐司，感覺不討厭，但也不怎麼美味。」蘇妍淡淡地道。

　　駱秋君露出瞭解的表情。你和我都過了作夢的年紀，別再迷戀那些壞男人，改嘗好男人的滋味吧！」

　　「我知道。」蘇妍點點頭，這也就是她還能撐著的原因。

　　光從「條件論」來看，范書平身高夠高，體格不錯，長相不賴，學識和薪水也都高人一等，雖然說話會結巴、個性超害羞，卻也顯得他敦厚老實，有時還挺可愛的。

　　最重要的是，他尊重她、愛護她，為她深深著迷，她不是傻瓜，當然懂得被愛比較幸福。

　　他是個好男人，偏偏她提不起半點勁，這到底是為什麼？

　　在小說或電影中，總是那邪氣霸道的、自信滿滿的男人才能當男主角，范書平這款溫文男子絕對是第二男主角的命。

　　可在現實生活中，范書平是最佳結婚人選，她必須牢牢把握，就像在百貨公司挑衣眼，若看上眼了就得搶快買下，否則別人也會發現他是好貨。

　　兩個女人正在感歎現實與夢想的差異時，門口走進一個穿著打扮都頗有品味的男士，立即吸引店內女性們的視線。

　　「喲∼∼來了位稀客。」駱秋君挑眉道。

　　「誰？」蘇妍回頭一看，原來是她前男友徐逸豪，而且是一個人來的。

　　「哈囉∼∼」徐逸豪一身名牌打扮，脫下大衣，神態瀟灑。「我正在想，我是否夠好運可以在這裡碰到你？看來今天真是我的幸運日。」

　　「好久不見，坐。」蘇妍點點頭，表情不改，平淡冷靜。

　　「你們慢慢聊，我叫廚房多送點好菜來。」駱秋君明白自己的立場，這兩人需要獨處空間，儘管她討厭死了這姓徐的傢伙，但做為餐廳老闆娘，來者就是客，她還是閃人先吧！

　　蘇妍對此男也沒啥好感，大概是去年此時吧，他對她說了句他們還是做朋友比較適合，因此情人變朋友，從此不需再聯絡的朋友。

　　過不了多久，她輾轉得知他有新女友的消息，八成是醞釀好一段時間了，得到對方首肯後，他立刻拋棄舊愛，好全心全意去陪新歡。

　　她明白，人心要變就是變了，多說多做什麼都沒用，該慶幸他沒有腳踏兩條船，沒有浪費她更多時間，這已算仁慈。

　　一年後再見到此人，她心情平和，只當看到一段回憶，不用多加溫習的回憶。

　　徐逸豪卻不這麼想，一坐下就表明來意：「小妍，我好想你。」

　　「是嗎？」她喝了一口啤酒，心跳一樣平穩。

　　「我想你可能也知道，我之前交了一個小我七歲的女朋友，但最後發現我們不適合，做乾哥哥乾妹妹還比較好。」徐逸豪歎口氣，伸手撥撥他那帥氣的髮型，身為一個成功的室內設計師，他的一切都要有美感。

　　「喔。」蘇妍仍無動於衷，心想那關她什麼事？

　　「如果你願意給我機會，我希望我們能重新來過。」

　　他直接提出復合要求，甚至不先說聲抱歉，忽然間，她有點不認識他了，過去她怎會為這個自大的男人傷心落淚？瞎了眼也不是這種笨法。

　　「抱歉，我有男朋友了。」

　　「他會比我好嗎？」徐逸豪相當自信，像他如此優秀的男人可不多見，放眼過去誰能比他強？

　　「比起你來，他在很多方面都不怎麼樣，但我很確定，他只愛我一人。」

　　說著她微笑了，沒錯，范書平又保守又遲鈍，甚至可說有點少根筋，但他是個讓人放心的男人，至少她不用懷疑他在外面偷吃，他在她面前絕對說不了謊。

　　徐逸豪並不灰心，理智地分析道：「小妍，你我都是同類型的人，也許你現在碰到一個老實男，讓你覺得有安全感，但是相對的，他能讓你有戀愛的感覺嗎？」

　　他問到了重點。她不否認也不承認。「女人到了某個年紀，價值觀自然會不同。」

　　「過段時問，如果你想重溫舊夢，讓我為你點燃火焰，隨時打我手機。」他放下一張名片，他每一季都有新名片，親自設計，風格獨具。

　　蘇妍懶洋洋看他一眼。「慢走。」

　　臨走前，他替她結了帳，一派從容瀟灑，她不得不承認，他仍有他特殊的魅力，但換個角度想，這款男人就是麻煩的代名詞。

　　看到姓徐的離開了，駱秋君飛快跑到桌邊。「你沒上他的當吧？」

　　「我會讓自己做第二次傻瓜嗎？」蘇妍這問題有點像在問自己。

　　「呼∼∼幸好幸好。」駱秋君大大鬆口氣，叮囑道：「別讓到手的幸福溜走，一切就看你的智慧啦！」

　　「知道啦！你比我媽還像我媽。」蘇妍笑答。

　　告別老友，回到家，蘇妍仍有公文要看，卻心不在焉，不知自己看進了什麼。

　　前男友不再讓她心動，卻問了個好問題——她是否有戀愛的感覺？

　　若無戀愛的感覺，她繼續跟范書平交往是對的嗎？這輩子就要這麼平淡安穩地過下去嗎？

　　正當她胡思亂想時，手機鈴聲響了，是范書平的來電，她猶豫一下才接起，心跳有加快一點，卻不是那種怦然心動。

　　「小妍……我想請問你……你下週五晚上……有空嗎？」

　　下週五就是情人節，問她有沒有空，用意明顯，她明知他緊張，卻故意捉弄他。「我不知道耶！我得看看行事歷。」

　　「喔……」他的聲音從期待轉為黯然。「那……等……等你確定了，可以讓我知道嗎？不管多晚，我都會等你……」

　　「嗯，我看看……」她拉長他的心慌，故意沉默片刻才道：「我想那天我六點就可以下班，回家準備一下，大概七點吧。」

　　他的世界突然又恢復彩色。「真的？那我去接你，我會準時七點到！」

　　「好哇∼∼」她被他的興奮之情感染，音調也開朗起來，期待他多說些情話，快來打動她的心。

　　「那麼……那麼，晚安了……」他卻不解風情，急著要上網搜尋資料。為了打造一個完美的情人節，他要做的功課太多了。

　　「晚安。」她在心底歎息一聲，再次感慨，究竟她的良人在何方？真要跟這個呆頭鵝相對一生嗎？

　　窗外月色皎潔，她的問題沒人能解答，唯有自己去體會、去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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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十四日，決戰的日子終於來到。

　　晚上七點整，范書平車停在蘇妍家門外，等她一走出來，他就送上大把花束和巧克力。「小妍，情人節快樂！」

　　「謝謝！」她深深呼吸那花香，給他一個比花還美的笑容。

　　她就知道他只會送這些普通的禮物，雖然她很感謝，但也期待他稍微有創意點，別浪費了她今天的盛裝打扮，她有預感，他們將邁進另一個階段。

　　她的笑容讓他恍神，卻沒忘記要拿出另一個禮物。「還有……這送給你，希望你喜歡。」

　　「哇∼∼」打開一看，是一套手工打造的純銀項煉、手鏈和腳煉，花朵造型頗有浪漫風味，難道他想把她牢牢套住？呵呵，不錯不錯，算他有慧根。

　　「喜歡嗎？」他期期艾艾問。

　　「好喜歡！」她在他頰上輕輕一吻，立刻讓他飄飄然如羽毛，失去與地心引力的牽絆，忍不住要感謝老天賜子他這份戀情，讓他成為全世界最幸運的男人！

　　上了車，今晚的目的地是滿月飯店，蘇妍問：「為什麼要來這兒？」

　　他轉向她說：「我們第一次見面就是在這間飯店，所以我想在這跟你共進晚餐。」

　　「你真有心。」她看得出，他今晚特別興奮，說不定會有所突破喔！

　　「哪裡，這、這是應該的……」

　　一派溫馨和樂中，兩人走進餐廳，有鋼琴伴奏、鮮花佈置、豐盛大餐，都是為了歡度情人節的情人們。

　　飯店業者使出渾身解數，就是要掏光消費者的口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花錢花得也甘心。

　　氣氛如此美妙，蘇妍忍不住讓自己沉醉一下，儘管眼前的男人不懂甜言蜜語，在燭光中看起來卻也挺順眼，有點像是她夢想中的情人了。

　　范書平特別點了一瓶香檳，心想雖然女友平常不喝酒，但在這特別節日，沈怡帆特別交代一定要喝酒，聽說會有莫大效果……老天，他自責地想，他實在太邪惡

　　「小妍，我我……我敬你一杯，祝你情人節快樂。」

　　「謝謝，我也祝你情人節快樂。」她端起那琥珀色的氣泡液體，緩緩喝下，酒精濃度雖低，至少有點酒意可讓人暈眩。

　　你敬我我敬你的，一瓶香檳很快就見底了，蘇妍故作柔弱，雙手捧著臉頰說：

　　「我頭暈暈的，有點想睡覺耶，怎麼辦？」

　　眼看時機應該是成熟了，他壯膽提出進一步的請求——

　　「我……我在上面訂了房間，如果……如果你願意和我共度……」

　　蘇妍聞言，不禁微微睜大雙眼。沒想到這男人如此上道，約會三個月以來，向來都要她提點，今晚卻突然開竅，可能是有高人指點吧！

　　他把她的表情解讀為震驚和不願，趕緊低頭道：「抱……抱歉，我太莽撞了……」

　　「我不是這麼隨便的女人。」她瞄了他一眼，嬌羞中有期待。「但如果是你，我很願意。」

　　范書平的心霎時從谷底飛向天空，她願意，她居然願意！喔天啊地啊，活著是多麼幸福，人生是多麼美好，他幾乎想跪下來吻她的腳，感謝女神一般的她願意與他共度良宵！

　　蘇妍則暗自慶幸，今天穿了全新的戰鬥服！全套黑色蕾絲吊襪帶、超性感內衣。這下終於派上用場，不枉她花了一大筆錢，今晚就一起上戰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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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情人節這天，情人套房自然被佈置得夢幻迷離、浪漫溫馨，果然愛情還是需要點堆徹，如果沒有這氣氛滿分的房間，要讓女人動心可能會困難許多。

　　一進房，范書平的額頭開始冒汗，雙腳開始顫抖，口齒開始不清。「小小小妍……你真真真的……真的願意？」

　　「若我說我不願意，你會怎樣？」她環顧四周，還算水準之上，配得起她的蕾絲內衣。

　　「我尊重你，我會送你回家。」他具有百分百的紳上風範，雖然會有那麼一絲絲遺憾……

　　「多謝你這麼尊重我。」她內心暗笑，現在她不需要尊重，她需要一點衝動和許多瘋狂！

　　「所以，你你……你的決定是……？」他仍看不透她的心思，那對他來說，比海底針還難撈。

　　她簡直想對他翻白眼，這傻子要何時才會變聰明點？真想敲敲他的腦袋，拜託他不要這麼老實單純，難道他沒有心跳狂飄、血液沸騰的時候嗎？

　　她不想多說，輕輕投入他懷中，閉上眼拾起臉，如果他還不能領悟，那她真的要強上了！

　　范書平雖緊張過頭，也感應到她的暗示，終於擁住她的纖腰，低頭吻上她的櫻唇，這回不只唇對唇摩擦而已，從他搜集的資料看來，應該要用到舌頭才對……

　　她柔聲嚶嚀，鼓勵他更深入些、更激烈點，不要那麼斯文有禮，無奈在這兩人的初夜裡，她得裝成欠缺經驗的清純女，只好僵硬點、被動點，任由他主導情勢嘍！

　　當他褪下她的衣衫，對那套性感內衣瞠目結舌，她趕緊羞答答地說——

　　「你別誤會……這是一個女性朋友送我的，就是上次你見過的那位駱小姐，她已經是兩個孩子的媽了，她叫我要積極點，所以……」

　　他嚥了幾口口水。「原來如此，確實……確實很美……」

　　美景當前，撩人心弦，但他謹記「參考資料」中的指示，一個步驟接著一個步驟，務必要讓心愛的女人得到快樂，而且是前所未有、超乎想像的快樂。

　　閉上眼，蘇妍感受到他的認真和勤奮，雖然效果不是很顯著，他還需要多加練習，不過初學者有此表現已算及格，並非每個男人都肯如此用心。

　　「我……你……可以了嗎？」在最激情的時候，他仍彬彬有禮地問：「是是……是這裡嗎？」

　　「嗯，我想應該是……對了，再往前一點。」

　　她像個大姊頭引領小弟弟，喬了再喬，評估了再評估，終於抵達目的地，兩人都發出放鬆的歎息，隨即而來的，是他粗重的喘息、穩定的律動。

　　她低低喘息，像個端莊淑女，不能發出歌詠般的呻吟，不敢用指甲抓破他的肩膀，天曉得這多困難，當一個人想叫卻不能叫，只能化成咬牙切齒，什麼該死的話都在內心亂罵一通。

　　「小妍，我……我……好愛你。」全然爆發的那一刻，他在她耳邊表白心情。

　　「嗯……我也是……」她佩服自己，演技一流，沒有愛情也可偽裝。

　　其實她一點都不討厭他，跟他親熱的感覺也不壞，但距離那深陷愛河的感覺，仍有好長一段路，只怕她是走不到了。

　　唉，她不要想那麼多了，她頭都痛了，不管怎樣，先讓她睡個好覺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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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愛的初體驗之後，范書平睡得很熟，夢中也在微笑，如果就此死去，相信是最幸福的死法。

　　蘇妍卻是睡睡醒醒、難以成眠，直到凌晨五點，她看身旁的男人仍在熟睡，彷彿作著一個美夢，她不忍打斷。

　　她穿了衣服，拿了錢包，俏悄走出房間，搭電梯來到大廳。

　　這兒空蕩蕩的沒什麼人，櫃檯也只有兩個服務生。

　　「您好，請問有什麼需要服務的嗎？」服務生笑容可掬問。

　　「我要一包七星，還有打火機。」她掏出鈔票，輕聲道。

　　「好的。」服務生點個頭，雙手奉上。「左前方的花園可以吸煙，還有涼椅，請多利用。」

　　「謝了。」蘇妍緩緩走到花園，打開煙盒，點起一根煙，不急著放進嘴裡，先看那白霧迷離，就像她的心情，找不到方向。

　　她很久沒抽煙了，為何突然想抽一根，大概是被逼到極限了吧！

　　經過昨夜，她可以確定，若她和范書平結婚，兩人將過著「安全無害」的生活，她應該沒機會得心臟病，因為他溫和善良到不行，只給她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感覺。

　　想起老友駱秋君的叮嚀，又想起前男友徐逸豪的問題，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害她都快人格分裂了，但最重要的是，她自己到底怎麼想呢？

　　二月天，庭園裡沒啥綠葉紅花，這是自然的現象，讓人看了有點惆悵，卻又有另一番感受，盛開時有盛開時的燦爛，凋謝時有凋謝時的美麗。

　　生命每一刻都有不同的光采，她又何必執著於自己的年紀，害怕青春老去而急於抓住些什麼，慌慌忙忙的，都忘了如何欣賞身旁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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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喀啦！

　　聽到房門聲響，范書平衝上前，握住蘇妍的肩膀，像個找不到母親的小孩，滿臉驚恐。「你你……你去哪裡了？我找不到你，嚇一大跳！」

　　她並不慌張，早想好台詞。「我突然肚子餓，去吃了點早餐。」

　　「怎麼……不叫我一起去？」他不禁要覺得失望，他以為自從昨夜後，兩人就該是同進同出，莫非只是他一廂情願？

　　「我看你睡得很熟，不想吵你。」她應對從容，知道眼前這男人對她沒轍，刻意展露微笑。「不好意思，我該寫張紙條告訴你才對。」

　　他立刻消融在她的甜笑中。「沒沒……關係，你你……記得回來就好了。」

　　「你餓不餓？我們去樓下吃Buffet？」

　　「我……我不太餓，我有話想跟你說。」

　　「嗯，你說。」她大概知道他要說什麼，不外乎表白、定情、求婚等等。

　　他握住她的手，誠摯道：「小妍，我……我愛你，如果你願意的話，我們……我們結婚吧！」

　　這不是軍師們教他的，也不是來自參考資料，是他發自內心，睜開眼第一句就想對她說的話，不管步驟對不對、氣氛好不好，他情不自禁。

　　蘇妍心底歎息，終於他開口求婚了，若在漫畫中，這一幕應該有花朵、煙火、星空做背景，可為什麼，她腦中只有一片空白？聽到這夢寐以求的台詞，她反而有種失落感，事情就這樣了嗎？人生就此決定了嗎？

