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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4 15:09:00

前言:

冷香兒的娘親是名富商千金,而父親只是家中長工,
因為當年酒後懷了她,被娘家趕出家門、過苦日子,
所以只要稍不順心,娘和爹對她便動輒毒打、辱罵,
「掃把星」、「天生的禍水」這些謾罵她已聽到麻木,
本以為日子最糟也不過如此了,不料是她太過天真,
為了錢,他們竟打算將僅有五歲的她賣入青樓!
幸好當時有位女俠經過,將她買回收養並教她武藝,
自此後,她便深深地認定只要不愛人,便不會受傷,
然而,那皇甫廷彥卻承諾她,會為她實現所有願望,
儘管感覺得出來,他對她是情真意切、真心關懷的,
可他不僅身為將軍之子,還是赫赫有名的大酒商,
而她呢?只是個平凡姑娘,還有著貪婪自私的雙親,
出色不凡的他,值得更好、更配得上他的姑娘,
至於她,還是別奢望永遠不可能屬於她的幸福吧……


楔子  

  明明前幾日才剛過夏至,該是烈日當空、炙熱難當的正午,然而這會兒不僅天色陰霾,還刮起了陣陣強風。

  墨陽城位於京城與江南之間,是兩地往來必經之處,這裡雖然比不上江南的山明水秀,也遠不及京城的繁華興盛,但勉強還算熱鬧。

  在墨陽城東的巷弄中,有一間窄小的老房子,此刻那扇瞧起來不太牢固的木門被人從屋內一腳踹破。

  四名虎背熊腰的壯漢相繼走了出來,他們對於自己粗魯的舉止一點兒也不愧疚,而跟在後頭的一對夫婦,儘管眼底浮現不滿的光芒,卻絲毫不敢吭聲。

  這對夫婦瞧起來還算年輕,男的將近三十歲,女的約莫二十四、五,而他們身後亦步亦趨地跟了個大約五歲的女孩兒。

  身材最高大的那名壯漢掂了掂手中的一袋銀兩,說道:「本來依照咱們賭坊的規矩,要是敢詐賭的話,必須賠償百倍賭金。念在你們兩人是初犯,家裡的銀兩和值錢的首飾又全都在這兒了,這次就勉強饒過你們。往後要是敢再犯,就別怪我打斷你們的狗腿!」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這對夫婦連忙搖頭擺手,就怕惹來一頓好打。

  「哼!諒你們也沒那個狗膽!咱們走!」

  四名壯漢離開之後,夫婦倆都鬆了口氣,臉上的神情也由原先的唯唯諾諾變得懊惱不甘。

  「你說現在可怎麼辦才好?」蘇卉雲氣急敗壞地對身旁的夫婿抱怨。「家中的銀兩和一些值錢的首飾,都被他們拿走了!」

  「還能怎麼辦?我能怎麼辦?」冷義威兩手一攤,一副扛不起也不想扛半點責任的窩囊廢模樣。

  他的態度讓蘇卉雲更加氣惱,一轉身,看到身後的小女孩,更是一把怒火燒上心頭。

  「都是妳這個笨傢伙害的!」她拉住女孩的耳朵,一邊揪扯,一邊怒罵:「叫妳溜到其它賭客後頭給妳爹悄悄打暗號,結果妳竟然當著眾人的面喊什麼『爹,我忘了你教的暗號要怎麼打』!天底下怎麼會有像妳這麼蠢的丫頭?」

  「娘,我只是——」

  「住口!妳還敢回嘴?!」蘇卉雲怒不可遏,揚手就是一巴掌,完全將自己女兒當成了出氣的對象。

  「啪」的一聲,小小的身子頓時失去了平衡,跌在地上,白皙的小臉蛋立刻浮現火辣辣的五指印,就連細嫩的掌心和膝蓋也都被粗糙的地面給磨破了皮。

  劇烈的痛楚讓冷香兒的眼眶立刻蓄滿淚水,但她卻拚命忍住不哭,自己從地上爬了起來。

  她知道哭泣也沒有用,非但不會得到任何憐惜的擁抱,反而會讓娘的情緒更加暴怒,那她更有得受了。

  然而,即使她忍住不哭,娘也沒有因此作罷,怨恨的怒氣仍宛如排山倒海地向她席捲而來。

  「早知道,當年我寧可冒著危險喝下打胎藥,也不該生下妳的!都是妳!要不是因為妳,我也不會淪落到今天的地步!」蘇卉雲激動又憤恨地叫嚷,隨即又抬頭瞪向冷義威。「還有你!你們父女倆害慘了我!全都怪你們!」

  六年前,她還是一名出身高貴的富商千金,而他只是家中的一名長工。

  那一夜,她因為愛慕的男子娶了別的姑娘,傷心地在深夜裡獨自躲在庭院的角落,一邊望著天邊的月兒,一邊飲酒澆愁,而他正好喝得醉醺醺地經過,兩個不相愛的兩人糊里糊塗地在花樹下有了肌膚之親。

  清醒之後,她既震驚又懊悔,逼他發下毒誓,不許對任何人說出此事。想不到,一個月後她卻懷了身孕,那天晚上的事情終究還是紙包不住火。

  爹娘對此事震怒不已,又因家中多嘴的奴僕將這件家醜流傳出去而覺得顏面掃地,一怒之下將他們兩人趕出了蘇家,從此斷絕一切關係,而走投無路的她也只好嫁給了冷義威。

  這些年來,她的心裡充滿了怨恨不甘,怨自己不幸的境遇,更恨根本不該存在的女兒!若不是當年她懷了身孕,那件事也不會東窗事發了!

  「妳以為我想這樣?」冷義威撇了撇唇。

  娶了蘇卉雲為妻,他心裡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佔了半點便宜,反而還覺得倒霉透了!

  由於是被逐出家門的,所以她除了幾件隨身的珠寶首飾之外,連張銀票也沒有帶,更別提什麼嫁妝了。

  沒撈到半點好處的他,卻得忍受她千金大小姐的驕縱壞脾氣,還得想法子養活一家三口,日子簡直比以前還要難過。

  這幾年來,他對於她們母女倆也是心中有怨,尤其是這個孩子。他和妻子一樣,心中認為若不是她的存在,他們也不會淪落至此。

  「現在家裡沒有半點值錢的東西了,怎麼辦?你說該怎麼辦?」蘇卉雲咄咄逼人地問,見夫婿依舊一副無能樣,怒氣又全數轉向女兒。「都是妳!都是妳這個災星、掃把星!天生的禍水!」

  蘇卉雲愈說愈氣,情緒失控地伸手掐住女兒的頸子。

  冷香兒難受地掙扎著,黑白分明的眼眸浮現恐懼。

  「欸、欸,快住手啊!」冷義威連忙阻止。

  他並不是憐惜女兒,而是心裡突然有了個好主意。

  「好歹她也是個俏生生的女孩兒,要是真掐死了,那多划不來?光憑她這張俏臉蛋,說不定就能賣個好價錢呢!」

  蘇卉雲一愣,鬆了手,臉上浮現一絲猶豫。

  雖然她覺得女兒很礙眼,這些年來也從沒發自內心地疼愛過這個孩子,但再怎麼說也是自己所生的……

  不過,一想到剛才那些壯漢已搶走了所有財物,他們的下一頓飯還不知道上哪兒張羅,她當下也管不了那麼多了。

  「瞧她臉蛋標緻,將來肯定是個美人胚子,就光憑她這張好看的臉,一定會有人要買的。說不定賣進青樓,價碼更好。」冷義威盯著她俏生生的臉蛋,貪婪地盤算了起來。

  冷香兒不知道什麼是青樓,可是她不喜歡爹用這種算計的目光盯著她的臉,不喜歡爹說她因為長得好看而會有人買,好像把她當成街上小販兜售的玩意兒,她不喜歡這樣,一點兒也不喜歡!

  「我的臉不好看……不好看……爹娘不要把我賣掉好不好……」她哭求著,心裡陷入極度的恐慌。

  儘管爹娘待她不好,常常打她、罵她,可是他們畢竟是她唯一的依靠,沒了他們,她該怎麼辦?

  「由不得妳不要!」冷義威的眼神一狠。「老子養了妳五年,也該是妳報答老子的時候了!」

  就在此時,一名僕從打扮的小伙子從通往大街的小巷弄走了過來,來到他們的面前。

  「我家主子途經此處,正好聽見了二位剛才的對話,主子有意買下這個女娃兒當小丫鬟,二位開個價吧!」

  冷義威和蘇卉雲轉頭一看,從短短的小巷望出去,這才發現巷口的大街邊停了輛馬車,可能是剛才他們的情緒太激動了才沒有注意到吧!

  既然打算賣女兒,有買主自己送上門來確實省了不少事,可問題是……那輛馬車看起來既不氣派又不華麗,而正從馬車處走過來的那名約莫三十歲的女子瞧起來右腿微瘸,又一身江湖俠女的打扮,能出得了多少錢?

  「咱家女兒有一張粉雕玉琢的俏臉蛋,將來肯定會出落成一個大美人,可不是隨便一個丫頭可以相比的,妳買得起嗎?」冷義威狗眼看人低地哼道。

  上官鳳吟的目光落在冷香兒的臉上,就見那孩子雙手摀著自己的臉頰,一臉傷心絕望,像是厭惡自己俏生生的臉蛋讓自己成了買賣的商品。

  「買不買得起是我的事,你只管開價就是。」上官鳳吟說道。

  她師父高敬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江湖六傑」之首,繼承師父一身好功夫的她,時常雲遊四海、行俠仗義。

  兩個月前,她還沒因意外而瘸了腿,那時她才幫官府逮到一名惡名昭彰的土匪頭目,得到的五百兩賞銀正愁無處花呢!

  冷義威伸出兩根手指,毫不客氣地開口道:「二百兩銀子!」

  聽見爹竟當真開起價來,冷香兒激動地哭喊:「我不要!我不要!爹,求求你不要把我賣掉!」

  一旁的蘇卉雲皺起眉頭,一臉惱怒地動手摀住她的嘴,輕叱道:「少囉唆!妳給我閉嘴,不要妨礙妳爹做買賣!」

  上官鳳吟冷冷地瞥了他們夫婦一眼後,爽快地答應。「好,就二百兩。」

  冷義威訝異地愣住了,怎麼也沒想到這個瞧起來寒酸的俠女竟如此乾脆,當下起了貪婪之心。

  「等等!咱們好不容易把女兒養到這麼大,過去這些年來,她吃的、用的、穿的,樣樣都要銀子——」

  他的話還沒說完,一把匕首就忽然迎面射來,削斷他幾綹髮絲,刀刃深深沒入身後的門框,嚇得他差點當場尿褲子。

  上官鳳吟沉著臉,冷聲道:「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最瞧不起出爾反爾、貪婪無度的人。」

  冷義威冒了一身冷汗,結結巴巴地說:「誰……誰說我出爾反爾了?我只不過……只不過是要告訴妳,過去咱們花了不少銀子在她身上,所以只賣妳二百兩,算是便宜妳了。」

  上官鳳吟哼了聲,將一張二百兩面額的銀票交給僕從。

  「你跟他們進屋寫下字據,往後這孩子和他們再無任何干係。」

  「是。」

  僕從隨著冷氏夫婦進屋寫好了字據,並交出銀票給他們之後,便要伸手去牽冷香兒。

  冷香兒驚惶地躲開,逃到娘的身旁,緊緊抓著娘的手。

  她一邊嚎啕大哭,一邊哭求道:「我不要、我不要!爹、娘,求你們不要把我賣掉,往後我會乖乖的,不要把我賣掉好不好?」

  蘇卉雲的臉上滿是不耐,不僅甩開了她的手,還將她硬推到僕從面前。

  「往後咱們不是妳的爹娘,妳可以走了!」她無情地說道。

  冷香兒淚眼迷濛地猛搖頭,還想要哭著求爹娘,卻見他們一臉心喜地看著到手的銀票,那讓她的心彷彿被人狠狠地撕裂了。

  她不再掙扎反抗,絕望地任由僕從將她帶走,坐上馬車離去。

  冷義威拿著銀票,貪得無厭地說道:「早知道我剛才應該開個三百兩……不不,應該開五百兩才對!」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哎呀!糟了!」蘇卉雲突然驚呼了聲。

  「怎麼了?」

  「我的玉珮!我隨身的麒麟玉珮呀!」她懊惱地猛跺腳。

  當初她被趕出家門時,除了一些值錢的珠花髮簪和玉鐲之外,頸子上還戴了條麒麟玉珮,那是她及笄時爹送她的禮物,據說天底下也只有那麼一個,價值三、五百兩銀子哪!

  剛才她怕那幾個壯漢會將玉珮搶走,所以偷偷將它先掛在女兒的頸子上並塞進衣服裡,結果忘了取下來,就讓僕從將孩子給帶走了!

  他們夫婦倆連忙衝出去想討回玉珮,可那輛馬車早已不知去向。

  「可惡!這樣算下來,只賣二百兩銀子不是賠本了嗎?」蘇卉雲氣得猛跳腳。

  馬車中,上官鳳吟端詳著身旁的孩子,就見她頰上的五指印還沒褪去,雖然不斷地掉眼淚,卻強忍著沒有哭出聲,那可憐的模樣令她起了惻隱之心。

  兩個月前,武功高強的她不慎遭到幾名奸人的埋伏,受了重傷,儘管大夫救治之後已無性命之憂,右腿卻從此微瘸。

  這場意外讓她有意退出江湖,此行就是打算前往江南尋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隱居,而獨身未嫁的她本就想要找個丫鬟使喚兼作伴,正好遇到剛才那一幕,由於不忍那對夫妻如此對待一名年幼的女孩兒,索性將她給買了下來。

  「孩子,妳叫什麼名字?」上官鳳吟開口問道。

  冷香兒遲疑了一會兒後,才眼眶含淚地開口回答。「我叫香兒,冷香兒。」

  「香兒,從今以後,妳就跟在我的身邊。放心,我不會苛待妳的。」

  上官鳳吟安撫地輕拍著冷香兒的背,腦中忽然靈光一閃,心想既然自己有退隱的打算,那麼收個徒弟,將她師父傳授的武功繼續延續下去也不錯。

  上官鳳吟愈想愈覺得可行,便開口問道:「香兒,往後妳是想當丫鬟服侍我呢,還是想當我的徒弟,跟著我學功夫?」

  「功夫?像剛才丟刀子那樣的功夫嗎?」

  「嗯,像那樣的功夫,而且還更厲害一些。」

  冷香兒遲了一會兒才輕輕地點頭,答道:「好,可是,香兒能不能再學別種功夫?」

  「什麼功夫?」上官鳳吟好奇地問。

  「易容術。」冷香兒答道。她曾在街上聽人說過易容術是一種很厲害的功夫,可以把自己的臉變成另一個人的臉孔。

  上官鳳吟詫異地怔了怔,不解地問:「妳為什麼想學易容術?」

  「因為我討厭我自己的臉!我不喜歡我的臉!」冷香兒有些激動地嚷著。

  都是因為她有著一張好看的臉孔,爹才想到要將她給賣了,所以她討厭自己的臉,討厭極了!

  上官鳳吟又是一陣愕然,隨即想到剛才她爹娘將她嬌俏的容貌當成有價的貨品一般的說詞,想必已在她小小的心靈留下了深刻的傷害。

  「我不會易容術,不過只要妳肯認真學習我教妳的功夫,我可以另外找師傅來教妳易容。」上官鳳吟開口承諾。

  「真的嗎?」冷香兒抬起頭,淚眼仍盈滿了悲痛。

  「當然是真的。」

  「好,我會乖乖跟著師父學功夫的!」冷香兒擦乾了眼淚,乖順地坐在上官鳳吟的身旁。

  馬車載著她們師徒倆一路前往江南,從此展開了冷香兒截然不同的人生……

第1章(1)  

  江南 揚州城

  向晚時分,夕陽逐漸西沈,落日餘暉映照在湖上,水面波光粼粼,閃爍著華麗耀眼的金光。

  湖畔一間酒館的二樓,一名身穿深紫衣袍的男子憑窗而坐。

  他看起來約莫二十三、四歲,俊美優雅、從容瀟灑,而他的身邊佇立著一名隨從裝扮的年輕男子,手裡還抱了柄長劍。

  「客倌,酒來了!」店小二手腳利落地送來一壺酒和幾碟小菜,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

  在這間酒館當了十多年的店小二,他自信看人的眼光八九不離十。

  儘管眼前這名容貌俊美的公子沒有擺出什麼驚人的排場與派頭,可是從他那一身上等的衣料以及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的尊貴氣勢,即可猜知這位公子的身份非富即貴,讓他絲毫不敢怠慢。

  恭敬地端上酒菜之後,店小二熱絡地說道:「這可是來自京城『安平酒莊』的上等好酒,酒香撲鼻、醇厚濃郁,客倌不喝絕對會後悔,喝了絕對會回味再三、終生難忘!」

  店小二的語氣透露出一絲自豪,彷彿他們酒樓能擁有「安平酒莊」的酒是多麼了不得的事情。

  皇甫廷彥勾起嘴角,黑眸閃過一絲笑意。

  「謝了,我會好好品嚐的。」

  「甭客氣,客倌若還有什麼需要,儘管吩咐一聲!」

  店小二退下之後,皇甫廷彥動手替自己斟了杯酒。

  他端起酒杯,好整以暇地觀看酒色、嗅聞酒香,卻不急著喝,因為即使不喝,他也知道它嘗起來是什麼味道。

  畢竟,身為「安平酒莊」老闆的他,若是不清楚自家生產的酒是什麼滋味,未免說不過去。

  今年二十三歲的他,身為謹安將軍皇甫忠的二子,年紀雖輕,卻是武功高強、才情橫溢,既能文又能武,曾被看好不論是當文官或武將都能有一番作為。

  只不過,令眾人大感意外的是,他不僅沒當文官,也不任武將,因為性喜自由的他,對於在朝為官半點興趣也沒有,那令他感到拘束、不自在。

  所幸爹娘深知他的個性,沒有半點責難或勉強,反正他的兄長已經跟隨爹的腳步當一名武將,也算有人繼承爹的衣缽了。

  在爹娘的允許下,他著手經營自己感興趣的生意,找了幾名志同道合的友人共同創立「安平酒莊」,並在短短兩年之內,讓它成為天下皆知的酒莊。

  凡是「安平酒莊」釀造的美酒,不僅京城幾間酒樓搶破頭,就連江南一些知名的酒館也不辭千里地前來訂貨,生意極為興隆。

  這一趟他到江南,除了幫爹前來探望shen體微恙的伯父之外,也順便看了看江南一帶各家酒館的情況。

  如今事情都已經辦完了,他打算明日就要啟程返回京城。

  正當皇甫廷彥打算一邊賞景,一邊淺酌,好好地享受靜謐悠閒的氣氛時,臨桌幾個客人的高聲談論卻壞了他的雅興。

  「欸,不知道葉家那邊結果會怎麼樣?」

  「雖然官府派了不少人手前去,可我看哪……葉家的銀子八成還是保不住嘍!真是可憐哪!」

  「這也沒辦法,誰讓葉家身為杭州富商,樹大招風的,才會被那惡匪給盯上,也只能自認倒霉,花錢消災了。」

  「是啊,不過雖說那惡匪只劫財不殺人,胃口也未免太大了吧?一開口就要五百兩呢!我不知道得賺多久,才能賺到這麼多的銀子哪!」

  皇甫廷彥的濃眉微皺,轉頭望著那幾人。

  「去問清楚怎麼回事。」他對隨從張德吩咐道。

  「是。」

  張德立刻走了過去,客氣地開口詢問:「請問幾位大哥,剛才你們談的惡匪是怎麼一回事?」

  「咦?你不知道呀?昨兒個有一名膽大包天的蒙面惡匪,留言要城南的富商葉百風在今日傍晚交出五百兩銀子,還囂張地說若是不乖乖地自己奉上,他也會硬闖進葉家奪走銀子。」

  「那葉家有打算給嗎?」張德又問。

  「當然沒有,葉家非但沒打算給,還已經報了官,官府也派了不少官兵前去抓人。看看時間,也差不多是現在了,只不過依我看……葉家的五百兩銀子恐怕還是難保啊!」

  「怎麼會呢?」張德疑惑地問:「不是都已經派了官兵前去逮人了嗎?」

  「唉,官兵有什麼用?聽說不久之前,那惡匪用同樣的手法,已在蘇州搶走了當地首富五百兩銀子呢!對方也曾報官要逮人,結果那惡匪的武功高強、輕功了得,十多名官兵也拿他莫可奈何啊!」

  聽了這番話,皇甫廷彥的濃眉不由得皺起。

  想不到,江南一帶竟有如此囂張狂妄的惡匪,眼裡簡直沒有王法了!

  儘管他非官也非將,但再怎麼說也是堂堂將軍之子,既然讓他知道了這件事,又怎能袖手旁觀?

