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KF 捷克論壇

搜尋
查看: 1746 | 回覆: 9 | 跳轉到指定樓層
zerosmall
王子 | 2010-7-6 12:06:11

前言:

皇帝老子也太過分了吧,
她才十八歲,竟將她指婚給大她十來歲的元大將軍?!
既然連她老哥──天下錢莊少東都知道,她絕不是待宰的羔羊,
她當然不會乖乖的披上鳳冠霞帔,嫁進元家大門,
那就……讓大將軍主動毀婚不就得了!
第一招,她女扮男裝還易容行刺他──可惜失敗;
第二招,裝可憐+裝崇拜,果然成功變成他的小兵,隨他平亂,
而她只要隨時伺機而動,憑著她的金頭腦,
哈哈哈,一定能讓他這個鐵漢開口拒絕這門婚事!
只是千算萬算,她漏算一項,
堂堂大將軍,他竟一再紆尊降貴,為她上藥、背著扭傷腳的她,
甚至誤入陷阱,他死命將她護在身後,一人面對所有敵軍,
日夜面對這樣的他,她真的還要使計要他退婚嗎?


第1章(1)  

  昊月國皇城近日來很是熱鬧。

  首先與強國秋薊簽訂了互不侵犯條約,並將月湖公主許配給了秋薊國的皇太子,月底將送公主前往秋薊完婚。於是周邊鄰國商戶紛紛來到昊月皇城,想藉著這個機會兜售自己的貨品,一是打開自家產品的名聲,二是皇家出手向來大方,貨量又大,如果能談成生意,會比在民間銷售多出三成獲利。

  第二件事,是昊月皇城一年一度的鑒寶大會即將開始。

  這是每年由天下錢莊召集,各國藏寶人最樂此不疲且爭相參與的盛會。

  大會期間,雲集天下各種奇珍異寶、名家的書畫真跡,有許多甚至是皇宮禁院都難得一見的寶貝。

  所以不僅是昊月皇城的客棧,就連外圍幾個縣城、村鎮,也被各地的商戶住滿了。

  難得的是,這麼多人進駐皇城,卻都遵守規矩,不曾有挑動鬧事或哄抬物價等事發生。當然這並非昊月國民風純樸使然,追根究底,是因為皇城內外存在了兩個大人物。

  其中一人,是靖邊將軍元非傲,昊月國五十萬兵馬,他就統領了三十萬,鎮守皇城周邊十六座郡縣,軍律嚴明,執法嚴謹,深得軍民的愛戴和敬畏。在他軍隊駐紮的地方下,沒有人敢作奸犯科。聽說他近日將領命回皇城述職。

  另一人就是天下錢莊的少東,人稱「古大少」的古連城。天下錢莊做為昊月國第一大商戶,資產雄厚,富可敵國,雖然名義上是錢莊,其實生意廣及各行各業,甚至此次月湖公主遠嫁,所需陪嫁之物,多是由天下錢莊古大少親自挑選後,才送入皇城讓皇家過目。

  平日商家之間若有爭端,只要能請到古大少出面調停,就沒有擺不平的事。因為有他在,皇城內外的商家也是一團和氣。

  但是此時此刻,古大少的家裡卻沒有外面那麼平靜——

  四更天,天還沒亮,古家大院就響起錚錚鐺鐺的琴聲,其琴藝實在令人無法恭維,一首曲子從頭至尾,沒有一個音是正確的,彈了許久,沒人聽得出來是哪首曲子。要命的是,這惱人的琴音吵醒了古宅裡的所有人。

  但奇怪的是,沒有人敢去阻止彈琴的人,大伙全蒙著被子假裝沒聽見,就連雞窩裡的雞、看門的狗、早起的公雞全都像認命似的縮在自己的地盤上,不敢吭一聲。

  當天亮的時候,琴聲變成咚咚咚的鼓聲,忽大忽小,忽急忽慢,直敲得古宅的地磚都彈跳了起來。

  這時,一輛馬車緩緩從街道的盡頭駛來,停在古家大院門口。

  本來堵著耳朵在大門口打盹的家丁像臀部被針刺了一下,突地蹦起來,從四層台階高的檯子上一下子跳到路上,支好踏凳,打開車門,臉上堆著笑說:「大少,您回來了。」

  自車內款步走出一人,淡青色衣服,烏木色黑髮,濃眉斜插鬢角,一雙狹長的眼睛,薄薄的嘴唇緊閉。

  此刻他剛下車,就不由得蹙起眉峰,問道:「小姐又在發瘋嗎?」

  宛如金子般的清冷嗓音,讓人不由自主在他面前低下頭。

  「好像是昨晚小姐和老爺吵了一架……」家丁小聲回答。

  古連城的唇角輕輕一挑,似笑非笑,沒再多說一句的走進大門。

  除了吵人的鼓聲外,院裡靜悄悄的,已有僕人忙著打掃庭院,但看得出來每個人眼睛浮腫,顯然根本沒睡好覺。

  見到古連城,所有人一副如蒙大赦的開心模樣,忙著低頭請安,「大少,您回來了。」今晚他們能睡個好覺了。

  他淡淡點頭,然後走向後面的日暮閣,那裡是他父親古繼海的住處,才走了幾步,他倏地停了下來,轉身向南院走。

  南院離香閣,是他妹妹古無雙的住處。

  人還沒踏進院門,就覺得一陣風朝他襲來,他本能地側身,「砰!」只見一張古琴  噹一聲摔落在他身後,四分五裂。

  眉宇一沉,古連城淡淡道:「無雙,連我送你的琴你都敢摔  」

  院內像是有小怪獸低鳴了幾聲之後,接著就見一個黑影子衝到他身前,一把摟住他的脖子,宛如八爪魚似的攀跳到他身上繼續哀號。

  古連城不悅地伸手推開妹妹,將兩人拉開到半尺距離之後,才說:「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搞成這樣?我才一天不在家,你就造反了?」

  穿著紫衣的少女用手背抹著眼淚,抽抽噎噎的指控,「是爹發瘋,非要把我許給一個殺人犯老頭子。哥,你不在家,也不能任由別人這樣欺負我啊!嗚嗚嗚……」

  「什麼殺人犯老頭子?」古連城蹙眉思索,「之前,爹只跟我提起想攀元非傲這門親事,可我沒點頭,現在又從哪裡冒出個老頭子來?」

  古無雙拚命點頭,「就是那個元非傲!他在邊關多年,殺人無數,年紀一大把了,憑什麼要我嫁給他?」分明是老牛妄想吃她這個嫩草!

  古連城聞言啞然失笑。「他不過三十四歲,哪是老頭子。」

  「我才十八歲欸,他的年紀快大我一倍。」她跳腳叫著。

  「十八歲,按照娘的年紀,都已經生下我了。」古連城回頭吩咐身後的僕人,「小姐這裡亂成這樣,怎麼不收拾一下?」話落轉身想走。

  古無雙急忙巴住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地說:「哥,我又不是公主,咱們家也不用靠和人聯姻壯大聲勢,為什麼要我嫁他?你不會眼睜睜看著妹妹跳火坑吧?」

  「那倒不至於。」古連城好不容易騰出一隻手,摸了摸下巴,「畢竟元非傲並非火坑,你也不是待宰的羔羊。現在不是你肯不肯嫁,而是人家肯不肯娶你。」他略帶輕蔑地瞥了妹妹一眼,「瞧你瘦的,連給他塞牙縫都嫌不夠。」

  古無雙破涕為笑,連連點頭,「是啊是啊,既然如此,那我就不用嫁他,還是讓他娶一個膀大腰圓的女人的好。」他們真的不適合。

  「這件事我做不了主。」他彎下腰,貼著妹妹的耳朵笑道:「昨天晚上皇上親口對我說,要為你們兩個人賜婚。無雙,哥哥要恭喜你了,該給你準備一份大禮才是。」

  古無雙頓時楞住,鬆開了緊緊抱住他的手,緊咬住牙,擠出一句,「你怎麼知道我就一定肯嫁?」

  古連城眸光幽深,「不嫁?那我只能把你綁著送到元非傲跟前。我不怕得罪你,卻不能抗旨。」

  古無雙聞言沉默地低下頭,像是在思考什麼,片刻之後,她重新仰起臉,對著哥哥綻開一抹古怪的嬌笑。「若是元非傲抗旨不肯娶我,皇上就不能說什麼了吧?」

  說罷,她一掃剛才又哭又鬧、歇斯底里的反應,丟下哥哥,伸手綰了綰亂髮,提著裙擺,轉身回到自己的閨房。

  「大少……小姐不會想不開吧?」僕人們不安地小聲問道。

  古連城只是冷笑道:「不可能!只怕有人要傷腦筋了。」

  昊月皇宮正門前十幾騎人馬正拉馬止步,帶頭的是個身材高大精壯、一身黑色勁裝的男子,他五官稜角分明,渾身散發濃濃的霸氣,雖然還未入冬,但是只要和他對視一眼,就能看見他眼中冰冷的殺氣,讓人不禁望而生畏。

  此人正是靖邊將軍元非傲。雖然他身兼要職,隨便一跺腳就能撼動昊月國,但是他自邊關泉城回京的路上,不曾驚動地方官員或百姓。

  下了馬,他目不斜視地進入皇城大門,有個小太監躬身上前,「將軍,這裡是皇城禁地,請解劍。」

  元非傲還沒開口說話,另一個年長的太監便急忙跑過來,一巴掌打到小太監的臉上,怒斥道:「不長眼的狗奴才!元將軍向來是可以不解劍、不下馬、不通報、直接面聖的!你是誰,居然敢讓將軍解劍!」

  眉尾一挑,元非傲說:「行了,不知者不罪。」用字簡潔有力,嗓音極為低沉,卻震得聞者心頭發顫。

  老太監趕緊住口,躬身陪笑道:「將軍別怪罪,這小子是新來的,不懂規矩,不認得您。」

  元非傲懶得聽他囉唆,逕自往前走。

  「將軍若是要面聖,請到御花園。」老太監跟了過來,「皇上現在正在御花園垂釣。」

  不置一詞,元非傲轉身便走向御花園。

  一路上,有不少宮女太監只敢遠遠望著他,沒有人敢向他搭話。

  他快走到御花園的時候,忽然有道黑影跳出來,對他大叫,「此乃皇家禁地,哪裡來的大膽狂徒,居然攜劍硬闖,快快束手就擒……」

  話還沒有說完,元非傲健臂一伸,就精準抓住那人的衣領,將他提到半空中,只見那個瘦小的身子在半空中亂蹬亂踹,還是逃脫不了他的掌控。

  「師父饒命,弟子知錯了。」那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連連求饒。

  老太監看了,白了臉色,連忙哀求,「將軍,快把殿下放下。」

  元非傲斜睨著半空中一臉無可奈何的男孩,冷冷道:「殿下好的不學,為什麼非要學山賊?言行如此輕佻,日後怎能為人君?」

  說完,五指一鬆,幸虧太子身手靈巧,立刻穩穩的站在地上,沒有摔個屁股開花。

  他恭恭敬敬地對元非傲抱拳行禮,「師父,徒弟等了您一年,才等到您回宮,原想給師父一個驚喜,沒想到……徒弟又出醜了。」

  元非傲語氣雖然冰冷,但望著眼前這個滿面嬉笑的頑童,不禁歎道:「微臣承擔不起殿下這聲師父,並勸殿下少玩這種驚喜,若是臨陣遇敵,等不及你囉唆玩那些廢話,敵人已經將你一劍穿心。」

  「是,弟子記下了。」即使元非傲始終不認兩人的師徒關係,太子還是鐵了心的硬要做他的徒弟,以師徒之名相稱。

  「師父,讓弟子為您拿劍吧。」太子跟在元非傲身邊,滿是崇拜地仰望著他。

  「殿下只要握好自己手中的筆,便勝過微臣身邊十萬雄兵。」元非傲對身邊這小跟班深感無奈,並非因為對方是太子,礙於君臣之別,而是因為對方是個孩子。

  他向來不願意和兩種人打交道:一是女人,二是孩子。

  進了御花園大門,不久就到了釣魚池,昊月國的當今皇帝朱雍正悠閒地在山坡上垂釣,有位傾國傾城的美女蜷坐在他腳邊的草地上,兩人都微笑看著魚竿,卻一副毫不關心魚兒是否上鉤的樣子。

  元非傲在池這邊掀開衣擺,單膝跪地,「臣元非傲奉旨回京,特來見駕。」

  「子劍回來了。」子劍是元非傲的字。朱雍笑著向他張望了下,招招手,「到這邊來吧,你這身殺氣只怕會把朕的魚兒都嚇跑了。」

  「陛下何必在意,舉國之內的魚都是陛下所有。」元非傲大跨幾步便來到朱雍身側,並對他腳邊的美女躬身說:「參見莊妃娘娘。」

  「將軍有事和陛下談,本宮先走一步。」莊妃微笑站起身,出聲叫喚太子,「季都,別老纏著元將軍,和母妃回宮。」

  季都依依不捨地跟在母妃身後,頻頻回頭看元非傲,像是希望他留自己下來,可惜元非傲根本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朱雍卻看出兒子的心思,低聲笑道:「季都這孩子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最服你。我看再過幾年,就該讓他到你身邊歷練歷練了。」

  元非傲板著臉嚴蕭道:「陛下說笑的吧?殿下要是到微臣身邊,微臣是要保護殿下,還是要保衛國土?」談及正事,他總是一本正經。

  朱雍笑著丟開手中的魚竿,起身並肩站在他身邊。「子劍,陪朕走走。釣了一天都沒有魚兒上鉤,不知道是不是朕今天的運氣不好?」

  「陛下有心事?」他走在朱雍身邊,並沒有像一般的臣子那樣亦步亦趨,或是保持微妙的差距。

  「被你看出來了。」朱雍一笑,「其實朕也是剛從外面回來。前幾日,朕秘密出了皇城,在周邊郡縣轉了轉。」

  「陛下微服私訪,是想查看民生?」

  「昊月最近幾年還算安定,其實朕也沒什麼不放心的,只是聽說百姓近來都不事農耕,越來越多人棄農從商,很多田地因此荒廢了,所以朕想親自看一看。」

  「結果呢?」

  朱雍面露愁容。「果然如臣子所報,朕親眼看到大片農田因無人照顧而荒蕪,田里的雜草甚至比禾苗都多。」

  元非傲微挑唇角,「陛下不是一直都重商輕農?如今終於知道後果了吧。」

  朱雍苦笑著瞥他一眼。「只有你敢在朕面前這樣放肆地數落朕的不是。好吧,朕承認朕錯了,只希望現在補救還來得及。昨天朕急著找了戶部的老臣們商量對策,研究來研究去,他們都認為是經商之利大於耕種,加上農戶的稅款也高過商戶,所以才會有今日的局面。他們認為朕必須提高商戶的繳稅額度,或是降低農戶的稅款,但是這事說來簡單,朕若是真這麼做了,豈不又得罪了商戶?」

  元非傲狐疑地看著皇上。他向來只管軍事,怎麼皇上今天一見面就拉拉雜雜地盡說些農耕之事?

第1章(2)

  朱雍自顧自的說了一陣之後,忽然站住,轉了話題問道:「子劍,如今和秋薊的戰事已經平息,你近日有何打算?」

  元非傲沉吟著說:「戰事雖止,只怕是假象。月湖公主嫁過去之後,倘若對方真的絕了進攻我昊月的野心那是最好,否則,微臣只有帶著人馬繼續在邊關等著他們。」

  朱雍笑道:「朕是問你有什麼打算。你今年三十有四,一直都未娶親,朕只聽說你在軍中有個紅顏知己,難道都沒想著早點成家立業?」

  「紅顏知己?」元非傲皺眉,「那只是微臣從軍妓中救出的一個官家小姐。她已家破人亡,無處可去,所以暫時在我軍中生活,算不上什麼紅顏知己。」

  「也就是說,你還沒有心上人?」朱雍又問。

  元非傲冷冷地看著他。「陛下怎麼突然這麼關心微臣的私事?難道非要微臣變出一個女人來不可?」

  「你若變不出來,朕幫你變。」朱雍狡黠地衝他眨眼。

  元非傲立刻覺得背脊上有股涼氣颼颼吹過,就是在戰場上面對千軍萬馬,他也從沒有這種感覺。「陛下……想幹什麼?」

  「古連城這個人,你知道吧?」

  「當然。」昊月國第一錢莊——  天下錢莊大少。

  「古連城有個妹妹,年方十八,還待字閨中……」

  元非傲一抬手,止住他後面的話。他已經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不滿之色立刻浮現臉上。「陛下,微臣還無意娶親。」

  「聽朕說完。」朱雍拍了拍他的肩膀,「朕想讓你娶她,不完全是因為你尚未娶妻,還因為此次朕要施政農商,必然得依靠天下錢莊的雄厚財力。朕這幾天都和古連城在一起,那個人心計多端,狡猾詭譎,和朕繞了三天的彎,就是不肯直接掏錢出來,直到他提出要和你聯姻這個方法。你看,如果朕的臣子和他的妹妹成了親,他就不好推辭,不幫朕這個大忙了。」

  元非傲聽得臉色益發難看。「陛下,微臣不是用來和親的公主。」

  「朕知道。」朱雍忙安撫地笑道:「朕不是把你拿來做交易,而是想讓你幫朕一個忙。你不過娶一個女人,而朕就可以得到天下錢莊的財力,最重要的是,朕現在對天下錢莊非常不放心。你知道『富可敵國』這四個字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在朕的江山中有另一個國家的存在。你如果是朕,你會怎麼辦?」

  元非傲的眉頭依然緊蹙。「微臣不是玩弄權術和心眼兒的人,伺候大小姐的活兒,微臣做不來。」

  「不用伺候她,只是娶她。出嫁從夫,她是你的人了之後還敢怎樣?」

  見元非傲雖然滿臉的不悅,卻沒再多說,朱雍趁機又道:「子劍,你是朕現在唯一可以仰仗的臣子,舉國之中,除了你,朕還可以信任誰?要知道,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外面的千軍萬馬你都不怕了,難道會怕一個乳臭未乾的女娃嗎?」

  元非傲挑高眉,扯動下嘴角,「陛下是在激將?」

  朱雍微微一笑。「算是吧。但是決定權還是在你手上,朕不想做個硬生生拉郎配的媒婆。若你不肯,朕也沒辦法,也能體諒你不想因為一個女娃而得罪天下錢莊……」

  又一次激將,元非傲忍不住冷笑一聲,「陛下,微臣同意。」

  皇上都開口了,身為臣子的他還能怎樣?再說就一個女子,難不成能搞得天翻地覆?

  元非傲出了皇宮,剛剛上馬,就見一個青衣小童恭恭敬敬對自己行禮。

  「是元將軍嗎?這是我家少東的拜帖。」

  「拜帖?」狐疑地伸手接過那封信。他剛剛回京,怎麼就被人知道了?何況這裡又不是他的府邸,送哪門子的拜帖?

  他還沒打開那封信,青衣小童便笑道:「我家少東說,已經在春波湖邊備好酒席,望將軍賞光。」

  元非傲拆開那封信一看,一挑眉。真巧,竟然是古連城給他的信,上面有些客套話,主要是請他喝酒。

  他向來嗜酒如命,而這古連城顯然知道他的嗜好,在信中特意註明——  親備美酒海棠春睡,願與將軍一醉方休。

  這樣的句子看在他眼中怎能不心動?

  更何況,皇上今日剛剛說了這個人難纏,對方又非要將妹子塞給他,到底是何居心,他總要過去摸摸底才是。

  於是他將書信一收,淡淡問道:「春波湖的哪裡?」

  青衣小童笑咪咪地說:「請將軍隨我來。」

  元非傲以為他會騎馬或者坐車,沒想到對方是在馬下跟著他的坐騎步行。他雖沒有縱馬馳騁,小童卻很從容地跟著他。

  他有點吃驚,暗自觀察了一會兒後問道:「你練過武?」

  青衣小童抬頭笑了笑,雖然容貌平庸,但那雙眼睛卻如山中秋月般明麗。「我家少東說家裡錢多,覬覦的人也多,要下面的人多學點防身之術,以備不時之需。我比較笨,只學了些輕身的逃生之術。」

  「客氣了。」元非傲冷哼,知道對方說的是輕功。看他的步伐,那宛如散步般自然又輕鬆的姿態,少說也要練上七、八年才能有如此程度。如果天下錢莊一個普通的送信小童都有這樣的本事,難怪古家可以在昊月國中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讓皇上都對他們有所忌憚。

  看來古連城……的確是個厲害人物,不得不防。

  走了大半個時辰,他們終於來到春波湖。

  春波湖是昊月國皇城腹地中最大的一片湖泊,平日這裡嬉戲遊玩的遊人總是很多,但今日來到這裡,卻看不到一個人影。只有一條畫舫靜靜地停靠在湖邊。

  元非傲不解地問:「怎麼沒人?」

  青衣小童走向畫舫,回頭一笑,「我們少東今日請將軍來這裡遊湖品酒,當然不能讓閒雜人等靠近。」他用手一指,「你看那邊。」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元非傲這才注意到湖的東西南北四方都架起了一個紅色燈籠,燈籠上耀眼的寫著「天下」二字。

  「這是什麼意思?」大白天的,誰會點燈籠?

  青衣小童再笑道:「這是我們古家的標記。意思是,方圓三里之內古家暫時包下,閒雜人等請避讓的意思。」說著,他人已經上了船。

  元非傲回頭對自己的手下下令,「在這裡等我。」然後也跟著上船。

  這條畫舫很大,足足有兩層樓高,下層有十名艄公,整整齊齊地站在船的兩側。元非傲才剛上船,十名艄公便一起划動船槳,船緩慢地滑入湖心。

  元非傲跟著青衣小童上了第二層,剛剛上樓,他不禁一楞,這一層空空如也,除了一張桌子,幾張凳子之外,再沒有別人。四周賞湖的憑欄都被淡紫色的紗簾垂掛遮擋,連外面的景色都看不清楚。

  「古連城人呢?」元非傲聲音一沉,「搞什麼名堂?」

  本來先他一步上來的青衣小童此時卻站在他身側,在他問話的時候,他悄悄從袖中抽出一把短劍,趁其不備,一劍刺了過去——

  元非傲身經百戰,對於危險殺氣益發敏感,只是這次小童扮得太好,讓他一時間失了防備,但在劍氣劃破自己衣服時,他已本能地一閃身,避開了這凌厲的一擊,對他勃然怒道:「為何行刺於我?」

  青衣小童一擊不中,略顯訝異,但還是嬉笑道:「不好意思,將軍大人,這是我家少東的意思,至於他為何要這樣做,我也不知道。」嘴上一副玩世不恭的說笑樣,手下的短劍卻未曾停止攻擊,一句話之間已經唰唰唰連刺七劍,每一劍都招招朝要命的地方下手。

  元非傲眉心一凝,喝斥,「小小年紀,怎麼下手這樣毒辣?」他袖口一卷,一股強大的力量扯著青衣小童,讓他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向前傾,然後他手掌為刃,悍然劈在小童手腕上,痛得對方不得不鬆開劍。

  「真是古連城讓你殺我的?」

  元非傲剛要質問,青衣小童忽然一個翻身,就要從欄杆上翻躍下去,元非傲眼捷手快,長臂一伸,已將他抓吊在欄杆外。

  「想跑,沒那麼容易!」元非傲冷冷說道,手臂向上一提,輕鬆將青衣小童提回船內。

  青衣小童仍不死心,剛剛落地,就用雙拳打向元非傲的面門,他面無表情地抬手一攫一折,只聽一聲慘呼,青衣小童的胳膊被他當場掰斷,疼得昏厥過去。

  「真是豈有此理!」元非傲看著倒在自己眼前的孩子,滿肚子的莫名其妙。

  先是一入宮就被皇上莫名其妙地硬塞了一樁婚事給他,然後莫名其妙地被他未來的大舅子邀請,再然後莫名其妙的遭人攻擊!

  現在怎麼辦?直接殺到天下錢莊質問古連城為什麼要這樣安排,到底他元非傲哪裡得罪他,讓對方如此想殺死他?

  想想,這事又透著詭異。如果古連城要殺他,不應該先向皇上要求嫁妹。難道這孩子其實是古連城的對頭派來的?假借古連城的名義找他,想殺了他之後嫁禍古連城,來個一石二鳥?

  不管怎樣,還是先找到古連城問個明白,他那裡必然會有線索。

  想到這裡,他對著船下的艄公大喊一聲,「返航!」

  這一聲堪比驚雷,甚至讓某個艄公嚇掉了船槳。

  片刻之後,畫舫已經重新靠岸,而站在岸邊等他的屬下卻急匆匆奔至,對他說:「將軍,剛剛得到飛鴿急報,距離此處三百里的鹽城附近發現可疑人馬,懷疑是秋薊國的士兵,鹽城守將鄧瀾將軍請示您該怎麼辦?」

  「鹽城?」秋薊剛剛與他們昊月簽訂了互不侵犯條約,怎麼又會有可疑人馬出現?「給鄧將軍傳信,說我最遲明日就到。」

  他果決地做出判斷,然後縱身上了馬背。

  屬下提醒道:「將軍,那陛下這邊的事情……」今日入宮他只是面聖,述職之事還未完成。

  元非傲一擺手。「無妨,傳話給陛下,就說邊關有事,陛下會諒解的。」然後他又想起一事,「船上有個斷了胳膊的小子,帶著他,我還有話要問他。」

  將所有事情吩咐完畢之後,他揮動馬鞭,縱馬離開這片擾人的春波湖。

  如今湖面寒風蕭蕭,饒是他鐵打的身子都不禁覺得寒意逼人,還是早早離開得好。

  暫時來不及去問古連城了,不過帶上這個小童,不怕逼問不出線索。
分享分享 收藏收藏
FB分享
http://mybid.ruten.com.tw/user/zerosmall

http://zerosmall.pixnet.net/blog
回覆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7-6 12:07:26

第2章(1)  

  「好疼……」

  聽到小童的呻吟,正在吃晚飯的元非傲向身後角落中蜷縮的那團影子瞥了一眼。這孩子看似陰險歹毒,但身子骨到底還是嬌弱,扭斷他胳膊居然讓他昏了一天,連隊伍晚上在宿縣的縣衙安頓下來,他都沒有轉醒。

  屬下原想潑冷水把他潑醒,但他沒同意。他懷疑這孩子是裝昏迷,且看對方能裝到什麼時候。

  現在,這孩子終於忍不住了嗎?

  隱隱約約的,他又聽到小童在呻吟,斷斷續續的飄進他耳裡——

  「娘,我胳膊好疼,別再打我了……」

  這孩子夢到什麼了?難道他娘以前常打他?

