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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7-5 14:10:00

前言:

初始,她單戀潘天柏戀得太深,深到他成為她的一個美夢,
讓她只想跟他作伴,攜手看遍人生的一切風景;
即使彼此相處的機會不多,她也不怕,只要能和他結婚,
婚後兩人一起培養感情,她會努力做他的完美妻子,
用幸福和熱情填滿生活,讓他因她而快樂,甚至愛上她……
但當她滿懷希望地走入婚姻,卻發現一切並不如她想像的那樣;
他能分給她的時間心思太少,寂寞卻太多,最矛盾的是,
白日,他待她冷淡沉默,全透過秘書轉告兩人共同的行程,
晚上,卻成為纏綿的野獸,好似深藏的熱情非得要夜色掩護;
這極端又偽裝的婚姻快讓她亂了,丈夫到底是愛她還是不愛……


第1章(1)  

  週末夜晚,君華飯店三樓宴會廳,某政府金融首長娶媳婚宴現場。

  「注意,六號貴賓已進電梯,請準備!」

  一聽到飯店工作人員無線電隱約洩漏出來的訊息,守在喜宴外場的記者群騷動了起來。

  「別搶!這位置是我先占的!」

  「搞什麼?喂,後面的別擠啊!」

  這些記者早就透過管道拿到宴會貴賓名單,編號第六的是代表「兆邦金控」集團出席的第三代接班人潘天柏與新婚一年多的妻子梁凱茵,這對夫妻號稱企業界最令人稱羨的金童玉女,正是記者們真正激動的原因。

  果然電梯門一開,早已架好的鎂光燈此起彼落,伴隨眾人的抽氣與讚歎,現場一片哄鬧。

  「潘大少真的好帥……看看那套西裝多襯啊!寬肩窄腰腿又長,臉蛋更是酷……」幾個女記者親眼目睹傳聞中的人物,已經樂得暈陶陶了。

  「梁凱茵也好美,你猜那套衣服是哪個名牌或設計師作品?猜不出來對不對?但是一看就知質感超好,穿起來就是不一樣,內斂又華麗,果然是大戶人家……」

  「皮膚好贊喔,真的不是靠化妝……」

  傳聞中的金童玉女在接待處簽名後,迎接他們的是今晚喜宴的主人。

  「部長,恭喜。」潘天柏伸手跟這位政壇重量級人物緊緊一握,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短暫交會後,他才緩緩開口致意。「家父家母不巧有急事去了香港,今晚由我和太太代替長輩獻上祝福,失禮之處還請海涵諒解。」

  他說得委婉客氣,但雙方都知道那是刻意的安排。最近父親為了爭取並購某保險公司,向政府提出私募基金項目,為了避免外界過多的聯想與質疑,平素政商關係良好的父親不得不在此刻避嫌,連婚宴都不好光明正大參加,派他代表出席。

  「噯,承蒙賞光啊!」部長大人笑呵呵,遙指宴會廳裡最前排的圓桌。「貴客臨門,歡迎都來不及了,說什麼海涵諒解?快請進!」

  客套話說過了,潘天柏噙著淡淡笑意,擁著梁凱茵優雅輕鬆地步入宴會廳,不著痕跡地快速巡視四周。

  出席宴會的金融界大人物不少,各大金控集團、創投公司、國內和外商銀行皆盛情參加,反而是號稱龍頭老大的「兆邦金控」,僅由他以旗下的「兆信銀行」總經理身份代表出席。原本是打算低調行事,可剛剛……又一道閃光燈,潘天柏不由得微微蹙眉了。

  從一進入飯店開始,眾人的目光幾乎都投向他——不,還有他身邊的妻子身上。

  銳眸輕掃過緊依在身旁的明媚身影,妻子今天挑選的這套黑色無袖V領緞面小洋裝,雖然線條簡單,但高級布料微貼穠纖合度的腰間,讓身段看起來更柔軟,及膝的黑色蕾絲下擺還綴著黑色奧地利水晶,不僅在走動間閃著內斂的光芒,更將一雙小退襯得白皙誘人,確實有足夠的魅力吸引眾人的目光。

  也不算過度華麗或誇張,為什麼總是讓人忍不住想多看幾眼?本來想盡量低調,卻因為妻子而更顯高調了。

  潘天柏劍眉微蹙,原先輕環在她纖腰上的大手,冷不防地收緊了些。

  腰間突如其來的一握,讓梁凱茵慢下腳步,她偏頭對丈夫微微一笑,水眸明顯有些疑惑。

  怎麼了?是她的笑容太淡?或者是遇到熟人?還是步伐太快……但他的腳步也沒停下來呀?

  看來他們之間的默契還是不夠,無法單憑手勢就猜出他真正的意思……她在心底微微一歎,然後不著痕跡地讓腰身更挺直,腳步更輕柔,粉唇的角度更上揚,免得又出錯了。

  兩人一路微笑地承接來自四面八方的好奇目光,才剛被引導至事先安排好的座位,馬上有人出聲招呼。

  「天柏——嘖嘖,年輕夫妻就是不一樣,不管到哪總是一對兒,這叫什麼來著……夫唱婦隨是吧?我這老人家可羨慕了。」說話的是某傳統產業的大老闆,與潘家、梁家都算是舊識。

  「王叔叔,您才五十歲,怎能稱作老人家?」潘天柏朗笑,逐一向圓桌賓客握手致意,又和附近熟識的業界長輩等等打過招呼後,才攬著妻子一同坐下。

  「年紀這檔事就甭強調了,光是身邊帶的就不同——凱茵啊,人家說女人幸不幸福看臉色就知曉,瞧你,果然結婚後更漂亮了!」這位大老闆說著,忽然想起。「咦,梁家今天不來嗎?」

  「家父派人送了花籃來。」梁凱茵笑盈盈地回答。

  「噯,也不過是個喜宴,我說你們幹麼這麼低調!」大老闆一聽就猜出八分,努了努下巴,指向隔壁桌的金控集團代表,不以為然地說:「做生意是各憑本事,靠關係走後門哪能長久?回去轉達潘副董,咱們正正當當做事,別人要說啥就由他們去,別老是避嫌。大夥兒平時都忙,好不容易乘機聚會,卻在意這些,真是!」

  潘天柏無奈一笑,客氣回答:「我們也和王叔的想法一樣,不走後門自然也不怕人說話,只是不巧家父家母出國,岳父母也還在上海開會,來不及趕回來——」

  「別說這些了,天柏,開席前先喝杯香檳潤潤喉——」另一位長輩刻意出聲岔開話題。

  潘天柏偕同妻子舉杯逐一向眾人敬酒,喜宴也在此刻正式宣佈新人進場。

  現場演奏的結婚進行曲悠然揚起,走在最前面的小花童們揚著天真無邪的笑靨,配合音樂節奏地一步一步走著,小手忙著撒下粉紅玫瑰花瓣。

  梁凱茵認真看著盈滿喜悅氣氛的幸福婚禮,忽然想起自己的婚禮也是這樣,讓父親牽至紅毯的起點,再將她交給潘天柏,兩人一起走過紅毯。

  當時的場景比現在更璀璨華麗,參加的賓客不只是台灣政商界名人,還有兩大家族在國際間的事業夥伴群,場內場外的粉紅玫瑰擺飾將宴會妝點得浪漫繽紛,她穿著自紐約空運來台的白紗禮服,戴的是特別在歐洲訂製的成套首飾,她顫抖地挽著他一同走在紅毯上,拉炮、掌聲、讚歎轟得她耳朵發痛,卻清楚聽見自己早已破百的心跳……

  那是個既瑰麗又浪漫,所有女人都想擁有的夢幻婚禮。但婚禮之後呢?

  梁凱茵低下頭佯裝鋪整貼放在退上的緹花餐巾,微笑的臉不由自主地黯了下來。

  喜宴正式開始,台上繼續冗長的貴賓致詞,台下服務生忙著上菜倒酒水,潘天柏看似拘謹,卻很懂得如何交際應酬,從小白球聊到名車,從時事聊至產業現況,同桌長輩們紛紛與他交換意見,圓桌上的氣氛熱絡愉快。

  倒是她,除了一開始問候幾位在場的夫人,閒聊幾句近況,直到上菜後便忙著為他布菜,一會兒要撥掉炸湯圓上的糖粉,一會兒替他挑掉魚翅羹裡的蟹腿肉。

  與他生活一年多來,她早已知悉丈夫的飲食習慣和喜好,但也僅只如此。

  纖手忙著,直到某個聲音打斷了她——

  「凱茵,計劃什麼時候生個小寶寶嗎?」坐在對面的某上市公司董事長夫人開口了。

  這一出聲,席間全安靜下來,連原本熱烈討論東南亞哪個球場最好的男人們也頓時停住,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她,興味盎然地望著這對尚未聽聞好消息的夫妻。

  「呃……」該怎麼回答?生孩子又不是她一個人的事,何況……她轉頭想向丈夫討救兵,卻見他低頭吃起焗烤龍蝦,輕鬆自在地執叉進餐,彷彿這問題和他毫無關係。

  「年輕人別只顧著享受浪漫,我和你婆婆可是好姊妹,就當是我多嘴提醒你,趁年輕趕緊把孩子生了,將來才有體力教養孩子。我們可得比一般人更用心教養下一代……」

  一般人?潘天柏看似認真品嚐盤中的佳餚,心底卻冷嗤了聲。什麼叫一般人?所以他們算是上等人?

  生孩子是他和她的事,這些自稱是「長輩」的人士總是好管閒事,他不想理會,也不想給任何答案。

  「是。」梁凱茵尷尬地領受教訓,不過,頰邊那抹赧色卻讓人誤會。

  「結婚生孩子是天經地義,何況你們這一代都是在國外受教育,害羞什麼?」另一個夫人幫腔了。

  她不是害羞,是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尖銳的問題。

  她當然想要孩子,但問題不在她身上,難道要她老實說……說每次在床上,他總是做足保護措施嗎?

  梁凱茵偷偷瞄向丈夫。潘天柏正好解決方才端上來的蚝油鮑魚,優雅地拿起餐巾拭了拭嘴,繼續和長輩們談下一個話題。

  真過分。她心底有些惱了。

  明明是兩個人的事,況且說到底也是他的意思,為什麼讓她一個人獨自面對這些長輩們令人尷尬的追問呢?

  結婚這麼久,她連他為什麼總做足保護措施都不明白,甚至連他對孩子、對婚姻,甚至對她究竟是什麼想法也不知曉……但教她更惱的是自己。他不說,她不知為何也不敢問個清楚明白,於是就這麼僵著,懸在心上。

  心裡暗惱,連食慾也沒了,不斷端上桌的佳餚再也引不起她的興趣,淺淺嘗了幾口便算數,幾位夫人又極力勸食,說是母體勇健才好孕育孩子之類的,她一邊委婉聽訓,一邊暗自忍耐,但身邊的男人似乎完全沒聽見三姑六婆的意見似的,吃完每一道經過妻子檢視後才推到他面前的佳餚,這更教她鬱悶極了。

  終於捱到喜宴結束,一路冗長的招呼與應酬後,潘天柏和梁凱茵走到飯店大廳,他鬆開一路牽著她的手,收斂了笑容,淡淡開口:「在這裡等我。」

  他向來習慣自己取車,除非不得已,否則他不讓別人動他的愛車。

  「嗯。」她勉強微笑點頭,正想找張沙發坐下,想想待會兒在車上該怎麼和他說說看,男人卻又忽地回頭——

  「不會再坐錯車吧?」

  轟!她的臉驀地紅了。

  還來不及響應,他已經跨出飯店大門。

  坐錯車……難道他就不能忘了?不過是僅僅犯了一回的錯,就得被記掛一輩子?結婚這麼久了,丈夫總是提起這件事,尤其是最近,幾乎只要在他的車上就得被提醒一次,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想問個清楚,但一想起丈夫在她面前總是深鎖的眉與緊抿的薄唇,最後一絲絲的勇氣又如煙消散,不知去向。

  車子駛來,坐上熟悉的進口轎車,梁凱茵的思緒飛得好遠。

  她越來越摸不清丈夫的性格和想法,或許,該說其實她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他……他呢?對她又是什麼樣的感覺?會像她一樣,時時刻刻把對方放在心坎最重要的位置嗎?

  如果不是,這段恍若獨角戲的關係,還能稱之為夫妻嗎?是否她想得太簡單,即便她盡心盡力,單方面的付出也無法經營一個甜蜜幸福的婚姻……梁凱茵瞅著車窗外絢爛的霓虹燈,心莫名揪痛了起來。

  她與潘天柏的婚姻,是她冀望、主動努力才得來的。

  二十歲那年的暑假,她從紐約飛去舊金山探望就讀柏克萊大學的堂姊梁欣欣。那天,兩人閒逛著以自由風格聞名的美麗校園,正要經過金熊標誌時,梁凱茵看見一抹俊挺的身影。

  「黑髮……」她喃喃自語。「這個學校的東方人還真不少。」

  梁欣欣聽見了,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笑了笑。「他不只是東方人,人家還是台灣人。」

  梁凱茵緩下腳步,睜大亮眸想多看幾眼。

  「『兆邦』潘家,聽過吧?」

  「聽過啊,台灣的十大望族之一。」雖然她長年在美國唸書,但回台灣度假時常會聽父母親談論,而且報章雜誌的報導也不少。

  「他是潘家長孫潘天柏,本校商學院畢業,現在是研究所一年級。」

  「喔,原來也在柏克萊……」稱得上是豪門世家的青年才俊,她露出讚歎的表情。

  「瞧——那是他的女朋友歐俐薇,念的是舊金山大學。」梁欣欣指著遠處走近的窈窕身影。「兩人交往好一陣子了。」

  「姊,你怎麼知道?」

  「潘天柏也算是我繫上的學長,再說,我可是台灣同學會會長,消息靈通得很。怎麼?想認識嗎?」

  「不用了。」她擺擺手。剛剛清楚看見歐俐薇親熱地挽上潘天柏的臂膀。

  接下來的幾天,她經常在校園和街上遇見潘天柏,總是莫名地想多看他幾眼。他有時是被一群人圍著坐在草地上,像是正在談論大事,有時是和歐俐薇親暱散步,最後一次遇見他,是在灣區的某間甜甜圈店前。

  那是一家標榜現場製作的知名連鎖店,她和堂姊一邊排隊一邊嘗著店員分送試吃的糖霜甜甜圈,兩人說說笑笑時,她無意間轉頭,發現隊伍後方的頎長身影。

  是潘天柏,他身旁則是歐俐薇。梁凱茵看他咬了一口歐俐薇手上的甜甜圈,吃完後還吻了佳人沾了糖霜的紅唇,偏著頭一笑,然後將她摟進懷裡。

  那個笑容帶著促狹、理直氣壯又有些壞意,總之,很帥、很迷人——至少成功迷走了她那顆天真少女心。

  梁凱茵無法移開視線,雖然他那抹笑已勾走她的魂魄,卻也瞬間粉碎她的粉紅美夢,頓時,她覺得手上的甜甜圈再也不甜蜜誘人了。

  雖是心碎,但潘天柏挺拔的身影,渾然天成的優雅氣質,穩穩地佔領了她的心田。

  回到東岸後,她開始瘋狂搜尋關於潘天柏的資料,注意所有關於他的大小新聞,不時找借口打電話給堂姊,順便探詢他的最新消息。

  在她終於拿到大學學位返台,並且從已進入家族體系工作的堂姊口中確定潘天柏暫無固定女友,她決心要實現自己的夢想。

  她主動要求雙親,進入梁氏企業旗下的基金會擔任特助,並且不時拉著堂姊作伴,以梁家千金的身份出現在各式上流宴會與派對活動,甚至央著堂姊帶她一起參加由潘天柏召集成立的「灣區菁英會」,惹得梁欣欣也煩了。

  「你很煩欸,當初在柏克萊時要介紹,你偏不要,現在吵什麼吵?」

  「那時候他有女朋友嘛!」

  「現在沒女朋友,就想努力了?憑你沒心眼的個性,有辦法應付這種大少爺嗎?」實在不是她愛損自己的堂妹,凱茵什麼都好,就是單純天真了些,怎麼看都不是潘天柏的對手。

  「我只是想認識——」

  「只是想認識?這麼簡單的話,怎麼不請叔叔嬸嬸找人安排一下?」凱茵沒有其它姊妹,父母親把這個掌上明珠捧得比天還高。

  「要是能安排就好了,爸媽老是安排我和莫名其妙的男人相親……」

  「不是自己喜歡的男人,當然覺得無聊。」梁欣欣惱了。「一樣是梁家出身的女兒,為什麼我就得在公司裡忙得要命,你卻煩惱相親太無聊?」

  「我也很忙呀……」她忙著打探與計劃和潘天柏相遇的各種機會。

  梁凱茵篤信機會是自己創造出來的,而眼前要做的事,就是努力讓潘天柏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梁欣欣拗不過她,最後還是帶她參加「灣區菁英會」,成功地將她介紹給潘天柏。

  那是個初冬週日下午,某間五星級飯店的貴賓包廂內,大約有二十多人參加聚會,梁凱茵穿著一套白色毛料的及膝洋裝,搭配鑲滿銀色水鑽的娃娃鞋,一頭長髮捲成大波浪,極力讓自己看起來優雅又甜美。

  梁欣欣帶著她四處打招呼,繞來繞去,終於繞到最佳男主角的身前。

  「欣欣的堂妹?」潘天柏微微揚眉,薄唇漾著輕笑。雖然身為菁英會召集人,但實際的聯絡運作另有他人代勞,因此他對於梁欣欣的堂妹絲毫沒印象。「也在灣區唸書?」

  「不,凱茵一直待在紐約,因為剛回台灣不久,沒什麼朋友,所以乾脆帶她一起來,想讓她多認識些上進青年——」梁欣欣自認編了個不會被拒絕、超級完美的理由。

  「例如……像我們?」他笑了,俊逸的臉龐多了分玩笑意味。

  「呵呵,當然啊!」梁欣欣笑著,沒忘記今日的重要任務,極力向潘天柏推薦自家堂妹。「凱茵目前在梁氏基金會裡擔任特助,如果學長有空的話,找個時間和我們一起吃個飯嘛!」

  「好啊——」他還沒說完,便被另一票人的嚷嚷打斷。

  「潘副總,別只顧著和美女聊天,把我們這些兄弟遺忘在牆角,癡癡等著!」

  「這群人還是一樣吵。」潘天柏哂笑,長臂指向那桌男人,無可奈何地道歉。「下回有空再找個時間吃飯,我先失禮了。」

  「上進青年?這些上進青年?!」梁凱茵難以置信地低嚷著。眼看大好機會被莫名打斷,夢中情人迅速離去,她只能瞪向喧嘩熱鬧的角落,心裡難過極了。

  「瞧見了吧?像學長這種鑽石級的人物,根本很難掌握——」

第1章(2)  

  梁凱茵不語,視線始終沒有離開過他。她看見他不知說了什麼,還伸手拍了拍身旁會員的肩,眾人群起歡呼嘻笑了起來。

  堂姊說的沒錯,他是鑽石級的菁英,高大的身材維持極好的線條,不瘦弱也不過分壯碩,令人難以忽略的是那與生俱來的雍容氣度,在人群之中就像是天生領袖,讓所有的人都想靠近他。

  接下來的每次聚會,她從來沒有錯過,但潘天柏似乎對她並無特別興趣,他身旁總是圍著很多人,每回遇見,只是對她點頭、微微一笑便被簇擁著離開,根本沒有機會單獨相處。梁凱茵只能佯裝若無其事地和其它人談笑聊天,順便從中多少探聽潘天柏的消息。

  對她來說,無論是菁英會或其它社交活動,即使只換得一個公式化的微笑也好,她不願放棄任何可能的機會。

  終於,期待中的機會來了。

  某次和母親一同出席「兆邦集團」基金會舉辦的慈善義賣,梁凱茵才知道原來父母親其實與潘家二代算是相識,母親還帶著她向潘天柏的母親打招呼,潘夫人似乎對她印象極好,笑咪咪地與她交換基金會運作的心得。

  基金會向來是大型企業用來節稅與堆砌形象的必要組織,潘家可觀的家產與事業規模堪稱是全台排行十名內,自然依例創設「兆邦慈善文教基金會」,由潘夫人出任董事長。

  一方是金融界龍頭,一方是紡織界大老,家世背景可謂門當戶對,雙方均有單身又逢適婚年齡的子女,自然有熱心人士想撮合好事——

  相親的前一晚,梁凱茵幾乎整夜難眠,不斷想著如何讓潘天柏一眼就愛上她,還要博得潘家長輩的好印象。因此從髮型、彩妝到服飾,她仔細打點每個細節,終於能完美赴宴。

  「欣欣的堂妹?」當潘夫人向他介紹她時,他劍眉微揚,瞅著她淡笑。

  那抹好看的笑像是頂級白蘭地,讓她未飲便醉了。那一刻,她的心跳早已飆破一百,整個人慌亂極了。像

  「我、我是凱茵……」她只記得要說出自己的名字——絕不能讓他老是喚她「欣欣的堂妹」。

  「梁小姐你好,我是潘天柏。」

  客氣的招呼用語,讓她滿腔的愛慕和慌亂失措陡然冷了下來。

  聽起來,「欣欣的堂妹」還顯得熱絡親近些!