　　望著眼前這男人，她不太能想像，他就是她要共度下半生的人，他們將一起吃飯、一起睡覺、一起面對喜悅悲傷，那感覺好像……有點……勉強？

　　最後，她給自己一段緩衝期！

　　「這週末，我想回家跟爸媽報告一下……下週三給你答覆，可以嗎？」

　　「噹噹噹然可以……」沒有立刻被拒絕，已足夠他喜上眉梢，她還說要跟她爸媽報告，更讓他興奮得想大叫：我出運啦！

　　看他笑得像個天真小孩，她擁住他，有愧疚有憐惜，他是個好男人，為什麼她就是不能愛上他？

　　「小妍，謝謝你。」他忽然慎重對她致謝。

　　「謝我？謝什麼？」

　　「謝謝你給我機會，讓我能跟你在一起，這是我人生中最好的時光。」他難得流暢說出情話，非常動人感人，因為是出自內心。

　　最好的時光。這個詞讓她恍然出神，對他來說，確實兩人在一起是最好的時光，但對她來說呢？兩人在一起算是怎樣的時光？為何就是無法自然而然的感覺最好？

　　「嗯……」她頓了一下，才說。．「下週三，我們再約出來見面吧！」

　　「嗯，我會想個好地方，保證你會滿意的。」

　　「你真的很有心，我好幸運。」她摸摸他的發，一陣莫名悲哀，再也找不到比他更疼她的男人了吧？但為什麼，她就是不能對他怦然心動？光憑演技還不夠，她需要更強大的力量。

　　他臉上的笑容一直掛著，在這一刻，他是多麼快樂幸福。

第五章  

　　回到家，蘇妍泡了一個熱水澡，灑下精油，讓自己徹底放鬆。

　　只可惜，身體是放鬆了，心情卻仍緊繃。

　　大好週末，她不想真的回基隆老家，打了第一通電話通知爸媽，再打第二通電話給最好的朋友——

　　「秋君，在忙嗎？」

　　「正閒著呢！」駱秋君的聲音總是活力十足。

　　「我有點事想跟你談談。」

　　駱秋君的第六感相當強，立刻問：「是不是有啥好消息？」

　　「他向我求婚了。」這算好消息嗎？蘇妍也不知道。

　　「喔耶∼∼」駱秋君立刻歡呼起來。「他是最適合做你老公的男人，可千萬別放走這條大魚了。」她這媒人做得真好，促成一對天生佳偶，超有成就感的。

　　「可是我……」

　　「你一定答應了吧？別告訴我你拒絕了！」駱秋君驚愕問，差點沒咬到自己的舌頭。

　　「我說過幾天才會給他答覆。」

　　「呼……」駱秋君大大鬆口氣。「那你要怎麼說？先訂婚再結婚？還是訂婚結婚一起辦？媒人紅包別忘了包多一點，我相信他不會小氣的，呵呵！」

　　「什麼訂婚結婚的？根本就不會發生。」蘇妍明白，她無法勉強自己到那種程度。

　　「你瘋啦？此時不嫁更待何時？」故事的開始正是動了「想婚」的念頭，怎麼結局不如想像？

　　「我知道他是個好人，對我又萬分著迷，嫁給他就是被疼、被愛，可是我不能勉強自己，我對他真的沒那種感覺……」這情況就像找到一件花色、款式、質料都符合喜好的衣服，卻發現尺寸不合，硬穿上去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即使勉強買下，最後仍會束之高閣。

　　「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

　　「真的嗎？」蘇妍對此很懷疑，她已花了三個月時間，仍無法培養出那份感受。

　　「相信我，錯過他，你再也找不到更好的了。」駱秋君斬釘截鐵說。

　　「也許吧！」就是因為如此，她才遲疑不定。「但我在他面前都很做作，我遲早會破功的，想到要這樣矜持過一輩子，我會抓狂。」

　　「沒關係，結婚後再慢慢現出原形，哪個人不是在談戀愛時故意保持形象？你都不曉得我老公結婚後多會放屁，我以前都不知道他消化這麼好！」

　　駱秋君說得有聲有色，蘇妍彷彿聞到一股怪味。「這好像是一場騙局？」

　　「難道我能因此訴請離婚嗎？這理由我自己也不能接受啊！反正他愛你，就會包容你的全部，就算你露出真面目也一樣，安心吧！」駱秋君想得很簡單也很實際，每個人都不完美，互相加減忍耐啦！

　　「他愛我，可是我愛他嗎？」蘇妍自問，她真的說不出她愛他。

　　眼看這段感情搖搖欲墜，駱秋君繼續開導：「別想太多，只要能在平凡生活中互相扶持，不用轟轟烈烈、愛恨情仇的。」

　　蘇妍自嘲一笑。「我要怎麼恨他？我又不愛他，當然不會有恨。」

　　「老天，這下慘了……」駱秋君知道自己多說什麼也沒用，人心是最難捉摸的東西，愛上就是愛上，不愛就是不愛，任誰都改變不了。

　　她除了為蘇妍惋惜，更加為范書平遺憾，好好一個純情老實男，經過此一慘痛教訓，不知能否重新振作，還是會從此消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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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三轉眼就來到，約會的時間即將降臨，范書平走進最近常光臨的花店，特別要求——

　　「老闆，我要一束最燦爛、最夢幻的花，多少錢都沒關係，拜託你幫我配出來——」

　　老闆是個禿頭大肚的中年男子，看來俗氣，卻有相當傑出的花藝，含笑問道：「怎麼？今天是重大日子嗎？」

　　范書平抓抓後腦，不好意思地說：「上週末我向她求婚了，今天她要給我答覆，我連戒指都買好了。」

　　「帥喔！」老闆吹了聲口哨。「所以今天可能是你們最重要的紀念日呢。」

　　「嗯……應該是這樣沒錯……」范書平想要謙虛點，唇邊卻有掩不住的笑。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老闆拍胸保證。「當初我向我老婆求婚，靠的就是這一束，終極無敵浪漫求婚花！」

　　范書平全權交給老闆，相信他會配出最棒的組合，只見他選了玫瑰、桔梗、小雛菊，拿出粉紅包裝紙和緞帶，聚精會神，沒幾下工夫，已是一束美麗到令人歎息的花束。

　　「謝謝、謝謝老闆！」范書平一邊道謝，一邊掏錢付帳，根本不問明細。

　　老闆拍拍他的肩膀，對這年輕人欣賞極了。「你是個有心人，祝你好運！」

　　「我會很好運的，我相信。」范書平也這麼告訴自己，自從走出了第一步，他的人生已全然改變，他不再是過去那個消極的他，而是一個為愛積極奮鬥的男人。

　　晚上七點，范書平準時停車在女友家門口，拿出花束，準備獻給她。

　　蘇妍一走出門，他立即送上花束，眼神發亮。「小妍，這送給你。」

　　「多謝。」蘇妍接過花，真的很美，美到她心痛。

　　「今天我我……我安排了很精采的節目，你一定會喜歡的。」他說話越發流利，也更有信心。

　　「你要不要進來坐一坐？」看著他，她不禁自責，這麼一個好男人，滿臉期待和憧憬，她卻得用最殘酷的方式對待他。

　　「好……好的。」他受寵若驚，這是第一次她邀請他進去，這麼說來她已不把他當外人，準備接受他的求婚了嗎？

　　大門開了，他得以進入她的住處，這是一間大約二十坪的房子，佈置得極具熱帶風情，看到那些黑色木偶、質樸陶具和艷麗花飾，讓他稍微嚇了一跳。

　　想像中，他以為她會喜歡歐式風格，就如同她的人，淑女典雅，原來她有這另外一面。

　　舉目望去，他發現好幾個相框中，都有她穿舞衣的照片，那看來似乎是在……跳探戈？每張相片都有不同的男舞伴，她則是一樣神采飛揚、美麗耀眼。

　　沒想到她會跳探戈，他再次受到震撼，她應該是跳慢舞的女人，怎會去學那麼激烈的舞蹈？

　　「來，喝杯茶。」蘇妍給他泡了杯馬黛茶，那是中南美洲人常喝的茶，可以提神醒腦、消除疲勞。

　　「嗯。」他對這茶的口味卻不太適應，苦澀而濃烈，應該加些糖或牛奶。

　　她一口飲盡馬黛茶，這對她來說和啤酒一樣美味，可以讓她腦袋清醒許多。「書平，上週末我們一起共度，你說希望和我結婚。」

　　「是的，我是誠心誠意的。」范書平坐直腰桿，雙眼直視著她，卻感覺她有點在閃躲他？這不是他的錯覺，過去的約會中，她也曾如此閃避視線，似乎怕他看清她真正的心情。

　　但他不懂，他們都有過肌膚之親、談及婚嫁，為何她仍對他保持一種防備的距離？

　　蘇妍垂下視線，再次想狠狠打自己幾拳，她竟要對他做出這種事，她是個最差勁的女人！儘管如此，她仍必須開口——

　　「認識以來，你一直對我很好，但是非常抱歉，我不能答應跟你結婚。」

　　「為、為什麼？」他以為自己聽錯了，她不是應該說好的嗎？怎會改了台詞，變成這種結局？

　　那天在激情中，他說他愛她，而她說她也是，他絕對沒有聽錯，他記得清清楚楚！

　　長痛不如短痛，她決定一口氣說出事實——

　　「其實我是個任性又自我的女人，並非什麼賢妻良母，之前我在你面前都是做戲，我個性直率到近乎粗魯，你根本不認識真正的我。」

　　「你是在……在開玩笑吧？」他眨眨眼，凝望眼前的她，仍是那樣嫻靜文雅，她當然是個淑女呀！

　　「我交過七個男朋友，都沒有好結果，到了這個年紀，我很想結婚，才會答應相親，也給彼此機會培養感情，但最後我發現我受不了，我跟你一點都不適合，我們是完全不同種類的人！」

　　「你在說什麼？我我……我聽不太懂……」

　　七個男朋友？這數字會不會太多了點？她還說他們不適合，是完全不同種類的人，有這麼嚴重嗎？從認識到現在已三個多月，為何到現在才這樣對他宣佈？

　　「總而言之，我沒辦法答應你的求婚，因為我不愛你，我也不想再裝淑女了，好痛苦！」

　　她說她不愛他，這句話抽乾了他的勇氣和信心，他忽然無法言語，他失去感受的能力。

　　而後，她在他心頭劃下最後一刀——

　　「分手吧！我沒辦法再跟你交往了。」

　　分手？這是什麼意思？就是說他們不能再手牽手了嗎？這認知讓他從心底開始發冷，他最在乎、最深愛的女人，卻讓他覺得如此寒冷。

　　「不，我不要分手！」他試著做最後掙扎，這是他第一次拒絕她，因為她的要求對他太困難了。

　　「對不起，真的很對不起！但我已經決定了，我一定要分手。」她低頭道歉，她深深對不起他，但她無法因此愛上他。

　　分手不需兩人同意，只要其中一人做出決定，事情就是如此了。

　　范書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站起身、怎麼走出門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他甚至忘了拿出口袋中的戒指盒，當他發動車輛，望向眼前道路，卻全然不知該何去何從。

　　這晚他安排的節目、預定的位子，全都沒有必要了，甚至於是他的存在，也沒有需要了。

　　蘇妍留在家中度過這晚，她打開收音機，廣播傳來一首經典老歌，那是金智娟唱的「想逃」——

　　也許是，因為你總是對我太好，結果卻讓我不由自主的想逃……

　　也許是，因為我總是付出太少……而你給我的我都不要……

　　這麼巧，正好唱出她的心情，現在的她除了自由，什麼也不想要。


　　不過她確定，她會很懷念范書平，一個將所有純情都獻給她的男人，真的很讓人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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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了，沈怡帆接到一通電話，立刻趕到東區一間酒吧。

　　酒吧位於一條小巷中，他繞了好幾圈才找到，一進門，他以為自己眼花了，那個拚掉兩瓶XO的男人，不可能是他所認識的范老師吧？莫非受到了什麼重大刺激？拜託不要是失戀才好。

　　「請問，這是怎麼回事？」沈怡帆皺眉問。

　　酒保聳聳肩解釋。「我們快打烊了，我看他喝得這麼醉，就拿他的手機聯絡一下，第一通電話沒人接，第二通電話就是你嘍！」

　　「真不好意思，多謝你通知我，麻煩先幫我們結帳。」沈怡帆掏出信用卡，準備先把老師帶離現場再說。

　　誰知范書平還意猶未盡，醉醺醺地含糊說道：「不要管我，只要給我酒……再給我一瓶XO……」

　　「老師，你不能再喝了，人家要打烊了，要喝也等明天吧！」沈怡帆扶起范老師，一步一步走向大門，他的車就停在那兒。

　　好不容易上了車，一路上范書平都在喃喃自語——

　　「為什麼……她要跟我分手……我這麼愛她，我願意為她做一切的事，她卻什麼都不想要……」

　　他完全不懂，初吻是她提醒的，初夜是她同意的，每個階段都如此順利，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唉……」沈怡帆歎口氣，不出所料，果然老師失戀了，這千古以來都沒解答的問題，恐怕只有老天爺才知道原因吧？

　　一段車程後，沈怡帆停下車，扶著范書平走進大樓，腳步雖沉重，但總算是回到他家了。

　　「老師，你家到了，快進去休息吧！」

　　范書平轉過身，還想往外跑。「我不要回家，我要去找小妍……我要問她為什麼？到底為什麼要跟我分手？我真的不懂……」

　　更讓他疑惑的是，究竟哪個她才是真正的她？清純端莊還是嬌艷狂野？為何要如此欺瞞他，讓他徹底愛上她，才說這都是謊言？

　　即使如此，他仍無法恨她，因為愛得太完整，沒有空間容納別種感情。只是相對的，愛有多深，痛就有多深，再多酒精都麻痺不了。

　　「老師，你清醒點！」沈怡帆不得不提高音量，像個老師訓斥道：「失戀並非世界末日，最重要的是你不要失志，你得先讓自己振作起來！」

　　沈怡帆說得一點也沒錯，可惜，范書平現在什麼都聽不進去，他只執著於失去的戀情。「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

　　「戀愛這種事，我只能帶你進門，接下來要靠你自己摸索，沒有人可以回答你的問題，因為每個人的答案都不一樣。先好好休息，明天再去尋找你的答案吧！」

　　儘管頭重昏沉，范書平仍聽懂了這幾句話。是的，至少他還有明天，可以想念、可以痛苦，而今晚，就讓他先沉澱下來。

　　酒精終究發揮了效用，他沉沉睡去，夢裡會有他愛的人，他要對她問好多問題……

　　十分鐘後，沈怡帆看老師躺平在床上，才放心離去。

　　開車回家時，他自己也在想，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自古以來，就是逃不過這情關，才讓人歡喜讓人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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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回到單身的日子，蘇妍發覺自己時間多了起來，沒人打電話問候，沒人接送約會，生活變得清閒，也有點寂寞。

