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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殭屍肚子餓要吃什麼?
吸血!看他餓暈在路邊,她忍不住一臉驚悚
雖然傳說中的「殭屍先主」夠養眼也夠可憐
但她會不會雞婆到有點撈過界?
他會窩在山上別墅挨餓受凍,就是為了「搞自閉」
因為沒人受得了他忽晴忽雨、暴怒時像瘋子的怪脾氣
她卻單槍匹馬,糊里糊塗的去執行「不可能的任務」
有事沒事就在他的「鬼屋」內趴趴走,外加碎碎念
就像老媽子一樣,擺出抵死也要纏上他的態勢
連他能不能耐操耐磨耐打擊,她也要插手管管管!
在她厚臉皮兼不怕死的精神感召加強力催眠之下
他只好舉白旗投降!
立志朝她的「好男人之路」打拚奮鬥…
楔子
修長的十指在黑白琴鍵上遊走,靈巧指尖所變化出來的音符跳躍在空氣中,踏著繁複的節拍,舞動繞樑的旋律。
空曠的琴室裡,舉目所見非黑即白,格子窗欞的影子被映在反射著月光清輝的黑色石英地板上,另一處開啟的落地窗邊,晚風的造訪讓窗簾像被花童牽起的新娘白紗,白色窗欞、白色牆壁和白色天花板,黑色大鋼琴彷彿是地板升起的一部分,鋼琴旁的白衣男子正是這流洩一室音符的指揮家。
男子有一雙鋼琴家一般修長的手,他清瘦的臉龐與立體的五官在皎白的月光中,像大理石雕像一樣光影分明,若不是他那黑天鵝絨般的發,柔軟地隨著晚風飄揚,幾乎會讓人以為那真是一尊如神祇般絕美的雕像。
任何人都不願去打擾這一刻,不願打碎月光與琴音的和諧,穿著黑色制服的中年男子卻仍是走了進來。
「少爺。」男人垂首,聲音極輕,帶著惶恐。
白衣男子的手沒停下,甚至沒睜開眼,琴音仍與月光共舞,微揚起的側臉卻像在等待黑衣男人再開口。
「少爺,剛剛董事會已經決定依照成昊少爺的提議,革除你在長澤的所有實質與非實質職務……」男人說到這裡,已經冒出了一身冷汗。
琴音驟止,孤獨的月光不再能驅逐黑暗與寒意。
白衣男子這才睜開眼,形狀優美的長眸竟迸射出狂獸般的殺氣,雙手因暴怒而握拳,手臂上青筋浮凸。
「這有……」黑衣男子突然說不下去了。
在江家那麼久,他很清楚少爺的脾氣,那看似教養良好、出身高貴的表象下,其實是禁不起一點挑釁的野獸。
「說下去。」江瀾繃緊的聲音一如他握拳的手,冷凜的口吻卻迥異於胸腹狂燒的烈焰。
「董事會採納了你心理醫師的建言,」不受歡迎且不該在此時出現的男聲揚起,黑衣男人身後,西裝筆挺、面容嚴肅的高大男子走進琴室。「你必須到合適的地方靜養,直到你的心理醫師斷定你能夠回到工作崗位為止。」
江瀾倏地站起,雙手在琴鍵上拍擊出驚人的巨響,在闇夜裡聽來,格外令人膽戰心驚。
他憤恨地轉過身,面向他的仇人與不速之客,「誰准你們讓他進來的?」江瀾怒喝地問向站在門外的傭僕和管家。
「你把氣出在他們身上也沒用。」男人笑道,「別忘了,雖然我並不住在這裡,但我也是這宅子的主人之一,難道你看過僕人趕主子離開的嗎?」
「你不配站在這裡。」江瀾幾乎是咬著牙斥道。
男人冷笑,「偏不巧,這房子在我名下,而我也還是你的兄長。」
「江家只養了一條姓霍的狗。」
霍成昊沒有被激怒。
「只要我名義上是江家長子,是這棟房子的主人、是長澤的現任掌權者,你的任何反駁都像喪家犬的狂吠,我很好奇究竟誰比較像一條狗?」
「你……」江瀾俊美的面容幾乎因為怒火而扭曲,如果他身邊有東西,早就被這頭盛怒的野獸給破壞殆盡。
「明天你就動身,我已經給你找好地方。」霍成昊離去前,這麼說道。
「霍成昊,別以為你能命令我!」江瀾追出琴室,幾乎是嘶吼著叫道。
但霍成昊卻離開了大宅,在坐上加長型凱迪拉克的後座之前,他對著大宅門口自己帶來的數名黑衣保鏢吩咐道:「把屋子內會傷到人的東西搬走,在明天二少爺去山莊靜養前,不准讓他踏出大宅半步。」
第一章
又是新的一天。
早晨對向陽山莊來說,就像是一個美麗的女人不同風情的其中一面,淡薄的晨光和夜的殘影會將所有顏色調上一層淺灰,讓這座巴洛克式建築的山莊更添幾分時空錯置的幽詭;造型復古的街燈在忙碌了一夜之後一個個睡去,乾淨整潔的街道上有人晨起慢跑,或送牛奶,或送報紙。
