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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爵 | 2010-6-12 08:45:55

本帖最後由 cve1130 於 2012-5-23 08:13 編輯

內容簡介:
  
煞星、黴星、衰星、災星……  
她到底做錯了什麼事,為什麼老天要這麼對待她?  
從小到大遠近馳名,克死人的荒謬傳聞不絕於耳  
多虧她不信邪,抱持絕不服輸的態度勇往直前  
憑著頂尖高超的廚藝,努力打拚出一番傲人的事業  
唯獨面對愛情這一項考驗,根本連碰都不敢碰  
直到遇見他,那個少女淑女熟女通殺的多金大帥哥  
用鍥而不捨的追求攻勢,證明他要定她的決心  
施展無盡的溫柔體貼,打動她猶疑、封閉的心靈  
就連桀驁不馴的個性也全走樣,變得一點都不像她……  
老天,她好想要牢牢抓住這個擁有幸福的機會  
再也不輕易的向命運低頭,也不做愛情路上的逃兵  
無奈註定天生爛命,她終究擺脫不了過去的夢魘  
為了不要重蹈覆轍,不得不懦弱膽小的放棄他的愛…

第一章

  「大嬸,妳有沒有聽說過乾員外家那個小女兒的事?」「有啊!接生婆說那女娃一出生,乾員外的小妾就跟著死了。」

  「最有名的盲眼算命仙廣海道人就算出那女娃出生便帶煞。」

  「是啊!照顧她的奶娘也沒好到哪兒,聽說她一斷奶,奶娘就得了怪病,也死了呢!」

  「那還不打緊,聽說乾員外的六公子前幾天跌進池子�淹死了,那池子就在那女娃住的小院落前面。」

  「啊?那女娃獨自住一個院落?」

  「是啊!乾員外一聽算命仙說她命中帶煞,嚇得馬上把她移到小院落,連我家小叔在乾家當了五年的長工,都沒見過她呢!過年過節她也沒現身,更別說是吃團圓飯了。」

  「是被鎖住了嗎?」

  「是啊!應該是被軟禁。」

  「連自己的女兒都鎖?」

  「害怕啊!妳看看,那女娃出生之後死了那麼多人,誰不怕啊?」

  乾家出了一個大煞星,是城�人們茶餘飯後最愛談論的話題,舉凡她克過哪個人,大家如數家珍,甚至連住在乾家附近的人們,若是家�有人往生了,也可以算到她的頭上,乾家小女兒對所有的人來說,就像是一種救贖,反正發生了任何不好的事,一定都是因為和乾家住在同一座城�,連帶被煞到,什麼壞事都可以怪到她的頭上。

  但是乾家小女兒都已經衰到這種地步了,難道她的命就這麼慘?

  不不不,老天是公平的,一旦有什麼超級倒楣的事發生,就會跟著出現好事。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每到用餐時間,乾家小女兒獨居的那個小院落總會飄出令人垂涎三尺的香氣,教人魂牽夢縈,但一想到煮食的人是遠近馳名的衰神,儘管大家猛吞口水,也沒有人敢接近那楝小屋。

  乾家上上下下對那楝小屋避之唯恐不及,平常都是藉由小視窗拿取她寫好的食材清單,再照著清單去外頭採買她需要的物品,然後擱在視窗,當日下午那些食材就會被拿走,接著便會飄出讓人瘋狂的香味。

  「小姐真的像人家說的是煞星轉世嗎?」

  「我也懷疑啊……我覺得她比較像是食神轉世,她煮的東西真是香極了。」

  幾個婢女站在小院落外頭,邊聞香味邊討論。

  「我看過她寫的材料,都是一些很普通的東西,可是她竟然可以煮出那麼香的食物,真想吃吃看。」

  「妳敢試啊?妳沒聽說過嗎?只要是接近她的人都死了,當年根本沒人敢照顧她,最後站出來自願照顧她的是廚房�幫傭的紀嬤嬤,結果妳看紀嬤嬤現在怎麼了?還不是死了!」

  「那真的從來沒人見過小姐的長相嗎?」

  「除了死掉的紀嬤嬤以外,沒有人知道她的長相。」

  「那她就一個人過日子嗎?多寂寞啊!」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誰教她是煞星轉世,註定了一輩子要一個人過。」

  在外人心�,乾雲期大概就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整天待在小院落�過著封閉的生活,所以只能把時間花在煮食上頭,因此練就一身好廚藝。

  事實上,她的生活可沒那麼無趣,反正小院落�就她一個人,打從紀嬤嬤過世之後,她更自由了,尤其是在發現角落有個小洞可以通往外面的世界,她不再過著封閉的生活。

  照顧她長大的紀嬤嬤是廚娘出身,所以擁有一身好廚藝,她打小時候就跟著紀嬤嬤在廚房�忙進忙出,不到十歲已經練就了各式料理功夫,紀嬤嬤看她資質好,把所有的本領都教給她,雖然後來紀嬤嬤不在了,但有了良好的基本功,她再加以融會貫通,廚藝更是精進。

  她試著把自己做的小點心拿到市集上販賣,果然贏得了滿堂彩,連著好幾個月都供不應求,也為她帶來了一些意外之財,約莫半年就有客棧老闆娘看中她的廚藝,要她以後別在外頭擺攤了,做好的東西直接拿到客棧�,也省去她還得花時間顧攤子,所以乾雲期開始經營起小生意。

  「小期,妳可來了,今天好多人都在問有沒有昨天的彩龍包哪!」

  「我這不就送來了嗎?」

  她手上提的正是悅來客棧最近人氣最旺的彩龍包,達官貴人來到這兒,就是為了一嘗彩龍包的滋味。

  「昨天妳那五籠彩龍包,後來全被乾家包了,一堆客人想吃都沒得吃呢!」

  乾家?乾雲期的心頭震了一下,但表面上還是維持著冷靜,睜大雙眼,假裝不知。

  「妳不知道乾家啊?那可是城�出了名的有錢人家,不過啊……」老闆娘神秘的搗住嘴,小聲的說:「乾家有錢歸有錢,他們家�可是有個人人都怕的大煞星,聽說城�本來想迎神來作客,因為煞星就在城�,所以擲了三次箋,神明始終不答應,連神明都嚇得躲得遠遠的。」

  「是嗎?」乾雲期還不知道自己這麼有影響力。

  「當然,談到那個煞星,話題可就聊都聊不完呢!妳今天有多做一些吧?今天是元宵節,城�熱鬧極了,一些有錢人家都訂了我們樓上的廂房,光是要應付那些人就應付不完。」

  「那妳忙,我不打擾了。」乾雲期趕緊告退,不想跟老闆娘多談起關於煞星那個令人傷心的話題,跟掌櫃領了錢,就離開客棧。

  城門外有個叫化子叫劉征,幾十年前他是個上京赴考的書生,怎知在半路上生了重病,把盤纏花光了,沒法子赴考,病好之後也沒銀兩可以回鄉,就算有了銀兩也沒臉回去見妻兒,就這麼當起了乞丐。乾雲期都喊他劉叔,只要平常準備點吃的東西給他,他就教她識字,近來劉征的身子不太好,她還做了一件襖子打算給他禦寒,可是到了城門外幾個他常窩的地方,卻找不到那個佝樓的身影。

  「劉叔……劉叔……」她忍不住急著喊道。

  眼看天就要黑了,她卻遲遲找不到他,急忙詢問其他的叫化子。

  「妳說劉叫化子啊?這兩天冷,前天我聽大家說他一早就沒再喘氣了,半夜凍死了。」

  「什麼?」這兩天客棧訂了許多彩龍包,她不過就是因為忙碌,沒時間來看看,怎麼他就走了呢?

  「唉,像我們這樣子的人,來來去去的……不就是那麼一回事嗎?城外天天都有人凍死,可是妳看看……」

  前一刻她以為就要暗了的天空,突然被點亮,城牆內出現了喧鬧聲,接著天空也被映照得如同白晝一般明亮。「今天是元宵節,城�的有錢人還不是一樣高高興興的慶祝?沒有人會理會外頭的世界。」

  是啊!就像她,永遠都打不進那個世界。

  過了一個熱熱鬧鬧的年,元宵節這晚幾乎所有的人都跑到大街上看花燈,往年那最大、最漂亮的花燈一定是乾家捐造的,今年卻不同,城內那最巨大、最炫目的花燈是一位元年輕的富商大賈花錢造的。

  「你看看那上頭,還請了戲班子表演哪!」

  「這下子可真是把乾家比了下去。」

  所有的人都圍在那座巨型牌樓前頭,看著令人驚歎的演出,不時爆出熱烈的叫好聲,一旁的客棧高樓上走出幾個人,朝下面的人群揮了揮手,人群再度爆出更熱烈的迴響。「那個就是衛正熙。」

  「這麼年輕啊!」

  「要不怎麼會說他年輕有為呢!」

  「娶親沒?」

  「還沒哪!要是哪家姑娘嫁給了他,可就一輩子吃喝不盡了。」

  打從衛正熙這號人物出現之後,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打著主意,想把自家女兒送進金山�安頓,就算是做衛正熙的小妾都行,只要進了衛家莊,就可以跟著享受榮華富貴。

  「哪有那麼容易?!你看看乾員外多想把自己的女兒嫁給衛莊主,聽說今晚還包下客棧的兩個大包廂,故意讓他家那六個女兒能和衛正熙來個不期而遇呢!」

  「這麼有心機?」

  「富豪聯姻嘛!還不就那麼回事。」但乾揚的如意算盤可沒這麼精準,客棧�的安排並不如預期,特地交代女兒們穿上最美、最好的衣裳,打算在元宵夜來場相親大會,怎知他才剛得到消息,衛正熙已經到了,還現身了一會兒,他正想過去跟這位青年才俊打個照面,一腳才剛踏

  出包廂,老闆娘便面有難色的走過來。

  「衛莊主剛剛走了。」

  「什麼?」

  「也不知道在急哈,才剛到,只吃了一個彩龍包,喝了口茶,就又走了。」

  乾揚一臉失望,但也只能忍著,回頭望著引頸期盼的女兒們,心想,這下要聯姻的計畫又得往後挪了。

  望著城內繽紛的煙火,乾雲期一個人窩在城外的樹上。她早該回家了,卻怎麼也不想動。第一個跟她生命連上線的人是紀嬤嬤,但紀嬤嬤走了。接著她認識了劉叔,他教她識字,她會在市集上擺攤也是劉叔建議的,結果她竟然連劉叔的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她不禁要懷疑,那些傳言是否都是真的?只要跟她扯上關係的人,最後都會死嗎?怎麼可能?她又沒有做錯任何事,為什麼老天要這麼對她?

  可是就算她不願相信,比對現實生活,有時她不得不懷疑,這一切是不是真的?