  這就算了,接下來的晚餐時間裡,男主角不但沒有多看她幾眼,甚至只顧著和她父親討論紡織品市場的現況,好似今晚根本是來和父親開會,對這場相親宴的女主角毫無任何興趣,完全沒打算和她說話。

  這場擺明是相親的飯局可說是她的最後機會,如果無法讓他對自己留下美好印象,並且往感情路線發展的話,她的夢想恐怕就要劃下句點,再也難以實現了……眼看晚餐就要結束,她沮喪極了,悶悶喝著飯後咖啡,精緻的甜點一口也吃不下。

  該主動開口吸引潘天柏的注意嗎?她猶豫著,思緒卻被準備起身離去的潘父打斷。

  「我和內人還有點事先告辭——」

  「我們也得走了。」梁家父母也要離席。

  要走了?就這樣?不——梁凱茵急著站起身,粉唇微張,卻不知該說什麼。

  「凱茵,」潘父回過頭來,見著她也起身,連忙說:「現在才九點,對你們年輕人來說時間還早得很,讓天柏送你回去吧!」

  「是啊。」潘夫人接話,笑著對兒子說:「送凱茵回家,順便聊聊,嗯?」

  潘天柏也起身點頭稱是,一群人一起走出包廂,他與梁凱茵走在最後頭。

  這算是給她最後一搏的機會嗎?梁凱茵想哭又想笑。

  離飯店停車場還有點距離,潘天柏讓她在門口等著,她趕緊衝去洗手間,用最快的速度把妝又仔細補了一遍,才優雅地走到飯店門口。只見一輛嶄新發亮的黑色轎車已在門口等候,她一驚,連忙奔上前,門房見狀立即為她打開車門,她不假思索便坐了進去。

  車內,完全陌生的駕駛瞠目結舌地望著她,梁凱茵才知道自己搞錯了。

  她連忙道歉趕緊退出車外,卻發現他的車子緊跟在後方,她清楚看見坐在駕駛座的他一臉冷然。

  為什麼……為什麼會在他面前丟這種臉?她內心不住哀號,可還是硬著頭皮走向他的車。

  「對不起,我上錯車了……」她一上車就老實道歉。

  「怎麼?比較喜歡前面那輛車嗎?」潘天柏瞅了她一眼,修長的手握著方向盤,嗓音聽不出真實的情緒。

  梁凱茵怔住,心跳快得簡直要蹦出來了。她該怎麼說?是要放軟音調,撒嬌地以「其實你的車比較舒適」帶過?還是鄭重解釋是因為彼此還不熟、她又非常緊張,所以才會……

  無論要採用哪一種說法,她已經窘得腦袋一片空白,臉頰一路爇燙到耳根,粉唇幾度微掀又合上,連事先準備好的話題也煙消雲散了。

  男人一路只是沉默,接了幾通電話,也是簡短地結束通話,聽起來公事公辦,淡漠至極的語氣讓她也沒勇氣開口說話。

  她沮喪得不敢望向他。直到車子抵達梁家門口,她趕緊道謝後下車,看著黑色大車毫不遲疑地掉頭就走,她的眼淚也瞬間落下了。

  這麼丟臉,一定是被判出局了……相親過後連續幾天,梁凱茵都是腫著眼皮去上班。

  這天早晨,她正準備下樓吃早餐,卻被父親喚至書房。

  「小茵,今天早上潘副董托人來家裡一趟,說是天柏想和你以結婚為前提正式交往,你覺得如何?」

  「以結婚為前提……正式交往?」她訝異得竟然有些結巴了。「爸,您是說潘家……潘天柏?」

  梁父笑睨著女兒。「沒錯,前幾天和潘副董一起來,與我們在飯店吃晚飯的那位——他明明還送你回來……」

  「我、我知道……」心跳好快,不只臉頰,她感覺自己全身都熱了起來。

  「我和你媽媽商量過了,覺得潘家這孩子不錯,潘副董夫婦又好相處,家世背景更不用說,絕對夠資格。當然,一下子要談結婚是太快了些,所以才讓你和他先認真交往一陣子看看。不過,我聽欣欣說,其實你們之前已經認識——」

  「爸。」梁凱茵難以置信。「您確定是……潘天柏嗎?」

  「難道我還會弄錯?誤會是潘家其它孩子嗎?」梁父又好氣又好笑。「到底如何?總得說個意見好讓我去答覆人家——」

  「爸……」她怔怔瞅著父親,話未說,眼淚竟然滾了下來。

  那個男人……竟然願意給她機會,以結婚為前提正式交往?

  梁凱茵反覆確認數次後,一個「好」字硬是梗在喉間發不出聲來,只是落下欣喜的淚。

  說是正式交往,其實也不過是一起吃過幾次飯,陪他打了幾場小白球而已,但兩人的事已經在上流社交圈傳得沸沸揚揚,眾人盛傳潘家即將與梁家傳出喜事。

  梁凱茵不在意八卦怎麼流傳,盡力在每一次得來不易的約會時討好潘天柏,即使不知他究竟是怎麼看待這段剛起步的感情,但她幾乎用盡心力,只為走進他的心裡。

  也許真是傻人有傻福,某一晚,潘天柏送她回家,她正要下車,忽然被他拉住——

  「我想……我們差不多該結婚了,你覺得呢?」

  「結……婚?」她坐回車裡,怔怔看著他。

  他拉起她的柔荑,在纖細的無名指上比了比。「你喜歡什麼樣的戒指?」

  梁凱茵看著他修長的指圈住她的,一時間,眼眶驀地熱了起來。

  瞅著他許久,她終於說話了,向來甜美的嗓音竟然微微顫抖。「都好……」

  婚事底定,潘家與梁家皆是豪門望族,在歷經半年的津心籌備後,兩人趕在潘家老太爺大壽前舉行結婚典禮。

  婚禮籌備期間,除了試婚紗、挑婚戒,她與潘天柏單獨相處的時間更是屈指可數。當時他已是「兆信」銀行的副總經理,也是潘家第一接班人選,工作與應酬的繁忙是理所當然,她不以為意,總想著只要能和他結婚,感情可以待結婚後慢慢培養,她一定會做個完美的妻子。

  婚禮那一天,她被難以計數的鎂光燈閃得睜不開眼,只好緊緊挽住身旁男人的臂膀。雖然隔著高級布料與手工精製的禮服,但她仍能感覺那臂膀的結實與力道。

  婚宴上,她完全不記得自己見了哪些達官貴人,不記得有多少掌聲和讚美,只知道這個男人結實有力的臂膀始終讓她緊緊攀著,有時不小心鬆開,他便主動伸手拉住她,大掌將她略涼的小手包得很緊,讓她的心好暖、好安定。

  這將是她往後要共同攜手走過人生的伴侶,這個男人曾經是她的夢,想不到,她真的美夢成真了——但是,美夢成真了以後,不代表一切就像王子與公主的童話,永遠幸福美滿。

  梁凱茵站在更衣室裡,為晚上的宴會做準備,但望向右側那屬於丈夫的衣櫃,忽然怔愣了起來。

  這時,放在臥室裡的手機正好響起,她走過去接聽。

  「少夫人——」

  「趙秘書嗎?叫我凱茵就好。」她認得聲音,來電的是潘天柏辦公室的資深秘書。

  「不行,我得照規矩才可以。」電話那端急著提醒。「少夫人,今晚在君華飯店二樓的江南廳孔雀包廂——」

  「我知道。」

  「司機會在五點半準時過去接您,潘總目前還在開會,到時候直接與少夫人在飯店大廳會合。」

  「我知道。」她的嗓音很溫柔。「謝謝你的提醒,我會準時的。」

  「另外,下週三晚上『富國建設』集團的執行長舉行婚宴,潘總的行程尚未完全排定,一旦確認後,我再與少夫人聯絡——」

  「好的,麻煩你了。」

  掛上電話,她唇際浮上一抹澀笑。

  以往,丈夫總會邀她一同參加某些宴會或派對等活動,有時是直接打電話與她確認時間,有時是夜歸時再仔細告知。

  但不知何時開始,他不再親自開口要求兩人共同出席社交活動,而是透過特助或秘書轉達,再由司機送她至指定地點與他會合,完全是公事公辦的態度,讓她不得不懷疑結婚至今,自己是不是已淪為他的社交工具而已……

  新婚初期,潘天柏偶爾會準時下班,但隨著他升任「兆信」銀行總經理後,回家的時間也越來越晚,甚至出差三周而不曾踏入家門。即使回家,他也很少和她深談什麼,總是窩在書房裡繼續忙碌,若是回到臥室,卻是迅速封住她的嘴,盡情行使身為丈夫的權利,直到兩人筋疲力盡為止,讓她絲毫沒有說話的機會。

  她很想好好和他說話,說天氣,說娛樂八卦,說彼此的心事,總之,說什麼都好——至少比什麼都不說來得好。

  這疏離、無法靠近的婚姻生活,讓她無法理解也難以探知丈夫真正的想法。

  她只能默默觀察他的生活習慣,細心記錄他的喜惡,甚至從旁人、從各種對外的場合裡慢慢認識自己的丈夫。

  因此,比起待在安靜的家裡,她其實更喜歡和他一同出席社交活動,因為他會對外介紹她是他的妻,笑容充滿深情,她可以理所當然地握著他的手,可以順勢依偎在他溫暖的懷裡,偷一點他的親密與體貼。

  竟然只能在那樣的時刻,才能真實感受丈夫的存在……這是她想要的婚姻嗎?

  一年多過去了,她無法繼續假裝無知,不能不承認,這已經距離她的夢想太遠。

  太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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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7-5 14:12:33

第2章(1)  

  幽暗的臥房內,超大尺寸的席夢思床上正燃著炙熱的情火,教緊緊交纏的男女逼出令人臉紅害羞的喘息和吟哦。

  「啊……慢一點,好不好……」梁凱茵終於出聲乞求。男人的激烈猛進,已經讓她感覺自己的五臟六腑都快移位了。

  「不。」潘天柏斷然拒絕,熱燙的堅硬在她溫潤濕滑的幽谷裡繼續律動,可動作卻放慢了些。

  「唔……」她感覺到了,但下一秒脫口而出的話,卻讓她懊悔透了。「謝謝……」

  有誰會在這個時刻還記得要保持禮貌?何況還是和她結婚一年多的丈夫!

  潘天柏薄唇一揚。「我以為你會比較想說不要停之類的?」

  「我只是、只是……」已經承受不住了。

  每回的歡愛,向來不多話的丈夫卻像是一頭獸,狂野而激烈地入侵,瞬時便能把她推到難以言喻的頂點,將她折磨到令她害怕的境界。

  在床上,她和丈夫除了彼此的喘息和自己偶爾忍不住逸出的嬌吟之外,往往只剩下沉默。她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好不好,也不知道丈夫的感覺如何,更不知該如何阻止自己被情慾牽引的意念,害怕讓丈夫看見她春意蕩漾的模樣。

  畢竟,他們稱不上很親密……

  於是在感覺太過強烈時,她便會試著要求他放慢一些,好掩飾自己被輕易挑起的情潮。

  像她這樣從小以名嬡淑女為目標教育長大的千金小姐,從來沒有人教導過她該如何享受魚水之歡,別提該如何在向來淡漠的丈夫面前表達自己真正的感受,何況她現在不僅是報章雜誌常出現的話題人物,還是「兆邦金控」旗下「兆信銀行」的總經理夫人、潘氏家族第三代接班人的長媳,總不能無知地隨便開口討救兵,即使是猶如親姊妹的梁欣欣。

  當初是她硬要堂姊牽起這條線,如今又怎能向她開口,說自己和丈夫根本還像是陌生人……

  潘天柏俯身望著妻子那張緋紅的臉,見她緊咬著唇,閃開與他對上的視線,莫名的怒意油然而生。

  為什麼不看他?這麼不喜歡和他在一起嗎?潘天柏心口一緊,身下的動作又忽然加快起來。

  「唔……」梁凱茵正努力適應身體最脆弱處的熱脹感,男人卻毫無預警地又快速進出,像是刻意要折磨她似的,反覆摩挲著緊繃又敏感的那一點。

  太過刺激了。她猛地一陣顫慄,難以控制地緊絞住他,酸軟酥麻的快感似洪水爆發,瞬間淹沒了她。

  不要……她硬是壓下吟哦聲,卻逼出了眼底的淚,晶瑩的淚珠沿著頰邊滾滾而下。

  男人喉間滾出一抹粗重的呻吟,一個翻身躺在她身旁,結實的胸膛不住地起伏。

  依然沉默。

  偌大的房間瀰漫著歡愉後的氣味,沒有親匿溫暖的擁抱,也沒有耳邊的私密絮語,兩人各自喘息未定地躺著,只有宛如黑夜般的沉默圈圍著汗水淋漓的身軀。

  不知過了多久,潘天柏起身,拾起窗邊貴妃椅上的睡袍披上,跨步準備走出去。

  「你……不睡嗎?」床畔頓失溫暖,梁凱茵忍不住撐起身,開口問道。

  「去書房。」腳步停住,他沒有回頭,頓了幾秒才回答:「處理公事。」

  然後,他旋開核桃木門把,開門出去了。

  昂貴的雙人床上只留下孤單的她,擁著還留有男人味道的薄被,瞅著一室的幽黯和冷涼。

  又是一個孤單寂寞的夜嗎?

  梁凱茵心口一抽,方才被情慾折磨的氤氳美眸,驀地又滾出一滴澀涼而不知所措的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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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裡的牆面嵌了數台液晶螢幕,正播放著美國和歐洲的即時新聞,以及股市和期貨的交易情形,每一個數字變化足以影響隔日的台股指數。

  黑色大桌上擺滿了文件,各部門的內控報表、評估報告書、專案合約等等,每一份都等著他批閱,潘天柏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

  他越來越不明白,這樣的婚姻究竟算什麼?

  三十二歲,被視為第三代接班人的他,生活與事業始終滿是積極的計劃和安排,從被送出國去念哪個學校、交哪些朋友、參加哪些社團,回國後至集團的哪個單位開始學習、和哪些人交際應酬、參加哪些派對聚會、從哪個部門跳至哪個部門……這一切全由向來強勢的家族長輩掌權安排。

  婚姻也是。

  身為長子,又是家族長孫,他從小便明白父親對他的期望很高。父親總是把他帶在身邊學習,也讓他很早便看盡富貴人家的起落,他越來越清楚自己內心對成功的渴望,對龐大家族事業的野心和企圖心。

  於是,他早早收起年輕易動的心,把時間和精神全部投注在年營收破千億的「兆邦集團」。當他逐步在集團內站穩之後,父親開始替他挑選結婚對象,向來忙碌的行程硬是擠入相親活動,他和不同的名嬡閨秀吃著一場又一場無趣的晚餐。

  一頓晚餐比一場會議還難熬。

  正當他意興闌珊,想以公務繁忙為由暫停相親時,他認識了她,梁凱茵。

  那是個有長輩作陪、美其名是兩家聚會的相親宴。

  嚴格說來,那並非兩人第一次的見面。同是「灣區菁英會」成員的梁欣欣曾經多次帶她來參加聚會,他記得她是梁欣欣的堂妹,長相甜美不俗,而且氣質宜人,曾聽過幾名男性成員討論誰有勇氣去追她。

  晚宴結束後,他被父親要求送梁小姐回家。

  誰不知道這種戲碼?意思是接下來就是兩人獨處,互相認識的時間。

  這些有著同樣豪門背景的千金小姐,在他眼裡看來其實都差不多。國外大學學歷是基本條件,美貌也是一定的——反正這年頭醫療科技進步,只要有錢,想變成哪個明星的模樣都不成問題,而且個個多才多藝,插花彈琴烹飪繪畫打小白球都是興趣,但是個性,豈是一頓飯、聊聊天就能清楚的?

  他獨自走去停車場取車,開到飯店門口時,他煩躁地扒了扒梳整得一絲不苟的黑髮,卻看到女主角上了前面那台車。

  他揚眉看著那粉紫的身影隱入車內。人家原來另有安排而要獨自離開了,相親自然是宣告失敗,這下他可以理所當然地踩下油門。

  沒想到這時前車的車門再度開啟,那抹粉紫色的身影匆匆跨出,緊張地望著,才恍然察覺他的存在,急步奔了過來。

  上了車,她脹紅了臉。「對不起,我上錯車……」

  他睇了前車一眼,又瞅了身旁的她,那精心妝點過的容顏由白轉紅,秀眉微蹙,一臉懊惱又羞窘的模樣,讓他突然有股想笑的衝動。

  他要去領車前只開口說自己的車是黑色L字頭的房車,然後便要她在飯店門口等著,但同款同色的進口車確實容易混淆,尤其車裡的人還稱不上熟識,也難怪她會認錯了。

  「怎麼?比較喜歡前面那輛車?」他努力忍住笑,薄唇仍然上揚。

  「不是。」她答得很小聲,補過妝的粉唇緊抿著。

  但這段插曲過後,一路上,除了潘天柏接了幾通電話之外,兩人便靜默無言。

  他本就無意認真於相親,反正家族安排的相親就像是挑商品一樣,先看看彼此身上的標籤內容為何,再掂掂商品外觀、感覺是否符合心中的條件,最後再請家族長輩裁定。

  所以,無論他個人的感覺如何,最終的決定權都不會落在他身上。

  這位方才坐錯車的梁小姐比過去相親的對象有趣,可她並不多話,他本想再說幾句玩笑話讓氣氛輕鬆,但又思及彼此不算熟識,便選擇保持沉默。

  況且,一個集團的未來接班人也不該輕佻或過度熱情,嚴峻和冷淡才能建立氣勢與威信。

  半小時後,車子回到梁宅,她下車時也只是簡單地道謝便轉身離去。

  他從後視鏡瞧見那個纖秀的身影匆匆奔進大門,心底一沉。走得這麼急,像是對今晚的相親絲毫不留戀,意思是要拒絕他嗎?

  潘天柏不由自主地抿緊了唇,倏地踩下油門,快速駛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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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驅車回到位於市區精華地段的高級公寓,住在同一棟的弟弟潘席安拎著SPEY頂級單一純麥威士忌,正在門口等他。

  「怎樣?今天這個對象不錯吧?聽說梁家的女兒超漂亮。」

  潘天柏淡笑,俐落開了門。「這麼閒?特地來關心我?」

  「吃了那麼多頓相親飯,總有個看中意的吧?」潘席安隨著哥哥進門。「不然就跟我一樣,直接拒絕老人們的安排不就行了?」

  「然後呢?」他打開冰箱倒出冰塊,又找出兩包洋芋片,拎了酒杯在沙發上坐下。

  「找個自己真心喜歡的。」

  「別傻了。」他心底清楚,無論自己喜歡與否,和任何女人交往到最後還是得等家族判決。

  「哥,我是認真的。」斂起笑,潘席安說:「雖然身為潘家人要犧牲許多享樂的權利,但感情和吃喝玩樂不同,難道你想一輩子面對一個走不到心底的女人過日子?」

  走不到心底的女人?「有這麼糟嗎?豪門婚姻不都是那樣?」

  「嗯?」

  「虛情假意,互相利用的——」潘天柏頓了頓,又是一抹輕笑。「假面夫妻。」

  「喂,哥,」潘席安嚷了起來。「你別這麼悲觀好不好,至少潘家還不需要拿我們的婚姻當墊腳石吧?」

  「如果不需要,又何必安排相親?」抿了口酒,威士忌特殊的香氣散發於口中,潘天柏的心情放鬆了些。「門當戶對太重要了。」

  「難道要先比完家世背景,才能決定誰能進入口袋名單?」潘席安繼續發表意見。「這些門檻實在很無趣。你能看得出這些名嬡淑女們的差別嗎?」

  「你就看得出來?」潘天柏斜睨著弟弟。

  「當然看得出來,那些得供起來的千金小姐都不是我想要的,我要的是一個真正能走進我心底的女人——」

  「你想要什麼樣的女人我不會干涉,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很多事情讓長輩作主就好,自己的意見不要太多,也不必想太多。」潘天柏輕笑,不以為意。「我倒是比較想知道——上個月你負責的專案達成率為什麼那麼低?」

  「老天,我又不是來跟你討論公事!」潘席安拍額。

  潘天柏哂笑,替他斟了點酒,才說:「不用擔心我的婚姻,我會找時間和爸媽以及爺爺再討論看看。」

  他是真的不急,只是家族長輩……等不及。

  不過,方纔的那一抹粉紫身影,她窘赧的神情,徘徊在車裡的淡馨氣息,似乎還纏繞在他的鼻間,微微騷動了他穩如泰山的心。

  他不想說明白,是怕弟弟好事插手。深夜躺在床上,他不斷地想起在「灣區菁英會」時的情景。

  她穿著得體,不過分時髦,低調內斂而富質感。她的談吐很優雅大方,無論來者是男是女,總是笑盈盈與人輕聲交談,偶爾與他目光相遇,還會對著他甜笑。

  那抹笑,其實不嬌媚勾人,可是和之前相親的千金小姐又有些不同……

  如果真要選擇結婚對象,論家世、背景、長相、舉止談吐,甚至是感覺……如果真要他選擇的話,這位梁小姐倒是可以放入名單。

  輾轉至天明,他終於決定——與其再浪費時間相親,不如就選擇她。

  隔日,他和父親報告完公事後,淡淡開口,像是順便提及什麼微不足道的事——

  「爸爸,如果梁家同意,那就以結婚為前提,正式和梁小姐交往看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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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凱茵和他一起吃過幾次飯,陪他打了幾回小白球,他對她的感覺還不錯,至少那與他相視時的粉紅小臉,總是揚著甜美、略帶羞怯的笑,像是三月春風,微微地熨暖他的心口。

  他很快地做決定,直接開口求婚。半年後,便以轟動一時的世紀婚禮,完成他與梁凱茵的終身大事。

  當初是他自己選擇她,可結婚後,他卻開始懷疑這個選擇。

  以公事來說,結婚並沒有造成任何影響,梁凱茵毫不過問或干涉他的事業,但以私人情感來說,他無法確定自己該如何面對妻子。

  他以為結婚就是找一個自己可以接受且眾人也滿意的對象,只要她能安分得體地扮演女主人的角色,懂進退知分寸地陪他出席各種必要場合,成功輔佐一個集團接班人刻意塑造的優質形象,其實也就夠了。

  結婚那日,當她挽著父親的手緩緩走向他,美麗又帶著嬌羞的酡紅臉竟教他胸口一緊,驀然想起潘席安曾形容過的「走進心底的女人」,那突來的怦然心動,讓他感覺這一瞬間,妻子似乎真的走向他的心底。

  當岳父將她的纖手交給他,照例叮嚀女婿要好好對待女兒,他點頭應允,然後輕輕拉過她微微輕顫的柔荑,挽上自己的臂膀。

  兩人並肩走在婚禮的紅毯時,早已見識各種大場面的他,第一次感覺心臟快得像要跳出來一樣。

  尤其是新婚之夜。

  他帶著婚宴時殘留的微醺醉意吻上她的粉唇,她羞怯萬分的臉頰像是顆成熟的紅蘋果,讓他忍不住細細吮啃起來。大手拉開她的絲質睡衣時,那雪般的瑩白肌膚躍入眼簾,更教他莫名激動亢奮起來。

  對她的慾念,讓他成為無法控制的獸。他恣意品嚐著懷裡的嬌軀,沉溺在她微弱又難以抑制的吟哦,一次又一次挺進她的溫潤幽谷,直到所有的熱情盡情釋放。

第2章(2)

  隔日醒來,身旁的女人已經下床為他準備早餐,他走到廚房,看見那抹忙碌的纖細身影,竟然感覺心口怦怦跳著。

  這是心動的感覺嗎?他乍然止步,猶豫著是否要從身後攬住她,給她一個新婚夫妻應該有的早安吻——電影情節多得是這樣的場景。

  可她在此時轉頭過來,兩人四目交接之際,她似乎有些訝異,隨即低頭輕輕道聲早安,然後繼續忙著舞動鍋鏟。

  那輕淡的態度像是他的出現打擾了她的平靜。

  她的羞怯、她的甜笑呢?婚禮剛過,這些全都收起來了嗎?

  結婚前,他信誓旦旦不在意對象是誰,只在意家族的安排與背後帶來的利益,但是他現在忽然察覺自己竟然在意起新婚妻子的笑容——

  看來是他這個丈夫一廂情願,熱情過頭了。

  難以言喻的懊惱迅速湧上,他倏地轉身回臥室,換了衣服,推說有公事待辦,便獨自開車去辦公室,直到夜深才回來。

  妻子似乎也不在意他為何在新婚隔日還要繼續工作,只是很客氣地問他需不需要準備宵夜之類的話——莫非,她不希望他的陪伴?