當然,街角橘紅與白綠相間的便利商店始終都醒著,隔壁的PUB才正要打烊休息,對街被花海所環繞的椿館民宿大門正好被打開。
塗曉葵把兩條辮子甩在身後,蘋果般的笑臉上有兩抹梨窩,元氣十足的對每個路過的人道早安,接著勤奮地開始一天的工作。
待日光整個拂照在海面和山頭時,便利商店隔壁的茶館、美容院,椿館隔壁的花店、精品店,從街頭到街尾,從山莊前到山莊後,林立的店家都一一開了門,灰濁的晨霧散盡,向陽山莊以最燦爛明媚的風情迎接所有來客。
「曉葵啊!」對街茶館的李老闆開了鋪子沒事做,閒閒地晃了過來,「阿燦去當兵,你們沒打算請新的幫手嗎?」
曉葵停下正在澆花的動作,笑了笑,「有啊!徵人佈告都貼出去了,只是還沒有人來應徵,幸好現在是淡季,我一個人忙得來啦!」
李老闆摸了摸下巴,點點頭,「不過暑假快到了,到時候可會忙得很。」畢竟這附近可是有一座夏天最受歡迎的海水浴場,也有人喜歡到山上的觀光牧場避避暑。
「是啊!」曉葵繼續澆花,她的人緣一向極好,每天開店之後就不斷有山莊裡的叔伯大嬸上門來串門子。
「這樣吧,今年暑假,我可以叫我兒子來你們店裡幫忙。」李老闆說道,心裡算盤打得響亮。
這個小葵實在是很能幹,把椿館裡裡外外打理得讓人無可挑剔,如果他兒子能把小葵娶進門,他這茶館就能夠放心交給他們了。
「真的嗎?」小葵可不知道李老闆心裡的盤算,倒是一臉感激和欣喜,「李伯伯,真是太謝謝你了!我等等就去和阿姨說,她昨天還煩惱得不得了呢!」
「好說,好說,大家都是鄰居嘛!」很快就變成親家了,呵呵呵……
椿館一樓這兒,李老闆繼續和他認定的未來兒媳婦閒嗑牙。
椿館和隔壁做為椿館員工宿舍的別墅都在同一位房東的名下,員工宿舍五樓,臉色蒼白的女房東趕了一夜的稿,打開窗戶,耳邊是藍牙無線耳機,正和電話線的另一邊商談要事,她抬手擋住海風,點起香煙,看向隔壁一樓處,忍不住皺眉。
從她這個距離和方向,當然聽不見椿館前院李老闆和曉葵的對話,但在她看來,根本就是李老闆一徑地盯著曉葵,笑得不懷好意。
「老色鬼!」她啐道。
「什麼?」電話線另一邊的男人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地問道。
「沒事。」林夙櫻依然盯著樓下,「你繼續說。」
男人只沉默了兩秒,就又開口:「記得江瀾吧?」
林夙櫻眼睛瞇了瞇,吐了口煙,「你說澤字堂江家那個死小鬼?」
「是。」男人失笑。
江瀾是死小鬼?沒錯,這些年他都在心底這麼想,可是畢竟是江老將那對雙胞胎兒女托付給他,死小鬼再如何欠扁,他也要擺出大哥的架勢,而且不能光明正大地喊他死小鬼。
「我打算讓他到妳那裡去靜養,讓他住當初父親在向陽山莊後面買的那片莊園裡。」霍成昊說道。
「靜養?」林夙櫻有些詫異,「他怎麼了?病了?受傷了?」
「是……」霍成昊猶豫了半晌,「他的躁鬱症,這些年來並沒有好轉,而且父親走後他脾氣更難控制,我只能讓他在公司擔任不需要和人應對或相處的職務,可是這終究不是辦法。」
林夙櫻嗤笑,「那小鬼需要的不是靜養,而是教訓。」
躁鬱症?說那小鬼是破壞狂她還信,在她看來那小鬼的所謂躁鬱症都是被慣出來的,整天只會茶來伸手飯來張口,脾氣陰晴不定,暴怒時周圍的人與物都要進入一級警戒,七年前還是小鬼一隻時就超級難搞,想不到七年後還變本加厲。
「他的心理醫師建議他靜養。」霍成昊又說,「我先跟妳知會一聲,麻煩妳照應一下,也算替我就近照顧他。」
「我醜話先跟你說在前頭,」林夙櫻吐了口煙,冷冷地回道,「那小鬼要住在山上可以,少爺脾氣發作時最好不要傷到我向陽山莊裡的人,要不然就不要怪我整治他。」
霍成昊在電話的另一頭苦笑。
也許,其實他內心正期望自己能有這樣的決心,表裡一致地讓自己更冷酷無情,對養父托付給他的這對弟弟妹妹說不定更好一些。
結束通話前,霍成昊又交代了關於江瀾住到山上的一些細節,最後才在林夙櫻不耐煩的抱怨聲中收線。
倚在窗邊,又抽了一會兒煙,樓下的色老頭總算回自己茶館裡去了。
以前人人都喊她大姊頭,其實她也不過就是黑幫「十紋蘭」幫主的孫女,沒耍過狠,更沒逞過勇,真不知這「大姊頭」二個字是怎麼冒出來的?