  不!才不是!那只是算命仙亂說話。

  紀嬤嬤活到八十幾歲,劉叔罹患肺病也十幾年了,他們的過世都不是她害的啊!她不能被那個荒謬的命運限制住,得創造她自己的人生才行。

  突然,她坐了起來,一個不平衡,整個人從樹上滑了下來,手腳連忙勾住樹枝,滑稽的吊在樹上,而且不論怎麼掙扎,都無法爬回樹上。

  久了,乾雲期發現自己的手酸了,腳也麻了,沒辦法再撐多久了。可是這�離地面還有點距離,要是就這麼摔下去……

  這時,傳來一陣馬蹄聲,不一會兒她離開了樹枝,卻驚魂未定的發現身下那個東西會動……她嚇得驚呼出聲。

  「不要!不要!放我回去!放我回去!我不會騎馬……」

  「騎馬的人是我。」

  「不要!我沒有騎過馬……」她胡亂的掙扎著,但是被鎖在那人的正前方,就算想跳下馬背也沒那麼容易,可是她是真的沒騎過馬,索性緊緊抓住那個人。

  「夠了!夠了!妳再這樣抓著我,我要被妳勒死了。」他伸出一隻手扯開她死命抓著自己的小手,接著命令馬兒停住。

  乾雲期也停止了動作。

  經過這一番折騰,兩人都氣喘籲籲。

  衛正熙低頭,看著她那張絕美清麗的臉龐。

  「妳是誰?」

  「我……」她擡頭望向他,也被對方俊朗的面容震住。

  「忘記自己叫什麼名字了嗎?」

  「我叫小期。」她的聲音有些微弱。

  他卻聽得一清二楚,「我是衛正熙。」

  沒想到他竟然會自我介紹,她又沒打算問。乾雲期皺起眉頭,心�暗忖。

  「這麼晚了,妳爬到樹上做什麼?」

  她有些害羞,但還是試著找出一個理由。

  「坐在高高的樹上,看著城�的燈會,閃亮閃亮的,也很美啊!」

  衛正熙笑了笑,「妳也是。」

  「我?」她有些疑惑。

  「是啊!燈會的光閃亮閃亮的映在妳的臉上,妳看起來也很美。」

  乾雲期羞紅了臉,不知道應該怎麼反應。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與男人如此親近。

  以往雖然跟著劉叔識字,但從來沒有這種心兒坪坪跳的感覺。「因為元宵節的關係。」她沒頭沒腦的回答。

  「所以是正逢佳期。」

  「是佳節吧?」

  他深深的看著她,然後仔仔細細的在她耳邊又說了一遍,「是正逢佳期。」

  這一回乾雲期聽清楚了,因為他是衛正熙,而她是小期,所以他故意說出這個雙關語。

  她咬著唇,看著他,心�悸動。

  兩人就這麼坐在馬上,靜靜的對視。

  「你餓不餓?」她突然冒出這句話。

  衛正熙怎麼也沒想到她會在這種時刻問出這種話,原本以為她對自己已經一見鍾情了呢!

  「我有些吃的東西,你想吃吃看嗎?就當我謝謝你將我從樹上解救下來。」

  「好。」

  待在大樹下等待似乎成了一種常態,打從元宵節那夜開始,守在樹下等他成了她的宿命。

  嬌俏的女孩望著遲來的男子,嘟著嘴說:「我比你還早到。」

  「今天有點事耽擱了。」衛正熙一臉抱歉。

  「可是我等了你很久……」

  他怎麼捨得讓她一個人在這麼暗的地方等他?要是遇上了壞人怎麼辦?而在等待他的同時,乾雲期也不懂,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勇氣?她明明很怕黑,可是……

  她還是來了,在面對愛情的時候,她還是勇敢的、乖乖的在這片黑漆漆的樹林�等著他來。

  「我知道,如果妳肯嫁給我,以後我們就不用這樣了。」

  他們都已經這樣幽會了好一陣子,衛正熙好想把她娶回家,他是真的愛著這個女孩。

  「誰說要嫁給你啊?」她的臉蛋微微泛紅,轉過身子,背對著他。「打從元宵節那晚到現在,我們也相識夠久了,一般人都是媒妁之言,爹娘決定了就把女兒嫁了,我們何其有幸,可以先認識彼此,既然已經確定了我們之間的感情是存在的,那我也想請人去妳家提親,把妳風風光光的娶進門,和妳相守在一起。」

  提親?這表示他對自己是認真的?

  乾雲期轉身面向他,小心的開口,「這樣以後我們真的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嗎?」

  「當然,成親之後,我們可以天天在一起。只要妳嫁給我,成了我的人,我上哪里都可以帶著妳,妳也不用老是躲躲藏藏,怕被人發現,我們可以回衛家莊好好的過日子,我保證不會讓妳挨餓受凍,我會一輩子照顧妳。」

  「真的嗎?」少女的心總是很容易被感動,乾雲期馬上動搖心意。「你以前都沒有提過要成親的事。」

  「成親是遲早的事,我也等得夠久了,從元宵節到現在,七夕都過了,我希望在中秋前後,我們就能先把這樁婚事訂下來。」

  「這麼快?」

  「我希望可以這麼快。」

  「可是……我一直都是一個人,要怎麼提親?」

  「妳沒有其他的親戚嗎?」

  乾雲期默默的看著他,她多想嫁給這男人,她是真的愛他啊!可是如果衛正熙知道她就是那個煞星本人,還會像現在這樣喜歡她嗎?

  見她一副為難的模樣,衛正熙忍不住說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只是想把妳風風光光的娶回衛家莊,既然妳沒有其他的親人,那我們要成親就更容易了,不是嗎?」

  「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乾雲期窩進他的懷�,對於自己不敢吐實也有些歉意思。

  「我也想跟妳在一起。」

  「正熙,我們真的可以這麼幸福嗎?」

  「當然,只要我們能在一起,就一定會幸福。」

  乾雲期跟著衛正熙回到了衛家莊,一開始一切都是美好的,才子配上佳人的組合很快就得到了衛家人的歡迎,但是畢竟沒經過明媒正娶,所以衛正熙的叔母出主意,想幫他們辦喜事。

  「不用了,叔母,我都已經是正熙的人了,就不用那麼麻煩。」

  「這怎麼行?」王翠蘭極力反對。

  衛家莊只有她一個長輩,衛正熙的父母早已經過世,而她的丈夫也不在人間了,她算得上是大家長,卻沒什麼實權,唯有在這種辦喜事的時候才有機會顯示出地位的功能性,全家上下全聽她發號施令,所以王翠蘭堅持要辦喜事。而在辦喜事之前,她請來最有名的算命仙廣海道人幫小倆口看日子,怎知就在這時候一切走了樣……

  王翠蘭向乾雲期要她的生辰八字,乾雲期天真的想著嫁到衛家莊,應該就不會有人再提起煞星的事,而且嫁給衛正熙以後,她的人生無風也無浪,之前一定是算錯了,才會說她是煞星命,否則她怎麼會嫁得這麼好,又遇上一個這麼疼愛她的丈夫!所以沒想太多,既然叔母要生辰八字,她也沒再使心機給個假資料,哪知道找來的竟然又是廣海道人……給這個盲眼算命仙一算,煞星高照的理論又出現了。

  「大凶!怎麼會?」王翠蘭不敢相信衛家莊剛進門的少奶奶竟然會命中帶煞。

  「這命盤我十幾年前排過一次,是同一個人啊!」

  「哪個人?」

  「乾家的小女兒。」

  「什麼?」所有的人都倒抽一口氣,乾家出了一個大煞星的事可是這幾年來城�城外最熱門的討論話題,就連衛家莊都聽過那個煞星的傳聞,但是誰也沒想到此時此刻那煞星竟然就在衛家莊�,那不就表示衛家莊以後完了嗎?

  「確定那煞星真的是少奶奶嗎?我看她人好好的,煮得一手好菜,又賢淑端莊,怎麼會呢?」

  「少奶奶叫什麼名字?」雙眼全盲的廣海道人問道。

  「我們沒人知道少奶奶姓什麼,但我知道少奶奶的小名叫小期,是期盼的期。」

  「那就是乾雲期了。」廣海道人歎了口氣。「我來這兒之前,才剛去過乾家。」

  原來是乾雲期跟著衛正熙走了之後,傭人採買的物品堆在門口好幾天沒有人取走,以往她所住的小院落每天會飄出食物的香氣,大家也好一陣子沒聞到了。

  沒人確定乾雲期是否還在人世,卻也遲遲不敢打開小院落的門進去查看,所以就請了廣海道人來算算她是否已經身故,廣海道人到了那兒,一算就說乾雲期絕對還活著,只是不在乾家了。「如果我算得沒錯,現在在貴府的那個人,就是乾雲期。」

  第二章

  衛正熙怎麼也沒想到,出遠門做了幾天生意,回到家一看,竟然所有的人都待在大廳�等著他,而他的妻子被迫跪在大廳中央。

  「小期!」他立刻沖進去,將她扶起來。

  乾雲期跪得雙腳發麻,連站都站不穩,直接倒進他的懷�。

  「這是怎麼回事?誰出來給我說清楚?是誰要她跪在這兒的?」

  衛正熙難得勃然大怒,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才出門幾天,妻子竟然在家�遭受到這種待遇,小期可是他的妻子啊!

  「正熙,你先別生氣,這一切都是有道理的。」王翠蘭出聲,要他息怒。

  「我要知道,是誰要我的妻子跪在這兒的?」看著妻子這副模樣,衛正熙心中的怒火瀕臨爆發邊緣。在場的人們靜默不語,面面相覦,不知該不該說實話。

  「喜兒,妳告訴我,是誰要少奶奶跪在這兒的?如果那人不敢承認,等我查清楚了,就要那人永遠離開這�,死都不許再踏進衛家莊半步。」衛正熙怒吼。

  這下事情鬧大了,王翠蘭趕緊開口,「正熙,是叔母我啊,我全是為了你好。」

  「妳為我好?妳竟敢要我的妻子跪在這兒!」衛正熙怒瞪著她。

  在衛家莊,他才是真正的主事者,怎麼也無法想像竟然會有人背著他惡整他的妻子。

  「我是有苦衷的啊!我為了你們的婚事,忙�忙外,還托人把那個最有名的算命仙廣海道人找來,哪知道會這麼巧,就揭穿了她的秘密。」

  「什麼秘密?有什麼天大的不是,妳要這樣欺負人?」

  「正熙,你要知道,她是乾家的小女兒啊!」

  「是誰家的小女兒,有什麼不同嗎?」

  王翠蘭見他完全沒聽懂,也急了。「她就是乾家那個大煞星轉世的小女兒啊!她為了嫁給你,不惜隱瞞自己的出身,要不是廣海道人一算就算出是她,我們跟著揭穿了她的真面目,到現在我們大家都還被她騙得團團轉!」

  王翠蘭說得彷佛一家子都要被謀財害命,把自己當成了女英雄,揭發了惡人的假面具。

  「這是什麼荒謬的理論?她是乾家的小女兒又如何?什麼煞星轉世?妳有沒有搞清楚?她是我的妻子!以後她是衛家莊的女主人,妳竟然完全不尊重她,讓她當著眾人的面跪在大廳�!」衛正熙手指著王翠蘭,憤怒得想要把她碎屍萬段。

  「我是為你好啊!這煞星從小克死了一堆人,她連她親娘都沒放過,照顧她十幾年的老嬤嬤也被她克死了,前前後後被她克死的人不計其數,所以乾家的人才會把她關在獨立的小院落�,只是沒想到她會跑出來,還跑到我們衛家莊,我是擔心她到這兒來會影響衛家莊啊!我這麼做還不全是為了大家好?而且她一開始根本不承認她就是乾雲期,要不是雙眼全盲的廣海道人說她手臂上有痣,我還拆穿不了她呢!」