  他更惱了,抿緊了唇,氣悶地往書房走去,佯裝忙碌地待了一夜。

  然後,他發現自己無法捉摸妻子的反應與個性,她比他想像中的還要複雜許多。

  對外,她的笑容甜美動人,穿著合宜得體,無論是搭配的飾品或臉上細緻的彩妝,都是媒體追逐的焦點,派對上最受歡迎的人物,加上言語應對親切大方,她的一舉一動都是眾人欽羨讚歎的焦點。

  可兩人獨處時,她卻只有沉默。她的外表依然優雅美麗,但頰畔卻多了分怯弱而非嬌羞,她似乎畏懼他,兩人的對話總是很簡短,他甚至猜不出她的情緒和想法。

  最教他無法理解的是床第之間。無論他怎麼激烈,妻子總是默默承受,不拒絕,可也沒有熱烈反應,甚至連眼神也不願與他相對,只是咬著唇,像是極力忍耐著什麼。

  她不喜歡他嗎?那為什麼要答應這樁婚事?  

  或者她也和那些千金小姐一樣,只想找個家世背景足以匹配的優質對象,即使與丈夫維持可笑的虛假夫妻生活,也要延續婚前的富裕生活,一生享受無盡的榮華富貴?

  他真的不懂。

  於是,他開始逃避與妻子單獨相處的機會,只有夜晚,他才放任自己與她激烈糾纏,因為唯有她柔軟地包覆著他的堅硬時,他才能真實地感覺自己擁有她。

  在這段關係裡,他感覺自己不只惶然失措,也幼稚得猶如初嘗情事的毛躁小子。

  在家族的刻意栽培磨練之下,無論是學識、氣度、人際關係、工作能力,他堪稱是企業界新生代的熠耀之星,但沒人告訴過他,要擁有一個完美而真心的婚姻,丈夫與妻子之間究竟該如何相處?

  他還沒來得及理出頭緒,卻發現他的婚姻中已經藏了一個秘密——

  半年前的某一天,他獨自前往飯店參加一場工商組織的午餐聚會。聚會結束後,他正要離去,卻在停車場看見她低頭上了一輛車,而且是和他同品牌同型號的黑色房車。

  他立即發動車子追在其後,一路跟回家門。

  他看見她開門下車,腳步輕快,臉上揚著陌生的笑容——那是雀躍歡喜又純真的笑,她從來不曾這麼對他笑過。

  她繞到駕駛座彎腰道別,男人從車窗裡伸手拍了拍她的臉頰,她又開心地笑,兩人像是捨不得似的,好一會兒後才揮手道別。

  車子已經駛遠,他看見妻子走向公寓大門,卻又頻頻回頭望著。

  這回,他百分之百確定她並不是上錯車。

  這男人究竟是誰?他確定不是梁凱茵唯一的弟弟梁凱群,也不是他在婚宴上看過的其他梁家子弟。和他的妻子如此親匿的男人,究竟是誰?

  他既惱又怒,激動的情緒無法紓解,竟一拳打上方向盤。

  惱的是自己的妻子和別的男人親密進出;怒的是,自己竟然還為婚姻之道而苦惱——她根本不在乎,他到底在苦惱什麼?!

  還有那抹笑,那真正令他怒火燒起的笑,她從來不曾給過他的燦笑——

  他決定要查個清楚。沒人知道這位堂堂知名銀行的總經理,竟會偷偷跟蹤自己的妻子,而且連續四天。

  他發現妻子總是在中午時間被那輛車接走,然後直奔隱匿在巷弄裡的餐廳用餐。他坐在自己車裡望著,甚至從落地窗清楚看見妻子罕見的笑靨。

  這些都不算什麼,最後一天,他們連午飯都不吃了,車子直接開到五星級飯店門前,那男人讓妻子先下車後,把車子停在停車場,才慢慢走進飯店大廳。

  他把車子扔給門房泊車,邁開長腿追進飯店,看見妻子正好踏進客房電梯,那男人則搭了另一部——

  很好,還知道要避人耳目!但會不會太過分了?連他把車子停在飯店門口時,門房都認出他是潘天柏了,難道她以為其他人都不知道她是他潘天柏的老婆嗎?!

  而且,跟男人……開房間?

  他沮喪地頹坐在飯店大廳的沙發上,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過了多久,寬肩被猛拍了下,他終於回過神來。

  「哥,你在這做什麼?」是他的弟弟,潘席安。

  「我……」要說自己是來抓奸嗎?不,他說不出口。

  「你約了人是吧?我也有約,先走了。」潘席安也沒時間和哥哥多聊,打個招呼就匆匆離去了。

  不,不能在這裡把事情鬧開來,他不能容許這種丟臉事壞了家族名譽!

  他起身,跨步走出飯店。

  他需要一點時間,把事情處理得漂漂亮亮,他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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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離開書房,潘天柏回到臥房,淡黃的夜燈映著床上的人兒。

  輕薄的軟被勾勒出她曼妙的曲線,睡姿卻不怎麼優雅,不僅橫過了半張床,纖手還攀上他的枕。

  當時,明明發誓自己一定可以把「事情」處理得很好,可是半年過去了,他卻毫無任何行動,只是衝動地在某個夜晚,拎著酒去找弟弟——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妻子似乎藏了一個秘密,你會怎麼做?」

  「這是冷笑話還是腦筋急轉彎?」潘席安不以為意地回了這麼一句。

  「都不是。」他仰頭一口飲乾杯內的烈酒,硬是壓下流竄在口舌中的嗆辣感。

  看著哥哥冷沉的眸色,潘席安斂起笑,思考了幾秒鐘,才答:「這要看秘密的影響有多大,才能決定是否有必要揭開。你沒聽過一個故事嗎——」

  「嗯?」

  「很久很久以前,有個農夫在家門口救回一個昏倒在地、美若天仙的女人。這女人清醒後,為了感謝農夫的救命之恩,決定以身相許,和遲遲娶不到老婆的農夫一起生活。

  「幾年過去了,女人認真打理家務,讓丈夫過得舒適又溫馨,但農夫總覺得奇怪,無論天冷天熱,妻子的脖子上始終纏著一條絲巾,而且也不允許丈夫碰觸。

  「終於有一天,農夫受不了,決定趁著妻子睡著時,偷偷解開這個屬於妻子的秘密——」

  「然後呢?」聽了半天,潘天柏有些不耐煩了。

  「絲巾解開了,可是……」潘席安壓低了聲音,很沉很慢地開口。「那個女人的脖子……斷了……」

  「你在給我講鬼故事?!」潘天柏慍了。

  「我還沒講完啊!後來,那個女人顯靈,她說——」潘席安喝了口酒,才說:「你為什麼要解開我的絲巾?如果不打開這個秘密,我可以陪你走完這輩子——」

  「你拿個鬼故事來耍我?」虧他還認真聽。

  「噯,你沒聽過嗎?這女人其實是來報恩的,前世她被人殺了以後,是農夫好心將她埋了,雖然化作鬼魂,她一心想報答恩人,但是——」

  「但是?」

  「但是這個恩公實在太不懂事,硬要揭開她的秘密,這下好了,她也假裝不成人,只好繼續當鬼了。」

  「所以?」

  「你沒聽懂嗎?」潘席安真不敢相信,他說故事的功力有這麼差嗎?「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夫妻之間的秘密別急著解開,有時候,秘密是對方善意的隱瞞——」

  「還真是個鬼故事!」莫名其妙的鬼故事!

  但走在回自己公寓的路上,他不斷回想著這個「秘密」的故事。

  他與妻子之間,是否也存在一個影響彼此未來的秘密呢?

  若他堅持要問,又該如何質問他的妻子?

  要探問她那幾天在忙些什麼,或是直接問清楚,那個和她一起進了飯店房間的男人到底是誰?

  可無論是哪一種,他始終難以開口。

  也許,不開口也是一種方法,至少不必擔心事情鬧大,至少可以讓妻子留在他的身邊,什麼都不會改變。

  反正,許多豪門名人的婚姻不也只是用來營造形象的裝飾,私底下各過各的,人家也能雙方相安無事地過一輩子。

  這叫做假面夫妻嗎?那麼,他……應該也可以。像

  他澀澀一笑,輕輕側身躺上床,近距離瞅著妻子的臉蛋。她沒有半點彩妝的容顏白皙乾淨,還帶點珍珠般的光澤,波浪似的長髮披在頸項間,蓋住雪般的細白肌膚,教人忍不住愛憐。

  正當他伸手想擁她入懷時,梁凱茵卻醒了。

  「唔……」將醒未醒的聲音聽來很嬌憨,察覺男人的手貼在自己的臂上,她頓了頓,帶著濃濃睡意的霧眸轉了一圈,才驚覺自己佔了他的床位。

  所以他方才貼在她身上的手是……想推開她?

  丈夫竟然要推開她?

  「床還不夠大嗎?」他淡淡回了句,好掩飾自己原本的意圖。

  「對不起。」她趕緊挪開,躺回自己的位子,故作無所謂。

  夫妻之間,需要說對不起嗎?為什麼她總是這麼拘謹客氣?為什麼不能靠過來甜甜地撒嬌,即使是假的,也會讓他好過些,讓他能撇下掩飾、偽裝,不必再說服自己對妻子和婚姻都已無所謂……

  對,繼續假裝吧,反正假面夫妻多得是拉上被,潘天柏悶悶地側過身,睡了。

  他說的沒錯,這張床是夠大了,足夠讓兩人之間保持一米遠的距離。梁凱茵盯著那寬肩的背影,幽幽一歎。

  難道要眼睜睜看著自己求來的婚姻,繼續這樣冷淡地過下去嗎?

  不,絕不!

  既然當初能靠著努力和意志把她夢想中的男人引到自己身邊,如今有什麼理由放任兩人繼續維持陌生人的感情?

  可是,那如大峽谷般的距離,如冰山冷絕似的背影,她該如何越過、如何克服?

  梁凱茵垂下頭,無助地低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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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7-5 14:14:00

第3章(1)  

  這天下午婆婆來訪,兩人約好一起挑選要捐出給即將舉行的「兆邦慈善文教基金會」義賣活動的飾品,梁凱茵忙著在客廳準備下午茶。

  「媽,您看哪幾個比較合適?」布好熱茶和點心後,梁凱茵捧著一疊精緻的珠寶盒出來,讓婆婆親自挑選。

  去年的拍賣會是她第一次以潘家孫媳婦的身份參加,母親設想周到,早已替她準備好適合捐出作為拍賣品的珠寶,但今年梁家正忙著大陸的事業,她實在不好再為了自己的事回去麻煩母親。

  「這些嗎?」潘夫人仔細鑒賞後,略略沉吟半晌。「是都不錯,不過看起來比較年輕了些……」

  梁凱茵馬上懂了。「媽,不好意思,我的首飾比較普通。」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別想壞了。這些首飾都很美很漂亮,也不是不夠價值,但似乎還不夠特別。」她拍了拍媳婦的手。「你也知道,到時候出席的貴夫人們幾乎看遍奇珍稀寶,要讓她們願意高價出標買下,還得多費心思。」

  「是,媽。」婆婆說的沒錯,都怪她平時買東西只想著自己的喜好,以至於連一件能端得上檯面的珠寶也拿不出來。

  是不是該厚著臉皮回娘家討救兵呢?梁凱茵想著,卻被婆婆的輕呼聲打斷思緒。

  「這只茶壺保溫罩真特別。」潘夫人端起細緻骨瓷杯,注意到眼前午茶組的特殊風景。

  鋪在大理石茶几的餐墊上有只正在玩毛線的小貓,純白的茶壺套著一張笑咪咪的貓臉,是以和風花布拼成的保溫罩,杯墊上亦是不同姿態的貓咪俏模樣。

  「你喜歡貓嗎?」潘夫人間。

  「也不是。」梁凱茵據實以告。「是照書做的,我還做了狗兒和小熊,總共有三個系列的圖案。」

  「你自己做的?」瞧見媳婦認真地點頭,潘夫人更訝異了。「這很費工吧?」

  「這些只是基本練習而已。」

  「還有更多?」

  「呃……因為時間很多,我也喜歡玩布。」

  這是事實。除了去基金會幫忙,或者陪潘天柏參加應酬,其餘的時間她幾乎都在家裡,只有一個人的時候,最適合做拼布。

  「可以讓我看看嗎?」潘夫人柳眉一揚,興致更高了。

  「好,那就……獻醜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領著婆婆到客房,輕輕推開門。

  客房簡直像是另一個世界。

  和客廳的深色簡約精品風格截然不同,這個房間的色調溫暖,濃濃鄉村風格,牆上掛的是以拼布作成的壁飾,床上鋪的是整套的拼布床被組,窗台下有張白色工作桌,似乎還有未完成的作品。

  梁凱茵打開古典氣質的櫥櫃,潘夫人驚訝地瞧著裡面近百樣的各式拼布小玩意,有相框、杯墊、小袋包、貓咪、狗兒、泰迪熊等等,不僅是拼布,還結合法式刺繡與手工染畫,既可愛又富意境,她瞧得目不轉睛,最後忍不住拿出來把玩。

  「你竟然會拿針線做這些……這些細緻的東西!」她一時想不出該怎麼形容,現在的年輕人誰有耐心做這些小玩意?何況還是個要什麼就有什麼的富家女。

  「我從小就在布堆裡長大,很喜歡玩布。在美國念高中時,寄宿的房東是個很會做拼布的老太太,於是就跟著學了些。」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一開始縫得好醜喔。」

  「怎麼都沒聽你提過?」潘夫人愛不釋手地摸著一隻泰迪熊。

  「自己做著好玩而已。媽……」她遲疑地喚了喚有些出神的婆婆。「您反對我做這個?」

  「怎麼會?」潘夫人笑著解釋。「我只是在想,不知道會有多少人搶著想收藏潘家媳婦親手縫製的拼布作品……」

  「啊?」梁凱茵錯愕極了。「可是,這、這只是些碎布縫成的小東西,不是名畫或珠寶古玩,完全稱不上價值,怎麼好拿出去……」

  「這些作品是小了點。」潘夫人轉身瞅著床上的拼布被組,問道:「還有像這樣大件的作品嗎?」

  「大件的作品?除了這組,其餘的都在娘家,還有一件——」她指著堆了碎布的工作台。「正在做的是想將來給寶寶用的小被……」

  「那可不行,得留著給孩子呢。」潘夫人笑著。

  「那麼……」梁凱茵略略思索,思緒有些飄遠,一個想法浮上心頭。「請等等——」

  說完她便奔回臥室,不久後,她抱了一個包裝精緻的大型提袋回來。

  「這件好嗎?」她小心打開,把裡面的拼被取出鋪在床上。「全新的百衲被,還沒用過。」

  那被子以白底玫瑰棉布為底,正中間貼滿一圈又一圈重疊的圖案,仔細一看,圖案是以不同深淺粉紅的玫瑰花布拼接而成。

  「這是……」撫著精緻的被面,潘夫人仔細端詳後,詫異地問。

  「這是美國的傳統圖案,稱為婚戒——兩個戒指套在一起不分開的意思。」梁凱茵解釋。「南方鄉下的女孩出嫁前,家人朋友們會一起為她縫製一床婚戒百衲被,代表對新人婚姻的祝福。」

  潘夫人更驚訝了。「難道這是你的家人……」

  「是我自己縫的。」她低頭,頓了頓。「決定和天柏結婚後,我就縫了這床被。」

  「原來如此。」潘夫人讚歎。「這意義非常好,怎麼不拿出來用?」

  「這麼醜,怎麼能真的拿來用?自己做著好玩而已……」被婆婆這麼肯定,梁凱茵臉都紅了。

  「雖然我非專業人士,但以一般眼光來看,我倒覺得非常精巧細緻,尤其是心意,根本沒得比。」這個媳婦把待嫁女兒的心情全密密縫進去了。

  「媽,結婚時我爸媽送了幾套自家代理的進口寢具,根本用不完——」

  「我知道。現在家裡用的寢具也都是親家母特地送來的,花色、質料和做工真是沒話說,梁家代理的品牌果然非常高級。」

  「所以我想,這床被……如果媽覺得適合拍賣,那就……」

  反正這床被也沒機會擺在床上——丈夫連她都不想多看了,怎麼會有興趣想知道這床百衲被的故事?何必擺出來招他嘲笑呢?

  「天柏知道嗎?」潘夫人忽地問了句。「他看過這條被嗎?他知道你為了和他結婚而費了這麼多心思嗎?」

  「他——他沒看過,也不知道我老是忙這些。」她的丈夫根本從不停下腳步看她,不過,這些話怎能在婆婆面前說呢?

  「太醜了,我真的不好意思讓他看見。」她急著把話說得更圓滑委婉。「而且和房間裝潢風格根本不搭……」

  潘夫人沒錯過媳婦臉上細微的變化,心底有了打算。

  她喜歡凱茵這個孩子,梁家把她教養得極好,雍容又識大體,只是她和天柏之間看似恩愛,但她總覺得不太對勁。

  雖然兩人一同出現時總是挽著手,卻很少低頭親密交談,目光總是各自飄向遠方,這實在不是新婚的幸福夫妻該有的態度和表現。

  「找個機會讓他知道吧。我保證他不但會大吃一驚,而且還會非常喜歡。」

  「媽——」

  潘夫人微笑盯著梁凱茵,很快有了決定。

  「這床被就拿來拍賣吧。不過那條寶寶用的百衲被……你可得趕趕進度了。」

  「啊?」

  「小茵,我不是給你壓力,你也想要孩子,不是嗎?否則就不必費心縫被了。既然有心,那麼趁著年輕生養比較好。如果有什麼問題,儘管跟媽說——」潘夫人頓了頓。「需要看醫生的話,我也可以陪你去。」

  「媽——」她知道婆婆是好意,但這件事並非她一人能決定啊……

  「別把我當婆婆,就當是娘家媽媽吧!我一直想有個女兒呢。」

  婆婆向來待她極好,既沒有豪門婆婆的嚴厲家規,平時相處和善又關心。

  「謝謝媽。」

  這段婚姻得來不易,比獨自手縫這床被更困難千萬倍,但是要這樣放棄嗎?就這樣妥協嗎?她茫然極了。

  結婚前,她用盡心思爭取幸福的機會,如今已踏入婚姻的門檻,難道就不能再努力看看嗎?她究竟在懼怕什麼?

  握著親手為自己的婚姻縫製的百衲被,梁凱茵對著婆婆甜笑道謝,心頭卻揪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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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匿於信義區超高大樓內、隸屬「兆邦集團」的聯誼招待會所,此刻正忙著為一年一度的「兆邦慈善文教基金會」慈善義賣做最後的確認。

  近百坪的空間已佈置完畢,會場的前方是經過設計圈圍而成的展示區,投射燈與訂製的水晶架,把每一項即將準備義賣的商品襯托得價值非凡。

  「兆邦慈善文教基金會」的組織主要以潘夫人為首,潘氏家族的其他女眷為輔,共同為家族企業建構柔性良好的形象。為了在今日的活動上互別苗頭,這些女眷們不但紛紛捐出各式珠寶和珍藏品,還四處邀請企業界、娛樂界與藝文界共襄盛舉,將活動規模提升至彷彿是國際級拍賣會,所有名嬡貴婦們盛裝打扮,隆重偕同出席。

  梁凱茵為了這個活動已經忙了好些天,雖說基金會將此活動交給公關公司承辦執行,但總有些細節需要再三核對確認,尤其她才剛加入潘家一年多,算是新入門媳婦,眾人的眼光更嚴厲挑剔,稍有差錯,勢必被拿來大做文章。

  她倚在羅馬柱旁仔細看著流程表,冷不防一個嬌媚的聲音插入——

  「嘿,潘少奶奶,還不出來招呼貴客,躲在這兒幹麼?」

  說話的正是她的堂姊梁欣欣,奉命代表梁家參加今天的拍賣會。

  「姊,嚇死我了!」她揚了揚手上的文件。「沒看見我正在認真工作嗎?」

  「是是是,當了少奶奶就是不一樣,在梁氏基金會就沒見你這麼認真過。」

  「姊,今天是準備來撒鈔票嗎?講話這麼大聲。」

  「能不撒嗎?我今天可是扛著鈔票來替你做面子。這麼重要的任務,壓得我肩膀都快垮了,明天可得陪我去做SPA!」

  「扛什麼鈔票,帶張空白支票就行了。」明知堂姊故意逗她,梁凱茵卻忍不住笑了。

  「喂,有沒有打算要我標哪個好東西呀?」她知道拍賣商品的名單早就在梁凱茵手上。

  「都可以,你看喜歡的都好。」

  「你呢?你拿什麼出來?」

  「一隻翡翠別針,我婆婆替我捐的,大概不好意思嫌我的首飾太普通……」

  「什麼?你還讓婆婆替你操心這個?!」

  「我說要回娘家找,她就說不用,她來處理就好……」

  「你——你還真好意思!這笨蛋,怎麼不早說!咱們梁家難道拿不出像樣的珠寶?雖然長輩最近都不在台灣,但我多少可以幫忙啊,自己拿不出個東西來,還讓婆婆替你做面子,你真是——」

  「我有啊!」被訓了一頓,梁凱茵抗議。

  「你還有別的拍賣品?」

  「我……」她低下頭,聲音小如蚊蚋。「我做的百衲被……」

  「你是說——」梁欣欣杏眼圓瞪。「你自己車縫的那些破被子?」

  「哪有那麼糟?我婆婆還說涵義特殊呢!」她努力為自己平反。

  自從決定要把這床拼布被拿出來拍賣後,她心口總像是懸著什麼。

  是不捨?還是真的想放棄婚姻了?