十紋蘭解散後,原本就屬於林家產業的向陽山莊成了她的根據地,她依照祖父的遺願,把八個堂口的後代一個個找回來,因為祖父怕他們流離失所,無依無靠,結果真正需要她照顧的根本沒半個,反而靠著那些人,向陽山莊才能有如今的風光。
澤字堂江家,是十紋蘭最早漂白的一支堂口,從她有記憶以來,澤字堂就幾乎不曾參與十紋蘭與黑道之間的恩怨——即便如此,身為幫主的祖父還是和江老感情很好。
江家以賭場和酒店經營為基礎,十年前創辦了連鎖飯店,如今說是飯店業的龍頭也不為過。
仔細想起來,八個堂口裡,最有遠見的就是江老吧!不只早早金盆洗手,還懂得利用在黑道時打通的人脈做生意,最重要的是,早在二十年前就替他那對特別刁鑽的雙胞胎兒女找了一個可靠的大哥照顧他們。
這些年來,如果不是霍成昊這個「攝政王」雄才大略,又將嬌縱的王子、公主護在羽翼之下,國王駕崩,王儲無能,江老一手創建的長澤帝國早晚會被那些強勢的董事瓜分霸佔。
在十紋蘭被黑白兩道合謀圍剿而解散之後,只有已經洗白了的澤字堂能夠且願意幫助兵敗如山倒的十紋蘭,事實證明最好的朋友未必會跟你一起吃肉喝酒,卻會在你最失志時雪中送炭。
總之,光是為了這一份情,她是非得好好照顧江瀾那死小鬼不可了。
不過,有誰規定她非得親自照顧他才行?林夙櫻看向一樓處正在打掃大門口紅磚道的小管家婆,周圍路過的人們都不由得主動和她打招呼,因為她身上那種陽光般充滿朝氣的活力與親和力,就是讓人心情大好,想接近她。
同樣失去父母,同樣寄人籬下,江瀾跟曉葵比起來,真應該好好檢討自己了。她忍不住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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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旅遊淡季,因為民宿沒什麼客人,曉葵經常會被山莊裡的長輩請托,去代一會兒小班。
下午,燠熱的氣溫稍降,山莊裡的所有人一點也不意外地看見曉葵拿著旗子,頸上掛著口哨,指揮小朋友過馬路。
「小心走,不要在馬路上追逐。」轉過身,瞥見頑皮小男生拉扯小女娃的頭髮,「大豆!不可以欺負女生!」曉葵扠著腰斥道。
小男孩嘻皮笑臉地跑開了。
山下的幼兒園園長恰巧住在向陽山莊,每次校外教學都往山上的牧場跑,並在向陽山莊吃午餐。有時曉葵就會被拉去當臨時保母,當然,因為她沒有幼教執照,頂多就在一旁負責小朋友的秩序和安全。
被叫作大豆的小男生一邊對著曉葵扮鬼臉,一邊就要往對面的紅磚道跑。
白色的BMW由山下山莊的入口處駛來,對著路上的小鬼們狂按刺耳的喇叭,小葵連忙抓緊差點衝到馬路上的大豆,張開持著旗子的手,把小蘿蔔頭們護在身後,才沒讓他們推擠到馬路上去。
車主囂張的行徑,當然引來不少人的側目。
一向在山莊裡,沒有人開車會開得這麼快,就算是外地人,在進到了這麼富有異國情調的美麗山莊,也總是不由得放慢車速。
「是住上面的吧?不過好像沒見過開白色BMW的,大概是新搬來的。」幼兒園園長一邊把小朋友抱上娃娃車,一邊猜道。
向陽山莊往山上的兩條路,一條是熱鬧的,往牧場的必經道路;另一條則是幽靜的,往十戶獨棟獨院、擁有私人林園與游泳池的頂級鑽石豪宅。
「最好不要是,」曉葵皺眉,「如果真有那種人住在我們隔壁,以後大家走在路上還要提心吊膽的。」她想到剛剛大豆差點被輾成豆渣,忍不住安撫地拍了拍身旁還抓著她裙襬的小鬼頭。
「也沒那麼嚴重啦!小心一點不就好了?」園長笑道,把最後一顆蘿蔔頭抱上車。「今天謝謝妳啦!這是妳的代班費。」園長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大鈔。
「不行啦!我只不過替你們顧了一下下而已。」小葵推拒著。
園長卻目露凶光,頰上的刀疤跟著臉頰的抖動而更形猙獰,「妳的意思是以後都不要我們找妳幫忙了,是嗎?」
曉葵頭上冒出一堆冷汗,「並沒有。」園長大叔也太誇張了吧?
「那就收下,」說著,把錢塞到曉葵手上,然後爬上娃娃車的駕駛座,「下回有需要再麻煩妳。」
「開車小心。」曉葵退了一步。
小鬼頭們幾乎全擠到後車窗,依依不捨地跟她揮手說再見,曉葵也忍不住笑著向他們揮揮手,目送著娃娃車開往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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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爺,咱們到了。」前座,跟著一塊兒來照顧江瀾的總管回過頭說道。
江瀾沒有動作,只是維持著原來的姿勢,面無表情地看著車窗外。
「少爺?」管家又喊了一聲,擔心江瀾臨時反悔,決定反抗霍成昊到底。
夾在兩個主子中間。他也很為難。他好說歹說地才勸江瀾來此靜養,如果江瀾在這時侯改變主意,那他可真要一個頭兩個大了。
這是一座很漂亮的莊園,每個第一次來到這裡的人都會這麼想。
由底下的山莊駛來,會先經過成排的艷紫荊樹,這個時節樹梢都還是翠綠扶疏的;到了冬末春初時,深深淺淺的洋紅與艷紫完全搶去藍天白雲的丰采,間或摻雜著初生的嫩綠,在樹下總是隱隱約約會聞到像精靈般飄忽的幽香。
龐大的山頭只有十戶住宅,每一戶都門禁森嚴,猶如深宮大院,通過大門後林木蓊鬱的庭院夾道包圍,若是一時興起走進群樹間,會讓人恍然以為置身古老的森林裡。
與向陽山莊采巴洛克式建築,運用大量的波紋圓柱與橢圓弧面不同,十座莊園都是強調尖頂和飛梁的哥德式建築,加上遺世獨立的地理位置,又被廣袤的樹海環繞,在月黑風高時還真有幾分黑暗古堡的恐怖與氣勢。
但霍成昊相當細心地請人打理這座莊園,遍植百花、修剪群樹,讓柔美整潔的氣息沖淡莊園原本給人的森冷印象。
這的確是一座美麗的莊園,而且適合靜養。
原本一路上極為安靜的江瀾,突然握緊了拳頭。
適合靜養的地方?換句話說,也適合廢物居住,因為沒有人會期待廢物回到正常的社會!