  「這由得妳來拆穿嗎?所以呢?妳當著眾人的面逼她承認她就是乾雲期,然後要她跪在這兒?」

  「我是為了你好啊!你不擔心這個煞星一來會讓衛家莊出事嗎?衛家莊是你一生的心血,你努力了那麼多年,好不容易才闖出名號,讓衛家莊的生意蒸蒸日上,難道就要葬送在這女人的手上?你看看,她一來,你馬上對我這個叔母這麼的無禮……你以前從來不是這樣的。」王翠蘭說到傷心處,還落下幾滴淚,加強戲劇張力。

  「好吧!也許你覺得我在衛家莊只是個外人,不算是你的長輩……」

  「妳如果想獲得別人的尊敬,就做點像是長輩會做的事!我只認是非黑白,今天小期是我的妻子,我不管她是不是乾雲期,也不管她是不是乾家的小女兒,只要有人敢拿任何荒謬可笑的理由來傷害她,我絕不會輕易原諒!」

  「你……你竟然對我說這種話!這女人一來,就搞得我們家庭失和,過不久衛家莊就要大亂了……」

  「我看在過世的叔父份上,饒妳一命,妳要是繼續鬧下去,我就要妳馬上滾出衛家莊!」他轉身,望著大廳�所有的人,慎重的宣佈,「從今以後,誰要是敢再提起什麼煞星的事,一律不許再待在衛家莊!不管是誰!別想拿長輩兩字來壓我,誰都一樣,全都給我滾!」

  「你生氣了。」

  一雙小手滑過他的胸口,接著紅唇吻上他的臉頰,像是要撫平他的怒火。

  「我不能容許有人欺負妳。」

  他一想起回府之後所看到的情景,怒氣久久無法消退。

  「難道你不擔心?」

  「我為什麼要擔心?就為了一個瞎了眼的老頭說的話,我要犧牲妳嗎?」

  「但是我騙了你,當初我沒有說實話。」其實她是有些內疚的,為了保住這份感情,為了抓住和衛正熙離開的機會,她並沒有完整的交代自己的來歷。

  「那又如何?我並不在意。更何況如果今天我們角色互換,我成了人人口中的煞星,難道妳就會因此而放棄我?」

  「絕對不會!」乾雲期想也不想便回答。

  「那我又怎麼會放棄妳?」

  她歎了口氣,明白他對自己的情意,但是……

  「我的存在會影響其他人,他們會怕我,怕我引發一些不必要的事,相對的,這份恐懼也會影響我們的生活。」

  「別想那麼多,這�是衛家莊,我娶了妳,就會一輩子保護妳,知道嗎?我絕對會保護妳。」

  「你真的一點都不怕我嗎?」

  「我為什麼要怕妳?」

  「我也不知道,有時連我自己都擔心,從小……紀嬤嬤帶大了我,結果她死了,而城門外的叫化子教我識字,他也死了……這世界上跟我有關的人都相繼離我而去,我擔心……」

  「別傻了!我從小也沒有爹娘,難道我也得把爹娘的過世攬到自己身上來承擔嗎?人都會死,只是早走晚走的差別。」

  「如果有一天我也走了呢?」

  「別說這種傻話,我可沒答應讓妳走,沒有我的允許,妳不許死。」他蠻橫的說,緊緊的抱著她,像是在宣誓。

  乾雲期笑了,臉貼在他的心口。

  「你記得我們是元宵節那晚見面的,如果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人世,每一年的元宵節還是會特地回來看你一次。」

  「我們又不是牛郎織女,為什麼一年才一次?」

  「我只是說如果。」

  「我不接受這種一年一會的如果,如果要發生什麼事,我的魂魄也會捨不得離開妳,至少每晚天黑以後我們就要在一起,我哪可能等上一年才見妳一次?」

  「天黑以後?」

  「是啊!用晚膳的時候,我想我會特別想念妳,尤其是妳做的菜。」

  衛正熙想起他們初見的那晚,她突然開口問他餓不餓,然後給他吃了幾個極度美味的點心,一下子就擄獲了他的心,他這輩子從來沒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更別提這些點心都是這個美麗的姑娘親手做的,那一刻他就告訴自己,他的人生有可能從此都要跟她有所牽扯,而他對這個認知感到非常快樂。

  「原來你只是想念我做的菜,貪吃鬼!」

  「我想就算以後真的有一天我不認得妳了,但只要吃到妳做的菜,我一定會很快的想起妳。」

  「你這麼有信心嗎?」

  「嗯,妳第一次拿彩龍包給我吃的時候,我明明從來沒吃過,但一咬進嘴�,就有種熟悉的感覺。我常想,也許我上輩子吃過妳做給我吃的菜。我希望生生世世都可以當妳的丈夫,吃妳做的菜,和妳幸福開心的過日子。」

  「那你也未免太有口福了吧?」她笑道。

  「是啊!我一直都覺得遇見妳以後,我確實是這世界上最有福氣的男人,所以妳說,我會把那什麼煞星論放在眼�嗎?對我來說,妳一直都是我的福星,我的摯愛,我生生世世都不會離開的最愛。」

  「她一定是下了什麼蠱,所以莊主才會這麼迷戀她,還禁止大家再談起這件事。不過煞星就是煞星,誰不怕呢?!薛大嬸最近生了病,嚇得想要辭掉衛家莊的工作。要是有錢的話,誰想繼續待在這兒呢!」

  「是啊!聽說江南來了一批貨,在半路上竟然莫名其妙的燒了起來,燒毀了兩車的貨,所以衛莊主只好親自去處理。這可是以前從來沒發生過的事,還不就是因為莊主娶了那個煞星的關係。」

  「我看衛家莊以後真的慘了……」

  「莊主好不容易才闖出這點名號,我看接下來就真的要毀在那個女人的手�了。」

  即使衛正熙給了乾雲期無數的保證,要她別被他人的閒言閒語所影響,但是當她無意間聽見傭人們私下的對話,還是嚇得躲在屋�,好幾天不敢出門。

  她知道只要不出門,可以省去嚇壞其他傭人的麻煩。衛家莊所有的人見了她就像看到鬼,總會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幾步,她有好幾次都忍不住想看看鏡中的自己,確定到底是哪里出了錯,她長得一點也不嚇人,不是嗎?就連正熙都說他是最愛她的,可是為什麼其他人會這麼對待她?

  「妳別想這麼多,只要有我在,絕不允許別人欺負妳。」

  「可是所有的人都說我命中帶煞……要是害到你怎麼辦?」

  「哪會?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跟妳說過,我們兩個在一起剛好湊成了『正逢佳期』四個字,所以我們本來就應該是天作之合,哪有什麼帶煞之說?小期,元宵節又快到了,我會帶妳去看燈會。這次出遠門做生意,我會在過年前回來,妳要乖乖的、開開心心的待在家�等著我,柳兒會替我好好的照顧妳。」

  「你不在,我怎麼開心得起來?」

  即使有了衛正熙的再三保證,乾雲期在他起程的那天還是哭得不能自己,傷心的目送丈夫離去,也知道一旦他離開,她在衛家莊就少了依靠。

  不過也因為她對衛正熙的感情,支撐著她還有勇氣活下去,如果不是他,她可不認為自己可以撐得住,尤其是在面對這麼多的流言輩語,她覺得自己就像是個會為所有的人帶來不幸的不祥之物,有時她真想了結自己,以免為其他人帶來困擾,而衛正熙是她唯一的牽掛。

  他花了那麼多的精神在她身上,如果她什麼努力也不做,就這麼離開,對他真的很不公平。

  但是就在衛正熙離家幾天之後,傳來了他的人馬在路上遇劫的消息。王翠蘭立刻有了動作,帶著幾個心腹來找乾雲期。上一回她正想攆走乾雲期,竟然被衛正熙逮個正著,而且還被罵得狗血淋頭,這對她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相對的,也證明了她在衛家莊的地位岌岌可危,這個煞星一進門就成了衛家莊的女主人,而她不過是個死了丈夫的叔母,在沒有長輩的衛家莊,本來還有幾分領導者的感覺,但是經過上次衛正熙大怒之後,所有的人都明白往後當家的是新的女主子,再也不是她王翠蘭了,這怎麼行?

  她膝下無子女,也沒有任何謀生能力,一直以來都是依附著有為的侄兒衛正熙,才能過著優渥的生活,若是哪天她真的被趕出衛家莊,要到哪里去?

  好在這回衛正熙出了事,她可以一口咬定全是那個煞星命帶衰女的錯,而且趁著衛正熙生死未蔔,乾雲期又還沒站穩主子的位置,把乾雲期趕出衛家莊,否則自己未來的生活堪虞。

  來到了衛正熙所住的院落,王翠蘭大叫出聲:「乾雲期……乾雲期……」

  乾雲期打開門,走了出來。「妳知道我來做什麼,也曉得自己是煞星轉世,正熙沒有經過我們的同意就娶妳,我們已經百般讓步了,可是最近衛家莊的生意出了問題,就連後院的雞昨晚也被咬死了六隻,以前從來沒有狼會跑進衛家莊,沒想到妳一來,什麼稀奇古怪的豺狼虎豹都被妳引進門,妳說,現在打算怎麼辦?」王翠蘭先發制人。

  「我打算怎麼辦?」

  乾雲期並不是從小被教養成黃花大閨女的那種柔弱嬌嬌女,她是由紀嬤嬤照顧長大的,紀嬤嬤對她管教雖嚴,但也不至於讓她變成毫無反抗能力的小笨蛋,再加上她打從十二歲就常在街頭瞎混,當然不是個可以任人欺負的角色。一開始她只是怕影響衛正熙,所以面對叔母的惡霸行為,一概採取忍耐的態度,但泥人也有土性子,她不見得會繼續悶不吭聲。

  「是啊!妳想想看,妳要怎麼負起責任?」王翠蘭越說越大聲,像是想用音量來壯大自己的聲勢。「我們衛家莊本來生意做得很好,妳嫁進門以後,接二連三的出事,多少傭人被妳嚇得不敢來上工,就連廚房�的薛大嬸都被妳嚇出病,妳當然要負責。」

  「薛大嬸一輩子都沒生過病嗎?為什麼我一來,她生了病,妳就把責任賴到我身上?那她小時候生的病,或是一年前生的病……我還沒來之前,妳都把她生病的責任賴給誰去扛?」乾雲期毫不客氣的直接問道。

  王翠蘭愣了一下,她原本以為這個成天躲在屋子�的新媳婦應該是怕事又好欺負,哪知道見了面才發現外表柔柔弱弱的乾雲期,事實上一點都不怕事。

  「我記得我丈夫說過,只要誰敢再提起煞星的事,就要把那人趕出衛家莊……叔母,我想妳大概是看不起這個小地方,住不下去了,是吧?還勞煩妳動員這麼多人跑來恐嚇我,你們不怕我丈夫回來會找人興師問罪嗎?」

  跟在王翠蘭身後狐假虎威的人們立刻露出驚慌的神情,畢竟現在大家得到的消息只是衛正熙的人馬遇劫,並不代表他真的怎麼了,要是哪天衛正熙回來,發現妻子不見了,他們該怎麼向他交代?