  禁不住好奇,元非傲放下碗筷,起身走到小童身邊,蹲下來碰了碰他的胳膊,小童立刻疼得抽動嘴角。

  他見過不少傷患,知道這種痛苦的表情絕不是虛偽作假。隔著衣服,他覺得這孩子似乎正在發燒?他用手試了試小童裸露在外的皮膚,果然是燙的。

  他回身叫著隨身的副將,「肖典,去找個大夫來。」

  肖典好奇地探頭。「將軍,還要給他看病?這孩子不是要殺你?」

  「一碼歸一碼,他要殺我,等他醒來之後我問明白了一切,該有的責罰絕不輕饒,但現在不能讓他死在這裡。」元非傲沉著臉,「快去。」

  縣衙中就有大夫,所以大夫很快就過來診治。

  一把脈,果然小童發燒了。大夫看到他的胳膊時,不禁嚇了一跳。「這孩子的胳膊好像斷了,得趕快接骨,要不然下半輩子就要殘廢了。」

  肖典撇嘴,「不用接了,免得他還想行刺我們將軍。」

  元非傲冷眼看著,沉吟片刻說:「把他弄醒,我有話問他。」

  「他現在神智昏沉,就算叫醒了,只怕也不能說明白什麼。」大夫雖然迫於元非傲的身份不敢不從,但是身為醫者,慈悲之心讓他不得不出言勸阻。

  小童像是感應到身邊有人,騰出未受傷的那隻手,緊緊抓住身邊人的衣角,顫聲說:「好疼,娘,我真的好疼。」

  眾人一時沉默,因為他抓住的正是元非傲的衣角。

  元非傲一楞,低頭瞪著緊緊抓著自己衣服的那隻小手。白天沒有仔細看,此時他注意到,這隻手倒是極為細小,真看不出它白天竟想置他於死地。

  他蹲在小童身邊,端詳一陣,然後將自己的衣服向外抽,那小童像是鐵了心似的,不但抓得更緊,還哀哀哭求,「娘,我一定會乖的,我再也不亂跑了,我再也不和哥哥比了。」

  元非傲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他沒有再強扯回衣擺,反而拍了拍小童的手,用柔軟的語調說:「好,不會打你了,放手吧。」

  聽到他的保證,小童的嘴角竟然露出孩子般稚氣的笑靨,原本緊扣的五指也漸漸鬆開了。

  元非傲回頭對大夫交代,「給他接骨。」

  副將肖典在一旁看傻了眼,從認識將軍到現在,他從沒見過將軍用這麼溫柔的口氣和人說話,更何況還是和一個刺客。

  元非傲此時定定地看著小童,沉聲說:「我不許他死,明白嗎?」

  大夫苦笑道:「將軍若想他活,能否允許小人將他搬到一處乾淨的屋子,接骨之事可馬虎不得,在地上總不好做。」

  「就在這裡做。」元非傲用不容置喙的語氣吩咐,「我們在戰場上的時候,就是在屍山血海裡隨便找塊地方都能包紮,只是接骨需要換什麼地方?你若是做不了,我來。」

  他忽然伸手拍了拍小童的臉頰,喝道:「喂,醒過來,別裝死了!」

  小童迷迷糊糊地將眼睛睜開一條縫,看了他好一陣,似是不能確定,遲疑著問:「你……是誰?」

  「裝傻還是真的燒糊塗了?」元非傲冷眼看著他,懶得廢話解釋,「我現在要給你接骨,你要忍住疼,一會兒不要哭爹喊娘的。」

  小童倔強地睨著他,「你怎麼知道我怕疼?」

  元非傲抓住他的腕骨,這才發現他不僅一雙手細小綿軟,連胳膊都細得好像木棍兒一樣。

  向周圍看了看,從桌上抓過他剛用膳時用的筷子,塞到小童口中,說了句:「咬住!」

  小童閃著一雙迷茫無辜的大眼睛看著他,本能地照著他的命令做。

  元非傲不再多言,一手托出他的斷臂,另一手摸到斷骨之處,一抬一合,小童悶哼一聲,又暈了過去。

  「給他配個止疼的藥方。」他一邊吩咐大夫,一邊疑惑地望著小童的嘴角,那裡正流出一絲血,顯然是小童剛才疼得咬筷子時錯咬到了唇角造成的。

  本以為接骨的瞬間這孩子會又哭又喊,沒想到他這麼能忍。

  元非傲非常尊重能忍得了痛的人,卻也忌憚這樣的人。這樣的人如果是朋友還好,若是敵人,絕對會是個大麻煩。

  可是他不過是個孩子,能有多厲害?

  元非傲雙臂一抄,抱起小童,這才發現他真輕,抱在懷中竟不如一麻袋馬鈴薯沉。

  「將軍,叫下面的人背他就行了。」肖典趕忙叫人,「不是說後院還有個柴房嗎?把那邊收拾一下,把這孩子扔進去。」

  「不必了。」元非傲面無表情地把小童放到裡間自己的床上,然後說:「今晚他就睡這裡。」

  「可是將軍……」肖典很是吃驚。

  「他醒來之後,我好就近審問。」他抽出還被小童用力咬在口中的筷子,回到餐桌旁,將筷子在衣服上蹭了幾下,就繼續吃飯。

  深夜,元非傲拿著各地上報的邊境佈防圖,細細比對研究了一陣之後,對肖典說:「東南五郡的佈防就這樣吧,西北的還要調整。」

  「西北財力向來不足,西北總督常常抱怨銀子不夠,軍餉都不能按時發放,要再加強佈防幾乎是不可能。」肖典據實稟告。

  元非傲皺眉。「他們的難處我知道,我也幾次寫信向陛下提到這件事,但是陛下說朝廷中需要用銀子的地方很多,一時調撥不過來,要我諒解。」

  「說到底,還是朝中的蛀蟲太多,哼,錢都落在那些貪官污吏的手中。」肖典重重地錘了下桌子。

  元非傲卻忽然停下來,側耳傾聽,然後起身走進裡屋。

  只見床上小童正抱著自己的手臂,艱難地翻身。

  「醒了?」元非傲居高臨下看著他。「你叫什麼?」

  小童微微抬起眼簾,看了他一陣,忽然苦笑道:「你下手也太狠了。」

  聽他這樣說,元非傲就知道對方的確已清醒過來。他彎下腰身,貼近小童的臉,冷冷地逼問:「到底是誰派你來刺殺我的?」

  「我不是說了,是我們少東……」小童剛開口,就疼得倒抽口冷氣,原來元非傲正用大手摸過他受傷的手臂。

  「知道疼?」他冷笑,「你這身上還藏了什麼暗器是我沒摸出來的?」

  「什麼都沒有了!」小童忙不迭地說:「我沒學過暗器,總共就會那麼幾招,都被你看穿了。」

  元非傲在他的腰上摸了摸,確定沒摸到暗器,卻發現——

  「古連城不給下人吃飯的嗎?」他疑惑地自言自語,沒見過男孩子瘦成他這個樣子,腰肢細得都快可以用「不盈一握」來形容了,軍妓營裡的女人腰都比他粗。

  「我天生瘦。」雖然胳膊疼得厲害,但是元非傲的撫觸讓他奇癢難當,忍不住咯咯咯笑了起來。

  這不合時宜的笑聲讓元非傲不由得停手,好笑地看著他。「還真是個不怕死的傢伙,你就沒想過行刺我之後的後果!」

  「沒想到你那麼凶……」小童撇撇嘴,一副很埋怨的口氣。

  元非傲忽然板起臉,喝道:「少和我東拉西扯,到底是誰指使你的?趕快從實招來,否則我立刻再扭斷你另一條胳膊,而且讓它再也接不回原來的樣子!你信不信?」

  「我信。」小童瑟縮地向床裡靠了靠,生怕他下一刻真的說到做到。「真的是我們少東……」

  「你以為我是傻子嗎?」元非傲冷笑,「我和古連城無冤無仇,他最近還想把妹妹嫁給我。就算要殺我,何必派你這麼個小孩子出手?難道是他不把我放在眼裡?你最好快點說實話,我可沒有多少時間和你耗。」

  小童眨了眨眼,睫毛輕輕垂下,「我……的確不是古大少派來的。」

  「哼,你的幕後主使是誰?」

  「沒有什麼幕後主使。」小童囁嚅,「其實……我是太傾慕將軍的威名,想在將軍麾下效力。可是幾次報名參軍,招兵的官員都嫌我個子瘦小不肯要我,我才出此下策……」

  元非傲不禁一楞。竟然是這個理由?

  肖典在身後小聲提醒,「將軍小心,這孩子雖然年紀小,但心眼兒實在多,只怕說的不是實話。」

  元非傲冷眼睨著小童看了好一會兒,又問:「你叫什麼?」

  「雙兒。」小童垂眼回答,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雙兒?」這名字聽上去還真有些女孩子氣。「姓什麼?」

  他搖了搖頭,「沒有姓,我一生下來我爹就死了,我也不知道我爹姓什麼。」

第2章(2)  

  元非傲思忖片刻,沒再追問,轉身步出屋子。

  肖典立刻跟上。「將軍,把這孩子扔給此地的縣衙看管吧。他的話一時半刻查不出真假,何必為了他浪費時間。」

  元非傲卻淡淡交代,「回頭讓人準備馬車,讓那孩子坐。」

  「嘎?」將軍的意思是……

  「帶著他去鹽城。」

  肖典急道:「將軍,他可是個累贅,還是個麻煩,更有可能是個禍害啊!」

  「這是我的命令。」元非傲直直地瞪了肖典一眼,讓肖典再也不敢出聲反對。

  坐在馬車裡的雙兒看上去很是安靜乖巧。雖然那只受傷的胳膊被包紮著掛在胸前,仍阻止不了他滿是好奇地四處張望。

  「沒坐過馬車?」元非傲也坐在車裡,斜斜地打量他。

  「坐過兩次,不過那時候年紀還小,所以不太記得了。」雙兒趴在窗口,睜大眼看著外面的街景和人群,直到脖子酸了,才縮回來,看了看面前小桌上擺放的三個盤子,一個裡面裝著饅頭,另外兩個則是菜。

  「你是大將軍,平時就吃這些?」他好奇地問,因為元非傲的面前也擺放著和他一樣的食物。

  「難道你不是?」元非傲冷冷地看他一眼。這孩子雖然看起來身子單薄,但是眉宇間總有種氣質,說不上是清高孤傲,還是自以為是,總之就是不像出身於小門小戶。

  眼前這點菜雖然不是上好佳餚,但是一般人家誰會嫌棄?可這孩子,也不想想自己還是階下囚的身份,自看到這三個盤子,眉頭就不由自主地偷偷皺起,好半天也沒有動筷子。

  終於肚子咕嚕咕嚕的叫了兩聲,雙兒猶豫了一會,不得不拿起筷子,試著夾起一片牛肉放入口中咀嚼。

  「這牛肉燉得倒是很爛,若能放點玫瑰汁,味道會更好。」他扁著嘴叨念,顯然不太滿意。

  「玫瑰汁?」

  「對啊,就是用玫瑰花瓣和蜂蜜水熬成的湯汁,把牛肉燉爛了之後,裹上薄粉油炸一下,再澆上玫瑰汁,那味道才叫好。」雙兒說著嚥了口口水,望著眼前這一盤燒牛肉猶豫許久,最後勉為其難地又吃了一口。

  「你們家很有錢啊,天天都吃這種菜?」元非傲不動聲色地問道。

  雙兒一笑,「我天天伺候古大少吃飯,看都看明白了。」

  「你真是天下錢莊的人?」他還是不信。

  「我……只是錢莊一個最不起眼的下人。」雙兒偷瞄了一眼他的酒樽,「我能嘗嘗你的酒嗎?」

  元非傲拿起酒也給他倒了一杯。

  雙兒小心翼翼地捧著酒杯,抿了一小口,立刻伸出舌頭吐著氣,「好辣。」

  「沒喝過酒?」瞧他居然被酒辣得眼淚鼻涕直下,似乎是第一次喝酒。

  「嗯,莊裡管得嚴,怕人喝酒誤事,不輕易給酒喝。」雖然第一口被辣到,但雙兒還是忍不住再喝一口。

  「你真想跟著我保家衛國?」元非傲淡淡的問。

  「想啊,我識字,會點功夫,可以做將軍的貼身隨從。」他張大眼睛,滿心期待,「將軍肯收我了?」

  元非傲喝了一口酒,意有所指的再問:「我扭斷你胳膊,你都不記恨嗎?」

  雙兒看看自己的手臂,笑道:「誰讓我先找將軍的麻煩呢!這是咎由自取。以後我會小心,不讓將軍再有機會扭斷我的胳膊。」

  「你覺得我會答應你嗎?」

  雙兒沉默一瞬,又仰起笑臉,「將軍沒道理拒絕我啊!」

  元非傲盯著他的臉,之前沒有仔細看他的長相,因為太過普通,現在看來他的皮膚不算白,五官不算出眾,可那雙眼睛,竟有幾分秋波蕩漾,媚意橫生,不像男孩,仔細想想,他有時候更像是個女孩子,說話細聲細氣,全無陽剛之氣。

  想著想著,他忍不住伸手去拉雙兒的衣襟。

  雙兒嚇得死命抓住衣服,驚叫道:「將軍,您不會有斷袖之癖吧?」

  「斷袖之癖」四字是他的大忌,部下可以嫖妓,但決不許臠童或是豢養男寵。否則一旦發現立即逐出軍隊。所以雙兒這一叫,他也不得不放手,但依然狐疑地看著他,「有沒有人說過你像女孩子?」

  雙兒捧著酒盞的手一震,苦笑道:「好多人都這麼說,我娘總說我投錯了胎。」

  聽他這樣自嘲,元非傲稍稍釋疑,但是提到他娘,元非傲不禁想起他在昏迷中叨念的那些話。「你娘總是打你嗎?」

  他一震,呆呆地看著他,「將軍……為什麼這樣問?」

  「現在是我問你。」元非傲眉宇一沉,不容人置疑。

  雙兒捧著酒杯,似乎整張臉都埋到酒杯裡。元非傲等了半天等不到他的回答,忍不住伸手拿走他的酒杯,卻意外地看到他臉上流下幾道淚痕。

  怎麼回事?他觸動他心中的痛嗎?一瞬間,元非傲心中湧起歉意,大手拍了拍雙兒的肩膀,「好吧,不願說就別說,我不強求。」

  將雙兒杯中酒一飲而盡,他破天荒地勸了一句,「能多吃一些就多吃一點,要知道,我們要去的地方可是出了名的窮縣,到時候你可能連這種牛肉都吃不到。」

  雙兒好奇地問:「這裡距離皇城不是沒多遠,為何會窮到那種地步?」

  「一山一風景,一處一人情。你出門少,見得少,其實這也沒什麼奇怪的。」

  元非傲淡淡說著,轉個話題,「你今年幾歲了?」

  「十八,怎麼了?」

  「你有十八歲?」元非傲質疑地仔細打量他一番,「看來古連城對下人還真是不怎麼樣,十八歲的小伙子在我軍中,可不會餓成像你這種皮包骨的身材。你這個樣子要是上了戰場,敵人大喝一聲可能就把你震暈了。」

  雙兒急忙為自己辯白:「所以我才要跟著將軍您啊!待我參了軍,身體很快就會變強壯。將軍不用我,怎麼知道我不行?」

  元非傲向來喜歡自信又上進的人,聽到雙兒如此說,不覺勾起嘴角微微一笑。

  「我看你身子骨嬌弱,雙手細皮嫩肉,你在古家應沒做過粗活,只怕從軍你做不來。你可知我的軍隊向來紀律嚴明,只有戰死的將,沒有逃跑的兵。」

  雙兒眼中收起玩笑之意,多了肅敬和莊重,「我知道,我不會逃跑的!」

  「你若是逃了,」元非傲驀地睜大眼瞅著他,「我會親手殺了你。」

  聽到這樣可怕的威脅,雙兒卻輕輕呼了口氣,因為這句話意味著元非傲已經答應收下他了。

  他悄悄拿回自己的杯子,然後倒了酒,喝了一大口,這一回依然把他辣得涕淚縱橫,但是他的嘴角卻始終掛著一彎得意的笑。

  靖邊將軍又怎樣?還不是乖乖上了「他」的當?日後誰死在誰的手上還不知道呢!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7-6 12:08:37

第3章(1)  

  雖然元非傲有事先提醒,但是鹽城的窮困還是讓剛下馬車的雙兒吃了一驚。

  蕭條的街道,客棧也好,酒店也好,沒有一個招牌是乾淨漂亮的,全都沾滿塵土,酒幌也是破損的。街上很少有人,即使偶爾走過一人,也是面黃肌瘦,好像八百年沒吃過一頓飽飯似的。

  「這裡怎麼會是這個樣子?」雙兒緊皺著柳眉,「這裡的縣官這麼無能,朝廷怎麼不換個人來治理?」

  「是這裡的土地不好,據說什麼東西都種不出來,也試著做過幾種營生,但是無人精通財政,所有買賣堅持不了半年必然關店。朝廷已經免了這裡三年賦稅,但是地方官員依然沒辦法讓百姓富裕起來。」元非傲顯然對這裡很熟悉,耐心地解釋給他聽之後,對身後的肖典說:「鄧瀾應該是在他的將軍府裡,你派人叫他過來見我。」

  「是。」肖典領命傳話去。

  雙兒見元非傲走進一間破爛不堪的客棧,不禁問道:「為什麼我們不去將軍府住?那裡總比這裡的客棧好吧?」

  「此地可能有敵情,若我大張旗鼓地住進將軍府,很快就會被敵人發現。」

  一行人進到客棧,因為生意太差,並沒有夥計或掌櫃出來招呼,元非傲用手中的長劍敲角落櫃檯的桌子,結果從桌子後方居然站起來一個人,睡眼惺忪地說:「店裡現在沒錢,要飯請到別處。」

  「什麼要飯?」元非傲的隨從怒道,「我家主人要住店!」

  那夥計這才看清眼前出現了一行人,大概是被元非傲冷傲的氣勢震懾住,急忙從櫃檯後面跑出來,差點摔了一跤。「客官,真是對不住,您要幾間房?」

  「六間。」元非傲看了看櫃檯上那厚厚的一層塵土,又道:「我在這裡等,等你們把房子收拾乾淨後我再住。叫廚房準備吃的,兩三個菜就行,酒罈子是十斤一壇嗎?先來五壇。」

  他回過頭,只見雙兒正用自己的手帕認真擦拭一張桌子和一旁的板凳,雖然他因為一隻胳膊受傷,動作不太協調,但看得出來,如果不把那些東西擦乾淨,他死也不會坐下來歇腳。

  「別擦了,將來在戰場上你要席地而坐的地方還多著呢。」某個將士鄙夷地衝著雙兒輕笑一聲,「瞧你真像個嬌貴大少爺,勸你還是早點回家找你娘餵你吃奶吧!」

  元非傲見雙兒的眉頭稍稍皺了下,卻沒有開口辯白,他將桌子細細地擦了一遍之後,將那塊手帕丟掉,然後又掏出第二條手帕,墊在一張凳子上,恭恭敬敬地對他說:「將軍,您坐這邊吧。」

  元非傲走過去,無視那塊手帕,坐在他對面的一張板凳上。「一個大男人揣著那麼多條手帕做什麼。」還沒等到酒,他不耐地用手指敲點桌面,雖然雙眼沒有看著雙兒,卻對他的一舉一動瞭如指掌。

  「在古家做事得處處小心,我們少東下車不會踩到地上,一定會踏在一張凳子再上台階;宅子裡的地磚每天至少要擦上三遍。若是讓少東發現誰偷懶,一定會被扣掉那個月的月錢。所以每個下人的身上至少得揣著五、六條手絹。」將軍不領情,他就自個兒坐。雙兒一手托著腮,自己坐在那塊手帕上。

  夥計很快端上酒罈和兩個菜,雙兒夾起其中的炒白菜,嘗了一口,立刻啪的一聲把筷子摔在桌上,怒斥,「這種東西連給狗吃都不配,怎能給人吃?」

  元非傲訝異地看著他。

  他還來不及開口,雙兒接著說:「你們廚房在哪兒?我去炒個菜給你們廚子看看!」

  夥計愁眉苦臉地望著他,「客官,您若是不喜歡,我叫廚房再炒一盤來。」

  「再炒一盤也是一樣,令人食不下嚥。」雙兒壓根兒不和他多說廢話,拉著他的耳朵就往後面走去。

  一名士兵驚詫地看著他的背影,低聲問道:「將軍,這孩子……怎麼這麼奇怪?」

  元非傲一言不發地坐在原地,訝異過後,嘴角微微露出一絲笑意。

  過不了多久,只見雙兒趾高氣揚地拉著夥計重新走了回來,夥計的手上還端著一盤新炒好的菜。

  「給我們主子嘗嘗,這才是讓人吃的菜。」他指夥計把菜擺到將軍面前的桌上。

  元非傲低頭看去,這是一盤紅綠相間的料理,綠色的是青菜,紅色的是辣椒,好像還摻了一些肉沫,看上去很簡單,卻因為顏色漂亮而讓人食慾大增,香辣的味道撲鼻而來,他忍不住夾了一口大嚼起來。

  「主子,怎麼樣?」雙兒急問。

  元非傲一笑,「可以調你去火頭營幫忙了。」

  雙兒得意地揚起下巴。「我才不,主子要是喜歡,我以後每天為主子一人下廚。」

  元非傲把盤子向身後一遍,「你們也嘗嘗。」身後的那些將士一擁而上,立刻將一盤的菜瓜分乾淨。

  「啊!」雙兒急著要去搶回來,「那是我給主子炒的菜。」

  元非傲笑著將他拉了回來。「讓他們也嘗嘗你的手藝,就不會說你的閒話了,你不是很討厭他們說你是大少爺嗎?」

  「但也不能白白便宜他們呀。」雙兒癟嘴,又湊到他身邊小聲說:「不過沒關係,晚上我再做一頓宵夜給你,他們想吃也吃不到。」

  「你在哪裡學的手藝?也是在古家?」元非傲好奇的問。

  雙兒神秘兮兮地對他眨眨眼,「我實話和你說,你不要嚇到,其實今天是我第一次下廚,以前我都只是在旁邊看廚子炒而已。」

  元非傲沒被嚇到,卻吃了一驚。

  「主子,你晚上想吃什麼,葷的還是素的?可惜我現在手受傷,沒辦法給你包餡兒,不過我可以熬一鍋湯給你。海參鱸魚湯如何?只要這小店裡找得到食材,我就做得出來。」

  元非傲對於他的獻慇勤不動聲色,用手一指旁邊一個正吃得狼吞虎嚥的士兵,「晚上你和趙虎住一房。」

  雙兒嚇得跳了起來,脫口而出,「不。」

  他冷冷一喝,「這是命令。」

  雙兒立刻縮回到板凳上,低著頭小聲囁嚅,「他身上有股臭味,我才不要和他睡同一間房。」

  元非傲沒有理睬他的抗議,獨自喝著酒,過了半晌,發現耳根子邊一直有個聲音在嘰嘰喳喳,仔細聽,都是雙兒在叨念。

  「我不要和他同一房,我不要和他同一房,我不要和他同一房……」

  元非傲充耳不聞,直接對夥計說:「房間準備好了沒有?」

  夥計已經見識到了雙兒的厲害,對他的主子元非傲不禁更加畏懼,忙不迭地衝著樓上喊道:「樓上的,房間收拾好了沒?客官要休息啦——」

  肖典沒有找到此地的守城將領鄧瀾將軍,因為鄧瀾出城巡視去了,要第二天一早才回來,所以元非傲讓所有人馬先在客棧內等候,第二日再做安排。

  晚上,屋內點上一盞燈,元非傲默默地擦拭手中的劍。這柄劍是他當年學成時師父贈予他的,他一直珍視得勝過自己的生命。這把劍曾幫他斬下不計其數的敵軍人頭、飽飲了敵人的鮮血,看上去有一種駭人的寒意,外界甚至有傳聞說——除了他,沒人可以拔出這把劍。

  其實,這把劍並沒有那麼神奇,對他而言,它只是一個不會說話但永遠忠誠的朋友而已。

  忽然門口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接著,有個聲音在門口響起,「將軍,屬下有事稟奏。」

  「進來吧。」他說。

  門開了,站在外面的正是一臉無可奈何的趙虎。「將軍,那小子……屬下實在受不了了,能不能給他換間房?」

  「怎麼?」元非傲將劍一翻,擦拭另一面。

  「他一進屋就嫌棄房間太髒,又說床上有虱子,又說牆角有老鼠洞,然後找來一大堆香燭開始到處熏,那味道嗆得屬下又是鼻涕又是眼淚。好不容易清理乾淨了,屬下打了幾桶熱水洗澡,剛脫衣服,他就指著屬下的鼻子說屬下赤身裸體成何體統,念得屬下頭昏腦脹,要不是看在他手受了傷,屬下早就一拳揍扁他的鼻子了。」

  看趙虎一臉的忍無可忍,元非傲不禁笑了。「叫那孩子過來,你先回去睡吧。」

  雙兒很快過來,但他看來倒比趙虎還委屈,垂著頭的他,一言不發地站在門外。

  「進來。」元非傲只吐出兩個字。

  雙兒這才蹭進屋裡。

  他將擦好的劍送回劍鞘,這才抬頭看他。「你是存心不肯和趙虎同睡一房才搞出這麼多事端吧?日後進了部隊,十幾人睡一頂帳篷是常有的事,難道你也要個個去折騰?」

  雙兒咬著唇瓣,好一陣才啟唇,「我、我沒想到要忍耐一個陌生人同睡一房會這麼難。」

  「你的意思是,無論走到哪裡,我都得給你單獨找間房,然後再雇個奶媽子照看你,是嗎?」元非傲陡然變臉,目光炯炯地瞅著他。

  雙兒悄悄和他對視一眼,立刻慚愧的垂下頭去。「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就想睡在將軍你的房裡。」最後鼓起勇氣道出他的想望。

  「睡我這裡?」元非傲冷笑,「我這  裡也有虱子老鼠,一會兒我也會脫衣服洗澡,你就不怕?」

  雙兒聽了,將頭埋得更低。「我在屋角鋪個褥子就可以睡了,將軍做什麼,我只當沒看見就好。」

  元非傲哭笑不得,真是拿這孩子沒轍,他嫌棄了一大堆,無非是不想和趙虎同房。

  他對他還存有很多懷疑,實在不願意和對方靠得太近。

  其實他也可以不理會雙兒的胡鬧,直接喝斥他回去。但是……他不免有點好奇,這孩子故意接近自己,是否有別的目的?

  「隨你的便吧。」元非傲不再管他,算同意他睡在自己的房裡了。

  雙兒立刻喜笑顏開,跑回去抱了一床被子,然後又跑回來鋪到窗邊的一角,躺了下來。

  元非傲只看他一眼,沒再說什麼。夥計已經按照他的吩咐送來幾桶熱水,他這幾日忙著趕路,根本沒時間淨身,饒是他在這方面向來看得很淡,也覺得自己身上開始有虱子了。

  熱水送來後,他脫光了上衣,用一大塊軟布沾著熱水開始擦拭身上的污垢風塵。

  偶爾一轉身,他發現雙兒裹著被子,蜷縮在角落裡,雖然角落黑暗,卻依然可看見他露出半顆腦袋,像是在偷看他。

  「你們古家的下人都是一人一間房?」元非傲閒來無事,開口搭話。

  「嗯……也不是。上等一點的奴才,可以伺候主人跟前的,就可以一人一間房,其他的有兩人一間,或是三、五人共用一間。」

  「那你算哪一等奴才?」

  「我……算是上等的吧。」雙兒支支吾吾,說得不太肯定。

  元非傲一笑。「想也是,否則哪來這麼多的講究和排場,也不可能知道那麼多事。你要不要也擦個兩下?」他好意邀他洗澡。

  說到最後,他乾脆走到角落那坨被子前,用腳踢了一下襪子中僵硬的「死屍」。

  「不、不了。」雙兒擠著笑,「我前幾天剛洗過,很乾淨。」

  「隨你。」元非傲轉身時開始脫褲子,就聽到雙兒在後面輕呼一聲,惹得他不禁轉身問:「怎麼了?」

  「那個……將軍您慢洗,小心著涼。」雙兒又往被子裡縮了縮,整顆頭都埋進去了。

  他忍不住泛起一絲戲謔之心。「這床被子裡沒有虱子跳蚤之類的東西嗎?」

  雙兒立刻「啊」的慘叫一聲,急忙將被子全踹到一旁,然後粗喘著氣跳了起來,元非傲原本以為他必然會羞得滿臉通紅,奇怪的是,他只是尷尬地站在原地,眼睛不敢亂瞟,但臉色還是灰灰土土的,沒有變化。

  「將軍,我看,我去您門口睡吧。」落下話,不等元非傲回應,他狼狽地跑到外面去,「砰!」一聲的合上門。

  元非傲看他倉卒逃跑的樣子,再也忍不住呵呵笑出聲。

  元非傲素來比較淺眠,外面只要有一點風吹草動,都會驚醒他。也許是這幾天趕路實在太過疲倦,所以這一夜他睡得很沉,竟一覺到天亮。

  早上醒來,他躺在床上睜開眼,陡地翻身下地,想起昨天晚上雙兒說要睡在門口,不知道醒了沒有。瞧他一隻胳膊還吊著,能睡得舒服嗎?

  一打開門,卻沒看到雙兒的影子。難道他跑了不成?

  他注意到樓下大堂傳來人聲,於是他探頭向下一看,只見雙兒正比手劃腳地和夥計要求著什麼——

  「不行,我家主子胃口大,下面的人也個個都能吃,我們又不會少給你錢,只是要你去買幾十顆雞蛋卻一再推三阻四,難道你們客棧裡連個雞蛋都沒有嗎?」

  「客官,鎮上的雞本來就不多,一天最多下一顆蛋,別說您一口便要五十顆蛋,您就是要三十顆蛋也未必能湊得出來。」

  元非傲雙臂撐在欄杆上,專注地看著雙兒怎樣應對。

第3章(2)  

  只見他皺了皺眉,像是抱怨的嘀咕了一句,然後一揮手,「好吧,你去找蛋,能找多少是多少,然後再去弄十斤麵粉來,大蔥和醬總有吧?半個時辰之內備齊一切給我。」

  元非傲瞧著雙兒頤指氣使地發號施令,那氣勢和運作,倒像是早已習慣如此。

  只是他向來不喜歡人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可是這會見雙兒做來倒是一派的天真嬌憨,並不讓他討厭,甚至不由得看得入神。

  過了一會兒,屬下的人也都起床,一出房門,就看到將軍站在欄杆旁,不禁壓低聲問:「將軍,怎麼站在這兒?」

  元非傲一笑,「看風景。」

  「這裡有什麼風景可看?」眾人不解,探頭張望,這客棧,這四周和昨日一樣啊!