　　但這是她自找的，她不能怪任何人，好壞都要承受，否則怎對得起當初的決定？

　　週末晚上，她獨自來到老地方吃飯，音樂棒、氣氛佳，她和自己約會，享受一個人的時光。

　　只是她也明白，在心底始終有個角落，會留給那個鄭重向她求過婚的男人，他實在是個好人，因為太好而無法變成情人，唉，人生就是這麼無奈。

　　「今天不是星期六嗎？你怎麼沒去約會？」好久沒在週末看到老友，駱秋君試著打探消息，尤其想知道她是怎麼回應對方的求婚。

　　「我已經跟他提分手了。」蘇妍點了美食和美酒，好久沒這樣放縱自己。

　　「分手？你當真拒絕他的求婚了？」一聽到這消息，駱秋君哀歎不已。「這麼好的貨色你居然不要，暴殄天物，不怕遭天譴啊？」

　　「說得好像我多浪費地球資源似的。」蘇妍被她的語氣逗笑，挑男人又不像買衣服，其實提分手也很感傷的，每當想起他那迷惘的表情，像個小孩不知往哪兒走，她心口就一陣疼痛。

　　「本來就是！你不霸佔起來，多少女人都起而攻之，很快就被搶走了。」駱秋君堅持己見。

　　「隨他們去吧∼∼得之我幸，不得我命。」蘇妍哪顧慮到那麼多呢？除了瀟灑一點還能怎樣？就讓時間輕輕滑過，沖刷掉許多感受。

　　「你該不會回頭找那個徐逸豪吧？」駱秋君最擔心的是這個，她討厭那姓徐的，一雙桃花眼不安分。

　　蘇妍對這念頭只覺好笑。「想都沒想過。」

　　「昨天他來這裡找你，幸好你不在。」駱秋君光看到那傢伙的嘴臉就想出拳，自以為是什麼情聖，快移民到外太空去吧！

　　「喔？」蘇妍愣了下，沒想到徐逸豪對她仍不死心。「是嗎？其實大家做做朋友也沒關係。」

　　「千萬不要啊！」駱秋君猛搖頭搖手，極力表示反對。

　　「放心好了，聰明人不做第二次蠢事。」說完後，她自己卻又覺得，也許聰明反會被聰明誤，就因為她考慮得太多，今天仍找不到良人作伴，或許愚蠢一點也不壞。

　　「那就好，」駱秋君鬆口氣，看看手錶說：「我跟我老公有約，先走一步。」

　　「上哪兒玩啊？」蘇妍實在佩服他們夫妻倆，相戀五年、結婚五年，仍然如此恩愛。

　　「洗溫泉去，掰！」駱秋君抓起皮包，本來要走了，忽然又轉頭問：「放你一個人，會不會很寂寞？」

　　蘇妍故意睜大眼，不可思議地問：「發神經喔？又不是小孩子了，還會怕寂寞？」

　　「人老了才更伯寂寞呢！」

　　兩人幾番鬥嘴，駱秋君才匆忙離開，留下蘇妍獨自喝酒、吃飯，倒也頗為愜意，單身的日子不是不能過，只是要懂得自我調適。

　　看到人家成雙成對，不能顧影自憐，必須告訴自己，人生有得有失，得到自由也失去牽掛，很公平。

　　說到洗溫泉，她不禁想到自己和范書平的初次約會，也有一段洗溫泉的過程，雖然各洗各的，最後他卻昏倒了！不自覺地，她的嘴角輕揚起來，怎麼說那都是一段可愛回憶，值得她細細回味。

　　餐廳裡不斷播放拉丁情歌，她跟著輕哼幾句，情歌如此之多，是否正因人們永遠都在戀愛？而她這一生到底要戀愛幾次，才能找到港灣找到家？

　　就在這時，有個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小妍。」

　　那熟悉的呼喚讓蘇妍心頭一跳，回過頭，果然是范書平，怎麼她才想到他，他就出現了？

　　他站在那兒，仍是西裝筆挺，頭髮梳整得很完美，卻跟「加勒比海餐廳」不太協調，這裡該是甩開領帶束縛、解開襯衫扣子、露出手臂甚至胸膛的地方。

　　就像她現在，早已解開髮髻，脫去外套，只穿細肩帶的上衣，讓一頭如雲秀髮披肩滑落，多放鬆自然的狀態。

　　可惜，這中規中矩的傢伙，要他狂野一點，可能要等下輩子吧！

　　她稍微平靜下來，展開禮貌微笑。「這麼巧，你也來這兒。」

　　范書平據實以告。「我剛好在附近，接到駱小姐的電話，她說你一個人在這兒吃飯。」

　　事實上，他剛才在很遠的一家書局，接到電話立刻飛車前來，闖了生平第一次紅燈之後，接著第二次也就不怎麼震撼了。

　　「這傢伙，老愛多管閒事！」蘇妍咬牙切齒地說．果然，除了那自封月老的駱秋君之外，還有誰做得出這種賣友之事？難怪駱秋君剛才匆匆離去，想必是心虛不敢面對。

　　此時范書平注意到桌上的佳餚和啤酒，微微睜大雙眼。「你吃得真多，你還……你還喝酒？」

　　「我的食量本來就很大，我還是酒國之後呢！」她說得豪氣萬千，一點也不覺抱歉，卸除了淑女面具，現在她只想做自己。

　　他愣了幾秒鐘，點點頭。「嗯……這樣很好。」

　　食量大、酒量好，不就表示她身體健康嗎？他應該高興才對。

　　不過，之前為何她要裝成另一個人？就如同她上次所說，只因為她想結婚，想找個定下來的對象嗎？但誰說一定要淑女才能找到好老公，有個性的女人其實更有吸引力。

　　她皺起眉頭，瞄他一眼。「你確定？不用太有禮貌，我本來就不是什麼端莊淑女，很少男人喝酒喝得過我。」

　　他一點都不介意，反而欣賞這樣直爽的她。「我可以陪你喝幾杯嗎？」

　　看來是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傢伙鐵了心要跟她耗下去，她只好先敷衍一下。

　　「請坐。」

　　服務生送上酒杯，以及更多的啤酒，兩人一連干了好幾杯，這實在是她想像不到的場面，看不出書生型的他也能喝，而且臉不紅氣不喘，或許分手後他們還能做朋友？

　　「最近好嗎？」她主動問。

　　「想了很多事情，希望找到一個結論。」每天他閉眼入睡之後，想的都是她，睜眼醒來之前，念的也是她，除此還有什麼讓他牽掛？

　　「不要想太多，開心過日子就好啦！」她就怕他多愁善感、鑽牛角尖，因為她明白，他最大的煩惱就是她。

　　可惜，同情無法轉化為愛情，她很明白這點，她必須堅持自己的立場，否則只會傷他更深。

　　「小妍，我……我還是希望你……能收下這個。」

　　他一拿出那寶藍色小盒子，她不用猜也知道，裡面一定是戒指，這傻子還想向她求第二次婚，傻成這樣是要做什麼啦？

　　「謝謝你的好意，但我不能棲受，真的很抱歉。」她不忍說得太絕，只能婉拒。

　　他不死心地問：「為什麼？我哪裡不好，只要你說，我都能改。」

　　他鼓起莫大勇氣才再來找她，當然要竭盡所能、力挽狂瀾，過去的他絕對沒這種衝勁，但生命是充滿意外的，三十歲以後他才開始修戀愛學分，被當之後還是要重修到底。

　　「你什麼都好……可能就是太好了。」她這話說來矛盾，但人性就是這麼矛盾，太完美的東西反而不可愛，不如有點缺憾、有點個性，還比較有吸引力。

　　看他那張真誠而惶恐的臉，她不是不心疼，卻無法因此心動，多遺憾，感情就是難以勉強。

　　「難道你要我壞一點？」他不懂，人太好也是一種錯誤嗎？

　　「也不是這麼說，唉……」她為何要回答這種難題，又有誰能回答她呢？苦思片刻後，她終於找到適當形容詞。「應該是辣一點吧！」

　　「辣一點？」他聽得更糊塗了。「這是什麼意思？」

　　她一時也想不出具體說明，明明就很會推銷產品的她，面對這固執到像騾子的男人，也有秀才遇到兵、有理講不清之憾。

　　「我看這樣好了，你今天跟我去個地方。」突然她想到了，與其坐而言不如起而行。

　　「好！」無論天涯海角，他都願意跟隨她去，到底什麼叫「辣一點」，這對他的人生一定有巨大影響，今夜他可要睜大眼看仔細了。

第六章  

　　時間是將近午夜，地點是東區一處舞廳，位於大廈頂樓，居高臨下，風景讓人驚心動魄。

　　「這裡是？」熱情的節奏傳來，昏黃的燈光朦朧，范書平一時間搞不懂自己身在何處。

　　「一個跳探戈的地方。」她拍拍他的手臂，叮嚀道：「我去換舞衣，你坐在這兒等，飲料和食物都可以自取。」

　　他點個頭，目送她離去，直到背影也看不到了，才轉身挑了杯飲料，沒有果汁沒有茶水，全都是酒，他只好憑直覺選了其中一杯。

　　放眼看去，儘是紅男綠女，穿著正式舞衣，包括髮型、配件和鞋子，都經過精心搭配，就為了舞一曲探戈。

　　范書平從未跳過舞，或許念幼稚園的時候跳過，接下來就毫無記憶了，而今置身舞廳，讓他頗不自在，這不是他該來的地方，他根本沒有律動的細胞。

　　喉頭乾渴的他，喝了一口酒就被嗆到，他的酒量最多是啤酒程度，像這種烈酒實在太辣了，但或許，蘇妍今晚就是要他體驗什麼叫做辣？

　　二十分鐘後，蘇妍現身了，一身火紅。紅色連身短裙，紅色高跟鞋，紅色耳環和項煉，彷彿一團火焰，走過之處都變熱了。

　　這火般耀眼的女人是誰？范書平完全傻住，對她的淑女形象至此幻滅，原來她是卡門一般的角色，任何男人都只能屈服於她。

　　奇妙的是，他一點都不失望，反而心跳加速、充滿期待，不知真正的她是何種風貌？只要是關於她的事情，他都想徹底瞭解。

　　「我想你是不會跳舞的，那就好好欣賞吧！」她拿過他的杯子，一飲而盡，轉向舞池。

　　她早就發現，徐逸豪也來了。當初他們就是在這裡認識的，交往時當然是彼此最佳的舞伴，分手後各自在不同舞場跳舞，沒想到今晚會碰到面。

　　「陪我跳支舞？」蘇妍主動上前問。

　　「求之不得。」徐逸豪微笑鞠躬，伸出手將她擁進懷中。

　　兩人雖分手一年多，仍默契十足，隨著節奏搖擺，不一會兒就抓回那感覺，探戈本是調情之舞，無論男女，一個手勢、一個眼神，儘是放電無限。

　　范書平看得啞口無言，任誰都不能否認，眼前這對共舞的男女，可說是天生絕配，瞧他們的眼神和表情，甚至是全身每個細胞，似乎都想把對方吞下喉。

　　是這舞蹈太煽情，還是他們太渴望彼此？范書平不敢想太多，他只能緊握雙拳，多希望自己就是那男人，多希望蘇妍就在他懷中……

　　眼前這激情熱舞，就是她所說的「辣一點」嗎？看來不只是一點點，而是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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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妍和前男友整整跳了一個小時，彼此都流汗了，也都燒起來了。

　　探戈就是有這種魅力，可以讓素不相識的兩人靠得好近，也可以讓分手的情人們重燃火苗，管你原本有多悶騷，這下全都爆發出來。

　　「妍……」徐逸豪聲音沙啞，擁住她低語。「讓我留在你身邊，讓我送你回家，今晚我無法離開你。」

　　「我們適合當舞伴，但不適合當情人。」蘇妍並未因熱舞而昏頭，微笑婉拒。「去找一個最適合你的女人吧！」

　　徐逸豪簡直不敢相信，在剛才那一小時中，他們如此挑逗、如此交流，卻還不能進一步發展？憑他的舞技、他的帥勁，舞廳內無人能及，她還能有更好的選擇嗎？

　　「你真的很有魅力，但你不是我的那盤菜，我也不是你的那杯茶。」她在他臉上輕輕一吻，離開了他也離開了舞池，從此後他就是回憶、就是歷史。

　　范書平仍站在一旁，睜大眼看蘇妍走過來，這已夠他心滿意足。

　　原本他以為她會隨那個俊美的男人而去，他們看來是天生一對，相信在場的每個人都會贊同，但有主見的她就是不受旁人影響，走自己要走的方向。

　　過去的已過去，再美的也要過去，她不會頻頻回頭，她選擇活在此刻。

　　「看什麼看得這麼出神？別老是發呆，送我回家吧！」她拍拍他的臉，含笑道。

　　「是、是！」范書平終於回神，欣喜欲狂。

　　旁人看得是一愣一愣，這位熱舞女郎怎會拋開了帥氣男舞伴，卻走向另一個較平凡的男人？莫非這是樁三角戀？還是誰也不屬於誰？

　　在許多目光注視中，他們離開舞廳，坐上車才擁有私密的空問。

　　「剛才……」范書平無法停止自己的想像，他必須得到一個答案。「剛才那位很會跳舞的先生是？」

　　「是我前男友，我們以前是舞伴。」她俐落大方地說。

　　「喔。」他踩油門的腳忽然沒力了，車速也減緩下來。

　　「我是不會回頭的，既然不適合就不必勉強。」她這話不只適用於徐逸豪，也適用於和她分手過的男人們，或許她跟誰都不會長久，她是個麻煩的女人。

　　「嗯……」他輕輕點頭，不知如何說明他的感受，就算有不適合的地方，難道不能用真情彌補？即使有天高地遠的距離，只要有心就能拉近彼此的呀！

　　然而，只有他一個人這麼想，是不夠的……

　　蘇妍望著窗外風景，悠然得像什麼都與她無關。「我就像是火，你像是一根木頭，我把你燒盡以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所以我必須是什麼呢？」他期待問。

　　「你必須是金，讓我怎麼燒都燒不壞。」

　　「我……我會做到的。」他不太懂這些金木水火上，但他願意全力以赴。

　　瞧這男人多樂觀、多積極，她搖著頭笑了。「傻瓜，不用改變你的本質，你該去找個水做的女人，木頭碰到水才能茁壯，懂不懂？」

　　「我的人生，在遇見你以前和以後，已經產生徹底的改變。」過去的他，別說追求女人了，連跟女人獨處都有問題，而今他卻越挫越勇，幾乎換了個人似的。

　　「多謝！我很高興也很榮車，希望你下個女友能因此受惠。」

　　他不會有下個女友的，他很想這麼告訴她，但從她的眼，他看得出，她並不想知道。

　　來到熟悉的路口，他踩下煞車，希望這條路沒有終點，但最好的時光仍要過去，他再抗拒也沒用。

　　「我家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她柔聲道，心想這應該是最後一次，從此兩人不會再有交集了吧？

　　他仍不死心地問：「以後我還能來找你嗎？」

　　他的執著讓她敬佩，可惜她必須比他更堅定。「若以朋友的身份，當然可以，但若要再進一步，很抱歉，我想是不可能的。」

　　她的直率讓他無言以對，終於明白今晚她的用意，就是要他徹底死心，認清彼此的差異，可是已經付出的感情如何收回？他找不到方法，找不到……

　　「晚安。」她給了他一個頰吻，餘韻無窮。「祝你幸福。」

　　她真心祝福他，因為她感受過他的愛，那讓她生命的一部分變得美好，只願他能找到一個柔情似水的女人，和他共組美滿家庭。

　　范書平眼睜睜地看她走了，頭也不回地走了，而他靈魂的一半也隨她而去，於是他知道，他不可能幸福，除非有她的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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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范書平跟往常一樣，準時在五點半醒來，若依照他的時間表，他該準備起床洗個臉，外出跑步再回來淋個浴。

　　但在今天，他什麼都不想做，全身沒了力氣，躺在床上直盯著天花板。

　　要多少時間、多少想念，他才能將這份感情淡忘？他這輩子只愛過這一次，還會有第二次嗎？怕是很難很難了。

　　躺在床上發呆不知多久後，他慢慢有了點力氣，走下床，桌上有張紙條，上面是他寫給自己的話！

　　第一次追求不成功，還有第二次追求、第三次追求，直到你自己決定放棄為止。

　　沒錯，他還沒決定放棄，他還要展開追求，這次他不會靠任何軍師或參考資料，他要靠自己站起來。

　　他換上運動服，決定去跑步，每次解不開數學難題時，他總會去跑步，在不經意之中得到靈感，現在戀情受到考驗，他也該去跑步，在答案浮現之前，他不想停止。

　　打開屋門，只見天空陰陰的，不知要下雨還是放晴，但就是這份未知數讓人期待，數學的有趣在於找到迷宮的出口，愛情的魅力也正在於追尋的過程，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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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去了，三月來了，蘇妍不曾再見到范書平，也以為事情就此過去，只是偶爾想起他，會一陣酸酸甜甜的，畢竟他那樣深情對過她。