  皇甫廷彥的神色一斂,二話不說地起身下樓。

  張德見狀,趕緊付清了酒菜錢,也立即跟了過去。

  城南,富商葉百風的府邸中,已部署了一批官兵,其中十多人在賬房外嚴陣以待,另外還有五、六人守在賬房內。

  年近半百的葉百風和他的夫人在迴廊下不安地走動,神色凝重而緊張。

  眼看夕陽逐漸西下,所有人的情緒也愈來愈緊繃。

  眾人屏氣凝神地等待惡匪現身之際,忽然傳來一陣動靜,一抹可疑的身影從天而降,迅速落在庭院角落的假山之後。

  「來了!在那裡!」

  「快抓住他!別讓他給逃了!」

  十多名官兵霎時一擁而上,打算將惡匪一舉成擒,然而當他們衝到假山之後,卻全怔住了。

  這裡哪有什麼惡匪的影子?剛才那一閃而過的身影,根本只是個被套上了衣褲的草人!

  「中計了!」

  眾人又驚又怒,連忙回頭望向賬房,赫然驚見一名黑衣黑褲的蒙面人自賬房竄出,手裡還拎了一隻小包袱。

  賬房內的那些官兵竟然沒有追出來,想必已在轉瞬間被擺平了,由此可見這惡匪的身手不凡,不容小覷。

  十多名官兵們絲毫不敢輕忽,立刻衝了上去,將對方團團圍住。

  這黑衣惡匪的身材矮小,由於臉上蒙了布巾,只看得見一對狹長的眼,而從右額角斜斜延伸到眉心處,有一道明顯而醜陋的刀疤。

  「你這個膽大包天的惡匪,別想逃!」為首的官兵叱喝著。

  「哼,就憑你們這幾個烏合之眾,也想要攔住本大爺?」黑衣匪徒嗓音粗啞地嗤笑。

  「廢話少說!乖乖放下銀子,束手就擒!」

  官兵們一擁而上,殺氣騰騰地揮刀圍攻。黑衣匪徒抽出隨身的長劍應戰,以寡敵眾卻絲毫不見畏懼。

  他的武功高強,招式利落而靈活,官兵們根本不是對手,儘管奮力地砍殺,卻不但連他的半片衣角都沒削到,反而還被一一擊落了手中大刀,再被點住穴道,一個個僵如石像,動彈不得。

  黑衣匪徒望著這一尊尊「石像」,眼底掠過一抹狡黠的笑意。

  這些官兵和賬房裡那幾個傢伙一樣容易應付,而他們所有人的穴道約莫兩刻鐘就會自動解開了。

  「沒有其它人要上嗎?那我可要走了!」

  黑衣匪徒斜睨向一旁的迴廊,就見葉百風夫婦滿臉憤恨不甘,卻又畏懼他的功夫,連吭都不敢吭一聲,更別說是要上前搶回銀兩了。

  他們那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讓黑衣匪徒眼底的笑意加深,甚至還囂張地揚了揚手中的小包袱,笑道:「這些銀票和銀兩我帶走了,後會無期!」

  當皇甫廷彥自湖畔的酒館匆匆趕至時,正好看見這名黑衣匪徒躍上屋簷,打算離去的一幕。

  他黑眸一瞇,輕功一使,下一瞬間人已上了屋簷,擋住對方的去路。

  「想往哪兒跑?」他沈聲喝道。

  黑衣匪徒蹙起眉頭,沒想到竟會突然冒出個多管閒事的傢伙。

  「讓開!不關你的事!」他以粗啞的嗓音喊道。

  「雖不關我的事,但是既然路見不平,自當拔刀相助。」皇甫廷彥打定主意要擒住這名囂張又狂妄的傢伙。

  「拔刀相助?」黑衣匪徒嗤笑了聲。「我瞧你兩手空空,身上恐怕連把剃頭刀也沒有吧?」

  皇甫廷彥還沒開口回答,他的隨從張德也已趕到。

  「少爺!」張德喊了聲,也會武功的他,將手中長劍朝屋頂上扔去。

  皇甫廷彥利落地抽出長劍,接著旋身一踢,那劍鞘便朝下飛去,讓張德牢牢地接住。

  「瞧起來還真有兩下子,不過我勸你還是少管閒事!」黑衣匪徒哼道。

  「偏偏我就是管定了!」

  「好吧,既然你自討苦吃,那就別怪我不客氣!」

  黑衣匪徒率先出招,挽了個劍花,凌厲地攻去,皇甫廷彥沉著地接招,並立刻展開還擊。

  霎時之間,銀光閃動,皇甫廷彥的招式凌厲,而黑衣匪徒的劍法靈活,一時之間難分高下。

  一連過了十多招之後,黑衣匪徒心知碰上了難纏的對手。他的目光一閃,虛晃一招之後迅速施展輕功離去。

  「往哪兒逃!」皇甫廷彥叱喝了聲,立即追去。

  官兵們雖然也想追去,無奈穴道被制,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兩抹身影迅速消失在視線之外。

  皇甫廷彥追著惡匪,一路追出了城,來到一座鬱鬱蒼蒼的山林。

  這傢伙極為奸巧狡猾,進了山林之後,竄逃的路線更加曲折迂迴,常藉由地勢的掩護,轉了個彎之後,就忽然朝令人意想不到的方向逃去。

  有好幾次,他差點就追丟了人,幸好及時瞥見那抹一閃即逝的黑色身影,才又立即追上。

  眼看那黑影又消失在前方一座高聳的土坡之後,皇甫廷彥慍惱地咬了咬牙。

  「你這個奸險狡詐的混帳!我絕不會讓你給逃了!」

  他足尖一點,身影一晃,迅速躍至土坡之後,但他什麼都還沒來得及看清楚,就忽然聽見姑娘的驚叫——

  「呀——你是什麼人?別看啊!」

  皇甫廷彥怔住,定睛一看,俊顏立刻浮現一絲錯愕。

  他萬萬沒料到竟會看見這一幕——一名約莫十八、九歲的姑娘,獨自浸在一方碧綠的潭水之中!

  一股熱氣驀地竄上俊顏,他尷尬地迅速轉過身去。

  「抱歉,不知姑娘在此,失禮了。」

  他望著眼前茂密的林木,思緒一片hexie。

  剛才雖只是驚鴻一瞥,但是那張嬌媚絕倫的容貌,卻已烙在他的腦海——那巴掌大的臉蛋、精緻絕美的五官、白皙粉嫩的肌膚,簡直像是上天的傑作。

  儘管京城中多的是端莊嫻雅的千金閨秀,卻沒一個比她貌美,甚至就連出身高貴的皇親貴族,跟她一比也都立刻失了顏色。

  如此的絕色佳人,怎會出現在此?

  縱然潭水碧綠、樹影重重,她又只露出頸子以上的那張嬌美容顏,他其實什麼不該看的都沒看見,但……既然她浸在潭水之中,想也知道水中的胴體是一絲不掛的……

  俊顏上的尷尬又多了幾分,同時也不免感到一絲困惑。

  「姑娘怎麼獨自一人在此?」

  「我家就在附近,平時這時候根本不會有人到這兒來,所以……所以我才會……」

  聽了她的解釋,皇甫廷彥忍不住直皺眉。

  即使她家就在附近,即使平時根本不會有人到這兒走動,她也不該如此輕忽大意呀!

  萬一遇見心懷不軌的惡人,那該怎麼辦?姑娘家的清白豈不是毀於一旦?

  當他正想要委婉相勸時,忽然聽見她驚聲尖叫——

  「呀!前頭那片竹林有人!是個蒙面的黑衣人!」

  皇甫廷彥一聽,當下顧不得要提出什麼勸告,立刻握緊長劍,施展輕功朝她所稱的那片竹林追去。

  然而,才剛離開那方幽潭不久,他就忽然察覺事有蹊蹺。

  前面那片竹林距離後方的幽潭那麼遠,而憑那名黑衣匪徒的輕功,必定是晃眼即過,尋常的姑娘家怎麼可能有辦法瞧見他的身影,甚至還瞧得見對方蒙了面?未免太不可思議了!

  正當皇甫廷彥心生疑竇之際,後方忽地傳來一陣水聲。

  他驚詫地回頭一看,赫然看見那名姑娘從潭中破水而出,並迅速從一旁的樹叢閃身離去。她的身子並非他原先以為的一絲不掛,而是穿著像是男人衣著的黑衣黑褲……

  等等!黑衣黑褲?!那不就是剛才那名匪徒的衣著嗎?

  皇甫廷彥震驚地施展輕功迅速返回幽潭,瞥見在潭水旁的長草叢中,有一塊黑色布巾和一個模樣有些詭異的東西。

  他仔細定睛一看,不禁愕然地瞪大了眼。

  那竟是一張假臉皮!

  「原來是易容術。」他被耍了!

  皇甫廷彥惱怒地低咒一聲,立刻朝剛才她消失的方向追去。

  然而,她不僅輕功高強,又相當機靈狡黠,經過剛才這麼一耽擱,早已不見她的蹤影,也再無半點線索可循。

  「可惡,竟讓她給逃了!」

  皇甫廷彥再度返回剛才那方幽潭,拾起草叢中的蒙面布巾和那張假臉皮。

  瞪著假臉皮上那維妙維肖的刀疤,他的腦中不禁浮現剛才驚鴻一瞥的嬌媚容貌,那才是她的真面目吧!

  她究竟是什麼人?有著嬌媚絕倫的容顏、機智狡黠的腦袋,還有著一身不容小覷的功夫以及精妙的易容術,簡直像一團美麗的謎霧。

  皇甫廷彥握緊了手中的布巾和假臉皮,黑眸閃動著決心。

  不管她是多麼美艷絕倫的姑娘,搶奪老百姓的錢財他就無法坐視不管。無論如何,他一定要設法將她給揪出來!

第1章(2)  

  皇甫廷彥返回城裡之後,先到投宿的客棧找張德,命他去附近的幾間客棧、茶館探聽任何關於那名匪徒的消息,而他自己則打算去葉家附近,查探看看有沒有什麼可疑的線索。

  當他朝城南的葉家走去時,眼角餘光瞥見對街有個行色匆匆的身影。

  那灰衣男子瞧起來約莫三十來歲,容貌和衣著打扮都很不起眼,平時走在街上可能不會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然而那傢伙一邊快步走著,一邊神色緊繃地左右張望,像是深怕有人跟蹤他似的。

  那不尋常的舉動,讓皇甫廷彥當下起了疑心。

  若不是心中有鬼,又何必如此鬼鬼祟祟?況且,瞧這傢伙也同樣朝著城南葉家的方向走去,該不會和剛才那名黑衣匪徒有關吧?又或者……這灰衣男子根本就是她易容喬裝的?

  為了不打草驚蛇,皇甫廷彥小心謹慎地跟蹤那名灰衣男子,果然就見那人一路前往葉家,而且還悄悄繞到了後門去。

  原本他猜測這傢伙可能會翻牆而入,想不到卻是伸手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兒,一名葉家的下人前來開門,看見灰衣男子似乎並不驚訝,而且還先探頭確認外面沒有其它的路人經過,才讓那名灰衣男子進屋。

  看著那一幕,皇甫廷彥心中的疑惑更深了。

  從那灰衣男子鬼鬼祟祟的行徑來看,恐怕不是什麼光明磊落之人,葉家的奴僕怎麼會讓他進去?

  究竟那名灰衣男子是什麼人?和葉家又是什麼關係?

  為了解開這些疑惑,皇甫廷彥悄悄潛入葉家,就見那名灰衣男子在奴僕的帶領下,走進一個房間。

  當奴僕退下之後,皇甫廷彥無聲無息地潛至窗外,暗中運力於耳,注意著屋內的動靜——

  「唉,你可來了,那傢伙真的搶走了我五百兩銀子呀!」從這幾句話的內容聽起來,開口的人顯然是葉百風。

  「你不是報了官嗎?竟然還讓他得手?」

  「別提官府派來的那些飯桶了!人來了那麼多,卻一點用也沒有!」

  「唉,既然都被搶了,那也沒辦法。反正只要咱們的計劃順利進行,那五百兩銀子很快就可以賺回來了。」

  「別提那個計劃了!」葉百風氣急敗壞地說:「我就是為了這事兒,急忙找你來的。」

  「怎麼?出了什麼事?」

  「那傢伙不只搶了銀子,還留了張字條,說那些錢會代我拿去做善事,還警告我要是再敢以劣等雜質混入上等米糧賣給百姓謀取暴利,下回就要我付出更大的代價!」

  「什麼?他竟然知道這件事?」灰衣男子的嗓音透著震驚。「那現在該怎麼辦?我那兒已經混好了一大批貨,正等著要鋪到你那幾間商行去呀!」

  「還能怎麼辦?通通不能賣了!」

  「那怎麼行?這樣咱們不是損失慘重嗎?」

  「我也沒別的辦法,那傢伙的武功高強,萬一他下回不只要銀子,還要我的命,那怎麼辦?我可想活久一點啊!」葉百風嚷嚷道。

  這些對話,一字不漏地全傳進皇甫廷彥耳裡,他的俊顏難掩詫異。

  原來,這葉百風竟是個不肖的奸商!

  從那名「黑衣匪徒」的留言警告聽起來,那位姑娘不像是個貪婪之人,倒像是以她獨特的方法來行俠仗義。

  從葉家取得的五百兩銀子,她真的會拿去行善嗎?她會用來做什麼?

  皇甫廷彥的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那張驚鴻一瞥的嬌美容顏,心中對於那位謎樣的姑娘升起了極高的興趣。

  他真希望能再見她一面,好好弄清楚她究竟是怎麼樣的人?但是現在毫無線索的,他該上哪兒去找人呢?



  隔日上午,晴空朗朗。

  徐徐的清風中,一抹嬌小的身影一邊踏著輕快的步伐,一邊哼著不成調的曲子,朝山腳下的一座村落走去。

  倘若光是從她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個年輕的姑娘,可仔細一瞧,竟然是個約莫三十來歲的尼姑。

  這名尼姑容貌平凡,五官輪廓極為普通,但那雙眼眸中卻閃動著慧黠的光芒。

  冷香兒低頭瞥了眼自己的衣著打扮,差點忍俊不禁地笑出來。

  「嘿嘿,今日這樣的裝扮,真是連我自個兒都滿意極了!」她自言自語地說著,唇間噙著一抹得意的微笑。

  過去十多年來,她跟師父一直隱居在蘇州東南的一座無名山中,而這一回,她是奉了師父之命才下山的。

  其實認真說起來,她一共有兩位師父,一位就是十四年前,花了二百兩銀子買下她的上官師父,另一位則是上官師父透過關係從貴州聘雇來教導她易容術的蘇師父,不過在她學成之後,蘇師父就離開江南返回了貴州,至今也有好幾年沒見了。

  這一回她會下山,就是要代因腿疾不便長途跋涉的上官師父前往京城一趟,向師父的大師兄呂春旭祝賀五十歲生辰。

  當年,她的師祖高敬方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江湖六傑」之首,而師祖生前一共收了兩男一女三個徒弟,身為小師妹的師父和兩位師兄感情融洽,尤其和大師兄呂春旭更是宛如一對親兄妹。

  由於距離呂師伯的生辰還有將近一個月之久,因此冷香兒也不急著趕路,打算沿路走走看看、賞賞風景、管管閒事。

  想不到,她才下山不久,就在蘇州城裡發現有個壓搾夥計的惡德富商莊大德,即使手底下的夥計累了、病了也不給休息,非要他們繼續沒日沒夜地工作。

  聽說過去好幾個夥計因此延誤了就醫,甚至丟了性命,但那可惡的傢伙卻無動於衷、依然故我,實在太過分了!

  看不下去的她,易容成「黑衣惡匪」向莊大德搶來五百兩銀子,並且留言警告他不許再壓搾夥計,否則將要他付出更大的代價。

  事後,她喬裝成一名善心富人,將那些銀兩交給城裡一名信得過的老大夫,請大夫對窮困的百姓免費義診,而那些銀兩就當作是補貼看診與用藥的費用。

  離開蘇州之後,她來到了揚州,想不到又讓她撞見葉百風和他的合夥人鬼鬼祟祟地將劣等雜質混入上等米糧之中,而且從他們的對話聽起來,這樣的惡德勾當已經暗中進行了許久。

  「哼,這種行徑惡劣之徒遇上了我,簡直就是老天有眼,要我來好好地懲罰他們!」冷香兒哼道。

  由於葉百風可惡的行徑簡直與莊大德不相上下,當下讓她決定用對付莊大德那一套來對付葉百風——同樣扮成「黑衣惡匪」搶他個五百兩銀子,並警告這可惡的傢伙不許再犯!

  至於到手的銀子,她早已想好了該怎麼處理——其中一部分就像先前一樣,找個信得過的大夫,當作進行義診的費用,另外一部分則要送去給位在前頭山腳下一個名為「陶喜村」的貧困村落。

  聽說幾年前,性情耿直的「陶喜村」村長曾出言得罪了地方官,從此地方官便不怎麼樂意照應他們,倘若有什麼造橋鋪路的經費,肯定先拿去用在別的地方。

  昨日一早她已去「陶喜村」瞧過了,那兒果真相當貧困,不僅許多房子坍壞了卻無力修復,村裡的孩子們甚至連件像樣的衣裳也沒有,處境堪憐。

  「有了這些銀子,他們就可以改善生活了!」

  冷香兒加快了腳步,迫不及待地想將銀子送過去,然而當她接近「陶喜村」時,卻不由得愣住了。

  放眼望去,就見村子口佇立著三個身影,其中那個年邁的老人家是「陶喜村」的村長。村長旁邊那挺拔的身影瞧起來相當眼熟,不就是昨日與她交手的那個紫衣男子嗎?至於一旁的年輕男子,肯定就是昨日扔劍給他的那個隨從了。

  「那男人怎麼會來這裡?他想做什麼?」冷香兒狐疑地低語。

  望著那抹挺拔的身影,冷香兒不由得想到昨日與他交手的情景。

  他的武功高強,輕功也不弱,是個難得一見的好對手,而且她看得出來,他是很認真地想要逮住她這個「惡賊」,是個行俠仗義的男子漢。

  光憑這一點,她心中就對他有著不錯的好印象,除此之外,昨日他驚見有姑娘在幽潭中沐浴,還會立刻轉過身去,顯然是個正直磊落的正人君子吧!

  一想到昨日她急中生智的脫身辦法,冷香兒的眼底就不禁浮現一絲笑意。

  在得知被騙了之後,他應該氣得咬牙切齒、七竅生煙吧?

  對於自己的易容術,她可是相當有信心,就連教導她的蘇師父也稱讚她極有天分,而這麼多年來,也唯有她師妹上官如雨的夫婿華辰安曾經識破她的易容術。

  想到這一點,冷香兒就覺得沒什麼好擔心的,相信自己的尼姑裝扮不會露出任何破綻。

  她堆出滿臉慈善和藹的表情,慢慢走了過去。

  「阿彌陀佛,這位可是『陶喜村』的村長?」她壓低嗓音,以莊嚴的聲調開口詢問。

  「老夫正是。」

  「貧尼來自山上的『妙慈庵』,昨兒個有位行善不欲人知的善心人,聽聞了村裡的困境,托貧尼將這些銀子轉交給村長。」冷香兒取出一隻錢袋。

  她已經事先探聽過了,這位村長是個老實又認真的好人,相信會將這筆錢做最妥善的運用,不會藏私的。

  村長先是一陣驚訝,隨即感激涕零地接過錢袋。

  「謝謝、謝謝!」

  一旁的皇甫廷彥盯著她,像是在暗暗觀察、思忖著什麼。

  「這位師父真是慷慨助人。」他開口稱許。

  「貧尼只不過是代勞而已,不敢居功。」冷香兒語氣平穩地回答,目光與眼前的男子短暫交會,心裡驀地打了個突。

  儘管她對自己的易容術極有信心,而刻意壓低、改變過的聲調應該也沒有露出什麼破綻,但……他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怎麼好像在窺探什麼似的直盯著她?難道她有什麼地方疏漏了嗎?