  沒過多久,就聽到雙兒在樓下招呼,「兄弟們都起來了沒有?下來吃早飯,還得勞駕我去踹你們屁股嗎?啊,將……主子,您也起來啦。」他趕緊改口,畢竟得小心隔牆有耳。

  雙兒手上托著盤子,上面放滿了切成段的大蔥。

  士兵們一下樓,看到一桌的卷餅大蔥,不禁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原來是烙餅卷大蔥。」

  「哼,這餅裡可是摻了雞蛋,和你們在軍營裡吃的不一樣,可是又香又軟。」

  雙兒就像是街市上賣大餅的店家,滿嘴吹噓自個的料理。「可惜這醬差了些,要是用皇城裡香來齋的甜面醬蘸著吃,就更完美了。」

  將士們圍著桌子坐下,一嘗之後,果然香味滿口,軟軟的薄餅裹著新鮮的青蔥和甜面醬,讓人胃口大開,每個人都忍不住吃了五、六張餅,還吵著要吃,可惜盤子已經見空。

  雙兒死死護著自己的盤子說:「這是留給主子的,主子才吃了幾口,你們吃了多少?別妄想動這盤餅。」

  元非傲笑道:「無妨,就讓給他們吃,我向來不會讓我的人餓肚子。」

  雙兒不高興,「那我還餓肚子呢,主子怎麼不說?」

  「你沒在廚房偷吃嗎?」元非傲打趣著問。

  此時,門口來了幾個人,當先的是鄧瀾將軍,此地守將,隨後是他的部下。

  鄧瀾急急忙忙地奔過來行禮,「將軍,屬下來遲了,真是不巧,本來昨夜就可以趕回來,但是山上下起暴雨,路上泥濘,馬兒難行,只好等白天雨停了才趕回來。」

  「山中下雨嗎?這邊倒是晴天。」元非傲說,「去你的府裡談吧,這客棧到底不夠隱密。」

  「主子,能帶著我嗎?」後面的雙兒跟上幾步。

  元非傲回頭看他一眼。「帶著你我還多個累贅。你就在這裡等著吧。」

  「主子怎麼知道帶著我無益?」雙兒急道,「說不定我能為主子分憂解勞。」

  「你不給我添憂就好了。」元非傲戲謔的道,走到門口時,忍不住回頭看他一眼,只見雙兒呆呆地靠著一張桌子站著,雙眼直勾勾地看著他。

  他忽然心中一軟,沉聲道:「要來就跟過來,站在那裡做什麼?」

  雙兒的眼睛陡然亮了起來,快樂地跑了過來。

  因為路途不遠,元非傲直接上了自己的馬匹,見雙兒一隻手死命拽著馬鞍卻攀不上去,他笑著將他拽到自己的馬鞍後面,「怕不怕摔下去?」

  身後傳來雙兒堅定的聲音,「不怕!」

  「那就走吧。」元非傲察覺到雙兒的雙手從身後環上他的腰,然後抱緊。

  他沒有吭聲,心想,到底還是個孩子,肯定是怕從馬上掉下去卻不敢說。

  於是他雖然放馬前行,卻沒讓馬匹真的放開四蹄奔跑起來,只為了讓雙兒安心。

  「的確有閒雜人等在鹽城附近出沒嗎?」元非傲一進鄧瀾的將軍府,就開門見山的直問。

  「是,在附近的山谷中,發現了不少燒過的柴火堆,還有馬匹的糞便和食物殘渣。初步估算,至少有三、五百人在這附近的山谷中出沒。但我在山中巡視了一圈,卻沒逮到一個。」

  肖典在旁邊笑道:「這倒奇怪,難道是閻王爺半夜操兵?」

  元非傲睨他一眼,「別胡說!我最不信這些鬼魅之說。世上萬般事,只有人作怪。」

  一旁的雙兒突然開口,「那些人不見了,難道沒有順腳印去找?」

  「當然找過,不過這幾天山中下雨,腳印早就亂了,一時間也找不到那些人的蹤跡。」

  雙兒想了想又說:「他們這些人如果要在山中活動,想必不好帶著大批物資,但總要吃吃喝喝,這附近除了鹽城,還有其他縣城可以採買供應幾百人吃喝的地方嗎?如果沒有,他們必然得派人下山。只要查查近日附近的城裡是否有商戶曾經賣給外面的人大批的糧食,自然就有線索了。」

  鄧瀾一手拍在腦門上,「是啊!我怎麼沒想到?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小兄弟,看你年紀輕輕的,卻不簡單啊!」

  雙兒得意地笑道:「這算什麼?我哥……他就是負責採買古家的糧食,這點小門道我最清楚了。」

  「古家?」鄧瀾不解地看了一眼元非傲。

  他一笑道:「古連城家,他是古家的下人,非要跟著我打仗。」

  「小兄弟很有志氣嘛!」鄧瀾高興地重重拍了拍雙兒的肩膀。

  大概是他太用力,雙兒不由得齜牙咧嘴,「哎喲,將軍您手下留情啊!」

  「人雖機靈,可惜身子太單薄了。」鄧瀾笑著又對元非傲說:「我這就去安排人調查周邊郡縣有沒有人採買過大宗糧食。」

  他點點頭,「我在這裡等著,一會兒還有話問你。」

  鄧瀾去交代事情的時候,雙兒靠過來悄聲說:「將軍,鹽城為什麼要叫鹽城?是不是真有鹽?」

  「似乎是吧。」元非傲對這名字的典故並不瞭解,也不在意。

  待鄧瀾回來,聽到這句話,於是開口解釋,「這裡靠海,海中有一種草,可以提煉出吃的鹽,當年這裡的百姓曾經靠這種草發了財,所以這裡才叫鹽城。」

  「那為什麼現在不再賣了?」

  「這就不清楚了。」鄧瀾只是軍人,不是商人,所以對這個話題並不關注。他繼續對元非傲說:「將軍,今晚就住在屬下這裡吧,還有其他軍情想和您稟報。」

  他沉吟了一會說:「我還是住在客棧,住在你這邊太招搖了。」

  「將軍已經進來了,若要被人發現,也已經發現了,再住到客棧裡,只怕更不安全。」鄧瀾靠近元非傲低聲說道:「是和秦王有關的事。」

  元非傲冷笑,「那傢伙難道又想算計我什麼?」他眼角餘光一掃,看到雙兒正站在門口對著旁邊的李子樹發呆,不禁出聲道:「那樹有什麼好看的?想吃的話,叫鄧將軍為你打下一籮筐來都行。你過來,我有話問你。」

  雙兒回頭笑道:「將軍不知道,這李子現在還青著呢,打給我,我也不敢吃。我是想啊,其實果樹並不難種,為什麼我們吳月國賣水果的商家卻那麼少?每年好多水果都要從海外購買。這裡不是隨隨便便就種著幾棵李子樹嗎?說不定鹽城的土質適合水果生長。鄧將軍,要不然你和地方縣官商量商量,把漫山遍野都種上果樹,也許明年就會收成呢。」

  鄧瀾笑道:「小兄弟,你真不愧是買賣人家出來的,張口閉口都是買賣、做生意,回頭我把你介紹給縣衙去做師爺算了。」

  「我才不!」雙兒噘起小嘴,「將軍也捨不得我。」

  「我有什麼不捨的?」元非傲故意哼笑一聲,「你們古家出來的人,個個心眼兒多,我突然想起以前有個傳聞,說古連城背後賄賂朝廷命官,為古家大開方便之門,有沒有這回事?」

  雙兒眨眨眼,「我不清楚,我不過是端茶送水的下人而已,這事只有少東才會知道。」

  元非傲瞪他一眼,「少給我裝糊塗。你以為我不知道,越是主子跟前的奴才,對主子的事情知道的越清楚。我告訴你,我只愛在前線打仗,不管後面的事情。但是倘若古連城有一天擋了我的路,我絕不會讓他好過!」

  雙兒一愣,趕緊陪笑,「將軍,我現在是您的奴才,您這些話是威脅給誰聽?」

  元非傲聞言噗哧一笑,抬腳佯裝踢他,「你這小子別的本事沒有,就是有一張伶牙俐嘴。我手下從沒有像你這樣的人,倒該防備你日後給我灌迷湯。」

  「我怎麼沒別的本事?我能為將軍您好做菜啊。」雙兒忙著獻媚。

  「做菜算什麼本事?」元非傲失笑道。「不過,也不能說你全無用處,今兒晚上用用看,若好用,我就留著你;不好用,就趁早回你們古家大院吧。」

  「好用?」雙兒的大眼眨啊眨的,一時間不明白自己有什麼好用不好用的呢?

  「秦王想幹什麼?」待屏退左右之後,元非傲直視著鄧瀾。

  「聽說秦王擔心陛下會讓將軍取代他的位置,您也知道,這些年陛下總說要給您封王,是將軍堅持不受封。萬一哪天陛下強要下旨冊封將軍,那您的地位無疑和他並駕齊驅,甚至可能超越他。所以秦王近日正到處找人想辦法找出將軍的弱點,以圖扳倒將軍您。」

  元非傲朗聲笑道:「要扳倒我?怎麼扳倒?」

  「這個……就不是很清楚了,但請將軍千萬不要掉以輕心,近日若有什麼古怪的事情、古怪的人在將軍身邊出現,將軍可要小心為上。」

  說到這裡,元非傲不覺皺眉。最近身邊的確有古怪的事情和古怪的人,難道古連城和秦王有所勾結?

  可是一個小小的雙兒在他身邊能做什麼?除了第一次行刺外,那孩子的確沒再做過對他不利的事。不過這並未讓他完全放下戒心。畢竟跟在他身邊的屬下,都是和他在戰場上出生入死十幾年的弟兄,而雙兒,才不過認識幾天而已。

  或許今天晚上,該是測試一下這個孩子的時候。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7-6 12:09:54

第4章(1)  

  雙兒怎麼也料想不到元非傲所說的「好用」,是讓自己三更半夜陪他去巡山!

  天氣已經轉涼,夜晚山中的氣溫比起平地又冷上不少,再加上前日下過雨,山路泥濘,非常不好走。

  元非傲做事向來身先士卒,不管前面的路多難走,他都會走在第一個。隨行的幾名士兵也都一聲不吭的緊跟在後,這可苦了雙兒,他現在僅能一手維持平衡,還要低身在叢林中尋找路徑,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元非傲走了一段,回頭看去,只見雙兒已有點落後。

  他回身走到他身邊,沉聲說:「若是走不慣這種路,就回去吧。」

  「我才不要。」雙兒執拗地直視著他,「我能跟得上。」

  元非傲看了他一眼,沒再說什麼,邁步繼續往前走,忽然聽到身後嚓地一聲,好像是雙兒踩到了什麼,回頭一瞧,只見他正沮喪地把腳從小泥坑裡往外拔,走路的姿勢一拐一拐的,好像拐到腳了。

  他再度回到他身邊,蹲在他腳邊低頭查看,「沒事吧?」

  「沒事。」雙兒像是咬著牙回答。

  他手一摸,雙兒立刻倒吸一口氣,顯然真的扭傷了腳。

  他看看四周,「你就在這裡坐著,一會兒回來,我們再帶你回去。」

  「不。」雙兒一把拉住他的衣擺,小聲說:「別丟下我,我不會成為你的累贅的。」

  元非傲一愣,看到那雙小手死死拽住自己衣角的樣子,就像是汪洋中溺水者拚命抓住浮木,讓他心頭一悸,像是被點著了火苗般,又是燥熱,又有一股難以言喻的騷動。

  「肖典,你先帶人去查看,一會兒來這邊找我們。」他果斷的做下決定。

  「將軍,我背這小子回去吧。」一個士兵開口。

  「你們走你們的。」元非傲說著,將雙兒一把抱起。真是奇怪,自己已經抱了他兩次。「你還真是好命,我手下跟著我這麼多年,都沒讓我這麼操心過。」

  他們來到半山腰,好在不遠處有間房子,像是守山人住房地方,元非傲帶著雙兒走到屋前,裡面還佔著燈,瞧得出有人影晃動,顯然裡面的人還沒睡。

  元非傲敲了敲門,開門的是個中年男子,看到他們時一愣。

  「你們……」

  「這位兄弟,我弟弟扭了腳,可不可以借你這裡暫時休息一下?」元非傲開口請求。

  中年男子笑道:「既然如此,就進來吧,只是我這裡也沒什麼藥。」

  「無妨,我會點推拿,讓他休息休息就好。」

  「那你們先歇下,我的狗跑了,我得出去找找。」中年男子拿起一根棍子做枴杖,閃身讓他們進入屋內後,就摸黑向外找去,一邊找還一邊喊著「黑子」,大概是在呼喚他的狗。

  屋子不大,有兩間房,元非傲把雙兒放廳裡的凳子上,看看屋內有個火盆,火盆上還煮著一鍋熱粥。

  雙兒吸了吸鼻子,「好香的粥。」

  元非傲笑道:「這種小門小戶的白粥也能入得了你的眼?」

  「餓了嘛。」雙兒嗔怪道:「其實萬事最厲害的不是複雜而是簡單,這樣的白粥要想做得好可是很難的。」

  「等我問問屋主,能不能施捨你一碗粥喝。」元非傲說著脫下他的鞋襪。

  「幹麼?」雙兒瑟縮著縮回腳。

  「你的腳還想不想走路。」

  元非傲從粥鍋旁邊的碗裡找到一點炒菜用的油,倒在掌心,在火邊煨熱了雙手,將掌心貼在雙兒的腳踝上,一股熱力立刻逼入雙兒體內。不知道是因為冷僵的腳乍然碰到熱力而感到不適,還是受傷的地方被碰疼了,雙兒立刻繃直了腿。

  「你的腳還挺小的,難怪這麼不耐走。」他笑著,但手上的動作沒停,順著一個方向開始為他按摩,揉開血腫。

  雙兒呆呆地看著他為自己揉腳,小聲說:「將軍,這是您第二次為我治傷了。」

  「是啊。」元非傲專注在手下的事,沒留意到他的眼神,「你這孩子分明是來給我添麻煩的,當初真不該把你帶在身邊。」

  「可是,我也並非一無是處,對不對?」他低下頭,下巴幾乎快靠到元非傲的頭頂。

  「是多少有點用處。」元非傲點頭,「但不禁用。」

  待掌心的熱度消退一些,他就又到火邊去烤一烤,再回來繼續為雙兒揉腳。這孩子在古宅可能真的沒做過粗活,腳踝這麼纖細,腳掌光潤,摸上去的感覺如玉一樣,竟讓他升起一股捨不得放下的感覺。

  一次次將掌心從那片肌膚上滑過,他的動作一次比一次柔和,倒像是怕再碰傷了這嬌弱的孩子。

  「還疼不疼?」他無意中抬頭,就對上雙兒水靈靈的大眼睛,那眼中閃爍的光亮不禁讓他看怔了,一時間竟無法移開視線。

  「謝謝……將軍。」雙兒覺得口乾舌燥,不禁舔了舔嘴唇。

  「想吃點什麼?」他的樣子竟奇異的誘人,元非傲一驚,用力抽回目光。

  「這裡除了那鍋粥,還能有什麼。」雙兒垂下頭,又不時地從眼睫下偷瞥他的側臉。

  「那就偷人家點粥吧。」他笑答,逕自找來一個碗,從鍋裡倒出半碗遞到雙兒面前,「慢點喝,挺燙的。」

  捧著那碗粥,雙兒卻沒有立刻接過,反而怔怔的出神,倏地,他大大的眼睛掉落了幾顆眼淚。

  「怎麼了?」元非傲狐疑地拿過碗,「還沒喝就覺得難喝了?」

  他忽然一把抱住元非傲的脖子,將下巴靠緊貼在他肩上,「將軍,你待人真好,以前……是我誤會你了。」

  元非傲不禁愣住,他的屬下也好,同僚也罷,從沒有人這樣親暱又放肆地和他這樣肢體接觸,更何況是個在他眼中善惡難辨的危險人物。

  但是雙兒的手臂緊緊纏住他的時候,他卻不會感到半點不快,反而這種被人極度需要和讚美的感覺,讓他的心不禁暖和起來。

  於是他微勾唇角,「真是個孩子,這也算是對你好?」伸手拉開雙兒的手,「別忘了你的胳膊是我弄斷的,說不定哪天我會殺了你,到時候看你會不會後悔今日說的話。」

  「為什麼要殺我?」雙兒卻破涕為笑,「我這麼可愛,你才捨不得殺我呢!」

  他搶過元非傲手中的碗,開始喝起粥來,因為喝得又急又快,結果燙著嘴,啊呀呀的直叫,倒惹得元非傲呵呵笑個不停。

  元非傲走到火堆旁,用旁邊的火鉗撥了撥火,又問:「你在古家還有什麼親戚?」

  「沒了。」雙兒對著粥吹氣。

  「不是還有你娘和你哥?」

  「我娘早死了,我那個哥哥……不提也罷。」

  「怎麼?」

  「他心中壓根兒沒有我這個……」話說到這裡忽然頓住。

  元非傲沒有回頭,繼續問:「沒有你這個什麼?」

  又是一陣安靜,他不由得直起身回頭看他。「話怎麼說一半?」

  他記得雙兒不只曾在夢中哭著求娘不要打他,還說過什麼「我再也不敢和哥哥比了」的話。他娘對他和哥哥怎樣的不公?讓他一提起家人來,像是有滿心的幽怨和憤懣。

  「將軍……您不覺得這裡很奇怪嗎?」

  雙兒坐的凳子靠近窗戶,他忽然背靠著窗子,向角落張望。

  「怎麼了?」元非傲也餓了,再倒出半碗粥給自己。眼看一鍋粥已經吃掉大半,心中過意不去,盤算著一會兒主人回來,得留點飯錢補償。

  「將軍,一個看山的人為什麼會有這樣一把刀?」雙兒用手指了指立在牆角、被幾把掃帚擋住的刀把。

  元非傲走過來,撥開掃帚將那把刀拿在手裡。

  刀把很長,刀身很寬,這種奇特的造型對於元非傲來說再熟悉不過了,他全身寒毛倒豎起來,一把抱住雙兒的肩膀,將他拖下凳子,「趕快穿鞋,我們得走了。」

  「這刀……」

  「是秋薊國武士刀。」元非傲沉聲道。

  雙兒也緊張了起來。「難道剛才那個人就是我們一直在找的秋薊國密探?」

  「很有可能。」

  「那……只怕我們是走不了了。」雙兒將手指豎在唇前,「外面有腳步聲,好像還有說話聲,我聽不清楚,但肯定不是咱們的人。」

  元非傲思忖,隨即又將雙兒放回凳子上,「如果外面有人闖進來,你坐在這裡不要動,有我在,我會保住你。」

  雙兒一驚,「將軍怕他們已經認出我們的身份?」

  「未必認得你,但不大可能認不出我。」元非傲冷笑著說,已經去抽腰間的佩劍。

  雙兒急忙按住他的手。「別急,對方還沒動手,你怎麼能先自行暴露企圖?看看他們想做什麼,你的人馬都在這附近,能叫得來嗎?」

  元非傲深深地看他一眼。「兵家之道你也懂?好,聽你的,肖典他們只怕走遠了。不過,我不信對方百來人都在這附近,否則我們早發現他們留下的痕跡了。」

第4章(2)  

  「外面的風還真冷。」那個貌似看山人的中年男子忽然扯著嗓門走進門,看到屋內的兩人,立刻笑道:「你們也餓了嗎?我這裡有點粥可以填填肚子。」

  「多謝,我們已經吃過了。」雙兒笑瞇瞇地說:「老哥,你人真好,怎麼自己獨自一人守山?」

  「……我老婆死了,所以我就一人住在這兒。」

  「也沒個兒子或女兒?」

  「沒啊,命苦吶!」中年男子隨口回答雙兒的問題,眼睛四下輕瞥,直到看到角落掩蓋著長刀的掃帚還好好地擺在原位時,悄悄吐了口氣。

  「你們兄弟倆怎麼三更半夜跑到這山上來?」中年男子反過來問他們。

  元非傲淡淡接話,「我這兄弟不聽話,離家出走,我不得不出來找他。」

  「誰不聽話了?要不是你沒頭沒腦地訓我,我怎麼會跑出來?」雙兒立刻配合,坐在凳子上還插著腰,瞪著眼,一副任性弟弟的乖張模樣。

  「我不管你,還有誰管你?你一天到晚讓我操心,我這個做哥哥的早晚為你累死。」元非傲也瞪眼做發怒狀。

  結果雙兒看著他如此嚴峻的樣子,卻噗哧一下笑出聲來,他這樣一笑,元非傲也不好再繼續嚴肅下去,只好無奈地苦笑著對中年男子說:「讓老哥見笑了。」

  「你們兄弟倆感情很好。」中年男子卻惆悵地說:「我也有個兄弟,可惜……早死了,現在想操心都沒人讓我操心了。小兄弟聽我一句話,別讓你哥哥再為你操勞,人一輩子才幾年啊,能有多少時間讓你忙著這些閒事兒?」

  這突然而至的關心讓雙兒微微一怔,看了看元非傲,悄悄用手挽住他的手臂,誠摯的笑道:「好,我聽老哥的話,希望老哥也好好地活著,長命百歲,再娶個美嬌娘,好好過日子。」

  中年男子低下頭,小聲嘀咕了下,像是也被說中了心頭的隱痛。

  他立刻拉拉元非傲的衣袖,做了個手勢,小聲說:「也許我們不必……」

  他相信元非傲明白他的意思——不必真的下手要這個人的命。

  顯然元非傲沒有聽進去他的話,手仍距離劍柄不過寸許的位置。

  「今天晚上你們要是走不了就在這裡睡吧,外面的山路不好走,夜路更難走。」中年男子又道,「裡屋有張床,可以讓你們睡。」

  「睡覺就不必了……」

  雙兒才一張口,元非傲就在他的手臂上用力握了下,然後開口說:「好,那就多謝老哥了。」說完他一手攬著雙兒的腰,就抱著他就進了裡屋。

  「外面還安全些,怎麼反倒進了裡面來?」雙兒著急的說。

  「窗子那邊已經有刀光閃爍了。」元非傲沉著臉,「這裡有個天窗。」

  雙兒倏然明白,卻依然憂慮,「只是我的腳不方便施展輕功,只怕蹦不出去。將軍你先走,我在這裡拖住他。」

  元非傲瞪他斥道:「胡說什麼?我元非傲幾時會丟下自己人逃命?」

  雙兒望著他,微微一笑,「你承認我是你的人了?」

  「只要你以後別再給我找麻煩。」他抬頭看了看屋頂的天窗,縱身掠起,向上一推,窗戶應聲而開,但緊接著,一把明晃晃的大刀就從窗口劈下——

  雙兒見狀驚呼一聲,幸好元非傲應變極快,硬生生在空中扭動身形避開這一刀,接著足蹬牆壁,再度飛身而起,一隻大手竟筆直地從天窗中陡地伸出,抓住了外面那個的手臂,將其從天窗口一把拉了下來。

  那人還末落地,元非傲已經奪過對方的刀,抵在他的胸口。

  「說!你們是哪裡人?」他一腳踩在那人的胸口上,背部緊緊抵著門口,以防屋外的人衝進來。

  那人吐了口血,笑罵,「你是笨蛋嗎?這還要問我?」

  元非傲冷笑道:「說得好,我的確多此一問,更無需多留你一條命。」話音未落,他已一刀斬下那人的首級。

  雙兒看得緊緊抓住胸口,不讓自己的驚叫聲迸出雙唇。

  元非傲側耳傾聽外面的動靜,急道:「不能多等了,現在就走!」他不由分說地將雙兒背在身上,抽下自己的腰帶將兩個人緊緊捆綁在一起。

  身負一人的元非傲,竟然依然活動自如,他張望了一下窗口,確定窗口的大小足夠兩個人通過後,將屋內的一張凳子猛地擲了出去——

  外面隨即響起叮叮噹噹的聲音,像是有人錯把飛出去的凳子當作了他們而發動攻擊。他又抓起剩下的凳子,將它扔出窗戶,又是一陣叮叮噹噹的嘈雜聲,但很明顯比第一次少了許多。

  就在這一刻,元非傲說了聲,「抱緊!」接著縱身飛出窗外。

  當對方確認這一次從窗戶中飛出來的是元非傲本人的時候,立刻有七、八把刀鋒逼迫到他們眼前。

  元非傲手中長劍陡然橫掃,竟像是閃電在黑夜中裂過,在他背後的雙兒已經聞到了撲面而來的濃重血腥味。

  他的動作確實因為雙兒而受到牽制,且盡量將自己的前胸暴露在敵人的面前,將雙兒的身體抵靠著房子的牆壁那一邊,避免讓他受到攻擊。

  這時屋內那名中年男子衝出來,大喊一聲,「他是元非傲,絕不能放他離開!」

  雙兒的手中也並非毫無寸鐵,他緊握著當初用來攻擊元非傲的那把短劍,在元非傲對敵的時候,他則抓住機會用這把短劍在貼近自己的敵人身上重重予以反擊。

  當中年男子衝出來時,雙兒一對上對方的眼睛不禁遲疑一下,然而不過瞬間,中年男子手中的長刀已經劈到他們眼前。

  雙兒一咬牙,用短劍割斷了將他綁在元非傲身上的腰帶,就在自己和元非傲分離的那一刻,他反過身來舉劍疾刺——

  正所謂一寸短,一寸險,雙兒知道自己用短劍應戰長刀很危險,但是這一刀如果劈在元非傲身上則更加危險,所以他冒死也要進攻。

  肩膀忽然一股火辣辣的劇痛蔓開,他毫不理睬,依然執著地向前挺刺,終於,劍尖刺進了那人的身體裡!他看到中年男子的臉上並沒有太多痛苦的表情,只是對他笑笑,說了一句——

  「小兄弟,謝謝你,現在我可以去地下和我的妻子兄弟團聚了。」

  雙兒猛然愣住,也許是這句話打中了他心頭的柔軟之處,也許是對方傷到自己的一刀讓他失血太多而沒了力氣,他的身子一下子軟倒在地上。

  元非傲早已察覺雙兒離開了自己的保護,他急得一邊繼續和敵人纏鬥,一邊用眼角餘光觀察他的情況,待他發現雙兒負傷摔倒後,大吼一聲,奪過一人的長刀,惡狠狠地將刀折成兩截,分別扎入兩名敵人的胸口。

  這一手神威立刻震懾住其他人,混戰與廝殺在這一刻暫時停止,此時遠處傳來肖典的聲音:「在這邊!將軍在這邊!準備弩箭長弓!」

  餘下的十幾名敵人立刻轉身逃跑,但已來不及了,黑夜中風聲淒厲,十幾支弩箭破空而來正中目標,那些人全部當場斃命。

  元非傲連看都懶得看一眼敵人的屍體,反身就撲到雙兒的身邊,只見雙兒正呆呆地看著被他殺死的那名中年男子,半個身子已經被鮮血浸透。

  元非傲濃眉緊皺,抓回掉在地上的那根腰帶,將雙兒的肩膀緊緊紮起,惡狠狠地說:「但願這是你最後一次給我惹麻煩!」說完他再一次抱起他。

  他緊緊地靠著元非傲,「元非傲,你要保證你不會死在我面前。要死,一定要我先死。」

  元非傲震動地看著他,沉聲說:「你我都不會死。這世上能殺得了我的人還沒有出世,有我在,你就在!」

  他的唇角抖了抖,像是要笑,但在下一瞬間卻陷入了昏迷。

  元非傲見狀緊摟著他,大聲說:「立刻下山!肖典,你先走,去給我找最好的大夫!找不著,軍法處置!」

  肖典一愣,立刻大聲回應,「是。」

  元非傲抱著雙兒,憤怒的道:「我倒要看看誰能讓你死!」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7-6 12:11:01

第5章(1)  

  鹽城的一位老大夫大半夜被肖典從被窩裡挖起來,直接拽到鄧瀾將軍府,他戰戰兢兢的,並不知道自己要為誰看病,只覺得周圍這一大圈凶神惡煞似的將士們全瞪著自己,樣子實在太過嚇人。

  床上的雙兒依然昏迷,元非傲寸步不離地守在旁邊。

  老大夫不知道元非傲是誰,只見鄧瀾都對他恭恭敬敬,也不由得低下身子說:「麻煩大人讓一下,小老兒才好把脈。」

  「你還是先給他用藥止血。」元非傲開口道,「他失血不少。」

  「是是,用藥自然是必須的,只是不知道他身上還有什麼隱傷,一定要把把脈才可以確定的。」老大夫先把脈,再掀開雙兒的衣襟,看到那道深深的刀痕,不禁倒抽一口冷報導。「這小兄弟還真是可憐,胳膊傷了,肩膀也傷了。」

  「他的腳也扭傷了。」元非傲不禁皺眉。如果雙兒是奸細,那他這個刺客做得真是不稱職。這一身的傷病,瞧他連行動都很困難,只怕一個多月下不了床。

  老大夫又將雙兒破碎的衣服向下拉了拉,忽然他頓住動作。尷尬地咳了一下說:「這屋子裡的人,能否暫時迴避一下?」

  元非傲身後擺擺手,肖典領著眾人出去。

  老大夫見元非傲還立在原地,問道:「您是這位傷者的親屬?」

  「不是。」

  老大夫苦笑,「那大概也要麻煩您迴避一下。」

  他一挑眉,「為什麼?」

  老大夫再歎口氣。「這位姑娘大概還未出嫁,再診斷下去,難免連身子都要見人……」

  元非傲驀地臉色一變,一把推開老大夫,跨步走到床邊,瞪著雙兒,伸出手去撕開衣襟,只見破碎的衣服下現著用厚厚白布纏裹的胸口,雖然春光並未外漏,但是……那隱約起伏的弧度,就足以說明一切。

  他不由得虎目圓睜,半晌無語。

  「看來……您還不知道她的真實身份?」老大夫又低頭看了看,「這位姑娘像是經過巧妙易容,否則不會失血這麼多,臉色還是這樣好。」

  元非傲在她臉上摸了摸,很快摸到一個淺淺的痕跡,然後小心翼翼地將那一片薄如紙的面具撕下,赫然呈現在他眼前的,竟是一個臉色蒼白的嬌美少女。

  她是誰?