「砰」地一聲,前座的管家和司機都嚇了一跳,江瀾一拳打在車門上。
好個霍成昊!他以為把他丟在這像老人等死的鬼地方,就能稱心如意的成為江家真正的主人了嗎?他作夢!江瀾的神情又猙獰了起來。
「少……少爺?」管家抹了抹額上冒出的冷汗,一旁的司機也一樣戰戰兢兢的。
「走著瞧。」江瀾只是冷冷的、像在自言自語地喃道,然後開門下車。
前座的兩人不敢鬆懈,管家連忙跟下車,司機將車子開進車庫。
江瀾的日常換洗衣物已先讓人送來,並且整理好,大宅裡每一個角落都像早已等著他住進來。大到天花板和地板,小到窗欞、牆角,全都乾乾淨淨,任何想得到的必需品應有盡有。不把兩名園丁、六名守衛、一名廚師和一起來的司機算在內,還有六名菲傭隨時恭候差遣。
就算是從小照顧江瀾的管家,也瞧得出霍成昊真的費盡苦心,可偏偏江瀾簡直當霍成昊是眼中釘、肉中刺,所以管家也只好繼續和江瀾連成一氣,背地裡聽從霍成昊的指揮和安排,面對江瀾時則和他同仇敵愾。
少爺真的需要心理醫生嗎?老管家不是很確定,只是感歎,他家少爺何時能成熟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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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才從花園剪下來的白玫瑰恬靜地倚在水晶花瓶裡,那樣的純潔與美好會讓一切黑暗與不潔自慚形穢。
他的胸口總像有一把火在燒,燒得他痛恨所有干擾他的聲音,在他聽來那都尖銳得像惡魔的嘲笑;燒得他的眼蒙上一層咆哮般的紅,世間無論美好的、庸俗的,或污穢的,投射進他眼裡都像來自地獄般可憎。
他看誰都不順眼。
「匡當」一聲,玻璃碎成無數大大小小的碎片,仍舊清澈的水漫無目的地流淌向四方,玫瑰不再擁有無瑕的美麗。
有人敲門,等了半天卻沒響應,女傭只好自己開門進來,接著是一陣淒厲的叫喊——
「啊……」
夜暮之下,深山之中,森冷的古堡,女人的尖叫,如果再配上打雷閃電,氣氛驚悚百分百,但仲夏的夜仍舊安詳,幾縷從窗口飄進來的晚風和昏暗的燈光倒是增添不少詭異氣息。
管家衝到門邊,對一室的混亂像是早有心理準備。
「閉嘴!」他對著大驚小怪的女傭怒喝道,然後要他們全都退下。
房間裡沒有一處完好,傢俱被摔毀,輕則支解,重則破碎,壁面、地毯、床鋪都被割得面目全非,窗簾甚至被扯了下來。
也難怪那個沒經驗的菲傭會尖叫,這房間看起來簡直像遭到野獸襲擊。
老管家在心裡歎氣,他仍是恭恭敬敬地對著倚在窗邊的男人說話:「少爺,請你移駕至琴室,好讓我們打掃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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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照映在江瀾面無表情的側臉上,幾乎會讓人誤以為他是這屋子裡唯一沒被毀壞的物品——一尊完好無缺的大理石雕像。
他靜默著,好半晌才移動腳步,走向房間隔壁的琴室。
老管家立刻召來傭人打掃,江瀾像事不幹已般地闔上琴室的門。
就像原來居住的宅子一樣,偌大的琴室裡,除了鋼琴之外,別無其它。
「叮!」按下第一個音符,他閉上雙眼,濃長的睫毛在蒼白的皮膚上畫出一道陰影。
如同月光般純粹絕美的樂音流淌自修長的指尖,彷彿是神的恩賜,平息了怒濤般的烈焰,原來空曠得可怕的琴室竟然無限溫暖柔和了起來。
江家姊弟倆自小學琴,江老希望他們能培養出優雅高貴的氣質,畢竟他自己是黑道出身,縱然漂白了,擠身金粉世界,與周圍那些世家子弟一比,總覺得像野鴨鑽進天鵝群裡,先天背景差,只好靠後天熏陶;只不過江澄一點音樂細胞也無,教她坐在鋼琴前,就跟要她在祠堂裡罰跪一樣痛苦。
倒是江瀾意外地找到他心靈的出口與寄托。
每當在彈琴時,他會像投身大海一般,讓旋律如潮水將他包圍,隔離世間一切干擾,讓音符像浪花捲走夢魘,澆熄胸口煉獄般的熾火。
琴音在月光下飛舞,乘著晚風,在夜的魔境裡驅走潛伏暗處的幽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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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天。
林夙櫻看向月曆,然後轉向大街上,一輛載著毀壞傢俱的卡車打從椿館門口經過,從山上開往山下。
山莊裡的人已經開始覺得奇怪,那卡車比垃圾車還準時,每天固定的時候會來報到,上山時空空如也,下山時車上載著顯然原本昂貴到絕非平民百姓買得起、如今卻支離破碎的傢俱。
是地震嗎?不可能啊!街上婆婆媽媽們開始議論紛紛。
要把傢俱毀成那樣,除非有芮氏八級的地震才有可能,要不就是山上住了一個拆傢俱狂。
難道是遭小偷?啊?!怎麼可能?小偷有空破壞傢俱,不如偷了錢就落跑……
還是其實山上有土石流?但是新聞都沒有播耶!