  不,不可能的。出門之前,她已經在銅鏡前謹慎地檢查過了,絕對不可能有什麼破綻。

  可……他為什麼這樣盯著一個尼姑?未免太詭異了吧!不管怎麼樣,她最好還是先閃為妙。

  她低垂著眼眸,避開他的注視,說道:「既然貧尼已經把銀子送到,那就先行告辭了。」

  皇甫廷彥立刻接口道:「我正好也打算到『妙慈庵』附近,不如就和師父一塊兒同行吧!」

  冷香兒聞言微微一僵,就聽見他接著又對隨從說——

  「張德,你就留在此處幫忙村長一塊兒把坍壞的房子修繕好,等忙完了再回客棧等我吧。」

  「是。」

  村長滿懷感激地帶著張德轉身返回村裡,而村子口就只剩下皇甫廷彥和冷香兒兩個人。

  冷香兒瞥了他一眼,想到他有意與她同行,她就不由得暗暗覺得不妙。

  雖然她不確定他是否真的正好有事要到山上的「妙慈庵」附近,但是不管怎麼樣,跟他同行絕不是個好主意。

  「阿彌陀佛,貧尼的腳程慢,不敢耽擱施主,還是請施主先行——」她的話說到一半,腳邊突然竄過一團小小的黑影。

  她的目光不經意地往下一瞥,當場臉色大變,彷彿看見了什麼天底下最恐怖的東西。

  驚嚇之際,她反射性地使出輕功朝旁邊一躍,轉瞬間身子已到數丈之外,而一隻小小的耗子吱叫了聲後,一溜煙地竄進草叢中,不見蹤影。

  皇甫廷彥瞇起了黑眸,而冷香兒則是在心裡暗暗喊了聲糟。

  都怪她幼年時,常被不疼愛她的爹娘當成出氣的對象,不僅動輒打罵,還不只一次地將她關進灶房裡。

  幽暗狹小的灶房中,常有好幾隻耗子在她的腳邊竄來竄去,甚至還囓咬她的腳。她又怕又痛卻又逃不掉,只能無助地放聲大哭,從此在她的心裡留下了抹滅不去的可怕陰影。

  要她面對兇猛的豺狼虎豹,她一點兒也不畏懼,可是小小的耗子,只要一隻就足以令她寒毛直豎、花容失色。

  「師父的動作可真是利落,簡直像是身懷上乘的輕功。」皇甫廷彥似笑非笑地說,黑眸閃動著篤定的光芒。

  昨日得知那葉百風其實是個惡德奸商之後,他心想,那「黑衣匪徒」如果真會如她所言地拿那五百兩銀子來行善,應該會挑選最需要幫助的對象。

  根據他昨晚的打探,得知「陶喜村」是附近一帶最貧困的村落,於是一早便過來瞧瞧,想不到正好遇見這個尼姑前來送錢。

  他原本心想,這尼姑口中「行善不欲人知的善人」很有可能就是那位姑娘,所以才借口有事要到「妙慈庵」附近,想乘機在路上向她探聽那位善人的事情。

  想不到,一隻突然竄出的耗子讓他驚覺事情大有蹊蹺!從剛才她那一躍數丈的身手來看,必定有深厚的武功底子。

  如此看來,那個「行善不欲人知的善人」和眼前這尼姑極有可能就是同一人,而且也是易容成黑衣匪徒的那位姑娘!

  冷香兒乾笑了兩聲,嘴硬地否認道:「貧尼只不過是幼年曾習了點功夫,哪稱得上什麼身懷上乘輕功呢?施主真是愛開玩笑。時候不早,貧尼也該回庵裡去,就此告辭了。」

  她轉身就要走,他卻身形一晃,擋住了她的去路。

  「姑娘請留步。」

  冷香兒心中一驚,卻仍嘴硬地否認。「什麼姑娘?貧尼早已出家,施主的稱謂實在太不得當了。」

  眼看她又要走,皇甫廷彥情急之下出手拉住了她。

  冷香兒蹙起眉頭,強忍著出手的衝動喝道:「這位施主,男女授受不親,貧尼又是出家人,如此拉扯成何體統!」

  被她這麼一斥責,皇甫廷彥也覺得拉著姑娘家確實不妥,因此力道略收,而她不僅乘機掙脫了他,還迅速出手點住他的穴道!

  「妳!」

  皇甫廷彥愕然,想不到竟又著了她的道。

  冷香兒鬆了口氣,嘴角得意地揚起。

  「雖說是因為耗子洩了我的底,但你能這麼快就猜出我是個假尼姑,也算你好本事。」

  昨日與他交過手,她知道他的武功高強,應該很快便能夠自行衝破穴道,但即使只有一盞茶的時間,對她來說也夠了。

  「我不會去『妙慈庵』的,你可別真去擾了人家的清靜。就這樣,後會無期。」她朝他嫣然一笑之後,隨即施展輕功,迅速離去。

  皇甫廷彥的穴道被制,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她離去。

  儘管又被她給耍了一回,但他的心裡卻一點兒也不惱怒,對她的好奇與興趣反而又更強烈了。

  「後會無期嗎?那可不一定……」他喃喃低語。

  倘若下次再遇見這個姑娘,他絕不會再那麼輕易地讓她離開,非要多瞭解她一些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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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4 15:10:18

第2章(1)  

  為了尋找那位不知名的姑娘,皇甫廷彥刻意在揚州多待了一天。只可惜,即便他有心尋人,卻因為毫無頭緒而一籌莫展。

  眼看這樣耽擱下去也不是辦法,他只好啟程離開揚州。

  由於出發的時刻晚了,他們的馬車宜到天都黑了才駛入下一座城,甚至連晚膳的時辰都耽擱到了。

  皇甫廷彥坐在馬車中閉目養神,腦中卻再度浮現那位姑娘的臉蛋。

  明明那次見到她真面目的時間很短暫,但是她那雙燦燦發亮的美眸、那張嬌媚無雙的容顏,卻彷彿烙在他腦中似的深刻。

  過去這些年來,或許是由於他「謹安將軍之子」的身份,也或許是由於他俊美出色的面孔,他的身邊始終不乏一些干金閨秀們主動示好、送秋波,期盼能夠得到他的青睞,然而卻從沒有一個女子令他心動過。這還是生平頭一回,有個姑娘如此佔據他的心思。

  沒能再見到她,他心中隱約覺得好像失去了什麼,胸口縈繞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失落與惆悵。

  她與他……真的就如同她所說的「後會無期」了嗎?倘若真是如此,不免令人感到可惜。

  只不過,他們畢竟僅是萍水相逢,連彼此的姓名和身份都不知道,在這種毫無線索的情況不想要再見,確實有如大海撈針般困難。

  皇甫廷彥皺起眉頭,無奈地輕歎口氣,而這時馬車的速度減緩,隨從張德的聲音飆了進來。

  「少爺,前頭有間客棧,咱們今晚在那兒投宿吧?」

  「好。」

  馬車又行駛了一會兒後,停在一間客棧外頭。

  皇甫廷彥下了馬車,正打算走進客棧時,神色卻忽然一斂。

  功力深厚的他,聽力也比尋常人敏銳許多,而此刻他隱約聽見不遠處傳來了一陣騷動,似乎有幾個人正一邊追逐,嘴星一邊嚷嚷著「別讓那個傢伙給溜了」之類的話語。

  有偷兒嗎?還是發生了什麼事?

  「張德,你先進客棧去張羅房間,我到附近去看看。」吩咐完之後,皇甫懲彥立刻施展輕功,輕輕鬆鬆地躍上了屋簷。

  放眼望去,果然看見約莫六、七個男人正拔腿狂追,至於他們的目標……他瞇起黑眸搜尋了下,瞧見了一段距離之外的那抹身影。

  由於隔了好幾條街,他沒法兒將對方瞧得仔細,但從那一身漆黑來看,似乎是個身穿夜行衣的傢伙。

  黑衣黑褲……這讓皇甫廷彥不由得想起了那位易容術高超的美麗姑娘,不過她此刻人應該在揚州,不會出現於此,而眼前那傢伙穿著夜行衣還被人追著跑,八成是犯了案卻敗露行蹤的蹩腳偷吧!

  皇甫廷彥輕功一使,不一會兒工夫已擋在那人的面前。

  那蒙面的黑衣人大吃一驚,沒料到會有人突然擋住去路,抬頭一望,暴露在外的那雙良眸掠過明顯的詫異。

  「怎麼又是你……」

  聽見那句嗓音輕柔的「怎麼又是你」,皇甫廷彥一怔,俊眸浮現一抹難以置信的光芒。

  儘管眼前這人蒙了面,無法窺見容貌,但是那嬌小的個頭,確實與那位容貌嬌媚的姑娘極為相似。

  原本以為她人還在揚州,想不到竟會出現在此?

  「是你嗎?姑娘?」皇甫廷彥的嗓音透著一絲激動。

  聽見他的問話,蒙面人自嘲似地輕笑了聲。

  「怪了……是我的易容術變差了嗎……明明我喬裝成中年大叔,怎麼……你卻衝著我喊姑娘……」

  真的是她!

  一股掩不住的雀躍情緒瞬間湧上皇甫廷彥的胸口,但他很快就察覺她的情況不太對勁。

  儘管蒙著臉,但是她那雙眼眸不似先前那樣閃動著靈活慧點的光芒,說起話也有氣無力的。

  更重要的是,她的輕功與身手他是見識過的,想要追上她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但是他剛才卻輕易就將她給攔下了。

  不對勁!她究竟怎麼了?

  正當他想開口追問時,卻聽見後頭那些人追逐的腳步聲愈來愈近。

  冷香兒的眉心一皺,咬牙說道:「我得先走一步……告辭了……」

  「等等!」

  皇甫廷彥不僅再度將她攔住,還一把將她摟進懷裡,並掀起身上的披風,將她嬌小的身子密密地包裹起來,讓她整個人幾乎鑲嵌在他懷裡。。

  冷香兒微微一僵,怔愕問只感覺一股陽剛的氣息將她包圍起來,讓她忽然感到有些暈眩,雙頰也驀地爬上一陣燥熱。

  他……他這是做什麼?

  驚疑不定間耳邊傳來他低沉的嗓音——

  「小心點,快卸下你臉上的偽裝。」

  他打算救她,而且還幫她掩護?

  冷香兒的心中驚詫極了,而她還來不及做出什麼反應,那些人的腳步聲已然來到附近。

  她的心一凜,趕緊悄悄揭下假臉皮,安安靜靜地待在他的懷中。

  六、七名魁梧高大的壯漢追了過來,一個個神色凶狠。

  一看見皇甫廷彥,其中一人劈頭就問——

  「你剛才有沒有看見一個黑衣人從這兒跑過去?」

  皇甫廷彥毫不猶豫地點頭,語氣肯定地說:「有啊!我剛才看見一個黑衣人,往前頭跑去了。」

  壯漢們一聽正打算要繼續追,其中一人卻懷疑地望向他身前。

  「等等,你懷裡藏著什麼人?」

  「是我娘子,她染了點風寒,身子不適,剛才吹了點夜風,人又更不舒服了。」皇甫廷彥不慌不忙地回答。

  聽見他的話,冷香兒一怔心跳不由得加快,胸中也隱隱約約地掀起一陣異樣的騷動。

  娘子?虧他想得出這個回答……

  「你的娘子?」牡漢的神色透著一絲懷疑,說道:「不介意讓咱們看一眼你的娘子吧?」

  「可以嗎?」皇甫廷彥低聲問著懷中的人兒。

  冷香兒已揭下了假臉皮,小心翼翼地從披風中露出臉來。

  幾名壯漢沒想到竟會瞧見這麼一張嬌媚絕倫的容顏,一個個都看得兩眼發直,幾乎捨不得眨眼。

  皇甫廷彥很快地再度拉攏披風,藏住她的嬌顏。

  「你們不是要追人嗎?要是遲了,只怕就被逃了。」他開口提醒。

  幾個壯漢這才如夢初醒,想到自己還有更重要的任務在身。

  「快追!那傢伙中了毒,跑不遠的……」

  等他們離開之後,皇甫廷彥才揭開披風,低頭望著她。

  「你中了毒?」他的濃眉鎖得死緊。

  剛才他就覺得她不太對勁,想不到竟是中了毒!

  「我太大意……才會著了他們的道……」冷香兒的氣色極差,卻努力強打起精神說道:「多謝公子相救……我也該……」

  她的話還沒說完,皇甫廷彥就忽然出手點住她幾處穴道,防止她體內的毒性太快擴散,接著將她整個人打橫抱起。

  「公……公子?」冷香兒驚愕地望著他,心跳得比剛才被他摟在懷中時更加劇烈了。

  「你中了毒,又有人想要抓你,你自己一個人想上哪兒去?」

  皇甫廷彥皺眉望著她,黑眸中滿是憂慮。

  她看起來臉色蒼白,像是隨時可能會暈厥,恐怕此刻只是靠她的意志力才勉強支撐住吧?

  這樣的她,他怎麼放心任由她一個人離開?

  「可……可是……」

  「放心,我不會將你送進官府,也不會讓你出事的。」好不容易又遇見她,這一回,他可沒那麼輕易又讓她從身邊溜掉。

  聽著他認真的語氣,冷香兒心底那陣異樣的騷動又更強烈了。

  說也奇怪,明明她連他的姓名、來歷都還不知道,但是此刻靠在他的懷裡,她竟有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彷彿真的可以安心地倚靠他。

  當她整個人一放鬆,勉強硬撐住的意志力很快地渙散,黑暗迅速吞噬了她的意識,讓她在他的懷中暈過去……

  客棧的房間中靜謐得沒有半點聲響。

  皇甫廷彥坐在床邊望著床榻上仍昏睡不醒的人兒。

  半個時辰之前,張德已請大夫前來診視過了,幸好她所中的不是什麼嚴重的劇毒,身上也沒有其他的傷勢。

  剛才已讓她服下了解毒丹,據大夫說,她應該很快就會甦醒,只要好好地休息一晚,明天就沒事了。

  得知她並無大礙,皇甫廷彥放心許多,不過看著她蒼白的臉色,他還是不由得皺起眉頭。

  雖然他希望他們能夠再見,但絕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呀!

  她到底會不會照顧自己?怎麼老愛沾惹危險?

  儘管他相信她這一回該也是做善事,而非真的去當什麼惡賊宵小,但是無論如何也得要小心自己的安危呀!

  皇甫廷彥的眉心愈蹙愈緊,雖然到現在他還不知道她的姓名、身份,但卻已由衷地為她感到擔憂。

  過了一會兒,在他的注視下,她的紅唇逸出了輕吟,逐漸甦醒過來。

  當她一睜開雙眼,看見床邊那張俊美的臉孔時,先是怔了怔,隨即什麼都想起來了。

  是他,他真的救了她。

  這兒是哪裡?

  她轉動眼珠子左右張望,看起來這像是客棧的房間。

  「姑娘,你還好嗎?覺得怎麼樣?」

  聽見他的問話,冷香兒才又將視線移回他的俊臉。

  當她的目光對上那雙盈滿關心的眼眸時,她忽地怔住,一種突然升起的複雜情緒,脹滿了她的胸口。

  從小,她爹娘便將她當成眼中釘、出氣的對象,對她從沒有半點關愛與疼寵,而師父雖然待她不錯,但畢竟兩人是師徒關係,為了樹立威儀與規範,師父也極少對她展露出呵護關注的慈愛與柔情。

  像他此刻這樣溢於言表的關懷之情,她很不習慣,而胸口湧上的那股陌生騷動,更是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怎麼了?」皇甫廷彥又問。她的沉默令他有些擔憂。

  冷香兒搖了搖買,低垂著眼眸,掩去自己的情緒。

  「沒什麼,我沒事。」她只是,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這樣的關心。

  皇甫廷彥心中雖然仍有些擔憂,但見她一副不想多談的樣子,也不好再繼續追問下去。

  「剛才大夫來過,你身上的毒也已經解了,只不過身子還有些虛弱,好好休息一晚之後就不會有事了。」

  「多謝公子。」冷香兒輕聲道謝。

  「別客氣。對了,在下皇甫廷彥,不知姑娘貴姓芳名?」

  「冷香兒。」她輕吐出自己的名字,沉默了半晌後,忍不住問:「皇甫公子為何要救我?」

  皇甫廷彥勾起嘴角,淡笑地反問:「我為何不救你?」

  「你不是想抓我嗎?而且還被我戲耍了兩回。」她開口提醒。

  皇甫廷彥唇邊的笑意加深,說道:「我先前想抓你,那是因為我以為你是膽大包天的惡匪,但我已經知道,你只不過是用你的辦法在行俠仗義。」

  「你知道了?」冷香兒有些驚訝。

  皇甫廷彥點了點頭。

  「我聽見葉百風和他友人的對話,知道了他們的勾當。」他頓了會兒,接著又說:「至於你戲耍了我的事……那也是你為了自保的脫身之計,既然沒真的傷了我,我又有什麼好計較的?」

  望著他瀟灑的俊臉,冷香兒的心裡有些詫異,想不到他竟有如此的氣度。

  要是換成了別人,恐怕早就氣急敗壞地要報復她,根本不可能還像他一樣出手相救。

  「多謝公子。」

  皇甫廷彥搖了搖頭,半開玩笑地說道:「姑娘別再謝了,只要往後你別再戲耍我就行了。」

  冷香兒也跟著笑了,而那笑靨讓她的氣色看起來好多了。

  「對了,姑娘怎麼會隻身一人呢?」皇甫廷彥開口詢問,忍不住想要多知道一點關於她的事情。

  冷香兒猶豫了一會兒,心想他是個正人君子,又救了她,該是個信得過的人,便也沒有隱瞞。

  「我要代師父去一趟京城,向師伯祝壽。」

  「當真?」皇甫廷彥的黑眸一亮。

  難怪他們會在這兒又遇上了,原來他們都同樣要從江南前往京城,走的是同樣的一條路。

  「在下正好也要前往京城,不如咱們結伴而行吧?」他開口邀約。

  一想到返回京城的一路上,將有更多時間與她相處,皇甫廷彥的心情不由得大好,彷彿突然贏得了什麼珍貴的獎賞。

第2章(2)  

  冷香兒睨了他一眼,忍不住輕聲挪揄道:「幾日前皇甫公子『正好』要到『妙慈庵』附近,這會兒又『正好』要前往京城?」

  皇甫廷彥朗聲一笑,說道:「我承認上次是我隨口胡謅,但這一回是真的。我家住京城,這趟到江南是為了辦事,事情辦完本就該回去的。」

  「原來如此,可是……」冷香兒有些猶豫地說:「我生性愛管閒事,只怕不但會耽擱了皇甫公子的行程,沿途還會招惹不少麻煩。」

  皇甫廷彥笑道:「這一點,姑娘不必擔心,真要說起愛管閒事,在下也不遑多讓呀!」

  況且,就是怕她一路上又替她自己招惹上什麼麻煩,他才瞪不放心讓她一個人獨行。

  縱使她有著高強的身手,人又相當機靈聰點,但是世上總有一些陰險狡詐的傢伙,令人防不勝防啊!

  像這一回,她不也是若了對方的道才會中了毒?

  冷香兒點頭贊同道:「說得也是,若不是因為咱們都愛管閒事,恐怕也不會遇上了。」

  認真說起來,他們兩人的個性還真的挺像的,要是換成她在路上察覺有宵小惡賊,肯定也會立即追去的。

  想著想著,冷香兒忍不住笑了,而那抹淺笑讓她更添了幾許嬌媚。

  皇甫廷彥凝望著她嬌美的笑靨,幾乎沒法兒移開視線。

  冷香兒不經意地抬眼,目光與他那深遽的黑眸交會,心跳霎、時亂了節奏,腦中也不由自主地浮現先前被他拉進懷中還有被他打橫抱起的情景。

  過去這些年來還不曾有任何男人如此親呢地摟抱過她儘管後來她很快就失去了意識,但是當時心底驀地升起的那股異樣又陌生的騷動,她卻不知怎地記得清清楚楚……

  就像此刻,在他的注視下,那股異樣的騷動再度升起,讓她亂了心弦。

  她低垂著眼眸,掩飾自己的不自在,開口說道:「既然皇甫公子不怕被我耽擱了行程,那一塊兒同行也無不可。」

  「那太好了。」皇甫廷彥笑了笑,忽然神色一斂,語氣認真地問:「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剛才究竟惹上什麼麻煩了嗎?」

  冷香兒遲疑了片,猶豫著要不要說出來,就怕也給他惹上麻煩,但是在他堅持的目光下,她終於還是緩緩地說出稍早所發生的一切。

  隔日,時已過,夜深人靜。

  在百姓們好夢方酏之,兩抹身影無聲無息地在漆黑的城裡迅速飛掠,不一會兒工夫,己潛入一間偌大的宅院。

  身著夜行衣的他們,小心謹慎地潛伏在屋頂,朝底下張望,就見幾名守衛在屋裡巡邏。

  兩人抬起頭,互望了一眼,即使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卻彷彿只要一個眼色,就能知悉對方的心意。

  在短暫的目光交會之後,他們幾乎是同時有了動作,施展輕功迅速來到前方一幢樓閣的屋頂。

  冷香幾分神瞥了眼身旁的男人,心裡有些意外。

  她原本以為,這世上只有與她一塊兒長火的師妹上官如雨和她擁有絕佳的默契。即使不需要言語,也能憑靠眼神便知道對方的心思。想不到,這個初識不久的男子,竟也讓她有種能夠心神相通的感覺……

  望著他的身影,她的心口一陣怦然,彷彿有什麼幽微的情愫在心底悄悄地蔓延開來,那奇異而陌生的感覺讓她有些恍神。

  皇甫廷彥望了她一眼,關心地問:「怎麼了?」  

  冷香兒趕緊拉回思緒,說道:「沒什麼,我只是在想,等等要怎麼對付蘇大豪那個傢伙。」

  這間偌大的府邸,就是城裡惡霸蘇大豪的住處。

  這傢伙是縣太爺張志敏的遠房表親,兩個人沆瀣一氣、狼狽為奸,都不是什麼好傢伙。

  礙於蘇大豪和縣太爺的關係,百姓們不敢招惹他,結果更是助長了他的氣焰,不僅每回到酒樓飯館大吃大喝卻不支付銀兩,甚至有時看中了什麼古玩、珠寶,還會強行向商家「借」回家中賞玩,但從沒有歸還的一天。

  不久前,蘇大豪看中了城裡一位蔣姓商人家中的傳家寶——玉觀音,故技重施地想要「借「去賞玩。

  在遭到拒絕之後,蘇大豪竟惱怒地派人闖進對方家中,將蔣姓商人毒打一頓,硬是將那尊玉觀音給搶走。

  蔣姓商人不僅被打得幾乎去了半條命,原本就已病重在床的老父聽聞傳家寶竟然被奪走,情緒激忿之下,竟就這麼斷了氣。

  事關一條人命,縣太爺張志敏竟然還繼續包庇蘇大豪,宣稱證據不足以認定那尊玉觀音是蘇大豪搶定的,還威脅蔣家若再隨便「誣告」  ,就要治蔣家的罪。

  如此囂張的行徑,實在是惡劣透頂!