  他震驚地看著眼前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孩子,脫口罵道:「混帳!」

  他沒想到自己在江湖打滾了十幾年,竟然會栽在一個小女孩的手裡?相處許久,居然沒有看出她是女兒身?

  可再仔細想想,難道他真的一點點蛛絲馬跡都不曾察覺嗎?也不是。他一直都笑她缺乏男子氣概,也一直覺得她說話做事不像個男人,但他只是粗枝大葉的把這些歸結為她年紀太小的緣故。

  雖然自己偶爾也曾被她的一些動作和話語所打動,可那種心動,到底是因為潛意識裡他已經把她當做女孩子看待,還是只是他的一種錯覺?

  「大人……小老兒必須給這位姑娘上藥包紮了,您……」老大夫為難的看著他。

  他咬著牙,「我就在這裡。」

  「可這位姑娘醒來之後若是知道了,只怕沒臉見人……」

  元非傲一瞪眼,「有什麼不能見人的?大不了就是我娶她!少廢話,快點救人!」

  老大夫再也不敢多說一句,急忙打開藥箱開始為雙兒上藥包紮。連同她的手傷、腳傷,在元非傲的要求下,都一一重新看過,該換藥的換藥,該包紮的包紮,結果不一會兒的工夫,她全身上下被包了個嚴嚴實實。

  老大夫離開的時候,肖典進來看了床上一眼,不禁笑道:「這回可包成粽子了。將軍,這小子還能走得了路嗎?」他只看見渾身上下都被包紮好的雙兒躺在床上,沒看見臉孔。

  元非傲一腳踹在他的後腰上,「誰准許你進來了?滾出去!叫廚房做了飯端進來。」

  「兄弟們經常受傷,也不見您對我們這麼好過。」肖典還真有些吃醋了,揉著後腰抱怨。

  元非傲坐在床邊,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雙兒依然沒有血色的臉頰。

  有著如此花容月貌的女子,怎麼捨得用那樣冰冷毫無生氣的面具擋住自己的臉?她到底是誰?是古家人嗎?

  以前他會奇怪她為什麼無論在任何時候神色都鎮定如常,現在才知道是有面具遮擋。揭掉面具之後,才算是真的看清了她的膚色。

  原來一個人的肌膚可以美到如此地步,真是他生平從未見過的。除了蒼白了點,就像白玉一樣的光滑,又像是蛋清般清亮光潤,好幾次他都忍不住想伸手去觸碰一下,但都硬生生逼自己收手。

  他不想被她誤認為是個登徒子,尤其在她醒來之後他們必須面對身份揭穿的事實。

  如果她真是敵人派來迷惑他的,直接用她的美色來勾引他,不是成功率更高一些?雖然他不是個好色之徒,但面對這樣一張純潔無瑕的美麗面容,他的心也不由得變得柔軟了。

  謎團,她留給他無數的謎團,自己卻幸福地躺在這裡睡覺!

  他是不是該一腳把她踹起來,然後提到外面去吹冷風逼供?

  想到這裡,床上的雙兒忽然發出一聲輕微的呻吟,像是感覺到疼痛,兩道柳眉微微堆皺在一起。

  「娘,我疼……」依然是那樣讓人狐疑又心疼的話。

  元非傲情不自禁地一把抓住她的手,用他生平沒有過的溫柔語調說:「不疼了,很快就不疼了。」

  這拙劣的安撫卻讓昏迷中的小人兒像是感受到一種神奇的力量,小手緊緊抓住元非傲的大掌,嘴角還露出一絲淺淺的笑意。

  「見鬼了!」他低聲咒罵。幾時在戰場上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元大將軍竟然成了一個小姑娘的奶娘?不僅要照顧她的身體,還要安撫她的心?

  肖典來送飯的時候,他站在門口不讓對方進來,讓肖典更加疑惑不解。「將軍,您就算是把那小子大卸八塊了也不必怕我看到啊!屬下在戰場上什麼血腥的東西沒見過?」

  「滾一邊去,沒叫你絕不許進來。」他接過食盤,就將肖典踹了出去。

  元非傲看著盤子裡的東西,雖然肖典是個粗人,但是鄧瀾府裡的廚子倒是細心,備了一碗雞肉粥、兩碟小菜和幾個饅頭。

  看看床上的雙兒還在昏睡,他也著實餓了,乾脆坐下先大吃一頓。

  吃到一半的時候,屋內幽幽地響起雙兒的聲音,「什麼東西這麼香?」

  元非傲抬頭,就見她正張開眼睛望著自己,那目光如霧一般的朦朦朧朧。以前他一定是個傻子,怎麼會看不出只有女兒家才有這麼美麗的眼睛和這種幽深多情的眼睛。

  這算是兩人第一次真正地面對面,他尷尬地舉著筷子,好不容易嚥下一口饅頭才開口說:「宵夜,你想吃嗎?」

  「想吃,但是……好像動不了。」雙兒掙扎了下,只能無奈的繼續躺著,「我身上到底裹了什麼?綁了繩子嗎?到處都在疼,將軍您是不是拆了我的骨頭?」

  「哼,我的確有此意。」元非傲冷笑一聲,舉著自己喝了一半的粥碗來到床邊,「這碗粥應該比山上的那碗好喝些。」

  他拉過一床閒置的被子,小心翼翼地墊在她的後背,讓她稍稍坐起來一點,然後用湯勺舀起一勺粥放到她唇邊。

  她長長的羽睫抖了幾下,丹唇輕啟,喝下了這口粥,然後心滿意足地讚道:「好喝!」

  元非傲又哼了一聲,再舀起一勺給她。就這樣一口一口又一口,不一會兒的工夫,她已經將剩下的半碗粥喝個乾淨。

  「以後有什麼打算?」放下碗的同時,他轉身問道。

  「打算?跟著將軍啊!只是我現在這個樣子,大概只能坐著車,再不能和將軍同乘一騎了。」雙兒還沒發現自己露餡了,嬌笑著。

  元非傲卻顯得很冷談。「我會叫人準備好車子,但是不能帶你再往前走了,你回古家吧。」

  「為什麼?」雙兒頓時呆住,像是被人丟棄似的茫然無措。

  那神情,絕不是作假,看得元非傲心頭一酸。

  他低下頭,硬起心腸說:「因為我軍中除了軍妓之外再無女子,你要我怎麼和下面人解釋你的身份?」

  雙兒低呼一聲,急急忙忙地抬起手摸自己臉,這一摸,她什麼都明白了。但她沒有辯白,只是將手緊緊蓋在臉上,雙肩輕抖,消瘦的肩膀看上去隨時會垮下來似的。

  元非傲忍不住拉過她的手,「你若是怕古家為難你……」

  後面的話梗在咽喉,拉下她的手之後,他竟看到一雙淚盈盈的大眼,一顆又一顆的淚珠就這樣跌碎在他的手背上。

  「雙兒……」元非傲心頭糾結,他受過那麼多傷都不曾覺得痛,怎麼會為了幾顆眼淚就覺得心疼?「你到底是為什麼接近我?」

  她低低抽泣。「我……我就是仰慕你,就是想見見你……誰想見到了,就想和你在一起……你對我好,從沒有人這樣對我好……就是你凶我,我都會覺得開心。」

  元非傲苦笑,「可你不是男子,不能入伍。」

  「你不說就沒人知道。」她緊緊扣住他的手腕,哀求著,「就讓我跟在你身邊,哪怕讓我做個粗使丫頭也好。」

  「我不需要粗使丫頭。」

  「那就讓我做你的貼身隨從,我功夫雖然不高,但保證會在敵人攻擊你的時候撲上去,幫你擋刀。」

  元非傲再歎,「我生平最恨別人為我擋刀。若是你因此死了,我豈不是要在世上懊悔一輩子。」

  「我願意為你死!」她急切地說,「求你不要趕我走!」

  元非傲直視著這張梨花帶雨的小臉,好一陣子,他伸出手,用指腹為她揩去眼角的淚痕,問道:「誰教你易容術?」

  「小時候學功夫的時候看到師父會這個本事,我軟硬兼施的求他,他才答應教我。家中沒有人知道我會這個本事,我才可以從古家跑出來。」她的眼睛發亮,「日後你出門要是不想讓人發現你的身份,我可以幫你易容,易容成敵人根本認不出的樣子,這樣你就可以悄無聲息地潛入敵人的腹地,把他們一舉擊垮。留下我吧,我是有用的!」

  不知道到底是被她的眼淚軟化了心底的防禦,還是她的這番說辭打動了他,元非傲思忖良久,終於緩緩點頭,「好吧,我可以帶著你,但前提是不能讓下面的兄弟知道你是女兒身,我不想給自己招來無謂的麻煩。」

  「遵命!」她立刻破涕為笑。

  「現在,你給我躺好。」元非傲將她按下,「你要想辦法盡快康復,否則我可不想帶一個殘廢在身邊。」

  「是!」雙兒嬌笑,眼中的星光璀璨奪目,竟讓元非傲看得一時間彷彿心神都被那縷星光奪去了……經查證,昨夜與元非傲激戰的那群人正是秋薊國的武士。除了這十幾人之外,應該還有百人藏在深山中。

  按照雙兒之前提出的方法,鄧瀾也找到了敵寇藏身之處的蛛絲馬跡,於是全力追查,結果在山口與一群秋薊國的武士對上,一場廝殺之後,活捉了對方十幾人,殺了幾十人,還有一些人逃走了。

  被抓的武士帶到元非傲面前時,他冷冷地詢問,「是誰派你們到昊月國來的?現在兩國已經修好,公主殿下都準備嫁給你們皇子了,你們國家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階下囚們沒有一個吭聲的。

  肖典生氣地說:「將軍不必和他們客氣,不給點顏色,他們是不會招供的。」

  腳傷已經大好的雙兒重新易容站在眾人之中,雖然肩膀手臂的傷還沒好,她卻堅持要跟在元非傲身邊。

  此時她伸著頭看著這些人,笑道:「我聽說有種酷刑,是把人裝在大罐子裡煮。開始放上冷水,下面架上柴火,不知不覺就能把人煮熟了,被煮的人會皮開肉綻,連骨頭都酥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元非傲淡淡道:「這還不容易?找個罐子來就是了。」

  鄧瀾立刻喚人抬來一個大酒甕,架起了柴火就開始燒水。

  下面的武士們果然有人變了臉色。

  元非傲用手指向其中一人,「就先煮了他!」

  那人的雙腳早已發軟,此時連站都站不起來,被拖到火堆旁時,再也忍不住大喊,「我說!我說!我們不是秋薊國派來的,是秦王!」

  「秦王?」元非傲使了個眼色,士兵將那人放下。

  那人爬到元非傲的面前,磕頭連連,「將軍饒命,將軍饒命!」

  「把話說清楚,我就饒你一命。秦王可是陛下的兄弟,你要是胡亂攀扯,罪上加罪!」

  那人趕快說:「小人不敢、小人不敢!是秦王嫉妒將軍的功高德重,幾次在陛下面前想參將軍一本都沒成功,於是命我等假扮秋薊國的人在這裡等著伏擊將軍,如果得手,就賴說是秋薊國的人幹的……」

  「混賬東西!」肖典在旁邊氣得抽出寶劍就要刺向那人的背——元非傲冷眼一瞪,「我已經說過會饒他。」

  肖典只得心不甘情不願地收回寶劍。

第5章(2)  

  元非傲的寒眸掃過所有人的面前,朗聲問道:「你們都是秦王的人嗎?」

  那些人依舊低著頭,沒敢回應。

  元非傲哼道:「我知道你們是奉命行事,也不為難你們,但是你們記得帶話回去給秦王,對我元非傲不滿,就明著來,馬上馬下,我元非傲都奉陪到底。若是來陰的,我這十幾年的戎馬生涯也不是白練的,管他是不是皇親國戚,我元非傲絕對雙倍奉還!放他們走。」

  肖典看了眼元非傲。「將軍,放他們走,只怕是縱虎歸山。」

  「虎?他們還不配,最多就是秦王養的一群狗而已。」他鄙夷地再也不看那群人一眼,轉身走回內院。

  雙兒卻靠過來,對肖典說:「放他們走可以,但是總得留點記號吧?」

  肖典眼睛一亮,「什麼記號?」

  她詭笑著,「不妨在他們臉上都刺上『我是秦王的刺客』,再讓他們回秦王那裡去,也算是完璧歸趙,日後他們主子就不怕弄丟他們了。」

  肖典聽了哈哈笑道:「好主意,就這麼辦!」

  「將軍,你們朝中人,一天到晚都會勾心鬥角嗎?」晚上雙兒好奇地問。

  「也不盡然,只是朝中同僚難免會有意見相左的時候。」元非傲看她一眼,「你們古家做生意的時候,不是也會有商場敵手嗎?」

  雙兒撇撇嘴,「這些年已經沒有敵手了,古大少威風八面,還有誰敢和古家相抗衡?」

  元非傲淡淡回答,「朝中也沒有人敢輕易向我挑釁。」

  「那秦王是怎麼回事?」

  「他是陛下的兄弟,和我為難是假,和陛下為難是真。他家在前幾代一直手握軍權,只是到了陛下這一代,擔心他家造反,才削了他的大權,委我重任,他自然氣不過,幾次想扳倒我都沒有找到合適的機會。」

  雙兒又追問道:「陛下就不怕你手握兵權之後造反嗎?」

  元非傲猛然抬頭,眸中深邃的光芒映得雙兒心頭怦怦直跳。「這種侮辱我的話,你以後休提!」

  雙兒立刻肅然起敬,垂下頭說:「是,我知道了。」

  他翻了翻面前的一本書,問:「會寫字嗎?」

  「會。」雙兒趴過來,「要我幫你寫什麼?」

  「不用幫我,你總該給古家寫封信,說明你的去向吧?」

  雙兒一扭頭,「我才不,古家才不會有人在乎我的死活。」

  「就是家裡的一條狗,也不能平白無故地丟了,更何況你在古連城面前也是有名有姓的人。你若是不寫,那我就寫封信給他。」說著,元非傲已經伸手磨墨。

  雙兒急忙攔住他,「你又不認識他,平白無故給他些什麼信?你就當做不知道我是古家人不就行了?」

  「我元非傲做人素來坦蕩,雖然古連城與我並無交情,只怕日後難脫牽扯。」

  雙兒的眼神微變。「為什麼要和他扯上關係?你在官場,他在商場,難道將軍日後也想行商?」

  「難道你沒聽說?」元非傲笑道:「古連城要把他妹子塞給我。對了,你們古家的小姐是個怎樣的人?很難相處嗎?」

  「脾氣……是不大好。」雙兒斟酌著小心措辭,「不過是個好人,要是娶過門,應該會是個好妻子……」

  「脾氣不好,還能做個好妻子?」元非傲蔑笑,「算了,反正是陛下要我娶的,大不了娶來做個擺設。一個女人還能爬到我頭上去不成?」

  「陛下為什麼同意古連城的要求,讓你娶她妹妹?」

  「好像是陛下缺錢,古家有錢,陛下只好拿我做和親的工具吧。」元非傲說得淡然,但是口氣中明顯有股怨氣。

  雙兒笑道:「將軍就這麼乖乖地聽從安排?」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反正也不是天塌地陷的大事,陛下誠懇求我,我不好拒絕。」

  「娶老婆你就這麼不當回事?那你以前娶過女人沒有?」

  「娶老婆當然不能不當一回事,但這一次是形勢逼人,我也沒有辦法。女人,以前沒娶過,只能說有過。」

  「怎麼叫有?」雙兒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滿是好奇地盯著他問這麼一個尷尬的問題,倒讓元非傲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

  他只好咳一聲,「你沒見過你們古大少和女人在一起嗎?」

  「他?」雙兒扯動嘴角,「他有潔癖,女人近不了他的身,我懷疑他壓根兒就喜歡男人。」

  元非傲笑道:「那大概是他隱藏得太好,我就不信他沒有過女人。」

  她想了想,「他應該真的是沒有女人。我經常聽古老爺求他趕快成親,別讓古家絕後,但他總是說不急。」

  「那倒是奇怪了,古家這麼大的家業如今都在他一人手上吧?他若是有個三長兩短……」

  雙兒眼珠轉了轉,笑道:「若是有朝一日你真的做了古家女婿,那古家日後的財產豈不是有你一份?」

  「我可不需要他們的錢,我現在不是也過得挺好的?」元非傲說話間已在動筆給古連城寫信了。

  她急得一把搶過他的筆。「好吧好吧,我來寫。」

  「現在就寫。」元非傲盯著她,絲毫不給她耍賴的機會。

  雙兒很是無奈,只好用沒有受傷的手隨便寫下一行字——我在元非傲將軍身邊,一切安好,勿念。

  「這信要我寄給誰?古家的管家?還是古連城?」元非傲幫著她把信封口。

  「隨便。」雙兒無奈地說,「只要你不怕惹上麻煩。」

  「你果然是個麻煩。」他取笑,「你給我惹的麻煩已經不少了,古連城難道還能為了你上門來要人不成?」

  「他啊,樂得甩掉我這個包袱呢。」一提起古連城,雙兒就是滿口的不耐煩。

  「看來被你煩的不止我一個。」元非傲笑道,「過來,你該換藥了。」

  「我自己來。」雙兒不好意思的說。

  「你扮男人時有這麼多規矩嗎?我只把你當做戰場的兄弟,不會多看你一眼,你放心。」

  元非傲的坦蕩,讓雙兒沒辦法再拒絕。

  褪去外面的衣衫,露出了緊紮著各種白布的身體,肩膀上的白布已經沒有血往外滲,但是依然每天都要換一次藥。起初是那位老大夫來做,做了幾天之後,元非傲便一切親力親為。

  有一次,老大夫在門口笑瞇瞇地對他說:「這姑娘長得不錯,大人若是還沒有娶妻的話,娶了她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一句話讓向來大方的元非傲倒有些忸怩了。當時因為雙兒重傷,情急之下,他才衝口說了句大不了娶她的話,結果倒讓老大夫留了心。

  在他心中,一個女孩子的清白當然很重要,只是雙兒像是從天上掉下來的一個謎,一會兒是他的敵人,一會兒是他的兄弟,讓他有時候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誰知明天之後她又會變成什麼身份來嚇他?

  雙兒自然是不知道這些事的,雖然女孩子的嬌羞讓他不敢在上藥時直接面對元非傲,但她卻依然還是全心信賴著他。

  元非傲輕輕地將藥上在她的傷口,盡量不讓自己的動作碰疼了她。雙兒是個很堅強的人,醒過來之後,就不曾在他面前喊疼。

  「將軍,你希望娶一個什麼樣的女人呢?」今天,她破例在上藥的時候多說了幾句話。

  「只要是不太煩人就好。」他信口說笑。

  她卻沉下臉,「……那我大概不合適。」

  他的手抖了一下,繼續戲謔道:「怎麼?你想嫁我?嫁我有什麼好的?我是要娶古家大小姐的,難道你願意嫁給我做妾?」

  「做丫鬟都願意,更何況是做妾。」她嘀咕著。

  「算了吧,你這如花的年紀,配我豈不是糟蹋了。」他打著哈哈,卻不解自己說完這句話之後心中為什麼會覺得彆扭。

  「將軍不在乎我以後嫁給別人?」她大膽地又逼問一句。

  這一回元非傲沉默好久,才艱澀地說:「只要……你過得好。」

  她倏然回頭,一把扯下人皮面具的臉龐在燈光下霎時顯得格外明艷,她的眼中盈盈閃爍的像是淚光,又像是激動的火焰。「我,我這麼辛苦地來找你,來見你,認識你這個人……不是想聽你告訴我這些話的!」

  他怔愣,因為沒想到她會忽然爆出這些話。他不是傻子,自然聽得懂這些話代表著什麼意思,但是他心中的那些謎團還在,這些話只是讓那些謎團更加難解而已。

  但不可諱言,像雙兒這樣明艷又熱情的女孩子,是他從未見過的,就算是有千萬種方法對敵,此刻的他也不禁手足無措。

  「你……到底想怎樣?」他歎著氣,不想她著涼,順手將自己的一件外衫披在她肩膀上。

  她一下握住他的手腕,纖細雪白的手指與他粗壯黝黑的手腕成了鮮明的對比,而從那裡傳來的熱度,讓他頭一次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心旌動搖。

  「我只想跟著你,喜歡你,哪怕……你說我錯了。」她低著頭,從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微微泛紅的小鼻子。

  他托起她的臉,對上那正在滾落的淚珠,無奈地長長一歎,將她圈抱在懷裡,然後俯身覆上那兩片微微輕顫的紅唇。

  不該說是她錯了,也許錯的是他。是天意吧?他沒想到自己會為了一個小女子動了心,真的動心了。

  因為動心,所以剛才說了違心的話。他其實壓根兒不希望她嫁給別人,只想把她留下,一生一世留在自己身邊,哪怕她給他惹再多的麻煩、帶來更多的謎團。

  多可笑,三十好幾的大男人,居然會像個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只因為看到她的眼淚就心慌意亂,再難維持理智的假象。倘若她真的是心懷敵意,有備而來的話,就在這一刻把刀子插在他的胸膛裡吧!

  哪怕會痛到了極點,也比不上這一刻濃烈的甜蜜……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7-6 12:12:19

第6章(1)  

  雙兒和元非傲之間的秘密自然不會和外人說,但是雙兒的喜形於色卻是掩飾不住的,連肖典都看出了蛛絲馬跡。

  在從鹽城返回元非傲駐軍的泉城路上,肖典靠過來低聲問道:「將軍,雙兒這小子是不是腦子壞了?殘廢成這個樣子,還一天到晚那麼開心,走到哪兒都哼著歌。您真的確定他沒問題了?」

  元非傲心中有鬼,所以答得也很含糊。「能有什麼問題?你也看到她曾經捨命救我。」

  「誰知道是不是這小子的苦肉計?」肖典仍是不放心,「不行,改天我得試試她。」

  「你少去招惹她!」元非傲忽然動怒,「你要是碰掉了她一根頭髮,看我怎麼收拾你!」

  「將軍幹麼這樣寶貝他?」肖典不解,「自從這小子出現後,將軍就變得古古怪怪的,該不是被他下了什麼符咒吧?」

  「怪力亂神,滿口胡言,掌嘴。」元非傲瞪他一眼,手中的鞭子一場,逼得肖典只好賠笑給了自己一巴掌。

  「將軍別生氣,我不問就是了。想來您心中一定有了主張,是不想讓屬下知道吧?」肖典又想賣弄小聰明。

  元非傲哼了聲,沒在回應。

  晚間,他放棄了騎馬,也坐進了雙兒所在的馬車內。

  她一見他就笑,「肖典是不是去問你關於我的事?」

  「你怎麼知道?」元非傲很訝異,從她所乘的馬車內是聽不到外面他和肖典的對話。

  「這傢伙大概對我起了疑心,這幾天老圍著我轉來轉去,昨天還說要給我換藥,讓我別老是麻煩你。」

  「這個混小子!」元非傲勃然大怒,「你答應了?」

  「當然沒有。」雙兒嬌笑著倚靠在他胸前,「我耍賴說我就是要將軍幫我換藥,誰讓我是為了救你才受傷的。」

  他的手掌輕輕摩挲著她的臉頰,「總是戴著那麼一張面具累不累?」

  「是有些彆扭,又不是自己的臉皮。你若是覺得難看,我就揭去。」她翻過身趴在他身上,大眼睛中噙滿笑意,「就說我是你半途納的妾好了,然後說那個雙兒自己逃跑了。」

  元非傲啞然失笑。「你說來倒簡單,這點謊言怎麼騙得了我手下這一幫兄弟?其實本也無需瞞他們,只是你這丫頭連我都說不清是怎麼鑽到我身邊來的,要和他們說明白,更要費一番口舌。」

  「何必在乎他們,你只要在乎我就好。」雙兒笑著將臉埋在他的胸膛上。

  這調皮的動作讓元非傲笑道:「真像我十八歲救回來的一條狼崽子,那時候也是在我懷裡這麼滾來滾去,可惜我把它養大後,有一天它竟咬了我一口。」

  「啊!」雙兒一驚,抬起頭來問道:「那你殺了它了?」

  「總是自己養大的,哪裡捨得?」他歎道:「我放了它。狼,還是要回到自己的世界,不是人能豢養的。」

  雙兒吐了口氣,「沒想到你的心地這麼善良。我看你殺那些敵軍的時候,一刀一個比切西瓜還俐落,眼睛都不眨一下。」

  「嚇到你了?」元非傲戲謔著道,「那你該慶幸當初我只是扭斷你一條胳膊,而不是切了你的腦袋。」

  「是啊,要謝謝將軍饒小的不死。」她又在他懷中打了個滾,然後伸了個懶腰,「我們什麼時候能到你的泉城?」

  「大概明天就能到了。我們泉城沒有皇城那麼好玩,你去了可不要後悔。」

  「只要有你在,去哪裡都好。」

  元非傲不解,「真奇怪,我哪裡好?你為什麼認定了要跟著我?你在古家受苦了嗎?讓你吃不飽、穿不暖,還要挨揍?」

  她的眼神又黯沉下去。「那倒不至於,但是在古家,我一點都不快樂。」

  「跟著我能有什麼快樂?」他只知道帶兵打仗。

  「我看到你就快樂。」她咬唇思索,「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即使你罵我,我也快樂;你對我好,我更快樂。」

  「我倒沒想到我還能當別人的開心果。」元非傲苦笑,「既然我讓你這麼快樂,你能不能和我說說,又是什麼事讓你不快樂?我希望身邊的女人在我面前不要隱瞞著一大堆秘密。」

  她靜默好久,像是在斟酌到底該不該說實話,再偷瞥了他幾眼後,終於語帶艱澀地說:「我娘——不是我親娘,我親娘是我爹的妾,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大娘,也就是我爹的正妻,她生了一個兒子,就是我哥哥。我哥……很優秀,很了不起,人漂亮,腦子也聰明,所有人不是喜歡他,就是敬畏他,連我爹見到他都忍不住畢恭畢敬。