  王翠蘭可沒想到這些,一心只想著復仇,今天她不把乾雲期趕出衛家莊,絕不會罷手。

  「我是正熙的叔母,家�唯一的長輩,他哪可能真的把我趕走?再說,衛家莊上下應該只有妳還不知道正熙帶著人馬出去做生意遇劫的事。妳不關心自己丈夫的生死,現在倒是長出了膽子,反過來想嚇我是不是?」

  什麼?正熙出事了?乾雲期愣住,不敢相信數日之前她才淚眼婆娑的目送丈夫離開,現在他竟然出事了?

  「就說妳命帶煞星,妳還不肯悔悟!乾家把妳關起來是對的,免得全家人都被妳克死。妳娘就是被妳克死的,現在妳連妳丈夫都不放過,接下來衛家莊就要毀在妳的手上了。既然正熙不在,衛家莊便由我管,我說什麼就是什麼,像妳這種牙尖嘴利、命斕帶賤的丫頭,我把妳趕出去也沒人敢說話!」

  乾雲期不相信她的丈夫會這麼容易就喪命,仍舊抱持著一線希望,為了她,正熙絕對會回來。

  「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妳憑什麼斷定正熙已經不在了?妳現在就想趕我走,不怕正熙回來會發現妳把我趕走的事嗎?他都已經說過了,誰再亂說話就要誰走,妳顯然一點都沒把他說的話放在心�,真以為正熙不在,妳就是一家之主了?我倒要看看妳把我趕出去以後,要怎麼跟正熙交代?!」

  「妳才嫁進門多久,竟然敢指責我?妳現在說這些話是想嚇我嗎?也不想想妳在衛家莊是什麼地位,要不是嫁給了正熙,妳在這�根本什麼都不是!妳只是個會克母克父克夫克子的賤命女人,誰娶了妳註定倒楣!以前我們衛家莊的生意做得多好,正熙娶了妳以後就接連出事,現在連他帶著人馬出去做生意都遇劫,這種事以前有發生過嗎?還不都是因為妳!都是因為妳這個煞星帶來惡運,妳要是繼續待在衛家莊,正熙的命遲早也會因為妳而不保!」

  「那妳最好也要知道,誰惹火了我,也要倒大楣。不用妳來趕我,我自己會走,不過妳最好先想想,等正熙回來,妳怎麼向他交代我的去向?想必一定會有許多人急著向他說明,妳是怎麼帶著一群人來到我這兒,威脅恐嚇我,說我影響了衛家莊的運勢。妳要知道,一旦我離開這�,所有的一切就得由妳承擔,在這期間,衛家莊要是再發生任何事故,就不是我的錯,而是妳造成的。」

  說完,乾雲期維持僅剩的自尊,離開了衛家莊。

  王翠蘭哪可能這麼輕易的放過她,如果她再回來怎麼辦?

  要是乾雲期再回到衛家莊,這�便沒有她王翠蘭的立足之地,除此之外,若是衛正熙再見到乾雲期,從乾雲期的口中得知是她趕她離開,那麼她可能會連小命都不保,她可不認為自己對抗得了衛正熙的怒氣,所以一等乾雲期離開,她馬上派了幾個人尾隨在她身後,打算要乘機下手,讓乾雲期再也沒有回到衛家莊的機會。

  即使是保住了尊嚴,但離開之後,乾雲期傷心得無法自己,當她發現後頭居然還有追兵時,傷心被絕望取代了。

  這是她的命運,而她不想再和命運抗爭了,被追到山崖邊時,她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後路了,眼前這些人不見得全是想害她,他們只是想保全自己,因為認定了只要除掉她,就可以為所有的人帶來幸福。乾雲期再也沒辦法置身事外,軟弱的認定自己的確是禍害,並抱持著自我犧牲的心態,希望她的離開真能為所有的人帶來幸運,包括衛正熙。

  她縱身跳下山崖,帶著曾有過的幸福回憶,選擇結束自己……

  第三章

  幾百年之後臺北

  床邊的鬧鐘擾醒了她的夢,伸手止住喧鬧的鈴響,接著無奈的吐出一口氣,紀香期翻身下床,走進浴室盥洗,腦子仍想著剛剛作的那個夢……

  夢�的她穿著一身古裝,被一個討人厭的婦人領著一群人趕出衛家莊。

  她不是第一次作這個夢,而是常常作,也許是她和夢中的女孩有著一樣的身世,所以才會作這種有關聯的夢。

  她的母親生她的時候,因為難產而過世,老爸請算命師幫她算命,發現她竟是哀神轉世,任何和她扯上關係的人免不了都要跟著倒大楣。這可把她迷信風水命理、擔任股市分析師的父親嚇壞了,尤其是她出生後,股市還很捧場的一連跌了三個月,她父親一驚之下,嫌她帶衰,就把她丟給外婆照顧,並讓她從母姓,所以紀香期從小就沒見過父親,對於父親的印象也僅止于外婆告訴她的些微線索。

  不過畢竟活在現代還是有比古代方便的一些新興產品被發明,她只要上網打上父親的名字,自然就會連結一大堆網頁,包括他的過去和現在都會被寫上網,只不過錢揚上一段婚姻被簡單濃縮成「前妻逝世」四個字,完全沒有提及他的妻子是因難產而死,更沒有提到他還因此有了一個女兒。

  而他現在的妻子是某大企業負責人的千金,為他生了三個子女,一家五口幸福快樂的照片就這麼被掛在網路上,旁邊還附上「知名股市分析師兼理財專家錢揚全家福」等字。

  走出浴室,紀香期換掉睡衣,穿戴整齊,打開通往樓下的門,走下樓,打開門就直接抵達她擁有的餐廳,將一盞盞的燈點亮,仔細檢查這間已經有三十年歷史的老餐廳─紀家小館。

  確定一切如常,她才走向大門,打開鎖,接著熟練的拉開獨立的鐵門,再打開電動鐵卷門,和隔壁的鐘錶店老闆打聲招呼,然後返回餐廳�,走進廚房做檢查。

  前一晚離開前,廚房已經整理乾淨了,刷洗過的水漬也都經過除濕系統而風乾,餐廳�的清潔一向是她最重視的,尤其她在廚房�待的時間最久,可不容許環境有半點髒汙。

  等她再從廚房走出來時,已經有員工來上班了。

  「香期,這麼早就下來啦?」

  餐廳的元老級員工珍姊穿著店�的制服,負責外場的她進餐廳的第一個動作就是窩在櫃檯�,拿著鏡子檢查臉上的妝是否糊了。

  「是啊!珍姊,今天訂位的人多嗎?」

  「妳還擔心生意不好啊?這家餐廳打從妳接手之後,生意越來越好,我每天光是接訂位元電話就接到手軟,人家訂不到位,我還要負責賠不是,我們已經連續兩個月中午跟晚上的訂位都客滿了,還有客人問我,我們有沒有打算早上也營業,他要訂早餐的位子呢!呵呵……」

  「是嗎?」紀香期有些得意,同時要求自己要更精進。

  她一直都是以非常嚴肅的態度看待自己的職業,外婆認定她自己是個廚娘,所以到死都沒辦法把紀家小館做成大餐廳,但是她不一樣,就因為她有比別人更強烈的使命感,註定這輩子都要和自己的命運抗爭,即使她只會煮菜這項技能,也要成為這一行最頂尖的。

  或許是她給自己的壓力太大,自從外婆過世之後,她總是害怕沒辦法把餐廳做起來,尤其是附近的餐廳起起落落,今天這家開幕,明天那家又收攤,加上一回家打開電視就是不景氣的新聞,多少會憂慮餐廳的營運狀況,一年前她買下隔壁的房子,把兩間店面的一樓打通,擴大營運後,她更在意店�的收支,畢竟這家店是她唯一擁有的。

  天曉得她紀香期要是把這家餐廳做垮了,其他人又會怎麼說?搞不好又讓那算命師的神準添上一筆。才不!她就要證明給所有的人看,什麼叫天生衰命!她才不信邪,就這樣憑著一股不服輸的態度,即使從小沒有父親陪伴,依舊闖出了自己的事業,成了臺北最知名的天才女廚師,也有了現在的小成就。

  或許命真的是掌握在自己的手�,只是在打拚事業的同時,紀香期難免會想到自己被斷定不幸的命運,對於感情這一項,也漸漸的不敢去觸碰。

  對於紀香期的商業頭腦和與生俱來的天才廚藝,在店�工作了二十幾年的珍姊也讚譽有加。

  「妳外婆當初要是有妳的商業頭腦就好了,現在店�還請了那麼多人來幫忙,以前光是我跟妳外婆兩個人,就時常無聊到打蚊子呢!」

  「不過外婆還是撐住了這家店,也把我養大了。」雖然外婆在世時,紀家小館還是個小吃攤,卻維持了她們的生計,不同的是這家餐廳現在已經為她們賺大錢了。

  「是啊!再怎麼苦,我們都過來了。」珍姊想了想,不禁露出微笑。「接下來就要由妳把這家店發揚光大了。」

  「紀家小館不需要變成臺北最大的餐廳,但一定要是人們最想來的餐廳,我對自己的廚藝有信心,不用把店做大,我們依舊可以賺大錢。」

  紀香期對於餐廳的經營非常有想法,不像一般人賺了錢以後一直想再開分店,但她可以用一家店就做出別人三家店的營業額,因為這家店有她坐鎮,所有的人為了一嘗她的廚藝,花更多的錢也甘願,把自己變強,人家自然會賞識,而她被評選為百年難得一見的廚藝天才,捧著錢想上門的人自然不少,多到後來店�都得採用預約制,沒有預約根本沒法吃到她煮的菜。

  「妳別只顧著店�的事,反正現在店�的營運正常,妳有時候也得學會放下壓力,畢竟妳還年輕,整天守著廚房可是浪費青春,新來的廚子們不是都已經上手了嗎?有時候妳也可以把工作交給他們,偶爾放個假,輕鬆一下,出去走走,別老是悶在店�。」

  「我知道,不過還是等過一陣子大家更上手了再說吧!」其他員工陸陸續續在開店之前抵達餐廳,頓時這充滿復古味道的餐廳又滿是笑聲。

  紀香期只覺得自己很幸運,換做古代,她還真不知道自己要怎麼面對煞星的封號,可是活在現代,一提起過去曾被視為黴星,甚至被遺棄的歷史,就成了眾人開玩笑的話題,畢竟事實勝於雄辯,擁有一家在臺北小有知名度、至少得提早一星期才訂得到位子的餐廳,這樣還叫命不好嗎?

  天曉得當年那個算命師是怎麼算的,竟然能把這個堅強獨立的女性說成煞星轉世,紀香期努力的把餐廳撐到現在的規模,至少有十幾個人是靠她一個人吃穿,沒了她,大家還真不知道往後的日子要怎麼過,說穿了,紀香期還是大家的幸運星呢!