  「一條碎布湊出來的破被子,算什麼涵義?要是真要床單軟被,梁家代理的品牌隨便找一款,至少還有十萬塊以上的價值,可你卻拿自己做的……」梁欣欣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詞。「真有你的!」

  「所以今天要幫我呀!」終究她還是不捨,不如要堂姊買回來好了。

  「幫你什麼?買那條破布回去?我不被嬸嬸罵死才怪!」

  「喔,好吧。」她嘴角都下垂了。

  瞅著那張失望的臉蛋,梁欣欣仔細想想也不對。「要是讓別人買走了,豈不更難看?不行——」

  梁凱茵水眸一亮。「就是啊!」

  睨了堂妹一眼,梁欣欣繼續嗔斥。「你還好意思說?」

  「唉喲,姊……」

  「好啦,知道了。」看來今天這場拍賣會是尷尬到底了。

  梁欣欣認了,卻還是忍不住凶她。「潘少奶奶,前面的客人越來越多了,還不快去招呼?」

  「是,馬上去!」

  有堂姊的幫忙,這床被子應該還是會回到自己身邊……一思及此,梁凱茵的步伐也輕快起來。

第3章(2)

  她忙著與潘家其他女眷一起招呼陸續抵達的貴賓,梁欣欣忽然又悄悄靠過來,在她耳邊低語。

  「想不到歐俐薇也來了。」

  「歐俐薇?」

  「你忘了嗎?你老公在美國時的女友,舊金山大學的那個——」

  「姊!」她低嚷,想阻止堂姊再說下去。

  「我知道我知道!過去的事當然不必再提,但你給我好好表現,別輸給那女人。」

  輸贏要如何界定?又該要怎麼表現?梁凱茵微惱地咬了咬唇。

  歐俐薇為什麼也來參加?印象中,邀請的賓客裡並沒有這個名字……梁凱茵不著痕跡地走近簽名處,一邊和工作人員核對已抵達的賓客名單,順勢找到歐俐薇留下的名片。

  VG時尚雜誌主編    歐俐薇

  她快速環看一圈,看來是原本邀請的VG時尚雜誌社長夫婦並未出席,改由主編代替了。

  算是公務在身,所以歐俐薇才會出現在這裡,沒必要想太多吧……她這麼暗暗安慰自己。

  不久,拍賣活動正式開始,由基金會董事長潘夫人致詞後,立即展開募款拍賣競標。

  將近五十款的精品很快就在名模的展示與主持人的熱力推銷中被搶標完畢,只剩下最後壓軸的百衲被。

  打從拍賣會一開始,眾人便紛紛揣測這床被究竟是什麼來歷——這可是名嬡貴婦們用來展現實力的地方,若說是慈禧用過的錦被還說得過去,但看起來明明只是一床拼布被……

  此時,雍容華貴的潘夫人親自上台,保養得極好的玉手遙指著兩位名模攤開展示的被子。

  「這床百衲被的背後其實有個很美麗的故事。上面的圖案稱為婚戒,象徵永遠相隨陪伴的婚姻,中間的菱形是鑽石,代表永不磨滅的愛情。這是我的媳婦凱茵與小兒訂婚後,為了祈求婚姻幸福而花了兩個月的時間,一針一線親手縫出來的。」

  潘夫人頓了頓,環看正認真聽著故事的賓客們,淡淡一笑,繼續說:「大家都知道,小兒與媳婦兩人婚姻美滿,這兩個年輕人經營婚姻就像製作這條百衲被,用心、耐心、細心、真心,苦心、才能密密織出幸福。這床被一直收在櫃子裡捨不得用,做工和質料不說,光是蘊涵的涵義就令人感動,因此我鼓勵凱茵把這條百衲被捐出來,讓別人也有機會感受幸福。」

  話才說完,台下已揚起一片讚歎與稱羨聲,潘夫人優雅頷首一笑,主持人收到暗號,立即宣佈競標開始。

  潘夫人把百衲被的意義演繹得太完美,加上已是最後壓軸拍賣品,喊標的聲音此起彼落,竟然一路喊到三十萬。

  花三十萬買一床碎布手縫的被子,到底算貴還是便宜?梁欣欣心不甘情不願地舉牌出價。「四十萬。」

  「五十萬。」有人繼續出價。

  梁欣欣轉頭一看,不由得一驚——加碼的人竟然是歐俐薇!

  印象中這是她今天第一次出價,如果這床被子落到前女友手上……這還得了?

  「六十萬。」她咬牙喊了。

  「七十萬。」歐俐薇繼續出價。

  現場一片寂靜。雖說這床百衲被寓意深遠,但要這群貴婦們花上幾十萬買一張被子,恐怕還不如留著買個柏金包來得甘願,再說前面的拍賣品也幾乎都有出錢認購了,要說做公益,也算盡了心意。

  因此也沒人有興致繼續加碼。

  梁欣欣舉牌。「八十萬。」只剩兩人爭一床被子,這下非買不可了。

  「九十萬。」歐俐薇氣定神閒地繼續出價。

  社長與總編早已授權給她,而且贊助額度是一百萬,也就是說,即使什麼拍賣品都沒標到,這一百萬依然會捐出去,因此無論在這場拍賣會裡買到的是什麼,上面都不會有意見。

  這床洋溢幸福氣息的被子,除了和前男友有某些關聯之外,確實吸引感情路一直不順遂的她,她被這床費工耗力的百衲被的意義打動了。

  買回來後,她還可以順勢寫一篇關於豪門家族與百衲被的專題報導,想必將會引起一陣手工拼布的風潮。

  現在是怎樣?一床被子的出價竟然以十萬為單位!歐俐薇到底是什麼意思?梁欣欣打從心底冒火了。

  「一百——」她正要出價,卻被打斷了。

  「對不起!」有人從門口進來,高喊:「不好意思——」

  梁凱茵錯愕地看著一路走到台前的男人。這不是潘天柏的特助之一,呂晉漢嗎?

  「我是『兆信銀行』潘總經理的特助,由於潘總公務繁忙,一時趕不過來,特地要我代表他個人來參加這次的拍賣會——」環看早已一片訝然的台下,他從容不迫地說出自己的任務。「潘總交代,這床百衲被是太太的心意,意義非凡,他實在捨不得割愛,無論多少錢都要買回去——」

  呂晉漢頓了頓。「所以,我先替潘總出價——一百五十萬。」

  台下一片嘩然。

  一百五十萬?梁欣欣不著痕跡地倒抽一口氣。搞什麼?原來人家老公自有打算,凱茵還要她護航個什麼東西呀!

  「哇,一百五十萬!還有沒有哪位想繼續加碼?」主持人忙著徵詢梁欣欣與歐俐薇。梁欣欣水唇一揚,甜甜微笑搖頭,倒是歐俐薇……

  她淡淡一歎,精心描繪的粉唇輕啟。「潘總一片深情,我們怎麼好再堅持?」

  呂晉漢微笑致謝。「感謝歐小姐——您是VG雜誌的歐主編,對吧?不好意思,承讓了。」

  她還能說什麼?歐俐薇只得微微一笑,完美退場。

  見無人繼續加碼,主持人趕緊宣佈。「一百五十萬成交!恭喜潘總,果然是鶼鰈情深,令人羨慕啊!」

  掌聲熱烈響起,潘夫人笑著輕推身旁怔愣的梁凱茵,她才恍然回神,起身向眾人鞠躬表達謝意。

  掌聲好不容易漸歇,主持人以感性的語詞結束活動,賓客們紛紛起身離席,潘夫人領著基金會成員到門口送客,這時,電梯門一開,邁步跨出的頎長人影立即又引起騷動。

  「抱歉,我來晚了!」潘天柏挺拔的身材在貴婦群中特別顯眼,他微笑向眾人致意,然後走到母親身邊一同送客。

  「哎呀,瞧瞧天柏對凱茵這麼體貼,真教人感動。」潘二嬸親匿地拍拍他的臂膀,直嚷著:「回去我一定得說給你二叔聽聽!」

  「就是啊,好恩愛喔!」旁人跟著附和。

  「潘總和太太一起拍張照嘛!」

  「對啊!合照合照!」

  在眾人的強烈要求下,潘天柏伸長手,輕鬆地將站在母親另一方的妻子拉到自己身邊,又輕輕擁入懷裡。記者們像是事先排演過似的,在短短幾秒內全撲到最佳位置並迅速架好裝備,鎂光燈閃得梁凱茵幾乎睜不開眼,只覺陣陣昏眩襲來。

  但身旁的他將她擁得很緊,她聞到熟悉的氣息,心頭忍不住暗想,若是此刻真的暈了過去,其實也不要緊吧?

  折騰許久,就在梁凱茵以為自己真的會暈過去時,終於被推進電梯。

  「你先和天柏回去吧!」婆婆這麼對她說。

  梁凱茵瞄到丈夫手裡拎著那床收整在提袋裡的百衲被,才清醒過來——

  天哪!她的丈夫出錢買下那床她本想狠心棄讓的被,而且還拎在手上!

  她真想逃,可自己的手被丈夫握在手裡,似乎還用力捏了她一下,梁凱茵這下真的完全回神,連忙點頭行禮道別。

  電梯的速度說快也不快,卻正好在抵達一樓打開門的剎那,遇上剛從隔壁電梯走出的一群賓客,巧的是,歐俐薇也在其中。

  梁凱茵直覺抬頭望向身旁的丈夫,心口猛然一提——也許,他比她更早發現舊情人,因為那張俊雅的臉龐已揚起笑意,目光迎向款款步來的歐俐薇。

  「嗨,Bowen,又見面了——」

  Bowen是丈夫的英文名字。明知許多年齡相近的朋友都是這麼喚他,不知怎地,此刻聽來分外刺耳。

  她不以客套的「潘總」來稱呼,卻使用他們在戀人時期的親匿名字,而且,「又見面了」,這代表……

  「你也來參加這場拍賣會嗎?」丈夫的語氣很溫柔。

  「我很幸運,老闆讓我來參加這場盛會。」歐俐薇的個子比梁凱茵還嬌小些,只見她仰頭,甜甜笑著。「明天下午兩點,別忘了!」

  「沒問題,我一定準時到——」

  這樣的對話,分明像是非常熟識的朋友,他們這對舊情人不但仍然保持聯絡,而且還在她的面前提醒明天的約會,是當她隱形了,還是根本不在乎?

  望著丈夫微笑的側臉,梁凱茵的胸口越發揪疼起來。

  怎麼離開招待所的,梁凱茵已經記不得,直到坐進丈夫的車子裡,她才怔怔問著:「你不回辦公室嗎?」

  「媽要我今晚早點回家。」

  這個答案聽起來很怪,梁凱茵想再問清楚,但轉頭望向他,那線條分明的側臉上笑意已消失無蹤,只見他薄唇緊抿,像是極度不悅。

  對她就是這樣的表情?她是他的妻子啊!

  這段婚姻還值得努力嗎?

  梁凱茵轉頭望向已逐漸點亮夜燈的車窗外,澀然無言地問自己。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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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7-5 14:15:34

第4章(1)  

  從招待所回家的路上,潘天柏始終不發一語,梁凱茵也不想開口,氣氛詭異,感覺更冷涼了。

  一回到家,潘天柏就去沐浴更衣,梁凱茵快速簡單地做了兩份野菇奶油麵,搭配生菜沙拉,兩人面對面吃下沉默的晚餐。

  婆婆為什麼要他早點回家?那張臉冷酷得像是北極冰山,活像她做錯什麼事。

  做錯事的應該是他——她是他的妻,可他對她冷淡,卻對舊情人溫柔地笑,甚至還不避諱地當著她的面,跟舊情人約了明天要見面!

  丈夫根本只是把她當成合法的伴侶,塑造形象時的必要工具,才會毫不在意地在她面前與舊情人親密互動……

  他還向對方保證,明天下午兩點一定準時相會,他們要去哪裡?要做什麼事?這對舊情侶一直都是這樣密切往來嗎?

  她多麼想學著電視劇裡的老婆,不顧一切追問清楚,可是知道事實的真相後又如何?她能向公婆指責丈夫的行為?還是回娘家哭訴自己的委屈?

  再者,她根本沒有勇氣親手揭開這一切。她害怕自己看似美好的婚姻,其實猶如張愛玲筆下那件佈滿虱子的華麗袍子,輕輕一掀,便破碎不堪,再也沒有任何修補的機會。

  與其如此,她寧可戴著假面具,繼續和丈夫維持表面幸福的婚姻……

  梁凱茵把餐盤放入洗碗機,心底不住地胡亂想著。

  潘天柏從書房走出來,看到的就是妻子對著洗碗機發愣的模樣。

  她在想什麼?想得眉頭都皺了。

  是他回來得太早,讓她覺得苦惱嗎?潘天柏心一沉,微微慍怒。

  「洗碗機壞了?」他毫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旁,刻意低語了句。

  「啊!」她被嚇著,手上的抹布甩了出去。

  潘天柏拾起抹布,銳眸直瞅著她,似乎正等著答案。

  「沒壞,我只是……」梁凱茵驚魂未定。「只是有點累了。」

  累了?他還打算今晚要和她談談……

  昨天中午,母親特地做了午餐,專程送到辦公室給他,說是很久沒和兒子單獨吃頓飯。他一聽就知道一定有事要談,便要特助把一點半的會議往後延了些,母子倆坐在沙發上吃起特製愛心午餐。

  「柏,和凱茵的生活過得如何?愉快嗎?」

  忽然被母親這麼問起,他的心猛然一緊。

  「結婚……」他極力壓下情緒,淡然一笑。「不就是這樣嗎?」

  「這樣是怎樣?你們夫妻間的事,我其實不想過問,不過倒有件事,該讓你知道——」

  潘夫人把梁凱茵親手縫製的百衲被故事仔細對他說了一遍。

  「柏,雖然這一切是我提議的,但我不認為凱茵真的捨得把這床被子捐出來,所以,我要你明天下午出席拍賣會,把這床被買回來。」

  潘天柏抿緊了唇,不發一語。如果這床被真的這麼重要,她又何必大方捐出來?既然說是為了祈求幸福婚姻而親手縫製,怎麼可能因為婆婆一句話,就爽快將婚姻的象徵拱手送出?

  是她已經不在意,也無心繼續維護這段婚姻了吧?

  「你們之間果然有問題,是嗎?」潘夫人一歎。「別以為你們假裝得很好,我的眼睛也許老花,但我的心可沒瞎。」

  是妻子對母親說了什麼嗎?「媽,不是您想的那樣——」他若無其事地否認,不想讓母親知道媳婦究竟背著他做了什麼事。

  這個秘密一旦揭開,潘家是絕對容不下梁凱茵了,屆時不但引起風浪,甚至會強逼這段婚姻就此劃下句點……不,他一點也不想走到這一步。

  「那又是怎樣呢?我感覺不出你們兩人在幸福婚姻裡該有的熱情。」瞅著閉緊薄唇的兒子,潘夫人下了重藥。「別以為假面夫妻可以過一輩子——」

  「假面夫妻?不是處處皆是嗎?」潘天柏淡然冷笑。

  「我和你爸爸就不是!」潘夫人直接下令。「總之,明天下午過來把那床被贖回去,而且不准加班,準時把凱茵接回去,把你們之間的問題好好談清楚。」

  母親向來很少對他下令,一旦開口,自然是容不得拒絕,但要他配合演戲,他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做不到了。

  他曾以為表面的應付比付出真心來得容易,但現在他終於明白,一旦有了在意、有了期待,就再也難以虛應了事。

  於是,他決定找個理由要特助代為出價,他算準時間,才在最後時刻出現。

  果然一切全如母親事先推演的,完美的結局想必又將佔據明日媒體娛樂版不少的篇幅,至於他與她——

  也許是時候把該說的說清楚了,至少要警告她收斂些,別讓潘家長孫媳有任何不堪的新聞成為娛樂版頭條。

  而且,他也無法繼續和她假扮恩愛夫妻……

  瞅著抬頭疑惑望著他的妻子,潘天柏俊帥的臉龐一凜,拎起回來後一直放在客廳角落的百衲被,示意要她跟著一起進臥室。

  「總該讓我看看一百五十萬的代價——」

  來了,丈夫終於有興趣瞧瞧這床被了——不過,他聽起來對這床被的價值頗有微詞,如果真的花了這筆錢而惹他惱怒,她是不是乾脆自掏腰包算了……

  梁凱茵默默跟進臥室,心裡胡亂想著。丈夫把提袋打開,她緊張地接過手,拿出百衲被小心地鋪整在床上。

  潘天柏先是仔細端詳整個圖案的組成,然後斜坐在被子的另一端,伸手輕撫過數不清的接縫處,修長的指來回溫柔地摸著,靜心感受那如詩般奇異而美好的觸感。

  認真來看,那一針一線的手縫技巧絕對不如機器來得精準,但純手工的紋理卻是這般質樸而細緻精巧——老天,這要花上多少時間?

  他感覺堅硬的心口似乎為那藏在細密針織中的情意而融化,但他旋即又想起,如果妻子願意在他們結婚之前,費盡心思祈求她與他的美好婚姻,那為何又會勾搭上其他男人?

  剛熱了的心瞬間又冷了下來。妻子到底是怎麼想的?他今天一定要問個清楚。

  潘天柏抬頭想開口,卻發現妻子似乎正想轉身離去,他長手一伸,挽住她的腰際,梁凱茵一個不穩,跌坐在他的長腿上。

  「啊……」  

  方纔瞧見丈夫仔細撫摸百衲被,那手勢和力道,簡直像是正在對待項級藝術品,害她一時心跳飛快,慌得想逃,沒想到卻被逮個正著。

  「去哪?」

  「我只是想去洗澡……」她隨便編個理由。

  「等等。」一抹淡香隨著她的靠近而襲來,他忽然覺得有些熱。「關於這床被,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

  「我?」梁凱茵詫異揚眉,隨即又垂下頭。「呃,那麼……這筆錢……我來付吧!」她的銀行帳戶數字還不太難看,至少足以支付這筆捐款。

  「誰要你付這筆錢了?潘家每年編列足夠的公關預算,還不需要媳婦掏腰包自己付帳。」他要聽的不是這些!

  為什麼日夜趕工做了這床被,卻從不拿出來與他共用,甚至捨得捐出去拍賣……這些,她是不是應該跟他說個明白?

  「我只是……」丈夫和她靠得好近,用這種姿勢說話,實在……好令人害羞。梁凱茵水嫩的臉頰頓時燒紅了。

  潘天柏的銳眸沒錯過妻子臉上的赧色。他只是丟了個簡單問題,卻似乎教她很難啟齒。

  她會怎麼解釋?還有,關於那個男人……妻子的粉唇會吐出什麼令人心碎的話語?

  「算了,先別說這些——」他吮上她的頸,選擇讓慾望壓下心上的苦澀,封閉自己的耳,斷絕妻子的話語。

  明知丈夫接下來要做的事,她卻閃躲著。「可我還沒洗澡,也沒卸妝——」

  「不必了,我不介意。記得——卸下你的心就夠了。」他咕噥了句。

  在床第間應該是兩情相悅,不該冷淡以對……

  「什麼心?」她微微掙扎,沒聽清楚丈夫的話。

  潘天柏沒空回答,有力的大掌迅速拉起白色針織線衫扔在地上,下一秒,蕾絲胸衣已被彈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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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凱茵真的感冒了。

  隔日早晨醒來,丈夫已不在身旁——很正常,他一向晚睡早起,無時不刻忙著工作。

  那張百衲被呢?昨夜恐怕已被蹂躪得……梁凱茵不敢再往下想,她探看身下,鋪的還是前兩天剛換上的真絲床罩組,該不會是丈夫把那張至少價值一百五十萬的被子給扔了吧?

  她微微伸展四肢,想起身找出百衲被,卻感覺全身虛軟無力,而且,像是從骨頭深處冒出來的酸疼,比以往激烈歡愛後來得更是明顯。

  勉強下床後,她踉蹌地走到浴室漱洗,在鏡子裡看見頸間丈夫留下的暗紅證據,蒼白的臉頰還浮著異樣的緋紅……

  人都不知已經離開多久,她還臉紅什麼?梁凱茵潑了一把冷水想澆退熱意,可是沒用,反而感覺頭痛了起來,而且越來越暈眩昏沉。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到外面的貴妃椅坐下,明明摸起來是暖燙的體溫,卻覺得渾身發冷,甚至微微顫抖。

  似乎不太對勁,是感冒嗎?

  她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打電話給丈夫。如果,生病的脆弱時候,丈夫能將她擁在懷裡,哄著她喝水吃藥,親匿地溫柔呵護……

  但,日理萬機的潘總經理願意為了一個小感冒回家看她?這通電話撥出去,會不會只是換得直接冷淡的拒絕,甚至還要嘲諷幾句?

  她的心一酸。算了,還是撥給私人醫生好了……

  想歸想,她卻沒力氣起身,幸好向來準時上工的鐘點傭人正巧開門進來,一看見梁凱茵病懨懨的模樣,立即奔到她身邊。

  「怎麼了?少夫人。」陳媽伸手貼上她的額,驚呼:「好燙,發燒了!」

  原來是發燒了,難怪這麼不舒服。

  「我馬上打電話給大少爺!」陳媽拿起手機,卻被她拉住。

  「不要……不必了。」梁凱茵阻止她,嗓音沙啞。「只是小事,別煩他,他很忙的——」

  「但……」看著女主人雖虛弱但堅持的眼神,陳媽不得不屈服,轉而提議。「那我請醫生馬上過來。」

  「麻煩你了。」既然病了就該看醫生,最好是馬上痊癒,她不想讓他發現自己病弱的模樣,否則不知又會招來怎樣的冷淡對待。

  潘家私人醫生的效率超快,在極短的時間內趕到公寓,確定梁凱茵是季節性感冒後,立即為她下藥退燒。

  她不知不覺地睡著。幾個小時過去,當點滴空袋被拆掉後,她才悠悠醒來,聽見醫生正在交代傭人——

  「現在是下午兩點,四個小時後再讓她吃藥,記得熬點清粥讓少夫人墊胃……」

  兩點?她望向窗邊的緹花窗簾,現在是下午兩點?

  不正是丈夫與歐俐薇約好見面的時間?

  他們正在做什麼?是敘舊?談情說愛?或者……做著像昨夜他對她做的那些事?

  而她卻病懨懨地躺在這裡,想要丈夫的關心照護,卻不敢開口。

  裹著柔軟的床被,她的胸口洶湧翻騰,驀地揪疼起來,心碎的淚沿著甫退燒的蒼白臉頰落了下來。

  剛送走醫生的陳媽端了溫水進來,瞧見她竟然悄然落淚,急著安慰。

  「少夫人,很難受嗎?別哭,我馬上跟少爺辦公室聯絡,請他盡快回來陪你——」

  來不及抹淚,她伸手阻止陳媽的好意。「不用了,他很忙。」忙著與舊情人約會。

  「再忙也得讓少爺知道呀!太太生病了,先生當然要關心,何況少爺和少夫人的感情那麼好,一定得聯絡一聲才行,不然少爺回來後會怨我……」陳媽邊走邊念著,人已經走出臥室了。

  梁凱茵也沒力氣阻止。算了,就隨陳媽吧!

第4章(2)

  黃昏時分的霞光從窗外映入,淡淡燦色灑落在斜臥的身影上。

  潘天柏走入臥室時,眸裡映入的就是這幅景致。

  下午剛到VG雜誌社專用攝影棚準備拍攝專訪用的照片時,他接到由特助轉達的消息,說妻子病了,已聯絡醫生看診完畢,目前發燒漸退,但身子虛弱、亟需照料等等。

  「太太病了?」歐俐薇在一旁聽見了部分對話,猜測地問。

  「嗯,是感冒吧。」他淡淡一笑,隨著她進入攝影棚。

  「急著回去陪她嗎?要不要取消今天的拍攝?」

  「不必了。」即使想回家探看妻子,但他也清楚事有輕重緩急,既然有醫生照護著,她應該無大礙。

  他佯裝無事繼續拍照,可是笑容卻僵硬如冰,硬是重拍了好幾回才完成。他要自己鎮靜以對,還把歐俐薇的專訪稿逐一審視後才離開雜誌社,飛車回辦公室,把幾份急需他簽名的文件解決,並且交代特助群立即取消接下來的所有會議,才拎起公事包離去。

  他表面鎮定,心裡卻如同滾沸的熱水般地不安。她是怎麼了?與妻子結婚一年多來不曾見她生病,莫非是昨晚太激烈,讓她承受不住了?

  除了不得已的紅燈,他腳下的油門未曾歇緩,一路往家門狂飆之間還不忘打電話詢問家庭醫生,知道妻子目前略有餘燒,應無大礙,但還得繼續觀察狀況。

  直到終於回到家,見到她安靜地睡著,與陳媽簡短對談後,他才真正鬆了口氣。

  潘天柏在貴妃椅前蹲下,仔細端詳妻子蒼白的秀顏。

  到底該拿她怎麼辦?是要解開困擾多時的秘密,把彼此關係完全攤開來說個明白,還是繼續在人前扮演幸福美滿、人後冷淡過日的夫妻?