  我知道全家沒人把我放在眼裡,於是我拚命努力讀書,想讓周圍人看得起我;我還拚命練武,學易容術。可是……有一天大娘知道了,就讓人把我的書都燒光,說女子無才便是德,學那麼多有什麼用?還質問我是不是故意和哥哥爭,為了將來能爭家產……」

  「她還打了你?」元非傲伸出手臂攬著她的肩頭,語調輕柔。

  她的眼眶一紅,「大娘誣賴我打碎了她心愛的青花瓷瓶,用棍子足足打了我半盞茶的工夫,誰勸都沒用,我哭著求她,求了好久好久……」

  元非傲心疼不已,急問:「那後來呢……」

  「後來多虧哥哥得到消息,趕過來搶下大娘的棍子,才保住我一條小命。」

  「這麼說來,你哥對你還算不錯?」

  雙兒一愣,苦笑道:「也許是吧。他待人就是那樣淡漠涼薄,也看不出好壞來。我總覺得周圍人在他眼中只有兩種:可以利用和不可以利用的。我大概是那個可以利用的,所以他不會輕易讓我死。」

  元非傲安撫地拍著她的肩膀,「別想那麼多,他未必就是這樣想,說不定這種人只是不擅長表達心中情感而已。就像我,也被人說成是鐵血冷面,你看我是嗎?」

  「對敵人的時候當然要鐵血冷面,可是對自己人,就不是了。」雙兒在他的嘴角畫了一個弧度,「你笑起來很好看,像個沒有心機的孩子。」

  元非傲朗聲笑說:「我都一把年紀了,哪是孩子?你拍馬屁也未免拍過頭了。」

  她立刻辯白。「就是像小孩子。我小時候見過一個男孩子,可以三兩下就爬到樹上,然後在樹上洋洋得意地衝我笑,那笑容就和你一模一樣。」

  元非傲已經笑不可抑,「原來你是覺得我的笑洋洋得意啊!說來說去,也不是什麼好話。不過我告訴你,洋洋得意也沒什麼,重要的是,看你有沒有洋洋得意的本錢,如果是誇誇其談,笑得再大聲也沒人會理睬。」

  「這是當然。」雙兒想了想,又道:「對了,我今天聽肖典說,你有個相好的在泉城?」

  「少聽肖典胡說八道!什麼相好的,是我救下的一個可憐女人罷了。她祖上是做官的,因為犯了事,被罷官,後來全家被流放到泉城,她也被賣到軍妓營。我看她可憐,於是就把她從軍妓營中帶了出來。」

  「收做你的女人?」

  元非傲輕敲了一下她的腦袋。「我和她可沒有那種事,不過是她願意給我縫補衣服,有願意教軍中兄弟識字,我才留下她,當個妹妹而已。」

  雙兒憑著女人的直覺追問:「難道她和你之間就沒有男女之情嗎?就算你沒有,她也沒有?」

  「這我可就不知道了。」元非傲想了想,「不管怎樣,我只當她是個妹妹。」

  雙兒眼睛一轉,嘟著小嘴道:「你不會也拿我當妹妹吧?」

  他一挑眉,笑道:「我拿你當女兒。」

  泉城是昊月國邊疆第一大城,元非傲這十年來一直鎮守此地。但是從他進城到現在,除了守城的將士和他熱情地打招呼以外,城裡百姓都只是遠遠地對他笑著點頭。

  雙兒好奇地問:「怎麼老百姓沒有夾道歡迎你?」

  他好笑地睨著她,「又不是打了打勝仗回來,擺那些虛張聲勢的陣仗做什麼?我最討厭下面人做一些充場面的無聊之舉。若你心中有老百姓,老百姓心中自然敬服你。若他們心中憎惡你,就是給你送錢送禮,也會在暗地裡唾罵,在禮物上吐口水。」

  「說得對,那些貪官污吏就不懂這些道理。前年我看到有個貪官給我……們古大少送禮,送了老大一塊牌匾,上面寫著什麼商家典範,國之根本。還是烏木描金漆的呢!結果古大少冷笑一聲,就讓人劈了那塊牌匾當材燒。我問他為什麼?他也不答我,大概也是和你一樣的想法吧。」

  元非傲點點頭,「古連城也算是看得透徹的人。」說到這裡,他心中的疑雲又密佈了起來。

  古連城是個頗有手腕和心思難測的人,說要把妹妹嫁給他,可到現在還沒和他親自聯繫,這葫蘆裡到底在賣什麼藥?

  而皇上那邊,在他突然離開以後,指派人送了封信,讓他先以邊關事宜為重,不必急於趕回,看樣子,倒像是不急著催他成親。他是個直心腸的人,總覺得好像被誰算計了,但一時間還沒找到頭緒。

  回到將軍府,牽馬的馬伕笑道:「將軍回來得好快,趙姑娘還說將軍大概要走一個多月,逼著我們必須把諸葛亮的前後出師表都要背熟。」

  元非傲一笑。「這麼說來,我這將軍府現在是不是變成學士府了?」

  雙兒跟著走下來,小聲問道:「這位趙姑娘,就是你救得那個姑娘?」

  「對,一會兒給你介紹介紹。」元非傲看她一眼,「你的腳走得了路麼?」

  「走不了你背我?」她俏皮的眨眨眼,說著逕自竄到了元非傲的背上。

  肖典在一旁看了氣得叫道:「雙兒下來!這是將軍府,成何體統!」

  「沒事兒,她比一隻猴崽重不了多少。」元非傲卻不以為意,哈哈笑著背著她就大步進府。

  府中人都好奇又詫異地看著他們向來威嚴冷峻的將軍大人居然像個大頑童似的背著一個陌生男孩回府,不禁竊竊私語,打探這個男孩的來歷。

  元非傲也不管旁人的眼光,一路背著雙兒到內堂,便吩咐府內管家,「給她找個僻靜點的房子,就挨著我的嘯天樓旁的那間問劍閣吧。」

  雙兒趴在他背上,只覺得這寬闊的背就像是一張大大的床,賴在上面就不想下去了。

  元非傲拍了一下她的屁股,「真要做猴崽子啊?還不下來?」

  「問劍閣在哪兒?要不然你直接背我過去。」她將臉埋在他的肩胛,硬是要賴不肯下地。

  「將軍……」一個輕柔的女子嗓音卻在此時插了進來。

  雙兒還未抬頭,只聽元非傲笑道:「東菊,你現在這個教書先生越來越有先生的樣子了。」

  「但是將軍卻越來越不像將軍了。」

  語調似在閒話家常,卻隱約有股力量,讓雙兒不禁抬頭,從元非傲的後頸處往前看去——這就是肖典神秘兮兮地和她說的那個女人吧?被元非傲從軍妓營中救出的那位官家小姐?

  清瘦修長的身形,如雛菊一樣淡雅的氣質,卻在第一時間讓人看到就移不開目光。果然是大家風範,這樣的女子別說元非傲不忍她做軍妓,就是她看了都為之心折。

  不由自主地,她悄悄滑下元非傲的背,卻依然張著大大的眼睛專注地打量著趙冬菊。

  對方只是微笑看著她和元非傲,並沒有詢問她是誰。

  元非傲倒是將身邊的她推了一把,「這是雙兒,這路上遇到的一個古怪傢伙;雙兒,這就是你想見的人,趙冬菊。」

  「趙姐姐。」雙兒堆出笑容,「我一直聽肖副將和元將軍提起您,很是傾慕呢。」

  「你客氣了。」趙冬菊望著她。

  那幽亮的瞳仁中閃爍的光芒,讓雙兒幾乎以為對方已經看穿了她的女兒身。

  但趙冬菊什麼都沒說,只是對元非傲點點頭,「將軍一路辛苦了,先更衣休息一下,我就不打擾了。」

  「我不在的日子裡,府中的事情煩擾你了。」元非傲真誠地道謝,「辛苦你了。那些笨蛋如果背不了那些文章也不必勉強,大家都是行伍出身,大字不認得幾個,你就是強令他們背了,他們也未必瞭解意思。」

  她卻淡淡說道:「背了總比不背好。那些古文中不僅有行軍作戰之事,還有為人處事的道理,他們這一生難道都要在戰場中度過嗎?若不是,還是多知道一點的好。」

  「不和你說了,反正你總是有理。」元非傲笑著轉頭看雙兒,「還要不要我背你去問劍閣?」

  「不必了,我自己能走。」不知怎的,在趙冬菊的面前,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雙兒有點灑脫不起來。

  「要讓雙兒住在問劍閣嗎?」趙冬菊幽幽的注視著面前的兩人。「那讓我領他去吧。」

  「也好,你們倆就要做鄰居了。」元非傲又推了雙兒一下,將她推到了趙冬菊的面前。

  雙兒從沒見過有人會在自己的府中起一座六層樓高的屋子做主樓。

  「嘯天樓從遠處看去,真像是一座佛塔。」她在樓下指點笑說。而她要住的問劍閣離嘯天樓不遠,也是一座樓,只不過矮了許多,只有三層。

  趙冬菊款步跟隨在她身邊,「殺戮多的人,若是能記住自己還有一顆佛心,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只可惜將軍未必想到這一層。」

  雙兒嘻嘻笑道:「趙姐姐一定讀過很多書吧?每句話都這麼有學問。將軍說咱們要做鄰居了,可是我沒看到旁邊還有什麼樓啊?」

  「我住的地方叫琴心齋,就在你的問劍閣東側,不是樓,所以你沒留意到。」

  她用手一指,「就是青色屋簷的那片。」

  雙兒踮起腳尖向她所指的方向看了看,笑道:「那屋子挺漂亮的,是將軍專為姐姐蓋的?」

  「我哪有那麼大的面子,那本就是將軍府中的一處,暫時撥給我住而已。要說漂亮,你的問劍閣才真是美。」

第6章(2)  

  說話間,趙冬菊已經領著雙兒來到了問劍閣。

  這棟三層的建築通體白色,閣前還有一條小溪潺潺流過,一座青色竹橋架在水上。

  雙兒驚喜地跑上橋,「呀,看不出元非傲那麼一個粗人,家中也有這樣精巧的佈置?」

  「這將軍府並不是為他而建,而是以前某個王爺的府第,後來王爺全家遷入皇城,這裡就空了出來,留給了將軍。你所住的這一處……據說是前王妃所住,所以設計極為精巧典雅。」

  雙兒一怔,衝著她嬉笑,「那讓我住在這裡豈不是糟蹋了?將軍都沒有寵妾嗎?」

  趙冬菊的神色忽然一斂,鄭重說道:「將軍是個正人君子,將軍府中從未有那些鶯鶯燕燕。」

  「趙姐姐自然不是那些鶯鶯燕燕,你該是將軍的紅粉知己吧?」

  趙冬菊深看她一眼,「我敬將軍如兄長,將軍待我如妹,我們皆是坦蕩摯誠以對。」

  她聳聳肩,「就算姐姐心中喜歡他也沒什麼。我聽說是將軍將姐姐從軍妓營中解救出來的,若是我,說不定時以身相許呢。」

  趙冬菊的臉上閃過一絲諷刺的笑,「可惜啊,想要以身相許,除非你是女兒身。不過看將軍對你的樣子,倒是很不尋常。」

  「想知道我們倆的故事?」雙兒湊近到她身邊,曖昧地笑,「要不要聽啊?」

  趙冬菊只是望著她,眼神沉靜,「我與那些街頭巷尾喜歡閒磕牙的市井女人不同,旁人的事,若是說給我聽,也不過如過眼雲煙,更沒有心思去打探人家的隱私。你若憋不住要說就儘管說,我自然會靜靜地聽你說完再走。」

  雙兒碰了個軟釘子,揉了揉鼻子,「那我就不打擾姐姐了,您要當教書先生,自然有不少事情要做,您慢走,我自己在這裡轉轉。」

  趙冬菊微點頭,沒有再說什麼,自行離開。

  雙兒看著她的背影,古怪的一笑,然後回身對著這棟白色的塔樓大笑三聲,「哈!哈!哈!我好喜歡這裡啊!」

  說著,張開雙臂就衝進問劍閣。

  晚間元非傲從兵營回來,一進門就問:「新來的那傢伙吃了晚飯沒?」

  「送過去了,但是他說太累,想先睡一覺,所以先把飯撤了。」

  他又問:「她挑揀飯菜?」

  被問話的家丁笑道:「將軍猜對了,這傢伙看了一眼飯菜就皺眉說:『堂堂將軍府,怎麼做出來的飯菜和外面的飯館沒什麼差別』,還很感慨地說……」家丁遲疑了,看了眼主子,見他一臉興味地認真傾聽,才壯著膽子說:「那傢伙說:『元非傲也真是可憐,空有將軍之名,卻無將軍之福,改天我得開導開導他。』」

  這樣大不敬的話讓身邊的肖典又皺起了眉頭,當事人卻呵呵地笑出聲。

  「我去看看她。」

  雙兒真的在睡覺,這一路走來太多事情,她的精神過於亢奮,終於來到了元非傲的地盤,一旦放鬆心情,頓時所有睏倦向她襲來,天還沒黑倒頭就睡,這一睡就到了月上梢頭。

  元非傲入內,就見她居然蜷縮著身子窩在床角,身上既沒有脫衣服,也沒有蓋被子,只是揭了臉上的人皮面具。

  「雙兒,起床吃點東西。」

  他推了推她,她不禁翻了個身,卻壓到受傷的肩膀和手臂,驟然疼醒。

  「喔!咦,天怎麼都黑了?」她揉著眼睛,看清了床前的人,「大半夜的你來嚇人啊?」說著,她已經從床上爬了起來。「有什麼好吃的?」

  「白粥。」他故意逗她。

  她的神思還有些恍惚,脫口而出,「那我要清月居的鹹菜。」

  「現在去哪裡給你找清月居的鹹菜?府裡倒是有些醬菜,要不然叫他們拿給你?」元非傲摟她過來,忽然發現她肩頭的衣服染上了突兀地深色。

  「又流血了?」元非傲一驚,將衣服拉下,顯然是她睡覺時因為姿勢不當,又將傷口扯裂了。

  「坐好,我為你重新包紮。」他急忙到外面喊人去拿藥來。

  雙兒大概是一路疼慣了,不覺得怎樣,只是起床後果然覺得肚子餓了,即使嫌粥的味道太過清淡,還是忍不住喝了好幾口。

  等到元非傲回來,坐在凳子上的她笑道:「咱們兩個人好像離不開粥,一路走,一路喝,早晚有一天我會喝到變成一個大胖子。」

  「胖點挺好的,富態,你現在這個樣子太瘦了。」他指著她的肩膀說,「倘若你身上多點肉,也不至於這麼容易傷到骨頭。」

  感覺到他的大手正溫柔地幫自己處理傷口,她忍不住說:「那個趙冬菊還挺有幾分姿色的。」

  「是嗎?」元非傲對著那道觸目驚心的傷口皺起眉頭。這麼漂亮的肩膀,以後就要留下一道難看的疤痕了。

  「難道你沒注意到?哼,我才不信。她多大年紀了?」

  「十九?還是二十?我沒有細問,就算問過也忘了。」他從藥匣裡找出一瓶藥,按住她的脖子說:「會疼,別亂動。」說話間,他已經把那瓶藥倒了下去。

  火辣辣的疼痛差點讓雙兒跳起來,要不是元非傲早有遠見地按住她,她就真的要竄到房樑上去了。

  「我的老天爺,你要殺了我嗎?」她疼的眼淚都出來了。

  「這是去腐生肌的藥水,以前一個走方郎中當軍醫時留給我的。我一直覺得男人有點疤痕也沒什麼難看的,所以沒當回事。」

  「現在幹麼給我用?」雙兒齜牙咧嘴,「這藥多久沒用過了?萬一失效了怎麼辦?」

  「你肩膀上若是留下條疤痕,你難道不會哭?」元非傲打趣,他曾見過有些女孩子為了手上紮了根花刺便叫個不停。

  雙兒卻嫣然笑道:「我哭什麼?這是為了救你留下的疤痕,我這肩膀以後也只給你看,只要你不嫌棄就行。」

  這幾句話聽得元非傲心頭一熱,但他故意板起臉來說:「不珍惜自己身子的人,我也不會珍惜。」

  這話卻說得雙兒一愣,轉頭看他一眼,嘟起嘴咕噥,「你在戰場上廝殺的時候,有沒想過要為誰珍惜自己的身子?」

  元非傲聞言默然許久,忽然開口,「以前沒有,但以後……看來是有了。」

  她連忙抬頭,喜孜孜地追問:「誰?」

  「你乖乖把傷口包好,我就告訴你。」他故意吊她胃口。

  此時,元非傲的護衛忽然來到門外稟告,「將軍,有兩名貴客指名要見您。屬下攔不住,他們已經進了府。」

  元非傲怒斥,「堂堂將軍府怎麼會連兩個人都攔不住?看門的人難道是紙紮的?」

  護衛囁嚅著,「倒不是看門的沒用,而是對方的來頭有點嚇人,其中一個自稱姓古,是天下錢莊的少東……」

  雙兒臉色大變,低低地叫了一聲,「遭了,他怎麼親自來了?」

  元非傲看她一眼,疑問叢生,「該不會是為你而來的吧?」

  她抿緊嘴角,不知該怎麼回答。

  元非傲逕自邁步走出房門,正要吩咐手下人擋駕,卻見問劍閣的月洞門前已經靜靜矗立了一道淡青色的人影。

  即使背著光看不清面目,但那人散發出的氣勢,不禁讓人為之震懾。

  無需介紹,元非傲一驚知道來人是誰。

  他昂起頭,不悅地說:「古大少,這是我元非傲的地盤,大少要辦事也好,要見人也罷,總該遵守禮數吧?天下錢莊就算勢力再大,也不該到靖邊將軍府上撒野。」

  「將軍請息怒,」古連城緩步走來,嘴角掛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淺笑,「連城此番前來,並不是要和將軍耀武揚威,而是要捉拿從我古家逃走的一個人。」

  「雙兒嗎?」元非傲警戒地說:「她自願跟在我身邊,古家若是不肯輕易放人,我可以出錢買下她的賣身契,開個價吧。」

  古連城聽了朗聲長笑,「真有趣,我聽說將軍是昊月第一忠臣,向來兩袖清風、生活簡樸,今日居然直接和我古家討價還價?好吧,我古家不會持財壓人,但嫁妹也不能太草率,將軍若是有心,日後請備好彩禮先到古家提親,彩禮無謂輕重,只要有心即可。」

  「什麼?」元非傲緊蹙眉頭,不解他為何又說到要將他妹妹嫁給自己的事情,難道這是留下雙兒的代價?

  就在他張口質疑前,古連城已經提高嗓音大喝,「古無雙,你還不出來?難道要我親自進去捉你嗎?」

  元非傲聽見身後一陣衣服窸窸窣窣的聲音,然後雙兒磨磨蹭蹭地站到他身邊。

  向來膽大妄為的她,此刻竟像個膽怯的小孩子,低著頭,捏著衣角,輕輕應道:「哥。」

  元非傲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一時間不知道從何說起。

  古連城看到妹妹衣衫不整,香肩微露的曖昧樣子,不禁瞇起瞳眸,輕輕笑道:「這就是你要給哥看的驚喜?無雙,我警告你最好現在就站到我這邊來,否則我回到陛下面前告元將軍誘拐良家女子。你該不會想他為你身陷牢獄之災吧?」

  聞言雙兒不得不挪動腳步,但身邊的元非傲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冷硬的聲音在她的頭頂上響起——

  「她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沒有我的准許,她哪都不能去!」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7-6 12:15:08

第7章(1)  

  月洞門前詭異的三人彼此注視著,沉默半晌後,古連城身後忽然閃出一個男子,不耐煩地說:「連城,怎麼在這邊耽擱這麼久?不是說了讓你和我直接去廳堂等元非傲嗎?」

  元非傲聞聲不由得一驚,立刻單膝跪下:「參見陛下。」

  站在古連城身邊的人正是昊月國皇帝朱雍。他望向他的忠臣,笑道:「原來你在這裡啊。身邊這位美女是誰?難道是你的那位紅粉知己?」

  古連城冷嗤,「家門不幸,陛下還是不要問的好。」

  「嗄?難道她就是你失蹤的那位親妹子?這倒是有趣了。」朱雍一副看好戲的表情。

  元非傲已經起身,解下自己的外衫披在古無雙的肩上,低聲說:「你先回屋裡,無論任何事,有我和你哥談。」

  古無雙急忙抓住他的手,小聲說:「我不是有意瞞你,只是……」

  「這事以後再解釋,我信得過你。」對她微微一笑,他放開手走到昊月國最有權勢的兩人面前。「陛下,這裡是古家小姐休息的地方,不宜打攪,若要詳談,請和微臣到瀾虎堂。」

  「也好。」朱雍施施然轉身,「朕一路趕來,肚子都餓了,你這裡有什麼吃的?」

  元非傲回頭看了眼古無雙,別有含意的一笑,「大概只有白粥。」

  朱雍以為元非傲是開玩笑,沒想到他真的叫人端來兩碗白粥放到瀾虎堂的桌案上。朱雍圍著那粥看了好半晌,不解的問:「子劍,朕知道你這裡貧寒,但也不至於窮困到拿碗白粥來招待朕吧?」

  元非傲則是看著古連城——這個男人始終維持淡然的表情,讓他感到一股壓力。戰場上最怕的就是這種敵人,你永遠不知道他的實力如何,更不知道他下一步要攻擊的目標是哪裡。

  古連城看著那碗白粥,並沒有做出任何評價,只是捧起來慢慢地喝,一口一口細細咀嚼,似乎還很滿意其中的味道。

  「古大少的胃口比雙兒可是要好很多。」元非傲一撩衣擺坐了下來。「她時常抱怨說粥裡缺這缺那,我還以為是古家人的嘴巴比較刁。」

  沒有一絲怒氣,古連城微笑道:「那是她,不是我。她自小就比較挑剔,不是錦衣玉食不要,不是奇珍異玩不愛,害我時常為她操心日後要怎樣的家門、怎樣的夫婿才可以容忍她的這些壞脾氣。」

  「所以古大少費了一番心思吧。」元非傲直盯著他的眼,「不知道為何您選定了我?」

  「求親於將軍,多少是出自於我的私心。古家家大業大,眼紅的人著實不少,即使古家向來不涉足官場,可官商一家的道理我仍懂,因此也成了我的心結。若非陛下已經有了心愛之人,我寧可把無雙嫁進宮裡。」

  元非傲的眼睛陡地冷厲起來,「原來雙兒說的沒錯,在你眼中,人真的只分可以利用和不可以利用兩種。」

  聞言,古連城一怔,隨即笑道:「原來在她心中,我這個做哥哥的竟是這種人?不過她說的也沒錯。在商言商,無論如何,倘若我們古家能和元將軍結親,在昊月國中第一商家的位置算是坐穩了。」

  「你就不怕雙兒嫁得不幸福?」

  「無雙年輕,將軍比她年長十幾歲,應該會讓著她。她的脾氣是有些任性古怪,但那是自小在家中受到冷落的叛逆,遇到她喜歡的人,你們兩人相處就不會有問題的。」古連城一派輕鬆,彷彿在談論他人的閒事。

  元非傲聽了既愕然又憤怒,「既然知道她自小在家受到冷落,身為兄長的你,為何不好好照顧她?卻將希望寄托給未知的妹婿,不覺得太不顧及手足之情了嗎?」

  面對他的指責,古連城不但不生氣,還坦然回道:「無雙小時候的事情她大概和你提過一些,我娘的確是有所偏心,可這是人之常情,也怨不得誰。能為無雙做的,我都做了,只是她看不開,也放不下,我能怎樣?難道得把她天天捧在手心裡嗎?

  手足之情,可輕可重,你不妨出去打聽打聽,看看別人的哥哥能否做到我古連城的程度?我算是很顧著她了,否則哪有哥哥還未娶妻,先嫁妹妹的道理?」

  元非傲瞪著眼,還有許多為雙兒打抱不平的話沒說出口,朱雍已先攔阻。

  「好了好了,朕聽來聽去,你們兩人都是為了同一個人好。既然古大少有意嫁妹,而你似乎也對古小姐殷殷關切,那還等什麼?趕快成親就是。」

  「且慢。」元非傲揚起臉,「娶妻自然是會娶,都是微臣也有個條件。」

  「條件?」朱雍困惑地看著他,「你想怎樣?」

  「古大少剛才已將意思說得很明白,他將雙兒許配給我,是為了攀我這門官親,要做我元非傲的老婆,除了身家清白之外,還要能操持家務。雙兒是深宅大院出來的千金小姐,我看操持家務是別指望她了,可我這泉城附近一百里內都是貧困之地,我也不能保證可以讓她過得幸福。若是有一天她哭哭啼啼的和我抱怨,我一怒之下休了她,這該不是古大少樂見的吧?」

  古連城眼中閃過一抹狐疑神色。「元將軍此話何意?」

  「我的意思是,我太窮了,養不起你妹妹,若是你真想讓她一生幸福,就麻煩你幫我個忙——讓這方圓一百里之內的縣城,在一年之內百姓的收入可以脫貧致富。」

  朱雍聽到這一段,立刻拍手叫好,「子劍啊子劍,朕真沒想到你是個這麼有頭腦的人。不錯不錯,朕和連城說了好幾次,請他拿點錢出來做善事,幫幫國家,幫幫朕,他推三阻四地讓朕惱火極了。」他雙眼看向古連城,「連城,如今你算是遇到對手了,怎樣怎樣?這個妹妹你還要不要嫁呢?」

  古連城也頗為意外。他一直以為元非傲是個沒心機的粗人,怎麼也沒想到對方會在這個關鍵時刻給自己出了一道難題。

  其實無雙冒充自己去約見元非傲時他就已經得到消息,當他趕到湖邊時,元非傲已經帶著無雙離開。他派人一路跟蹤保護,得到的消息都是無雙受了傷,行動不便,但元非傲將她照顧得很好。於是他猜測兩人已經意外地對彼此動了情,只是不能確定元非傲對無雙的感情是男女之情,還是兄弟之情。

  看無雙剛才和元非傲的親密舉止,顯然兩人的關係比他預期的還要好。可是元非傲到底是個男人,怎能接受這樣被人算計,所以他對自己提出的要求倒也在情理之中。

  不過,他慫恿陛下千里迢迢和自己來到這裡證婚,豈能輕易就讓對方反將一軍。

  思忖片刻,他立刻做出決定,不疾不徐地將這個難題反擲回去——

  「元將軍說得有理,我也的確不希望無雙過著太清苦的日子。只是我每天諸事繁忙,這強國富民的事情該是陛下的責任,身為老百姓的我,實在沒有插手過問的權力。但既然陛下和將軍都開了口,我也不好置身事外。

  這樣吧,我撥五百萬兩銀子,算是無雙的嫁妝,將軍可以隨意調配這筆錢,倘若能讓泉城百姓就此富裕,那算是我古家的榮耀,若是不能……唉,就算我古家和元將軍沒有這個緣分,我會帶著無雙回家,婚姻之事再也不提。你看可好?」

  雖不曾交手過,但元非傲知道古連城是個厲害角色,只是沒想到對方反應如此迅速,眨眼間就四兩撥千斤的把問題丟回來給他。

  古連城的計謀真是刁鑽,錢,他給,事,他不管。若是他沒本事把附近的縣城變得富強,他甚至還要把雙兒帶走!

  見對方用挑釁的眼光斜睨著自己,一肚子氣的元非傲衝動的提高嗓門大喝,「行,我們就立個一年之約!這五百萬兩銀子算是我和你們古家借的,一年之後如數歸還,倘若一年內我不能讓這五百萬兩變成泉城百姓的救命錢,我元非傲寧可掛冠歸隱!」

  古連城微微提起嘴角。「好啊,那我們擊掌為誓。」

  他伸出一手,元非傲剛要伸手去拍,門外忽然衝進一人,將他拉到一邊,然後與古連城重重地擊了一掌。

  「哥,這事算是我們倆一起應允你的,但一年之後倘若我們真的做到了,你要怎麼辦?」陡然出現的是古無雙,原來她放心不下,已經在門口偷聽了好一陣子。

  聽到哥哥給元非傲出了這麼一個大難題,她深知只會帶兵打仗的元非傲並無經商頭腦,貿然答應,只會給自己陷入困境,所以忍不住衝出來幫情郎一把。

  古連城似笑非笑的望著她,「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就要做他的人了?」

  「起碼我不會讓他被你算計!」古無雙紅著臉叉著腰,一副氣勢洶洶的樣子。

  一旁看好戲的朱雍不禁笑道:「既然是一對有情人,連城你就成全他們吧。無雙,朕但願你今日出頭不是一時衝動,如果你真的能幫子劍治國有功,朕封你一品誥命,到時候連你哥見了你都要鞠躬低頭,喊你一聲『將軍夫人』。」

  古無雙喜形於色,立刻跪倒說:「民女先謝恩了。」

  「謝得太快,只怕摔得更慘。」古連城在旁邊冷嘲熱諷。

  她趾高氣揚的甩過頭不去看他,一隻手緊緊地拉住元非傲。站著的元非傲,能將周圍的人看得清楚,此時眼角餘光,他好像看到古連城的嘴角揚起一抹笑意,待他轉頭去看,那笑意已經換成了清冷的漠然。

  難道是他眼花嗎?