　　至於結婚一事，她暫時放棄，並非就此不婚，而是不再強求，反正隨遇而安、順其自然。

　　聽到這消息，她的雙親當然很遺憾，好友駱秋君更是大大感慨，怎麼一個老實男卻得不到青睞？這年頭都是壞男人當道不成？好人何時才能出頭天啊？

　　蘇妍無法滿足每個人對她的期待，只能先做好自己，好好地工作、吃飯、睡覺、跳舞，對得起每個日子就夠了。

　　她作夢也不能想像的是，范書平去做了一趟環島旅行，而且是用跑步的方式，不斷地跑、不斷地想，讓答案自然而然浮現。

　　他的行李很少，只有皮夾、水壺和幾件替換衣服，每到一處城鎮，就找個旅館過夜，隔天一早又跑步上路，迎向朝陽、擁抱黃昏，欣賞天地間的一切。

　　十多天的旅程中，他接受風吹雨淋日曬，外表變黑也變壯了，一顆心更從迷惘轉為堅定，只要他能戰勝自己的懦弱、無助，他有信心什麼都做得到。

　　三月十四日，白色情人節，正好是他環島最後一天，他從基隆跑回台北，梳洗過後，仍然渾身是勁，繼續跑到蘇妍家來。這趟路原來只要一個小時，對現在的他來說實在易如反掌。

　　一個意念在腦中形成，他忽然什麼都清楚了，也許他不夠辣、不夠酷，但他可以照自己的方式，跑出兩人的未來。

　　這晚，當蘇妍開車回到家，已是晚上十點多，一下車，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

　　「小妍。」

　　她轉過頭，只見范書平就站在眼前。他不再是過去那個白淨書生，剪短了頭髮，穿著一身運動服，整個人氣色極佳，看來他是去度假了？

　　「書平，」她心底驚訝，表情仍是鎮定。「怎麼突然來了？」

　　他走近兩步，深吸一口氣，道：「我來是要告訴你，我拒絕分手。」

　　啥？這傢伙在說啥？她強壓下震驚，強迫自己露出禮貌性微笑。「書平，我知道你一時很難接受，但請不要讓我覺得困擾，好嗎？」

　　「抱歉，」只要是她所希望的，他都會盡力為她做到，但這次他無法接受她的要求。「我不得不讓你困擾，因為我要重新追求你，就從現在起，直到你重新接受我！」

　　他決定豁出去了，不管她要拒絕他多少次，人生苦短，想做什麼就去做吧！就在這一瞬間，他忘了什麼叫結結巴巴，當他知道自己是誰、要做什麼，心中所想的自然就說出口，有何困難？

　　蘇妍目瞪口呆，怎麼十幾天不見，他說話變得流利，發言也變得銳利？

　　「我希望你不要太激動，可能、可能……我們比較適合做朋友。」她試著溫和勸告，雖然她很相信他的人格，卻也怕成為社會版新聞。

　　「我們不會做朋友，除了情人，我們什麼都不適合。」若只是朋友，他不會想抱她、吻她、愛她，更不會想與她牽手散步、共賞月光，這完全是男人對女人的愛情，他非常清楚。

　　「你……」她完全傻住，這男人到底是誰？應該不是她認識的范書平吧？

　　「我只想讓你知道我的心情，我先走了，晚安。」他點個頭，轉身邁開步伐。

　　她望著他的背影，吶吶無法言語，內心閃過許多畫面，相親那天的他、初次約會的他、開車穩重的他、靦腆害羞的他，就是沒有這般作風硬派的他。

　　如此陌生的他看起來居然挺帥的，甚至她還有點被電到，多神奇！

　　走到轉彎處時，范書平忽然轉過頭來，高聲喊道：「我會讓你愛上我的，等著看吧！」

　　話一說完，他跑步離去，眼神堅定望著前方，他有他的方向，他不會再迷失。

　　「好酷……」她不知不覺脫口而出，說出後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拜託，那個又呆又蠢又老實過頭的范書平，跟「酷」這個字怎麼會連得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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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蘇妍差點睡過頭了，這對她來說是很稀奇的事，身為業務主任，她向來最早到、最晚走，身為屬下的表率，怎可怠忽職守？

　　可昨晚她一直想著范書平的事，居然失眠了，有夠誇張，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八點多，她走出家門，打開信箱，除了電費、水費等收據，還有一封沒貼郵票的信，上面署名「小妍」，顯然是自行投遞，不是郵差送來的。

　　該不會是那個古早人吧？她認識的人當中，似乎除了范書平，不會再有第二個可能人選。

　　她打開一看，裡頭是封情書，淺藍信紙，鋼筆字跡，署名「書平」。

　　情書，多久沒收到情書了？彷彿回到少女時代，還會寫日記、寫情書，偷偷交給心儀的男生，那回憶讓人又懷念又感慨。

　　信紙上，端正的筆跡寫著！

　　親愛的小妍：

　　昨天晚上我從家裡出發，慢跑到你家門口，發現其實並不遠，只要跑一個小時就到了。所以今天我進行了同樣的行程，早上五點出發，六點跑到你家，然後帶著好心情跑回我家。

　　請放心，我不會按你家的門鈴，不會打擾你的生活，只想寫信對你說說話，自從認識你，我的生命變得充實，不管你是怎樣的女人，我愛上了就是愛上了，包括你的一切。

　　書平

　　他到底是個怎樣的傻瓜？跑了一個小時才到她家，回頭還要跑一個小時，這樣等於要花兩個小時！他不會開車就好嗎，這年頭誰會用雙腳跑來找女人？

　　他不過是她眾多前男友之一，除了老實誠懇沒別的優點，甚至有點遲鈍癡呆，既然她都提了分手，就沒有回頭的可能，她從不做第二次傻瓜，不適合就不適合，何必勉強？

　　但是很顯然的，范書平不願相信「不適合」這種說詞，在他的字典中，可能只有「有志者事竟成」這種勵志詞語。

　　昨晚他那番追求宣言，已讓她心神不寧，今早又送來這封情書，簡直教她魂飛魄散。

　　這種男人太固執、太強悍，說不定她會被他牽著鼻子走，慘慘慘，快回魂吧！

　　不管怎樣，工作仍是第一，她一進辦公室就發號施令，鞭策整個業務部門動起來。

　　誰知馬有失蹄、人有失神——

　　「主任、主任！」秘書叫了她好幾聲。

　　「呃？你在叫我？」蘇妍回頭望向男助理，青年才俊，才二十三歲，可惜太小白臉了，聽說都是女人倒追他，把他寵得非名牌名表不要。

　　比較起來，人家范書平多實在，從頭到腳不是路邊攤也不是高檔貨，卻是經典耐用的老牌子，那感覺多可靠、多內斂。

　　難得主任會發呆，男助理歪著頭看她，有點不認識她似的。「總經理請你過去一趟。」

　　「好，多謝。」

　　蘇妍整理一下衣著，走進總經理辦公室，其實她心知肚明，總經理老是找借口要見她，為的不就是想泡她？真是色狼之心，路人皆知。

　　果不其然，兩人才談一會兒公事，總經理就不禁問：「怎麼樣？今天晚上有沒有空和我吃個飯？」

　　「真不巧，我跟男朋友約好了耶！」她做出幸福小女人的表情，對一個上班女郎而言，如此演技只是彫蟲小技。

　　「是哪個男朋友？這麼黏你做什麼？」總經理已被拒絕太多次，耐心快耗光了。

　　關他什麼事？他都有妻有兒了，還敢過問她的私生活？靠！

　　蘇妍強忍住不悅，心想不出狠招不行了，於是她露出甜蜜微笑，扯出漫天大謊——

　　「這件事我還沒告訴別人，請總經理替我保密，事實上我們就快結婚了，正在談細節呢！」

　　管它到底會不會有婚禮，她就算假結婚真離婚，也要甩掉這頭色狼的騷擾，她受夠了！

　　比起眼前這裝腔作勢的男人，人家范書平的追求方式，顯得多高尚、多誠懇，怪了，怎麼今天她碰到每個男人，都會不由自主地拿來跟范書平比較？

　　「好吧……那你去忙吧……可別因為結婚而辭職，公司承受不起這損失。」聽到結婚二字，總經理終於動搖了決心，心想還是轉移目標，單身女郎比較方便。

　　「多謝總經理，到時再請您喝喜酒喔！」她呵呵笑了兩聲，轉身離去。

　　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她鬆了口氣，把那老色狼拋到九霄雲外，卻無法將范書平自腦海中驅逐。

　　唉，要是她能愛上他該有多好，她就可以讓結婚宣言成真，就可以直接對眾人說：老娘有老公了，少來惹我！

　　無奈一切都是想像，還是投入工作吧，人生多變化，唯有這是她所能掌握的。

第七章

　　不論颳風下雨、天晴天陰，范書平每天早上五點出發，六點整跑到蘇妍家門口，投下他前一晚寫好的情書，在這段跑步的過程中，他的思緒變得清晰，煩惱不再有，單純得好愉快。

　　這對蘇妍來說，卻是要命的折磨。

　　沒錯，他並沒有打擾她，他只是很低調的追求，卻讓她心情蕩漾不已，今早她甚至撥好鬧鐘，在六點鐘之前醒來，偷偷從窗簾旁看出去，等著那穿著灰色運動服的男人。

　　六點整，范書平在她家門口停下，投下一封信，若有所思，而後抬頭望向窗台，唇邊帶著微笑，雖然他已滿頭大汗，卻有如沭浴在春風。

　　然後，他對她家門口一鞠躬，轉身慢跑離去。

　　他那鞠躬是什麼意思？她匆忙下樓，拿了信一看，上面寫著——

　　親愛的小妍：

　　謝謝你給我這一切，因為有你，我才有追求的目標，才覺得自己是活著的，我會更努力、更加油，無論你是否接受我的感情，我仍有愛你的自由。

　　此刻我的願望，只盼你快樂幸福，而我若是那個能讓你微笑的人，我也會幸福快樂。

　　書平

　　這封信寫得讓她心跳加快，彷彿一團火在燒，老天，這樣下去她可能要淪陷了！不會吧，好馬不吃回頭草，她從來不回頭尋找舊愛，難道真要因他而破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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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當天下午，蘇妍有位意外的訪客。

　　「主任，有位范先生要找你，指定跟你買車。」男助理送上名片。

　　「請他進來。」蘇妍沒多看名片，反正她的客戶滿天下，八成是誰介紹來的吧！

　　「是。」男助理拉挺身上的名牌西裝，轉身走出去，蘇妍心想那不知又是第幾號女友送他的，這男人光靠女人就發了。

　　而那些腳踏實地、願意為女人付出的男人，在今天這時代已算是異類了吧？也難怪她到今天還單身，上哪兒找那樣完美的對象呀？不過話說回來，她也曾讓一個好男人溜出手中……

　　就在她胡思亂想之際，辦公室門一開，來人嚇得她差點被口水嗆到——

　　「你……你來這裡做什麼？你說過不會打擾我的生活！」

　　范書平站在那兒，一手提公事包，一手抱原文書，衝著她直笑。「我是來買車的，這裡是汽車公司，你是業務主任，不是嗎？」

　　「買車？」原來她誤會了，真糗，她還以為他來這兒求愛呢！

　　他點點頭，放下手上東西，坐到訪客專用的沙發，彷彿這是他家一樣自在。

　　「嗯，雖然我原來的車還能開，但我決定賣出去，再買台新車。」

　　「為什麼？」她不明白，他改變得也太多了吧？「你的車很適合你，穩重耐用，保養得又好，應該繼續開下去。你是不是想藉著買車，多跟我碰面？拜託別這麼傻。」

　　「你是賣車的，這樣拒絕客人好嗎？」他適時提醒她，生意就是生意。

　　「不用你提醒，我知道自己的身份。」真有他的，想不到會有這天，他害她差點失去冷靜。

　　「那麼，我想聽聽你的專業意見，請你幫我挑一部車好嗎？」他扯開笑容，露出白牙，最近他曬成古銅色肌膚，不再是那白面書生，多了幾分陽光和性感氣息。

　　蘇妍發覺自己拿他沒轍，只好歎口氣，拿出一大疊目錄，坐到他面前說：「你喜歡哪一型的車？先給我一點概念。」

　　他只是聳聳肩。「你幫我挑就好，你喜歡的，我就喜歡。」

　　「別胡鬧了好不好？」她眉頭皺起，心想他又來了，固執得讓人想打他。

　　他卻認真嚴肅地說：「這很重要，我想開車帶你去兜風，所以要買一台你喜歡的車子。」

　　「我才不會跟你去兜風！」她站起來，真想把目錄都撒在他頭上，這傢伙的腦袋到底裝了什麼？

　　他直視著她，眼神透徹而沉靜。「不管事情會不會發生，我買車的標準就是以你的喜好為標準，你沒有義務跟我去兜風，但也沒有權利拒絕我以此為標準。」

　　這是哪門子的邏輯？她想反駁卻找不出理由。「范書平，有沒有人對你說過，你很會耍嘴皮子！」

　　「這是我有生以來聽過最大的讚美。」他微笑了，她的話多麼動聽。

　　「哼！」她嘟起嘴，坐回原位，鄭重警告。「我當然可以配合客戶要求，生意就是生意，反正你不准打擾我的生活。」

　　「請放心，我只希望你快樂，不會做出讓你困擾的事。」他的態度軟中帶硬，不卑不亢，就是要一步一步靠近，讓她習慣他的存在。

　　看他那誠摯的表情，她竟然發不了脾氣，就這樣，她的業績又多了一筆進帳，而且款式任她挑選，多不可思議的一場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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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書平言出必行，並未因買車而打擾蘇妍的生活，只在交車、驗車、付款時出現，舉止言行也恰如其分，最多就是眼睛不聽話，一直盯著蘇妍移不開。

　　「咳！你在看車還是看人？」她強忍想揮拳的衝動，提醒他說。

　　「抱歉。」他轉過頭，終於稍微注意到車子。

　　「滿意嗎？」這可是她千挑萬選的款式，除了她自己的愛車，就數這台讓她最喜歡了。

　　「非常滿意。」他輕撫過車身，嗓音有點沙啞，回想起兩人唯一的那夜，她的曲線比這設計車款更美妙，那觸感當然也是完美之王。

　　「好，很高興我們達成交易，多謝惠顧。」她伸出手，像平常那樣和客戶握手。

　　他以雙手包住她的小手，停留的時間久了一點，傳達著熱情和渴望，她幾乎被燙著了，趕緊收回手，吶吶想說些什麼，張開口卻找不到言語。

　　「那就這樣，我把車開走了，希望有一天能帶你去兜風，謝謝你給我一個希望。」他揮了揮手中的鑰匙，打開車門，開車離去。

　　望著那車影消失在街角，蘇妍喉嚨緊緊的，說不出是怎樣一種情緒。該死的男人，他沒有打擾她的生活，卻打擾她的心，這下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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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買車之外，他沒再出現在她面前，只是仍每天跑步到她家樓下，投下一封情書，默默表達愛意。她沒啥好抗議的，這男人做什麼都很乖，但那效果卻壞透了……

　　經過一個月的「特訓」，她已經不用鬧鐘，就能準時在六點醒來，可是這天早上，當她從窗簾間縫隙看出去，卻沒看到半個人影。

　　「咦？怎麼今天沒來？」

　　范書平一向準時，她對他超有信心，除非是他出了什麼意外？

　　她正在疑惑，隨即聽到樓下聲響，害她心頭一跳，卻發現是送報生，接下來半小時內，有送羊奶的、發傳單的，還有去買菜回來的人，就是沒有那熟悉的身影。

　　「他不來了嗎？」她不願這麼想，卻又忍不住這麼想，也許她對他太冷淡，他終於放棄了。

　　這也好，省得他浪費時間，她也牽掛在心，就讓彼此船過水無痕，不過她將留著那三十封情書，當作紀念品，一份非常特別的紀念品。

　　生命中能有幾次這樣被疼愛、被追求？她應該抱著感謝的心情，感謝老天給她這一段緣分。

　　歎口氣，做出了結論，她開始梳洗、換衣，動作跟平常一樣俐落，選衣服時也很快做出決定，心頭那悶悶的感覺卻揮之不去。

　　醒醒吧！她對鏡中的人做個鬼臉，順便給自己做個精神喊話——蘇妍，快快回魂吧！本來就不適合的對象，現在自動消失不是更好，還在那邊感慨個頭啊？

　　八點，當她走出家門口，卻見一個似曾相識的男人，站在那兒東張西望。

　　「請問你是……？」她確定自己見過他，但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

　　「蘇小姐，我是沈怡帆，上次在滿月飯店見過面，范老師請我幫忙送個東西過來。」沈怡帆也趕著去上班，迅速說明來意。

　　「喔……謝謝。」她接過那封信，忽然胸口緊緊的，原來那男人還沒有放棄……

　　「那就這樣，再見。」沈怡帆不想主動解釋，他要觀察看看蘇小姐有沒有心？

　　果然，她喊住了他——

　　「等等，書平他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

　　她告訴自己，這只是人之常情，畢竟大家相識一場，又是好聚好散，她關心一下也不為過。

　　賓果！沈怡帆暗自叫好，事實證明蘇小姐並非鐵石心腸，這件事很可能還有轉機。「是急性腸胃炎，可能吃到了什麼不新鮮的東西。」

　　「他人在哪裡？醫院嗎？」她暗叫一聲幸好，急性腸胃炎比起車禍、墜機、船難等好太多了，不過要命的是，她幹麼想那麼多？

　　「是的。」沈怡帆早有準備，拿出一張紙條，上面寫著醫院名字和病房號碼。

　　「若你有空，希望你來看看他，他會很高興的。」

　　她接過紙條，點點頭。「嗯，謝謝你。」

　　「再見！」沈怡帆轉過身，才讓自己露出笑容。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范老師一定會出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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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醫院的伙食讓人心情平淡，因為口味非常清淡。