  「珍姊,今晚那個很酷的大帥哥也會來嗎?」外場的小妮期待的問。

  「他早就訂了位,連訂一個月咧!除了公休日他沒來以外,我都快以為他也是餐廳的員工之一了。」

  紀香期聽到她們提起那位很酷的帥哥已經有好一陣子了,聽說是店�的死忠顧客,每天都會到店�點她拿手的「流雲手」和「正逢時」,每天都吃一樣的餐,偶爾會帶些客人來,但多半他都是一個人到店�用餐,就坐在角落。

  不常到外場的紀香期從來沒注意到這個人,不過據店�的女性員工指出,那位尉先生的長相非常可口,簡直是少女淑女熟女通殺,每次他大駕光臨,待在廚房�的紀香期就會發現店�的女性員工說話音調上揚,變得更加輕快,也多了幾分溫柔。

  「真的要感謝尉先生,這個月他帶了不少人來,光是他介紹的客人就有好幾個都有再來消費,我看以後應該也會變成我們的常客。」珍姊忍不住興奮的說。

  既然遇到這麼好的客人,餐廳也應該有所回餿。

  「如果他今天也來,我可以特別做一道菜,免費讓他嘗嘗看。」紀香期對這一類的客人都會有特別的準備。

  「雖然紀家小館不發VIP卡那種東西,但總還可以端得出比州馴卡更值得的玩意兒。」

  「是『百相守』嗎?」那可是紀香期把從外婆那兒繼承來的美食加以創新,再揉合古法,調製而成的精美佳餚,因為其中一項食材需要時間釀造,氣溫和濕度是左右美味的關鍵,而且釀造的過程非常繁複,最重要的是釀造期每每都要超過百日以上,所以不是想吃就可以吃得到,就連出了書、上過電視的老饕專門想上門來嘗,都不見得有機會可以嘗得到。

  「嗯,我想今天應該就可以開封了,如果味道可以的話,我會幫尉先生準備一份。」

  「哇,真是太好了!我看尉先生要是吃過『百相守』,以後肯定再也離不開紀家小館了。」

  尉正橋不記得那天自己是怎麼找上這家餐廳的,它既沒有閃亮的大招牌,也沒有讓人眼花撩亂的霓虹燈,復古又典雅的外觀一眼看去還分不清楚那是家餐廳,或許會以為是賣進口傢俱的店家。

  而他一向都是開車上下班,就這麼巧,有好幾次遇到紅燈的時候,車子正好停在這家店的門口,他總會不由自主的看向餐廳。

  有一回他暗自作下決定,明天下班要是再在這�遇到紅燈,就馬上停車,走進店�試試。哪知隔日老天真的又安排他在這家店門口等紅燈,所以一等紅燈轉綠,他馬上去找了停車位,然後進入餐廳。

  他告訴自己這是老天的安排,即使他從來都不是這麼宿命論的人,但覺得這種安排是不令人討厭的機緣。

  一進門,那位中年的領班珍姊就告訴他,這家餐廳采預約制,不過今天剛好有個客人臨時沒法來,所以有空位可以給他,而這似乎是個幸運的開始,他請那位看起來經驗非常豐富又親切的珍姊幫他點菜。其實這一晚他並不餓,但當餐點送上來時,他竟然出乎意料之外的將所有的餐點吃光光,就連配菜都沒放過。連尉正橋都被自己的好胃口嚇了一跳,接著他就順理成章的成了這家餐廳的俘虜,別家餐館的菜他全都吃不慣,除了乖乖的來紀家小館報到以外,哪里都不想去。

  一坐上舒適的椅子,聞到那熟悉的香味,他總覺得這是一天當中最放鬆的一刻,這家餐廳就是有那種魔力,可以讓人打從心底的想要品味生活,品嘗真正的美食。

  「尉先生,今天我們的主廚有特別為你準備一道菜。」

  今天一到餐廳,已經有些熟稔的珍姊就先行向他預告。

  「那可不是人人都能吃得到的,光是準備那個料,就得釀造超過一百天,而且這道『百相守』……」

  「妳說這道菜叫『百相守』?」尉正橋覺得自己的某根神經好像被觸動了,不知道為什麼,這道菜名好像很熟,他心想,也許是之前在功能表上看過,所以才有這個印象。

  「是啊!菜單上可沒有這道菜喔!」

  珍姊的回答否定了他的想法,尉正橋覺得有些疑惑,但是沒多說什麼,直到菜送到他的眼前,他嘗了一口,整個人被震住。

  那濃稠的醬汁頓時侵入他的味覺,入口即化的頂級牛肉簡直美味極了。

  更讓尉正橋感到奇妙的是,這明明是他第一次吃到這道菜,記憶中的印象卻是熟悉的。

  「我可以見見你們的主廚嗎?」他首度開口要求。

  這是他從來不會有的動作,但就是想見主廚一面,覺得只要見了對方,也許就會發生什麼事,或許這位主廚是他早就見過的人也說不定,也許對方也認得他的父母,或者年幼時他在哪里吃過這道菜,他只是想找個機會弄清楚腦海中的疑慮。

  「你想見主廚?」

  「嗯,我想過一陣子我公司辦尾牙宴,也許可以跟他討論一下,由他來主辦。」

  「好啊!」珍姊一聽有尾牙宴可以接,也跟著興奮起來。「不過尉先生,你記得要提早跟我訂時間喔,要不然我怕到時候我們沒辦法接貴公司的尾牙宴。我看現在用餐的人比較少了,也許主廚等一下就有空,我先去跟她說一聲,你可能要等一會兒。」

  「嗯,好,我等。」

  尉先生想跟她談談?

  紀香期一邊巡視廚房�的狀況,一邊聆聽珍姊的報告。

  「反正餐都差不多送完了,其他的交給二廚他們做就好了。妳知道,我們從來沒有接過尾牙宴,也許可以試試不同的可能性,更何況外燴賺得也挺多的,而且也可以讓二廚他們有不同的實戰經驗,妳遲早都是要把廚房�的工作分工出去。再說,妳也要有當老闆的認知,有時候得跟比較重要的客人打好關係,交際應酬一下,不過是去打打招呼,問問有沒有其他需要改進的地方,很簡單的。」

  說得倒簡單!紀香期歎了口氣,想起以前外婆還在世的時候,當時店�的生意確實不怎樣,有的也是那些老客戶,但外婆可以把每個熟客都記得清清楚楚,也因此留下了許多忠實的老客戶,現在餐廳交由她接手後,雖然生意明顯變好,可是招呼客人的工作全交給珍姊一人打理,她只負責管理廚房,但珍姊認為她是這家餐廳的老闆,堅持每一項工作都要參與,包括和客人的互動也不能避開,畢竟來餐廳的人多半都是沖著她而來,她就像是個有票房保證的明星大廚,常在外場走動,才會讓顧客覺得值回票價。

  「妳忘記我上次在外場走動的下場了嗎?」紀香期問。

  她的脾氣可不怎麼好,而且也沒有耐性安撫那一類有錢就想當大爺的暴發戶,偏偏她以二十一歲的年紀搶下了廚藝大賞之後,就成了廚界的當紅炸子雞,一些美食雜誌和節目都搶著訪問她,意外的捧紅了她,而她對於自己的能力一直都是充滿自信的,可是相對的,也會為她引來一些不必要的麻煩。原本某位元專訪她的記者想幫她冠上「美女主廚」的名號,硬是被她狠狠的拒絕,最後專訪內容刊登出來時,改稱呼她為「性格女主廚」,因為在專訪刊登出來的前幾天,她在餐廳�直接把一位高傲的客人趕走。那位客人大有來頭,不只是批評她的菜,還自以為是大爺,指名要見她,擺明瞭把她當成陪酒小姐來看待,紀香期從廚房出來,直直走向客人,接著端走他桌上的菜,而且當著所有客人的面請他離開。

  最酷的是她說的那句話─

  「老娘不爽煮菜給你這種人吃!」

  這件事鬧得滿城風雨,卻將紀香期的名氣更往上推上,讓所有的人都明白她對自己的菜和餐廳的風格都有一定的堅持,別以為她是女孩子就好欺負,她可是有著一身傲骨。

  而珍姊當然記得這件事,當時可把她這個外場經理嚇傻了,不過紀家小館的名氣反而變得更響亮,生意比之前更好。

  「那是過去的事了,不見得天天都有那種奧客上門,更何況妳那樣發完脾氣後,現在上門的都是識相又懂得吃的客人,那些奧客多半不敢再來討罵挨了。」

  說得也是,紀香期覺得偶爾真的要發發脾氣,經她那麼一發火後,果然那種有著想來花大錢當大爺心態的客人變少了,她有時也該盡盡當老闆的責任才是。

  她洗過手,又照過鏡子,確定自己身上的白色廚師服沒有染上半點汙漬,這才擠出笑容,走出廚房。

  一走進餐廳,所有用餐的人都擡頭望向她,她就像是個大明星,總是可以引來別人的注意,而她只是一路保持微笑,禮貌性的點頭,很快也得到一些回應的笑容。

  照著珍姊的指示,紀香期走向角落,就在看到尉正橋的那一刻,他也剛好擡起頭望向她,他們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她幾乎同時認出了他。即使時空換成了現代的臺北,她也可以認得出來那個穿著古裝的衛正熙就是她眼前的這個男人,就算換了髮型,他一樣是衛正熙啊!怎麼可能?她再定睛一看。是他啊!真的是他啊!那不過就是她的夢而已,怎麼她夢�的人會活生生的跑到現實�頭?

  「妳就是這家餐廳的主廚?」尉正橋有些驚訝,因為印象中的大廚似乎都是中年男子,眼前這位年輕的女孩竟然可以煮出一手好菜,令他十分訝異。

  「是。」紀香期勉強從嘴�吐出話,事實上,她也有點被嚇到了。

  一旁的珍姊見她一副應付不過來的模樣,深怕她又說錯話,趕緊幫腔。

  「尉先生,你可別看她年輕又是個女孩,香期不但是這家餐廳的主廚,也是我們的老闆喔!」

  人的確不可貌相,像這樣的年輕女孩,竟然擁有一份屬於她的事業。

  不過尉正橋看得出來,她並不是個擅長社交的人,臉上的神情隱含著幾分生澀,於是主動開口,「原來妳就是老闆?怎麼會想要開這樣的餐廳呢?」

  紀香期看出了他的自在,也發現他並沒有如同自己一樣的緊張和不安,原來那個夢……只是她一個人的夢,這讓她在瞬間平靜下來。「這家餐廳是我外婆開的,我只是接下她的棒子。」

  「才不只是這樣,我在這兒做了二十多年,香期接棒之前,這家餐廳只有現在的一半規模,香期的廚藝比她外婆好上幾百倍,是個難得一見的廚藝天才,不管什麼食材交給她,她都可以變出一道道美味的佳餚,我們這家餐廳多的是老顧客,每個人的嘴都被她養刁了。」珍姊不停的讚美紀香期的好廚藝。
「包括我也是啊!」尉正橋可以理解那些人的感受。「我自從來這兒吃過以後,就再也吃不慣其他餐廳的料理。」

  「嗯,這樣啊!」紀香期實在不習慣跟客人哈啦,只得照著珍姊所說的,制式化的問道:「你對我們餐廳的菜還滿意嗎?有沒有什麼需要改進的地方?」

  「非常滿意,我覺得妳的廚藝已經到了無可挑剔的地步,我想過一陣子公司的尾牙宴也許可以交給你們負責。」

  「嗯,這還有很多討論的空間,比如場地的選擇、人數的多寡,還有功能表也要重新設計,我希望如果要做就要做到完美,事前的聯絡非常重要……」紀香期想著,接下來就把聯絡的工作交給珍姊,她應該不需要跟尉先生談到細節,像他這樣的大老闆,也不需要親自和她談,應該也是會指派固定人選來討論這種小事。

  但是,尉正橋竟拿出名片。

  「這是我的名片,你們可以透過名片上的電話號碼與我聯絡。」

  紀香期猶豫了一下,才接過名片。尉正橋……他的名字也有個「正」字。

  這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她的夢境跟現實竟然有了許多可連接的巧合?真的會有那麼巧嗎?