各種奇奇怪怪的猜測都出籠了,聽得林夙櫻忍不住失笑,轉過身打算回五樓。
「櫻姊,妳猜會是什麼啊?」提著一袋日用品從外頭回來的曉葵也忍不住好奇了,剛剛路上還有個阿嬸跟她說山上有一戶人家鬧鬼,她上個禮拜經過時還聽到女人的尖叫聲。
林夙櫻笑看了她一眼。
「也許真的是猛鬼作祟喔!」
「櫻姊,妳也相信有鬼啊?」曉葵瞪大眼。
「當然,妳忘了我是幹什麼的?」林夙櫻又笑了起來。
走進電梯,回到五樓她的住所時,電話已經響了許久,她不疾不徐地接了起來。
霍成昊又在另一頭說希望江瀾得到怎樣的照顧云云,她懶懶的回道:「如果你不希望你的莊園也被那死小鬼給拆了,你最好聽我的……」
第二章
夏季的午後,南風吹起,樹葉婆娑,花香鳥語,宛若一首寧夏的交響曲。
「少爺……」一聲媲美五子哭墓的呼喊傳出,中年男子涕泗縱橫地站在古堡般宏偉的大宅前,一臉如喪考妣,一邊抬手擦了擦眼淚。
不知情的人還道這座鬧鬼莊園的男主人終於被拖進陰曹地府裡了。
一旁的傭僕們額上不禁冒出冷汗,所有人一臉黑線的看著總管大人比孝女白琴還驚天地泣鬼神的哭功。
「汪總管,該走了。」司機在車上催促道。
「少爺,你保重了,我一定會向成昊少爺求情,請他讓我回來照顧你。」汪總管哽咽地說,依依不捨地坐進車子裡。
他一下子回頭往大宅張望,一下子又不放心地轉過頭對著一干僕人叨絮叮嚀,比十八相送還拖拉,待到車子駛離莊園,彩霞已飄上天際。
江瀾坐在早已沒什麼傢俱能讓他破壞的房間裡,胸口的怒火燒得猖狂。
好個霍成昊!竟然下令照顧他的汪總管離開!在江瀾眼裡,這種作法就像是霍成昊故意要將他的心腹、他信得過的人完全與他隔離。
該死的!該死的……他抱住頭,恨不得手邊有東西讓他發洩,可是汪總管並沒有補新的傢俱到莊園裡來,因為無論補多少次,總會被他破壞。
他像一頭無處渲洩怒火的獸,最後他抓起身下的椅子,往落地窗砸去。
那些只是混口飯養家活口的傭僕們,在汪總管離開後都萌生去意,身為主子的江瀾難纏難搞又難伺候,之前都是因為汪總管像工頭一般的監督與領導,他們才好歹留下來,如今汪總管離開,他們仍要面對江瀾忽晴忽雨、爆怒時像瘋子的怪脾氣,根本沒多少人受得了。
不到一個禮拜,莊園裡的傭僕們就全都跑光了。
底下的向陽山莊這會兒又多了茶餘飯後的八卦可以閒聊。
海產店的老闆娘一大早就四處發佈她從打麻將的牌友那兒聽來的八卦。
「你們知道嗎?聽說啊,山上鬧鬼的那座莊園,上禮拜真的死了人呢!」
一句話讓諸位鄉親父老瞠目結舌。
「所以現在,那莊園裡的僕人全跑光啦!因為那鬼實在太凶啦……」
也被拉著閒扯的曉葵害怕地跑進屋子裡。
「櫻姊,好可怕喔!原來山上那間房子真的鬧鬼呢!」
林夙櫻忍住笑意,「妳很害怕嗎?」
「當然怕啦!」曉葵想了想,「不過,我沒做過虧心事,只要那位好兄弟別來跟我惡作劇,其實也沒什麼好怕的。」
林夙櫻點點頭,「如果送報紙的來福也跟妳一樣有這想法就好了。」
「來福?他怎麼了?」
來福本名王來富。向陽山莊和山上那十戶豪宅的保全與管理全由林夙櫻發落,因為向陽山莊開發成商業小鎮,出入人口複雜,十戶莊園的門禁就需要更森嚴,沒有林夙櫻發的出入許可證都不能上山,一般派報、送牛奶只能送到向陽山莊,所以統一由來富在清早時送上山去。
「來福剛剛跟我請辭,說他早上不再到山上送牛奶、派報紙了,因為他怕被鬼纏身。」真是有夠膽小。
「那怎麼辦?」明天開始,不就沒人到山上送牛奶和報紙了?