  他仍然不知所措,將大掌輕貼在妻子額上探著尚未完全退去的熱度,長指像是想熨平似地輕撫著她微蹙的眉頭,卻喚醒她了。

  「唔……」發燒的感覺並不好受,梁凱茵忽睡忽醒,當她鼻間嗅到熟悉的男人氣息,又被厚實暖掌溫柔輕撫著時,不得不睜開酸澀的眼睛,想確認究竟是夢境還是現實。

  迷濛的眼眨了幾下,終於確定真的是丈夫,而且兩人還這麼親近時,她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你……」她望向窗外。「這麼早就回來了?」

  「感冒了?」

  「呃……醫生是這麼說。」她有些歉意。

  「我讓陳嫂先回去了。」

  「啊?」意思是……

  「保溫鍋裡有些粥,想吃點嗎?」

  意思是,他要照顧她?

  不等她回答,他替她做了決定。「我去端來。」

  這怎麼行?耽誤了他的工作時間,他的臉色大概又要跟冰山一樣冷了。

  但高大的身軀已經如風似地離開,再度回來時,手上果然端了碗粥。

  「燙。」他拉了張紫絨小圓凳在貴妃椅前坐下,舀起一口粥吹了吹,遞到她唇邊。

  丈夫要餵她……這是作夢嗎?梁凱茵難以置信地瞅著那口白粥,遲遲沒動作。

  「還怕燙?」他索性嘗了一口,溫度正好,再晚些就涼了。他動了動湯匙,催促她快吃。

  溫潤的米湯入口,梁凱茵才真實感覺到——啊,真的是丈夫親手餵她。

  他今天一樣是話說得不多,但語氣和平常完全不同,溫柔如冬日暖陽。她一口又一口嚥下丈夫的體貼,全身越來越鬆軟。

  最後一口白粥滑過緊澀的喉間,暖厚的大掌再度貼在她的額上,接著又探近她的頸間,然後聽見丈夫詫異地低呼:又開始發燒了……

  耳溫槍、冰枕、冷毛巾,雖然神志被熱度燒得有些恍惚,但她的知覺還很清楚,丈夫俐落又快速的動作,逐漸舒緩她因為發燒而難受的感覺。

  這真的是平素冷言冷語的丈夫嗎?是不是只有生病,才能感受到他的溫柔體貼?如果是這樣,那她可不可以要得更多……

  「柏——」她一開口,聲音澀啞。

  「嗯?」潘天柏低聲應著。

  「可不可以……」她閉上眼,決定開口要求。「抱我……」

  他沒有回答。

  她沒有勇氣睜開眼睛,只好繼續說:「以前在家生病時,媽媽總會抱著我。」

  一個溫暖的擁抱,會讓生病時特別脆弱的心靈得到對抗病毒的力量。

  潘天柏還是沒有回答,但她突然被攔腰抱起。

  他抱著她走向大床。「到床上睡吧,比較舒服。」

  梁凱茵低嚷:「已經睡了一天了……」她只是想要一個擁抱,即使很輕很短也好。

  潘天柏不理會她毫無力道的抗議,輕輕把妻子放在床上,在她腰背墊上抱枕,然後自己從另一端上床,健臂將她擁入懷裡,讓妻子正好貼靠在他胸前。

  梁凱茵不敢相信,丈夫真的……真的抱著她!

  汲著熟悉的氣息,聽著強而有力的心跳,這是她最美的綺夢。

  「要是就這樣病死了,我也甘願。」她忍不住低喃著。

  「胡說什麼。」低沉好聽的嗓音在喉頭與胸口之間迴盪。

  「我是說真的……」

  潘天柏沒有回應妻子的傻話,他睨向窗外,夜晚已來臨,黝黑的天色如幕,落地窗只掩著白色蕾絲簾,他想伸手拿遙控按下厚重的緹花窗簾,順便開燈,懷裡的人兒卻制住了他。

  「不要走……再抱一會兒。」嗓音雖然沙啞,但輕軟的語氣卻教人難以拒絕她的央求。

  他只得將懷裡的她擁得更緊。

  「好舒服……」她喟歎。「你知道嗎?我一直好想這樣抱著你。」

  潘天柏啞然失笑。「像只無尾熊這樣?」妻子已經橫著半邊身子趴在他胸前,要是連兩隻玉腿也攀過來,不就是無尾熊了?

  「呵呵,無尾熊。」她傻笑著。丈夫放軟又溫柔的語氣讓她忘記拘謹和矜持,滔滔不絕地講了起來。

  「如果你是尤加利樹,那我一定要當無尾熊,把你緊緊抱住——」

  「什麼啊?」她的傻話逗得他忍不住輕笑。

  「我很想這樣抱著你,已經想很久了,可是你從來不抱我……」

  已經想了很久?如果真是如此,為什麼她面對他總是清冷畏怯,從不開口央求他或撒嬌,也從不說出口,甚至……轉而走向別的男人?

  「我好喜歡你,好久好久……從那年開始到現在……至少有……嗯,八年了……」梁凱茵繼續低喃。「我喜歡你,喜歡到不顧一切嫁給你,想讓你快樂,讓你幸福……」

  八年?妻子什麼時候已經認識他八年?

  慢著——她說,她喜歡他八年了?

  潘天柏的心口狠狠一提,頓時泛起一股既甜又軟的熱流,瓦解他所有的偽裝與堅硬。

  妻子的這些話是……示愛嗎?

  沒有得到回應,梁凱茵澀笑,伸手貼住他的心臟,認真地說:「我這麼喜歡你,可是這顆心,好像從來沒有我的位置……」

  她終於把藏在心底的話說出來了。

  「你……愛我嗎?」靜默許久,他終於開口。

  「我當然……」她低笑。「我愛你啊……」

  她愛他?真的嗎?

  如果是真的,他是不是應該乘機解開橫在心頭的秘密,彼此坦承以對呢?

  「如果你愛我,為什麼還跟別的男人……」他深吸口氣,發覺自己說不下去。

  以為不過短短幾個字,脫口而出應該很容易,沒想到話到嘴邊,心底隱藏許久的澀苦卻讓句子硬是梗在喉間。

  「男人?」

  「我看見你和別的男人一起吃飯,甚至還進飯店,上了客房電梯。」他終於強迫自己把話說清楚。「潘太太,我想知道那究竟是為什麼——」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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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7-5 14:17:06

第5章(1)  

  「和男人吃飯?進飯店?客房電梯?」梁凱茵坐起身,思索許久後,才吃驚地抬頭望著丈夫。「你、你、你……都看見了?」

  「不知該說是偶然還是天意,我的確看見了,而且,對方竟然開著和我同樣型號的車——我確定你沒有上錯車。」潘天柏冷靜敘述完畢,伸手按開床頭燈,深眸直視著妻子。「這件事,你是不是該給我合理的解釋?」

  天哪!竟然讓丈夫發現了,而且還被當成是偷情!

  「我、我……」這下嚴重了,她緊張得不知該怎麼說才好。

  瞅著妻子震驚又倉皇失措的表情,潘天柏頓時心涼了。這要他怎麼能不猜想其中有什麼不可告人之事?

  「說不出口?」他沉聲。「果然是個秘密?」

  「秘密?」她一怔,旋即低聲回答。「呃,這確實是秘密……」

  「所以打算一輩子都不跟我坦白?」

  「也不是這樣……噯……」她咬著唇,丈夫似乎很在意這件事,到底該不該說?

  還是不肯說?堅守秘密,是為了那個男人嗎?潘天柏心泛酸意,冷到極點。

  「如果不幸被八卦週刊拍到,圖文並茂、洋洋灑灑地寫上幾大頁,我該如何向爸媽還有爺爺解釋這項綠帽?你倒是先給我點意見參考看看。」

  都已經把事情的嚴重性說得這麼清楚,妻子若是真的堅決不說,他又能怎麼辦?

  「根本不是那樣——好啦,我說!」眼看被誤會成這樣,不說出來好像也不行了。她低頭,彆扭地開口:「其實這是……我家的秘密。」

  「你家?」怎會扯到梁家?

  「那個男人……」梁凱茵頓了頓。「是我哥哥。」

  溫暖的昏黃燈光中,她看見丈夫靜默幾秒後,迸出奇異的笑聲。

  「哥哥?」潘天柏冷涼地開口。「是堂哥?表哥?還是乾哥哥?」

  梁家的男人他全看過,她明明只有一個親弟弟,也是他唯一的小舅子梁凱群。

  「真的是我的親哥哥!」梁凱茵低嚷著。「就是……是我爸在外面的私生子啦!」

  「私生子?」他揚眉,詫異地望著妻子。「我從來沒聽過岳父大人有任何八卦。」

  「所以才說是個秘密啊……」她娓娓道來:「哥哥的媽媽很早就過世,但他不願回到梁家,寧願獨自留在紐約生活。今年因為公務被派來台灣出差一年,所以我們就約了見面。因為公司替他安排的公寓還在裝潢,所以暫時住在飯店,我怕被狗仔跟蹤,就想說去飯店房間比較安全——我還刻意和哥哥搭不同電梯!」

  她以為這麼做就算低調?難道不知道自己無論走到哪裡,都會引人注目嗎?潘天柏忍不住蹙眉。

  「至於那輛車,是我建議他買的,因為……你的車坐起來很舒服,我很喜歡……」她覺得丈夫的品味精準獨特,他的選擇永遠都是最好的。

  他一怔,唇角微微揚起。「你說的都是真的?不怕我去求證岳父?」

  梁凱茵急著發誓。「我可以找哥哥和你見面,請他把台灣的身份證給你看,父親欄的姓名真的是我爸!」

  那焦急又認真的語氣,聽起來應該不是欺騙他。真相大白,潘天柏終於鬆了口氣。

  「是該見個面。」他喟然一笑。「不過,這算什麼秘密?」

  「家醜不宜外揚嘛!」她垂著頭,很不好意思。「這件事在我們家是個禁忌,媽媽知道哥哥的存在,也默許我們姊弟和他來往,但在家族親戚之間從不談這件事。」

  停了幾秒,她繼續說:「而且,我也怕被你笑。」依照丈夫冷淡又嘲諷的個性,要是讓他知道這件事,不知道會怎麼嘲笑她。

  「我何必笑你?家醜不宜外揚是沒錯,不過……」他淡笑。「我們應該不算外人了。」

  「我們……你對我——」她思忖著他的話,反問:「不算是外人?」

  「別忘了,你是我的『內人』。」

  內、內人?意思是在他的心中,真當她是他的妻子?梁凱茵又驚又喜,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可是,你好冷淡,又好凶,總是笑我……」她無法理解丈夫的邏輯,委屈的情緒一湧而上。「害我越來越不敢靠近你。」

  不敢靠近,是因為她覺得他很凶?潘天柏劍眉又揚起,微訝地思索。

  「我幾時凶過你?」他嗓音很低沉,卻隱著笑意。

  冷淡嘛,這個他是不能反駁,不過凶這個字,他可不承認,頂多只是刻薄了點罷了。

  她把頭埋進他懷裡,想逃開問題。

  「別想躲,今晚我們把話說清楚。」他攬緊懷裡的柔軟,打定主意不放過她。「要指控別人得有充分證據——你說。」

  「就……」她感覺臉瞬間熱燙了起來。真要說嗎?這……好吧,說清楚就說清楚,她豁出去了!

  「就是……在床上的時候……你每次都好凶,害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潘天柏笑了。關於這點,他確實需要改進。

  梁凱茵感覺丈夫的胸膛微微震動,然後聽見他厚沉的低笑聲。

  她的腦袋一定燒壞了,才會連這些話也說得出口!

  「那不叫凶,是……熱情。」他繼續低笑,似乎還有點得意。

  「不要那麼……熱情,我、我受不了嘛!」最好那叫做熱情!

  她懊惱地低嚷,卻被他從溫暖的懷抱里拉起,不太明亮的光線裡,她看見丈夫帶著微笑的俊顏,認真凝視著她。「還有,為什麼會是八年?」

  「啊?」她怔怔望著丈夫。

  「你不是說喜歡我已經八年了?」

  怎麼忽然問起這件事……她感覺自己心跳好快好快。

  「說。」

  「就是……」她羞得又躲回他的懷裡,熱呼呼的臉蛋貼在他的胸口,等心跳逐漸平穩後才輕聲低語:「二十歲那年,我從紐約飛去舊金山找堂姊,在柏克萊的校園裡看到你……」

  「就這樣?」潘天柏訝異。

  「就這樣?」她的嗓音更低了,像是哀怨,又像是喃喃自語。「這八年來,你根本不知道我到底花了多少心思,拚命想靠近你,你卻說『就這樣』?」

  「所以,你希望我怎麼做?」

  「我希望……」思忖半晌,她終於開口。「你能完全接受我,真心當我是你的妻子。」

  潘天柏的唇角揚著笑,可卻沒有接話,只是將她摟得更緊,聞著她發間的淡香,輕輕搖著懷裡的軟玉溫香。嗯,

  原來妻子是愛他的,而且為他花了整整八年的時間!

  什麼秘密,什麼假面夫妻,全都是自己胡思亂想——

  被丈夫緊擁在懷裡,梁凱茵依然覺得像一場不可思議的夢,她甚至忍不住想,若這真是一場夢,那她寧可永遠都不要醒來。

  如果是一場夢……嗯,好像有點困……

  「你還沒回答……」她低喃。

  「還要回答嗎?睡吧。」潘天柏撫著她的發,像是哄孩子般地輕拍著她。

  「唔……」梁凱茵想追問個究竟,可是男人的體溫暖暖地熨著她,她感覺自己的四肢百骸已經酥麻舒服得完全不聽話,再也沒有力氣多問。

  於是,汲著丈夫好聞的氣息,她唇角噙著甜笑,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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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梁凱茵感覺耳畔有個熟悉好聽的聲音喚著她,掙扎許久,她才勉強睜開眼,映入眼簾的便是丈夫俊逸的臉。

  「啊!」她驚嚇得連忙坐起。

  「嚇著你了?」潘天柏一手按住她,另一手替她調整背後的枕頭。「該起來吃藥了。」

  梁凱茵怔怔望著他準備湯水的側影,還分不清是現實還是夢境。

  「現在是幾點了?」臥室燈光乍亮,她眨著眼睛適應,瞧見窗簾已拉上,貴妃椅旁的立燈亮著,椅上有台筆電和一疊文件,看來他屈就於狹小躺椅上忙碌公事了。

  「晚上十點五十分。」潘天柏端了碗粥在她身前坐下。「喂你?」

  丈夫的語氣完全不一樣了,不算非常輕柔,但至少比平時溫暖許多,所以……入睡前的一番對談,是真實的嘍?

  「不,不用,我自己來。」丈夫的改變,突然教她不知所措,連忙找話接下去。「我好像睡很久……」

  「感冒要多休息,吃完藥再繼續睡。」他盯著妻子把白粥吃完,又端了溫水和藥過來。

  「都睡了一整天了……」吞下藥,她咕噥著。

  潘天柏沒有回答,高效率地收走杯盤後,又讓她安穩地躺在暖被裡,才關掉大燈,上床躺在她的身旁,長臂一把將她擁入懷裡。

  貼著丈夫的胸膛,梁凱茵的心臟似乎要蹦出來了。所以記憶裡先前那些擁抱和對談……都是真的嘍?

  「柏……」她試探性地開口。「你……不是還要工作嗎?」

  「不想要我抱著你睡嗎?」他淡笑。

  「可以嗎?」丈夫真的不一樣了——

  「睡吧。」他低聲哄著。

  「嗯。」她輕巧地將自己調整成最放鬆的睡姿,倚著他的胸口。丈夫的呼吸聲是最好的安眠曲,梁凱茵覺得好舒服,舒服得就要睡著了……

  但是不對啊,先前突如其來被他質問了一堆,把她整個思緒都打亂了。

  他對她有疑問,她對他也有許多問題想請教。

  「柏……」欲困的嗓音很軟。「歐俐薇……你今天下午和她見面了,嗯?」

  「嗯。」男人像是撫著小貓似地伸手輕撫著她的背。

  「你們……是舊情人嗯……」

  「老朋友。」

  「我看過你們在一起……在灣區的時候……」她真的好睏。「你和歐俐薇……」

  「然後?」

  等了許久,梁凱茵才模糊地低喃了幾句。

  「吃甜甜圈……很好吃的甜甜圈……」她的聲音幾乎快聽不見了。「我……也很想要……」

  妻子終於睡著了。

  潘天柏小心翼翼地將她安置在軟枕之間,深深望了許久,才輕聲下床。

  他走回貴妃椅斜躺下,把筆電放在長腿上,卻無心繼續工作。

  既然已經弄清楚妻子與他一點也不想繼續當假面夫妻,那麼從現在開始,他便無須戴著面具掩飾自己,他要與她一同學習邁向真誠幸福的婚姻之道。

  長久以來積壓在心底的鬱悶,終於一掃而空,頓時,他感覺自己的胸口海闊天空、清朗無雲,足以容納往後他與妻子無盡的愛。

  至於舊情人……沒想到妻子竟然這麼清楚他的過去。她之所以問起歐俐薇,是因為在意他與這位老朋友是否有舊情重燃的可能嗎?

  這個小傻瓜!他忍不住揚起一聲輕笑。

  既然她這樣擔心,他應該要做點什麼事,好讓她安心才是。

  瞅著床上的人影,他淡淡地笑了。

第5章(2)

  臥室裡很安靜,她慢慢坐起身,感覺體力恢復許多,至少可以自己下床了。

  但丈夫呢?她簡單梳洗後走出房間,便聽見客廳有人交談的聲音。

  是家庭醫生來了,正在與丈夫說話。她想出聲打個招呼,卻忽地一陣狂咳,引得兩人回頭望向她。

  「起來了?」丈夫跨步朝她走來,瞥見她光裸的腳丫踩在地板,步伐更快了。「怎麼沒穿鞋?地板很涼。」

  「找不到我的拖鞋——啊——」她驚呼,丈夫竟然將她攔腰一抱,攬在身上。

  而且,還當著家庭醫生面前……梁凱茵略顯蒼白的臉蛋瞬時燒紅了。

  醫生好像覺得理所當然,笑咪咪地說:「目前只是退燒而已,感冒症狀還沒痊癒,少夫人要多休息喔。」

  「我——我知道了,謝謝醫生。」她客氣回應,又朝著丈夫耳邊低語:「先放我下來……」

  「不必了。」潘天柏完全不理會她的要求,直接抱著她回到臥室,將她輕輕放在床沿。「醫生會派個護士過來照顧你,陳媽今天也會來,想吃什麼就請她準備,盡量躺在床上休息,嗯?」蹲在她身前,他的嗓音出奇地好聽,像是蘊滿款款柔情,哄得她如癡如醉。

  「你……」梁凱茵怔怔凝視著丈夫,許久,才如夢初醒似地開口。「現在說的是真的嗎?」

  「什麼意思?」

  「是真心的嗎?」是百分之百真心呵護,而不是演給醫生、演給外人看?

  「我真的有那麼糟嗎?」潘天柏無奈地淡笑,拍拍她的手背。「我現在得去辦公室了,晚上會盡量早點回來,多休息嗯?」

  「好——」瞅著他挺拔的身影越過床際,她忽地衝口而出。「等一下!」

  潘天柏聞言停下腳步,只見妻子已經下床,腳步踉蹌從身後抱住他。

  「可不可以……」她的呼吸很急,聲音聽得出來很緊張。「吻我……」

  「凱茵?」他想轉身,卻被制止。

  「如果昨晚,你真的明白我的心意,真心願意接納我成為你的妻子,那麼,請給我一個吻……」停了幾秒,她深吸了口氣,又說:「昨晚都是我在說,也不知道你到底怎麼想,如果你其實不想……不想的話,不要勉強自己,直接走出去就好,那我就明白了——啊——」

  話才剛說完,她的唇已被丈夫封住。

  暖燙的唇舌溫柔地撫慰著她略涼的唇瓣,輾轉綿密地吮著,她只覺一陣暈眩,差點要站不住,幸好丈夫把她擁得很緊。

  「咳咳!」討厭的咳嗽卻在此時殺風景。

  「看吧,感冒真的還沒好。」潘天柏把她擁進懷裡,大手輕拍著她的背。

  「柏,你——以後不准後悔喔!」她頰畔染著緋色,眼眶卻濕潤了。

  「嗯。」他淡笑點頭。

  「還有……」她仰著頭,輕啟著剛被寵愛過的水唇,軟聲央著。「我們從來沒有真正談過戀愛,就從這個吻開始,好不好?」

  潘天柏啞然失笑。「你是說要跟高中生一樣,先牽手、然後接吻之類的?」

  「好不好?」

  「嗯。」他笑允。

  也好,就當是……重新做夫妻吧!

  「謝謝!你快去上班吧!」得到承諾,梁凱茵退開丈夫的懷抱,笑得燦爛,像是全世界的幸福都在她手上了。

  潘天柏又俯身輕啾了她的唇,轉身準備離去,走了幾步又停下來。

  「至於歐俐薇——」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澄清一下。「因為下周出刊的VG雜誌有一篇專訪,昨天下午是去攝影棚拍封面照。」

  瞅著妻子訝異的臉蛋,他刻意放慢說話速度,務必把每個字都說清楚。「僅僅如此而已。」

  「啊?」他怎麼忽然提起這件事?昨晚她到底說了什麼?

  是她向丈夫抱怨歐俐薇?還是有更糟的說法?

  「我若真要搞外遇,還不至於會笨到在妻子面前和別的女人約定見面的時間。」說完,他若無其事地離去了。

  啊啊啊——她是個大白癡!梁凱茵真想放聲尖叫。

  可是,她心底卻又像是打翻了一桶蜜,甜膩的滋味彷彿沾上了唇角,無法控制地揚起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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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下午,趙秘書匆匆來訪,說是替潘總送了「重要東西」來。

  「什麼重要東西——」梁凱茵披著睡袍,不好意思地起身接過趙秘書手上色彩繽紛的紙袋。

  她詫異地打開,一時怔然。

  「甜甜圈?」

  「潘總說少夫人想吃甜甜圈,他沒空繞去買,要我先去買來給少夫人解悶。」盡責的趙秘書轉達老闆的心意。「還有,潘總說少夫人還在感冒,不能吃太多甜食,所以只買了兩個。」

  「我……我想吃甜甜圈?」她訝然,錯愕地看著紙袋。

  她記得自己約略提了在舊金山看到他與歐俐薇在甜甜圈店前的親匿舉止,對丈夫央著也想要和他一起去排隊買甜甜圈……

  結果變成她想吃甜甜圈?