  「好,我會請珍姊盡全力的協助你,祝你用餐愉快,廚房�還有點事要忙,我先告退。」

  她沒辦法再和尉正橋多說些什麼,轉身將名片交給珍姊,試著維持僵硬的笑容,趕緊逃回廚房,也逃離他的目光。神啊!誰來告訴她,這一切是怎麼了?為什麼她夢中的人會出現在她的生活�?

  第四章

  雖然紀香期看起來是個完全不諳交際應酬的人,不過還好她請了一個長袖善舞的珍姊,一等紀香期離開後,珍姊就像老朋友一樣,和尉正橋聊了起來。「她就是那樣子,不太會跟人應對,但是廚藝一等一的好。我看著她長大,她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樣,而且是不會讓人擔心的那一個,不過真的長大了以後,我才覺得其實她最需要人關心,她總是很努力的不讓人為她煩惱,不論什麼事,都往自己的肚子�吞。你看她一個女孩子,要在臺北這種一級戰區把這家餐廳經營起來是多麼辛苦的事,我每天來到餐廳,她一定早就打開店門,一個人待在廚房�先做預

  備工作,幾乎沒有休息。」

  從珍姊的口中,聽得出來她對紀香期的疼惜。

  「她的廚藝真的沒話說,是跟原本的老闆娘學的嗎?」

  「一部分是,但大部分功能表上的菜都是香期一個人研發出來的,有好多菜是外頭都吃不到的私房菜,她甚至還去修了很多食品相關學科的學分,為了做菜,她下了很多工夫,很多女孩子不見得可以在廚房�撐那麼久,可是她撐下來了。有不少大廚光顧我們這兒,吃過之後,都忍不住想和主廚交流,一發現我們的主廚竟然是個年輕的女孩,都嚇了一跳。」

  珍姊露出得意的表情,就像個以女兒為榮的母親。

  「只是她的脾氣有時比較沖,你應該也聽過她跟客人互杠大吵的事吧?她當場把客人轟出去,那客人還說要去投訴呢!我們就這一家店,香期是老闆,真不曉得那位客人想要向誰投訴!結果他是去跟報社投訴,報紙刊登出來的隔天,我們店�大爆滿,訂位元的電話接到手軟。」

  雖然表面上珍姊說紀香期的脾氣不好,但從她眉飛色舞的模樣可以看得出來,一點都沒有責備的意思。

  或許是珍姊把紀香期說得太好,連帶的尉正橋也對紀香期有不錯的印象,只是之後幾度聯絡都是透過珍姊,連他到紀家小館試吃尾牙宴的菜時,紀香期也只有偶爾露露臉。

  有時見到面,尉正橋想和她多聊幾句,但他發現只要自己一靠近她,她的目光就會閃開,接著做出回避他的動作。

  還好他之前跟珍姊聊過,瞭解紀香期的個性,明白她不見得是討厭自己,可能是不習慣和人接近,要不然她這樣閃避的反應,可是會讓人感覺有些受傷。

  不過奇怪的是,女性都不太會做出閃避他的舉動,多半是露出夢幻的笑容迎接他的直視,只有紀香期是不一樣的,這也讓他覺得她多了幾分神秘。

  到了尾牙宴當晚,尉正橋也沒有多餘的時間可以和紀香期談談,而在這之前的試菜階段更是沒機會,因為她端出來的菜沒有一樣可以被檢討,也沒有任何細節需要被挑剔,她仔仔細細的列出大綱,做出全新的菜單。

  而這樣的努力也有了成果,每一道菜都獲得熱烈的迴響,在這只顧著請影視紅星狂唱猛扭的尾牙秀風潮�,他意外的辦成了一個美食尾牙宴,讓美食成為極度的享受,每個員工都吃到、心滿意足又驚歎不已。也因為這個尾牙宴難得的同時滿足了太多人的胃,因而一傳十、十傳百,紀家小館的名號更加響亮了。

  吃完了尾牙宴,跟著是過年,然後是元宵節。

  「接下來的工作可以交給你嗎?」紀香期拿著包好的紙袋,回頭看著新來的學徒小羅。

  小羅剛退伍,對食物也有滿腔的熱情,來紀家小館吃過一回之後,便要求珍姊讓他留在這兒當學徒,珍姊被煩得沒辦法,只好把他交給紀香期。

  一開始紀香期也不看好這一代的草莓族,尤其是擔任廚房�的學徒,工作特別辛苦,心想,他大概來個三天就不會再來了,沒想到小羅苦撐了兩個月。

  「沒問題,我一定會把店�打掃得乾乾淨淨。」

  「記得打掃完畢以後……」

  「要把除濕系統打開。」小羅緊接著說,「妳放心,這些程式我都記得牢牢的。」

  「還有……」

  「還有?」小羅出現驚慌的表情。他明明把每天下班前的打掃流程都記得清清楚楚,怎麼可能還有遺漏的事項?

  「還有別忘了門邊那個紙袋,�頭有我做的點心,拿回去請家人嘗嘗。」

  「喔,謝謝,嚇了我一大跳呢!有主廚親手做的點心,我真是太幸運了。是什麼點心?」

  「是一種很古早的點心……彩龍包。」

  「彩龍包?我從來沒聽過,一定很好吃。」

  當然,那只在她的夢�出現過,現實生活中她也沒吃過,而她這回是真真實實的把那道點心做了出來。一直以來都是如此,那些在夢�出現過的美食總能給她許多靈感,她再依循著記憶中的印象,自己摸索出那些食物的調配方式。

  從以前到現在,她始終覺得這是老天對她的補償,雖然給了她一個煞星命,卻又給她好廚藝,她很慶倖自己是活在現代,隨著時代的進步,依舊有人很迷信,不過不像古代那樣誇張,而且她也有了自己的事業。

  她難得的在九點離開餐廳,以往總是跟員工們一起收拾打掃,等所有的員工都下班,她才回到樓上的住處休息,一年之中只有這一天是不一樣的,因為今天是元宵節。

  紀香期也不知道這習慣是從何時開始的,她一向不是個愛湊熱鬧的人,但是一到元宵節這天,免不了就是會對這個日子產生期待。

  或許她還是下意識的會期待自己能發生和古代的乾雲期一樣的經歷,哪個女孩不希望擁有愛情?珍姊老是要她別放棄感情生活,但是她怎麼敢投入?尤其是她從小就從外婆口中得知自己有著和一般人不同的命運,她會害怕啊!她怕自己愛上了某個人,那個人就會離她而去,即使她口口聲聲的說不相信命運,但還是怕自己會栽在命運的手�……就像她夢�古代的乾雲期一樣,她一直很好奇最後乾雲期怎麼了,可是從來沒再作過後續的夢,不過她常想,若是自己換成乾雲期,絕對不會那樣就離開衛家莊,她一定會為了愛情奮戰到底,因為都已經遇到了自己心愛的那個人,為什麼還要放手呢?

  她現在不談感情是因為沒有遇到那個人,可是乾雲期不一樣啊!她已經有了深愛她的衛正熙,也許是古代的女人都那麼順從命運吧!還好她活在現代,要是活在古代,可能會瘋掉。

  元宵節這晚,她破例給自己多一點期待,即使已經連續失望好幾年了,不過這似乎成了習慣,她也無意更改。

  九點多,紀香期來到熱鬧的臺北燈會現場附近。

  雖然已經九點多了,但在越夜越美麗的臺北,這還只是剛開始,交通管制的街道擠滿人群,全是為了看燈會的主燈。她跟著人潮往前走,手�拿著紙袋,換上牛仔褲跟毛衣的她看起來跟一般女孩子沒兩樣。

  嗯,或許是有那麼一點不同吧?

  紀香期注意到一件事,幾乎所有的人都是成群結隊,要不然也是雙雙對對……

  像她這樣形單影隻,還真的是少數。

  這時,一道男聲在她身後響起!

  「紀小姐?」

  一開始紀香期並沒有回頭,下意識的認為不可能會有人呼喚她。

  「紀香期?」那聲音又喚了一次。

  這次她回頭了,當看到喊她的人是尉正橋時,再一次因為命運巧妙的安排而震懾住。

  尉正橋也沒想到會在這�遇見紀香期,以他對她的認識,她一點都不像是會出現在這�的人,珍姊口中的她幾乎所有的時間都待在餐廳�,甚至直接住在餐廳樓上,沒想到她竟然也會來看燈會。「妳怎麼會來這兒?」

  「因為……今天是元宵節,不是嗎?」望著尉正橋,她的聲音有些不穩。

  平常的她明明是個非常有自信的女性,但是遇上了他,連語言功能都跟著出狀況。

  尉正橋微微一笑,不知道自己這麼做是為什麼,對於這樣的女人,他其實可以連招呼都不打就離開,或許她根本也不會發現他的存在,但是對於一個會做出他喜愛的料理的女人,他就是覺得她不管再怎麼疏離,都不至於讓人討厭。

  「是啊!元宵節。」他主動走到她身邊,隨著她的腳步前進。「妳一個人來看燈會?」

  紀香期點點頭,對於兩人突然變得一致的腳步,有些新奇,又有些不安,但都不說話又覺得自己似乎太冷漠了,一旦兩人停止交談幾秒鐘,她就感到緊張。

  「你呢?也是一個人?」

  「是啊!我印象中只有小時候才會來看燈會,今年比較不一樣。」

  「會嗎?我覺得每年感覺上都大同小異,其實看了幾次,還不都是這樣,好不容易人擠人,接近那據說耗費數百萬的巨型主燈,看著它每隔一段時間隨著音樂轉個幾圈,雷射光在空中四射,然後……這就是元宵節了。」

  尉正橋覺得驚訝,原本他以為紀香期不愛說話,沒想到她竟然可以連續說出這麼一串,而且她說的一點也沒錯,她說話時偶爾還會露出驕傲又不屑的表情,那樣的她的確比較像外界傳說中的女廚神紀香期。他後來才得知紀香期的名氣有多響一見,她不但獲獎無數,直爽的個性更是被人提起好多次,只是她在面對他時,那種專屬於她的傲氣神情就會被收斂起來。

  「有些無趣、但又非過不可?」他接著說。

  「是啊!就像每一年的年底,臺北的人潮總會湧向信義區,只為看101大樓在跨年的那一刻施放煙火。你想,會有多少人暗暗期待著那棟樓在煙火爆出時也跟著爆掉?」而令她火大的是,她有時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跑來湊這種元宵節熱鬧,她應該是有主見、有其他安排的人才對啊!比如紀家小館從來不辦情人節特餐之類的活動,因為她不屑那種跟著節日起舞的把戲,可是此刻她竟然在人群中,等著擠進燈會現場,這實在是太墮落了。

  「我倒是有這麼想過,尤其是9江事件之後。不過和信義區的跨年活動相比,燈會的人潮算少的了。」

  「是啊!」

  他們就這麼邊聊天邊跟著人群往前走,好不容易看到廣場正中央那個據說是摩登造型的生肖主燈。

  紀香期伸手指著主燈,「你看得出來那東西是什麼嗎?」

  每次來看燈會,到最後她總會一肚子火,彷佛全都辜負了她的期待,但這一切確實也是讓她失望了。

  「是某種生肖吧!」尉正橋也說不上來哪里怪,這或許就是所謂的現代藝術,太過強調抽象效果,卻深奧難懂,那個活像外星球來的龐然大物,的確一點也不討喜。

  「我不懂,每一年都花幾百萬打造這種讓人看不出來是什麼的東西,然後用雷射光亂射,再轉個幾圈,放個音樂……厚,出錢的人根本就是瘋了。」

  尉正橋沒說什麼,只是一直往前走。

  走到了主燈旁,紀香期低頭一看,主燈的贊助廠商是……成橋集團。

  她擡起頭,看著尉正橋,因為她看過他的名片,也辦過他們公司的尾牙宴,他的公司不就是成橋集團嗎?