「所以我才在煩惱啊!」
「不如這樣好了,」櫻姊已經很辛苦了,她應該幫她分憂嘛!一向熱心到有些雞婆的曉葵自告奮勇,「我替來福去送,反正我早上一直都很早起。」
林夙櫻挑眉,靈光一閃,心裡突然有個主意,她笑道:「那也行,薪水我會照常發給妳,而且還要麻煩妳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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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天未大亮,曉葵老早就穿好運動服,從派報員和牛奶商那兒領了要送的份數,騎著她的腳踏車上山。
一路上晨霧未散的朦朧和滿山翠綠的景致,還有吸滿胸腔的青草香和淡淡花香,讓曉葵覺得精神飽滿、神清氣爽神,心情說不出的舒暢,她甚至開心地哼起歌來了。
報紙和牛奶都是送到每戶莊園大門的警衛室,會有守衛來接收,曉葵很快地就把九戶人家的份送完。
只有九戶的原因是,第十戶並沒有訂報或牛奶,而那一戶正是傳說中鬧鬼的鬼屋。
「如果妳不覺得害怕的話,」就在昨天,林夙櫻這麼對她說,「我希望妳可以到唯一沒訂報紙和牛奶的那戶,替我打探看看裡面的情形,不用進到莊園裡,妳只要在圍牆外繞繞,有什麼奇特的地方或風吹草動就來向我報告。」
曉葵答應了,她心想,如果在圍牆外會有危險,那其餘九戶人家老早就出事了吧?
曉葵來到那傳說中鬧鬼的莊園外,大門口沒半個守衛,宅門深鎖,透過大門上的鐵欄杆往裡瞧,只看到陰森森的樹林。她忽然覺得手心冒汗,困難地吞了口口水,為了完成使命,她跳下自行車,牽著車子繞著圍牆走。
在圍牆外,若是位置站得對、角度抓得准,抬頭望去,還是可以很清楚地觀察莊園裡那古堡般的哥德式建築。曉葵屏住呼吸,發現那棟大宅好幾處玻璃都被打破了,愈發像是年久失修的頹圮,接著她瞪大眼,瞥見其中一處黑漆漆的窗口有白影晃動!
她險些尖叫出聲,下一秒才發現那晃動的白影原來是窗簾。
呼!真是自己嚇自己!她拍著胸口,發現身上冒出冷汗。
任務結果是——沒什麼動靜,她決定這麼向林夙櫻報告。
重新騎上腳踏車,一陣清風徐徐吹來,原本四周靜得只能偶爾聽見鳥囀或狗吠,卻不知從何處傳來一陣悠揚的琴聲。
曉葵有些怔住,她擰著眉聽仔細,發現琴聲的來源……竟然是那棟鬼屋!
再怎麼附庸風雅,誰會在早上六點不到的時間彈琴?
除了……除了……
曉葵想尖叫,可是繼而想到,萬一她的尖叫聲打擾了鬼兄弟的閒情逸致,向陽山莊就在隔壁,以後鬼兄弟會不會夜夜來找她泡茶?
於是她顫抖著,在心底把所有佛號都念過一遍,連「阿拉」和「聖母瑪麗亞」都沒遺漏,擂鼓般的心跳卻意外地漸漸平穩下來。
讓她的心平靜下來的,是那帶點憂傷、旋律美得令人動容的琴聲。
就算是鬼,會彈出這樣琴聲的,一定不是什麼惡鬼吧?曉葵心裡想,她甚至感覺那旋律傳達出一種孤獨且悲傷的情緒,讓人無法將彈琴的主人……或者該稱為「主鬼」,與窮凶極惡聯想在一起。
沒有生命的東西原來是死的,可是只要創造他的人懷著感情,就能觸動另一個人的心——因此教她這句話的人,總是能做出讓人回味讚賞的料理,讓椿館不只憑著優雅豪華的環境吸引客人,更多人是為了一嘗主廚的手藝而來。
那些音符有生命般地觸動她的心弦,所以彈著這琴音的主人,必定也是將最赤誠的感情化為旋律,才能夠讓她連恐懼也被撫平了吧?
她靜靜地站在圍牆下,那溫柔的琴音像是融進沁著茉莉花香的風裡,她出神地閉上眼。
鬼先生……或鬼小姐,一定很寂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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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彈鋼琴?」林夙櫻將她派到前線去的偵查小兵傳達的結果重複了一次,像是有些訝異。
「是啊!」曉葵大力地點點頭,吃著洋芋片,「彈得很好聽呢!我想那位鬼先生或鬼小姐一定不是什麼壞鬼。」
林夙櫻不置可否,她訝異的是,那小鬼把所有東西都破壞掉了,卻留下了鋼琴嗎?可見鋼琴對他來說應該有某種安撫作用。
不過,還能彈鋼琴表示他沒事,那她就放心了。
「謝謝妳了,接下來可能每天早上都要麻煩妳到那屋子附近走一走。」雖然她猜,那臭小鬼應該撐不了多久。
「可以啊!」經過這一次,曉葵已經不再害怕那棟鬼屋裡的好兄弟了,她很樂意每天早上當鬼先生或鬼小姐的忠實聽眾,如果他都在早上彈琴的話。
下午,聽聞曉葵竟然頂替了來福到山上送報紙、牛奶的任務,婆婆媽媽們全聚集到椿館來了。
「曉葵啊!讓吳媽媽看看,妳有沒有中邪?有沒有出事?」
「曉葵,妳有沒有覺得哪裡不舒服啊?我知道山下有間廟,裡頭的師父很靈,張媽媽等等帶妳去收驚!」
眼看著椿館的大廳擠滿來關心她的鄰居長輩,曉葵雖然很感動,但也很傷腦筋。
「我沒事啦!真的沒事!」邊說著,還在大夥兒眼前繞了一圈,證明自己所言非虛,「而且我精神好得很啊!也沒有生病。」
婆婆媽媽們帶著質疑的眼光上下打量。
「要不然妳把這戴著,這是吳媽媽剛剛去求的,很靈呢!」說著,把一條紅色的香火符給曉葵戴上。
「還有這些,玉葫蘆、玉八卦、玉觀音,收妖鎮邪保平安!如果都不夠的話,明天我把師父的桃木劍給妳拿來!」
「還有還有,這是關老爺加持過的!」
「這個是濟公活佛加持過的……」
「這是注生娘娘加持的……」
哇咧,怎麼連注生娘娘都有?