　　范書平有一口沒一口地吃著，身為腸胃炎患者，他的餐點更是奇淡如水，讓他想到自己的人生，從他有記憶以來，總是順利而平靜地前進，直到他遇見了一個與眾不同的女人。

　　原本像根木頭的他，碰到火一樣的女人，應該是被燃燒殆盡，可奇妙的是，他居然還堅持不肯放棄，是否這就表示，他像金子一樣堅強不融？

　　是金是木，或許還沒有答案，只是一想到她，他就不自覺微笑起來，無味的菜餚也變得可口。

　　此時，毫無預告地，房門一開，走進一名身穿黑色套裝、黑色高跟鞋的女子，

　　當她拿下墨鏡，雙眼明亮如星，像是可以看進人的心。

　　「小妍？」

　　范書平以為自己眼花了，心想是否他思念過度，才會看到伊人出現在面前？她一樣是那麼美麗、那麼閃耀，看來又帥氣又有女人味。

　　「咳嗯！」她咳嗽一聲，掩飾自己的心慌。「聽說你住院，我來看看你。」

　　本想下班後再過來，畢竟工作為重，一整個上午她卻心神不寧，趁著午休時間殺過來，自己也不知在急什麼？更扯的是，她還用辦公室的小廚房做了件蠢事……

　　或許是對他有一份道義責任吧！畢竟他對她那樣付出過，今天聽到他住院的消息，她身為「前女友」來探病也算正常。

　　范書平又驚訝又高興，雙手撥了撥頭髮，怕自己病容太憔悴，解釋道：「只是點小病，沒什麼大礙，不好意思，今天還請我以前的學生去幫我送信。」

　　「何必麻煩，你貼上郵票，請郵差寄不就好了？」現代人都用網路通訊，寫信已是少之又少，更別提親自送到家，完全是古人作為。

　　她說得沒錯，但他堅持自己的原則。「不，那意義不同，明天開始我會親自去送信的。」

　　她聽了差點氣炸。「你都住院了還要跑步來我家？」

　　他保證道：「你放心，我身體一向健康，很快就好了。」

　　「傻瓜！我真想敲開你的腦袋，看看裡面裝了什麼東西？」

　　搞什麼？害她擔心得要命，結果他自己毫不在乎，就為了送那一封情書，值得他如此賣命嗎？

　　被她責罵，他卻只是笑，害她罵得也沒勁了，放下提袋，拿出保溫壺，故作若無其事地問：「不跟你抬槓了，我先問你，醫生說你可以進食了嗎？」

　　「嗯，清淡的都可以。」就像他現在吃的豆腐青菜白蘿蔔，無味到像昨天的報紙。

　　「那就喝湯吧！蛤蠣冬瓜湯。」

　　蓋子一打開，熱呼呼的白霧冒出，他聞到鮮美的湯味。「是你買的？」

　　「我……我煮的啦！」她承認得有點不情願，天知道她發什麼神經，吩咐助理去超市買材料，自己在小廚房就煮了起來，反正煮都煮了，就帶來給他喝。

　　「真的？」他喜出望外，差點沒跳起來。「我要喝！」

　　「小心點，別燙著了。」

　　看他牛飲的速度，像怕有人跟他搶，會不會太誇張了點？

　　他一時又急又喜，喝得是緊張了點，現在才想起應該慢慢品嚐，感動不已地說：「不燙、不燙，剛剛好，太好喝了。」

　　瞧他一連喝了兩碗，她忙勸道：「你別喝那麼多，腸胃可能會受不了。」

　　「怎麼會受不了？你煮的我絕對要喝完。」這是理所當然的事，再次生病住院都值得。

　　「你這人實在……」讓她佩服到五體投地，饒是她閱人無數，也必須承認，此君難得一見。

　　「對了，」他還有更勁爆的消息要告訴她。「我報名了探戈初級班，才剛從基礎學起，不是很熟練，但總有一天，我一定可以向你邀舞的。」

　　上次見識到她和那位男伴的功力，他知道自己跟人家差得遠了，但他不肯放棄任何希望，即使要學到腳抽筋、腰閃到，他願意全力以赴。

　　為了開車載她去兜風，他必須追上她的腳步，讓她願意和他牽手共行，有目標的人生是多麼有意義，他覺得自己充滿了力量，源源不絕從心發出。

　　「你真是……」她搖搖頭，徹底沒力。

　　喝完湯的他，癡癡望著她，而她也不想移開視線，兩人就這樣凝視彼此，忽然空氣中有玫瑰花香、有鈴鐺聲響，莫名其妙地讓人想戀愛。

　　蘇妍當然發覺不對勁，但詭異的是，在他專注的眼神中，她的心跳越來越快，像個小女孩般，甚至有點不敢迎視，就快臉紅起來了。

　　「小妍……」他呼喚她的名，伸手撫過她的臉，手指沒有顫抖、只有探詢，是否能重溫那美好？是否她也跟他一樣，希望彼此之間毫無距離？

　　一串火苗從她心底燃起，讓她暗叫不妙，何時他的手指變得如此有煽動力？她開始口乾舌燥，想要些滋潤，此時他的唇看來性感萬分，怎會這樣啦？

　　叩∼∼叩∼∼

　　氣氛微妙中，傳來一陣敲門聲，兩名護士小姐推著推車走進來，前面那個綁馬尾的綻開笑容說：「范先生，該量體溫嘍！」

　　「喔，好。」范書平依依不捨地放開手，對護士點個頭。

　　另一個髮髻梳得很整齊的護七則說：「請把袖子捲起來，我來幫你好了。」

　　蘇妍一開始很感謝這兩位護士的出現，打斷了瞹昧的情況，但她隨即不悅地發現，她們竟然把范書平當成目標，頻頻獻慇勤，根本沒把她看在眼底，未免也太明顯了吧？

　　「哈囉∼∼」自從初戀以來，蘇妍就不是那種會忍讓的偉大女人，她立即出聲，表示自己的存在。「多謝你們幫我照顧書平。」

　　「呃……」綁馬尾的護七瞄了蘇妍一眼，有意打探敵方底細。「請問你是家屬嗎？」

　　蘇妍甜笑介紹自己。「我是書平的女朋友，我叫蘇妍。」

　　此話一出，兩名護士小姐心底都響起喪鐘，范書平則像中了大樂透，而且是一人獨得，綜合前三次未發送出去的彩金，瞬間變成全台灣最幸運的人。

　　「喔……是這樣啊……」梳髮髻的護士整個人消了氣似的，對范書平的覬覦眼神瞬間收斂。

　　「書平住院期間，就多拜託你們了！」蘇妍微微鞠個躬，態度很客氣。

　　「沒什麼啦，這是我們該做的。」綁馬尾的護士幹幹的笑著，盛開花朵般的臉頰都枯萎了。

　　「小妍，我們……」范書平又驚又喜，雖不明白蘇妍的用意，卻高興到想大叫大跳，若非有旁人在場，他就要緊緊對她擁吻了。

　　蘇妍摸摸他的頭髮，柔聲道：「你乖，多休息，以後別在外面亂吃東西，回家吃我煮的就可以了。」

　　「好，我都聽你的。」他自然是百依百順，毫無意見。

　　對這段打情罵俏的情節，兩位護士小姐都毫無興趣，迅速做完例行檢查，面無表情地離開。

　　等房門一關上，蘇妍卸下溫柔面具，雙手插腰，冷哼一聲道：「靠！連我的男人都敢搶，門兒都沒有，回家作夢去吧！」

　　她完全忘了，自己只是范書平的前女友，而且還是她提分手的，在這一刻，她腦中僅剩「佔有慾」三個字，誰都別想搶走她的所有物。

　　「你的男人……？」范書平期待萬分地問：「意思是我們……？」

　　慘了！蘇妍總算發現情況不對。她怎能脫口說出那種話？這下他一定誤會了。

　　「咳嗯……」她咳嗽幾下，自己也覺得彆扭，但憑她的口才和機智，很快就能腦筋急轉彎。「意思就是說，暫時性的、協助性的，我想幫忙你下任女朋友，把你訓練成一個很棒的男人。」

　　沒錯！她真是太聰明了，靈機一動就想到這主意，為了報答他對她的情深意重，她乾脆助他一臂之力，讓他成為大受女人歡迎的男人。

　　如此一來，她就不欠他什麼了，不是嗎？贊、贊、贊，她可以抹去那強烈的歉疚感了！

　　「下任女朋友？」他更糊塗了，他哪來的下任女朋友？自始至終他只愛她一個人啊！

　　「嗯！雖然我們不適合當情人，但看在你對我一片真誠的分上，我決定做你的戀愛導師，好好教你如何讓女人快樂！」

　　她越說越覺得意，只要把他調教成功，讓別的女人蜂擁而來，他自然也就不會只對她鍾情，天天送情書來打擾她的心情，多麼兩全其美！

　　但她倒是沒想到，剛才為何她要擋住那兩位護士的「進攻」？若能促成好事不是很棒嗎？矛盾的她看不見自己的盲點，自認聰明的人常常被聰明所誤。

　　「我不會有下任女朋友，我這輩子只打算愛一次。」他對她再次澄清，像個地久天長的誓言。

　　「別傻了好不好？」她雙手拍在他肩上。「初戀通常不會有好結果，多戀愛幾次，你才能學到訣竅，我就是要讓你脫胎換骨，做個情場常勝軍。」

　　「我不需要贏得什麼勝利，我只想和我愛的女人相愛相守。」他又不是要征服誰、打敗誰，愛情應該是單純而自然的，一種付出和珍惜的心情。

　　他的眼神之坦率閃亮，讓她差點說不出話來……靠！他怎會那麼閃閃動人、光芒萬丈？

　　她以前是瞎了眼還是怎樣，居然看不出他的魅力都在蓄勢待發，時機到了就震撼得她幾乎軟腳，好一個曖曖內含光、深藏不露的男人，原來這款的才讓人出乎意料、措手不及。

　　「你不希望我來訓練你嗎？那算了，當我沒說過。」

　　看她轉身想走，他及時拉住她的手臂。「不，我當然願意。」

　　只要能跟她保持關係，不管是哪種關係，他都萬分願意，雖然他不是演員的料子，但演出這場戲就能與她對戲，他有什麼做不到？

　　「真的？不用勉強喔！」她挑眉問，似乎在問他也在問自己，是否一切都太勉強了？明明他就已經夠好了，她還要讓他棒到什麼地步？到時一堆鶯鶯燕燕飛來，

　　她就能平衡自己的愧疚感了嗎？

　　「請讓我變得辣一點，我會很感謝你的。」

　　他記得她說過的每句話，他沒有哪裡不好，就是不夠辣，既然如此，為了所謂的「下任女友」，也就是他的前任女友，他將竭盡所能。

　　「嗯，你一定會是個優秀的學生。」她有信心，他已在蛻變中，只要再加把勁，就能吸引各種女人上門。「那就一言為定嘍！」

　　「我們何時才能見面？」愛情學分終於得以重修，他迫不及待想開始第一堂課。

　　「等時候到了，我就來接你上課。」她回眸對他一笑，甩甩頭髮才離開。再不快滾，只怕她會想撲上他，拜託他閉上那雙太迷人的眼，別再那樣堅定不移地對她發電了！

　　她不知道的是，她這一笑，又讓他魂飛了一半，直到下次見面之前，他都無法做個完整的人，因為她帶走了他的心……

第八章  

　　三天後，范書平可以出院了，他覺得自己身體好得很，根本就沒病了，都是醫生太過謹慎，要他多住兩天，才讓他沒辦法送情書給蘇妍。

　　傍晚，走出醫院大門，他看到一台黑色跑車停在門口，那流線外型又帥又猛，連他都忍不住要多看幾眼，今生若能開上一回，也真是了無遺憾了。

　　此時，車窗搖下，坐在駕駛座上的卻是一位絕色佳人，臉戴墨鏡，身穿黑色套裝，低胸設計顯得格外性感。

　　「發什麼呆？還不上車？」蘇妍對他招手道。

　　他眨眨眼，再次感到驚艷，她總能帶給他莫大刺激，不管是文雅的、直率的、溫柔的，甚至是殘酷的她，都讓他目眩神迷。

　　他打開車門，對她微笑問：「這次你載我兜風，下次換我？」

　　「那當然，總得給你機會表現。」她也很愛他那台新車，希望自己是第一個坐上的女人。

　　話說回來，如此虛榮感來自何處？就因為無聊的佔有慾？她自己也搞不清楚。

　　上了車，他還來不及欣賞車內配備，車子已如噴射火箭般開啟，他趕緊繫上安全帶，忍住大叫的衝動。原來蘇妍是個賽車手，開得又快又凌厲，真難想像她以前怎能忍受他的保守開車法？

　　「你不會暈車吧？我已經開得比較慢了。」她轉頭看一下他，氣色還不錯，值得誇獎。

　　「這台車很棒，當然要發揮它的功能，你喜歡怎麼開都好。」他尊重她的想法和感受，只要看她快樂的表情，他就感到滿足。

　　「乖學生。」她空出一隻手，撥撥他的頭髮，鼓勵他的上道。

　　多美好的碰觸，為了這份和她共處的幸福，他將謹守她的敦誨，做個認真上進的學生。

　　「要開始上課了嗎？」

　　「沒錯！我們要先吃飯、喝酒、跳舞。」以往都是他計劃約會，今天就讓他瞧瞧她的作風。

　　「跳舞？我還不太會跳。」他怕自己害她出糗，他的節奏感實在不怎麼樣。

　　「你去上課，照進度學習，不知多久才能出師，跟我實際演練，保證你一點就通，進步神速。」她不想讓別人教會他探戈，當然只有她最能勝任他的老師。

　　她說得雖有道理，他卻有些遲疑。「可是我沒帶舞衣和舞鞋……」

　　「我已經準備好了。」她要打造全新的他，當然什麼都設想好了。「對了，這給你。」

　　「這是……」他接過一看，愣住了。「隱形眼鏡？」眼鏡度數居然是正確的，他是隨口聊過，沒想到她竟記得？

　　「試著戴看看，也許有想像不到的效果。」其實他有雙迷人的黑眸，為何要藏在眼鏡底下？現在就讓她見識看看他的電眼吧！

　　「只要是老師說的，我一定照辦。」他從沒想過要嘗試這種玩意，但為了她，有何不可？

　　「你戴眼鏡太可惜了，你的眼睛很會放電。」她一不注意就說出了真心話，這不就表示她被電過嗎？

　　「是嗎？希望老師讓我多練習。」他不曉得自己的眼睛也是武器，是否她曾感受過？

　　「不不，我就可以省了，你多對別的女人發射吧！」她呵呵一笑，趕緊轉開視線，心想自己真愛玩火，明知他足可造之材，琢磨之後不知會有多燙手呢！

　　儘管她如此交代，他的視線仍盯在她身上，那就像愛上一個人，完全是不由自主的。

　　出乎他意料之外，當車子一停下，眼前居然是滿月飯店，這裡可以吃飯喝酒，卻沒想到也有舞池，甚至今晚還是探戈之夜呢！

　　兩位專業人員正等范書平大駕光臨，他們分別是髮型師和服裝師，因蘇妍的請托而來施展功夫。

　　「范先生，請跟我們進來。」

　　蘇妍替他們介紹。「他們都是最頂尖的，你絕對可以放心。」

　　「那就拜託兩位了。」范書平從未做過造型設計，但此刻他毫無猶疑，跟隨兩位有型的男士走進房。

　　沒多久，他換上了黑色鑲鑽的舞衣，梳整了帥氣的髮型，當然也戴上蘇妍交代的隱形眼鏡。結果，他差點不認識鏡中的自己，原來戴上隱形眼鏡、做過造型後，他可以這麼富男性魅力。