  由於朱雍是隱秘前來,又不想暴露身份,所以元非傲並沒有向其他人解釋他是誰,即使是肖典,因為沒有入宮面聖過,也不認得,所以全將軍府的人都以為他是古連城的朋友。

  但是古連城的突然出現,讓元非傲的手下大為詫異。因為他還沒有和他們提過自己與古無雙將被賜婚的事。

  「將軍,咱們向來和這種奸商沒有交情,古連城怎麼會來找您?還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肖典很不滿地問。

  從軍的人,在戰場上和敵人廝殺,眼中除了自家將軍之外,就是皇帝老子也不見得有多尊敬。看到古連城在將軍府作威作福,肖典就是滿肚子的不高興。

  「他是來幫我們的。」元非傲說,「他答應出資幫泉城周邊的百姓致富。」

  肖典一愣,立刻興奮起來,「真的?那就太好了,那西北防線也不會一天到晚哭窮,這下連鄧瀾將軍也不用一天到晚愁眉苦臉地哭窮了。咦,可是古連城為什麼要給我們錢?」

  「是陛下的意思。」元非傲自認這句話不算謊言。

  「還是陛下面子大。古連城答應給多少錢?」

  「五百萬兩。」

  肖典驚喜得一下子蹦得老高,「五百萬兩?我的老天爺,夠打一場大戰了!」

  元非傲四下張望,「雙兒呢?怎麼不見她?」

  「他?那小子一早就出府了,我問他幹什麼,他還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

  元非傲立刻緊張了起來。該不會古連城又和雙兒說了寫什麼吧?昨晚他要向皇上講述秦王派刺客冒充秋薊國人刺殺他的事情,所以先讓雙兒回房。

  還有很多話他都沒來得及和她說,關於她為什麼要男扮女裝接近自己?為何要隱瞞她的真實身份?關於兩個人與古連城的協定具體該怎麼實行?以及日後她在公眾面前的身份是否也該公開了……等事。

  種種事情還未談及,這丫頭又跑到哪裡去了?

  「將軍要找他,我現在就去把他找來。」

  元非傲本想親自去找,但因為還要陪皇上去巡視軍營,實在脫不了身,只好吩咐他,「找到她,帶她到校場來找我。你不要又和她為點小事爭執,別忘了她與古家關係匪淺,如果我們真要借助古連城的財力幫助百姓,可不能得罪她。」

  這一番叮嚀,是怕自己不在,雙兒會被他欺負。

  其實這些日子以來,肖典對雙兒的看法已和以前大有不同。雖然心中依然懷疑雙兒的來歷,但也對雙兒有些好感,尤其是他奮不顧身救了將軍之後,他已將他視為自家兄弟,再聽到古連城肯出資救助附近的貧困百姓,他將雙兒及最討厭的古家奸商都視作大善人。

  所以當將軍鄭重地提醒時,他呵呵一笑,拍著胸脯保證,「將軍放心,我保證將那小子毫髮無傷地帶回來。」

  要是元非傲知道古無雙現在去了哪裡,只怕丟下皇上也要親自趕來找她。

  他一夜陪著皇上談公事,古無雙也一夜沒睡。

  她一直在思考,到底該怎樣支配哥哥給的這五百萬兩銀子,才可以在一年之內幫助周邊的城鎮脫離貧困。這可不是發放賑災善款,一家分上百十兩銀子就行,吃白食的下場就是坐吃山空。

  這件事對於她來說意義非凡,不能辦砸,這不僅僅是為了元非傲的名譽,更是為了兩人的未來,還有這是她自出娘胎以來,第一次真真正正地和哥哥交手,向他證明自己的實力,而她等待這一天已經等了至少十年。

  泉城她不瞭解,她想找個明白一切的當地人問問這裡的風土人情,看看能從哪裡下手,但是府內唯一一個在她眼中適合詢問的人,卻又是她不想去問的——趙冬菊。

  她總覺得趙冬菊有些古怪,而且好像能洞悉她的秘密,讓她打從心底想和她保持距離。

  可不問趙冬菊,又能問誰?

  一早她在府裡四處溜躂,遇到了一個掃地的老兵,好奇地上前打聽,「泉城中有什麼好玩的地方嗎?」

  那老兵笑答,「好玩的?咱們泉城比不了那些富裕的大城,更比不了皇城的繁華,談不上有什麼好玩的。」

  古無雙想了想,又道:「那,有什麼地方是大家都愛去的?」

  老兵聽了,笑得古怪。「愛去的?那就要算是西城的紅營了。」

  「紅營?那有什麼好玩的?」她被勾起了興趣。

  「你剛來泉城?竟然連紅營都不知道?」老兵用手一指,「喏,你啊,出了府門,往西走,拐過兩條街,看到幾棵大柳樹和一排紅磚房,就到紅營了。」

  「多謝大叔,我這就去。」她也沒告知元非傲,自個蹦蹦跳跳地就跑出門。

第7章(2)  

  按照老兵的說法,古無雙很快就找到了那幾顆大柳樹和一排紅磚房。

  遠遠的,就看到有些士兵說說笑笑的往紅磚房走去。

  她快走幾步追上,和其中一人搭訕,「老哥,是要去紅營嗎?」

  「是啊,小兄弟年紀這麼小,也去那邊找樂子?」那士兵笑問。

  「我是剛到泉城,想找點有趣的地方,聽說紅營不錯,所以過來看看。」

  「嗯,要是男人,不去紅營可真是白活一世。」那士兵說著,一隻胳膊搭在她肩上,低聲笑道:「到了那裡,你才知道什麼叫人間極樂。」

  她的興致更加高漲,「真的那麼好玩?到底那裡有些什麼寶貝?」

  「去了不就知道了?」士兵幾乎是拉著她走到紅營門口。

  才剛邁進,就見兩個人影向他們撲過來,一邊一個,將他兩人拽住。

  「哎呦,我的兵哥哥,多久沒來這裡玩了?」

  古無雙只覺得鼻子前香風陣陣,自己本就瘦小的身上忽然掛上一個很沉的東西,哦不,不是東西,是人,是一個打扮艷麗,濃妝艷抹的女人。而和她一起來的那位士兵身邊也多了一個女人。

  「我這不是來了。阿蘭呢?讓她出來見我。」瞧那士兵說的話,似乎和這裡的人很是熟稔。

  他身邊的女子嬌嗔著,「怎麼?我就不能伺候你?阿蘭那邊正忙著。」

  「你?你的功夫怎麼樣,我可不知道。」士兵說得露骨,拉著那女子就往裡面走,一邊還和古無雙擺手,「兄弟,我就不招呼你了,你自己玩吧。」

  古無雙已經嚇得愣住,要不是臉上戴著面具,只怕她現在的臉色早已紅到不能見人。

  她現在才知道自己到了哪兒,這就是之前聽元非傲說的軍妓營,也就是口中的極樂之地?

  而她身邊那名女子還嬌滴滴地說:「兵哥哥年紀不大吧?是第一次來嗎?讓奴家伺候您,奴家的功夫可比她們都好呢。」

  她側目看了那女子一眼,雖然是塗了厚厚的妝,但看上去對方的年紀大不了自己幾歲。

  「姐姐,你為什麼要到這裡來?」同為女子,她忽然理解趙冬菊那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冷漠是從何而來的了,她在幾乎要陷入這種倚門賣笑過日子的時候,心中必然是萬般苦痛吧?

  古無雙的問話讓那女子眼眸一垂,有些黯然,但緊接著又堆出笑容,「你對奴家的事情感興趣?那到裡面來,奴家慢慢告訴你。」

  被女子扯著往裡走,古無雙本想拒絕,可是心頭一動,既來之,則安之,她還有不少疑問,或許可以從這女子身上得到答案,於是跟著對方進到其中一間房。

  那女子名叫金蓮,將她拉進房間後,就急著將她撲倒在床上要脫她的衣服,古無雙急忙阻止。

  「好姐姐,我們倆先聊聊不好嗎?」

  「聊什麼啊?」金蓮大概是怕她跑了,將紅唇湊過來,「我們倆一邊做一邊聊不好嗎?」

  「我昨晚給元將軍守夜站崗,累得腰酸背痛的,現在實在沒有心情和力氣。」

  她編著瞎話,並將一錠銀子放到金蓮手中,「姐姐,我初到泉城,有好多事情不明白,還想請教你呢。」

  金蓮收了銀子,也放了心,就不再勉強,「你想問什麼就問吧,我是在泉城生,泉城長的,對這裡再熟悉不過。」

  「既然姐姐是泉城人,為什麼會落到現在這步田地?」她實在不解。

  金蓮不禁歎氣。「家裡窮啊!我哥哥弟弟要成親,都拿不出彩禮錢,家中只有我一個女兒,我不為他們分憂,還有誰能呢?」

  她聽了義憤填膺,「怎麼,我們女孩兒就不如男孩子值錢嗎?憑什麼要你犧牲自己去給他們成親?」

  「我們女孩兒?」金蓮疑惑地打量她。

  古無雙立刻笑道:「我是心疼姐姐,和姐姐站在一起的嘛。」

  「唉!虧你這麼懂女孩兒的心思。是啊,我們女孩兒天生就是命賤,泉城這裡若是生了男孩兒,鄰里之間會用銅錢化成一個銅鎖,若是有錢人便會送一個金鎖以示慶祝。若生了女孩兒,就是用草編個竹籃,采上鮮花放在籃子裡,雖然中看,卻不中用啊。」

  古無雙自幼就受重男輕女的大虧,聽到金蓮這番話,心中更是不服氣。「女人哪裡比男人差?要是沒有女人生育,哪兒來的男人?若說挑水做飯、下地種菜,女人也沒有一點比男人差的。只不過當權的都是男人,他們怕女人爬到他們頭上去,才拚命貶低女人。」

  金蓮訝異地瞪著古無雙,這是她這輩子第一次聽到男人為女人如此慷慨陳詞,心中雖然感動,又不免更加酸楚,不知不覺,連稱呼都變了。「小兄弟,有你這番話,我們姐妹聽了都覺得寬慰。只是誰讓我們生為女兒身,這都是命啊!」

  「哼!我才不信命。」古無雙一手捶在床欄上,「要是我是泉城的城守,就先改了你們重男輕女的爛規矩!」

  金蓮苦笑道,「可惜你不是。小兄弟,多謝你有這份心,小心隔牆有耳,還是算了吧,要是萬一被人聽去,平白惹上麻煩可就不好了。」

  正說著,就聽見外面有人乒乒乓乓地砸門,接著有人喊道:「今天姑娘們都躲去哪了?金蓮呢?阿蘭呢?都出來伺候著!」

  金蓮聞聲,立刻變了臉色。「糟糕!是那位爺來了。」

  「誰啊?」古無雙見她嚇得臉色都白了,不禁追問:「來人是什麼人物?」

  「是元將軍手下的一個千總。據說立下不少戰功,連元將軍都會給他幾分面子,脾氣特別大,每次來,錢給得不多,倒是把我們姐妹身上掐得青一塊紫一塊的。」金蓮將古無雙剛剛塞給她的銀子遞回,「小兄弟,今天是不能伺候你了,改天你再來吧。」

  「你不出去他能怎樣?」她一聽說金蓮一會兒要被那種人欺負,就更不肯放她出去了。

  金蓮哀求,「好兄弟,你是不知道那位爺的厲害,他叫人,誰敢不去?我要是再晚點出去,只怕要挨一頓好打,快放了姐姐吧,姐姐保證下次讓你開心,好不好?」

  古無雙卻拚死抓住她,說什麼也不讓她出去。

  就在兩人拉拉扯扯的時候,那個千總竟然一腳踢開房門,叉著腰痛罵,「好個賺錢不要臉的臭娘兒們,爺叫你,你還敢在這裡拖拖拉拉的,敢情又另結新歡了。怎麼?人家比爺給得起錢,還是比爺長得好看,讓你這樣捨不得出來?」說著那人已經逼近,一巴掌就甩向金蓮的臉。

  她嚇得急忙閉上眼睛,也不敢避開,但等了一會兒,卻沒有巴掌打在她臉上,只聽到千總暴怒地喝道——

  「你小子是什麼人?」

  她睜開眼一看,只見身邊這個瘦小的男孩,竟然用一隻手緊緊攥住了千總熊一樣粗壯的手臂,並冷冷地盯著對方,那種氣勢,令她震驚。

  古無雙最痛恨恃強凌弱的人,尤其還是欺負女人,她自然看不過去的出手救人。此時她將對方的手臂一推,冷笑道:「就算你是千總大人,也不能平白無故打人。」

  「這些女人算什麼?一群妓女而已,爺想打的時候自然打得,怎麼你也想嘗嘗爺拳頭的滋味?」這一交手,千總已經察覺對方是個練家子,但是他身後跟著自己的手下,豈能在這樣一個小孩子面前丟盡顏面?

  雙兒冷笑駁斥,「挨打?我倒不想,而且你也未必打得到我。我就站在這裡,讓你打三拳,你若是打得死我,算你有本事。」

  「好大的口氣!」千總暴怒,「氣」字剛剛出口,一拳已經朝著古無雙的面門狠狠地揍過去。

  旁邊的金蓮嚇得驚呼一聲,急忙摀住眼睛不敢再看,以為下一刻就是血濺當場的可怕景象。

  只見古無雙不慌不忙斜斜的一跨,然後用自己的膝蓋絆住千總前撲之後歪斜的一腿,雙掌再向對方的後腰一推,那千總頓時應聲倒地。

  眼前發生的情景,令在場所有人都大吃一驚,誰也沒想到一個如此瘦弱的男孩,竟然能將比他高一個頭多,久經沙場的貝虎將給推到在地。

  千總一邊黑著臉站起來,一邊唾罵到,「哪裡來的妖人?敢用妖術?來人,給我抓起來!」

  他手下吆喝一聲,一下子便將古無雙圍了起來。

  她拍著手笑道:「哈哈,真不要臉,打不過就誣賴我是妖人。」

  千總被說得臉上更是掛不住,他見手下有人拿著一條馬鞭,當下奪過那條鞭子,就朝古無雙的臉上狠狠的抽去——

  古無雙本可以閃身避開,但是她周圍已經被包圍住,能避開的範圍有限,雖然竭力閃躲,那鞭梢還是抽中了她的手背,瞬間那裡就火辣辣地疼了起來。

  「倒霉……」她嘟喃一聲,「也不知道我命中犯了什麼煞,這胳膊和手總是受傷。」

  「你命犯太歲!」千總獰笑,招呼著左右,「還愣著幹什麼?把這小子給我捆了!」

  正當所有人一擁而上要將古無雙按倒在地時,已經打聽到雙兒去向的肖典正巧趕到,他一見這裡亂糟糟的情形和雙兒被捆的樣子,又驚又怒,立刻大喊,「住手!都住手!」

  千總認得肖典,咧嘴一笑,「老肖,你怎麼也來這裡?你不是最怕被人說你吃花酒,逛窯子嗎?」

  他話音未落,只見肖典陰沉著臉推開眾人,看了眼被打傷了手背的雙兒,然後轉身喝道:「是誰打傷了他?」

  「是我?怎麼了?」千總不解地問,「這小子出言頂撞我,我不過是教訓教訓他而已。」

  肖典手指千總,對自己帶來的人馬喊道:「把他給我綁起來!」

  形勢逆轉,在場的人再次震住。

  肖典昂著頭說:「都帶到元將軍面前問話。」他對千總說:「楊大人,不是在下不給您面子,實在是你剛剛得罪了將軍跟前的紅人。將軍有命,我不得傷他一根寒毛的護送他回府,結果他卻被你所傷,你這條命是生是死,我是做不了主,得由將軍大人親自發落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7-6 12:17:15

第8章(1)  

  將軍府,鬧哄哄一大群人被送到元非傲面前時,站在涼亭裡的他感到詫異不已,但仍不發一語,直到目光第一時間在眾人中找到雙兒,不禁沉聲問:「怎麼回事?」

  「將軍,是這小子先來挑釁……」楊龍先發制人的道。

  他冷冷地看了那人一眼,就讓對方立刻噤聲,不敢再多話。他用下巴衝著雙兒點了一下,「雙兒,你說。」

  「我剛才去紅營,無意中遇到這位大人……」

  古無雙才開口,元非傲的眼睛就瞪得像核桃一樣又大又圓。

  「你去紅營幹什麼?」他震怒暴喝,駭得眾人情不自禁縮了縮脖子。

  古無雙也抖了抖身子,其實比別人更心虛。「我……我只是聽說那裡好玩,所以想去見識見識,我也不知道那裡就是軍妓營……」

  她偷偷看了眼跪在身邊,一同被帶來的金蓮,想起同為女孩兒的她們的遭遇,立刻鼓起勇氣,大聲說:「將軍,我以為你是昊月國第一武將,傳說您治軍嚴謹,那為什麼允許這種敗類在軍中混到這麼高的位置?」

  元非傲濃眉一蹙,「什麼意思?」

  她用手一指,「這位千總大人,一進紅營就耀武揚威,把所有人都呼來喝去,不僅強令姑娘們把客人丟下陪他,還對沒有奉他命令出去迎接他大駕的姑娘拳腳相向。就算這些姑娘已經淪為軍妓好了,難道她們就不能有一點點尊嚴嗎?

  將軍您在戰場上捨生忘死為的是什麼?不就是為了保家衛國嗎?那保的是誰的家?衛的是誰的國?只是陛下一人的嗎?難道昊月的百姓不是您的親人?難道這些出身低賤的姑娘們不是昊月的百姓?您該保護她們,卻讓您的手下任意蹂躪凌辱她們,以此為樂,那您還算什麼大將軍、大英雄!」

  元非傲怒瞪著她,還未說話,身後已有人啪啪啪地鼓起掌來。然後就聽到朱雍大笑說:「這小子是誰?這番言詞真是把人說得啞口無言。子劍,你的部下若是有這樣了不起的人物,元家軍必然無敵!」

  元非傲無奈地說:「陛下就別稱讚她了,小小女子,在這裡胡言亂語一番,是微臣管教無方,倒讓陛下看笑話了。」

  「小小女子?」朱雍昨夜見到的古無雙沒有戴人皮面具,今日的她全然換了一副相貌,所以沒有認出來。

  話講到這裡,她已經全然不在乎了,扯下面具,她繼續大聲說:「陛下,就算是小女子,也未必沒有大丈夫的宏願!今日我這個小女子就替所有泉城的女子向陛下討個恩典,不知道陛下可否答應?」

  朱雍被挑起了興趣,「哦,你想討什麼恩典?」

  「希望陛下下旨禁止昊月重男輕女之風,更廢止軍妓營這種傷天害理的地方,並准許所有的軍妓可以脫籍返鄉,過平凡女子的生活。」

  古無雙這番言論,出乎所有人的預料之外,不僅是金蓮嚇傻了,連楊龍都驚得目瞪口呆。他萬萬沒想到那臭小子竟然是個女的,而且看樣子和元將軍關係匪淺。

  只是他從軍將近二十年,幾時栽過這樣的跟頭?這時候聽說皇帝竟然在這裡,立刻插話道:「陛下別聽她胡說八道!軍妓乃是昊月軍中為將士們準備的消遣,若沒有她們,將來軍心渙散該怎麼辦?」

  「呸!」古無雙回頭重重地啐了那人一口,「你的妻子姐妹怎麼不到軍妓營中讓人消遣?你可知她們過的是何種生活?只為了取悅你們男人那一時的性致,她們日日夜夜以淚洗面。陛下,如果您要的是用這種方法凝聚起來的軍心,您的手下豈非全是色狼?」

  「好了!」元非傲忽然高聲喝止雙兒和楊龍的爭吵,他一步步走下台階,一把抓起她的手,咬牙切齒道:「怎麼一回來就給我惹麻煩?」

  古無雙被他抓疼了傷口,倒吸了一口冷氣。

  元非傲立刻注意到她神色不對,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她的手背紅腫了好大一塊。他震怒叫道:「肖典,這是怎麼回事?」

  肖典急忙攀過來,囁嚅著說:「那個……是楊龍剛才一時衝動……」

  「用什麼打的?」元非傲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

  「好像是……鞭子。」肖典已經在心中替楊龍暗暗祈禱。

  他忽然放開雙兒的手,回身體旁邊一棵樹上截下一根樹枝反手一抽,正抽在楊龍的臉上,立刻將那張臉抽腫了。

  「將軍,兄弟跟了你十餘年,立下的戰功……」楊龍不服氣地大喊。

  元非傲冷冷地看著他,「你的軍功,我和陛下都記得,但是你傷了我的未婚妻,身為男人,我不會饒過你。」

  在場的人再次愣住。

  他一把扯過雙兒,沉聲道:「這個女人,你牢牢記住,她是我元非傲未過門的妻子,你以後要叫她一聲將軍夫人,要是你日後再有冒犯她的地方,就算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也別怪我翻臉無情!」

  古無雙的臉倏然變得滾燙,她怎麼也沒想到元非傲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在眾人面前說穿自己的身份。但是當他對眾人說自己是他未婚妻時,胸中溢滿的甜蜜又讓她暫時忘記了羞怯,不禁將下巴微微抬起,然後緊靠著他的身體,像是在宣告自己不可動搖的地位。

  楊龍當下氣餒地低下頭,不甘心地喊了聲「夫人」。

  一直被蒙在鼓裡的肖典,還沒搞清楚眼前的狀況。怎麼那個原本要暗殺將軍的臭小子一下子變成漂亮的姑娘,且還是將軍的未婚妻?

  原本在一旁作壁上觀的朱雍此時笑著慨歎,「今日朕可真是看了一場精彩大戲,連宮中的戲班都唱不了這麼精彩。子劍,你這個末將的將軍夫人可真是不得了,連朕都忍不住要對她豎起大拇指。」

  古無雙趁勢開口,「那陛下是否答應了民女剛才的請求?」

  「你是說廢止軍妓營?」他的語調突然拉長,「這件事可不是你隨口說說就可以決定的。別的不提,朕就問你,這些軍妓離開軍營之後,你以為她們真的能順利返鄉,開始新的生活嗎?」

  「為何不能?」

  朱雍搖搖頭,「自然不能。她們的家人或者已經死了,或者當她們死了,若是她們曾經做過什麼被家鄉人知道,她們還有臉做人嗎?」

  古無雙當下被問得一愣,但是接著她又迅速回應,「這正說明了她們有多可憐,不但無立身之地,還只能淪為男人的玩物,可我知道她們心中並不甘願被人玩弄。這樣吧,陛下若是信我,就請軍妓營的女子交給我,我保證一年之內不僅讓泉城周邊郡縣的百姓富裕起來,還要讓這些女子一起脫胎換骨!」

  「雙兒,這可不能開玩笑。」元非傲想阻止她說出大話。

  就見她目光堅定地注視著皇上,表示她不是說著玩的。

  朱雍看了她半晌,又看了看元非傲,「子劍,這世上有些事情真是奇怪,朕原本認為你們兩個人就算成親,只怕也做不了一對好夫妻,但是現在看來,她真的可能做你的賢內助。好,朕就賣你也賣她這個面子,軍妓營那些女子的生死就交給你們了,一年之後,朕等著看你們能怎樣讓她們脫胎換骨。」

  聞言,她長舒一口氣,立刻跪地謝恩,「民女一定不負聖命!」

  難道雙兒不僅是他三十四年人生中遇到的第一個珍寶,還會是他的福星?

  此時古無雙已經站起身,對他展露嬌媚的笑顏。這一刻,她又變回那個貪戀在他身邊,傾慕依靠著他的天真女孩。

  ☆☆☆  言情小說獨家製作  ☆☆☆  www.yqxs.com  ☆☆☆

  三個月後——

  古無雙剛剛走到「鳳凰坊」,迎面跑出一個人,差點將她撞倒。

  她拍拍胸口,笑著叫道:「阿蘭,跑什麼?難道裡面著火了不成?」

  阿蘭本來一心一意向前衝,一聽到她的聲音,立刻回過頭來,撲上來摟住她的肩膀,親熱地說:「是將軍夫人啊,怎麼這個時候來?」

  「討厭,都說了不許叫我什麼將軍夫人,叫我無雙就好。」古無雙拉著她,「到底什麼急事?看你跑得裙帶都鬆了。」

  阿蘭擺出苦瓜臉,「還不是和金蓮那個丫頭打賭賭輸了,她說她能在十天內繡出一丈寬,七尺長的「鳳效于飛」,我說根本不可能,姐妹們就拱我和她打賭,沒想到這丫頭為了贏我,居然拼了幾天幾夜不睡覺,硬生生把「鳳效于飛」繡出來。唉!我輸她一盒錦心齋的胭脂,她這就逼著我現在去買。」

  古無雙笑道:「看來你們還挺樂在其中。本來將軍還怕你們不能按時交出宮裡要的繡品,非催著我來這邊看看不可,看來我是白來了。」

  「幾個月前,我們哪能想到會有今日,無雙,這真的要感謝你。昨天我娘偷偷來看我了,還給我帶了家鄉的特產。你知道嗎,我來這軍妓營三年了,家中連張紙片都不曾捎給我……我抱著我娘哭了一夜,你看我這眼睛腫得跟核桃似的。哎呀,不和你說了,我得趕快去買,金蓮說了,要是我買遲了,東西還要加倍,這死丫頭,我就不招呼你了!」

  說著,阿蘭已經跑遠了。

  古無雙望著她那翩然而去的身影,臉上不禁掛了濃濃的笑意。

  何止是阿蘭沒想到,幾個月前,她也不曾想到這群苦難的女子會這麼快就改變了自己的命運。

  當初憑著一時之氣和皇上要下紅營中所有軍妓的自由之身,但正如皇上所言,要讓她們徹底改變生活是困難的。她發愁了好幾天,無意間發現這些女子大都心靈手巧,擁有一手好女工,於是靈機一動,她立刻將紅營改名鳳凰坊,讓這些女子改作繡坊的繡女。

  金蓮她們也真是爭氣,一個月之內接連繡出了十幅繡卷,取名「錦繡河山」,由元非傲派人送到皇城。

  皇上看了大為讚賞,指名鳳凰坊成為皇家繡坊在泉城的分支,並由她們繡出今年慶祝他登基十年的皇家貢品。

  如此一來,鳳凰坊聲名大噪,其他郡縣的有錢人,也紛紛捧著大把銀子來求購一幅繡品,哪怕是一方小小的手帕,都價值不菲。

  這些曾經被男人們蹂躪玩弄於股掌之中的女子,不僅因此有了財富,更有了尊嚴。也因此,她們人人都視古無雙為救命恩人、活菩薩。

  古無雙剛剛走進鳳凰坊,就聽到裡面一片歡聲笑語,金蓮的大嗓門在眾人之中格外突出——

  「怎麼了?我就是喜歡肖副將,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他人在這裡我也敢說!」

  「那你倒是去說啊,在這裡窮嚷嚷有什麼用。」又一個姐妹在笑話她。

  雙兒聽得笑開,大聲說道:「誰看上肖典了?要不要我幫她做媒啊?」

  雙手叉腰的金蓮本來站在眾人中,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見到她來了,又是如此搭話,竟然頓時紅了臉,低下頭,轉過身去。

  「無雙姑娘怎麼來了?」女子們都圍了過來。

  「來看看你們繡得怎麼樣了。」古無雙站在院中,看著巨大的綵鳳被面,笑問:「聽說金蓮把『鳳效于飛』趕繡出來了?就是這一幅嗎?繡得真好,只是不知道她繡的時候,心中想的是陛下還是她自己未來的夫君呢?」