  昨晚冷香兒原本打算先偷出那尊玉觀音,想不到蘇大蒙那傢伙早就擔心會有宵小看中他硬搶奪來的奇珍異寶,事先在收藏寶物的樓閣中設下許多機關。

  她才一碰到櫃子,就立刻竄出一陣煙霧,隨即從一旁射出幾枚暗器。

  憑她的身手,輕而易舉地便閃過了那些暗器,可她卻來不及閉息閃過那陣煙霧,只能迅速撒出蘇家。

  所車她最後並沒有落入他們的手中,據說過去曾有得罪蘇大豪的人,被縣太爺關進了牢裡,不出三日就「無故暴斃身亡」了。

  皇甫廷彥昨日聽聞此事之後,也同樣憤慨不已。

  除了對蘇大豪惡劣囂張的行徑感到不齒之外,他對縣太爺張志敏的作為更是難以認同。

  倘若放任那樣的狗官繼續當縣太爺,只會讓更多無辜的百姓受害。

  只不過,身無一官半職的他,縱使想對付張志敏也沒有合理而有力的立場,於是今日一早他修書一封說明此事,命張德快馬加鞭先行趕回京城,將書信呈給他爹,相信爹會審慎處理此事的。

  「走吧,該給蘇大豪那惡霸一點教訓了。」皇甫廷彥開口。

  「嗯。」冷香兒點了點頭。

  他們潛伏在屋頂悄悄觀察了一會兒,避過了巡邏的兩名守衛,輕巧無聲地躍入庭院之中。

  有了冷香兒上回的經驗,為了避免樓閣中還有什麼防不勝防的陷阱,他們決定直接找上蘇大豪。

  當他們無聲無息地潛入蘇大豪的寢房時,那傢伙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皇甫廷彥走上前去,一把扯開了被子,蘇大豪立刻被驚醒。

  一看見兩個蒙面黑衣人潛入屋裡,蘇大豪大驚失色地想要喊叫,冷香兒手中的長劍卻已抵住他的咽喉。

  「我勸你最好乖乖地閉上嘴。」她壓低了嗓音叱喝。

  蘇大豪害怕地嚥了口唾沫,果然被嚇得不敢輕舉妄動。

  「你們……你們究竟想做什麼?」  

  皇甫廷彥答道:「很簡單,我們想要把你先前從各處『借』來的奇珍異寶統統『借』走。不過咱們對府上不太熟悉,還得請你帶路。」

  蘇大豪的臉色難看,遲遲沒有反應,顯然很不樂意那麼做。

  「快點!我可沒那麼多耐性!」冷香兒低喝了聲,手中的長劍稍一使力,蘇大豪的頸子立刻滲出血絲。

  頸子上傳來的疼痛,讓蘇大豪再度陷入恐懼。他連呼息都不敢太過用力,就怕一個不小心,馬上就會一命嗚呼。

  「好、好,別激動……我帶路,我帶路就是了……」

  「很好,算你識相!走!」冷香兒低聲叱喝。

  一旁的皇甫廷彥驀地出手,點住蘇大豪的啞穴,省得這傢伙沿途不老實地大聲嚷嚷,給他們惹來麻煩。

  此外,為了怕蘇大豪沿途使出陰謀詭計傷人,皇甫廷彥一把將他揪了過來,接手押人的工作,讓冷香兒跟在一旁,比較安全些。

  沿途,蘇大豪果真不老實,刻意繞路好讓兩名巡邏的守衛瞧見他們。

  只不過,這兩名守衛眼看主子落入蒙面人的手中,根本不敢輕舉妄動,而論武功他們更不是對手,很快便被冷香兒給打暈了。

  「我勸你別再玩什麼花樣,否則我先在你身上劃個幾刀!聽見了沒有?」冷香兒開口恫嚇,果然嚇得蘇大豪拚命地點頭。

  一路來到藏放奇珍異寶的樓閣之後,冷香兒又警告道:「我知道這裡有許多機關,你最好安分一點,否則我們肯定會拿你來擋暗器!」  

  蘇大豪一臉驚慌忌憚,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他根本不敢冒險啟動任何機,只能乖乖地從櫃子中取出一件又一件的寶物。

  不一會兒工夫,偌大的紫檀桌上已經擺滿了琳琅滿目的奇珍異寶,種類、數量之多,讓皇甫廷彥和冷香兒都不禁有些傻眼。

  這麼多的東西,他們也很難帶走呀!

  冷香兒思忖了一會兒,眼底掠過一抹精光。

  她忽然湊到蘇大豪的身旁,並從身上取出一粒丹藥,塞進蘇大豪的嘴裡,硬逼他吞下。

  蘇大豪驚恐地瞪大眼,想開口詢問她給他吞了什麼,卻因為被點了啞穴而發不出半點聲音。

  冷香兒冷冷一笑,說道:「我要你在明日正午以前,將這些東西全部物歸原主,倘若你膽敢私藏半樣,就要你家裡的人等著幫你收屍吧!」

  她頓了頓,接著又說:「對了,我剛剛給你服下的是西域毒王的獨門毒藥,尋常大夫是解不了的,若是胡亂服一些解毒丹,只會加速毒性的發作。倘若你不信邪的話,儘管去試試,只不過我可要提醒你……肚破腸爛的感覺可是生不如死啊,我想,你應該不會想要試試那個滋味吧?」  

  蘇大豪聽了這番話,不僅臉色慘白,更是恐懼不已地猛搖頭。

  儘管不確定這毒藥是不是真如她說的那麼厲害,但不會有人敢用自己的性命去賭賭看的。

  「只要你照我的話,把東西全部物歸原主,我自然就會給你解藥,否則……」

  她冷哼兩聲,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眼看蘇大豪忙不迭地點頭,表示自己會乖乖照做之後,皇甫廷彥一記手刃將他給打暈。

  「走吧。」他對冷香兒說道。

  冷香兒點了點頭,隨著他一塊兒離去。

  當他們離開蘇家之後,皇甫廷彥好奇地問:「你究竟給他吃了什麼?」他不相信她真的會給蘇大豪服下什麼西域毒王的獨門毒藥。

  冷香兒的眼底掠過一抹點光,那雙帶笑的眼眸,宛如天邊的星子般閃閃發亮。

  「只不過是會讓他腹痛如絞、冷汗直冒的藥罷了。要出來行走江湖,不隨身帶一些能騙唬人的玩意兒是不行的。」

  皇甫廷彥的心中雖然對於她機靈聰點的反應感到佩服,卻也不禁泛起了一絲絲心疼。

  像她這麼年輕的姑娘家,本該受到良好的保護與照顧,可她卻得為了自身的安危,隨身帶著一些能夠騙唬人的玩意兒……

  「怎麼了?」冷香兒回眸望著他。

  「沒什麼。」皇甫廷彥搖了搖頭。他只是不知怎地,忽然有股想要好好保護她的念頭……

  「啊,依你看,蘇大豪那傢伙會不會乖乖將東西物歸原主?」  

  「肯定會的,在我看來,那傢伙根本就是惡人無膽。」皇甫廷彥說道。

  「說得也是,瞧他被我輕輕劃那麼一下,就嚇得快口吐白沫了。」冷香兒忍不住發出輕笑。

  為了恫嚇蘇大豪而誓割頸的那一劍,其實只是極為輕微的劃傷罷了,即使不上藥也不會有事的。

  「所以嘍,他為了避免嘗到「肚破腸爛」、「生不如死」的痛苦。一定會乖乖照辦的。「

  聽他說著剛才她用來嚇唬蘇大豪的話語,冷香兒不禁莞爾。

  兩人相視而笑,隨即極有默契地一塊兒施展輕功,兩條俐落的身影不一會兒就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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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4 15:11:29

第3章(1)  

  隔日上午,蘇大豪果真乖乖地歸還那些強行「借」走的奇珍異寶,而這反常的舉動讓百姓們驚訝不已,私底下議論紛紛。都覺得不可思議極了。

  午後,一抹身影悄悄潛入蘇家府邸,不一會兒又無聲無息地翻牆躍出,迅速前往一條無人的小巷,與等在那兒的冷香兒會合。

  一等他解下了蒙面的布巾,冷香兒便問:「擱好了嗎?」  

  「嗯。」皇甫廷彥點了點頭。「蘇家的人應該很快就會發現我擱在書房桌上的那張紙條了。」

  「辛苦你了,其實這事兒應該由我去做才對。」冷香兒說道。

  畢竟,最初是她要對付蘇大豪的,結果反而他出的力比她還多。

  「話不能這麼說,我豈能讓姑娘家獨自涉險,自己卻袖手旁觀?」儘管她的身手下凡,但這種事情還是由他來做就行了。

  「只不過是進去擱張紙條罷了,哪算得了什麼危險?更危險的事情我都經歷過啦!」冷香兒不以為意地笑笑。

  由於師父的腿疾不便四處行走,每次有事情要辦時,都會交由兩個徒弟——她或上官如雨代勞。

  身為師姐的她。通常會搶著將事情攬到身上,因為幫師父辦事之餘,還可以四處走走、晃晃,甚至偶爾管管閒事,當作生活上的調劑。

  「依照蘇大豪那麼怕死的反應,肯定會照我紙條上寫的去做,那可有得他受了!」冷香兒輕笑了聲,美眸閃動著惡作刷得逞的狡黠光芒。

  在那紙條上,她要蘇大豪連續茹素七七四十九天,這期間非但半點酒肉都不能碰,還得每日照三餐吞服黃連,才能清除體內的「劇毒」。

  除此之外,紙條上也不忘警告他不許再欺凌百姓,否則下一回絕對不會那麼輕易饒過他。

  一想到能夠替受害胸百姓們出一口氣,冷香兒就覺得快意極了。

  「現在就剩下縣太爺那個狗官了,絕不能讓他繼續危害百姓!不過……該怎麼對付他才好?」她認真地思忖著對策。

  皇甫廷彥說道:「那個傢伙你不用費心,他那頂烏紗帽戴不久,很快就會得到應有的懲罰了。」

  「當真?」  

  「那當然。」

  「你怎麼能這麼確定?」冷香兒既驚訝又疑惑地問。

  她知道昨日一早,他已命他的隨從先行返回京城,難道與此事有關?

  望著他那彷彿一切全在掌控之中的篤定神情,冷香兒忍不住問:「你……究竟是什麼人?」  

  他為什麼這麼確定縣太爺的烏紗帽戴不久了?又怎麼知道那傢伙很快就會得到應有的懲罰?

  此刻想想,她除了知道他家住京城之外,對他的身份背景根本一無所知。

  儘管他擁有高強的武藝,瞧起來卻不似行走江湖的俠士,反而渾身透著一股出身不凡的尊貴氣息,再加上他來自京城,又似乎很有把握能夠對付縣太爺……難不成他是什麼皇親貴族?

  「我是個生意人,在京城做買賣的。」皇甫廷彥說道。

  「只是個生意人,卻擁有高強的武藝,而且還有辦法對付縣太爺?」冷香兒一臉狐疑地望著他。

  「不論是做買賣或是練武,都是我的興趣。」皇甫廷彥笑答。

  身為謹安將軍之子,他自幼跟著爹一塊兒習武,由於極有天分,爹還透過關係請來一位退隱江湖的高人教導他劍法,就連師父都盛讚他悟性高、資質佳,是難得一見的練武人才。

  幾年前,師父得知他不當武將,決意從商,還為此扼腕不已。

  相對於旁人的惋惜,皇甫廷彥倒是從沒後悔或懷疑過自己的決定。

  他的心裡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況且往後數十年的人生是他要過的,總不能毫無主見、盲目地依循別人的期望吧?

  「至於我怎麼有辦法對付縣太爺……」皇甫廷彥不想欺瞞她,便將自己的出身背景據實以告。

  聽見他原來是謹安將軍之子,冷香兒的心裡沒有太大的驚訝,畢竟他身上確實散發出一股難以忽視的尊貴氣勢。

  「昨日我已經遺我的隨從先行帶著我的書信返回京城,相信我爹也不會縱容張志敏這樣的狗官繼續危害百姓,一定會呈報朝廷處理的。」皇甫廷彥胸有成竹地說。

  冷香兒聞言眼睛一亮,開心地笑道:「那真是太好了,相信這裡的百姓就快有好日子過了!」  

  皇甫廷彥望著她的笑容,可以感覺得出她是由衷地感到欣喜,而他的目光也忍不住停留在她那燦爛美麗的笑靨上。

  明明是一些與她毫不相干的人,她卻如此地熱心,先前在蘇州、揚州也是如此.簡直就像是在為自己的至親好友奔走討公道似的。

  這樣的她,是如此的特別、如此的耀眼,而儘管她有著嬌媚無雙的美貌,他卻覺得她的心地遠比她的容顏還要美好迷人、令人心動……

  冷香兒的視線不經意地對上了他的,他那深邃專注的眸光讓她心口一陣悸動,俏顏也忽然染上一陣熱意。為了掩飾自己異樣的反應,她刻意爽朗地笑道:「好了,既然惡人都將得到懲罰,那咱們也該繼續啟程了吧!」  

  她率先轉身離開,皇甫廷彥也立刻跟了上去。

  由於原先負責駕馭馬車的張德已快馬加鞭地趕回京城,這會兒皇甫廷彥只剩下一輛馬車,而冷香兒則有她原先所騎乘的馬兒。

  皇甫廷彥衡量了目前的情況之後,索性將馬車給賣了,再給自己買了匹好馬,兩人一塊兒騎馬上路。

  他們並肩而騎,出了城之後,進入一片鬱鬱蒼蒼的山林。

  沿路上,兩匹馬兒踏著輕快的步伐前進,徐徐的清風拂面而來,令人感到沁涼愉悅、舒暢無比。

  冷香兒好心情地揚起紅唇,突然一時興起,轉頭望向身旁的皇甫廷彥。

  「皇甫公子,不如咱們來場比試吧?」

  「什麼比試?」皇甫廷彥笑問。

  他發現她心情愉悅的時候,那雙澄澈的眼眸會顯得特別燦亮,那讓她嬌美的容顏散發出一種奕奕的神采,迷人極了。

  「咱們來比,看誰的騎術精湛,能先抵達下一個城鎮。」

  「好啊!」皇甫廷彥爽快地答應。

  「既然是比試,就會有輸贏,那麼……贏的人,等會兒要充當暫時的馬僮,幫忙照料馬兒,你看如何?」冷香兒笑著提議。

  「為什麼贏的人反而要受罰?」皇甫廷彥笑著反問。

  「贏的人既然都已經贏了面子,當然要安慰一下輸了的人嘍!」  

  「也對。好,那就這麼說定了。」皇甫廷彥含笑應允:同時心裡想著等會兒要不要稍微讓她一些,但他又實在不想讓她被罰當馬僮……

  冷香兒彷彿看出他的心思,開口提醒道:「既然比試,就要拿出真本事來,等會兒可不許有半點相讓,否則對我可是一種污辱!」  

  皇甫廷彥聞言微微一怔,俊顏上的笑意加深。

  她果真是個相當特別的姑娘,不會像尋常女子那般撒嬌要求特別待遇,反而要求公平的對待。

  天底下,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個與她性情相仿的姑娘了。

  「好,等會兒絕不相讓,各憑真本事。」皇甫廷彥認真地允諾。

  「那開始吧!」  

  他們互望一眼,極有默契地同時叱喝了聲,兩匹馬兒幾乎是在同一瞬間加快腳步,疾速奔馳。

  皇甫廷彥很快地發現,冷香兒除了擁有一身的好功夫之外,就連騎術也是不容小覷。

  即使他沒有半點相讓,她也能一路緊跟在他的坐騎旁,完全沒法兒拉開彼此之問的距離。

  他們就這樣迎著風一路策馬奔馳,彼此互有先後,而每當兩人的坐騎接近時,他們的目光會短暫地交會,兩人的眼底都有著愉悅的笑意。

  經過一段激烈的竟逐,最後在落日餘暉中,皇甫廷彥以些微之差率先進城,而冷香兒也隨後抵達。

  兩人勒住了馬兒,冷香兒笑吟吟地稱讚:「皇甫公子真是好騎術!」  

  「香兒姑娘的騎術也相當精湛呀!」皇甫廷彥由衷地說道。

  冷香兒唇邊的笑意加深。大大方方地接受他的讚美,因為她知道自己確實是挺有本事的。

  「前方有間客棧,我看時候也不早了,咱們不如就在前方用膳、投宿吧!」皇甫廷彥提議道。

  「好啊!」  

  他們來到了客棧下了馬之後,皇甫廷彥願賭服輸,立刻牽著兩人的馬兒前去馬廄安置,冷香兒則自己先行進入客棧。

  當她一踏進客棧,就見十多張木桌幾乎快坐滿了,而原本正在用膳的客倌們一瞥見剛進門的她,一個個全都忘了繼續用膳,目光直勾勾地盯著她瞧。

  也不能怪他們的反應這麼大,畢竟如此嬌媚無雙的絕色美人說不定一輩子也只有這麼一次機會能見著,怎能不睜大眼睛多瞧個仔細?

  店小一定從灶房端出好幾盤熱騰騰的菜餚要分送到各桌去一時沒法兒過來招呼,一旁有位年輕的白衣公子眼看機不可失,立刻上前獻慇勤。

  「這兒還有空桌,姑娘這邊請。」

  「多謝公子。」

  「別客氣。姑娘是從外地來的嗎?瞧起來挺面生的。」白衣公子乘機探聽佳人的來歷。

  「我是從蘇州來的。」冷香兒坦白答道,不認為有什麼需要隱瞞的。

  「原來如此。姑娘遠來是客,倘若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在下隨時聽候姑娘差這。」白衣公子的臉上寫滿了傾慕,顯然被她的美色給迷倒了。

  冷香兒看出他明顯的意圖,眉心微微一蹙。

  她委婉地開口道:「多謝公子盛情但我並非隻身一人,而是與相公同行,倘若有什麼事,我相公自會幫我張羅好的。」

  皇甫廷彥才剛踏進客棧,就聽見了這番話。

  突然之間成了冷香兒的「相公」,讓他微微一怔,然而當他瞥見那位白衣公子臉上明顯的愛慕,立刻就懂了。

  他走到冷香兒的身邊,含笑地望著他的「娘子」。

  一看見皇甫廷彥,冷香兒的眼底掠過一絲尷尬。

  剛才為了讓白衣公子死心,她才故意這麼說,想讓他知難而退的,想不到皇甫廷彥正好在這個時候進來,肯定聽見了她的話。

  他會不會覺得她太過厚顏,朝自己臉上貼金?

  皇甫廷彥睨了白農公子一眼之後,才對冷香兒微笑道:「娘子,你也該餓了,咱們就在這兒用膳吧!」  

  聽見他的稱呼,冷香兒的俏顏驀地浮上淡淡的紅暈,原先的尷尬又更深了幾分,但也不知道為什麼,除了覺得尷尬之外,她的心底還因他對她的稱呼而掀起一陣騷動,甚至隱約泛起了一絲甜蜜……

  眼看美人兒已經是有夫之婦,白衣公子扼腕之餘也只能摸摸鼻子返回座位。其他客倌們也瞧覺得不好再繼續盯著人家的娘子猛瞧,於是又紛紛繼續用膳。

  這時,店小二終於得空過來招呼他們,笑問:「兩位客倌來用膳的嗎?」

  「嗯。」皇甫廷彥點了點頭,開口道:「就來幾道你們這兒的拿手好菜吧!還有,咱們要在這裡投宿一晚。」

  「沒問題,等會兒小的就去幫二位客倌張羅。」店小二笑道:「幸好二位是夫妻,咱們客棧剛好只剩下一間房了。」

  皇甫廷彥和冷香兒聞言不禁互望一眼,眼底都閃過一絲尷尬,而冷香兒更是懊惱自己的疏忽。

  剛才她一心想打發掉那位白衣公子,一時忘了他們還要投宿在這間客棧,這會兒別說是只有一間房了,就算客棧還有許多空房間,身為「夫妻」若還分房而睡,豈非不合常理?

  這下子該怎麼辦才好?難道他們今夜真要共宿一房?