　　「范先生，您還滿意我們的服務嗎？」

　　「非常滿意！請問我該付多少錢？」范書平爽快掏出皮夾，甚至想多給點。

　　「蘇小姐已經付清了。」髮型師代為回答。「你是她拜託我們的第一位男性客戶，你對她一定有很特別的意義。」

　　服裝設計師也說：「蘇小姐是我們店裡的常客，她人又漂亮又有品味，挑男人的眼光也不錯喔！」

　　范書平從未聽過如此讚美，但他沒有低下頭謙虛幾句，反而抬起頭、掏出大鈔說：「對我來說，她是個完美的女人，而我會成為配得上她的男人。麻煩我要預付下次蘇小姐訂做的禮服，當然還有我的，多謝兩位。」

　　他知道，兩人的距離正在拉近，請再等他一等，他就要趕上步伐，走到她身旁，牽起她的手……

　　兩位專業人員互看一眼，會心一笑。

　　不管他們施展多絕妙的魔法，當客戶自己展露出信心，才有畫龍點睛之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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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八點，范書平站在大門旁等待，眼神忽然一亮，只見一位金色佳人向他走來，所有男士都將眼光投向她。

　　蘇妍穿著金色流蘇小禮服，身材凹凸有致，有如陽光燦爛，加上成套的水晶首飾，更加光采耀目。

　　「小妍……你好美……」他差點又要結巴，因為她美得讓人窒息。

　　「你也很帥，真得很帥！」她上上下下打量他，她早知道他有資質、有本錢、卻不知效果會如此出乎意料，這下光芒藏不住了，除了她，其他女人也看得到。

　　她的肯定讓他更挺起胸膛。「我有資格站在你身邊了？」

　　「那還用問？」她挽住他的手臂，以行動回答。

　　兩人一起走進舞廳，只見電子告示板上寫著——

　　滿月飯店探戈之夜！舞王舞後可能就是你，獎品豐富，報名從速！

　　「這是一場比賽？」范書平這才發現，還是初學者的他就要參加比賽了？

　　「人生無時無刻都是比賽。」蘇妍早就報好名，從服務人員那兒接過號碼牌，別在自己和他的胸前，他們倆是幸運的七號。

　　「你說得對，」范書平很快冷靜下來，對她微笑。「就算輸了這場比賽，我們也沒什麼損失，這仍是一個美麗的夜晚。」

　　人生輸贏難免，但至少要嘗試過，他明白這道理，愛情也是如此，也許她會愛上他，也許永遠都不會，但他非得努力過才無遺憾。

　　「你……好酷！」不只是外表的改變，他連個性都變得讓她刮目相看。

　　「是老師調教得好。」他嘴角揚起，已準備好迎接這一夜。

　　旋律傳來，兩人滑入舞池，她柔聲對他說：「貼著我的臉、靠著我的肩。」

　　他奉命行事，如此貼近她的氣息和體溫，是他夢寐以求的情景。

　　「抱緊我。」

　　他照她的話做，但她還不滿意。「再緊一點。」

　　他雙手再次使勁，感覺就快折斷她的細腰了，她才點頭說：「這叫Close  Embracc，最深切的擁抱，別對女人太客氣，有時我們也不確定，自己是想大口呼吸，還是想被抱到窒息。」

　　她說得太玄，他聽得似懂非懂，只知道抱住她了就不能放，就要牢牢抓住這風一般的女人。

　　「跟著我的舞步，不用慌，慢慢去感覺那韻律。」

　　她的聲音對他像是種催眠，彷彿他無所不能，沒錯，為了留她在他懷中，他什麼都做得到。

　　燈光昏暗、煙霧瀰漫、音樂挑逗，在這一刻，任何人都該忘卻現實冷酷，聆聽心靈深處的聲音，每一次搖擺都是淋漓盡致。

　　「迴旋、定點、擺頭，對，太棒了！」她在他耳畔指示，那嗓音嬌媚而富磁性，即使要他飛上天，恐怕他都飛得上去。

　　而事實證明，他是個天分極高的初學者，她非但沒看走眼，還驚喜有加。

　　跳探戈必須一直保持膝蓋微彎，每一步都要踏實，沒有明顯升降，這對普通人可能有點困難，但是范書平每天跑步，早鍛煉出結實的腳力，足以配合女伴的各種高難度動作。

　　「你真是輕盈。」在他雙臂中，她像只蝴蝶飛舞，美不勝收。

　　「是你太強壯了！」拜託，她身高一六七、體重五十，他能穩穩托起她實在了不起，看來她找到好對手了，不久後他將是能匹配她的舞伴。

　　他微笑以對，周圍有許多對男女共舞，但他只看得到她、感覺得到她，尤其是她那雙媚惑的眼，完全揪住他的心，再也無法移開視線。

　　沒錯，這就是探戈的精神，絕對專注在對方身上，耳鬢廝磨、肢體糾纏，多麼讓人屏息，這舞蹈不只是舞蹈，而是男女之間的身體語言，熱烈訴說著——請靠近我、請熱愛我！

　　他們共舞了一個小時，完全沒有休息，越跳越是帶勁，沉浸在兩人世界中，音樂和舞步就像加溫的柴薪，燒得濃烈燒得瘋狂，令他們從頭到腳都在發燙。

　　范書平從未有這種感覺，若不是他還有一點膽怯，他真想直接抱住她深深擁吻，她的唇看來彷彿也在渴望，正等著他的憐愛和索求。

　　「小妍，我……」他更擁緊她的腰身，讓她全然貼在他胸前。

　　「我知道你要什麼，因為我也想要……」她呼吸在他耳畔，甚至輕吻了一下他的耳垂，怪了，怎麼以前都沒發現他這麼性感？

　　上次和前前男友徐逸豪共舞，她並沒有如此激烈感受，為何和這位前男友范書平，她就立刻想把他撲倒在舞池中？

　　但事情總出乎意料，這時音樂聲突然結束，傳來司儀的聲音：「多謝各位參賽者的熱情參與，探戈之夜暫告一段落，請到旁邊享用美酒美食，等待我們的評審宣佈成績。」

　　燈光亮了，人群散了，他們倆依依不捨地分開了，沒說什麼，手卻牽著手，仍感覺到那脈搏的律動、血液的沸騰。

　　「乾杯。」他拿了兩杯紅酒，輕輕與她的杯子碰撞。

　　「為了什麼乾杯？」她瞇起眼問。

　　「為了探戈，你和我，以及這個夜晚。」

　　她完全同意這些理由，他真是個聰明的學生，放開了拘謹、散發出魅力，這才是她要發掘的他。

　　沒多久，成績揭曉了，舞王和舞後由一對高手獲得，而蘇妍和范書平得到了最佳默契獎，這對他們來說是莫大驚喜，沒想到兩人第一次共舞，就能得到如此肯定。

　　獎品是兩套布料，男女各一，蘇妍看了愛不釋手，立即決定——

　　「我要把它們做成舞衣，你和我穿上後再來跳！」

　　「好，就這麼說定。」他也感染那興奮，撫著她裸露的肩膀，激起她胸口小鹿亂撞。

　　「心情太好，我都有點頭暈了。」她把車鑰匙交給他，感覺像作夢般，飄飄然的。

　　「我送你回家吧！」他仍保清醒，有自信可以安全開車。

　　「不，你要跟我回家。」她搖搖頭，糾正他的說法，應該是很平淡的態度，卻忍不住心跳加快，剛才在舞池中差點與他接吻，那是她自己都料想不到的。

　　「回你家？」今晚究竟有多少驚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被快樂淹沒得好快樂。

　　「沒錯。」她給予肯定的回答，捏捏他挺直的鼻子。「今晚的課程還沒結束，你以為要做個酷哥這麼簡單？」

　　他深吸口氣，握住她的手。「請老師多指教。」

　　「等著受教吧！」她主動依偎在他肩上，呼吸微熱，挑動人心。

　　為何如此主動？她不懂自己，對一個學生有必要誘惑嗎？還是她把他當成真正的男人了？

　　走出滿月飯店，范書平抬頭一看，只見一輪滿月掛在夜空中，而此時他正握著她的手，於是他明白，他們注定要一起看月亮，一起走人生路。

　　「你看，今晚是滿月。」

　　「真的耶……好圓好亮！」她隨之抬頭，甜甜地笑了。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他念出這兩句詩，他記得最深刻的詩。

　　「你也有浪漫的一面嘛！還會念詩呢！」她抱住他的手臂，玩耍似的搖晃起來。

　　他任由她戲弄玩要，傻傻笑著，不知怎麼向她說明此刻心情，就讓他用一生對她證明，這份浪漫不只在滿月時，更在每個月升月落的日夜，他都想緊緊握著她的手，創造屬於兩人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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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蘇妍家，兩人都有些醉意了，她是因為酒精和倦意，他是因為伊人在懷中，酒不醉人人自醉。

　　一進屋，她引他走向臥房。「除了探戈，我還要教你一些事。」

　　「我萬分期待。」他走近大床邊，雙眸如火如電，直透人心。

　　「幫我脫衣服，有汗，你不介意吧？」她被他看得有點不好意思，當女人被男人如此用眼神侵犯，彷彿自己已全身赤裸。

　　「不介意，這樣很好。」事實上他汗流得更多，除了先前的熱舞，現在連額頭都是汗。

　　在她身上，汗水和香水混合成一種興奮劑，他貪婪地一再吸取，即使還沒有做什麼，卻比跳舞時更火熱、更焦灼。

　　再次接觸這完美如維納斯的女神，他整個人期待不已，卻也帶著同等程度的緊繃。

　　上次一定是他表現欠佳，才會被她婉拒求婚，還要求分手。所以，這次他必須全力以赴，才能讓她對他改觀，或許也會對他多些依戀？

　　「為了你將來的女友著想，首先，你必須認識女人。」她引導他如何脫去她的衣服，從外衣、內衣、絲襪、高跟鞋，逐一脫下時，還要加以撩撥。

　　「告訴我該怎麼做，每個細節我都想知道……」他的手在發熱，心在狂跳，原來脫衣不只是脫衣，過程可以如此驚心動魄。

　　隨著他的動作，她連連點頭，帶著歎息說：「沒錯，你做得很棒，接下來，你得瞭解哪裡是性感帶，每個女人都不太一樣，你可以慢慢去開發。」

　　從今夜的探戈後，她就發覺到，他身上某個開關已經開啟，不管那是什麼，都讓他變得神奇起來。

　　「那……我想從頭到腳『開發』一次，如果正確的話，請你給我提示。」他要徹底地瞭解她、探索她，這是愛情學分的必修課程。

　　「沒問題……我會很明白指示的……」喔老天，她已經因他而顫抖，真是太有效率、太有進步了。

　　一整夜下來，她以喘息、扭動和低吟為答案，讓他逐一瞭解，女人的身體就像是一把琴，彈奏得當就會發出悅耳音符。

　　范書平品嚐到身為男人最大的快樂，也發掘自己有讓女人滿足的本領，除了蘇妍教他的高超技巧，他更相信是因為自己有愛。

　　望著身旁熟睡的女人，他再次對自己承諾！他的前任女友、現任女友、下任女友，都會是同一人，也就是他獨一無二的女神。

　　蘇妍並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麼，她以為她是日行一善，加上友情道義，幫助一個好男人成為更讚的男人，卻沒想到這一來，野火燎原，不可收拾……

　　有些男人一愛就不能收，因為他們一輩子只愛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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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早蘇妍就睜開了雙眼，因為廚房傳來了香味，一再刺激她的味蕾，讓她想繼續睡都難。

　　「早安。」范書平走進房，以托盤送上早餐。

　　「你這是……？」她仔細一看，盤上有蛋卷、煎火腿、蔬菜沙拉和柳橙汁，並附上刀叉和餐巾紙，看來還挺有模有樣的。

　　但是……不會吧？他居然做好早餐送到床邊，這不就像男奴伺候女王似的？

　　「為了讓我下任女友幸福，我也學了一點廚藝，請你幫忙嘗嘗看。」在他做好早餐時，也找奸借口，好讓她沒有理由拒絕。

　　「喔……」一切都為了他下任女友，她要送佛就得送上西天，只好拿起刀叉品嚐。

　　吃著吃著，她卻忍不住要陶醉，自己就像小公主似的，多受寵、多被愛，多難得有個男人會做好早餐送到床邊來，除了童話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

　　「好吃嗎？」他雙眼一眨也不眨的凝視她。

　　「好吃。」她忽然有點心酸，想到自己特訓出來的男人，要交給另一個女人享受，這感覺真複雜。

　　「謝謝你昨晚教我的課程，為了答謝你，我想幫你洗頭、洗澡、按摩。」他已安排好今日行程，叫做「慣性訓練」，讓她習慣他的陪伴、他的存在、他的一切。

　　「你要把我寵壞啊？」她睜大眼睛。

　　他立刻又提出借口。「只是練習而已，以後我就可以寵壞女朋友了。」

　　「說得也是。」都忘了他是為了下任女友，她該放開心胸，給他進行特訓，然後祝他幸福。

　　於是，在這慵懶的週日，蘇妍體會到了一個女人能被寵愛的極限，簡直要有愧疚感了，他怎能那樣柔情、那樣貼心，把她當錦緞上的一朵玫瑰，給予無微不至的呵護。

　　「你常跳舞，小腿和腳踝都很酸吧？我幫你塗乳液，再幫你按摩。」他早就想對她做這件事了，既能讓她消除疲勞，又能讓他碰觸到她的肌膚。

　　這建議太誘人，她抗拒不了，一試之下，發覺他的大手雖粗，動作卻很仔細，力道剛剛好，讓她不由自主呻吟——

　　「對、對，就是那樣……」

　　陣陣傳來的酸麻和舒服，實在是又痛又爽，她立刻愛上這感受，卻沒忘記問：「你這樣幫我按摩，會不會累？要是累了就休息吧！」

　　「還早呢！」他的手不知什麼叫累，光看著她享受的表情，就能給他無窮的再生能量。

　　啊……不行了，她把臉埋進枕中，閉上眼，陷入那雙大手製造出來的天堂……

第九章

　　范書平和蘇妍又開始約會了，每週次數不定，內容也不定。他們有時去跳舞，有時去看星星，全憑感覺行事，誰說人生一定要照計劃走，聽從心的渴望不是更有趣？

　　這天是週六，兩人節目精采，又動又靜，聽完音樂會去跳探戈，一整天約會下來，她被他逗笑的次數超過二十次，心情愉快，被他挑逗的次數更是數不清，難以冷靜。

　　當他送她回到家，大方要求進去喝杯咖啡，事實上她也知道，他是在問可否與她共度良宵？

　　「進來吧！」她很爽快地答應了，事實上，今晚她也不想離開他，誰教他一整天都讓她那麼開心。

　　進屋後，他不再手足無措，自然而然地坐到沙發上，打開音響，選了片南美音樂專輯，讓那深情旋律飄散在室內。

　　當她泡好咖啡，端到桌上，他立刻主動加奶精加糖，調出彼此喜歡的口味。

　　眼看他越來越有自信，散發出一種獨特魅力，蘇妍忍不住開口——

　　「喂，我看……你的特訓已經進行得差不多了，可以實際去演練了。」

　　「實際演練？」他一時反應不過來。

　　「嗯！」她拍拍他的肩膀，故作輕鬆。「去找你下一個女友吧！」

　　「不急，我還沒有中意的對象。」事實上，除了她，他眼中看不到別的女人。

　　「下次你自己去舞廳，看中哪個對象就上前邀舞，一切就這麼簡單。」時機成熟，該是她功成身退的時候，只是為什麼，心底有會種空蕩蕩的感覺？

　　「嗯，我知道。」他口頭上如此回答，心中卻不這麼想。

　　「打扮、約會、煮飯、跳舞、調情，你幾乎都學會了，你的資質真的不錯。」她該為自己感到驕傲，也該為他覺得開心，他平實的人生多了許多發展性。

　　如果能揮去那莫名其妙的空虛感，她會覺得更完美。

　　「謝謝老師誇獎。」他故意轉開話題。「可以給我一個獎賞的吻嗎？」

　　「當然。」她擁住他的頸子，隨即吻上他的唇，什麼也別多想，今朝有吻今朝醉。

　　兩人的擁吻總是激烈，一發不可收拾，倒在沙發上，渴望難耐，這次不用她指引，他主導了局勢，時快時慢，讓彼此享受那折磨。

　　「老天，你進步神速……」她睜大眼，難以想像他做得出這種事。不知多少次了她仍驚訝，他居然能讓她陶醉得翻過來又滾過去，跟當初那個口味平淡的男人完全連不起來。

　　她真怕自己貪戀上癮，以後若遇不到這麼證的對手，教她如何平衡得了？

　　「是老師教得好。」他微微一笑，沒說出更重要的原因，是因為他愛她，所以他萬夫莫敵、所向披靡。

　　兩人雙手交握，一起在情海中浮沉，不怕淹沒不怕窒息，只怕這浪不夠洶湧，撐不住他們的瘋狂。

　　激情之後，他靠在她耳邊喘息問——

　　「今天可以給我打幾分？」

　　「九、九十五分……」她胸口起伏，對於新鮮空氣的需要不下於他，先前那激烈程度讓她頭暈不已。

　　「什麼時候才能給我滿分？」他有點懊惱，究竟她心目中的完美境界在何方？

　　不管是哪種男人，老是在意自己的表現，這就是所謂男性尊嚴嗎？她輕笑幾聲。「總是要留點進步的空間，不然我也沒什麼好教你的了。」

　　「那還是九十五分好了，一直這樣就好了……」他連連親吻在她額上，就擔心她不再給他授課，他還有什麼機會和希望可言？

　　蘇妍不明白他的心思，她滿足而疲倦地睡著了，嘴角還噙著一抹甜笑。

　　望著在他懷中沉睡的女人，他是萬分感激的。以前的他作夢也難想像，兩人會有這般溫馨時刻，只是她的人在此，她的心呢？是否也能在他胸口安歇？

　　人性總是貪得無饜的，在愛情之中更是如此，得寸還要進尺，除了約會親熱，他更渴望朝朝暮暮、天長地久，最好是走進結婚禮堂，用戒指套住她的手和一生。

　　會不會有那天的到來？窗外月光如水，他握住她的手，就當他們一起欣賞這月光，一起走人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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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過得愜意，蘇妍開心到作夢都會笑，工作上一切順利，感情生活雖無對象，卻有個超級好學生，可以跟她練習談戀愛，又沒責任或牽掛，多完美。