  「我早說了不要弄這個,可是公司�的某些人很堅持,認為這是個可以曝光的機會。」他似乎料到會有這一刻,露出無可奈何的表情。

  他怎麼不早說呢?她都已經嫌棄成這樣了,現在才知道這東西竟然是他們公司出錢的……她一臉尷尬。「反正……你們已經達到曝光的目的。」

  「謝謝妳的安慰。」

  紀香期聳聳肩。她剛才說得那麼糟,還是得稍微挽救一下。

  「所以你才會一個人跑來看?」

  「錢都花了,想來看看成果。」

  都已經走到主燈這兒了,也差不多了吧!跟著人潮走了那麼遠的路,她覺得腳還挺酸的,也累了。

  「現在看都看過了,也差不多夠了吧?」

  就在紀香期以為燈會大概要結束了,他們之間的偶遇也要在看過主燈之後告一段落時,尉正橋又找到了其他話題。

  「妳每年都會來看燈會嗎?」

  「這幾年偶爾來。」她答得很含蓄,其實每一年都有來,但是不想讓他知道。

  「看完主燈後,妳通常會做什麼?」

  她的表情變得有點不自在,「嗯……我會找個地方坐一下,歇歇腿。」

  「然後呢?」

  然後……她會把準備好的點心拿出來吃,因為在她的夢�,一切就是這樣發生的,乾雲期和衛正熙在元宵節那晚相遇,接下來她拿出點心給他吃,衛正熙一吃,就被乾雲期打動。

  而紀香期對自己的廚藝有百分之兩百的信心,只是她需要打動眼前這個男人嗎?

  尉正橋流露出期待的眼神,等著她回應。

  紀香期考慮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對著他說出那句經典臺詞!

  「你餓不餓?」

  其實紀香期並沒有他想像中那麼冷淡,尤其是藉由她做出來的食物,尉正橋覺得自己可以感受到她的熱情。他們就在人來人往的熱鬧燈會現場,坐在花圃的一角,吃起了跟夢中一樣的彩龍包。

  「煮菜是妳唯一的興趣嗎?我覺得妳做的東西已經可以用神奇兩個字來形容了。」

  很顯然的,尉正橋被彩龍包打動了。

  「我不認為那是興趣,只是我唯一會做的事,從小到大,似乎待在廚房�才會有所表現。而且我外婆年紀大了,我也不忍心看她整天忙碌,從小我就習慣進廚房幫忙,幫了那麼多年,多少也會學到一些技術。」

  「這是客氣還是謙虛?」尉正橋可不這麼認為,反而覺得她有這麼棒的廚藝,如果不從事這行,真是可惜。

  「這是事實。」

  「但是珍姊說妳的廚藝比妳外婆好很多,有很多料理都是妳自己研發出來的。」

  「她總是把我說得很好。」

  「可是像我這樣的客人,吃過妳的料理以後,也是念念不忘,妳似乎可以把人記憶中的味道勾引出來。我記得我明明沒有去過紀家小館,可是第一次進到�頭,聞到餐廳�的香味,我覺得以前好像去過。」

  紀香期的心像是被敲了一記。所以……他也有感應嗎?

  不,這一切應該只是巧合,但她就是忍不住想多釋放些訊息給他。

  「記憶中的味道?」她重複一遍,希望他可以多說一點。

  「我想我只能這麼說,因為完全想不起來是在什麼時候吃過,我想那味道可能是留在我的記憶�吧!」

  她像是得到了些許信心,俏皮的說:「還好你沒有說那是媽媽的味道。」

  「我沒有吃過我媽煮的飯菜,所以無從比較。而且妳的料理的味道比較創新,食物跟記憶中的某個點結合在一塊,但吃得出來妳不是古早人,只是還沒見過妳的時候,我總以為妳應該是個中年男人,因為大廚好像都長那個樣子。」

  「聽起來好像讓你失望了?」她做了個奇怪的鬼臉,有些自嘲。

  「不會。」尉正橋搖頭。「妳這樣很好,我真的覺得妳現在這個樣子很好。」

  聽到他說出像是讚美的話語,紀香期不禁露出笑容。

  「原本我以為妳大概是那種會試著與人保持距離的人,因為妳總是說幾句話就急著想走,但我現在知道妳只是比較怕生,我們應該已經算熟識了,以後就有更多的話題可以談。」

  「交一個廚師朋友對你來說會很奇怪嗎?」

  「當然不會,只是我現在也很需要喜歡運動的朋友,要不然再這麼吃下去,我怕體重會失控。」

  「那我們可得要為此想想辦法了。」

  紀香期可以感覺得到尉正橋是個好人。怎麼界定一個人是不是好人,她也說不上來,但就他給她的感覺來說,她絕對相信他是個有熱度的人,和他在一起,就算有時她搭不上話,他也總會貼心的找到話題。

  所以她覺得他在某部分是很善良的,而他會對她好,應該也只是著迷於她的廚藝。

  就在他們一起看過燈會之後,紀香期和尉正橋也聊到了運動的事,隨即談到最近最紅的單車,她隨口說了一句其實很想騎單車,沒隔幾天,他就打了通電話給她,約她夜騎。

  「夜騎?有這種騎法嗎?」

  「當然有,現代人那麼忙碌,白天要上班,只有晚上才有時間可以騎車。」他早已查好了相關事項,也幫她找好了車,她搭車到達兩人約定的地點之後,只見他一身帥氣的裝扮,安全帽和手套一樣也沒少。「我已經幫妳租好車了。」

  「那你的車呢?」

  「這兩天買的,我先來探過路,有幾條像我們這種初學者可以騎的路徑,我想妳應該負擔得了……」他搜集很多相關情資,也準備了全套的配備。

  紀香期不禁傻眼,但最令她感到興奮的是,從來沒有在晚上這樣優閑的騎過單車,已經好多年沒有騎單車了,一時之間有些緊張,不過一旦跟在尉正橋的身後,她竟然感覺到安心且愉快。

  這是她這輩子頭一次覺得放鬆,以前她得半工半讀,在餐廳�學習經營,畢業之後全心投入餐廳工作,從來沒有機會嘗試其他的生活體驗,就連騎單車這一項她都不曾好好的感受過,而尉正橋帶領她走進了體驗生活的領域。        K

  第五章

  騎過一趟,紀香期開始有點喘了,原本沒什麼表情的臉孔也被初體驗的欣喜佔據,連眼睛都發亮。她一向是個不服輸的人,即使好多年沒運動,可是跟在尉正橋的身後,就是不想離他太遠,即使她知道他已經為了她放慢速度,而她也有些累了,但就是不會開口求饒,也不肯請他再騎慢一點,就這麼硬是趕上他,雖然覺得很高興,體力卻有些無法負荷。

  「好好玩,不過我的體力有點弱,你一定放慢了速度在等我吧?」她看他一點都不喘,也知道他真的放慢速度在等她。

  「這樣也很好,不是嗎?我也不是騎出來就是要橫衝直撞的,慢慢的騎也可以享受不一樣的氛圍。妳下次還會想來嗎?」這樣的速度還叫慢慢騎?紀香期心�想著,卻露出微笑,很努力的不表現出狂喘的樣子。

  不過她再累,還是好強的對他猛點頭,能有機會探索其他領域,對她來說,是新鮮又有趣的,即使可能耗盡體力,她都想試試。

  然而當尉正橋隔天打電話約她時,她還是不得不面對出不了門的窘狀。她成了跛腳的阿婆,連做菜的時候都沒辦法久站,原本還想逞強的和他一起去騎單車,最後還是被自己不爭氣的雙腿打敗了。

  「我今晚沒辦法去了。」

  「怎麼了?妳覺得不好玩嗎?」他記得昨晚騎完單車之後,她明明面帶笑容。

  「是很好玩,不過今天我的腿動不了了。」她不得不說出實情。

  「這就是俗稱的鐵腿嗎?」台語的意思是,腿部因為肌肉酸痛而動不了。

  「我想應該是。」她笑著承認,有點丟臉,不明白昨晚自己怎麼會那麼好強,死命的緊跟著他,但又很高興自己沒有被他遠遠的甩在後頭。「妳昨天怎麼沒告訴我妳太累了?」

  「當時因為一切都太新奇了,所以也不覺得自己會負擔不了,不過今天我可是費了好大的工夫才有辦法下床。」

  「那我帶些酸痛藥布給妳好了。」

  當紀香期站在餐廳門口,看著尉正橋專程開車拿酸痛藥布來給她時,她覺得自己有些腳軟,不完全是因為運動過度而導致雙腿無力,而是見到了帥氣十足的他,他的確有讓女性腿軟的魅力。

  接下他的愛心藥布,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語,這一晚睡前,紀香期發現自己竟然露出無從解釋的笑容,有種幸運的感覺在她心�嶺芽,她和尉正橋之間的友誼開始慢慢的增生。

  體驗過一次單車之行後,忍過了肌肉酸痛的苦,再騎過幾趟,她的體力也跟著逐漸提升,或許是好強性格又發作了,沒多久她在尉正橋的陪伴下,買了專屬她的單車跟裝備。再騎過幾遍以後,他們也認識了不少車友,在幾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紀香期認識了十幾個人,而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尉正橋,他海派但不浮誇的個性總能讓他結交到許多朋友。

  「偉哥說他騎單車騎了三年,到現在體重都沒變少過。」尉正橋對她說著從車友那�聽來的消息。

  「你的運動計畫要轉向了嗎?」紀香期可沒忘了當初他們會談到單車是因為他說他想多做運動,結果他到哪里都騎著單車,除非下雨天,單車已經成了他的交通工具。

  「不,我打算央請我的主廚小姐往後替我在食物上多花點心思。」

  「我一向崇尚自然健康的飲食,只要某人不吃過量,絕不會有發一福的疑慮。」

  打從尉正橋對她說過他怕吃多了她的料理會被養肥之後,她都有精心計算他所吃的食物的卡路里,在美味與健康之間為他找出最佳的平衡點,只是她沒有跟他說。

  「吃過妳做的東西,想不吃過量都很難。」

  「可別把錯怪到我的頭上,我已經陪著你來騎單車了。」

  「嗯,還有一件事我也要跟妳說,昨天一個車友告訴我,他前幾天獨自夜騎的時候遇上了搶劫,如果我沒有陪妳,妳儘量不要一個人來,好嗎?妳看他一個大男人都被搶了,妳一個小女生,我擔心妳會有危險。」

  小女生?這三個字讓紀香期愣了一下。她什麼時候又變回小女生了?