  用完晚膳之後,店小二領著皇甫廷彥和冷香兒來到二樓的房間。

  「這是二位客官的房間,若還有什麼其他需要,儘管吩咐一聲,小的一定立刻去張羅。」店小二說道。

  「多謝小二哥。」

  「甭客氣!那不打攪二位休息,小的先下樓去了。」店小二轉身離開臨去前還順手幫他們關上房門。

  當房裡只剩下他們兩人後,冷香兒瞥了皇甫廷彥一眼,俏臉上有些不自在。

  雖然她知道他是個正人君子,絕不會做出什麼越矩輕浮的舉動,可是全客棧的人都相信他們真的是一對夫妻,這會兒又共處一室,不免有些尷尬。

  皇甫廷彥對此倒是相當從容坦然,因為他早已經想好該怎麼做了。

  「這房間讓給你吧!」他開口說道。

  不管究竟有沒有發生什麼不該發生的事情,孤男寡女都不適合在同一個房間共度一夜。

  冷香兒訝異地愣了愣問道:「讓給我?那你呢?你今夜要睡哪兒?」

  「無妨,不用擔心我。」皇甫廷彥笑得灑脫。

  他又不是什麼嬌貴的金枝玉葉,就算隨便找個粗壯的樹幹將就一晚也行,不是什麼大問題。

  為了怕從房門離開會讓旁人感覺奇怪,皇甫廷彥走到窗邊,推開窗子,打算從這兒離去。

  「等會兒記得把窗子關好,明日用早膳之前我會過來,在進房之前,我會先敲窗子,等你方便時再幫我開窗吧!時候不早了,你早點歇息吧!」叮嚀完之後,皇甫廷彥便施展輕功自窗子離去。

  看著他俊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冷香兒的心緒有些紛亂,同時也不免有些愧疚。

  都怪她不好,若不是她隨口胡謅,說他是她的相公,也不會被店小二帶到同一間房來,害得他今晚沒法兒睡在舒服的床榻上。不過話說回來,客棧就只剩下一間房,也是挺麻煩的……

  冷香兒輕歎口氣,褪去外衣,躺上了床榻。

第3章(2)  

  她原本希望自己能早點入睡的,無奈思緒一直繞著皇甫廷彥打轉,直到她想起了他們兩人相遇的經過,臉上才總算浮現一絲笑意。

  認真說起來,皇甫廷彥還真是個與眾不同的男子,除了擁有俊美的外貌、不凡的家世之外,還擁有一身好本領。

  除此之外,他還相當有自己的想法,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更重要的是,他還是個見義勇為、且絕不會隨便占任何人便宜的正人君子。

  回想起剛才他離去前的叮嚀,顯然是顧慮到了若明日一早,她尚未睡醒他就闖進房裡會太過冒失。連這麼小的地方都事先設想周到,顯然他是個相當體貼又守禮的人。

  原本她以為,她師妹的夫婿華宸安已是世間少有的男子漢了,想不到,她會遇上一名更加出色的男子……

  腦中清晰地浮現皇甫廷彥那張俊美瀟灑的面孔,讓冷香兒的唇邊彎出一抹美麗的微笑,而她也忽然想到早在幾日之前,他為了掩護中了毒且被人追殺的她,就已先喊過她「娘子」了。

  回想他當時說「娘子」二字的聲調,再想起被他摟在懷中時,那份既溫暖又難以言喻的安全感,冷香兒的心中就掀起了陣陣騷動。

  她伸手輕撫著胸口,感覺到自己的心正劇烈地跳動著,某種強烈的情緒充塞整個胸口,幾乎就要滿溢出來。

  儘管過去她不曾因任何人而產生過這樣的感覺,但是她不笨,她很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幾個月前,師妹上官如雨墜入愛河時,她還曾取笑過師妹,想不到自己也有為了一名男子亂了心弦的時候。

  只不過,相較於師妹與夫婿皆是父母雙亡的相似境遇,她和皇甫廷彥之間卻是有如雲泥之別。儘管皇甫廷彥並未跟隨他爹的腳步擔任武將,可「將軍之子」這個身份卻是不可抹滅的。

  家世顯赫又俊美瀟灑的他,在京城裡應該宛如眾星拱月,身邊圍繞著許多出身高貴的千金閨秀,而唯有那些嬌貴的女子,才配得上出色不凡的他吧?

  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湧了上來,驀地驅散了原先蕩漾在心中的情愫。  -

  冷香兒覺得自己彷彿被人狠狠潑了盆冷水,煩亂的情緒再度糾結住她的心。

  她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好不容易強迫自己別再去猜測他在京城中是否已有了心儀的姑娘,卻又忍不住想著這會兒他會在哪裡?

  「唉,這樣下去,恐怕一整夜都不能睡了。」她深深歎了口氣。

  既然待在房裡只會不停地胡思亂想,那索性出去透透氣吧!

  儘管夜色深沉,客棧中的人們該都已入睡了。但冷香兒並不想到庭院去,以免遇見其他客人,徒增困擾。

  但……不到庭院去,該上哪兒呢?

  冷香兒思忖了會兒,突然想到師妹上官如雨和她的夫婿華宸安總愛在屋頂上談情說愛,那的確是個不易受人打擾的地方。

  「就屋頂吧!」打定主意之後,冷香兒施展輕功,輕巧無聲地上了客棧的屋頂。

  本以為這裡該是個能夠靜靜獨處的地,想不到卻看見了擾亂她心緒的「罪魁禍首」。

  皇甫廷彥正躺在屋頂仰望著夜空,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銀白的月光灑落,彷彿在他頎長俊挺的身軀鍍上一層尊貴的光輝,而他的姿態雖然看起來瀟灑隨興,卻充滿了難以言喻的魅力,令人不由得怦然心動……

  幾乎是在她的蓮足一踩踏上屋頂,皇甫廷彥就察覺了她的到來。

  他轉過頭,靜靜地望著她。

  月光下,她雪白的肌膚散發著寶玉般的光澤,整個人多了幾分靈氣,美得宛如來到凡塵的仙子,美得令人捨不得眨眼。

  在靜謐的氣氛中,他們的目光交纏,眼底彷彿只剩下彼此的存在。過了一會兒,皇甫廷彥才開口打破沉默。

  「這麼晚了,怎麼還沒就寢?」他微笑地問,同時也坐了起來。

  「就……一時睡不著。所以出來吹吹風、透透氣。」冷香兒替自己找了個借口,並施展輕功來到他的身邊,忍不住問道:「皇甫公子該不是打算一整晚就在屋頂度過吧?」  

  「今夜的月色這麼美,就算真在這兒待上一晚也無妨。」

  他的語氣輕鬆愜意,卻讓冷香兒不由得蹙起了眉頭。

  「吹一整晚的夜風,要是染了風寒,那可怎麼辦?」  

  「放心吧!我身強體牡,沒那麼容易染病。」

  皇甫廷彥一點兒也不擔心,但他的回答,讓冷香兒的眉心蹙得更緊了。

  「就算再怎麼身強體壯,也不能輕忽大意呀!萬一真的染上了風寒,那可有得受了。」

  聽出她語氣中的關心,皇甫廷彥胸口一暖,窩心的感覺讓他不禁勾起了嘴角,而那俊美迷人的笑容讓冷香兒的心口一陣怦然。

  「你……笑什麼?」  

  「沒什麼,只是感到榮幸。」

  「榮幸?」冷香兒不解地問。

  「是啊,能讓冷姑娘如此關心,是在下的榮幸。」皇甫廷彥由衷地說。

  冷香兒的俏臉一熱,忽然擔心被他那雙深邃的黑眸瞧出自己的私密心事。連忙結結巴巴地說道:「我……那是……畢竟你是因為我的緣故,才沒能睡在房裡,夜深露重的,要……要是真染上風寒,我當然會良心不安呀!」  

  「放心,我真的不會有事。」皇甫廷彥再度保證,並且笑道:「既然冷姑娘也睡不著,難得今晚的月色這麼美,不如一塊兒欣賞吧!」  

  冷香兒聞言,這才終於抬起頭來,就見墨黑的夜空中,高掛著一輪皎潔的明月,週遭綴著點點的星子,看起來神秘、遼闊而熒附。

  她的眼底閃動著讚歎的光芒,由衷地說:「真的很美呢!過去我師妹和她夫婿成天在屋頂談情賞月,看來這還真是不錯的方。」

  「是啊,不僅月色美,人更美,這樣的氣氛,的確很容易令人意亂情迷。」皇甫廷彥再認同不過了。

  就像此刻,他的目光沒法兒停留在那片美麗的夜空太久,就不由自主地再度移到她身上。

  剛才他獨自一人躺在屋頂時,腦中也不時浮現她的身影。

  過去二十多年來,他從不曾遇過像她這樣的姑娘,除了擁有絕世的美貌之外,她還勇敢、獨立、慧賠、善良、熱心……優點多得數不清,而每當他多瞭解她一些,就愈覺得她特別而迷人。

  他由衷地慶幸自己在這時候到江南走一趟,否則他恐怕永遠也沒機會遇見這麼一個令人動心的姑娘了……

  冷香兒原本注視著美麗的夜空,忽然感受到他的目光。

  她轉頭一望,與他四目相對,他那深邃而灼亮的黑眸彷彿具有某種魔力,不僅牢牢吸住她的視線,也牢牢攫住了她的心神。

  眼波交纏之際,那些潛藏在心底的情愫又再度湧了上來,甚至在此刻美好氣氛的催化下,那翻騰的情潮更是強烈得教人難以忽視。

  冷香兒感覺到自己的心正宛如擂鼓般,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撞擊著胸口,身子裡也彷彿升起了一團火,那熱熱暖暖的感覺自心口蔓延開來,很快地也讓她的雙頰染上了些許燥熱。

  在他的注視下,她的心緒混亂,腦予也有些混沌,而一隻忽然自耳邊飛掠啼叫的鳥兒嚇了她一大跳,她一時忘了自己正佇立在屋頂的邊緣,腳步反射性地退了一步,結果一個踩滑,嬌小的身軀往下栽了去!

  儘管發生這樣的意外,但冷香兒的心裡其實沒有太過驚慌,因為憑她的輕功,這點高度根本無礙。

  然而,皇甫廷彥卻幾乎是在她踩空的剎那,就反射性地立即有了動作。他頎長的身軀往前一躍,及時拉住她纖細的手腕,一個使力將她拉回了屋頂。  。

  只不過,或許是太心急了,他一時沒拿捏好力道,同力過猛,結果將她整個人狠狠地扯進自己懷中。

  她嬌軟的身軀撞上了他的胸膛,而為了不讓他們的身子失衡地跌在屋瓦上,皇甫廷彥只好伸手糾環抱住她,兩具身軀因而緊緊地貼在一塊兒。

  氣氛過分暖昧,令人意亂情迷。

  儘管皇甫廷彥有股衝動想繼續這麼擁著她,但他很快地喚回了理智,鬆手退開了一步。

  「抱歉,你沒事吧?」  

  「我……我沒事……」冷香兒吶吶地回答。一想起剛才兩人身軀相貼的情景,她的俏頰就愈來愈熱燙。

  眼看她的髮絲因剛才的意外而有些凌亂,皇甫廷彥伸出手,輕輕地將幾縷髮絲拂到她的耳後。

  這個溫柔的舉動,讓冷香兒臉上的紅暈更深了,心跳也更加劇烈了。

  皇甫廷彥一瞬也不瞬地注視著她臉紅心跳的嬌美模樣,目光最後落在她的唇上,忽然渴望知道那兩片嫣紅的唇兒嘗起來是什麼滋味?

  他灼熱的目光,讓冷香兒感到有些口乾舌燥,她反射性地伸出丁香小舌潤了潤唇,而這舉動讓皇甫廷彥的眸光更濕深濃。

  他緩緩、緩緩地朝她貼近,而冷香兒察覺出他的意圖,雖然緊張而心慌,卻又有著一絲期待……

  兩人逐漸靠近,近得氣息交融,就在他們的唇片乎要貼在一塊兒的時候,更夫打梆子的聲音忽然殺風景地傳來,打破了這一刻意亂情迷的氣氛。

  他們霎時僵住,匆匆地分開,臉上都有些尷尬。

  冷香兒為了掩飾自己的不自在,趕緊隨口問道:「你真的打算一整晚待在屋頂嗎?」話才剛一說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尖。

  這個問題剛才就已經提過了,怎地又脫口而出?一提再提,就連她自己都嫌囉嗦了!

  幸好皇甫廷彥並不在意,開口道:「放心吧,我不會讓自己染上風寒的。倒是這會兒夜色已深,你也該回房就寢了,明天一早吶們還要繼續啟程呢!」  

  雖然和她一塊兒在屋頂賞月的氣氛美好,可就是因為氣氛太過美好,他怕自個兒又會情不自禁地做出一些越矩的舉動來。

  「嗯,那……我先回房了。」冷香兒滿臉通紅地說。

  雖然她此刻仍舊一點兒睡意也沒有,可是剛才那羞人的情景,讓她臉紅心跳得只想趕緊躲起來。

  在皇甫廷彥的目送下,冷香兒靈巧地施展輕功,返回了房裡。

  她再度躺上床榻,腦中不斷浮現剛才的畫面。倘若不是被更夫給打斷了,他們肯定已經……

  她輕輕地抬起手,柔嫩的指尖觸碰自個兒的唇瓣,回想起差一點與他唇片相貼的情景,腦中不由自主地想像著那會是什麼樣的感覺,想得她臉紅心跳,久久不能自已……

  當冷香兒在房中翻來覆去,無法成眠時,屋頂上的皇甫廷彥也是毫無睡意。

  回想起剛才他差一點就親吻她的舉動,雖說是美好氣氛的催化,促使他渴望一親芳澤,然而他的心裡很清楚,他對冷香兒的感覺,可不光只是一時的意亂情迷那麼的膚淺。

  他對她確實是動了心,而這一點也不令他感到意外,畢竟像她這般美麗又特別的姑娘,要不動心也難。

  從她剛才臉紅嬌羞的反應,該也是對他有著同樣的心思吧?

  這麼一想,皇甫廷彥不僅眸光熾熱,甚至就連胸中也彷彿煨了股暖,那讓他即便在涼如水的夏夜裡躺在屋頂上吹風,也感覺不到絲毫涼意……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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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4 15:12:32

第4章(1)  

  隔日上午,在客棧用完了早膳之後,皇甫廷彥和冷香兒使啟程,繼續往京城的方向走。

  一路上,氣氛有些微妙。

  為了避免尷尬,冷香兒刻意不提昨夜的事情,皇甫廷彥也沒有多提但是他們的心裡都很清楚,兩人之間有了微妙的轉變,尤其每當他們的視線不經意地交會時,他的翻光熾熱,她的美眸含情,兩人眼中那昭然若揭的情意,讓他們彷彿窺知了某個令人雀躍的秘密一般,沿路上的心情都愉快極了。

  只不過,當他們進入前方的梅林鎮之後,冷香兒的神色明顯地一沉。

  如果她記得沒錯的話,過了這個梅林鎮,就會抵達墨陽城了……

  「墨陽城」這三個字對她來說,是個能不碰就不碰的禁忌,而愈是接近那個地方,她的心就會跟著升起一股愈來愈強烈的抗拒感。

  她沉默地低垂著眼睫,努力掩飾自己糾結的情緒,不想讓皇甫廷彥瞧見她眼底逐漸聚攏的陰霾。

  即使已經是十四年前的事情了,但是那些不愉快的記憶,卻宛如烙印般地刻在她的心底。

  就算這些年來,她盡可能不去回想,但是將那些往事塵封在心底最幽暗的角落不去觸碰,不代表她已遺忘或是釋然。

  她還清楚地記得,當年她的爹娘是如何地嫌棄她、厭惡她,將她當成出氣的對象,動輒出手毆打、厲聲辱罵……

  皇甫廷彥勒住了馬兒,轉頭問道。「怎麼了?什麼地方不對勁嗎?」  

  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了,他怎麼感覺她忽然變得抑鬱不樂,像是整個人籠罩在一股低迷的情緒之中?

  「沒呀!沒什麼。」冷香兒彎起嘴角,強打起精神,努力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正當他們要繼續前進的時候,忽然看見一個約莫五歲大的女娃兒,追著一顆小皮球從街角跑了出來。

  那女娃兒綁著可愛的髮髻,模樣相當討喜,只不過她一個不小心被地上的石塊絆倒了,小小的身軀跌扑在地上,痛得她嚎啕大哭。

  冷香兒一驚,立刻翻身下馬,想要趕過去扶起那孩子,皇甫廷彥見狀也立即下馬跟了過去,但卻有兩個身影比他們的動作更快。

  一對年輕的夫婦從一旁衝了過來。其中那婦人抱起了哭個不停的娃兒。先焦急地審視娃兒的傷,再緊緊地將之擁入懷中輕聲哄著。

  「別哭、別哭了,娘心疼呀!」  

  「給爹瞧瞧……哎呀,手都跌傷了,好可憐吶!」看著那對夫婦對女娃兒百般呵護的模樣,冷香兒完全無法移開目光。他們臉上的關愛之情,還有那份發自內心的憐惜,都是她不曾擁有過的。

  當年,別說是她不小心跌倒時從不曾有人溫柔地呵哄,甚至有許多次她都是被爹或娘發洩似地推倒。

  他們對她從來沒有安慰、沒有關懷,有的只是一聲聲惡毒憤怒的咒罵……

  冷香兒的心狠狠地揪緊,美眸流露出感傷的光芒。

  那對夫婦哄了一會兒之後,女娃兒總算破涕為笑,又再度邁開小小的步伐。

  原本以為那孩子是要撿拾滾到一旁的皮球,想不到她卻一路朝著冷香兒的方向走了過來。

  眼看那女娃兒對著自己綻開可愛甜美的笑容,一路走了過來,冷香兒暫時揮開心底的陰霾,蹲了下來,而小女娃正好在這時候撲進她的懷裡,兩隻小手臂抱住她,開心地格格笑個不停。

  小女娃兒熱情的舉動讓冷香兒有些受寵若驚,她也伸出手,輕輕地環抱住這個纖細的小身軀。

  那對夫婦快步走了過來,一臉歉然地說:「真是不好意思,這孩子每回見著了美麗的大姐姐,總喜歡纏著要人抱。」

  「沒關係,能讓這個可愛的女娃兒喜歡是我的榮幸。」冷香兒笑道。

  夫婦聞言都不禁笑容滿面,臉上儘是滿足的神色。

  那彷彿擁有這個寶貝女兒就擁有天底下最珍貴幸福之物的神情,讓冷香兒打從心底羨慕起這個女孩。

  「她叫什麼名字?」她開口問道。

  「她叫阿雪,下個月要滿五歲了。」

  五歲?不就是當年她被爹娘賣掉時的年紀嗎?

  冷香兒的心中一刺,但她很快地揮開那不愉快的情緒,笑問著懷中的女娃兒。

  「阿雪,你喜歡大姐姐嗎?」  

  阿雪聽見有人喊她的名字,不僅笑得更開心。兩條小手臂還激動地揮呀揮的,動作有些粗魯,不但拉扯住冷香兒的幾縷髮絲,甚至還不小心將她頸間掛著的一塊玉珮給勾出來。

  「哎呀!阿雪,別這樣,你弄疼姐姐了。」婦人怕女兒將那塊玉珮弄壞,趕緊按手將孩子抱了回去。

  「真是對不住啊,這孩子太開心了就會這樣。」夫婦倆連忙道歉。

  「沒關係的,二位別放在心上。」冷香兒搖頭笑道,心裡一點兒也不在意。

  「好了,阿雪,咱們該回家嘍!」  

  阿雪笑著揮手道別之後,撒嬌地繼續賴在娘親的懷裡,看見爹幫她撿起了小皮球,她又開心地格格笑個不停。

  望著他們一家三口幸福的背影,冷香兒的心中百感交集。

  當年,她也是和阿雪相仿的年紀,但是受到的對待卻是有如天壤之別……

  冷香兒無聲地歎息,心中充滿了無限感慨。

  皇甫廷彥見她一直盯著小女孩瞧,問道:「你喜歡小娃兒呀?」  

  冷香兒牽起嘴角,笑容卻有些落寞。

  「我只是覺得那孩子好幸福、好幸福,有爹娘那麼的寵她、疼她,她真是幸福極了。」

  過去這些年來,她也曾經想過要回去瞧瞧,可是一想到當年他們對自己的咒罵與嫌惡,她就頓時失去了勇氣,深怕萬一真的碰著了面,她只會在他們的眼中看見滿滿的厭惡,而沒有半絲的驚喜……

  聽她一連用了好幾個「幸福」  ,皇甫廷彥微微一怔,她眼底強而易見的落寞,狠狠地揪住了他的心。

  他忍不住暗暗地猜測,她究竟有著什麼樣的過住?

  關於她的一切,他所知道的並不多,目前也只知道她在蘇州有個武功高強的師父,卻從沒聽她提起過她的爹娘。

  從她現在的反應來看,他不禁暗暗猜想她的爹娘是否已早逝,否則怎會羨慕那娃兒有爹娘疼她寵她呢?