　　走進辦公室，男助理都看出她春風得意，忍不住打探——

　　「主任，你最近皮膚變得好棒，是不是用了什麼神奇面膜？」

　　蘇妍知道男助理平常也很重視保養，當今男人都愛面子，這問題不算奇怪。像

　　「傻孩子，光憑面膜哪能罩得住我？最重要是多做好事，就會讓你閃閃動人了！」

　　男助理一臉不解，做個好人就會比較帥、比較美嗎？主任應該是有了對象吧？

　　蘇妍沒解釋太多，她跟客戶有約，趕著出門，地點選在「結緣咖啡館」，這兒最出名的就是巴西咖啡，原裝進口，原汁原味。

　　客戶在門口一見到她，也是先大大讚美，怎麼一陣子不見變得這麼漂亮？

　　蘇妍呵呵笑著，原來自己美成這樣，真是罪過、罪過呀。

　　誰知那麼巧，她一進入餐廳，就看到范書平的身影，那背影熟悉極了，她打死也不會認錯。

　　更巧的是，他並非獨自一個人，他對面坐著一個年輕女孩，身穿牛仔褲和無袖T恤，綁著馬尾，笑容爽朗，很有夏天的味道。

　　這款女孩會是他喜歡的嗎？蘇妍暗自詫異，原來除了淑女型的，他還欣賞自然風格的？

　　由於背對門口的關係，范書平並未發現蘇妍，只顧著跟那女孩談話，打開了好幾本書，不知談到什麼，相當投入。

　　蘇妍不想打擾他們，卻忍不住多看幾眼，那樣神情昂揚、滔滔不絕的范書平，是她很少看見的，為此她居然有點感慨，看來她的特訓該結束了，因為他已經出師，有能力去釣妹妹嘍！

　　客戶發覺蘇妍的心不在焉，好奇問：「蘇大美人，你在想什麼啊？」

　　蘇妍回過神，呵呵一笑。「我在想，人的品味是不是會改變？也許當初喜歡豐田，現在卻想要法拉利？」

　　「人的品味當然會變，天天吃一樣的東西都會煩了，不同時候也會想開不一樣的車啊！」

　　蘇妍點點頭，客戶說得沒錯，每天有多少人想買車換車，早該見怪不怪了，就算范書平會欣賞不同的女性，也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吃完商業午餐，送走客戶後，蘇妍原本想悄悄離去，誰知背後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回頭一看，正是范書平。

　　「這麼巧？我一轉頭就發現你也在這兒，談公事嗎？」剛才他不好意思打擾，等到這機會才走近。

　　「嗯……陪客戶吃飯。」她喉頭有點緊緊的，說話不太順暢。

　　「辛苦了，改天我再幫你全身按摩吧？」他知道她很敬業，但就怕她工作過頭了。

　　想到他細心而煽情的按摩，她身體有點發軟，提醒自己不要遐想太多，趕緊轉個話題問：「對了，怎麼有對象了也不告訴我一聲？」

　　「什麼對像？」怎麼他自己都不知道？

　　兩人邊走邊談，並肩走出餐廳大門，站在一處樹蔭下。

　　微風吹過來好涼爽，但她心頭好鬱悶。「剛才跟你喝咖啡的女孩呀！清新自然，你眼光不錯。」

　　她要大方，她要冷靜，給予前男友祝福，這對成熟理性的她算得了什麼？

　　「喔∼∼她是我的指導學生，我跟她不是那種關係。」以往他對年輕女性總是沒轍，最近收了這個學生，卻發現自己毫不緊張，反正除了蘇妍之外，別的女人都跟男人差不多，他當然可以沉著面對。

　　「少來！」她用懷疑的眼光盯著他。「我看得出來，她對你很有興趣，你可別錯過機會。」

　　「我對她沒有特別感覺，這是真的，我不會騙你。」他坦率道，並不打算因此讓她吃醋。

　　她心底一暖，卻不肯讓他看出，反而要佯裝不悅。「范教授，你很挑耶！這麼好的女孩也不中意？」

　　「感情的事無法勉強，你說過的。」他既心有所屬，又怎能心有旁騖？

　　「可是你看起來很快樂，你們到底在談什麼？」她希望自己的語氣不會太酸，事實上她沒啥好酸的，她原本就希望他找到下任女友，只是稍微有點失落罷了！

　　本來嘛，聽到前男友另結新歡，多多少少會吃味，每個女人都是這樣的，她也不例外。

　　他伸手替她拂去額前的髮絲，順便替她揉揉太陽穴。「我們在談她的研究主題，這是我的樂趣，我一講就講不完，幸好她說她趕時間，否則我可能要說到天黑。」

　　「原來如此。」他的手指好溫柔，她不禁閉上眼讓他按摩，這男人是去哪裡偷學的技巧，每次都按揉得讓她想找張床立刻躺平？這一招還真強！

　　看她那沉醉模樣，他不禁想到她躺在枕上，因為他的動作而嬌喘不已的畫面，老天，她隨時隨地都教他熱火沸騰。

　　「告訴我，你真的希望我跟別的女人在一起嗎？」他不相信她對他毫無感覺，卻不明白她的倔強從何而來？為何不能坦率面對兩人之間發生的事？

　　「只要你快樂，當然OK！」她回答得太快，顯得不自然。

　　他暗自歎息，看來時機雖已來到，她還有些心結打不開，他只有繼續堅持。

　　「今晚去跳舞如何？我找到一家很棒的探戈舞廳，你一定會喜歡。」

　　她睜大了眼。「居然由你介紹舞廳給我？真令我刮目相看！」

　　誰知他還有別的驚喜要給她，只見他微笑道：「我們得獎的那兩塊布料，已經做成舞衣了，謝謝你上次幫我買舞衣，這次讓我送你吧！」

　　「我是不會推辭的，希望你的品味夠佳，別讓我失望。」

　　「我有信心，你會愛上它的。」他握起她的手，順勢吻了她的手背一下，毫無扭捏或遲疑。

　　她拍拍他的胸膛，故意皺眉說：「做人有自信是應該的，但你已經有點臭屁了喔！」

　　「我不辣一點的話，怕你悶到睡著。」

　　兩人互相打趣而笑，如此相處多輕鬆、多舒服，她不用裝淑女，他不再吃螺絲，經過時間培養出的默契，他們已進展到最自然的狀態。

　　在旁人眼中，他們根本就是一對情侶，可惜缺了臨門一腳，就等天時地利人和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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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整晚的熱舞之後，蘇妍和范書平來到「加勒比海餐廳」，儘管已接近午夜，裡面仍是高朋滿座，音樂、啤酒和美食，吸引了夜不歸營的人們。

　　「哈囉！」看到這對小倆口，駱秋君立刻迎上前去。「什麼風把你們倆吹來的？」

　　蘇妍一邊擦汗一邊說：「我們剛去跳舞，找不到什麼好餐廳，就只有你這裡開得晚，所以就過來吃飯嘍！」

　　「歡迎、歡迎，多謝你們還記得我，好感動喔∼∼」駱秋君故意做出少女祈禱狀，只差沒掉淚。

　　蘇妍懶得看她發揮演技，大剌剌地說：「我快餓死了，趕緊送上好料的吧！」

　　「沒錯，她餓到幾乎想吃了我。」范書平搭著女伴的肩，故作苦瓜臉說。

　　駱秋君和蘇妍都笑了，昔日那個講話大舌頭的呆頭鵝，今天居然會說俏皮話，還挺好笑的呢！

　　選好座位後，范書平替女伴拉椅子、倒水，照顧得無微不至，點菜時除了尊重女伴，也有自己的主見，看在別的女人眼中，他已是極品中的極品。

　　「累嗎？」他輕輕替她按摩頸子，在她耳邊問。

　　「累，但是開心。」蘇妍心滿意足地看著他，驕傲得不得了。

　　「那就好。」他替她倒了酒，端起送到她嘴邊，緩緩餵她喝下，當她唇邊流出一滴，他則用手指擦去，送進自己嘴中。

　　如此畫面又纏綿又煽情，一旁女客們看了都在吞口水，男客們則暗記在心，原來有這招可用，以後也要如法泡製。

　　「……謝了。」蘇妍舔舔唇角，暗自慶幸燈光夠迷離，她的臉紅應該不會太明顯，這男人越來越會調情，害她像個小女孩心跳不已。

　　這時服務生送上餐點，她隨即轉移注意力，大吃起來，卻仍感受到范書平炙熱的視線。

　　沒錯，他心目中最佳的開胃菜就是蘇妍，他一邊吃一邊凝視她，光是看著她吃，就覺得世界很美味。

　　「討厭！」她忍不住嘟起嘴抗議。「別這樣看人好不好？」

　　從初次見面到現在，他唯一不變的就是那雙眼，總動也不動地凝視她，彷彿要把她刻在記憶深處。有人說眼睛是靈魂之窗，如此說來，這男人經過全面特訓，唯有靈魂並未改變嗎？

　　他很難答應她的請求。「抱歉，我就是忍不住要看你。」

　　「哼∼∼」她捏一下他的挺鼻。「我去一下洗手問。」

　　她想去照照鏡子，看鏡裡的女人是否臉紅得厲害、眼睛閃亮得不得了？

　　他站起來替她拉椅子，還拿她的皮包給她，紳士風範十足。

　　幾分鐘後，蘇妍整好儀容，走出洗手間，卻見老友駱秋君站在門口，一臉義憤填膺的模樣，壓低聲音說：「等等，先別過去。」

　　「怎麼了？」蘇妍不解問。

　　駱秋君咬牙切齒道：「現在的女人真不得了，看到有女友的男人也敢撲上去，那個穿黑色窄裙的女人，居然趁著你不在，去搭訕你的男人耶！」

　　「他不是我的男人。」蘇妍覺得有必要澄清，對自己也對別人。

　　「我懶得跟你爭辯這個，總之現在怎麼辦？你要眼睜睜看著他被搶走嗎？」

　　「好啦！先讓我看看對方是怎樣的人？」蘇妍好奇得要命，有可能范書平就要出師畢業了嗎？

　　兩人躲在盆栽後觀察敵情，范書平仍坐在桌邊，瞧那穿黑衣的女人搔首弄姿，他就是不為所動，雖然聽不到他在說什麼，但顯然他就是堅定而有禮的拒絕。

　　「我們書平真是有節操，這樣的男人不多見了。」駱秋君讚歎連連。

　　「有人找他搭訕，表示我幫他做的特訓很成功，才會引來蜜蜂蝴蝶。」蘇妍知道這位豪放女不是范書平的喜好，但那有什麼關係，就讓他嘗試各種類型的女性，這才是魅力熟男的必經之路。

　　「難道你要成人之美？」駱秋君快不行了，好比限量精品被人搶去一樣痛心。

　　「為什麼不？我這就閃人啦！幫我跟書平說一聲，說我有事先走，叫他把握機會，別拒人於千里之外。」蘇妍越來越佩服自己，原來她可以如此瀟灑，就為了祝他幸福，多偉大的情操。

　　可奇妙的是，同時她也有種走下舞台的落寞感，彷彿她的戲分已盡，女主角該換人做看看，她最多是做個觀眾，給予掌聲和祝賀。

　　「天啊∼∼」駱秋君發出挫折的哀號，靠著柱子無力站好。「我說不出口，我會吐血、我會昏倒……」

　　「別誇張了，掰。」蘇妍從側門離開，揮揮手不帶走一片雲彩。

　　是的，她什麼也不帶走，包括她的小小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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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晨一點，蘇妍搭計程車回到家，開了燈，看一室冷清，或許她該考慮養只寵物，一開門就對她喵喵或汪汪叫，才不會安靜得這麼喧嘩。

　　脫掉高跟鞋和美麗的舞衣，沖了個澡，她讓自己迅速躺平在床上，舒展這奔波了一天的身體。

　　但是沒有人替她洗頭、幫她按摩，在她耳邊對她說些傻話，似乎感覺有點……寂寞？

　　閉上眼，她想像范書平和那個黑衣女子，是否將去另一間酒吧促膝談心？是否留下聯絡方式，從此約會、熱戀、結婚？

　　不！不要再想下去了！究竟她對他是怎樣的感覺？若只是同情和歉疚，值得她如此想東想西？

　　就在這輾轉反側之際，一通電話打斷她的胡思亂想，原來是范書平打來的，他一開口就問：「小妍，你到家了嗎？」

　　「早就到了，正準備要睡，怎樣，最後有沒有收穫？」她故意打個呵欠，裝作無所謂的樣子。

　　「什麼收穫？我又不喜歡那個女人。」他萬萬沒想到，自己坐在那兒等蘇妍，居然會有個陌生女人來找他說話，兩人素不相識，能有什麼好說的？

　　若在以前，或許他會驚喜有加，但現在他心有所屬，不管對方是何用意，他沒興趣就是沒興趣。

　　蘇妍聽了並不驚訝，或許她早知會有這結果，畢竟那黑衣女子不符合他的標準，但話說回來，她剛才又何必想得那麼多、那麼遠？神經病一個！

　　「她穿得好辣，態度又主動，你會不會太挑剔了？」

　　他立刻澄清。「那是一種感覺，不是挑剔，你應該瞭解的。」

　　「我才不瞭解呢！你說給我聽聽。」她想多知道他的想法、他的感受，卻不想問自己這是為什麼。

　　「那種感覺，除了會讓人臉紅心跳，還會想跟對方牽手散步，說點話也好，不說話也好，一起走過春夏秋冬，看人生各種不同的風景。」

　　「你描述得很棒。」她真心讚美，那也是她期待的畫面，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多溫馨寧靜。

　　「答應我一件事，下次不要先走好不好？既然是我邀你出來，就該平安送你到家，我有責任保護你。」他一聽說她先離開了，整顆心都揪緊起來，那種深痛的牽掛，他可不想再來一次了。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擔心什麼？況且，我可是犧牲小我、完成大我耶！怎麼說我也是你的啟蒙老師，當然要給你機會實際演練嘍！」她說得無所謂，卻暗自高興，他仍是在乎她的。