  金蓮紅著臉扯她:「無雙姑娘,你就別和我開玩笑了,我們不過姐妹胡鬧,隨口說說玩笑話而已。你看我繡得如何?是否上得了檯面,入得了萬歲爺的眼?」

  「當然上得了檯面。說不定陛下一高興,還要給你賞銀呢。」古無雙突地低聲說:「幾時看上肖典那個粗魯漢子了?我怎麼不知道你倆竟看對了眼?」

  「都說了是玩笑話。」她已經臉紅到了脖子。

  「不過說真的,肖典那傢伙雖然嘴巴臭了點,脾氣差了點,心腸倒是不壞,待人一心一意,將來必定是個好丈夫。」雙兒故意揶揄她,直說得金蓮捂著臉,跺著腳,再也不理她。

第8章(2)  

  她又分別看了看其他繡品,每件都很讓人滿意,這樣一來,她總算是可以放心了。

  昊月國最好的繡品她見過,因為每年皇家會有不少賞賜到天下錢莊,那些精美的繡品她甚至用過穿過。只是在她看來,那些繡品美則美矣,卻了無生氣。不過是一些迎合上意,精雕細琢出來的死東西而已。

  但這些女子繡出的東西全然不一樣。也許她們的技巧並不算高超絕倫,但這些繡品中蘊含著她們對新生的渴望和幸福未來的憧憬,每一針、每一線都飽含真情,無論是鸞鳳和鳴,還是錦繡河山,都會讓人在第一眼看去就感動得移不開目光。

  這些已不再是普通的作品了,而是了不起的寶物。她相信不只是自己看懂了,皇上也一定看懂了。

  這天她本想在鳳凰坊看一看就走,但是一群姐妹定要拉著她吃晚飯,再加上阿蘭不僅買回了錦心齋的胭脂水粉,還買了一罈陳年佳釀,非要和她乾一杯。接過你一杯,她一杯,到最後古無雙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喝了多少杯,走回將軍府時,走路已經不穩。

  在問劍閣前,她身子一晃,幸好扶住月洞門,才沒栽倒。

  「怎麼喝了那麼多?」身旁不知何時出現一道人影,輕聲責備。

  她搖搖晃晃的抬起頭,瞇眼用力看,才看清她的輪廓。

  「趙姐姐啊,嘿嘿,我去了一趟鳳凰坊,繡品都繡得差不多了,大伙開心,為了慶祝多喝了點。她們還說,等著你明天過去再教她們幾首新詩呢。」

  世上的事說來也真奇怪,原本古無雙覺得趙冬菊和自己不是同路人,從初見面起躲著她,但是自從她在陛下面前掙了紅營女子們的自由身後,趙冬菊對她的態度卻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那一夜,她主動來找她,探討該如何真正幫這些姐妹們脫胎換骨,並承擔起教授她們習字識文的任務。

  她說:「男人們都說女子無才便是德,那其實是混賬話,是他們怕女人太厲害,讓他們降服不住。如今我們要讓天下的女人和男人都看到,即使是被他們視如草芥的女子,也可以做到他們想不到的事。」

  從那一夜起,古無雙徹底對趙冬菊刮目相看。而且有了她的相助,做起事來更加順利,兩個女子竟然就變成了關係微妙的戰友。

  趙冬菊並不會對她特別親密,而是比較像是一位嚴師,時時在旁邊提點她該注意的事。

  而為了讓哥哥那五百萬兩銀子「錢盡其用」,她想了很多招數,可元非傲對經商一竅不通,說給他聽,他不會有太多意見。倒是趙冬菊總是能一針見血地點出那些事沒用的花招、哪些則是絕妙的點子,這也讓她對趙冬菊的好感大增。

  此刻她感覺到趙冬菊正用力托著自己的胳膊,想把她攙扶進房裡,不禁笑說:「趙姐姐,你別替我操心,這點酒沒什麼,我酒量好得很。」

  「酒量好還醉成這樣?要不是我路過這裡,只怕你就要歪著睡倒在門口了。」

  趙冬菊輕斥。

  「怎麼回事?」元非傲恰巧來到,見她們摟摟抱抱、走路歪歪斜斜的樣子,急忙奔了過來。

  趙冬菊將古無雙順勢往他懷裡一塞,「正好,就將她交給你了。她喝了點酒,大概醉了。」

  他皺緊眉頭,「喝什麼酒?胳膊好了,肩膀的傷也好了,就閒不住的一天到晚往外跑。」說著,他已一把抱起她,大步走進問劍閣裡。

  元非傲將古無雙一路抱進寢房的床上,從旁邊的茶壺倒了杯涼茶,扶著她喝下。

  「子劍,別罵我,我今天是太高興了。」她雖然醉了,卻很明白元非傲下一刻要說什麼,她在外人面前總是叫他將軍,只有兩人私下獨處,她要撒嬌的時候,會學著皇上叫他的字。

  每次他這樣一撒嬌,元非傲縱使有多大的怒火,也會平息下來。今天也是如此。

  「有什麼高興的?不就是繡了幾朵花、幾隻鳥而已。」他輕哼一聲。

  「你可別小看這幾朵花幾隻鳥,你知道嗎?我已經偷偷問過那些姐妹,她們每個人現在接的零散活兒,已經幫她們賺到幾十兩的銀子了。我和她們說好,這些錢不上交將軍府,都由她們自己支配,好多姐妹已經和家人重新聯絡上,她們那些家人也不再把她們當死人了。」

  「是為了錢才和她們聯繫的吧?這是好事兒?」元非傲語氣鄙夷。

  「就算是為了錢吧,但總會有人是為了情。好歹這是第一步,三個月的時間做到現在這一步,已經很不容易了。」她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上,得意洋洋的說:「鹽城那邊今天也傳來消息,說第一批種下的果樹都成功長成,明年秋天應該可以采收第一批果實,這難道不值得高興?」

  「要等到明年秋天,可就過了我們和你哥哥約定的期限。」

  「不怕。這些果實我已經提前賣出去了。」古無雙媚眼如絲地笑望著他,「你沒見我這些天在忙什麼?不只是宮裡的水果買辦,連秋薊國的一些商戶都已經和我們簽訂協議,說好先付一部分定銀,明年水果收成之後,交貨時再結算尾款。但僅是收回來的這些定銀,就足夠收回本錢,日後賺的自然就歸我們自己了。」

  元非傲一臉訝異和驚喜,不禁讚歎,「你還真是個經商天才,幾個月之內竟然辦了這麼多事。」

  「現在你知道你未來的娘子有多厲害了吧?」古無雙笑得更加開懷,「以後我就當個最好的當家主母,你就踏踏實實地做你的大將軍!」

  他笑著將她圈入懷中。「好,聽你這樣說,我也可以放心了。在我不在的這段日子裡,看樣子你也能過得很好。」

  「什麼?」她像是被人在腦門上砸了一棍,昏昏沉沉之後突然清醒,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什麼不在?你要去哪兒?」

  「朝中有變,秦王叛亂,我要帶兵平叛,明日一早率軍出發,本來想著是不是該把你帶在身邊,或是通知古家暫時接你回去住幾天,但是看你在這邊忙得不亦樂乎,我想,你就留在這,全力以赴做生意吧。」

  古無雙的大眼睛中滿是驚訝和不信,捶著他的肩膀說:「你怎麼把出兵打仗說得這麼簡單?就這麼丟下我一人在這裡,就像是丟一隻小狗似的不在乎!」

  元非傲任她捶打,輕描淡寫的道:「打仗對我們來說本就是稀鬆平常的事,一年不打,拳頭都會癢癢的。秦王那點伎倆我很清楚,上了戰場不用費什麼力氣就可以將他掃平。我預計最多不到一個月,就會凱旋歸來。」

  她仍是不滿地噘起紅唇,「子劍,你已是沙場老將,怎麼還說這種外行話?打仗之前輕敵,你就不怕戰敗後會沒臉見人?」

  元非傲一驚。沒想到這小妮子在醉酒的時候比他還清醒。今日接到聖旨,決定出征,他和部下探討作戰計劃,軍中上下都士氣高昂,信心滿滿,使得他一時間太過自滿,的確是輕敵了。

  還真多虧了這小妮子的提醒。

  「好好好,我絕不輕敵,答應你一定會全力以赴,打贏這一仗!」他安撫著輕輕拍著她的背,「你也累了,先休息吧。」

  「還有好多賬本要看……不對,你要出征,我還要給你準備行裝。」她翻身下床,「你手下都是大男人,根本不知道怎麼照顧你。」她倏然轉身,「不然我還是跟你一起出征吧!」

  「胡鬧!」元非傲不同意,「我出兵打仗,帶著你算什麼?」

  「我可以幫你洗衣做飯,還可以在旁邊幫你出謀劃策。」

  「不行。」他堅決拒絕。「我身邊有肖典一群人就行了,沒聽說將士打仗還要帶著自己娘子的。」

  說到肖典,古無雙倒是想起一事。「對了,肖典娶妻了沒?」

  「沒有。他原本有個老婆,不過病死了。怎麼?」元非傲不解她怎麼突然跳至這個話題。

  「你看把金蓮許給他好不好?」她可是將好姐妹的心事擱在心上。

  他蹙眉反對,「不太好吧,肖典以前就很厭惡紅營那裡,現在要他娶紅營的女人……」

  「那裡早就不是紅營了。」她聽了怒斥,「你們男人老說我們女人小心眼,其實你們的心眼比我們還小。你們男人玩女人,不論玩多少都能說是風流,而這些可憐的女人想重新做人,卻得永遠被人指指點點,數落她們當年的不幸嗎?」

  元非傲爭辯不過她,最後無奈地舉手說:「好吧好吧,我承認我看法有誤,我去問問肖典,看他有沒有這個意思。」

  黑眼珠滴溜亂轉,她又問:「秦王是在哪裡造反?皇城嗎?」

  「皇城不是他的地盤,他不敢。這次他是打著巡視邊防的名義帶兵出征。昊月國的兵馬大部分都是我的人,只有南面七萬大軍是他的舊部屬,他這次就是在南面的海城舉旗造反。」

  「七萬?」她不禁笑道:「和你的人馬差那麼多,他也敢造反?」

  「南面有海,海上有一些零散的小島,他的人馬中有不少大軍,擅長水戰,如果讓他逃到海上,在那些群島自立為王,就會很麻煩,所以陛下責令我必須盡快將他捉回來。

  不過秦王很奇怪,他明知會和我對陣,也明知海城距離這裡不過五百多里的路,為什麼還要冒這個風險?肖典所打探的消息中,一直沒有秦王的準確動向,看來他蓄謀已久,這一次準備充分。你剛才說得對,我不應該輕敵。秦王早已視我為眼中釘,說不定他這次叛變行動,扳倒我才是最大的目的……」

  他自言自語了好一陣子,忽然察覺懷中的人兒一直沒有反應。低下頭一看,不禁笑了,只見古無雙已經閉上雙眼,甜甜地陷入夢鄉。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7-6 12:18:48

第9章(1)  

  「這個月我們絲綢地進帳是七萬八千六百二十四兩;果樹的定銀是十八萬四千六百三十二兩;還有你從秋薊國採購的那些瓷器,以前別的商人在運輸中總是會摔碎十分之二、三,這回由將軍的兵馬護送,不走山路改走官道,破損率還不到十分之一,全部賣出之後,收入個二十萬兩應該不成問題。」

  趙冬菊正在一筆筆算帳給古無雙聽,說了好半天,卻發現對方看似認真傾聽,但眼神渙散,心思早不知道飄到哪兒去了。

  她用手中的毛筆桿敲了敲她的手背,「無雙,和你說話呢,在想什麼?」

  她歎口氣,「也不知道將軍他們走到哪裡了。」

  「不是早上有飛鴿傳書到,說他們剛過鹽城,不過一天的光景能走到哪?至少也要後天晚上才能到海城外圍。」

  古無雙的雙肘支在桌面上,看著趙冬菊,「趙姐姐,你說這一戰子劍會勝嗎?」

  「將軍不是向來戰無不勝?」趙冬菊的注意力還在那一桌的帳本上,「按照眼前的情況來看,年底回收一百萬兩銀子不是問題,但是要到明年準時還給你哥哥五百萬兩,還是很有難度。你有什麼妙招嗎?」

  她還是托著腮,半天沒有回話。

  趙冬菊歎道:「你要是今天沒有心情,你改天再和你討論。」

  古無雙趕緊拉住她,「我其實也在想正經事。趙姐姐,子劍說秦王現在所在的海城外圍都是海域,昊月國有這麼豐富的海水資源,為什麼不好好利用一下?倘若打下秦王,我們可以試著和陛下商量,劃出一片海域專門讓百姓自己打撈養殖,會不會很好?」

  「你瘋了!陛下怎麼肯?海上捕撈一直是皇家獨享的。」

  「未必不能變通。就因為海上捕撈一直都是皇家獨享,所以周邊的漁民始終貧困,其實他們當中有不少人冒著生命危險偷偷下海捕撈,聽說有人為此送命。如果能開闢出一片海域,任他們養殖、捕撈,然後每年上繳給國庫一定的稅款,對國家並沒有壞處。

  反而是皇家漁船,每年捕撈不過兩個月,多是為了討好皇親國戚,能有多少收入可賺?陛下是聰明人,稍稍用腦子一想就能明白這其中的好處。趙姐姐,你文筆好,幫我把這個意思上報給陛下,探下陛下的口風。」

  說完,她拍著桌面一下子站起來。

  「你要去哪兒?」趙冬菊急問。

  古無雙衝著她眨眼。「我想好了,與其在這裡乾等子劍的消息,不如我悄悄追上去。反正這邊已經步上軌道,有你坐鎮就好。」

  「你要去戰場?」趙冬菊連忙拉住她。「你瘋了?將軍走時不是千叮嚀萬囑咐讓你好好在家等他嗎?」

  「我若是那種乖乖等男人的女人,就不會跑到這裡來了。」她笑答,「我先去收拾一下衣服,先告訴府裡的人,就說……就說我出門去轉轉。若是問起我去了哪裡,你就推說不知道。」

  落下話,就見她蹦蹦跳跳,說走就走,趙冬菊怔愣了好半晌,不禁苦笑搖頭,展開一張紙,蘸飽墨汁,開始落筆。

  抵達海城外圍二十里時,元非傲下令全軍停止行進,開始紮營。然後又命人給海城的秦王送了一封信,要秦王立刻投降,否則會在第二天攻城。

  秦王那邊的回覆很簡單——能不能攻得下要看你的本事!

  很挑釁的一句話,讓元非傲當場冷笑著將回信撕成兩半。

  「將軍,不必和對方客氣,今晚我們就突襲吧!」肖典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不急。」元非傲一抬手,「對方口氣這麼大,有恃無恐的樣子,我們不能冒然出擊,先派幾個哨兵去偵察。」

  「將軍,我軍數量數倍於敵人,何必這麼畏首畏尾……」肖典還在堅持己見。

  「小心駛得萬年船。」臨行前,雙兒嘮嘮叨叨,反覆叮嚀他不要貿然行事。雖然這丫頭不懂兵法,但是和做人道理相通,都該三思而後行。

  他還真是撿了一個賢內助呢!

  「後方今天有消息送來嗎?」他問著通信兵。

  「還沒有,可能要再等一個時辰。現在距離泉城的位置比昨天要遠。」通信兵提醒。

  「是啊,又遠了一點。」元非傲忽然有些感慨。

  以前怎麼也想不到,出征打仗的自己,竟然會心有旁騖,每日等待她的來信成了和等待敵情一樣重要的事情。

  今天要晚上一個時辰才能收到她的信,不,不是晚一個時辰,一會兒他還得親自出營去周邊探查一下,回來時想必已過子夜,所以,至少還要多兩個時辰……

  古無雙單人獨騎來到前線,依然易容,以免引人注意。

  要追上元非傲並不難,因為大隊人馬的行進會留下很多的線索,同時大部隊的推進速度再快,也快不過一匹馬。

  但是就在快追上元非傲的時候,她卻放慢了速度。因為她還不想在第一時間見到他,可想而知,他若是見到她突然出現在這裡,非把她罵個狗血淋頭不可。

  要怎樣接近他卻不被他發現,還真是一個難題。

  恰好她在某個村子裡發現了他一小部分隊。這一隊人算是元非傲十萬軍隊的尾端,距離他所在的主戰部隊還有二十里的路程。

  她扮作普通少年和他們熱絡地打招呼,那些士兵見她如此年少,又天真無知,很自然地把她當作普通的熱血少年。

  一天下來,古無雙已經和周圍的人稱兄道弟,打成一片,到最後,小隊長問她要不要參軍去打秦王,她立刻點頭,且拍著胸口說要報效國家,掃平叛軍,竟然就這樣輕而易舉地成了元家軍中的一員。

  「古兄弟,看你瘦瘦小小的,沒想到你走起路來腳力還挺不錯的嘛。咱們今天晚上要趕上大部隊,聽說明天一早可能就要攻城,可千萬別落後。」

  隊長姓王,叫王海,大家都叫他王大哥。

  她笑答,「我在家常幫著爹娘幹活,沒問題的。」

  「你就繼續吹牛吧,看你雙手細皮嫩肉的,肯定沒幹過粗活,是不是哪家姑娘哭著說要嫁你,你嚇得逃婚啊?」其他士兵出聲取笑。

  古無雙沒想到這群士兵的眼睛這麼利,一眼就從自己的手上看出破綻,她只好順勢扯謊,「我是讀過幾年書,不過家務活我也幫著做,只是我娘怕我命不長,總把我當女孩子養,粗活不許我碰,你看我這雙手,別人不知道還以為是姑娘的手呢。」

  眾人一陣哄笑,她輕鬆掩飾了這個破綻。

  王海急急地說:「說笑歸說笑,弟兄們腳可不能再慢了,若是遲了,該受的軍法可不是鬧著玩的。」

  古無雙問道:「你們很怕元將軍嗎?」

  「怕,當然怕,士兵不怕將軍,這隊伍就沒法帶了。」王海笑著解釋,「可是咱們這怕是從『敬』這上來的。舉國上下,說起咱們元將軍誰不是豎起大拇指稱讚?元將軍次次打仗都是身先士卒,你沒看將軍那一身的傷痕,有好幾處都是致命傷,將軍若是個膽小怕死的人,咱們兄弟怎麼可能玩命地跟著他?」

  「是啊,五年前,咱們和秋薊國有場大戰,那一次真是打得天昏地暗,足足打了三個多月,到最後雙方人困馬乏,停戰了整整十二個時辰。我那時是將軍身邊護衛營中的一名小兵,距離將軍也不過百餘丈的位置,敵人忽然發動偷襲,足足一、兩萬人啊,將我軍三千人困在山谷裡。

  我以為自己就要死在那一戰,結果咱們將軍不畏強敵,揮起大刀就先衝進了敵群,左刺右砍,不一會兒的工夫就變成了血人,身上的血有他的,也有敵人的。別說敵軍看得傻了眼,就連我都看得驚心動魄。你說,瞧見這情況,將軍身邊的人有誰還會不玩命?

  那一戰,連我都砍死六個敵人,喏,你們看我這手背上的刀疤,就是那時候留下的,不過比起將軍小腹處的兩處刀傷,我這點小傷真不算什麼。那一次將軍身中十一刀,小腹就中了三刀。」

  雙兒聽得情不自禁地握緊拳頭,喃喃自語道:「他怎麼這樣玩命?」

  忽然間想起兩個人以前的一段對話,他曾經說過:以後他會為了「誰」珍惜自己的身子。那時候她怎麼也想不到,在他不珍惜的過去中,曾有著如此驚心動魄的危險。

  無論如何,她要盡快趕到他身邊,絕不能讓他再這樣拿自己的身子去冒險拚命。

  「隊長,前面有兩條山路,一條向西南,一條向東南,兩條路都可以抵達海城,我們走哪一條?」隊中探路的哨兵回報。

  「哪條近些?」

  「我問過當地的老百姓,他們說大道好走,也就是東南這一條,但是會遠些,小道雖然走起來困難一點,但是路近,天黑時就能追上將軍他們的大隊人馬。」

  王海一揮手,「咱們都是步軍,沒有重要物資,先追上將軍再說,我們走小道!」

  她提出疑慮,「小道不會有敵人的伏兵吧?」

  王海聽了哈哈大笑,「小子,這裡方圓五十里都是我們的元家軍,敵人現在渾身哆嗦著在海城裡等死,誰敢來埋伏我們?你就放心大膽地跟著我走吧!弟兄們,檢查好傢伙,咱們上路了。」

  他一招手,百餘名士兵吆喝著跟了上去,古無雙也加緊腳步,越往前走,她的心頭就越是突突作響,就快看到元非傲了……

  天色將暗,元非傲已經換好夜行衣。雖然有士兵準時回報敵人的部署及動向,但每次大戰之前,他一定要親眼看看敵人的排兵佈陣,盡量做到萬無一失的準備。

  這一次,天助他也,連一絲月光都沒有,在夜色的掩護下,他逼近海城外一里左右的位置,依然平安無事。

  但這份寧靜卻讓他的心中狐疑驟起。七萬大軍都龜縮在海城中了嗎?難道對方已經放棄了在城外和他交兵,決定死守這座孤城?要知道,海城雖然是昊月國中大城之一,可是只要他將自己的十萬人馬拉開包圍圈,死死困住這座城池,即使是圍而不打,城內的人也堅持不了多久。

  秦王是個老奸巨滑的人,這一次他到底是在打什麼如意算盤?

  肖典是他的副將,自然跟在他身側,此時,即使是粗枝大葉的肖典也察覺到了詭異的氣氛。

  「將軍,秦王那個老傢伙是準備死守海城嗎?」

  「好在海城距離海境線還有十里左右的路程,他要想從這裡逃到海上,不是瞬息之間就可以完成的,叫鐵衛營的人馬想辦法從側面包抄到海城的南門,那裡是撤退逃跑的最佳路線,只有堵死那裡,才能徹底堵死秦王這個老賊!」

  元非傲緊緊盯著黑夜裡海城牆上的紅燈籠,聲音雖然輕幽,但一字一句吩咐得異常清晰。

  從前線觀察完敵情撤退的時候,忽然間四周的樹林中燃起一片火把——

第9章(2)  

  火把後面竟然人影幢幢,出現很多人馬,其中有人喊道:「元非傲的人馬來探營了!燒死這群狗東西!」

  「將軍,他們竟然有埋伏!」肖典驚道,「您先撤退,這邊我來掩護。」

  「你先走。」元非傲鎮定地下令,並再多說一句堵住副將的嘴,「這是命令。」

  肖典無奈,只好帶軍往外突圍。此時樹林中無數的火箭向外射出,因為探營動作不能太大,所以元非傲這邊都是棄馬徒步而來,也沒有長兵器,只好將舞起寶劍,打掉所有近身的火箭,一邊還憂心如焚地關切著將軍那邊的情況。

  元非傲帶著數名精銳正從另一邊突圍,只見火光人影交錯,一片烈焰蒸騰。

  驀然間,不知道是誰竟然認出了他,大喊,「那是元非傲!他奶奶的,竟然是元非傲本人!抓住他,這一戰我們就贏了!」

  肖典驚得急忙反撲回來,就在此時,從自己的左側又殺出一隊人馬,他本以為是敵人,正感心涼,忽然聽到有人喊道——

  「肖副將,將軍在哪裡?」

  他定睛一看,竟然是以前護衛營的兄弟王海,肖典大喜過望,用手一指,「將軍在那邊!」

  原來王海帶著自己的人馬從小道而來,一路上因為走錯了幾次路,竟然繞到了所有隊伍的最前方,因聽到混戰的聲音,便循著聲音所在的方向追了過來。

  人群中的古無雙遠遠的聽到有人喊元非傲的名字,還以為聽錯了,但是她一眼就看到人群中忙著廝殺的元非傲。她立刻忘記了周圍是凶險的戰場,捉起地上一名死屍的佩劍,就衝入戰局。

  她雖然練過些功夫,但實戰經驗並不多,上一次在山谷裡為了元非傲曾經和人打了一架,也只是匆匆出手,匆匆結束,與這次是截然不同的場面。

  她深知此刻的自己如果有一絲一毫的婦人之仁,不但救不了元非傲,就連自己的性命也可能不保,所以她豁出去了,只要看到不是元家軍服飾的人就砍殺過去。

  此地的伏兵人數本不多,只有兩、三百而已,要伏擊元非傲的一、二十人並不算難事,可是王海的這隊人馬一加入,霎時改變了戰局。

  久攻不下,敵軍當中一人大喊,「射箭射箭!不能活捉就要他的首級——」

  那人一語未畢,忽然被人一箭封喉,眼珠子圓睜,先是定住不動,接著整個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古無雙正慶幸臨時決定帶上的袖箭派上了用場,但就在她射箭殺敵的剎那,身邊一劍斜刺過來,幾乎刺到她的後背。

  陡地身邊一股勁風襲來,接著她被一隻強健的手臂緊緊抱起,飛出人群,縱身跳向了旁邊的一棵大樹上。

  她大喘了一口氣,就聽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小兄弟,作戰除了勇猛之外,還要有頭腦。」

  是子劍!她情不自禁地輕聲低吟,「我知道了……」

  雖然只是簡單的四個字,卻讓元非傲渾身一震,不敢相信地脫口而出,「雙兒?」

  「你別生氣……」她話沒說完,臉上的面具已經被他揭下,接著是一聲霹靂斥喝,差點將她的耳朵震聾。

  「胡鬧!」

  她瑟縮著捂起耳朵,哼道:「你先別發火,咱們平安離開這裡之後,我任你處置。」

  他咬牙切齒道,「你在這裡給我老老實實地待著,不許下去!」

  「我在這裡要是被人一箭射到也不能躲嗎?」她怯怯地問。

  元非傲瞪她一眼,不再多言,縱身跳下樹繼續迎敵。

  古無雙笑了,雖然剛剛裝得很害怕,其實她心底很高興。總算是見到子劍了,哪怕和他一起戰死,她也毫無所懼。

  大樹上的她,居高臨下,可以將戰局看得很清楚。敵軍雖然有火箭的優勢,但已是強弩之末,這一戰,元軍必勝!

  當王海聽說自己帶來的那個小兄弟被無將軍強行帶走,大吃一驚,「那個小兄弟有什麼問題嗎?」他急問。難道自己招了個奸細不成?

  肖典笑著拍他肩膀,「兄弟,別怕,這個人不是壞人。相反,你一路護送她來到前線,還算是有功,日後將軍會賞賜你的。」

  「那小子到底是誰啊?難道是皇親國戚不成?」

  肖典哈哈大笑,「皇親國戚只怕都沒有她面子大,實話告訴你吧,這小子其實是女扮男裝,是咱們未來的將軍夫人。」

  王海頓時瞪大眼,傻了。

  此刻,這位讓王海傻眼的未來將軍夫人正站在帥營中,頭垂得低低的,恭恭敬敬地聆聽著元非傲的雷霆之怒——

  「臨走之前,我千叮嚀萬囑咐,要你留在府裡,就是怕你跟著我上戰場。你以為對付了秦王那一小股偽軍,就算是見識了戰爭了嗎?告訴你,那不過是冰山一角!今日若不是有我,你早就見閻王了!

  你看看我這十萬大軍中,有誰像我,還帶著自己的娘子在後面扯後腿?你讓我日後怎麼和弟兄們解釋?說我有個不聽話的娘子?還是說我元非傲其實是個急色鬼?