  冷香兒對上了他充滿關心的眼眸,暗暗深吸了口氣,努力振作起精神。

  「怎麼了?為什麼這樣盯著我?」她擠出笑容問道。

  皇甫延彥雖然看穿了她是刻意佯裝若無其事,但並沒有揭穿。

  既然她無意談論往事,他也沒打算追問,畢竟若她想要告訴他什麼,自然就會主動開口。只不過,對於她習慣將心事藏在心底,一個人承受一切,他不免感到有些心疼。

  「快正午了,咱們不如在這兒找間飯館吧?」皇甫廷彥說道。

  他心想,好好地吃喝一頓,她的心情應該也會好些吧!

  「好啊,也該用膳了。」

  「我記得這梅林鎮雖小,卻有間很不錯的飯,館他們廚子的拿手好菜是紅燒獅子頭,滋味好極了。」

  「真的?那太好了,我最愛紅燒獅子頭了!」冷香兒的興致高昂,很快就轉移了注意力。再度將那些陰鬱的往事壓抑在心底最深的角落。

  「來吧,我帶你去。那間飯館就在幾條街之外,很近的。」

  「好,走吧!」冷香兒揚著笑,迅速翻身上馬,對於他口中的美味佳餚充滿了期待。

  「我說的就是這兒了。」

  皇甫廷彥帶著冷香兒來到一間生意興隆的飯館,才一下馬,就瞥見街角走來一對可能是夫婦的中年男女。

  他們衣衫襤褸,沿街卑躬屈膝地乞討,那落魄消瘦、渾身髒污的模樣,令人看了有些不忍。

  那對夫婦察覺皇甫廷彥的目光落在他們身上,又見他衣著光鮮,看起來就是個富家公子,兩人眼睛一亮,立刻湊了過來。

  「好心的大爺、小姐,給點銀子吧?」  

  「是啊,咱們好久沒有飽餐一頓了,可憐可憐咱們吧!」

  皇甫廷彥見他們確實可憐,便掏了些碎銀給他們,而就在他打算帶著冷香兒進入飯館時,那婦人卻突然開口喊道——

  「等等!等等!」  

  「怎麼了?還有事嗎?」皇甫廷彥開口詢問。

  婦人沒有回答他,甚至連目光也沒有看他,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冷香兒。

  她看了看冷香兒的容顏,又看了看冷香兒頸上上的那塊玉珮,眼底閃動著不敢相信的光芒。

  「你是……香兒?」  

  聽見婦人的稱呼,冷香兒詫異地回眸望著她。

  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感湧上心頭,還來不及細想,那婦人就喊道﹕「香兒,你不認得咱們了嗎?我是你娘,他是你爹呀!」  

  他們是她的娘和爹?

  冷香兒如遭雷殛,腦中一片空白。

  她僵硬地望著眼前這對夫婦,這兩張蒼老消瘦的面孔逐漸和記憶中的容貌重疊在一起。

  真的是他們!

  十多年不見,他們看起來比實際年紀還要蒼老、憔悴許多,顯然這些年過得非常不好。

  冷香兒的情緒激動不已,看著他們如今落魄潦倒的模樣,她卻不禁回想起當年他們賣了她之後,喜孜孜地看著手中銀票的情景,那讓她的心彷彿被人刨出個大洞,又痛又難受。

  她別開臉冷硬地說:「你認錯了,我沒有爹娘!」

  聽見她的回答,皇甫廷彥有些詫異。

  從她震驚僵硬的表情和這對夫婦激動的神色看起來,他們應該確實就是她的爹娘,但她怎會是這樣的反應?

  由於深知她的本善良,絕不會因為這對夫婦窮困潦倒就不願相認,他心想,肯定是有什麼重要的原因,才會讓她如此吧!

  聽見她的否認,冷義威和蘇卉雲的表情一僵,彼此互看了一眼。

  蘇卉雲上前,激動地握住冷香的手,說道:「香兒,你真的是我的女兒,你身上帶著的這只麒麟玉珮,就是當年娘親手幫你掛上的!這玉珮就足以證明你是我們的女兒,我們是你的爹娘呀!」

  聽蘇卉雲提起玉珮,冷香兒就不禁想起他們賣掉她那天所發生的事情,包括他們的責打、辱罵,還有不顧她哭求,硬是將她賣掉的事,那讓她的心狠狠揪緊,神色也更加的僵硬。

  她甩開了蘇卉雲的手,冷冷地說:「早在當年,你們以二百兩銀子將我賣給了師父,並且立下字據之後,我們之間就再沒有任何干係了。」

  一旁的皇甫廷彥錯愕地愣住,萬萬沒料到會聽見這樣的話。

  他怎麼也想不到她竟有這樣的過往,竟會被親生爹娘給賣了!

  現在回想起來,難怪剛才她會那麼羨慕那個受盡爹娘疼寵的女娃兒阿雪,因為那是她從來不曾享受過的溫情呀!

  有那麼一瞬間,他差點就克制不住地將冷香兒擁入懷中,想要好好地撫平她心裡的傷痛。

  他相信她的心裡肯定很痛、很難受,否則剛才不會那麼的落寞,而此刻也不會是這樣的反應了。

第4章(2)  

  「香兒,別這樣……爹娘早已知道錯了,這些年來,我們無時無刻不在後悔呀……」蘇卉雲說著,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

  「是啊,香兒,是爹娘對不起你……」冷義威也跟著懺悔。

  「香兒,咱們知道錯了,不求你能夠原諒,只求你可以給咱們一個彌補的機會。」蘇卉雲哽咽地說道:「當年爹娘沒有好好地對待你,如今落得如此潦倒的地步,肯定是老天爺給咱們的懲罰,可是既然現在咱們一家三口重逢了,這肯定也是老天爺的安排呀!」

  「是啊,香兒,爹娘現在落魄了,連間屋子也沒有,只能住在城外的破廟中。咱們不敢奢望你來與我們團聚,也不忍你跟著咱們一塊兒受苦,可是至少咱們一家人分離了十多年,也該要骨肉相認讓,爹娘可以關心你,彌補不曾給過你的關愛呀!」冷義威也跟著懇求。

  他們一聲聲的懊悔,聽起來是那麼的誠懇真摯,讓冷香兒的心有些動搖,可是她又實在很難忘記過往的一切。

  當年,他們將她視為眼中釘,埋怨憎恨她的存在,為何事隔十多年卻突然態度丕變,想要與她相認,彌補她不曾有過的親情關愛?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

  「我……我得想想……」冷香兒逃避地翻身上馬,叱喝一聲,馬兒立刻往鎮外的方向奔馳。

  皇甫廷彥放心不下,也立刻躍上馬背,一路追逐而去。

  出了梅林鎮之後,冷香兒仍一路風馳電掣地策馬疾奔,彷彿想借此來宣洩心中過度激動的情緒。  

  約莫一炷香之後,她來到了山巔,這才終於勒住了馬兒。

  她翻身下馬,佇立在一塊巨石之上,昂首跳望遠方。

  眼前的景致相當美麗遼闊,四週一片靜謐,但她激烈翻騰的情緒卻是怎麼也平復不下來。

  多年之前的記憶在這一刻全湧了上來,那些晦暗的、痛苦的一切,霎時排山倒海地席捲而來,讓她激動得連身軀都微微顫抖。

  皇甫廷彥很快也趕到了,他佇立在她的身旁,靜靜地陪她。

  冷香兒轉頭望了他一眼,與他四目交會。

  一對上他那溫柔的眸光,她的眼眶驀地濕熱,她只好匆匆地別開臉,就怕自已會在他的面前失控落淚。

  她抬頭仰望天邊的浮雲,心情混亂不已。

  現在,他全都知道了,知道她自幼就被爹娘給賣了,知道她有著這樣的爹娘,他會怎麼看她?心裡又是怎麼想的?

  一陣沉默之後,冷香兒才悠悠地開口——

  「十多年前,我才五歲,在我被爹娘賣了之前,幾乎沒有一天不被打罵……雖然當年的事情我記得的不多,可是記住的卻沒有一件是開心的……」

  皇甫廷彥靜靜地聽著,想像年幼的她必須承受那一切,他的胸口便狠狠揪緊,深深為她感到心疼。

  冷香兒又接著說:「我還記得娘總是怪我害了她的一生,說當年若不是因為懷了我,她還能繼續當個千金小姐,還說她那時應該冒著危險打胎,也不該生下我這個禍水、掃把星……」

  她頓了頓,握緊的拳頭碌示她正在努力壓抑著情緒,然而那雙熒眸卻還是克制不住地浮現淚光。

  「那一天……我哭著求他們不要賣了我……雖然他們總是打我、罵我,總是將我當成眼中釘,可是對我來說……他們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依靠……可是……他們根本不在乎我,一心只想要賣了我,好賺些銀子花用……」她哽咽地說著,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

  忽然間,她被摟進一副寬闊溫暖的懷抱中。

  皇甫廷彥從身後緊緊地摟住她,想要給她溫暖,想要撫平她的傷痛。

  「都過去了,都已經過去了……」他在她的耳畔柔聲低語。

  聽著他溫柔的嗓音,冷香兒的情緒卻反而潰決。她的淚水不停地淌落,那一顆顆豆大般的淚珠,怎麼也止不住。

  皇甫廷彥雖然沒有看見她的淚水,但是從她顫抖的身軀和壓抑的啜泣聲,他知道她哭了,心中更加不捨。

  他輕輕將她的身子扳轉過來,望著她淚濕的臉蛋,心疼地伸手為她拭去淚水,但那晶瑩的淚珠才剛拭去,又立刻淌落更多。

  塑著她那努力想克制淚水卻又無能為力的模樣,他再度收攏雙臂,將她緊緊地擁在懷中。

  「香兒。」他脫口叫喚她的名字,輕聲道:「別忍了這兒又沒有旁人,還壓抑什麼?想哭就好好地、痛快地哭一場吧!我會在這裡陪著你的。」

  他溫柔而包容的低語,衝破了冷香兒心中最後一道防線,她情緒崩潰地緊抱住他,在他的懷裡放聲大哭。

  從小,爹娘對她的態度,讓她知道哭泣只會招來更多的打罵,所以她年紀輕輕就學會了壓抑情緒,能不掉眼淚就絕對不掉眼淚。

  這十多年來,她哭泣的次數屈指可數,她甚至都曾懷疑自己是不是根本就忘了該怎麼掉眼淚?

  可是現在也不知怎地,他溫柔的眼神、他溫暖的懷抱,觸動了她心中最脆弱的一部分,讓她失控地激動痛哭,彷彿要將這麼多年來累積壓抑的情緒,一口氣全宣洩出來。

  皇甫廷彥一邊靜靜地聽著她的哭泣,一邊安慰地輕撫著她的背,任由她哭濕了他胸前的衣襟。

  過了許久,冷香兒的情緒才終於逐漸穩定下來。

  一想到自己竟然像個孩子般,在他的懷中嚎啕大哭,她的俏臉不禁一熱,輕輕地退了開來。

  她低垂螓首,尷尬地說:「對不起,我失態了……」

  「別介意,倒是你……好一些了嗎?」  

  「嗯,我好多了。放心,我沒那麼脆弱。」冷香兒彎起嘴角,努力揚起一絲微笑,不想讓他擔心。

  皇甫廷彥望著她,就見她的美眸因哭泣而紅腫,臉上的笑容更是牽強,這樣的她讓人更加不捨,更想要好好地呵護她。

  「香兒,你不用總是把情緒往心裡頭壓,也不用總這自己當一個堅強的人,那糕豈率是苦了自己嗎?」  

  「我早已經習慣了,沒什麼苦不苦的。自己一個人,怎能不堅強呢?」冷香兒的語氣透著一絲心酸。

  皇甫廷彥心疼極了,黑眸盈滿了憐惜與情意。「你現在不是一個人了,有我在身邊,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聽了他的話,冷香兒不由得一陣芳心怦動。

  他真的會一直陪著她?她真的不再是一個人了?

  他這番話……聽起來竟像是在對她許下天長地久的承諾,但這究竟只是他隨口說出的安慰之語,還是發自內心的真誠許諾?她真的可以認真看待這番話嗎?

  「你口中的『一直』……是多久?」她忍不住問。

  「你想要多久,就會有多久。除非你嫌我礙眼,巴不得我不要再出現在你的身邊。」皇甫廷彥輕笑地回答,目光卻異常認真。

  自從遇見她,隨著對她的認識愈來愈深,他就對這個美麗又獨特的姑娘動了心,若能永遠有她相伴,該是一件無比美好的事吧!

  冷香兒望著他深邃專注的黑眸,心中的悸動更強烈了。

  如果我想要一輩子,你也會陪我一輩子嗎?她有股衝動想這麼問,卻是沒有勇氣問出口。

  她深吸口氣,強迫自己用輕鬆的語氣半開玩笑地答道:「皇甫公子俊美非凡,怎麼可能會有人覺得礙眼呢?」  

  「既是如此,那你是願意讓我永遠陪在你的身邊了?」皇甫廷彥問道。

  永遠?

  冷香兒沒料到他會這麼回應,心跳霎時亂了節奏,雙頰也浮現淡淡的紅暈,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皇甫廷彥見她俏頰染上了羞意,神情有些無措,黑眸不禁浮現溫柔的波光,卻也沒再繼續追問下去,因為他知道現在對她而言,有更迫切需要處理的事情。

  「你現在有什麼打算?要和你爹娘相認嗎?」他問道。

  這個問題讓冷香兒不由得再度輕蹙起眉頭,心中仍是一片茫然。

  「我……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心的……」

  或許,她該先去確定他們究竟是不是真心希望她回到他們身邊,然後再作下一步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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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4 15:13:35

第5章(1)  

  戌時將盡,梅林鎮上幾乎已沒什麼路人走動。

  冷冷清清的街道上,一抹纖細的身影迅速往城外的方向而去,而過了一會兒,另一抹挺拔的身影也一路追去。

  冷香兒找到了她爹娘口中那間位於城外的破廟,才剛想要靠近,身邊忽然多了個人。

  她愕然望著皇甫廷彥,不禁輕蹙起眉心。

  「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不放心你自己一個人。」皇甫廷彥輕聲答道。

  今日正午在山上大哭一場之後,他們一塊幾下山,在飯館用過午膳之後,就找了間客棧休憩。

  雖然她很努力表現出沒事的樣子,但他可以感覺得出她只是壓抑自己的情緒,那讓他不免擔心她,同時也猜想著她究竟有什麼打算?

  入夜之後,他聽見隔壁房傳來了細微的動靜,開窗查看,就見一抹纖細的身影飛掠而去。

  他知道是她,便不假思索地立刻跟了過來。

  聽出他語氣中的關懷之意。冷香兒感到一陣窩心,這一路上緊繃的神色也頓時放鬆不少。

  「有什麼好不放心的?難不成,我還會出什麼意外嗎?」她故意用輕鬆的語氣反問。

  皇甫廷彥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是怕你會出什麼意外,而是怕你又傷心難過了。我不是說了嗎?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了,我會陪在你身邊的。」

  冷香兒一怔,望著他那雙溫暖的黑眸,不禁想起了今日正午他的擁抱與安慰,那讓她的心驀地掀起一陣強烈的悸動。

  在知道了她的過去、知道了她有那樣的爹娘之後,他對她的態度,竟還是一如先前那般溫柔。

  難道他真的不在意?她真的可以對他們之間的感情抱著期待嗎?

  冷香兒的心有些矛盾糾結,就怕懷抱著期待,最後當希望落空時,她會承受不了心碎的打擊與痛苦……

  「你到這裡來,是已經有了什麼打算嗎?」  皇甫廷彥的問話拉回了冷香兒的心思,她輕咬著唇瓣,說道:「其實……我也不知道,只是想先過來看看……」

  「嗯,那走吧,我陪你。」

  冷香兒點了點頭,和皇甫廷彥一塊兒悄悄地潛至破廟外。

  咬潔的月光透過半毀的窗子映入破廟中,而冷義威和蘇卉雲正坐在靠近廟門口的地方,談論著今日遇見冷香兒之事。

  「啊,你看,那丫頭到底會不會認咱們?」蘇卉雲問。

  「誰知道?」冷義威攤了攤手。「當年咱們那麼對她,她很有可能還懷恨在心,否則她一開始也不會否認了。不過……再怎麼說,咱們也是她的親生爹娘,說不定她還是會認咱們的。」

  「我也是這麼認為……現在想想,幸好當年我把麒麟玉珮掛在她身上忘了取下來,否則隔了這麼多年,也實在認不出她來。」

  「還說呢!」冷義威睨了她一眼。「你那時還為了那隻玉佩懊惱了大半個月,成天抱怨才賣了她二百兩,生了個賠錢貨!」  

  「那玉珮值個三、五百兩,咱們賣了她卻只得二百兩,難道還不虧本嗎?」蘇卉雲瞪下夫婿一眼,但隨即好心情地說,「幸好老天有眼,這會兒靠那玉珮認出了她來,咱們就快有機會翻身啦!」  

  聽見娘喜孜孜的聲音,冷香兒微微一僵,隱約感覺他們想要和她相認,目的並不是那麼的單純。

  「是啊!」冷義威嘿嘿地笑道:「今天這樣看來,這些年她過得還挺好的,尤其是她身邊的那位公子,看起來更是非富即貴呀!」  

  「就是說呀。」蘇卉雲語氣興奮地說:「所以我一瞧見那隻玉佩,才急忙要認她。倘若那位公子想娶她,那可得先給咱們一大筆聘金啊!」

  「不只聘金,有了這麼個富貴的女婿,咱們後半輩子就不愁吃喝、要什麼有什麼了呀!」  

  「沒錯,所以無論如何,咱們一定要想法子讓那丫頭認咱們!」  

  聽了這些話,冷香兒只覺得自己的心彷彿被推入冰窖之中,瞬間冷透了。

  原來……原來他們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與她相認!他們根本還是不在乎她,而是看中了她能為他們帶來的利益!

  虧她心裡對他們原本還有一絲絲的期待,期待他們是真心想要認她這個女兒,若真是如此,那麼或許她會不追究過往的一切,可是現在……那絲期望被狠狠地戳破,而心上的傷也更重、更痛了。

  聽他們還繼續不斷地說著要怎麼從「女婿」的身上挖好處,冷香兒覺得既憤怒又可恥。

  她甚至不敢轉頭望向皇甫廷彥,就怕在他的臉上瞧見鄙夷、輕蔑……

  皇甫廷彥望著她僵硬的側臉,可以感覺到她又在壓抑情緒了。

  她今夜會到這裡來,想必心裡對她的爹娘是帶著期待的,結果卻聽見了這樣的對話,教她情何以堪?

  他伸出手,溫柔地攬住她的肩頭,讓她明白她並不孤單,至少還有他陪在她的身旁。

  冷香兒強打起精神來,轉身說道:「好了,我們也該走了。」

  看出他俊臉上的不捨與擔憂,她強迫自己揚起嘴角,擠出一絲笑容。

  「別擔心,我很好。其實這樣最好了,我也不用煩惱要不要與他們相認的問題,反而鬆了一口氣呢!這樣很好,真的很好!」  

  見她又強顏歡笑,還刻意裝出一副鬆了一口氣的輕鬆模樣,皇甫廷彥的心裡好生不捨。

  他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冷香兒卻是一點兒也不想再多作停留了。

  「時候不早。也該回去就寢了,咱們明兒一早繼續啟程吧!」  

  說完之後,也不等皇甫廷彥有任何回應,她便逕自施展輕功離去。

  皇甫廷彥望著她的背影,沉重地歎了口氣,隨即也跟了上去。

  夜色更深,已是子夜。

  皇甫廷彥毫無睡意,甚至連床榻都沒沾一下。他在房裡踱步,仔細留意著隔壁房的動靜。

  自返回客棧之後,一切看似風平浪靜,但……他就是放心不下。

  剛才在他們各自回房之前,她笑著對他說自己很好,要他不必擔心,臉上的笑容看起來開朗燦爛,像是真的沒事一樣。

  可,就是因為那笑容太過燦爛,反而透著蹊蹺,讓他更覺得擔心。

  猶豫了許久,皇甫廷彥終究還是放心不下,來到了隔壁冷香兒的房間外。

  他伸手輕敲了敲門,等了一會兒,卻沒有半點反應。

  難道她已經睡了嗎?

  皇甫廷彥皺起了眉頭,儘管夜色已深,確實是眾人好夢方酣的時刻,但是直覺告訴他,她應該還沒睡。

  然而即使如此,他也實在不方便擅自硬闖姑娘家的寢房,若她不願開門,他也只能回房繼續惦掛著她了。

  正當皇甫廷彥打算離去時,房門卻開了。

  「怎麼了?有事嗎?」  

  皇甫廷彥望著她那張笑盈盈的臉,就見她的雙頰泛著徘紅,眸光有些氬氳,而且渾身還散發出一絲酒氣。

  他的濃眉皺緊,這情況比他想的更槽。

  「你一個人在喝酒?」  

  「是啊!」冷香兒已喝得七八分醉,笑笑地問:「房裡還有很多了,不要一塊兒喝一杯?」她踏著有些虛浮的步伐返回房裡,搬在桌邊,抓起酒壺替他們各斟了杯酒。

  皇甫廷彥快步走過來,一把搶定她手中的杯子。

  「別喝了,你已經喝醉了。」

  「我才沒醉,至少還不夠醉。啊,剛才店小二說這是來自『安平酒莊』的酒,難得有這樣的美酒,我怎能不喝個痛快呢?你也快試試,這『安平酒莊』的酒還真是醇厚順口啊!」  

  「不用了。」他現在半點飲酒的興致也沒有。

  「為什麼?你不嘗嘗看,怎麼知道它的滋味有多好?」  

  冷香兒用另一隻杯子又斟了杯酒來喝,喝得她腦袋有些發暈,而這正是她想要的結果——只要把自己灌醉,就不會再一直去想那些令自己失望、難堪又心痛的事情了!