  她從小就是早熟的超齡女孩,現在都這年紀了,哪可能還會像小女生?

  「我看起來像是小女生嗎?」她反問他。

  「叫妳小女生是因為妳看起來跟小女生一樣的惹人疼愛,那可不是貶低的說法。」尉正橋趕緊說明,他知道紀香期不是那種常和朋友混在一起的人,有時候用語要稍微跟她解釋一下。

  經過他的解釋,聽起來的確好了些。「嗯,我平常也沒有太多時間能出來騎車,不會單獨來的。」

  這時,旁邊的車友看不下去了,直接對著紀香期說:「他是怕妳單獨來,會被別人把走啦!」

  其他人聽了,哄堂大笑。

  他們都看得出來,尉正橋對這女孩有多好,從一開始什麼都不懂,他一個大老闆不惜跑去腳踏車行跟老闆學換胎,沒事就跟他們一群車友研究路線,還要研究適合女孩子騎的路線,後來還到處打聽女孩子騎什麼樣的車比較好,以及女性的車服要去哪里買……說來說去,還不都是為了紀香期,這招單車把妞法也不是第一次被套用了。

  尉正橋當場被拆穿,覺得自己挺驢的。為了紀香期,他確實做了不少功課,一開始總想著是以朋友的立場幫她,但是看多了她騎單車時放鬆又愉快的表情,他有時甚至覺得她擁有幾分魅力,再加上每次騎完單車後,她總會拿出裝著小點心的保溫盒給他,回到家吃完她準備的小點心,便能心滿意足的笑著入睡,有時想想,這樣的生活如果持續下去似乎也很不錯。再回頭看看紀香期那張在暈黃路燈的映照下都可以看得出漲紅的小臉,所有的猶豫瞬間被尉正橋拋到腦後。

  人生苦短,他不認為自己應該再浪費時間,有些事在該把握的時候就應該伸出手緊緊的握著,才不會讓機會悄悄溜走。

  尉正橋從夢中醒來。

  夢境�既沒有見血的駭人場面,也沒有看見鬼怪那種恐怖場景,但是氣氛卻比死還可怕。

  他夢見自己為了救心愛的人而策馬狂奔,還可以聽見自己的心跳聲,迫切渴望立刻飛到心愛的人身邊,但是等他趕到了山崖邊,卻只見一群人圍在那兒,早已不見他深愛的人。

  「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我們沒有推她!」那些人不停的說著推託之詞,心虛又恐懼的看著他,可是這一切再也無法挽回了。

  他蹣跚的走到山崖邊,看著深不見底的山谷,心痛得無法自持,體內的血液像是被抽幹了,什麼也沒辦法做,什麼也沒辦法說,只能站在那兒,被失去所愛的人的心痛擊潰……

  尉正橋坐起身,受夠了被這個夢折磨的痛苦,他這輩子還沒碰過會讓他心碎的女人,但在夢中的那一刻,他卻能深刻的感受到那種刻骨銘心的痛楚,這未免太離譜了。

  就是因為這個夢,他決定如果有一天真能遇上像那樣讓他著迷的女子,絕不會輕易的鬆手讓她離去。如果他真的愛上了某人,一定會用盡全力的愛她,讓她沒有理由離開自己,更沒有藉口結束生命。

  夢中惆悵萬分的無能為力,絕不能發生在現實生活�,因為他已體會過那種心痛,現實生活中不需要再上演一遍。走進浴室,沖了個澡之後,還不到他平常起床的時間,頂著微濕的頭髮走到客廳,看見了單車,想起紀香期那藏在安全帽底下氣喘籲籲又閃著光芒的小臉……

  也許這一切就要有所不同了,他和紀香期的友誼也該是升級的時候,他的確是費了些工夫在她身上,順利的拐她出門,也順利的成為她的好友,接下來他該有些其他的動作,她會是個不錯的談戀愛物件,而他有信心,會讓她愛上自己。

  紀香期反復猜測著,那天車友們說的話是不是真的?

  也許那只是大家的瞎起哄,根本不能代表什麼,更不可能代表尉正橋的心意,像他那樣的多金大帥哥,怎麼可能會喜歡上她這種講話就老是得罪人的女孩子?

  她除了做菜以外,什麼都不會,連談戀愛的經驗也少得可憐,更糟的是,她還背負著註定得孤老終生的命運,她哪里敢招惹尉正橋?要是她和尉正橋在一起,豈不是會給他帶來麻煩?但是他每一次打電話來邀約,她都沒辦法抗拒。

  紀香期很清楚自己早已對他動了心,並不只是因為夢境的巧合跟現實有所重叠的影響,也不是因為他又高又帥,而是當她認識他之後,他引領她走進了不同的世界,讓她重新體驗生活中其他的樂趣,這一切也讓她悄悄的對他產生了感情。

  「我今天不能去了。」

  接到尉正橋打來的電話,她總是要自己別跟他太親近,卻又無法拒絕他,可是今天不一樣,她完全提不起勁出去騎單車。

  「妳怎麼了嗎?昨天騎得太猛,今天又肌肉酸痛了嗎?」

  「我有點不舒服。」

  事實上,她是非常不舒服。一早起來,送菜的工人太晚把菜送來,所以一直處於手忙腳亂的情況,忙完了午餐,她回到樓上休息時,才發現大姨媽來了,還好沒有染到她的白色廚師服,要不然被廚房�其他的男性同事看到,多不好意思。這也就算了,偏偏她還肚子痛,有幾次幾乎撐不下去,幸好餐廳�的廚師們大都上手了,交代一聲,她也可以偷個閑休息一下,好不容易送走了所有的客人,一回到樓上休息,她整個人累癱在沙發上,久久起不了身。

  「怎麼了?我去看妳。」

  「沒關係,我沒什麼事,只是生理痛。」

  她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但又不想用其他理由欺騙他,深怕拒絕了他會讓他以為自己在排擠他,所以選擇說實話。

  沒多久,尉正橋又打電話給她。

  「我買了東西來看妳。」

  「什麼?」時間已經接近十一點了,他竟然還買東西來看她?

  「我就在妳的餐廳外頭。」

  「喔,你等我一下。」紀香期匆忙起身,看著自己一身狼狽,但又沒時間好好的打理,有些挫敗又無奈的下樓,打開小門,果然看到尉正橋站在門口,依舊是一身的騎車裝扮,不過她注意到他腳上多了塊血漬。

  「你摔車了,是不是?」

  「剛才去買東西,一隻小貓突然沖了出來,為了閃牠,不小心摔車。」他有些無奈的說。

  「你先跟我上樓,我有醫藥箱,可以幫你擦藥。」

  尉正橋扛著單車走進餐廳,掛在他之前幫她架好的單車架上,然後隨著她上樓,走進她的住處。

  他對她的住處並沒有太多的期望,收拾得整整齊齊,就像她的性格一般,不過一入門就是大大的廚房。

  「妳在家�也煮?為什麼不到樓下去煮?」

  「那是不一樣的,這�終究是家,我有時會在這�研究新的功能表,其他廚師如果在忙,我在那�會影響大家。」

  「所以還是要公私分明,是嗎?」

  「嗯,我去拿醫藥箱,你在沙發上坐一下。」

  「浴室在哪里?我覺得還是先沖洗一下比較好。」

  尉正橋沒打算先在沙發上坐下,而是照著她的指示走進浴室,先將身上髒汙的地方沖洗乾淨,走出浴室時,看見她坐在沙發上,面前的桌上擺了個醫藥箱。

  他在她的旁邊坐下,看著她熟練的拿出需要用到的藥品。

  「常待在廚房�,難免會受傷,所以醫藥箱是必備的。」紀香期解釋,然後要他把腿舉高,細心的幫他清理傷口。

  尉正橋看著她的手,發現並沒有因為常碰水而乾燥粗裂。

  「妳也常受傷嗎?」

  「以前小時候難免會受點傷,不過學到了些技巧以後就不會了,現在有很多防護的措施,只要小心一點,被燙傷的機會也不會太多。」

  「妳的手看起來不像是受過很多的傷。」

  「那要感謝我外婆。」她清理完他的傷口,塗上藥水。「我外婆以前不喜歡我進廚房,她說她做了一輩子,手都變粗、變醜了,我還是個小女孩,若是把手弄得像是幹粗活的,以後會沒人要。可是家�就我跟她兩人,我不幫忙,誰幫她?所以每天做完工作,外婆總會拿著托人買來的護手霜,仔仔細細的幫我擦兩遍,要我把手保護好,久了,我也養成了習慣,一結束工作,馬上擦上護手霜。」

  「難怪我們去買車服時,妳最先問的就是手套。」

  「是啊!」她拍了拍他的腿,表示大功告成。「今天我沒去,你應該有騎難度比較高的路線吧?」

  「嗯,不過只騎了一下就回來,辛蒂跟我說那附近有賣好喝的紅豆湯,所以我就去買來了。」

  「辛蒂也跟你們一塊騎車嗎?」

  辛蒂是一個外表亮麗、體力頗好的單車老手,雖然是女性,但是長年騎車的經驗讓她上山爬坡都不成問題,加上個性外向,結交了不少車友,而她對尉正橋特別友好。這些,紀香期都看在眼�。她也很好強,但光是好強而沒有好體力又有什麼用?到現在她都還停留在山下徘徊的肉腳程度,根本沒辦法像辛蒂那樣輕鬆的騎車上山,而尉正橋這樣的帥哥,每個女孩子都想親近他,就連她跟他在一起時,偶爾也覺得自己特別幸運,今晚她沒有現身,想必辛蒂就成了那個可以親近他的人了。

  尉正橋沒有注意到她的臉色有異,眉飛色舞的說著今晚騎車的路線,以及到達山頂時可以看見美麗的夜景。

  「…辛蒂還說,下次我們可以一塊去騎。」

  「她指的應該是你,不包含我吧!」

  紀香期的話語�難掩醋意,雖然明知自己沒有立場生氣,但是一想到尉正橋和辛蒂有說有笑的騎單車,心�就很不是滋味。

  更何況知道她是肉腳級的初學者,而他們那些老手騎的都是有一定難度的路線,體力佳的尉正橋也許不成問題,但她的加入根本就是去亂的,以她的體力,騎到半山腰都很困難,更何況是那麼多個陡坡連結起來的山路,那個他口中的美麗夜景,她也無緣見到。

  「有我的話,就一定會有妳。」尉正橋突然回了這一句。

  「你怎麼能確定?」她可不像他那麼有自信。

  「我確實很確定。」

  突然,他往前傾身,將她拉到自己的面前,雙唇印在她的唇瓣上。

  紀香期有些措手不及,但這個動作也完全表達了他的心意,那些他從來沒對她說過的、兩人已經有了感應卻遲遲沒有進展的戀情,也在這一吻之後有了發展的可能。

  「妳確定了嗎?」尉正橋不舍的邊在她臉上印下數不清的輕吻邊問。

  她的回應只是睜大眼,不知所措的看著他……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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