接著又有人塞給她十字架、聖經,連大蒜都跑出來了。
「可憐噢!還這麼年輕……」塞完東西的婆婆媽媽們開始此起彼落地這麼感歎著,有人甚至拿起了手帕擦著眼角。
曉葵真是哭笑不得,心裡歎了口氣,繼續安撫這群超級天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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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葵到山上送報紙、牛奶的第二天清晨。
準備出門時,她還猶豫了一下,本來她就沒打算把鬼先生或鬼小姐當什麼凶神惡煞或妖魔鬼怪,可是那滿滿一籃的護身符都是長輩們的好意,如果他們知道她沒打算要戴,一定很擔心,也很失望。
最後她歎口氣,拿了兩個護身符戴在身上。
吃了頓簡單的早餐,因為昨天發現山上的風景真的很漂亮,曉葵於是還準備了三明治、蘋果和奶茶,打算送完報紙後一邊聽鬼先生或鬼小姐彈琴,一邊野餐。
曉葵的食量以女孩子來說還滿大的,可能是因為她活動量也大,所以還不至於身材變形變胖,倒是氣色和精神永遠像健康寶寶。
像前一天一樣,她很快地送完九戶莊園的牛奶與報紙,來到昨天聽到鋼琴聲的地方,可是過了許久,卻沒有任何聲音從屋子裡傳出來。
鬼小姐並非天天早上都彈鋼琴嗎?如果是這樣的話,那真是好可惜。
曉葵有些失望地騎上自行車,在這時,她卻聽到一個虛弱得彷彿病人,而且不確定來自哪個方向的男聲喊住她。
「喂……」
曉葵心頭打了個突,她四下張望,卻沒發現任何人影。
「誰……誰啊?」曉葵的聲音有些拔尖走調。
剛剛是她的幻覺嗎?那聲音聽起來真的好詭異,跟電影裡演的鬼魅一樣顫抖而無力,而且這時候她週遭明明沒有任何人。
難道……難道是……
曉葵下意識地握住胸前的護身符。
「妳……別離開……」那虛無縹緲的聲音又傳出來。
血色從曉葵臉上褪去,她的頭皮發麻,全身恐懼地戰慄發抖。
鬼先生生氣了嗎?他發現她偷聽他彈琴,所以想帶她去陰曹地府,當他真正的忠實聽眾?
「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請你放過我……」說到最後一個字,曉葵幾乎已經是尖叫著,猛踩踏板,往山下狂飆。
「別跑……」江瀾從圍牆的轉角處追了出來。
連續數天未進食任何食物,他已經虛弱得連走路都有問題,為了追回好不容易出現在大宅附近的唯一活人,他跑沒幾公尺就因為貧血而不得不扶著牆休息,接著癱軟地坐在地上。
可惡……江瀾眉頭深鎖,飢餓雖然暫時壓下了他的氣焰,但改變不了他刺蝟般的性格,他開始詛咒任何想得到的人、事、物,此刻的他是一隻仍然生著氣、卻沒力氣發作的野獸。
腎上腺素讓曉葵像自行車競速選手般往山下瘋狂衝刺,一直到穿過艷紫荊大道的下坡路段,她不得不放慢速度緊緊按著殺車,讓車子不至於失速,心跳開始漸漸平復下來。
她剛剛會不會反應過頭了啊?腦海裡突然浮現這樣的聲音,情緒穩定下來之後,忍不住就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一切。
方纔四周的確是沒半個人,那麼那個聲音真的是鬼先生囉?
其實鬼先生並沒有說什麼啊!他只是希望她別離開而已……
可是如果有陰間的好兄弟對著自己喊「別離開」,任何人都會嚇到腿軟的吧?她會有這樣驚慌失措的反應也是可以理解的,曉葵替自己辯解道。
不知為何,也許是昨天聽到了那樣的琴聲,她心裡是向著鬼先生的,加上曉葵很小時,阿公就和她說過,只要不做虧心事,就算是好兄弟也傷害不了自己,曉葵很相信阿公說的道理。
鬼先生很寂寞吧?也許他只是希望有人和他說說話,雖然對方是陰間的好兄弟,可是好兄弟生前也是人啊!是人都有七情六慾,都有孤單寂寞的時候。
何況她今天才說要當鬼先生的忠實聽眾呢!她剛剛的反應實在是一點誠意都沒有,可能還會傷了鬼先生的心呢!
曉葵在下坡路段的中途殺車,從自行車上跳了下來。
還是回去看看好了,她想,如果有什麼不對勁,天也都要亮了不是嗎?這麼打定主意,曉葵立刻將自行車掉頭,往山上而去。
曉葵遠遠地就看到癱坐在地上、背靠著牆、一身白衣的江瀾。
她突然想到,她這輩子是第一次看到鬼耶!雖然有些害怕、有些緊張,但也忍不住感到一點新奇。
她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走近他。
「鬼先生?」這麼喊鬼先生,會不會太失禮了啊?