  皇甫廷彥皺起眉頭,索性直接將整壺酒搶走,全往窗外扔。

  「這酒莊產的酒,我不用喝也知道味道。」

  「為什麼?」冷香兒阿道,惋惜地望著那壺很快被他倒空的酒。

  「因為我是「安平酒莊」的老闆。」

  「嗄?」冷香兒詫異地愣了半晌,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

  先前他確實捉過自己在京城做買賣,可並末提起「安平酒莊」的事。

  「你真的是天下馳名的『安平酒莊』的老闆?」  

  見他點了點頭,冷香兒的臉上忽然揚起一抹自嘲的笑。

  「真是了不起呀!你不僅是將軍之子,又是『安平灑莊』的老闆,我跟了這麼個了不得的人同行,難怪……難怪他們會把歪腦筋動到你頭上,會想要從你身上撈好處……」

  她的眸中盈滿了深刻的傷痛,皇甫廷彥心疼極了。

  「香兒。」他滿心憐惜地說:「不懂得珍惜你、愛護你,是他們不對,你別用他們的過錯來折磨自己呀!」  

  他的神情和語氣都透著強烈的關心,深深觸動了冷香兒脆弱的心。

  她的眸中驀地泛淚,但她很快地眨了回去,不想再像白天那樣失控地在他面前嚎啕大哭了。

  「你真的不必擔心我,我不是那麼脆弱的人,我堅強得很。」

  她雖如此宣稱。但是神情和語氣都同樣僵硬。

  皇甫廷彥長歎口氣,說道:「我知道你很堅強,可是,你確定自己現在真的是堅強,而不是在逞強?」

  冷香兒僵住,狼狽地別開臉,迴避他那彷彿洞悉一切的目光。

  「真的堅強也好,只是逞強也罷,又有什麼關係?只要假裝久了,說不定就會變真的堅強了呀!要不然……我還能怎麼樣?」

  或許是真的喝得太多了,明明她很努力地想壓抑,不想多說些什麼,卻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滔滔不絕地說了起來。

  「小時候,雖然爹娘三天兩頭打罵……可是我的心裡並不恨他們,我想……一定是我真的不夠好、犯了錯,才會這樣……所以我努力當個乖孩子,不哭不吵鬧,聽他們的話,希望可以得到爹娘的關愛……可是……我心裡的期望,總是一次又一次的落空……」

  提起那些往事,讓冷香兒的心狠狠糾結,淚水已在眼眶中打轉。

  「儘管他們那麼對待我,我卻還是……卻還是希望他們哪天可以好好地抱抱我、哄一哄我……哪怕只有一次……哪怕只有短短一眨眼的時間也好,可是卻……到後來我明白了—種事,那就是凡事不要抱著期望,只要心中不抱希望,就不會失望痛苦了……」

第5章(2)  

  當她的淚珠自眼眶滑落時,皇甫廷彥握住她的手,那溫熱的大掌,瞬間煨暖了冷香兒的心。

  她抬頭望著他,迷濛的淚眼看見了他眼中的憐惜與不捨。

  「香兒,往後不管你有什麼願望,我都一定會盡全力幫你實現的。」皇甫廷彥認真地說。

  他的承諾深深撼動了冷香兒的心,也逼出她更多的眼淚。

  「當真?」

  「當然。」他說著,伸手為她拭去淚水。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在聽了我爹娘那些話之後……難道……難道你心裡一點兒都不覺得鄙夷嫌惡嗎?」

  皇甫廷彥輕捧著她淚濕的小臉,毫不猶豫地搖頭。

  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出身,雖然她爹娘如此貪婪自私,但是他知道她跟他們完全不一樣,那就夠了。

  「他們是他們,你是你。坦白說,我很慶幸當年他們賣了你,要不然你不知道還要承受多少的傷害。」

  冷香兒怔住,過去她一直對當年被親生爹娘賣了一事耿耿於懷,卻從來沒有像他這樣想過。

  望著他那溫柔專注的眼眸,冷香兒的心口熱燙,淚水再度撲簌簌地落下。

  「真是的……我以前不是那麼愛哭……根本就不哭的……」

  「我知道。」皇甫廷彥溫柔地說:「可是,在我面前,你無須壓抑情緒,想哭就哭吧!」

  冷香兒感動地望著他,迷濛的淚眼有著掩藏不住的情意。

  皇甫廷彥輕撫著她的面頰,目光順著淚痕落在她的唇上,不禁想起上次差一點親吻的情景,而這時,那夜的渴望再度湧上心頭。

  他緩緩、緩緩地靠近,先溫柔地吻去她的淚水,最後覆上了她的唇。

  這一回沒有殺風景的更夫從中作梗,兩人的唇片溫存地貼在一塊兒。

  皇甫廷彥輕輕地吮吻著她的紅唇,那粉嫩的唇瓣遠比他想像中還要柔軟,令人心蕩神馳。

  冷香幾閉上了眼,他灼熱的氣息和溫柔的輕吮,讓她原本混沌的思緒更加迷亂,一顆心為之發燙,整個人更是幾乎快融成了一灘水。

  兩人的唇片溫存地廝磨、輕吮了會兒之後,皇甫廷彥的舌情不自禁地采入她的口中,糾纏她的丁香舌。他在她的唇齒之間嘗到了酒的香氣,那讓他彷彿也跟著醉了。

  當這個纏綿醉人的親吻結束之後,皇甫廷彥摟著懷中的人兒,感覺胸口被一股熾熱的情意給脹滿。

  冷香兒輕輕喘息著,眸光氤氳、意亂情迷,輕輕將臉蛋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強勁而規律的心音,她感覺到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與歸屬感。

  心中那份強烈的悸動,讓她情不自禁地伸出雙臂回擁著他,抱得很緊很緊,像是深怕一個不小心,就會失去這一刻溫暖的依靠。

  「別走……留下來陪我……」她輕聲低喃。

  她不想要一個人,再也不想一個人了!

  這麼多年來,她都是自己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即使有師父和師妹在身旁,但她的、心卻總是寂寞……

  皇甫廷彥聽了她的低語,幾乎就要點頭,但卻又有些遲疑。

  她是如此的美麗、如此的誘人,而剛才那個纏綿溫存的吻,已在他體內掀起一股強烈的騷動,想要更進一步的慾望蠢蠢欲動著。若是繼續留下來,他真怕自己會克制不住地對她做出更越矩的事情來。

  儘管他很清楚自己對她動了心,也有意想要娶她為妻,將她永遠留在自己身邊,可畢竟此刻的她已帶著醉意,他不想當個趁人之危的小人。

  「香兒,這樣恐怕有些不妥……」

  「有什麼不妥的?」冷香兒不解地問。

  「姑娘家的名節,總得有些顧忌。」

  「你深夜到我房裡來,難道對名節就無礙嗎?」  

  「這……」皇甫廷彥一陣啞然。

  冷香兒抬起頭,看見了他眼底的為難。

  霎時,她像被潑了盆冷水,理智也清醒了些。

  她究竟是在做什麼?他是因為放心不下,才好心地過來探望、安慰她的,可她卻仗著酒意巴住他不放,甚至還不知羞恥地央求他留下來陪她,也難怪他會感到如此為難了。

  一陣強烈的難堪讓冷香兒有些無地自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才好。

  她驀地鬆手,並將皇甫廷彥推開。

  「算了,就當我什麼都沒說,你回房去吧!」  

  見他沒有任何反應,冷香幾激動地又拉又扯,想將他硬推出房門。

  「你走呀!快走吧!我沒事,剛才我是隨口開玩笑罷了,喝醉了酒在胡言亂語,你不用當真,快走吧!」  

  她過度激動的情緒與反應,讓皇甫廷彥擔心極了。

  「你這個樣子,要我怎麼走?」若是他真的走了,留她自己一個人在房裡面對失控的情緒,他怎麼放心得下?

  「怎麼不能走?我不會有事的!這麼多年來,我還不都是自己一個人嗎?我好得很……放心……我一個人會好好的……」

  冷香兒愈說愈酸楚,有股想要嚎啕大哭的衝動。

  她想到自己的親生爹娘是如此貪婪自私,想到自己的出身是如此卑微,而這些不堪的一切全都已攤開在他的面前……她的心裡很清楚,自己根本就配不上出身高貴的他!

  既然如此,那她又何必留戀他的溫柔、他的擁抱……她不是早就學會了不要對任何事情抱持希望嗎?

  「你走!你走!我不需要任何人的陪伴,我自己一個人就行了!」她激動極了,幾乎用盡全力地想將皇甫廷彥推出房去。

  「砰」的一聲,房門被重重地關上,但他卻還在。

  皇甫廷彥將她擁入懷中,雙臂緊緊地摟住她纖細的身軀,力道大得像是想將她的身子揉進懷裡。

  「你……」冷香兒詫異地怔住了,他陽剛的氣息和熱烈的擁抱。讓她目眩神迷,腦子陷入一片混亂。

  「今晚我留下,留下來陪你。」

  「可……可是你剛才不是說……」

  「忘了我剛才的蠢話吧!」皇甫廷彥說道,語氣不再有半絲遲疑或猶豫。

  此刻的她正需要他,他怎麼能走開?

  「我剛才不是答應過你了嗎?不論往後你有什麼願望,我都一定會盡全力幫你實現的。」

  他寧可自己必須努力保持理智,必須承受慾望的煎熬,也不願見她如此的傷心難過。

  望著他那認真溫柔的神情。冷香兒的淚水再度不聽使喚地落下,而皇甫廷彥也再度低頭吻去她的淚水,最後,兩人的唇片又自然而然地貼上了。

  纏綿地親吻過後,皇甫廷彥語氣認真地說道:「香兒,別再說你只有自己一個人,知道嗎?你有我,只要你需要我的時候,我就會陪在你身旁;只要你有任何的願望,我一定會想辦法幫你完成的。」

  這番情真意切的話,讓冷香兒感動萬分。

  她豆大般的淚珠克制不住地掉個不停,但與剛才的傷心難過不同,這會兒她所落下的,是感動的淚水。

  過去這麼多年來,她從來不曾有過被人悉心呵護、關愛的感受,要她如何能不感動?即使她一向不是個愛哭的人,也不由得淚水決堤。

  此時此刻,她不願再去想什麼配不配得上的問題了。不管將來怎麼樣,至少在這一刻,就讓她好好地享受他的關懷與呵護吧!

  在皇甫廷彥的懷中,冷香兒哭成了個淚人兒,而他始終溫柔地摟著她,在她耳邊哺稍訴說著安慰的話語。

  哄著、哄著,最後她哭得累了,在他的懷裡睡著了。

  皇甫廷彥低頭望著懷中沉睡的人兒,她頰上斑斑的淚痕,和即使睡了仍蹙起的眉心,令人好生不忍。

  他想要好好地呵護她、疼愛她,讓她再也不必承受任何的傷心與難過。

  皇甫廷彥憐惜地輕吻她的髮絲,將她抱上床柔地蓋好被子之後,坐在床邊輕握著她的手。

  雖然她已經睡著了,但是既然他已答應了今夜要留下來陪她,那他就不會離去,倘若她在夜裡醒了,也能一睜眼就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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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4 15:16:45

第6章(1)  

  隔日清晨,天色將明來明。

  一陣陣惱人的頭疼,將冷香兒給擾醒。她難受地輕吟了聲,幽幽睜開眼,額角傳來的疼痛讓她不禁蹙起用心。

  她眨眨惺忪的眼眸,目光一轉,看見了趴在床沿、正沉沉睡著的皇甫廷彥。

  混沌的腦子瞬間變得清明,想起了昨夜的事情,儘管不是每個細節都一清二楚,但是該記得的卻絲毫沒有忘記。

  她還記得,他對她許下的承諾,承諾不論將來她有什麼心願,他一定竭盡所能地為她達成。

  她也記得,他溫存的親吻,那灼熱的氣息與火熱的吮吻,讓她整個人宛如化成了一灘水,心神皆為他麗迷醉。

  她更記得,他最後決定留下來陪她。而她激動地在他懷裡崩潰大哭……

  那一幕幕的情景,回想起來不禁令她臉紅心跳不已,讓她原本因爹娘而起的難過與失落全被驅散,取而代之的是滿盈的感動與柔情。

  只不過,心底雖然泛起絲絲甜蜜,理智卻潑了她一盆冷水,殘酷地提醒她別忘了現實的一面。

  他不僅貴為將軍之子,還是赫赫有名的大酒商,而她呢?不過是個平凡的姑娘,還有著貪婪自私的雙親,怎配得上他呢?

  儘管她感覺得出來,他對她是情真意切的,而且他也承諾不管她有什麼願望,都會盡全力為她實現,可……她怎能奢望擁有這樣的幸福?

  出色不凡的他,值得更好、更配得上他的姑娘,她最好還是別奢望永遠不可能屬於她的幸福。

  這段日子以來。他對她的好、對她的溫柔與關懷,她將永遠記在心中,永遠記得自己曾被這麼一個出色的男子放在心上。

  無以為報的她,能為他做的,或許就只有幫他早一點認清現實了。

  要心痛、要難過,她自己一個人承受就夠了,早一點讓他認清楚現實,也免得將來彼此陷得更深才要被迫分開,那豈不是更加痛苦?

  冷香兒深吸口氣,壓抑住心頭湧現的感傷。見他還在睡,她拿了件外衣,想幫他披上。

  然而,當衣服才剛覆上皇甫廷彥的身軀,他立刻就醒了。

  一看見她,他開口便問:「你還好嗎?會不會頭痛?」他可沒忘了昨夜她一個人喝了不少的悶酒。

  「我沒事,好得很。」冷香兒想要強裝若無其事,但抽疼的額角卻讓她不由自主地蹙起眉心。

  「別逞強了,我幫你去向店小二要些醒酒茶吧!」  

  冷香兒望著他,欲言又止的,而她的反應讓皇甫廷彥不禁更擔心了。

  「怎麼了?是不是真的很難受?」  

  他起身上前,本想輕撫她的臉,然而手還沒碰著她的面頰,她就驀地退了一大步,硬生生地閃躲開來。

  「怎麼了?」皇甫廷彥關心地潤問,她的反應實在太過怪異。

  「我……」冷香兒遲疑了會兒,才語氣僵硬地說:「你還是……別再對我這麼好了吧!」  

  皇甫廷彥皺起濃眉,心中的疑惑更甚。

  「為什麼?」  

  「這還需要問嗎?我們只不過是……順路同行罷了。回京城之後,就要分道揚鑣了,你將繼續當你的富家貴族,而我……我們之間的差異太遠、太大了,終究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呢?」冷香兒強忍心痛地說,希望能讓他早一點認清現實。

  皇甫廷彥微微一愣,明白了她心中的顧慮之後,他輕歎口氣,真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誰說不可能的?」他反問。

  既然他有幸能夠遇見這麼一個令自己心動萬分的姑娘,若他還讓她自身邊離開,那他就是全天下最愚蠢的傻瓜子。冷香兒詫異地望著他,不懂她都已經把話說得這麼清楚了,他為什麼還這麼問?而且,他專注灼熱韻目光,讓她的思緒有些混亂。

  「你……我……可是……我們……」

  皇甫廷彥走到她的身旁,冷香兒匆匆別開臉,迴避那令她心緒紛亂的目光,但他卻伸手將她的臉蛋扳了回來,不許她逃避。

  他輕撫著她柔嫩的面頰,甚至還用拇指輕輕摩挲她紅潤的唇兒。

  這溫柔又帶點挑情的舉動,惹得冷香兒一陣臉紅心跳,也不禁想起了昨夜令她心蕩神馳的親吻。

  「在你的心中,我是個隨便輕薄姑娘家的下流登徒子嗎?」皇甫廷彥問。

  「當然不——」

  冷香兒的話還沒說完,皇甫廷彥就湊上前去,在她的唇上輕輕一吻。

  這個吻如同蜻蜒點水,但那溫柔的輕觸與灼熱的氣息,卻在冷香兒的心中掀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你以為,我是個會隨便對人許下承諾的男人?」皇前廷彥又問。

  「我——」

  她的否認還是沒能說完,就又被他的輕吻給打斷。

  一等他退開,她便急忙澄清。「我從來就沒那麼想!」

  他不是那種輕浮、不負責任的男子,她打從一開始就知道,否則也不會對他如此傾心了。

  「既然如此,那你還對我有這種懷疑?」  

  「我可是……我只是……」

  皇甫廷彥沒有給她好好解釋的機會,再度封住了她的唇,而這次和剛才那幾個輕吻不同,是個深切而火熱的吻。

  他用實際的行動讓她明白,他對她有多麼的心動。

  等到這個綿長的親吻結束後,冷香兒早已意亂情迷得幾乎沒法兒思考了。

  「香兒,你該對我更有信心一點。我不是早說過了,我會一直陪在你的身邊,直到你嫌我礙眼為止?倘若不是有意與你終生廝守,我怎會許下這樣的承諾?倘若不是早已認定了你,我絕不會允許自己做出這般越矩的舉動,更別說昨晚還留下來陪你了。」

  冷香兒的美眸浮現感動的淚光,哽咽道:「我知道你不是,可是……可是我們之間……」

  「香兒,你所擔心的那些,我根本一點兒也不在意!記得我說過的嗎?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出身,而你爹娘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一件事,就是將你賣給你師父,因為若不是如此,如今的你可能還過著整天飽受責打辱罵的日子,我又怎麼有機會能夠遇見你?」

  皇甫廷彥一瞬也不瞬地凝望冷香兒的眼眸,讓她可以清清楚楚地瞧見他眼底認真的情意。

  「同樣的,我也沒辦法選擇我的出身,但是我可以告訴你,儘管我爹貴為將軍,可他是性情中人,根本就不在乎什麼門當戶對的問題,我娘當年甚至還只是我祖母身邊的一個丫鬟。」

  「真的?」冷香兒詫異極了。

  「當然是真的,我怎麼可能會騙你?所以你現在應該很清楚了,你先前的那些煩惱與擔憂,全都是多餘的。」

  聽完了他這番話,冷香兒打從心底湧上陣陣的狂喜,美眸也浮現釋然的淚光,原先糾結的猶疑與顧忌,霎時都煙消雲散了。

  她欣喜地望著他,熱切地點了點頭。

  皇甫廷彥揚起嘴角  給了她一記讚賞的輕吻。

  「好了,我去請店小二送醒酒茶上來,你別再胡思亂想了,知道嗎?」見她點了點頭,他才轉身離去。

  冷香兒一個人待在房裡,回想起他剛才的那番話,甜蜜與喜悅就宛如浪潮般一波波地湧上心頭,讓她的臉上笑意盈盈。

  太好了!原來他們之間,根本就沒有任何問題存在,原來一切都只是她在庸人自擾,現在她可以儘管放寬心了!

  他說得對,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出身,儘管擁有如此不堪的爹娘,但是既然他們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跟她恩斷義絕了,她又何必被往事捆縛住她的心?

  冷香兒深吸口氣,臉上綻放著發自內心的燦爛微笑,慶幸終於又找回了開朗自信的自己,畢竟悲傷與糾結實在不適合她呀!

  在離開梅林鎮之前,冷香兒先悄悄托人將那只麒麟玉珮轉交給爹娘,算是和過去做了個徹底的了斷。

  奇異地,在解下玉珮之後,她打從心底感到輕鬆愉快,有種重獲新生的喜悅。

  她知道從今以後,自己將不會再一個人悄悄感到自憐了,因為皇甫廷彥說得沒錯,她實在無須以不屬於她的過錯來折磨自己。

  現在的她,又重新恢復了獨立、勇敢與堅強,而且身邊還多了個與自己兩情相悅的男子,多麼美好!