　　「該行動的時候我自然會行動，但現在我要你先答應我，別再讓我擔心你的安全。」

　　她可知他最在乎的是什麼？多少次他都快要告白了，卻又怕她仍未動心，才強忍住衝動，等時機成熟才踢球入門。

　　「好啦！」他像個老爹似的，擔心這擔心那的，讓她沒辦法拒絕。「知道了，以後我絕對不先閃人，這樣可以了吧？」

　　「多謝，這對我真的很重要。」

　　這夜，兩人聊了許久，沒有探戈，沒有美酒，只是單純心靈的交流，原來他們也可以這樣，平平靜靜地談談心底話，那感覺就像……老夫老妻似的。

　　她心頭一驚，怎麼她會有這種錯覺？可是很奇怪的，那感覺就是揮之不去，堅持在她心中醞釀、發酵，直到她對自己承認，其實她是很在乎、很在乎他的……

第十章

　　人心是矛盾的，女人心尤其如此。

　　當駱秋君提議幫范書平找相親對像時，蘇妍居然一口答應，還以戀愛導師的身份，力勸范書平去試試看，甚至主動要當親友團，假裝是他表妹，在旁觀察對方。

　　駱秋君這招叫做「置之死地而後生」，她早發現蘇妍對范書平其實很有感覺，卻不知為了啥天大原因，打死也不肯承認，當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乾脆反向操作，看蘇妍還能撐到何時？

　　於是駱秋君找來相識的劇團演員，演出這場相親大戲，並說服了男主角范書平，在她三寸不爛之舌的遊說下，讓原本不願說謊的他，也答應試試這妙計。

　　駱秋君相信，蘇妍騙得了別人、騙不了自己，任憑她再怎麼倔強，總要誠實聆聽心聲。

　　相親地點一樣選在滿月飯店的貴賓包廂，服務生一樣送上紅茶和點心，讓貴客們享用。

　　等包廂門一關，駱秋君身為媒婆，開始介紹雙方優點，說得大家都微笑點頭。

　　過程中，范書平如坐針氈，這是他第一次對蘇妍說謊，雖足為了看出她的真心，卻覺怎麼做都不對。

　　蘇妍聲稱自己是范書平的表妹，在旁介紹表哥的個性、興趣等，一臉喜孜孜的，真正像個想推銷表哥的好表妹。

　　她很快得到她想知道的訊息，前來相親的女方姓曾，今年二十七歲，在銀行上班，連同父母一起前來，穿著保守而典雅，說話小小聲的，喝茶也小小口的，一派淑女形象。

　　好極了！蘇妍暗自叫好，范書平不正欣賞這款對象嗎？之前踏破鐵鞋無覓處，如今得來全不費工夫，瞧對方一家人似乎都很滿意，把范書平的寡言當作沉穩，確實他給人一種可信賴的感覺，除了相貌堂堂、人品端正，還有一股說不出的氣質。

　　從旁觀者的角度看來，范書平是個氣質內斂的男人，跟這位文靜清秀的曾小姐，正好是天生絕配，一個像樹木，一個像流水，多麼相映相成。

　　只是很奇怪的，她怎麼會胸口重重的？好像有個東西壓在那兒，讓她呼吸都有點困難，可能是昨晚太興奮沒睡好，唉，人老了就該服輸，不能再逞強。

　　「范先生應該是以結婚為前提，才來相親的吧？」那位曾爸爸問。

　　「是……」范書平點頭回應，只不過他想結婚的對象，目前還沒有同樣心情。

　　曾爸爸、曾媽媽和曾小姐都面露微笑，顯然相當高興，蘇妍突然覺得這畫面很刺眼，當初范書平跟她相親時，也曾出現同樣對話，而今卻是人事全非？

　　漫長的兩小時過去了，基於禮貌和演戲的必要，范書平盡量有問必答，即使只是短短幾個字，其實他根本不知自己說了什麼。

　　相親結束後，駱秋君笑咪咪地問身旁兩人．．「怎樣？應該很滿意吧？。」

　　蘇妍仍是那下露真情的微笑。「下錯啊！曾小姐的條件很贊，又漂亮又有氣質，非常符合書平的標準。」

　　范書平咳嗽一聲。「嗯……我會考慮。」

　　駱秋君繼續裝腔作勢。「那就好，這是人家曾小姐的電話，別忘了保持聯絡。」

　　「多謝。」范書平接過那名片，放進口袋，心想等一下就拿去紙類回收。

　　「一定要打電話喔！」蘇妍提醒他，可別錯過良機。

　　「好。」范書平心底一沉。這場戲白演了，蘇妍非但沒有吃醋，還大方祝福，可見她對他完全是昇華的友情了……不，他不會因此放棄，未來還很長，有希望就有機會。

　　駱秋君在一旁聽了差點昏倒，明明蘇妍和范書平才是天生一對，居然有辦法搞到這麼做作。

　　世界上最遙遠的距離不在空間或時間，而是兩人面對面，卻不知對方就是最愛的人。

　　「我先走了，等你好消息！」駱秋君對他們倆揮揮手，走向門口去搭老公的車，她這招已是最狠一招，再不成功只好壯烈成仁了。

　　現場留下蘇妍和范書平，沉默陡然降臨，平常很有話聊的兩人，此刻不知對方在想什麼，更不確定自己該說什麼，只有靜靜看時光流逝。

　　「我、我還有點事，先這樣吧！」她居然也結巴起來，心頭跳得慌亂，甚至有點頭痛了，只是一個晚上睡不好，怎會影響這麼大？

　　「再見。」范書平勉強微笑一下，今天對他是場鬧劇，他巴不得盡快結束。至於該何時對她說明他的心情，可能要等這件事平息過後，再找個恰當時機吧！

　　用計不是他的作風，終有一天他會對她坦白，這份愛已無退路，只能繼續往前。

　　告別後，蘇妍開車前往公司，她約了客戶，即使週末也要加班，沒辦法，業務女王不是當假的。

　　黑色跑車在路上疾駛，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忽然，她把車停在路邊，忽然，她沒有力氣了，忽然，她眼眶濕濕的。

　　怎麼回事？她傷感個什麼勁？二十八歲生日都快到了，又不是小女孩，有啥好觸景傷情的？

　　想起去年十二月，自己第一次在滿月飯店見到范書平，當初他們是相親的男女主角，經過三個月的交往，情人節那天他向她求婚了，是她自己推開了這段緣分。

　　而今半年過去了，她的特訓成功了，范書平成為一個優質好男人，今天和別的女人相親，她怎能吃味、怎能不滿？明明是她舉雙手贊成的啊！

　　街頭櫥窗中，秋裝早已打折，冬裝也上架了，怕冷的她需要一個胸膛擁抱，需要有人為她暖手暖腳。

　　當她幻想著那畫面，都只看到同一個人，一個始終守候她、呵護她的人，那就是范書平……

　　＊＊＊  鳳鳴軒獨家製作  ＊＊＊  bbs.fmx.cn  ＊＊＊

　　第二天中午，結緣咖啡館。

　　蘇妍一進門，往角落一坐，吩咐服務生送上巴西咖啡，好讓她提提神。

　　昨晚她嚴重失眠，今天差點上班遲到、開會睡著，這一點都不像她，趁著跑業務外出時間，她才讓自己找個地方窩一下。

　　咖啡送上桌了，香味撲鼻，口感也夠醇厚，她不加奶精不加糖，就喝下了大半杯。

　　可該死的，她還是振作不起來，這樣下去，業務女王還當得住嗎？

　　都怪那老實的范書平，為何要聽她的話去相親？更怪自己心口不一，明明不願意還要促成好事？老天，她何時變得這麼彆扭孩子氣？

　　低頭沉思的她，發現地上出現一個影子，抬頭一看，竟是她思念的那個人，難道他們注定有緣？注定要相逢？

　　「真巧，你也來了。」范書平手上拿著一堆書，很自然地放到桌上，坐到她對面。

　　無論何時看到她，總讓他心底一暖，除了興奮與期待，還有種安心和沉靜，因為確定對方就是最愛，將他包圍在一種幸福的空氣中。

　　「是啊……天氣冷，喝杯熱咖啡。」她收斂心神，讓自己戴上平靜面具。

　　奇怪，他怎麼一臉愉悅、如沐春風？莫非他和那位曾小姐看對眼了，所以心情愉快得不得了？一想到此，她一點也快樂不起來，還有種快要掉淚的感覺。

　　「你穿得不夠暖，來，我的圍巾給你。」他解開脖子上的酒紅色圍巾，立刻要拿給她。

　　「不用了啦！」她的心思都給他套著了，再圍上這條圍巾，怎麼解得開？

　　「一定要。」對這種事，他總是很固執，不幫她圍上的話，一整天都會不對勁。

　　蘇妍推辭不了，只好乖乖圍上，而他看她圍著他的圍巾，心頭就暖了起來。

　　聊過天氣之後，她盡量不著痕跡地問出重點——

　　「你跟曾小姐聯絡了嗎？」

　　這問題瞬問讓他士氣大振，原來她是在意的，黎明曙光乍現，大好機會就看他如何把握了。

　　「嗯，昨天晚上打的電話。」他的態度自然，彷彿只是在說一件新聞時事。

　　蘇妍全身一顫，沒想到他已經打過電話了！昨天白天才相親，昨天晚上就打電話，顯然他非常滿意對方，一定要盡快連絡，以確認對方的心意．

　　當初他可是拖了三天才打給她，為何這次動作這麼快？太誇張了吧！

　　在她能阻止自己之前，已脫口而出問：「你說了什麼？」

　　但他還沒開口，她收回了這問題。「抱歉，我問太多了，你不用回答我。」

　　「沒關係，」他仍是那平和語氣，演技自然。「你當然可以知道，沒什麼好瞞——」

　　「不！」她搖頭，搶著說：「我不想聽，謝謝。」

　　「怎麼了？你不是很關心我的情況？」原來她也會因他而失去平靜，教他又憐愛又欣喜。

　　「我想我不該過問太多，畢竟你已經不需要老師了，你可以自己處理得很好。」

　　「但是我……」他不需要她做老師，卻需要她做情人！

　　她拿起皮包，強顏歡笑。「差點忘了客戶找我呢！就這樣，我先走了。」

　　「小妍……」他還想多說什麼，她已飄然離去。

　　目送她的背影，他不再歎息，因為他明白，有些什麼正在融化，他就要摘下那愛情的果實了。

　　推開門，蘇妍走在路上，越走越快，不管高跟鞋磨腳，不管小腿隱隱抽痛，碰到綠燈就前進，碰到紅燈就右轉，她不能停止，因為她要逃開范書平，逃開那浪濤洶湧的傷心。

　　當她一停步，看到櫥窗中的倒影，自己臉上居然有好幾道淚痕，傻女人，哭什麼？她沒有資格哭，她不是他的誰，是她放棄了他，誰也不會同情她，尤其是她自己！

　　最後，她停靠在街角的牆邊，再也走不動了，任由痛苦淹沒了她。

　　「小妍，等等我！」范書平在這時追上她，轉過她的肩膀，赫然發現她淚流滿面。

　　她慌了，來不及躲藏或遮掩，甚至不能借口說是沙子進了眼睛，除非在沙漠才可能這麼嚴重。

　　事實上，剛才那段路她就像走在沙漠中，漫天風沙都向她撲來，她完全躲不開，一睜開眼就是刺痛，一閉上眼就是黑暗，除了眼睛還有濕意，她心底早已乾枯。

　　范書平被她嚇著了，緊張萬分地問道：「小妍你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為什麼走那麼快，又哭成這樣？我立刻帶你去看醫生！」

　　她咬住下唇，忍住哽咽，深呼吸幾口氣才說：「看醫生也沒用，這病是沒藥醫的……」

　　「到底怎麼回事？快告訴我！」

　　他試著擦去她的淚水，卻發現她越哭越嚴重，那雙水汪汪的眼盯著他，彷彿有千言萬語要說。

　　「我……我從來沒有這麼討厭過自己……」她又羞又怯，真想找個地洞躲起來。

　　「為什麼？」他更迷惘了，明明她是個聰明獨立的女人，怎會自怨自艾起來？

　　「以前我自己不要的東西，後來又不想讓別人搶去，我真的好蠢……」

　　從來她都自認是個聰明人，做事明快又果斷，不會優柔寡斷、反反覆覆，誰知道碰到感情事，任何人都變得視野狹隘，走不出自設的迷宮。

　　他聽出她的弦外之音，開導她說：「何必因此責怪自己？我在想數學問題的時候，也常發生這種事，原本以為行不通的方法，擱在旁邊一段時間，最後卻證明是最好的方法，這很正常的。」

　　「可是……我已經沒有資格了……」她扭著雙手，像個彆扭的小女孩。

　　「告訴我，你想要什麼？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做。」他輕輕撫過她的臉，多希望發明一種讓她綻開笑容的方程式。

　　在他深情凝視下，她彷彿回到年少初戀，面對憧憬已久的對象，必須鼓起最大的勇氣，才能做出告白——

　　「我……我不要你去交下任女朋友，你只能愛我！」

　　情節出乎預料之外，命運總在最不可思議的時候，轉向最不可能的方向，就在十分鐘前，蘇妍彷彿還在山谷深處，解不開愛情的難題，誰知心念一轉，脫口而出就是答案！

　　「你是說真的？」儘管已有預感，他仍懷疑自己的耳朵，期盼許久的結局終於降臨了。

　　既已開始，就要貫徹到底，她不想繼續討厭自己，更不想放棄她最想要的東西。「我說真的，我不想看到你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嫉妒得快崩潰了！」

　　「喔……小妍，親愛的小妍！」他將她擁進懷中，緊緊的、牢牢的。「我本來要找機會向你告白，沒想到被你搶先了，我還有機會再演練一次嗎？」

　　「告白？你要向我告白？那曾小姐呢？」

　　他先是微笑了，繼而坦白道歉——

　　「對不起，其實曾小姐和她爸媽都是秋君找來幫忙演戲的，這次相親只是個幌子，我事先也知情。」

　　「什麼意思？」蘇妍眨眨眼，不敢相信好友竟做出這種事，更不敢相信范書平會欺騙她。

　　在她瞪大的眼神注視下，他選擇誠實——

　　「因為我想知道你真正的心意，從你給我特訓以來，一直想把我推給別的女人，可是從頭到尾，我愛的人只有你，我希望你能對我有些……有些佔有慾。」

　　她恍然了悟。「你和秋君，就為了刺激我，故意演出一場相親記？」

　　「是的，很抱歉我騙了你，不管你要我怎麼補償，我都會盡力做到，但我覺得很值得，我終於明白你對我的感情了。」一向正直的他，也沒想過自己會用計，只能說山不轉路轉，用盡心機就為得償所願。

　　「哈哈……」她非但沒發火，反而大笑起來。「真有你的，居然耍我？算你強！」

　　原本那個平淡如開水的男人，現在不只嗆辣，還有謀略，多麼神奇，她就愛這種有挑戰性的男人，總會出乎她意料之外。

　　更重要的是，他所做的一切就為愛她，這個理由足以解釋一切，她完全接受、完全諒解，若非如此，她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領悟，原來最愛就在眼前。

　　「你不生氣？」他雙手捧起她的臉頰，冷風吹來，怕她凍著了。

　　「我為什麼要生氣？你剛才說你愛我……只愛我一個人……光為了這點，我就該微笑一輩子了。」淚水再次氾濫，她是何等幸運、何等榮幸，能夠被他所愛。

　　「謝謝你，」她的淚水來不及滑落面頰，已被他輕輕吻去。「我最想看到的就是你的笑。」

　　「可是你好傻，愛我有什麼好的？」她自以為聰明，卻是個笨蛋，連自己的心情都搞不清。

　　他親吻在她額頭上，彷彿印下誓言。「愛一個人不用原因，愛上就是愛上了，你說過你是火，而真金才禁得起火煉，我會證明我就是金，你想怎麼燃燒我都可以。」

　　她雙手抱住他的頸，搖頭道：「火都快被你融化成水了，你還是當木頭吧，我願意做那池水，讓你長成一棵大樹！」

　　「是什麼都好，只要是你、是我，就是幸福。」他從無懷疑，他們注定要相愛，而且要手牽手去看月亮，走過每個春夏秋冬。

　　「好的、好的……」她說不出話了，這曾經木訥、口拙的男人，而今卻是她最想投奔的懷抱，而且她絕不讓給任何人。

　　大街上寒風陣陣，暖意卻在心中，久久不退。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