  「不是嗎?」察覺梁凱茵怔然的表情,趙秘書以為自己辦事不力,趕緊補救。「或是這兩種口味您不喜歡?我再去重買——」

  「不不,這樣已經……很好,很好。」捧著丈夫的心意,她的臉莫名紅了。

  送走趙秘書,梁凱茵捧著紙袋害羞得想躲進房間,卻又顧及陳媽與護士都在客廳,她不好意思獨享,卻又捨不得大方分享,猶豫矛盾的情緒把一張粉臉逼得更紅了。

  「呃,大家一起吃……」最後,她還是開口邀請了。

  「不用啦,趙秘書另外買了我們的分呢,真體貼!」陳媽笑嘻嘻揚了揚手上的紙袋。

  「體貼的是潘總啦!知道少夫人想吃甜甜圈,馬上要人送來,真的好貼心喔!」親眼目睹王子與公主的甜蜜情意,護士小姐羨慕不已。

  「是啊,這還用說?我們少爺和少夫人的感情好嘛!」

  「那、那我先進去了——」她到底在害羞什麼?硬是在外人面前丟臉。

  走回臥房,坐在貴妃椅上,梁凱茵對著甜甜圈紙袋傻笑,卻又想落淚。

  無論她昨晚究竟說了什麼,丈夫是認真昕進去了,才會遣人為她送來這袋甜點。

  她真的好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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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八點,潘天柏終於擺脫所有公事,返回家中。

  他輕聲走進臥室,發現妻子靠在床頭,正努力振筆疾書,不知在寫些什麼。

  「不好好休息,在忙什麼?」望著那張認真的臉蛋,他開口問。

  「啊?」梁凱茵著實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合上手中的記事本,緊握著想藏到被下。「我、我已經好多了!」

  「嚇到你了?」潘天柏微微一笑,眼神卻盯著她欲蓋彌彰的手。「什麼東西這麼怕我看?」

  「我的日記啦!」她吸了吸鼻子,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有記錄生活片段的習慣。」

  方纔她正努力記下與丈夫敞開心房的甜蜜記事,好留待以後慢慢回味。

  「現在還有人用手寫日記嗎?」像他就完全倚靠電腦和PDA。

  「我喜歡慢慢寫。」她喜歡手寫的真情意,而且還可以隨心情畫個小圖之類的,增添記錄生活的樂趣。

  「既然是日記,不就又是秘密了?」潘天柏微微蹙眉。

  「唉呀,沒寫什麼,小隱私而已。」她甜笑著凝望丈夫,舉起小手發誓。「我保證絕對不會在日記裡罵你。」

  「最好是。」他淡笑,看見床邊小櫃上的紙袋,開口又問:「甜甜圈吃了嗎?」

  梁凱茵這才恍然想起,一把拎起紙袋,掀開絲被,輕拍床沿的空位示意要他坐下。

  「怎麼了?」潘天柏不解,倒也聽話坐下。

  「我想和你一起吃啊。」她拉開紙袋,笑盈盈地拿出一個甜甜圈。「我們一人一半,好不好?」

  「我不愛甜食——你明知道的。」妻子很清楚他的飲食習慣。

  「可是……」可是當年,他明明主動搶食歐俐薇手上的甜甜圈——

  「你慢慢吃,我去洗澡。」忙碌一天他也累了,想讓溫熱的水柱沖洗一身疲憊,再來好好陪她說話。

  「嗯。」失望的情緒湧上,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撥開精緻的緹花窗簾,對著萬家燈火的夜色默默啃食甜甜圈。

  「小茵——」不知何時,他又回來了,窗上映出他高大的身影。

  她微詫地轉頭,沾著糖粉的雙唇卻被丈夫擄掠。

  「唔……」沒想到他會突然來這麼一招,她呼吸急促,心跳飛快加速起來。

  「我不愛甜食,若真想要,那得留給你的唇——」綿密吮吻過後,他放開妻子,轉身又往浴室走去。

  梁凱茵不用摸也知道,她的臉頰已經紅得不像話了。討厭,幹麼突然這樣,還說那麼含蓄卻又肉麻的話,害她又想找出記事本,一字不漏地好好記下來。

  不行,這個吻不算數,有朝一日,她一定要讓丈夫對著她重演當年那場讓她心碎的親匿畫面。

  嗯,非要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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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7-5 14:19:04

第6章(1)  

  隔天的週末早晨醒來後,潘天柏感覺自己也微微發燒了。

  他本想起身吞顆退燒藥,然後靜靜悶在被子裡睡一覺就好,但幾聲掩不住的輕咳,還是被梁凱茵發現了。

  「你也感冒了——」她伸手貼在丈夫的額上,又往他頸間探摸著,卻被拉下。

  「嗯。」他冷哼。「是誰把病毒傳染給我?明明自己感冒,還非得要別人吻你不可——」嗓音有些沙啞,聽起來竟然有些滑稽。

  「對不起嘛。」罪魁禍首坦白認錯,隨即坐起身。「換我照顧你。」

  「最好你可以。」他涼涼地看著她。不久前還聽見她擤鼻涕的聲音呢!

  「不然……醫生!我馬上請醫生來——」

  「不必了。」他拉住她,不讓她下床。「我可沒你那麼嬌弱。」

  只不過是個小感冒,還得勞動家庭醫生來回奔波,而且消息要是傳回潘家老宅,勢必又要被叨念上好幾天。光是這兩日,他不知已接過多少家族裡頻頻關切妻子病況的電話了。

  「那怎麼辦?」梁凱茵又把略涼的手心貼在他額上,擔憂地問。

  「就這樣辦——」潘天柏輕笑,翻身壓在她身上。「來做點運動,流汗後自然就好了。」

  「喂!」梁凱茵笑著想躲開,卻仍然被鉗得很緊。「別鬧了!」

  「不然呢?有什麼更好的方法?」他在妻子的雪頸間深深吸口氣,感覺喉間的緊澀似乎舒坦多了。

  「讓我照顧你。」梁凱茵堅持。她掙脫丈夫結實的懷抱,撈起床頭小櫃上的厚睡袍,立即下床。

  「我去熬粥,你吃過後再吃藥。」

  她把陳媽留在冰箱裡的雞湯和些許肉末拿來熬瘦肉粥。她專心注意火候,執著木匙細細攪拌,唯恐濃稠營養的粥品不小心染上任何一絲焦味。接著又把盛到碗裡的粥撥涼直到微燙的溫度,打了杯蘋果汁,小心翼翼地端到丈夫面前。

  「來,吃粥了。」她執起湯匙想餵他,卻被整碗接過去。

  「我自己來。」又不是手廢了,還得靠妻子喂?

  「讓我喂嘛!」她又搶回去,整碗粥險些翻倒在床被上。「你之前也是這樣餵我啊。」

  「那是因為你病了。」

  「現在你也病了呀。」她堅持著。

  即使丈夫曾經冷淡以待,但她一直沒忘記想要讓他幸福的決心,現在他說要和她真正做夫妻了,她當然更想竭盡心力地寵他、愛他、照顧他、陪伴他,只要能為他做的,她都想拚命付出。

  妻子那張清麗秀顏擺明絲毫不肯退讓,盛著肉粥的湯匙已經送至嘴邊,再不吃下,搞不好又弄翻灑在床上……潘天柏無可奈何地一歎,只好張嘴讓她餵著吞下肉粥。

  味道是還不錯,只是這種感覺很詭異,他明明是個身強力壯的大男人,卻要像只病貓似地被個小女人喂粥。

  「很難吃嗎?還是沒胃口?」瞧見丈夫蹙著眉,她有些焦急地問。

  潘天柏搖頭,又被餵了一口粥,半晌,才忽然進出一句:「我好像被當成三歲小孩。」

  「若要比,這兩天你大概是把我當成剛出生的小貝比了。」梁凱茵喂完最後一口,才讚賞似地一笑,然後有感而發地說:「不過,那又怎樣?我們是夫妻,互相照顧是應該的,不是嗎?若是真心想當夫妻,本來就不該、也根本無須隱藏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在婚姻裡,我們都只是『一半』,需要有另一半才能算是完整的人生。『You  completed  me』,你聽過這句話嗎?這是我聽過對婚姻、對人生伴侶最浪漫的註解。」

  「我想要的婚姻並不是只有我愛你或是你愛我,而是互相愛戀。誰愛誰多一點都無所謂,但一定要相愛——It  takes  two  to  tango。再說,這兩天你這麼用心照顧我,難道不能讓我也這樣照顧你?我的心情和你一樣,都希望另一半趕快好起來。」

  潘天柏聽著妻子長篇論述,胸臆間像是忽然被塞滿了什麼,又緊又熱。

  他知道妻子是愛他的,但從來都不知道妻子對於婚姻早有自己的主張和想法,他曾認定她與一般千金名嬡一樣庸俗勢利,只是想找個家世雄厚、背景相當的靠山,才會答應與他結婚。

  誰知道,她早已看透婚姻的真諦與價值。

  一向判斷精準的他,這回真是大錯特錯。幸好即使先前有那麼多的誤解,但他並未失去她。

  「怎麼不說話?你不認同嗎?也沒關係,這些只是我自己的看法。」梁凱茵尷尬一笑。「僅供參考而已。」

  她趕緊遞了蘋果汁給丈夫,看著他一飲而下,又順從地吃下她準備的退燒藥,她忍不住又問:「今天也要去辦公室嗎?或者還有其他活動?能不能在家休息一天?」

  「今天……哪裡都不去。」現在,他只想和她在一起。

  「太好了,那你好好睡一覺吧。」她急著替丈夫鋪整床被,想讓丈夫安穩入眠,沒想到隨即被攔腰抱住拉到床上。

  「啊!」她低呼。

  「一起睡吧。」睨著妻子不解的眼神,他低笑。「不是說要互相照顧嗎?反正我們都感冒了。」

  梁凱茵一怔,隨即漾出甜笑。「好啊,一起睡。」

  裹著柔軟的絲被,擁著彼此,分享對方的體溫,呼吸著屬於親匿伴侶才有的氣息,兩人相視而笑,安心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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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夜裡,潘副董夫婦結束一場晚宴後,特地前來探視這對淪陷感冒病毒的小夫妻。

  「看來也不是太嚴重,這點小感冒就出不了門嗎?幾個上海市官員好不容易來到台灣,你還用感冒這種理由缺席今晚的飯局,你真是——」潘父在客廳坐定,確認兒子身體狀況後,便開始抱怨。

  潘天柏放軟聲調。「凱茵也病了,我想留在家照顧她,所以才讓席安代表出席。我和這幾位官員先前曾在香港、上海見過,也算熟識,我已經分別打電話向他們致歉,他們應該會諒解的。

  中午醒來後,他已親自打電話向父親口中這些重要官員表達今晚不克出席的原因,並聯絡潘席安,交代弟弟務必代替他參加飯局。

  「席安是席安,別忘了你是潘家的長孫,地位可不同!」潘父瞄了梁凱茵一眼,轉而向她叨念起來。

  「小茵你也真是的,病了就請護士來陪你,何必連自己的丈夫也要拖下水。江山重要還是美人重要?」

  「我……對不起。」她趕緊低頭道歉。要是事先知道丈夫今晚的聚會如此重要,她一定會想辦法送他去參加,等結束後再接他回來休息,絕不讓他耽誤大事。

  「噯,生病本來就該休息,再說天柏和那幾位官員又不是沒見過面,算起來也是朋友了,缺席一次又何妨?況且還有你和席安出面,人家很清楚咱們的誠意,你就別再嘮叨了。」潘夫人出聲緩頰。

  「哼!」潘父冷嗤了聲,倒也不反駁了。

  潘夫人又轉向媳婦。「我順便來要幾個上回看過的小玩意帶回家去擺著,不介意吧?」

  「當然不介意!」梁凱茵驚喜地甜笑。

  「那好,陪我去挑吧!」潘夫人對她眨眨眼,想把媳婦帶開,免得向來對孩子嚴厲的丈夫又說了什麼令人難受的話。

第6章(2)  

  婆媳倆躲進客房,梁凱茵趕緊向婆婆賠罪。「媽,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今晚有這麼重要的聚會——」

  「沒事。」潘夫人拍拍她的手,笑意更深。「我寧可他留在家裡照顧你。」

  「媽,謝謝您。」

  瞧著媳婦漾著粉紅氣色的臉蛋,潘夫人知道那床百衲被應該已經物盡其用,發揮該有的功能,否則剛才被罵時,兒子不會還拉著媳婦的小手,緊緊護在自己身旁。

  若能以一百五十萬換來兒子幸福美滿的婚姻……呵呵,這個算盤怎麼打都划算!

  她噙著深意的笑,仔細挑了一組母雞帶小雞的小布偶,又揀了幾隻可愛小熊,客房忽然響起敲門聲。

  梁凱茵前去應門,門一旋開,是潘天柏。

  「媽,爸要回去了!」

  「好。」潘夫人優雅地將媳婦的作品放入提包,不知是隨口或刻意,朝著媳婦又丟了句話。「小茵,給寶寶的那床被,記得要趕進度啊,嗯?」

  「寶寶?」梁凱茵瞬時臉熱了,不由自主她望向丈夫。

  潘天柏聞言一怔,但隨即笑著催促母親。「媽,再不走爸又要發火了。」

  「發火?他敢?」潘夫人涼涼應著。

  「當然不敢直接對媽,而是對我們啊!」誰不知潘副董事長是疼老婆出名,孩子們反倒成炮口下的犧牲品了。

  送走了雙親,潘天柏拉著她又進客房。

  「這裡就是你做拼布的地方?」環看一室暖意,他問。

  「嗯。反正平時我們也沒有客人留宿……不行嗎?」

  「我沒意見。」潘天柏的目光移到牆上的拼布畫飾,邊欣賞邊踱步到母親方才佇立的櫥櫃前,隨手取了個紅花布小柿子,握在掌間把玩著。

  「這些真的都是你親自做的?」他執起她的手,撫過細嫩的掌心和指尖,難以置信。

  「真的是我做的。」梁凱茵明白丈夫的疑問,纖手反握住他,拉著他到工作台前,打開精緻的工具箱,取出許多小道具介紹。

  「做的時候戴上指套,就不用擔心手指受傷或長繭。還有這種特殊設計的剪刀,很省力好用,剪布時也不會傷了手掌——」

  她還拿了塊碎布剪給他看,以俐落的手法證明一切全出於自己的手藝。

  「沒事做的時候,我就窩在這裡——」

  潘天柏哂笑,卻忍不住想——過去他是不是太冷淡待她,才會讓她把時間心思都放在玩藝上?

  「意思是我讓你太閒?」

  「事實上……」她眨著眼笑,旋即又承諾。「以後的時間都移到你身上好不好?」

  「嗯哼。」他不置可否地哼了聲。

  「不過我得先把這床被完成才行。」她伸手攤開一張才縫到一半的被面,粉色系的用布已經看得出被上是只小熊圖案。

  「嗯?」

  「這是將來要給貝比用的百衲被。你沒聽到剛才媽又在催進度?上回她來的時候瞧見了,好像很在意呢!」

  潘天柏沒有回答,轉身把手中的小柿子放回原處,似乎對這個話題並無興趣討論。

  「柏——怎麼了?」他沒有意見嗎?

  潘天柏停了幾秒,才回過身。「那床百衲被,陳媽已經洗好烘乾熨好,收在更衣室裡。」

  她說的明明是寶寶用的百衲被,丈夫卻提起那床百衲被,似乎不想多說……

  他拉著她就想往外走,也不顧她手上還拎著貝比的百衲被,她只得扔在客房床上,讓丈夫拖著走。

  打開更衣室的燈,那床婚戒圖案的百衲被果然被收在提袋裡,安穩地放在衣櫃前。潘天柏拿出來後,輕輕摸了好一會兒,才對她說:「以後得挑日子才能拿出來鋪在床上睡。」

  「為什麼?你不喜歡?還是因為花了一百五十萬,所以——」

  「真感謝夫人的提醒,我還沒睡過這麼昂貴的寢具。」薄唇又扯起笑。

  「我也沒想到你會出手下標買下啊……咦,對了,為什麼你會……」

  「是媽安排好的,你還猜不出來嗎?」

  「真的?我竟然連想都沒想到……」該說是遲鈍,還是傻?總之,她都不否認。

  「無所謂。不過——」他隱著笑,俯身在她耳邊低語:「媽說的沒錯,確實非常非常值得,所以得珍藏。」他鄭重宣佈。「以後只有結婚紀念日、你和我的生日之類的重要日子,才能拿出來用。」

  「柏……」梁凱茵感動得眼眶泛紅。能得到丈夫的珍惜,果然不枉費當時用心縫製這床被的心意。

  這床被似乎有魔法,終於讓丈夫看見了她。這一段她夢寐以求的婚姻,就要從這床被真正展開,願此後能緊緊牽繫相伴至白頭——
  「這床被要陪我們一輩子……」潘天柏又在她耳邊低喃,帶著鼻音的嗓音聽來好性感。說完,他旋即攬住她的腰,吻住水嫩唇瓣。

  「唔……」她纖手攀上他的肩,心跳快了起來。要在這裡嗎?更衣室呢……

  「我得讓你知道我不凶,真的……」他低笑。「一點也不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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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7-5 14:21:04

第7章(1)  

  經過這一個月,梁凱茵感覺自己變了。

  她的腳步輕快,臉色嬌潤,連身材也更玲瓏有致,全身像是飄著戀愛氣氛的粉紅泡泡。

  不只自己這麼覺得,連她專屬的髮型設計師也發現了,方才替她的長髮上卷時還特地問她——

  「最近怎麼了?全身都是桃花味!」

  「桃花?別胡說了。」她笑著否認,可鏡子裡是一張任何化妝品都無法裝飾出來的粉紅嬌顏。

  原來先結婚後戀愛,反而更甜蜜呢……梁凱茵坐在美發沙龍的沙發上飲著花茶,忍不住微笑,這時手機正好響起,是丈夫打來的。

  「我在樓上……嗯,我馬上下去!」她匆匆向設計師揮手道別,立即優雅卻迅速地搭電梯至一樓,黑色房車正穩穩地在門口等著。

  「很漂亮。」一上車,他瞅著妻子剛做好的髮型,輕聲讚賞。

  「謝謝。」她在他的頰畔一啾,催促他開車。「可以出發了。」

  這一個月來,潘天柏知道妻子與他已經改變了。他看到她端莊優雅的閨秀風情之外,熱情、可愛、偶爾有點小迷糊的一面,而她也明瞭丈夫沉穩冷峻外表下的款款溫柔,原先存在他們之間的冷淡、不解和畏怯已消失無蹤,這對夫妻努力想更瞭解對方,探索彼此內心深處隱藏的另一面。

  「對了,下周我得去一趟上海,若你沒特別的事,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從辦公室過來接她的路上,潘天柏一直想著這個旅行計劃。

  「上海?」她坐直身子,興奮地嚷著。

  「我們結婚後一直沒空去度蜜月,算是我補給你的,如何?」

  「好好喔!」她靠過來,在他臉上又是一啾。「可以順便去探望我爸媽嗎?好久沒見到他們了。」

  「好啊。」他笑著,在招待所的地下室停好車,牽著她的手準備搭電梯上樓。

  今晚是潘父作東的餐會,宴請數位政壇大老。這一年來,金融界發生許多弊端事件,讓原本許多遊走在法律邊緣的投資案更難進行,尤其是這樁由潘父主導、潘天柏為輔的美商在台的保險公司並購案,層級橫跨香港、美國與台灣三地,更別提背後還有陸資喑地操作,想要順利取得超過百分之三十的股權,簡直是近期在「兆邦金控」裡困難度最高的專案。如今,因並購案而衍生的私募基金申請案已經在金管會送審,成敗可說是進入倒數計時,潘父不得不想盡辦法,還安排了今晚的餐會,想乘機探詢有無小道消息,好能即時應對。

  為了讓餐會看起來柔性,不致引起注目而令人懷疑,潘父還提議所有聚會貴賓攜伴參加,畢竟有太太在場看起來比較像是老友聚會,反正只要進了招待所,再分別安排至不同包廂即可。

  梁凱茵很習慣這種場合,反正她從小就被父母帶在身邊,見識過無數高級宴會,但今晚又要遇見公公……不知怎地,她竟然有些緊張。

  進了電梯,她按了按一直握著她的大手,柔聲要求。「待會兒如果又被問起幾時生寶寶,這回你自己回答,我不想開口。」

  昨晚的歡愛照例把她累得昏沉沉睡去,直到晨起時,才在浴室的垃圾桶瞧見用過的保險套蹤跡。

  他又……

  為什麼不想要孩子呢?她不想當面直截了當地問,不如讓他自己去面對外人的關心,也許她也能從旁探知一二。

  丈夫還沒表示意見,電梯門已經叮地開啟。潘副董夫婦正在大廳跟今晚負責餐餚的主廚叮嚀細節,潘父瞧見兒子到來,立即招手要他一起移至休息室。

  才剛坐下,潘父即問:「下周去上海的事準備得如何?」

  「相關的數據資料已經全部備妥,我會帶呂特助、丁協理一起過去,另外——」潘天柏頓了頓,才說:「這次凱茵也會跟我一道去,會議結束後我會多留三天,和凱茵探望岳父母。」

  聞言,潘父的眉頭皺了。「這回是要你去佈局私募基金後續發展的事,不是讓你去度假!只要申請案一通過,資金必須立即全數到位,你可得牢記在心!」

  「我知道。」他淡淡回答,眸光瞥見門口妻子的身影。「有事?」他微偏頭,輕聲問。

  梁凱茵站在門口,恭敬地傳達來意。「媽說請爸爸先到包廂,廚師準備了洋參雞粥想讓爸爸先墊胃……」

  「知道了。」潘父手一揮,起身步出休息室。

  確認公公已經進入包廂,她才靠近丈夫身邊,輕聲說:「爸不同意我和你一起去,那就不要勉強。我剛都聽見了——」

  潘天柏溫暖一笑。「沒事。我得去門口準備迎接客人,女眷的部分就麻煩你和媽了。」

  「我會多注意的。」她替丈夫整理領帶,微微一笑。「加油!」

  潘天柏笑了。有妻子陪伴一起奮戰,他覺得自己的心情安定許多,這場仗,一定可以順利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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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向來簡約乾淨得猶如雜誌圖片的客廳,罕見地出現亂象,昂貴的大理石茶几已被一堆碎花布和針線淹沒,地板、沙發上全都是碎花布塊。

  「哇,不行啦,太難了,我的手已經僵硬得動不了!」說話的是潘席安的未婚妻胡星語。

  「慢慢來嘛,你是初學者,別貪快。」

  「還要慢啊?烏龜都比我快!」胡星語沮喪地嚷著:「大嫂,你看那針線根本不聽我的話,縫了一個小時,我連一個最簡單的接合都練不好,怎麼有可能在結婚前把百衲被縫好?」

  「你別緊張,放輕鬆。」接過胡星語手上的碎花布,她很有耐心地又示範一遍。「像這樣往前慢慢推……再拉出來……你看,並不難,再試試看嗯?」

  上周與丈夫從上海回來後,梁凱茵便聽說席安與星語已經將婚期定在半年後,這對新人還特地邀請住在同一棟大樓的大哥大嫂一同晚餐,席安笑問未婚妻是否也要和大嫂一樣做一床百衲被來當嫁妝,胡星語聽了其中的故事,覺得有趣,便央著梁凱茵親自傳授,於是約了今天晚上過來學做百衲被。

  「大嫂,你和大哥的感情好好喔!有什麼秘訣可以教教我嗎?」

  梁凱茵啞然失笑。「你與席安還不夠好嗎?」

  「我們……還不錯啦!」紅著臉,胡星語又說:「但我總覺得大嫂內外兼備,和大哥站在一起非常相襯,而我好像跟潘家還距離很遠……」

  「你的感覺其實都只是外在因素而已,只要和席安的感情穩固就夠了,其餘的慢慢就會適應的,別擔心。」

  「大嫂,你在結婚前也像我這樣,很緊張、煩惱嗎?」

  梁凱茵悠然一笑。「當然啊,你以為我真的很輕鬆地嫁入潘家呀?不過這一切都過去了,現在我很享受和天柏兩個人的生活。」

  「大嫂,那我再問個問題……不好意思,是很隱私的問題——你和大哥有生小孩的計劃嗎?」胡星語吐吐舌頭,不好意思地發問。

  梁凱茵先是一怔,不由得斂去笑容,頓了頓,才反問:「你和席安呢?有計劃嗎?」

  「我是想三年後再說,不過還沒和席安討論。但之前問過席安,他只說早晚都要生,隨我幾時想生,他沒意見。」

  意思就是一切由星語決定了?真羨慕……梁凱茵怔怔想著。

  「我是怕要是真等三年的話,爺爺和爸媽會不會生氣?」她想先聽聽未來妯娌的意見。

  「這……其實我也被催了幾回……」話到唇際,卻戛然止住。該說出來嗎?她真希望能和誰談談這件事。

  她本以為既然上海行算是蜜月,應該要求丈夫別再避孕——如果能在綺麗浪漫的夜裡迎來兩人愛的結晶,這該是多麼美好的事?