江瀾原本有些恍神,他一向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少爺,三四天來沒進食,已經餓得他開始有些迷迷糊糊的了,隱到了聲音,只是木然地抬起頭。
曉葵緊張地吞了口口水。
鬼先生看起來好虛弱的樣子呢!她忍不住為自己方才落荒而逃的反應感到愧疚。
「妳……」想問她有沒有吃的東西,一開口,又覺得頭有點暈,他緩緩地伸手蓋住額頭。
「啊!」曉葵卻以為是因為天要亮了,他害怕陽光所致。「糟糕了!你得快點找個能遮陽的地方休息!」
阿公說過,鬼最怕太陽了,如果被太陽照到,就會魂飛魄散。曉葵緊張起來,連忙跳下自行車,將車子就地停好,走過去扶起江瀾。
鬼先生皮膚好冰啊!曉葵想,不過繼而想到鬼本來就沒有體溫嘛!她哪裡知道那是因為江瀾穿著單薄的衣裳,雖然現在是六月,清晨和夜晚時在山上溫度還是非常低的。
曉葵將江瀾的手臂繞過自己的肩膀,遺傳自母系血親的怪力,讓她沒有費多少力氣就扶起比她足足高了一個頭的江瀾。
「怎麼辦?這附近哪裡有可以遮陽的地方?」再不快點的話,鬼先生就要魂飛魄散了啊!
遮什麼陽?江瀾有點頭昏腦脹,但他仍是指了指前方。
「左轉……側門……可以進去。」反正他也不想就這麼昏倒在大路上。
曉葵立刻扶著江瀾往側門移動。「真的有側門耶!」而且鎖還是開著的,鬼先生果然神通廣大。
通過側門,穿過庭院,大宅兩邊有長廊環繞,曉葵原想扶他進屋去比較保險,江瀾卻沒什麼力氣再走下去,他指著穿廊的大理石長椅,曉葵於是先扶他在長廊上休息。
長廊外,群樹幾乎將天空遮蔽,對鬼先生來說應該算安全吧?曉葵打量著庭園裡那些樹蔭,心裡想。
「鬼先生,你沒事吧?」她擔心地問。
她一路扶著他,他整個人的重量根本都壓在她身上了,讓她覺得他好像隨時會昏過去似的。
他看起來像沒事嗎?江瀾本想斥責她的愚蠢,可是一來餓得沒力氣,二來自己這麼沒用的模樣全被這女人看光了,還得靠她攙扶,讓他面對她時氣焰整個被削去大半。
「我……」他好想吃東西,可是又拉不下臉開口,支吾了半晌,是肚子誠實的反應替他表達了困窘。
曉葵原以為是自己的肚子在叫,還小小的臉紅了一下,不過摸摸肚皮,又覺得不對,她出門前已經塞了一塊厚片吐司和一杯牛奶了,現在還不至於餓到會叫出聲。
接著,她明白了那「咕嚕」聲的來源。
「你肚子餓啊……」她一臉傷腦筋,江瀾蒼白的臉露出一抹紅暈,不過也只有一下下,很快血壓又往下降。
「可……可是我沒有帶元寶蠟燭耶!」阿公說,好兄弟都吃元寶蠟燭。
「我幹嘛要元寶蠟燭?」他幾乎想罵出聲,可是話出了口仍有氣無力的。
曉葵一臉困惑。
難道……阿公說錯了嗎?好兄弟不吃元寶蠟燭?她忍不住沉吟起來,覺得好像哪裡不對勁。
阿公好像還說過,好兄弟是沒有實體的,可是鬼先生有實體,就表示……
「啊!原來你不是鬼!」是殭屍!
對了對了!就是殭屍,電影裡、小說裡,甚至是電視劇裡都有演過,有些人死了會變殭屍,但是身體還沒僵硬,所以還能活動。曉葵驚悚萬分地想。
「我本來就不是……」說到最後一個字,幾乎氣虛到完全沒聲音。
這女人有毛病!他忍不住在心裡想。
殭屍肚子餓要吃什麼?曉葵傷腦筋了起來,接著想起電影裡演的……
吸血!她一臉驚悚地捧住臉頰。
可……可是她「好朋友」才剛過,已經很缺血了耶!
「妳……有沒有吃的?」不行了,再不吃東西,他真的會昏倒。
曉葵猶豫著,看著江瀾慘白得像隨時會倒下去的模樣。
她是有點缺血,不過也一向是健康寶寶,眼前的殭屍先生看起來一副不馬上吸血就要死去的樣子,雖然不知道殭屍再死一次會變成什麼,不過,如果她只是被吸一點血,殭屍先生就能不用死,那她實在不應該見死不救啊!
「好吧!」曉葵一臉豁出去的樣子,她把手臂伸了過去,閉上眼,「可是先說好喔!你只能吸到你不會暈倒為止,不能把我的血吸乾。」不然她只好把衣服裡的玉觀音和十字架拿出來。
江瀾忍住罵人的衝動,因為氣一提上來,頭就暈得厲害。「我沒事吸妳的血做什麼?我問妳……有沒有食物?」這女人,是在耍他嗎?
「嗄?」曉葵睜開眼,一臉詫異。原來殭屍先生也能吃普通的食物嗎?
「那……蘋果和三明治可以嗎?」她車上只有這兩樣,牛奶剛剛送光了。
「有就好,」本想催她快點拿過來,別囉囉嗦嗦的,卻臨時改了口,「拜託妳了。」他低下頭,泰半是因為這輩子沒這麼低聲下氣過。
「你撐著點,我馬上拿過來!」太好了!殭屍先生可以吃普通的食物呢!
她不用被吸血就可以救他,曉葵既興奮又感動,以跑百米的速度衝回去拿三明治和蘋果,很慶幸自己今天做了特大號的總匯三明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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