  雙兒,我把那一大攤的家事、國事都交給你處理,就說明了我對你的信任,可是你卻辜負了我的信任!」

  他長篇大論,不停叨念,一口氣說了有大半個時辰之久,古無雙竟然一動也不動地聽調。

  等他終於說累了,伸手去拿茶杯的時候,她忽然眼明手快地搶到他身邊,端起茶杯,恭恭敬敬地說:「將軍請喝茶。」

  瞧她這副樣子,元非傲一下子沒詞了,瞪著她看了半晌,才吐出一口長氣,「我怎麼會看上你這個瘋丫頭?」

  她笑開了,一把摟住他的脖子,「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看上你這個大炮筒,又冷又硬的外表,發起脾氣來又衝又火爆,可我就是看上了,你說怎麼辦?」

  元非傲歎息著拉下她的手,讓她坐在自己的大腿上。「雙兒,我剛才說的話不是兒戲,你要記在心裡。日後我要面對的戰役不只一、兩次,你若是真的做了我的夫人,不能次次都把一大家的人丟在家裡,然後跟隨著我上戰場,那不合規矩。」

  「我心裡明白,但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她的手指輕輕在他胸前劃圈,「我總覺得你在這邊很危險,讓我乖乖地在家裡等你回來,我就是坐立難安。聽說你的小腹還受過重傷?傷口好了嗎?」

  「多少年前的事情了,早就好了。」元非傲拉起她,「來,你到外面來看。」

  古無雙不解地跟著他走到帳外,帳簾掀開的一瞬間,她愣住了。

  只見十萬兵馬漫山遍野地紮營著,雖然今夜沒有月光,但是每一座大營中都點著火把,點點火光映在雪白的帳幕上,一點點,一片片,像白色的火焰,又像是夜幕中的白雲,一眼望去,蔚為大觀。

  「真美……」她情不自禁地感慨。

  「但明日可能就有人要犧牲,戰火硝煙中,一切都不是美的,而是殘忍的。」

  他定定望著她,「但在我眼中,你是最美的,所以我要守護住這份美,讓它永永遠遠地駐留在我心裡,不許有任何人傷害分毫!」

  她立刻撲進他懷中,嚶嚀著說:「不,這份美麗當中也要有你,如果這世上只有我,沒有你,我就永遠不知道什麼是美麗。因為有了你,我才知道活著是這麼有趣的一件事。它可以讓我在每一天睜開眼或者睡著之前,都念著一個人的名字清醒或沉睡,但是子劍,我們難道不能讓更多人都擁有這份美麗嗎?」

  「什麼意思?」

  「和秦王有沒有談和的可能?」

  元非傲搖頭,「沒有。我與他之間,只有你死我活的結局。」

  「那麼,我要你活,一千一萬個你活!」她緊緊抱著他,兩人之間幾乎沒有一絲縫隙。

  元非傲也用力挽住她的纖腰,相信自己從胸腔中透出的心聲,即使沒有說出,她也必然聽見了——是的,他會活著,為了她,好好地活著!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7-6 12:19:59

第10章(1)  

  古無雙迷迷糊糊醒來,外面正在吹進軍號,她急忙胡亂穿上衣服就要往外衝,正好撞上迎面走來的元非傲。

  「去哪裡?」他一把扶住她。

  「是不是開戰了?」她伸著脖子往外看。

  「只是小規模的試探戰爭,還不是決戰,肖典去指揮了。」他將她拉回到帳中,「就算真的開戰了,你也給我乖乖的在這裡等著。」

  「秦王要造反,陛下的意思是?」

  「陛下是秦王的兄長,當然不希望看到骨肉相殘的結局,所以希望我能將秦王活著帶回去。」

  她癟嘴,「陛下太仁慈了,要我看,既然是狼子野心,就不能姑息養奸。」

  「我也是這個意思,可是陛下的旨意不能違背,若是秦王投降,我是不能趕盡殺絕的。」

  他在帳子裡陪她坐了一會兒,便起身出去等待戰報。

  古無雙一個人在帳中無聊,正好軍中火頭軍送來早飯。她打開其中一個砂鍋蓋子,熱騰騰香噴噴的魚肉香味立刻撲面而來。在這個已經開始寒冷的季節裡,這份熱燙尤為難得。

  她驚喜,「在這裡都能吃到鮮魚?」

  火頭軍笑道:「這附近就是海啊,昨天我們幾個火頭營的人去海邊抓了幾條魚,給將軍和夫人嘗嘗鮮。」

  古無雙沒想到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臉一紅,端起已經盛好的一碗魚湯,也不管燙不燙口,咕嘟咕嘟就喝了下去。

  火頭軍在旁邊笑說:「夫人喝湯的樣子和將軍還挺像的,咱們將軍最喜歡吃豬腳,可湯是最喜歡喝魚湯。」

  「真的?」她抬起眼,「我以為他喜歡喝粥。」

  「將軍說魚肉挑刺太麻煩,所以不愛吃魚肉。」

  她用衣袖擦了擦嘴,「我在家中吃過一種魚,是沒有多少刺兒的,好像叫什麼……鯰魚。」

  「那種魚咱們昊月的河裡不產,海裡倒是有一些,不過海中捕魚是皇家獨享,普通百姓吃不到,將軍大人距離皇城太遠,陛下也不會千里迢迢賞條魚過來。」

  聞言,古無雙眼中閃閃發亮,「海裡有?那這裡的海會不會有?」

  「也許有吧,但那種魚會在海邊淺灘嗎?咱們又沒有捕撈的工具。」

  她笑道:「不怕,海邊總有些偷偷野撈的漁戶吧?我們去向他們買幾條不就行了。」

  火頭軍見她竟然要親自去找魚,急忙阻攔,「夫人,您可別出去,現在是打仗時期,要是搞丟了您,將軍非砍了我們的頭不可。」

  「我去去就回來,大不了一個時辰左右,他指揮作戰,不到天黑顧不得我的。」

  她一旦做出決定任誰也攔不住。換了一身乾淨的衣服,她和營中的人要了一匹馬,又問了路,就向著海邊出發了。

  臨走前,王海看到她,忙招呼,「夫人要去哪兒?」

  「去海邊給將軍買兩條魚。」她在馬上遙遙揮手。

  王海見她縱馬遠去,和手下人說:「這可不行,怎麼能讓夫人一個人騎馬離營,你們幾個,帶上傢伙,和我一起去保護夫人。」

  就見王海帶著七、八個人,也騎著馬去追古無雙。

  正如古無雙所料,在海城外圍的小村子裡,果然有在偷偷從事野撈的漁戶。所謂野撈,就是不經朝廷允許,非法在捕魚禁海中私自捕魚,所以他們都相當謹慎和低調,不會輕易向外人透露自己從事的工作。

  身為一個外地人,她來到這裡打聽哪裡可以買到鯰魚,一開始當然沒有人回應她,直到她悄悄透露是為元非傲元將軍採買食材,才有幾個村民興奮地問:「您是為元將軍買菜?元將軍他老人家可好?」

  子劍才不老呢!她暗自憋著笑。「元將軍他老人家身子硬朗得很,就是想吃魚,又嫌魚刺太多,聽說你們這裡有種魚,魚刺很少的?」

  「你跟我來。」一個大娘悄悄對她招手,將她領進黑漆漆的屋子裡,打開斗笠,只見一個魚缸裡面游著幾尾魚。「這種魚刺兒最少,我們這俗稱它是『沒骨頭』。」

  古無雙大喜過望,急忙掏銀子付錢,大娘卻按住她的手。「姑娘,這魚若是別人要,我是萬萬不敢拿出來,但既然是元將軍要,我卻是斷不能收錢的。元將軍這些年為了咱們百姓,浴血奮戰,捨生忘死,我送他一條魚吃難道都不行?聽說元將軍快要大喜了,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好姑娘嫁他,我是沒福氣見到他們大婚的樣子,這條魚就算是我送的賀禮吧。」

  古無雙紅著臉,連聲說著謝謝,大娘幫忙她給魚嘴穿上繩,讓她擔著魚走出來。

  忽然村口出現一隊人,吆喝著向這邊走過來,大娘低呼一聲,「糟糕,遇到他們可壞了,你快走。」

  「是什麼人?」她打量著,那群人穿的不是元家軍的衣服。

  「是秦王的人,經常來幫秦王要魚。」大娘想關起門,但已經來不及了。

  那些人中有一人眼利,一眼就看到古無雙手中的魚,好笑道:「我就說這裡一定有魚!這些刁民還說沒有,這不是讓咱們看見了。頭兒,這魚好,提著魚的姑娘也漂亮,要不要一塊兒帶回去?」

  古無雙沒想到會在這裡撞到秦王的人,心頭一慌,但隨即鎮定下來,用眼角餘光四處打量,想看自己能從哪裡逃跑,這一瞥,竟然看到了在村子另一頭的幾棟民房旁邊竟然閃現王海的身影。

  她心知王海是為了保護自己而來,但面前敵人有二十幾人,王海的人馬不會超過十個,如果在這裡打起來,他們佔不了便宜,還可能牽連無辜。於是她用眼神對王海示意,不許他在這個時候冒險來救自己。

  敵軍中有個人笑嘻嘻地過來,伸手拉她。「姑娘不是這村子裡的人吧?村子裡幾時有這麼水靈靈的姑娘了,你是來海城玩的?要不要和我們進城裡玩啊?」

  古無雙閃過那人的手,嬌笑道:「去城裡玩?好啊,我和你們秦王還是舊識呢。」

  她此話一出,讓那群人不禁一怔。

  有人不信,冷笑道:「你一個小姑娘,怎麼會認識我們秦王?」

  「話可不能這樣說,認識不認識,看的是交情,不是看年紀,你們若是不信,等我見了秦王,自然就明白。」

  說著,她將手中的魚一甩,甩進一名士兵懷裡。「喏,這魚就是我給秦王的見面禮,你拿著,前面帶路,咱們這就去見秦王。」

  她這一身氣勢,還真把秦王的人馬震住了,眾人面面相覷,領頭的那人哼笑道:「還怕她一個小姑娘不成?就帶她去見秦王,若是她吹牛,我就和秦王要了她做老婆。」

  「就怕你要不起。」古無雙笑著轉身走進眾人之中,眼角餘光瞥向王海所在的位置,只見王海摩拳擦掌、咬牙切齒地像是按捺不住,彷彿隨時要衝過來。

  她朗聲說道:「秦王有什麼可怕的?不過就是陛下的弟弟而已。比他再厲害的人我都見過,你們若是知道我的來歷,就不會小看我了。勸你們別輕舉妄動傷了我,否則後悔莫及。」

  她這話明著是說給秦王的人聽,暗地裡是說給王海聽。

  秦王的人自然不明白她的用意,眾人哈哈大笑,「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一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扯起謊來居然可以面不改色。」

  古無雙暗中觀察王海的身形向後退了幾步,心知他明白了她話中的意思,暫時鬆了口氣。只是後面她要走的這步棋,凶險無比,得隨機應變,若走錯一步,只怕就見不到子劍了。

  可是哥哥以前說過,險招之下雖然可能將自己逼到絕境,卻也能將敵人逼到絕境,到時候是誰翻盤,還是未知之數。

  元非傲聽說雙兒竟然被秦王的人帶走,驚得當下就把手中的茶杯捏個粉碎。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就眼睜睜看著她被人抓走?」他一把提起王海的領口,差點沒將王海勒死。

  王海的臉漲得通紅,「我們的人數比對方少,夫人用暗語逼我們不許現身,但我已經叫手下一路跟隨,暗中保護。據說夫人並沒有受到任何為難,因為夫人說自己和秦王是舊識,所以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她怎麼會認得秦王?」這分明是緩兵之計。元非傲氣得臉色發青,推開王海,在原地不停踱步。

  肖典從最初的震驚中清醒過來,幫忙分析,「將軍,夫人現在沒有暴露身份,是不幸中的萬幸。秦王見到她,只會以為她是個普通女孩子,我說句不該說的話,夫人說謊的功夫一流,說不定可以成功騙過秦王,而如果當時王海他們貿然混戰搶人,反倒可能讓夫人陷於險境。」

  「那你說,現在怎麼辦?」元非傲喘著氣,眼睛瞪得血紅。

  「今日我們的試探作戰,看得出秦王的作戰計劃非常保守,將軍不是懷疑秦王是在搞什麼花招嗎?現在夫人入了城,也許我們可以想辦法請夫人從中采查消息……」

  「不行!」元非傲斷然否決,「雙兒畢竟不是士兵,沒有作戰經驗,不懂得怎樣保護自己,她只是逞一時之勇,這樣最是危險,再說,你怎能保證城內就沒有認識她的人?當務之急,是想辦法把她救出來。對了,我們的人不是已經把海城圍起來了嗎?怎麼還有秦王的人能自由進出城門?」

  王海連忙說:「最奇怪的是,我的人跟他們跟到一座山坳後面,轉了個彎,就看不到了。」

  「看來山中有密道!」肖典興奮起來,「若是能找到這條密道,我們就可以直接進入海城,連打都不用打了。」

  「全力找出這條密道。」元非傲下令,「更要想辦法進入海城,今晚無論如何也要派人潛入城中,我要知道雙兒的消息!」

  「是!」

  古無雙現在的情況不算糟糕,她被帶到秦王面前,秦王盯著她看了半晌,才悶悶地問道:「這丫頭是誰?」

  「王爺,這丫頭是我們在城外的村子裡遇到的,她說認識您。」

  「認識我?」秦王繞著她轉了一圈,「我不認得她,哪裡來的野丫頭,拖出去。」

  她連忙舉手叫道:「秦王,您忘了嗎?今年年初您過壽的時候,那雙麒麟玉璧,還是我親手為您挑選的呢。」

  秦王一怔,回身盯著她,「你是古家的人?」

  「是,我是古大少的貼身侍女。」古無雙巧笑嫣然,「年初您過壽的時候,大少送了您十二件大禮,其中那對麒麟玉璧就是我幫大少挑選的,不知道王爺是否喜歡?」

  秦王哼笑道:「古家的人怎麼會跑到這裡來?我聽說古連城正忙著把他妹妹嫁給元非傲,該不會是元非傲派你來做他的說客吧?」

  她忙擺手,「不是、不是,我是大少派來見王爺的,是我們大少有些事想和您談。」

  「什麼事?」秦王盯著她,眸光犀利,似乎能將她看穿。

  古無雙一邊說著話,一邊心中拚命地編著說辭,想著千萬不能被對方看出破綻。「我家大少一直很敬仰王爺的為人,聽說王爺這次起義,不知道以後有什麼打算?大少說……南海以外的不少島嶼,據說藏有很多寶物有待挖掘,可惜陛下魯鈍迂腐,始終聽不進他的建議。若是王爺有意在海外稱王,他希望能與王爺合作。」

  「真的?」秦王狐疑地看著她,「古連城就不怕這樣做讓陛下知道了,會砍他的頭嗎?」

  「所以我們大少沒有親自來和王爺談,也不會有任何的書信與文字留下,只是讓我這個丫頭先過來給您遞個信兒,以免走露風聲。大少還說,倘若王爺戰敗了,這些事情他是絕對不會認的,到時候王爺也不要怪他無情無義。」

  秦王冷哼,「果然是生意人,翻臉比翻書還快。」

  古無雙趨勢說:「我的話帶到了,王爺,您請深思,民女這就先告退。」

  她想溜走,結果秦王卻喝了聲,「先等等。」

  她心頭咚的一跳,不知道又有什麼問題。

  只見秦王道:「這外面已經被元非傲的兵馬圍住,我若是放你出去,被他們趁機攻進來可就得不償失了,你等著吧,一待本王贏了這一仗,你就可以走了。」

  古無雙暗暗叫苦,要知道自己憑借一時的花言巧語騙過了秦王,可這謊言能撐多久,她也沒有把握。她正想著該找個怎樣的借口溜走,就見有個士兵神秘兮兮地跑來,在秦王耳邊小聲說了幾句話。

  秦王的臉色一沉,冷冷道:「這丫頭居然還有臉來見我?把她押進來!」

  古無雙不禁納悶,會是什麼女子得罪了秦王?

  正想著,只見幾名士兵抻解著一個身材纖細的女子走進大堂,逼著她跪倒在秦王面前。

  「趙冬菊,你竟然敢欺騙本王!」

  古無雙渾身一震。什麼?趙冬菊?這世上會有如此巧合的事?可是從人縫中往裡看,雖然那女子的頭垂得很低,她卻能辨認出那的的確確是趙冬菊。

  她不是該在泉城幫她和子劍照料生意嗎?怎麼會在這裡?

  此刻趙冬菊的聲音清晰傳來,「王爺,我是來請罪的,請王爺賜我一死。」

  「你是該死!」秦王雙目含恨,「當日本王派你去元非傲身邊,是怎麼吩咐你的?要你想辦法接近他,然後不管你是下毒還是暗殺,總之要把他幹掉,而不是讓他此刻在海城外對著本王耀武揚威!趙冬菊,你是不是不想保住你娘的命了?」

  古無雙再一震,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趙冬菊竟然是秦王派到元非傲身邊的刺客?

  趙冬菊的聲音仍是一徑的淡然。「王爺,我感謝您救下我母親一命,所以才答應為您做事。您當日是怎麼和我說的,您還記得嗎?您說是元非傲與我父親意見不合,才暗中搞鬼陷害我父親,導致我全家大難,父親被斬,我被發配為軍妓。你一腔正義看不下去才出手救了我,希望借我之手除掉元非傲這只朝中大蛀蟲。」

  秦王的眉一挑,「這些話是本王說的,又怎樣?」

  「王爺,我在元非傲身邊這一年,我所看到的是元非傲如何效忠朝廷,報效國家。王爺,趙冬菊雖然是個弱女子,卻不是個糊塗蟲,這樣的朝廷棟樑,我怎能下手傷害?」

  秦王抓起桌上的一個茶杯朝著她砸過去。「所以你就故意寫一些假的消息給本王,讓本王誤以為元非傲害了重病,病到快死,逼得本王走上這叛君叛國的一步,是不是?」

  趙冬菊被茶杯砸傷了頭,但她硬是咬著牙沒有喊疼,只是鎮靜地說:「王爺,叛君叛國不是任何人可以左右您的,是您自己選的路,能怪誰?」

  「把她拉下去,明天給我掛在城樓上祭旗!」秦王氣得揮動手,命人將她拉下去。

  就在趙冬菊站起轉身時,她的目光和古無雙正好對個正著,她緊張得停止呼吸,不知道對方會不會在這裡戳破自己的身份。

  趙冬菊只是露出一絲訝異的目光後,立刻收回眼神,沒再說一個字。

第10章(2)  

  古無雙還愣愣地看著趙冬菊的背景,秦王在上面又開口道:「你叫什麼?」

  她忙回神,重新堆出笑臉,「我叫單單。」說完她自己都汗顏,怎麼取了這麼個古怪的名字。她生怕自己「雙兒」這個名字會被人從軍中傳出來,情急這下就編了「單單」這個假名,反正單單為雙嘛。

  秦王點頭,不疑有他,對身邊人吩咐,「給這丫頭準備一間房休息。吃喝伺候著,別懈怠了,我可不想讓古家人笑話我不懂待客之道。」

  「謝秦王。」古無雙嘻嘻笑著,心頭咚咚作響,不僅僅是為自己還沒有脫離虎穴,也因為趙冬菊的突然出現和陷入狼口,讓她原本想半夜逃跑的計劃不得不更改。

  深夜,古無雙帶著一壺酒,提著裙子,一路摸索著找到海城中關押犯人的地方。

  「守門大哥,您辛苦了。」她彎著腰,陪著笑,將酒壺遞上去,「我的一位好朋友被關在這裡,我想看她一眼,最多不超過一盞茶的工夫,行不行?」

  守門的士兵遲疑著看看她手中的酒壺,又看看她那張如花笑臉,嚥了口口水,搖搖頭,「不行啊,現在是非常時期,兩軍正要交戰,王爺有令,到處都要嚴守。」

  「守門大哥,嚴守是一定要嚴守的,可是人情也要兼顧不是?我這位朋友只怕來日無多,我過些天就要走了,真怕再也見不到她,只想說兩句體己話。大哥一看就是個老實人,肯定不會讓我朋友在臨終前都沒人幫忙帶話吧?」

  說到這裡,她又塞過去一件東西。那士兵是聰明人,雖然沒看清她塞過來的是什麼,但是用手一摸,應該是一錠十兩重的銀子。這幾乎是他半年的餉銀了。

  於是他收下錢,一咬牙,「行,你快點進去。別耽擱了。」

  「謝謝大哥。」古無雙從門縫一鑽,就鑽了進去。

  漆黑的監獄並不大,只零星關著幾個犯人,她輕而易舉就找到了趙冬菊,出乎意料的是,趙冬菊還沒有睡著,只是抱著膝蜷縮著坐在角落裡。

  「趙姐姐,我來看你了。」她蹲在鐵欄外面,小聲輕呼。

  趙冬菊一抬頭看見她,很是驚訝,又很是謹慎地輕聲回應,「你……太冒險了,我不值得。」

  「趙姐姐,你以前那麼照顧我,我不能不來看你。」古無雙伸出手。

  「我知道你有很多話想問我,」趙冬菊向前握住她的手,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但我現在沒辦法和你說明白。我早就是將死之人,我全家獲罪時,我曾經怨天尤人,所以秦王說是將軍陷害我爹的時候,我立刻就信了。

  但這一年我想明白了,是我爹在朝做官做得不好,才會有此下場,怨不得別人。我沒有隨先父而去,苟延殘喘到現在是不孝;將軍救我,我又存害他之心,是不義。就算王爺不殺我,我自己也不想活了。」

  「姐姐,你可千萬不能這樣說!就算你以前有錯,但現在知錯了,就要好好地活下去!我還要請教姐姐很多事情,若沒有姐姐,我就覺得缺了臂膀,我家那口子……若知道姐姐不在了,也一定會傷心的。」

  趙冬菊苦笑,「他不會在乎我的死活。妹妹,我和你交個心,其實我心中也是喜歡他的,只是他是個君子,對我除了兄妹之情,再沒有別的,我漸漸的也死了心。妹妹,他是個好人,你可要好好和他過這一輩子。」

  古無雙呆呆的看著她,眼中的淚水已不受控制的成串滾落。

  她不敢在牢裡久待,匆匆和趙冬菊說了幾句話之後就溜出來。

  趙冬菊因為和秦王一直有私下的書信往來,秦王曾向她透露了海城中的密道所在,所以她按照趙冬菊所說的位置,趁著夜色找到了城內的密道出口。那是在一棟民宅後院的一口水井裡。民宅外有重兵把守,但她先是溜了進去,並想辦法放倒了幾名士兵,掀開了水井的蓋子,跳了進去。

  崎嶇潮濕的漆黑密道裡,她謹慎小心地慢慢走著,摸著密道壁上的石牆,一路走到了通向城外的出口。

  這出口也用巨石阻擋,她用盡力氣,好不容易將那塊石頭移開了一些,縫隙剛剛夠她嬌小的身形通過。

  才走出密道,她呼出口氣,正想休息一下,忽然一把明晃晃的長劍橫在她眼前,接著一個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聲音冷冷響起,「別動!你若是敢喊一聲,這劍就會割斷你的喉嚨。」

  古無雙全身一震,然後嘴角勾起一個弧度,輕笑說:「我不但敢喊,我還敢唱歌,你拿我怎樣?」

  「雙兒?」

  她旋即落入一個寬大的懷抱。

  她嬌笑著,「子劍,我是不是又嚇到你了?」

  一襲黑衣的高大身影正是元非傲。王海的手下說秦王的人馬就是在這一帶失蹤的,所以他斷定這裡一定有入城的密道入口。但是他帶著人在這裡搜查了半天也沒找到,正在失望之際,突然聽到了奇怪的聲響,怎麼也沒想到雙兒會從城裡逃出。

  「好了,既然你平安無事,肖典,告訴健衛營,虎豹營,今夜子時開始對海城全面攻城!」

  「等一等,」她抓住他的胳膊,急忙叫道:「城裡的牢房中還關著趙冬菊,子劍,你千千萬萬要保住她!」

  「趙冬菊?」元非傲以為自己聽錯了,「她不是在泉城?怎麼會在這裡?」

  「這個……以後再和你說,但你一定要保證,絕絕對對要保護她的平安,她已經夠可憐了,我絕不能再讓他被人傷了分毫。」

  元非傲見她如此情急的樣子,歎口氣,「你可知在我心中你若是被人傷了分毫,我會有多痛?你這丫頭就會給我惹麻煩。好吧,我答應你,一定會保她平安。現在你給我乖乖的回營去睡覺。」

  「不,我要看著你如何打贏這一仗。」她嬌聲懇求,晃動著他的胳膊,像個賴皮的孩子。

  在一旁的肖典忍不住笑道:「將軍,這一戰還是屬下來吧,夫人剛剛受驚,只怕需要休息,請將軍護送夫人回營休息,明天天亮前,屬下保證一定把秦王抓到帳前見您!」

  元非傲看他一眼,又看了看雙兒,「好吧,就交給你了。」

  他相信屬下的能力,絕不會有負他的期望。

  這一戰,元軍真是贏得漂亮。先是幾千精兵從密道入城,打開了海城高大的城門,然後大隊人馬如潮水般魚貫而入,讓還在睡夢中的秦王兵馬當場被剿滅,秦王也被肖典生擒。

  就在秦王被抓到元非傲大帳前時,帳內的元非傲正在喝雙兒親手熬的湯。

  「我好不容易才熬了這一鍋魚湯,你無論如何也該喝光吧?」雙兒舉著湯碗,在帳中追著他。

  元非傲無奈地一邊躲一邊說:「我本來以為你之前指使別人做飯,說得天花亂墜,應該是個高手,沒想到你做的魚湯又苦又腥,我就是喝白水也不喝這湯。」

  她嘟著嘴,「這是我第一次親手熬湯給人喝,你好歹給我個面子,就算是不喜歡也要裝出喜歡喝的樣子,要不然以後我再也不給你做湯了。」

  「我做人向來坦蕩,不說瞎話,難喝就是難喝,幹麼要裝樣子說違心話?」

  兩人拉扯間,古無雙覦准他的走向一個飛撲,卻撲出了帳門,驀然和被押解到帳前的秦王打了個照面。

  「你?」秦王大驚,「你怎麼又跑到這裡來了?」

  押著他的人正是王海,他高昂著頭得意地說:「這是我們未來的將軍夫人!」

  「什麼?」秦王氣得火冒三丈,「你不是說你是古家的丫頭,叫單單嗎?」

  她嘻嘻一笑,對著秦王行了個萬福,「民女真名古無雙,的確是古家人,王爺難道不知道單數加單數,湊在一起就是雙數了嗎?」

  「雙兒,胡說八道什麼?還不進來!」

  元非傲在裡面獅吼,她立刻乖乖地鑽進帳裡。

  「將軍,秦王帶到!」王海大聲說。

  古無雙湊在元非傲的耳邊,小聲說:「要不然這鍋湯就先招待王爺品嚐一下?」

  元非傲挑眉看她一眼,無聲地一笑。「好。」

  她掀開帳簾,「有請王爺——」

  秦王被捉,昊月國史稱這一段為「秦王之亂」,皇帝朱雍因為念及手足之情,只是將秦王削爵流放,沒有殺他,並晉封元非傲為平南侯,元非傲雖然堅持了幾次,但皇上封賞的態度也很堅決,他只好領封了。

  在古無雙的幫助下,一年之後,以泉城為中心,方圓幾百之內的縣城經濟都活絡了起來,百姓收入日豐,泉城漸漸成了可以和皇城媲美的全國第二大城。

  不消說,天下錢莊古連城當初借給元非傲的那五百萬兩銀子自然順利還清。而在古無雙和元非傲的大喜之日,天下錢莊送來的嫁妝,甚至比皇上賞賜的賀禮還要華麗豐厚。

  在古無雙的極力撮合下,肖典娶了金蓮,鳳凰坊的一些姑娘也都找到了不錯的人家。

  趙冬菊被平安救出海城時,本想和元非傲說出實情並告別,但是被古無雙攔阻。元非傲不知道是已經知道了真相,還是故作不知,絲毫不過問趙冬菊的過去和被關進海城的前因後果,但是不久之後,她被秦王軟禁的母親也被接到了泉城。

  古無雙私下對她說:「趙姐姐,人生匆匆,不過百年,何必活在過去的陰霾之中?如今的泉城,乃至昊月國,都欣欣向榮,我希望在你的心底也能開出一朵花來。」

  她望著古無雙的嬌美笑顏,淡淡一笑。「我不知道我的心中能不能開出花來,但是我知道你已經是某人心中最美的花。」

  古無雙又是羞澀又是得意地翩然轉身,蹦蹦跳跳著往前奔跑。

  遠遠的,傳來元非傲的吼聲,「古無雙!大夫不是說你有身孕了,不許你亂跑嗎?你還敢跑?」

  趙冬菊望著頭頂遼闊的天空,不禁感慨,這樣明媚澄澈的藍天,真的是世上最美麗的景色,以前她只是低頭生活,從未抬頭觀賞美景,從今以後,她要讓這份湛藍明亮的顏色永遠駐留在心中。

  雙兒說得對,人生匆匆,不過百年,她的心底也該開出美麗的花才對。


  —全書完—
引言 使用道具
您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加入會員

建議立即更新瀏覽器 Chrome 95, Safari 15, Firefox 93, Edge 94。為維護帳號安全,電腦作業系統建議規格使用Windows7(含)以上。
回頂部 下一篇文章 放大 正常倒序 快速回覆 回到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