  誰知丈夫還是拒絕了。

  「生孩子的事情以後再說。」當時他這麼說,然後密密吮上她的唇,擺明不准她繼續追問。

  為什麼要等以後?而且,還要她等多久?女人的青春有限,她想在自己身體狀態最佳時孕育屬於兩人的寶貝呀……

  她兀自沉思著,胡星語的手機忽然響了。

  「席?我還在大嫂這兒……你要過來?大哥喝醉了?怎麼會這樣……喔,好,等一下。」她把電話遞給大嫂。「席安打來的。」

  「席安?」

  「大嫂,哥喝醉了,我現在送他上去,不過他今晚心情不好,麻煩大嫂多體諒。」

  「發生什麼事了?」她焦急地問。

  「上去再說,掰。」

  梁凱茵把手機還給胡星語,隨即步至門口準備迎接。結婚這麼久,丈夫即使應酬至深夜歸來,頂多只是微醺,還不曾喝醉過,到底是怎麼回事?

第7章(2)

  電梯門一開,她立刻迎了上去,和席安一起把丈夫扶進客廳,讓他躺在沙發上休息。

  潘席安先要胡星語到門外等她,然後才低聲與梁凱菌交代事情經過。

  「今天金管會確定將私募基金案駁回,爸爸很生氣,衝到辦公室當著許多特助和主管面前把哥罵了一頓,我剛好也在場,當然連我也一起罵了。不過我被罵慣了是無所謂,可是哥不一樣,他心底很難過,所以晚上我陪他去喝一杯,誰知道他越喝越多,最後喝醉了。」他低頭道歉。「對不起,大嫂,是我沒把大哥照顧好。」

  「原來是這樣……席安,謝謝你送他回來,接下來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說什麼謝,他是我哥耶。」潘席安無奈一笑。「哥的責任和負擔都比我們其他人來得重,個性又要求完美,有時候會鑽牛角尖,自然心底的壓力就大。這時候,我就慶幸自己不是長孫長子——好了,我和星語先回去了。」   

  「嗯,晚安。」

  送走潘席安,她去擰了冷毛巾,輕輕貼著丈夫被酒精醺紅的臉龐,又去擠了杯檸檬汁放在一旁等著——她記得母親都是這樣替父親解酒。

  凝望著丈夫揪緊的眉,她的心底也跟著疼了起來。捨不得丈夫承受這樣的壓力,可是豪門世家的孩子本就是躲不掉世襲的命運,外人羨慕他們坐擁財富而光鮮亮麗的生活,卻沒人知道這樣璀璨的生活必須付出多少代價。

  她伸手輕輕摸著丈夫的眉間,想以最溫柔的手拂去他的痛苦與煩惱——

  潘天柏似乎醒了。

  「唔……」整晚被酒精侵蝕的嗓子已經沙啞,他睜著迷濛的眼,環看四周許久,才繼續說:「我……在家?」

  「嗯,席安送你回來的。」她輕撫著他的發。「還難過嗎?我扶你去床上睡好不好?」

  「不。」他簡短拒絕,坐起來閉目休息。不知過了多久,感覺酒意逐漸散去,他便想站起來。

  「慢一點……我扶你……」她吃力地扶著丈夫臂膀,想穩住他的腳步。

  「我沒那麼弱。」他搖搖晃晃往前走,高大的身軀此刻看來格外脆弱。

  眼看丈夫往書房方向走去,梁凱茵急著上前擋住他。「這裡是往書房,你應該去臥室才對——」

  甩開她的手,他絲毫聽不進去。「我要去書房,我還有好多事要做——」

  「你別逞強了,」她急著阻止。「先休息一下才對——」

  「我需要你告訴我什麼才是對的嗎?不要以為我喝傻了,我現在很清醒!放開,別管我——」帶著酒意的嗓音比平時更高亢。

  「我不是要管你——」梁凱茵放軟聲音,像是哀求。「先去睡一會兒好不好?」

  「一天有幾個小時?還說睡一會兒?時間就這樣睡掉了!私募基金幾百億的案子就這樣睡掉!我這個接班人的位置也是這樣睡掉!你以為我可以像你那麼幸運,每天只需要打扮漂亮、在家等丈夫回來,過著輕鬆愉快的少奶奶生活,最大的煩惱就是幾時生孩子!」

  最大的煩惱就是幾時生孩子!丈夫竟然這麼說……

  明知丈夫喝醉了,可他吐出來的冷言厲語,還是讓她覺得被傷害了。

  「別這樣,我——」她想安撫丈夫,卻被推開。

  潘天柏轉身,踉蹌地走到客房前,用力推開門——

  「寶寶用的百衲被?」他搜尋了半天,找到在工作台上尚未完成的被面,一把抓起,大掌只消兩、三下用力,立即撕成破爛,然後往空中一扔。

  「我不想要孩子!一點都不想!你想生,自己去想辦法!」

  他像是一頭受了重傷的野獸,渾身散發著不可理喻的怒意。「聽見了沒?我不要孩子!我不要!」

  然後他跌坐在地板上,重重喘息。

  梁凱茵覺得自己像是被撕裂的那張被,瞬時說不出話來。她雙拳緊握,怔怔望著丈夫,看著那好幾個月來的心血,被狠心地扔在地板上。

  她蹲下身,跪坐在丈夫身旁。「為什麼不要孩子呢?你不是說要和我重新做夫妻嗎……孩子是夫妻愛的結晶,不是嗎……」她的聲音像是被驚嚇過度而微微顫抖著。

  「愛的結晶?呵,可笑!」他抬起泛紅的眼,聲音忿怒又悲切。「你知道嗎?我從小就被父親帶在身邊,在我被送去日本和美國之前,從來沒有一天可以好好睡覺,只要考試不滿一百分,一分打一下,當別的父母親帶著孩子去遊樂園時,我是在家上一對一的特訓課程,跌倒不能哭,聽到笑話不能盡情地笑,爺爺和父親每天都在訓話,要我聰明、俐落、靈敏、內斂、果斷,忍人所不能忍,這樣辛苦無趣的生活過了三十二年,你告訴我,身為潘家大少爺算是什麼愛的結晶?為什麼大家都要我生孩子?為什麼要生孩子來重蹈覆轍,讓孩子過這樣辛苦的生活?!」

  丈夫的控訴,逼得她無言以對、節節倒退,也逼出她無助的淚水。

  「柏……」原來他的顧忌,竟是豪門家族加諸於後代的負擔與責任,她怎麼也想不到……老天,這三十二年來他究竟過著怎樣的生活?

  「別叫我……」瞧見她的淚水,潘天柏忽然清醒,怔怔瞅著妻子為他悲傷的神情,開始嘗到後悔的滋味。

  為什麼會在她面前說出這些打算一輩子放在心底的話?只因為她是他的妻,他就要把自己最脆弱、難堪的一面掀開來給她看嗎?不,這已經不是他——

  「你讓我……再也不像我了……」望著妻子,他的語氣像是洩了氣的氣球,突然又澀澀一笑。「也許,保持一定的距離,才是最適合我的婚姻生活……我應該早點覺醒才對……」

  「你怎麼會這麼想?讓我陪著你,好不好……」她知道丈夫現在的情緒脆弱,她只想陪在他身旁。

  「難道你希望我抱著你痛哭嗎?不,我不是弱者,我有能力靠自己站起來——」他撐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出客房。

  砰地,她聽見書房的門用力關上,怒吼伴隨乒乒乓乓摔擲東西的聲音從厚實木門陣陣傳出。

  為什麼會這樣?她以為自己已經走進他的心底,可是現在他卻把她推得好遠……

  你以為我可以像你那麼幸運,每天只需要打扮漂亮、在家等丈夫回來,過著輕鬆愉快的少奶奶生活,最大的煩惱就是幾時生孩子!

  在他的心中,她只是一個無知天真的富家女嗎?

  不只那張未完成的被面,連她的心,也已碎成千千萬萬片,似乎再也無法拼湊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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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7-5 14:22:47

第8章(1)  

  一夜難眠,梁凱茵在空曠的單人床上輾轉至凌晨。

  丈夫還好嗎?是否已經清醒?她該不該去書房探看?

  躺在床上,她不願再回想丈夫今晚憤怒的言語和受傷的表情。她的心很疼,不只是因為被丈夫酒醉下的怒言所傷,也終於明白他多年來隱在心底深處的壓力與痛苦,為之不捨生疼。

  她該怎麼做,才能讓丈夫走出家族背景帶來的陰影?如何靠近他,才能使丈夫願意讓她陪他撫平心底的傷痕?

  想著想著,最後,她疲倦地睡著了。

  再度醒來時已天色大亮,一看床邊的鬧鐘,她立刻跳下床。

  七點半?這麼晚了,丈夫應該已經醒了,她想做一頓豐盛的早餐。

  走到客廳,卻是安靜得像是昨夜什麼事也沒發生過。她走到書房門口,深深作了幾個吐納後,才輕輕敲門。

  「柏,起床了嗎?」

  許久,房內沒有任何回應,她敲了敲,語氣更柔軟。「柏——」

  依然毫無聲響。她握著門把,猶豫了一會兒,最後決定硬闖進去。

  一旋開門——

  沒人。

  寂靜的空間裡,沒有熟悉的身影,黑色沙發床上放著折疊好的絨被,四周也沒有想像中被颶風掃過的一地碎爛,乾淨整齊得一如往常。

  丈夫不在這裡。

  她奔出書房,找遍房裡所有地方,確定丈夫不在家,不知幾時出門了。

  梁凱茵頹然癱坐在沙發上,忽然擔心丈夫的安危。會不會他其實半夜就離開?他會去哪裡呢?酒後駕車很危險,他的情緒又不穩,如果因為酒醉而出任何意外……

  她的心陡地一緊,抓起電話撥打他的手機號碼,卻始終是無人接聽的語音回應。

  她為什麼這麼大意?只顧自己躲在房間裡做什麼?萬一他——

  怎麼辦?這時候,她該求助於誰?席安?還是婆婆?

  她昨天還跟席安說過會好好照顧丈夫,現在她卻連丈夫身在何處都不知道,而婆婆——不,絕不能驚動長輩。

  梁凱茵第一次感覺如此慌亂、無助,不知所措。

  她顫抖著手,終於還是撥了潘席安的手機。

  「席安,天柏和你在一起嗎?」她努力穩住瘖啞的嗓音。

  「哥?沒有啊,怎麼了?」

  梁凱茵一聽,懸著的心頓時一墜,淚水忍不住落下。「我早上起床後,發現他、他不見了……」

  顧不及顏面,她就這樣在電話裡哭了起來。

  「大嫂,你別急,說不定他只是提早去辦公室,我現在馬上去找。」潘席安也急了。

  「謝謝……」掛上電話,她癱在沙發上,再也無法保持冷靜與優雅,像是要將昨夜承受的委屈和此刻的恐懼全部傾洩而出,她捂著臉痛哭失聲,久久無法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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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度接到席安的電話時,她已經哭過一陣,似乎耗盡所有的力氣,她的嗓音虛弱得像是飄浮在空中。

  「你是說他早晨五點就到辦公室?嗯……我知道了,謝謝你席安,不好意思麻煩你了。」

  掛上電話,她踉蹌起身,昏沉沉地回到臥室床上。

  原來一切都是她多想了。丈夫的自制力本來就超乎常人,即使心底受了再大的傷,也不會輕易認輸,更別說衝動地做傻事,或者在外面露出任何可能被捕捉到的醜態。

  他應該……沒事了。

  梁凱茵微微鬆了一口氣,終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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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天晚上,她準備了一桌丈夫喜愛的菜色,從七點一直等到十一點,才等到丈夫進門。

  「柏——」她到玄關前替他拿拖鞋,努力露出最甜美的笑容。「辛苦了,要不要吃點宵夜?雞湯麵好不好?」

  潘天柏沉默地褪去西裝外套,走進客廳,轉到書房。

  走到書房前,他忽地止步,回頭望她。「昨晚的事……不要告訴爸媽,我自己的問題,我會自己處理。另外……我想我們就暫時先冷靜一下吧,這樣對你我、對這段婚姻都會比較好,反正,我們以前……也是那樣過日子。」

  「我不要!」梁凱茵怔了三秒,衝口而出。

  他沒回話,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後旋開門,高大的身影瞬時隱入書房。

  不是說好要重新做夫妻,為什麼又回到原點?她難以置信地盯著厚實的木門,怔怔得說不出話。

  接下來的幾日,潘天柏晨出夜歸不說,對待她的態度也是淡淡的,什麼話也不多說。

  甚至連今晚陪他出席上個月就排定的喜宴,才剛離開飯店,他便鬆開她的手,回家的一路上,兩人始終沉默不語。

  這樣是回到原點?不,是比原點更糟,是從天堂掉入地獄。

  要繼續這樣過生活嗎?不,她絕不!

  當初她有勇氣一路撐到丈夫願意重新看見她,與她同修婚姻課題,如今怎麼可以輕易被擊倒?不——

  梁凱茵卸妝沐浴後,走到廚房沖了杯參茶,又切了一盤蘋果,端到書房前。她輕聲敲門,好半晌,木門開啟一絲門縫。

  潘天柏瞅著她不說話。

  「我泡了杯參茶,還有蘋果……」這是丈夫向來喜愛的點心,前幾日她放在書房門口,隔日便會發現廚房的桌上出現空杯盤,表示丈夫還是接受她的照顧。於是,她想直接端給他——

  但是,門被關上了。

  她看著丈夫再次隔開彼此的距離,鼻頭酸了起來。

  不哭,她不能哭。

  「柏——」她又輕敲幾下。「我不是想吵你,只是擔心你的身體,不知道你吃得好不好,有沒有睡,是不是心情不好……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為你做什麼,不要拒絕我,讓我陪著你……」

  潘天柏並未離開房門。他一直站在門後,聽著她有些顫抖的聲音,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要撕裂了。

  不是不愛妻子,但是他一向追求完美,從不輕易示弱。他可以輕鬆地在每個人面前戴上面具,可唯獨對她……

  越是愛她,越讓他害怕自己暴露脆弱的真實面貌。他害怕說著愛他的妻子,要是發現丈夫並非心中認知的強者,會怎麼看待他?

  況且,雖然明知父親是為了佈局許久的私募基金案被駁回而惱怒,才會將滿腔怒氣發洩在他身上,但那天父親的話也打醒了他。身為潘家長孫長子,明知家族長年來的用心栽培為的就是讓他成為集團接班人,將家族的財富與權力版圖不斷擴大,並傳承下去,而他現在婚姻出狀況,一心二用,自然難以專注於本業,忘了自己對家族的承諾與責任。

  他不知如何面對見過自己如此難堪一面的妻子,只能以埋首於工作來鎮定自己,至少得讓跌跤的腳步站得更穩,領導經營團隊重新尋找更值得投資的機會,學習如何承接一個超過上萬名員工的大型企業。

  即便他並不想要這些財富或權力,但這是他身為潘家人的使命,即使無奈也得接受……

  「也許我不夠好,沒有你想要的聰明能幹,但至少讓我陪你、照顧你……我不求你對我多好,你不想要孩子,我也不要,你不想耽誤工作,我也不會吵你,但不要再對我戴上面具,我不要看到那樣的你……」

  潘天柏閉上眼,痛恨自己的軟弱與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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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了許久,梁凱茵終於累了。

  她到底在做什麼?為什麼讓自己成為令人厭煩的哭鬧黃臉婆?

  丈夫怎能這麼絕情?他的愛,為什麼這麼輕易就能捨去……

  她滑坐在地上,懷裡還緊緊護著要給丈夫的點心,倚靠著厚實的門,明知丈夫一向不會上鎖,她多想不顧一切旋開門把,衝進去要他把心拿出來讓她看看——

  可是她終究沒這麼做。

  一旦她硬要闖入,難保下回丈夫不會將門上鎖,那也等於將夫妻之間那道門鎖上——不,她不想破壞丈夫對她僅存的信任……

  不知坐了多久,臉上的淚也干了,她勉強站起,將懷裡的杯盤放在門口,低聲對著門內又說:「我把參茶和蘋果放在這裡,我回房間了。」

  然後,她像是遊魂似地慢慢走著,回到臥室,關上門。

  聽見遠處傳來關門聲,許久之後,潘天柏才悄然開啟書房的門。

  望著臥室已關上的門扉,他在心底對妻子澀然低語——

  睡吧,好好睡一覺,幾天之後,一切就會回到原點。

  只要習慣之後,一切都會沒事的……沒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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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梁凱茵在冷涼中醒來。

  不必伸手探尋,她也知道自己的丈夫依然沒躺上這張床。

  難道他打算一輩子睡在書房那張休憩用的沙發床上嗎?

  她睜眼,靜靜環視一室的寂寞淒涼。那她呢?任由丈夫繼續這樣待她嗎?

  答案當然是否定的。她寧願自己過得不好,也不要心愛的人有一絲一毫的痛苦,但她如何改變眼前的這一切呢?

  她反覆問自己,對於未來卻仍是茫然無解。

  唯一肯定的是,她絕對不會放棄這段感情、這段婚姻,除非——他真的不要她。

  要堅強,要比以前更用心,比以前更貼心,比以前更……

  她頹然一歎,纖手緊擁著絲被,感覺全身上下一股莫名的倦意。

  出去走走吧,給彼此一個喘息的機會,也讓自己靜心思考如何與丈夫重拾感情。

  想了想,她下定決心,起身撥了電話給梁欣欣。電話響了很久,終於有人接聽了。

  「姊——」

  「這麼早把我吵起來,你最好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否則——」

  「姊,你今天晚上要去舊金山出差,對不對?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她記得剛從上海回來時帶了禮物送去給堂姊,就聽她提起要去出差的事。

  「你……」梁欣欣沉吟半晌,才回答。「好吧,我待會兒讓秘書幫你訂張機票,下午過來辦公室等我,晚上七點半的飛機。」

  凱茵八成是和潘天柏出問題了,但心結還是得靠當事人自己解決,她只要在一旁靜靜看著堂妹就行了。

  「嗯,謝謝。」謝謝堂姊什麼都不多問。掛上電話,梁凱茵鬆了一口氣。

  我們都各自冷靜幾天吧!

  伸手撫上身旁的另一個軟枕,她在心底低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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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經理——」趙秘書將一疊待簽公文小心放好後,有些遲疑地開口。「剛剛少夫人打電話過來,要我替她取消這一個月內排定出席的行程……」

  「嗯?」他的心頭一緊,翻著公文的長指停了下來,不動聲色地抬眼看著秘書。

  為什麼要取消行程?是賭氣?還是身體不舒服?

  「少夫人說要去旅行……總經理應該知道吧?」

  她覺得電話裡少夫人的聲音好像帶著鼻音,又說要去旅行一個月,這對小夫妻感情好得跟蜜糖一樣,總經理怎麼捨得和老婆分開一個月呢?

  去旅行?妻子和他結婚一年多,從來不曾自己出過遠門。

  「嗯。」潘天柏淡淡一應,目光移回文件上。昨夜的話,讓她決定要去旅行嗎?

  「而且今天就要出發?」她詫異極了,這不太像是少夫人的行事風格,她總是很早就把事情規劃好,少有臨時起意。

  今天就要出發,卻完全沒有告訴他……很好,各過各的——他驀地澀笑。

  再好不過了。

  趙秘書瞅著總經理陰鬱的臉,她的解讀是因為要和老婆分開一個月,所以心情不太好……那她可得小心,別掃到颱風尾了。

  收拾好要送轉發其他單位的公文,她輕手輕腳地關門出去了。

  潘天柏扔下筆,閉上眼睛,深吸了幾口氣。

  他找出手機,將手機握在手中,卻遲遲不按下撥號鍵。

  打電話做什麼?她已經是大人了,相信她自有分寸,無論要去哪裡,就讓她去吧!

  或許,兩個人就這樣分開一下,彼此冷靜也好……

  雖是這麼想,可他掌心把手機握得更緊。

第8章(2)

  夜裡回到家,果然沒見到她的身影。

  潘天柏開門走進書房,書桌的正中央放著一個保溫壺,下方壓著一個信封。他拆開一看,是妻子留給他的信。


  柏:

  我去旅行,過一陣子回來。

  茵

  p.s.:別再委屈自己睡書房了。


  簡短的幾行字,筆跡秀氣,可過度冷淡的文字和她平時的語氣截然不同。

  這不就是他想要的嗎?他還有什麼不滿?

  打開保溫壺,洋參的淡香隨著氤氳熱氣散開在鼻間。臨走前,她還記得替他沖上一壺參茶……

  他的眼眶驀地也起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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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週末中午,潘天柏被叫回潘家老宅參加一個月一次的家族聚餐。

  他停好車,才剛走進玄關,隨即被表妹攔下來。

  「表哥,聽說表嫂去舊金山了,可不可以請她順便幫我帶幾套Dior春季新款的小洋裝?我最近沒空去香港買耶!」

  舊金山?原來她去了舊金山?

  「你怎麼會知道她去舊金山?」他低頭換上室內真皮拖鞋,淡淡地問。

  「星語說的呀。而且大舅媽、二舅媽、三舅媽,還有我媽,大家都知道耶。」她是潘天柏姑姑的女兒,剛從日本念完大學,回到集團內工作。

  潘天柏澀然一笑。大家都知道,他卻什麼也不知道。

  「好不好?幫我聯絡表嫂嘛!不然給我電話號碼,我自己跟表嫂說去。」表妹繼續央著。

  「我——我會找機會跟她說。」他也不直接拒絕,塘塞過去。

  「謝謝表哥!」活潑的表妹高興道謝,算是放過他了。

  走進客廳,家族成員幾乎都到齊了。潘老爺下令開飯,眾人高高興興地邊吃邊聊,只有他的表情始終平淡,似乎心思不知飛到哪去了。

  一頓飯好不容易結束,他正準備離開老宅,卻被潘夫人喚到二樓起居室。

  「天柏,凱茵是怎麼回事?」

  「嗯?」母親是知道了什麼?

  「她在機場打電話給我,說臨時想跟梁欣欣去舊金山——這不是她的行事風格,一來她不貪玩,二來她根本捨不得離開你,怎麼可能忽然去那麼遠的地方,而且問她幾時回來,她也支支吾吾說不出來。」潘夫人端起骨瓷茶杯,飲了一口大吉嶺,瞅著他問:「我以為經過上次拍賣的事,你們的感情已經往前跨了一大步,但現在……唉,說吧,你們發生什麼事?」

  「沒有。」

  「別想瞞我。席安還告訴我,前幾天夜裡你喝醉了,隔天早上還不到八點,凱茵打電話給他,問他知不知道你去哪裡——天柏,我不想過問你們年輕人的婚姻,但也不能放著不管。」

  「媽……」在母親面前,他似乎永遠都隱瞞不了。沉默許久,他終於說出口。「我傷害了她。」

  「所以她才會突然去美國?到底怎麼回事?你好好說個清楚。」

  怎麼說清楚?說是自己的懦弱、畏懼與矛盾,所以才將她推得很遠?

  「媽,有一陣子,我常作一個夢,夢到自己正在參加障礙跨越賽,可是那些障礙欄一個比一個高,我怎樣也無法跨過去,每一次都是失敗。」他淡淡說著,好像說的是陌生人的事。「媽,這麼多年來,我覺得自己的人生就像這個夢境一樣,一直不斷參加比賽,但永遠不知道下一場比賽是不是會勝利。我過得好累,卻從來不曾跟任何人抱怨,我只是一座隨時會崩塌的山,外表看似強硬,可是內心脆弱得不堪一擊。凱茵……她看見我最難堪的一面,讓我很不好受,也傷了她。」

  「天柏……」

  「我知道您一直催我和凱茵趕緊生小孩,但您最清楚從小到大我過的是怎樣的日子,即使您並不願意讓我和席安承受這麼多壓力,可是也無法抗拒爺爺和父親的安排。如今,我不想讓孩子和我走上同樣的路,可一旦姓潘,就注定要走同一條路。所以,媽,別再跟我提孩子的事,好嗎?」

  潘夫人的眼眶驟然紅了。她難以相信兒子竟然覺得潘氏這個姓背後的意義不是榮耀,也不是幸福,而是痛苦與無助——

  「我實在不知道你為什麼會這麼想,但是天柏,你看看這些笑容——」她指著牆上和櫃上擺滿的相框。「回想按下快門的這一刻,你究竟為何而笑?人生本來就是一條崎嶇難行的路,但再痛苦也有歡笑的時候,你應該教導孩子學會迎戰,學會適應現實生活,而不是抱怨與逃避。」

  「凱茵的人生跟你相反,她一直盡情享受生命的快樂,或許她不需要像你這麼辛苦,必須一步一步爬到最高處,但是跟你結婚以後,她一直努力用她的方式跟上你,想與你並肩同行。柏,如果你認為這條路走得很辛苦,就讓凱茵陪著你吧!別害怕讓彼此看見自己最晦暗的一面,即使一起跌倒,若能互相扶持,就能繼續往前走。」

  「媽……」

  「回去好好想一想吧。想通了,把凱茵找回來,想不通,就努力想到通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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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潘天柏回到家時,固定來打掃的陳媽正好要離去,一見到主人回來,急著說了一大串話。

  「少爺,冰箱裡有很多水果和餐點,你怎麼都不動呢?」

  「不用了,我一向回來得晚,沒有時間開冰箱。」以往都是妻子替他準備好、送到他面前,自從她離開後,他根本沒心思顧及這些瑣事。

  「可是少夫人交代我每天都要來打點冰箱,裡面都要塞滿少爺喜歡吃的東西才行!」

  「我喜歡吃的東西?你知道?」陳媽不是只負責打掃嗎?

  「少夫人有給我一本小手冊,上面寫得很清楚,喏——」她從購物袋裡掏出一本記事本遞給他。

  記事本上,秀氣的字跡寫滿他的飲食習慣,甚至列出每天冰箱裡務必出現的十樣食物。

  「她還要我每天都將少爺的換洗衣服送至特定的洗衣店,並且一定要搭配這個品牌的燙衣水。」陳媽從購物袋拎出一瓶全新的燙衣水。

  他打開一聞,果然是平時用慣的味道。

  「少夫人真是不得了,即使出國,還是把少爺所有的事情都打點好。」陳媽讚歎。

  什麼事都打點好……即使她根本不在身邊,卻一點也不影響他的生活,可是為什麼,他卻覺得心口空空蕩蕩的……

  「陳媽。」他阻止她繼續說下去。「我知道了。」

  送走陳媽以後,他走進臥室。這幾天,他一直睡在這張曾經充滿激情甜蜜的雙人床上,但總感覺這張床太大。

  少了她,床就變得太大潘天柏打開特別訂製的保險櫃,把手上的百萬名表收進去,一不留意,他弄倒了妻子的一疊珠寶盒,卻意外在保險櫃裡發現幾本厚厚的日記本。

  他記得看過妻子寫日記,還說是她的小小隱私……

  摸著精緻的封面,猶豫許久,他決定打開來看。

  裡面密密麻麻寫著妻子的心情紀錄,中英文夾雜,還有許多小插圖,尤其在提到他時,還不時畫上幾顆紅心。

  他一頁一頁地翻,最後索性坐在地板上,把所有的日記全部看完。

  日記最後的日期停在她出國的兩天前。他無法從裡面得知,她離開時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而結婚紀念日那天的那一頁,夾著一張白色卡片,卡片上有她親筆寫下的一首情詩——



  My  love  is  like  as  a  red  red  rose(我的愛像是一朵艷紅的玫瑰)

  And  I  will  luve  thee  still,my  dear(親愛的,我會永遠愛著你)

  Till  a'the  seas  gane  dry(直到海枯)

  Till  a'the  seas  gane  dry,my  dear(直到海枯,親愛的)

  And  the  rocks  melt  wi'the  sun(以及石爛)

  And  1  will  luve  thee  still,my  dear(親愛的,我會永遠愛著你)

  While  the  sands  oflife  shall  run(直到生命的沙漏流逝)


  結婚週年快樂

  凱茵


  看樣子,這是她為他們第一個結婚紀念日而準備的卡片,但這張卡片卻沒有送到他手裡。

  我將愛你,直到海枯石爛

  母親說的對,妻子一直努力以她的方式跟上自己,想與他並肩同行,他卻因為自己的自私、軟弱,忽視了她的努力和付出,這段日子以來,他怎會不知她有多用心經營婚姻生活,單純直接地愛他?

  為什麼,妻子願意這麼愛他……

  大掌蒙著既悔恨又不捨的臉龐,他心底作了決定。

  半晌,潘天柏拿起手機,從電話簿裡找到一個並不陌生的名字,按下。

  電話響了許久,終於被接起。

  「欣欣,我是潘天柏。」

  「嗯哼。學長在這個時候打電話吵醒我,最好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她這裡可是半夜呢。

  「告訴我,凱茵在哪裡?」

  「拿筆記下。」梁欣欣也不囉唆,迅速念完一長串的地址後,掛斷電話,倒頭繼續睡。

  很好,他準備去找人了。他立刻又撥了另一通電話——

  「趙秘書,替我訂一張機票,今晚,去舊金山——」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7-5 14:24:40

第9章(1)  

  舊金山,東灣區。

  又起霧了。佇立在窗前,梁凱茵捧著熱咖啡,悠悠看著陰晴不定的天氣。

  冬日的舊金山天氣多變化,尤其濃霧總是灰濛濛地遮住所有的風景。

  這裡是梁家多年前為了讓孩子求學方便而購置的產業之一,她上一次來到這裡,已經是八年前的事了。

  這兩天,她總是這樣,或站或坐在窗前,看著霧灰的街面,想著第一次遇見潘天柏的情景——

  和眼前的沉悶朦朧截然不同,那是個清朗無雲、天際湛藍的日子,在校園無意間的目光之後,挺拔身影從此走入她的心底。

  她不在的日子,丈夫過得好嗎?

  她過得一點也不好。臨時決定的旅程絲毫沒有興奮、期待,反倒像是急著想逃離什麼,而沉澱數日後,她的心似乎更加紛亂了。

  如果丈夫堅決要這樣冷淡待她,往後該怎麼做比較好?

  她愛他,希望自己有能力讓他幸福快樂,可是,若丈夫只視她為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小姐,那她如何敲開他高築的心門……

  她低低歎了口氣,門鈴卻忽然響起。是誰呢?堂姊去洛杉磯開會,好幾天後才回來,留她獨自住在這棟房子裡——

  猶豫了幾秒鐘,她還是決定去探個究竟。

  打開大門剛走到玄關外的小階梯,一股冷意迎面而來,她急著呵手摀住臉頰取暖,才低頭走了兩步便被人摟住,擁入懷裡。

  「你不知道一月的舊金山有多冷嗎?穿著T恤牛仔褲就跑出來——」

  男人略沉的嗓音教梁凱茵的心口一震,她頓時凜住,胸臆間緊窒得彷彿忘記呼吸。

  她說不出話來,由著他緊緊擁著,汲著他身上好聞的氣息,聽著胸前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是她日夜思念,時時牽掛的丈夫,是他……

  梁凱茵有些惶然,不知所措。她不知道丈夫為什麼忽然出現在這裡,是專程來尋她嗎?

  「一個人旅行會比較有趣嗎?」他的喉間滾出低沉的嗓音,然後拉著她往門內走。

  接觸到室內的暖氣,梁凱茵似乎回過神了。她瞅著丈夫,輕聲問:「怎麼會來了?」

  「我問了欣欣,知道你在這裡。」

  「嗯。」她低頭,瞅著一直緊握著她的大掌。

  潘天柏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妻子,幾天不見,她似乎瘦了些。

  在飛機上,他一路無法入眠,只顧思索著該如何向妻子表達內心的話,他心中有那麼多話想說,那麼多情感想傾訴,但如今見到牽掛的人,一時卻不知從何說起。

  他遇過許多艱鉅困難的談判案,可從不曾像現在這樣,無言以對。

  氣氛很沉窒,再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梁凱茵開口。「要不要喝杯咖啡?我去煮——」她掙開他的手想走去廚房,又被從後擁住。

  「別走。」低沉的嗓音在她的耳畔響起。「我不是來喝咖啡。」

  梁凱茵沒有回答,身後傳來的熱意已經默默烘暖了她的臉頰。

  「對不起,茵,我想跟你道歉。」潘天柏將她擁得更緊。「對不起——」

  「你專程來道歉?」她的心跳好快,鼻頭微微發酸。「不是很忙嗎?只要打個電話就可以了,何必——唔……」

  還沒說完,她被轉到他的胸前,薄唇倏地封住她的驚呼。他的唇瓣很暖,密密熨著她略涼的小嘴,他的舌纏著她的,霸道地要求熱烈的回應,他的青髭摩著她水嫩臉頰,微微的刺痛感卻讓她想與他貼得更緊,感受他真實的存在。

  多日來壓在心底的委屈、思念,全化成回應,綿密的吻越來越張狂,她感覺自己就要融化在他的懷裡。

  潘天柏終於鬆開她的唇瓣,俊逸中帶點憂鬱的臉龐靠近她的耳際,傾訴著自己的情意。

  「對不起,那天晚上我的情緒很複雜,本來我可以像以前一樣壓在心底,很快就會過去了,可是那晚,我看到你忽然就想起孩子,突然很衝動……很多不該說的話就講出來了。」

  他頓了頓,感覺她的纖手環上他的背,輕輕拍著。他停了幾秒,才繼續說下去。

  「那些話說出口,讓我覺得自己很蠢。我——我從不曾在別人面前那樣坦露自己。那樣懦弱的我,讓我覺得厭惡……尤其是面對你,你是我喜歡的女人,可我卻讓你看到最難堪的那一面……」

  寬背上的輕撫停止,他感覺自己猛地被抱得好緊,嗓音驀地更沉了。

  「我不知怎麼做才好,以為只要保持距離,自己就不會感覺難堪。可是沒辦法,我已經愛上你,沒辦法再推開你,假裝生命裡沒有你——」

  梁凱茵伸手貼上他心跳的位置,輕聲接下去。「所以,你就來了?」

  「嗯。」

  「你知道被丈夫推開是什麼樣的感覺嗎?」她低聲說。「我以為自己已經走進你的心底,但我卻發現根本不是那樣,是我太高估自己——」

  「不,是我高估自己。」他把她擁得更緊。「我以為沒有人可以影響我,沒有人可以控制我,可是我錯了,我的心早就隨著你了。」

  他略略鬆開她,大掌輕撫著她細緻的頰畔,輕聲請求。「原諒我,給我一點時間去學習如何愛人,如何經營婚姻,好不好?」

  梁凱茵的鼻頭很酸,眼眶裡全是水氣,朦朧得幾乎看不見丈夫真摯的臉。可是……

  「可是……那孩子呢?」

  「我已經想通了。孩子自有天命,不須我們過度擔心。如果你想要,我們就生,如果你不想要,我會面對長輩所有的責難——」

  「誰說我不想要?」她柔荑握住他的大手。「當我知道你不想要孩子的原因時,我很難過。我明白你不想讓孩子和你一樣辛苦過日子的心情,但為什麼對我沒有信心呢?即使有潘家沉重的壓力,我也有自信可以教養孩子健康樂觀地生活,讓孩子無論手上是否掌握財富與權力,都能積極快樂地成長。」

  「我知道自己真的很幸運。」她頓了頓。「從小到大,我的爸媽從來沒有給我任何壓力,他們盡力讓我生活優渥,但也教會我要懂得享受自在和樂觀的心。你說的沒錯,我確實對於你身上背負的責任並沒有太大的知覺——因為我從來不在意你的事業究竟會發展到怎樣的顛峰,但我在意你健不健康、快不快樂,在意有什麼事是可以與我分享,或願意讓我為你分憂解勞。」

  梁凱茵帶著水氣的明眸望向丈夫黝深的眼,嗓音很柔軟。「我真正最大的煩惱,是如何讓我的丈夫幸福快樂——」

  「你——你真的很傻!」潘天柏緊緊擁住她。「為什麼會愛上我這麼自私又好面子的男人呢?」

  「不,事實上是我很幸運,才能愛上你——」語畢,她仰頭主動吻上丈夫。

  潘天柏急著結束熱吻。「你的意思是……我們算是和解了?」

  話一說完,聽見自己急躁的語氣,他不禁苦笑。他從來不知道自己會有如此手足無措、毛躁如十八歲少年的一刻。

  「當然。你都親自來接我了,不是嗎?」她笑了,眼眶含著淚,旋即又想起某事。「但是,我有一個條件——」

  「什麼?」他詫異地揚眉。

  「那床寶寶的被,你得賠給我。」

  他啞然失笑。「我知道錯了,對不起,但……怎麼賠?」

  「陪我一起為寶寶重做——」她認真要求。「回台北後,你要陪我剪布,替我拿針線,我們一起把這床被縫好。」

  「是!」陪伴妻子,親手為孩子縫被……聽起來很有意義。

  「還有一個條件——」

  他偏頭,質疑。「不是說只有一個?」

  「最後一個啦!」她保證。「我們一年後再生孩子好不好?人家想和你先享受兩人時光——」

  潘天柏吻了她,笑著承諾。「以後都由你決定,嗯?」

  梁凱茵仰頭,玉手攀上男人的寬肩,粉唇笑得好嬌甜。「我跟你說,堂姊去洛杉磯開會了,今晚絕對不會回來——啊——」

  潘天柏吻住妻子水嫩的唇,全身都熱了起來。

  這還用說嗎?即使梁欣欣半夜奔回來,也會被他趕去住旅館,絕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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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日,梁凱茵被丈夫擁在懷裡,親匿地走在柏克萊校園裡。

  之所以被擁得很緊,是因為她昨晚又被折騰了一夜——呃,好吧,她也把對方折騰了一夜。結果起床後,她發現自己全身酸疼得簡直像是骨頭被拆過重組一樣,只能軟軟地癱在床上。

  可是丈夫非常堅持今天一定要帶她出門。「這裡是我的地盤,一切我作主。」他說。

  所以她只好讓丈夫擁著她緩緩散步,免得萬一她那沒出息的雙腿一軟,當場跌倒在全世界知名的美麗校園裡。

  天氣很冷,濃霧散去後陽光逐漸露臉,潘天柏擁著妻子一邊散步,一邊在她耳邊款款訴說對她的愛意,不時停下腳步給她一個溫柔的吻。

  他帶著她登上了著名的sather  Tower,從高處欣賞整個校園風景與海灣景色。可梁凱茵總覺得不太對勁。

第9章(2)  

  「是趕時間嗎?怎麼一直看表?」她終於忍不住問了。

  「噓——」長指封住她的唇。「快到了。」

  「什麼東西快到了?哇——」一陣猶如在耳際的鐘聲忽然響起,她嚇一跳,可下一秒,她的唇被封住。

  潘天柏深情款款地吮吻著,把她的驚嚇全都化成柔情密意,直到鐘聲完全消失為止。

  「你——」原來丈夫方才是算準時間,等著鐘響好吻上她。「不怕鍾一敲,把我敲回什麼原形之類的嗎?」

  「胡說。」他笑著又啾了下她。「你不是一直很想要鐘聲下的幸福?」

  「你怎麼知道?!」她曾經偷偷許願,希望能在鐘聲下與相愛的男人親吻……

  「我知道的事情還多得很。」走出鍾塔,潘天柏又帶著她去了好幾個柏克萊的著名景點,包括金熊標誌。

  走近時,梁凱茵的心跳忽然加快。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丈夫的地方。

  「想不到……」她望向那只寫實風格的金熊雕像,喃喃自語。

  「想不到我會帶你來這裡?」潘天柏的黑眸閃著笑意。「這是第一次看見我的地方,對吧?」

  「你、你怎麼會知道?」她記得之前他追問為什麼會認識他八年,她只淡淡地說,曾經和堂姊在柏克萊遇過他,可根本沒提到這個地方呀!

  「我就是知道。」他篤定又瀟灑地一笑,吻上她的唇。

  他恣意汲著那唇齒間的甜蜜,彷彿要把熱燙的愛戀密密封在她的小嘴裡,梁凱茵覺得自己的呼吸越來越快,似乎就快淹沒在丈夫的熱情裡,卻一點也不願鬆開他。

  丈夫在初遇的地方熱烈地吻她,還在耳畔輕吟著:「I  love  You……」

  被吻得意亂情迷之際,梁凱茵不禁要問,有什麼比這個更浪漫的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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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結束在校園的甜蜜散步之旅後,潘天柏帶她去市區。

  「要買東西嗎?有點遠耶。」坐在車上,她納悶地問。

  潘天柏也不回答,只是瞅著她淡淡地笑。

  一下車,遠遠就看到知名連鎖甜甜圈店的招牌與排隊人潮,她一怔,停下腳步。

  「走吧!」丈夫健臂又擁上,溫柔邀請。「我們去吃甜甜圈。」

  「為什麼?你不吃甜食啊。」她忍不住又問。

  「如果是因為你,那我只好勉強接受。」

  「你——還沒吃到甜甜圈,嘴巴就這麼甜。」丈夫真的不一樣了,這麼甜膩的話也說得出來……害她忽地又臉紅了。

  兩人相擁著擠在排隊的人潮中,丈夫似乎一直在張望什麼,直到服務人員端著免費試吃的甜甜圈來分送時,他才安靜下來。

  「喏。」丈夫從服務人員手上接過甜甜圈,遞給她。「你一直想要的——」

  「甜甜圈?是不錯呀,我在紐約時也常吃,但現在年紀大了,要稍微控制——啊!」

  丈夫居然偷襲她手上的甜甜圈!

  梁凱茵訝然地抬頭看他,只見他的唇邊揚起笑,有些壞有些促狹,然後吻上她的唇。

  啪地,她手上的甜甜圈掉了,但那已不重要了。

  這一幕不就是她很介意的過往嗎?他他他……竟然知道?

  她的回應很激烈,小舌不斷地與他交換著糖霜的甜蜜滋味。這一刻,梁凱茵要牢牢記住。

  「以後,再也不會有其他人……」他在她微喘、呼吸尚未平息之際,靠在她的耳際柔聲許諾。「再也不會有其他人,讓我願意陪她排隊吃甜甜圈,嗯?」

  「到底誰才是傻瓜?」嘴裡的甜味未散,梁凱茵的眼淚卻飆了出來。「以後還要陪我排隊買甜甜圈喔……」

  「我承認我是,OK?」潘天柏再給她一個響吻。

  她立即又回敬一個。「我也願意為了你……繼續當傻瓜。」

  兩人在市區吃了晚餐,才回到住處。

  一進門,潘天柏已經克制不住,迫不及待將妻子攔腰抱起直奔房間,用溫柔的嗓音哄著她,用暖燙的唇舌引出她的情慾,用男人鋼鐵似的堅硬寵愛她最敏感的柔軟。他既溫柔又霸道,讓她無法遮掩全身泛起的嬌媚春情,享受最極致的纏綿——

  甚至,在到達頂點最緊繃的那一刻,丈夫竟在她耳畔低語,極力忍下粗喘,為她輕吟著一首情詩。


  And  I  will  luve  thee  stll,my  dear

  Till  a'the  seas  gane  dry

  Till  a'the  seas  gane  dry,my  dear

  And  the  rocks  melt  wi'the  sun

  And  I  will  luve  thee  still,my  dear

  While  the  sands  of  life  shall  run


  「啊——」那低沉又極力忍耐的嗓音,瞬時把她逼到雲端,快感的熱流從身體的最深處一湧而出,她不由自主地顫著,清楚感覺自己的某處把男人的堅硬絞得好緊好緊……

  「你偷看我的日記,對不對?」

  餘韻漸漸平息後,她撐起身子控訴丈夫的惡行,嗓音因為方才過度激烈的嬌吟嘶喊而顯得有些沙啞,但聽在潘天柏耳裡,卻格外性感。

  「你不是說夫妻不該隱瞞?沒有秘密?」他輕撫著妻子成熟的女人曲線,慵懶一笑。

  「那些、那些……很丟臉耶。」

  「說我愛你、直到海枯石爛……會很丟臉?」

  「不是,是我——」她懊惱地伸手遮住自己的臉。「在心裡的幻想,全都寫在裡面,好丟臉……」

  「以後不准停,繼續寫。」他下令。「我會抽查。」

  「查我的秘密?那你呢?」梁凱茵不服。

  「我的秘密……」他翻身覆住她,大手拉著她的柔荑,包住自己明顯又堅硬起的熱燙,罕見地壞笑了。「不急,我慢慢告訴你嗯?」

  撫上那真實的觸感,梁凱茵羞極了,卻又忍不住笑了。

  真的不急,反正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挖掘彼此的秘密——

  嗯,一輩子。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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