  冷香兒的心情愉悅極了,眼角眉梢都有著掩不住的笑意。

  當他們並肩騎至梅林鎮外,冷香兒好心情地打算再度提議與皇甫廷彥比試騎術,好好享受兩人並肩馳騁的暢快時,忽然聽見一聲帶著驚喜的叫喚——

  「表哥?廷彥表哥!」  

  聽見這聲叫喚,他們立刻勒住了馬兒。

  頭一看,就見一名身穿粉色衣裙的年輕姑娘,滿臉雀躍地奔了過來,而她的身後跟了五、六名侍衛。

  「廷彥表哥,真的是你!」年輕姑娘衝著皇甫廷彥漾開笑容,小巧的臉蛋上還有著一絲未脫的稚氣。

  「蘋蘋,你怎麼會在這裡?」皇甫廷彥訝異地闖道。

  眼前這個小姑娘是他的表妹,名喚李蘋蘋,上個月初才剛及笄,長得粉雕玉琢,是個眾人百般呵寵的女孩兒。

  李蘋蘋聞言噘起了唇兒,撒嬌地抱怨道:「還說呢!我本想去江南玩,可是後頭那幾個人卻一路跟著我,不停地勸我打消念頭,搞得我玩興都沒了,正打算返回京城呢!」  

  聽見她的話,皇甫廷彥瞥向她身後那幾名護衛,果然看見他們一個個流露出無奈的神色。  

  他這個年幼的表妹,也同樣住在京城,他可以說是看著她長大的。

  在她八歲那年的某一天,因為太過貪玩,被心術不正的淫賊拐騙到林子裡,差一點就被淫狎了。

  當時雖然及時救了回來,清白的身子沒有遭受玷污,但那可怕的經歷在她的心裡造成了無可挽回的巨大傷害與衝擊,她的情緒從此變得極度脆弱。

  只要稍有一點兒壓力與不順遂,就會令她整個人陷入歇斯底里的狀態,嚴重時還曾經持刀自殘,嚇壞了眾人。

  由於她不幸的遭遇,再加上深怕她會傷害自己,因此所有人都將她捧在手心,幾乎事事順著她。即使她做了些任性的舉動,也不敢強行制止,只能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勸告。

  「怎麼只有你和護衛們?你的丫鬟呢?」皇甫廷彥疑惑地問。

  「呃……」李蘋蘋的臉上掠過一抹心虛。「我是臨時出門的,所以……」

  事實上,她得知延彥表哥前往江南之後,也吵著要到江南來找表哥,可爹娘擔心路途遙遠,她會禁不住一路奔波的折騰,所以沒有答應,甚至還要丫鬟幫忙看著她,不讓她亂跑。

  一向要什麼有什麼的她,怎能接受爹娘的拒絕?她一氣之下,連丫鬟也沒帶就自己一個人悄悄動身了。

  這幾名護衛很快地追了上來,沿途苦勸,但她都相應不理,一路來到了這裡,結果剛好碰上了表哥。

第6章(2)  

  「你自己隨便就跑出來,姨父、姨母肯定會擔心的,你忍心讓他們天天擔心你的安危嗎?」皇甫廷彥委婉地勸告。

  「好嘛,我知道了。那表哥呢?也是要回京城嗎?」李蘋蘋問道,晶瑩的眼眸中滿懷期盼。

  「是啊,事情辦完,也該回去了。」

  「原來如此,難怪會在這裡遇上表哥。」李蘋蘋的目光一轉,落在冷香兒的身上,笑問:「這位美麗的姐姐是誰?我從來就沒見過呢!」  

  她那友善的微笑,讓冷香兒也跟著勾起嘴角,笑答:「我叫冷香兒,剛好與你廷彥表哥同路,所以結伴而行。」

  「原來如此。冷姐姐好,我叫李蘋蘋。」她有禮地打招砰。

  「你好。」冷香兒笑了笑,這個小姑娘有著甜美的臉蛋,笑容看起來天真無邪,實在可愛極了。

  「冷姐姐跟表哥一路同行,一定很悶吧?他最愛嘮叨、說教了。」

  聽著李蘋蘋的抱怨,冷香兒差點忍俊不禁地笑了出來,而皇甫廷彥的俊顏則是浮現一抹無奈。

  「還好目前我還沒有什麼機會可以領受到他的嘮叨與教誨。」冷香兒含笑地回答。

  「真的嗎?」李蘋蘋眼睛一亮,說道:「既然這樣,不如我也跟你們一塊兒同行吧!有冷姐姐在,表哥應該會賣你面子,不會對我說教,而且人多也熱鬧些。冷姐姐,你說好不好?」  

  面對那張笑盈盈的臉蛋,冷香兒沒辦法拒絕,況且這李蘋蘋不僅是皇甫廷彥的表妹,又是這麼個甜美可愛的小妹妹,一塊兒同行自然不成問題。

  「當然好。」

  「那太好了!」李蘋蘋歡呼一聲,眼帶得意地睨向皇甫廷彥。

  「表哥,冷姐姐都答應了,你可不許反對唷!」  

  「你呀,真是的。」皇甫廷彥拿她沒轍地輕歎了聲,惹得李蘋蘋笑得更加燦爛了。

  冷香兒望著他們自然流露出的手足之情,由衷地感到羨慕,唇畔也不禁勾起一抹微笑。

  儘管多了這些人同行,她和皇甫廷彥就沒法兒單獨相處,不過她相信有這麼個可愛的小姑娘相伴,一路上肯定會相當愉快的。

  多了不會騎馬也不懂半點功夫的李蘋蘋隨行之後,他們一行人的腳程比只有皇甫廷彥和冷香兒兩人的時候要緩慢許多。

  儘管如此,皇甫廷彥顧慮到冷香兒或許不願在可能會令她觸景傷情的墨陽城多做停留,因此堅持多趕了點路。

  直到天色已黑,他們才抵達了下一個城鎮。

  這一路的奔波,對皇甫廷彥、冷香兒和幾名侍衛們來說算不上什麼,但李蘋蘋就不同了。

  嬌弱韻她顯得有些疲憊,於是在用過晚膳之後,他們一行人便各自到客棧的房裡歇息。

  由於尚無睡意,冷香兒便推開窗子,欣賞著窗外的月色,而過了一會兒,皇甫廷彥過來找她。

  「趕了一天的路,累嗎?」他關心地問。

  「一點兒也不會。」冷香兒搖頭笑道,她的精神好得很呢!

  「你不是要代師父去恭賀師伯的生辰嗎?倘若咱們放緩了腳程,會不會耽誤了你的正事?」  

  「我本來就提早出發,不會耽誤到的。」

  皇甫廷彥聞言,這才放下心來,笑道:「不會耽誤到正事就好,否則我可得另外想法子了。」

  「別擔心,倘若真趕不及,我自己先行趕路也成,不是什麼大問題。蘋蘋睡了吧?今兒個趕了這麼多路,也真難為她了。」冷香兒說道。

  她知道他是為了她,才刻意不在墨陽城多做停留的,那份體貼,讓她覺得甜蜜而窩心。

  「嗯,她這會兒該睡了吧!」  

  「她真是個可愛的小姑娘,一定從小受到大家的寵愛吧?」  

  冷香兒笑著這麼說的同時,發現自己真的已對往事釋然了。

  要是換成了從前,一想到別人自幼得到眾人的呵護與疼寵。

  她的心裡肯定會覺得既羨慕又失落。

  「嗯。」皇甫廷彥輕應了聲。濃眉卻微微皺起。

  大部分的時候,李蘋蘋確實天真又可愛,只不過有時候太任性了些,而且除此之外,她自幼對他的過度崇拜與依賴,也挺讓他頭疼的。

  「怎麼了?」冷香兒疑惑地問,隱約感覺他似乎有什麼話想說。

  「沒什麼。」皇甫廷彥搖頭笑了笑。

  她好不容易才從她爹娘帶給她的傷痛中走出來,他可不希望再有任何事情壞了她的好心情,而基於身為表哥的道義,他也覺得不該多提李蘋蘋當年差點慘遭惡人淫狎的不幸過住。

  他瞥了眼開敞的窗子,笑道:「你先前不是說,你師妹和她的夫婿,時常在屋頂上幽會?」

  「是啊!」  

  「既然咱們這會兒都尚無睡意,要不要也倣傚他們一下?」  

  皇甫廷彥笑問。

  「好啊!」冷香兒眼睛一亮,開心地點頭。

  他們兩人立即施展輕功,很快地來到屋頂。

  今夜的月兒雖不如前幾天那般皎潔,卻絲毫無損他們的好心情。

  他們並肩坐在屋頂,一塊兒吹著夜風,仰望星空,氣氛既靜謐又溫馨,即使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卻可以感覺到他們的心靠得好近好近。

  過一會兒,皇甫廷彥開口打破沉默,輕聲道:「我想,過一陣子我還得再去一趟江南了。」

  「為什麼?」冷香兒問道。

  「當然是送你回蘇州啊!」皇甫廷彥笑了笑。「你這麼愛沾惹危險,我怎麼放心讓你自己一個人回去?」他可沒忘了先前她不慎中了暗算,中毒昏迷在他懷裡的事情。

  冷香兒知道他想起了蘇大豪的事情,俏顏掠過一絲尷尬。

  「上回那是我太大意了,才會著了蘇大豪的道,我平時沒那麼容易出意外的。」她於自己辯解。

  「意外只要發生一次,就夠要人命了!香兒,我知道你的身手好,人也夠機靈慧點,可畢竟人心險惡,江湖上多得是陰險狡詐的不軌之徒,你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家隻身獨行,要我怎麼放心得下?」  

  冷香兒輕笑了聲,忽然明白了為什麼李蘋蘋會說他喜歡說教了。

  不過她的心裡很清楚,他是由衷惦掛她的安危,那種被他放在心上在乎著的感覺讓她既窩心又感動,而一想到不久之後還能與他一路同行回江南,她更是不禁愉悅地彎起嘴角。

  皇甫廷彥接著又說:「事實上,除了不放心你自己一個人之外,我還打算前去拜見你的師父。」

  「喔?為什麼?」冷香兒好奇地問。

  「這還用問嗎?」皇甫廷彥目光熠熠地望著她。「當然是想向她討徒弟、向她提親,希望她可以同意將你這個高徒嫁給我呀!」  

  聽出他話中的意思,冷香兒的俏臉一熱一心裡湧上一股強烈的歡喜。

  「怎麼你光惦著要問我師父,應該先問問我才對吧?」她笑著嗔問。

  「說得也是。」皇甫廷彥笑了笑,從善如流地問道:「香兒,你可願意嫁給我,永遠留在我的身邊?」  

  「倘若我不願意的話,你打算怎麼辦?」她故意反問。

  「那我只好努力說服你了。」

  「喔?怎麼說服?」冷香兒笑問,心想他該不會打算用對李蘋蘋嘮叨說教的那一套來對付她吧?

  皇甫廷彥的眸光一熱  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當然是這樣說服……」他傾身吻住了她的唇,火熱的舌采入她的唇齒之間,與她的丁香小舌縉繕交纏。

  月光下,他們吻得難捨難分,而當這個熾熱纏綿的親吻結束之後,冷香兒早已思緒迷亂、目光氤氳。

  「怎麼樣?你願意嗎?」他一邊問,一邊輕吻著她的耳垂。

  拂在耳畔的灼熱氣息,讓她敏感地發出嬌吟,身子甚至還微微輕顫。

  「我願意……」她喘息地回答。能夠留在他的身邊,她當然願意!

  她的答案換來一記更熱切的深吻,直到皇甫廷彥覺得再繼續下去,一向引以為傲的自制力可能會徹底瓦解,這才強迫自己鬆開了她。

  「今晚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咱們就繼續啟程吧!」他說道。

  「嗯。」

  他們又溫存地在屋頂上靜靜相擁了好一會兒之後,才依依不捨地各自返回自己的房間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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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4 15:17:49

第7章(1)  

  隔日一早,用過早膳之後,他們一行人繼續啟程,而當舉蘋蘋要上馬時,一個閃神沒有踩好,狠狠跌了一跤。

  「哎唷,好疼啊!」她可憐兮兮地嚷著。

  冷香兒本想下馬去扶她,但一旁皇甫廷彥的動作更迅速,很快地過去將李蘋蘋拉起。

  「蘋蘋,你還好吧?」他關心地問,同時迅速審視了一下,看起來沒有什麼傷,這才放下心來。

  「我的腳好像有點扭到。」李蘋蘋哭喪著臉說道。

  「真的?」

  李蘋蘋點了點頭,懊惱地說:「這下子該怎麼辦?我恐怕沒法兒騎馬了……我看不如我和表哥共乘一騎吧!」

  皇甫廷彥一愣,委婉地推拒。「這樣恐怕有些不妥。」

  「哪有什麼不妥的?幾年前表哥不都常抱著我騎馬嗎?」李蘋蘋的語氣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皇甫廷彥心中一歎,幾年前,她還是個十一、二歲的大女孩,而他也不知道她對自己有著過度崇拜的情愫,所以沒想到要設防。

  這會兒她已經及笄,是個姑娘了,怎還能共騎一乘?

  「我看,不如雇一輛馬車吧!」冷香兒開口道:「馬車坐起來平穩又舒適,蘋蘋也比較舒服些。」

  「嗯,也好。」

  皇甫廷彥讓李蘋蘋的侍衛們前去張羅,等了約莫兩刻鐘之後一輛舒適的馬車便駛了過來。

  望著馬車的車廂,李蘋蘋困擾地蹙起眉心。

  「表哥,人家腳扭傷了,上不去。」她撒嬌地朝皇甫廷彥伸長了手。

  皇甫廷彥的俊顏掠過一絲尷尬,不過她的腳扭傷了,身為表哥的他將她抱上馬車也是合情合理的事,因此他沒有太多的猶豫就將她打橫抱起。

  冷香兒原本對此不以為意,可當她不經意地瞥見李蘋蘋將腦袋依偎在皇甫廷彥懷裡的畫面時,心裡忽地打了個突,但她很快就揮開那絲異樣的感覺。

  這李蘋蘋不過是個小姑娘,她實在不該胡思亂想。

  她相信皇甫廷彥對她的真心,而從他的神情和態度,很顯然是將李蘋蘋當成自己的妹妹一般,她沒什麼好介意的。

  「謝謝表哥,表哥對我最好了!」李蘋蘋朝他甜甜一笑。

  「你就待在馬車裡,好好休息吧!」  

  皇甫廷彥上了馬,來到冷香兒身邊。

  「抱歉,這下子恐怕咱們的腳程會更慢了。」他有些無奈地說。

  「沒關係,我不是說了嗎?若真趕不及的時候,我可以自己先走。」冷香兒不以為意地笑笑。

  「嗯,那咱們快動身吧!」皇甫廷彥心想,若路上不要再有任何耽擱,應該不至於會誤了她的事。

  返回京城的一路上,李蘋蘋常會藉故撒嬌,纏在皇甫廷彥的身邊。

  如此一來,他和冷香兒本沒有太多獨處的機會,這讓冷香兒心裡不舒坦的感覺愈來愈強烈,但她也只能一再地告訴自己別胡思亂想。

  算算路程,約莫兩日之內就可以抵達京城,一到京城之後。

  李蘋蘋將回到自己家中,而她前去向師伯祝壽過後,就可以準備動身返回江南。

  到那個時候,皇甫廷彥將會與她一路同行,還怕他們兩人沒有好好相處的機會嗎?

  這麼一想,冷香兒的心情就釋然、愉快多了,心裡也不禁期盼能夠早一點抵達京城。

  傍晚時分,他們抵達了一座熱鬧的城。

  李蘋蘋從馬車裡探出頭來,一臉興奮地說:「咱們就在前方那間『松園客棧』用膳吧!我記得那兒有表哥最愛吃的『醋溜瓦塊魚』。」

  她轉頭朝冷香兒嫣然一笑,說道:「冷姐姐,你都不知道,表哥他什麼魚都不愛,但就特別偏好那道『醋溜瓦塊魚』。」  

  「真的?」  

  「是啊!還有,表哥還喜歡『黃悶牛肉』、『紅燒栗子雞』  ,每回表哥到咱們家作客,我一定會吩咐咱家廚子特地為表哥準備這幾道菜呢!」

  聽李蘋蘋對皇甫廷彥的喜好如數家珍,冷香兒笑了笑,心想她也該找機會多瞭解皇甫廷彥一些。

  「夠了,蘋蘋,這有什麼好說的?」皇甫廷彥無奈地制止,不希望讓冷香兒認為他和李蘋蘋過於親近,就怕她有所誤會。

  「好嘛,表哥不愛我說,我就不說,瞧我很乖巧吧!姨父跟姨娘都稱讚我這麼乖巧聽話。將來肯定會是個好媳婦兒呢!」  

  聽見這番話,冷香兒的心裡打了個突。

  李蘋蘋口中的姨父、姨母,指的是皇甫廷彥的爹娘嗎?他們……該不會有心想要李蘋蘋當皇甫家的媳婦吧?

  皇甫廷彥不願冷香兒有所誤會,便刻意以輕鬆的語氣對李蘋蘋笑道:「我爹娘膝下只有我與我大哥兩個兒子,一直將你當成親生女兒般疼愛,在他們的眼中,只怕我和大哥都遠不及你討喜呢!」  

  冷香兒的目光與皇甫廷彥短暫交會,他溫柔堅定的眼神瞬間安定了她的心  讓她不再有半絲猶疑。

  「是嗎?」冷香兒開口揶揄道:「不是你自幼太過頑皮、不聽話,你爹娘才特別偏愛甜美討喜的蘋蘋吧?」  

  說說笑笑間,他們一行人來到「松園客棧」,點了一桌子豐盛的菜餚,眾人吃得津津有味。

  正當他們想聊些什麼的時候,臨桌幾位客人的高談聲傳了過來——

  「聽說城外山上那窩土匪上個月換了老大,結果更加囂張凶殘啦!」  

  「是啊,那個叫吳熊的傢伙,上個月把原本的土匪頭兒給殺了,連同好幾個不聽他話的嘍囉也都殺了呢!雖然那窩土匪現在只剩下二十多人,可個個凶狠無比,幾天前還劫了來自江南鏢局的貨呢!」  

  聽了這些對話,冷香兒美眸一瞇,與生俱來的正義威在體內蠢蠢欲動。

  皇甫廷彥的黑眸朝她望來,以眼神暗示她可別自己一個人輕舉妄動,冷香兒彎起嘴角,朝他輕輕頷首。

  她發現即使沒有開口,他們光是交換眼色也能猜知彼此的心意,那讓她感到愉悅極了。

  關於他口味的偏好等等瑣事,只要相處久了自然就會知道,可是兩個人要能心意相通,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她由衷慶幸自己在茫茫人海之中遇見了一個與自己心意相通的男子,那讓她覺得自己真是幸運極了!

  用完晚膳之後  他們各自到客棧的房裡休息。

  冷香兒在自己的房間裡忙碌著,過了約莫兩刻鐘之後,銅鏡中出現了一張中年大叔的面孔,看起來容貌極為平凡。

  「很好,大功告成。」冷香兒滿意地笑笑。

  既然知道近郊土匪猖獗之事,她怎按捺得住性子不管?可她又不希望自已的容貌沿路上太引人注目,所以易容成平凡大叔的模樣,比較方便一些。

  她相信皇甫廷彥也沒打算對土匪之事袖手旁觀,那麼他們正好可以趁夜結伴同行,闖進土匪窩裡替百姓們除害。憑他們二人的身手,她相信那二十多名土匪根本就不足為懼!

  冷香兒來到皇甫廷彥的房門外,心裡暗暗猜想他會不會很快就猜出這個中年大叔就是她易容喬裝的?

  她伸手敲了敲房門,可卻遲遲沒有半點回應。

  「怪了,他會上哪兒去?」難道先去土匪窩了嗎?

  不應該會才對。他該知道若是他撇下她,自己一個人採取行動,她一定會不開心的。

  但若沒在房裡,他會在哪兒呢?

  冷香兒四處找了找,結果在客棧庭院的花林後頭,瞥見了皇甫廷彥和李蘋蘋的身影。

  「原來在這兒啊!」  

  這樣正好,她順便可以給李蘋蘋一個「驚喜」。在他們的眼裡,她應該就是個同樣投宿於這間客棧的客人吧!

  她的唇邊悄悄噙著一抹笑,正打算靠近時,耳尖地聽見李蘋蘋的問話——

  「表哥,冷姐姐到京城之後,就會立刻離開了嗎?」  

  「嗯。」

  「她會馬上就走吧?應該不會還在京城多做停留,甚至是繼續和表哥在一起吧?不會吧?」李蘋蘋追問。

  冷香兒微微一愣,為什麼李蘋蘋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對她帶著敵意,巴不得她盡快消失似的?

  可是這幾天以來,李蘋蘋總是列她笑盈盈的,她還以為這個小姑娘是真心將她當成姐姐,怎麼這會兒卻……

  狐疑之際,冷香兒決定暫時不露面,悄悄走到一旁,暗中運力於耳,聽聽他們還要說些什麼。

  「不會,她辦完了事情就會回江南去。」皇甫廷彥答道。

  「那就好,我真怕她是表哥的意中人。表哥,她不是吧?」李蘋蘋抬頭望著皇甫廷彥,語氣急切地問。

  皇甫廷彥皺了皺眉頭,想要說出實情,然而當他看見李蘋蘋眸中激動的眼色,心中不由得一陣遲疑。

  記得兩年前在姨父的壽宴上,李蘋蘋當眾說過將來要嫁給他當妻子,不許他先娶了別的姑娘。

  當時在場的所有人以為她只是小孩子在說笑,不僅不當回事,還半開玩笑地揶揄了幾句。

  想不到,她立刻惱羞成怒地衝回房裡,激動地拿利剪朝自己的手腕狠狠劃下,嚇壞了所有人。

  若是他直截了當地說自己有意想娶冷香兒為妻,就怕她會歇斯底里地做出什麼傻事來。

  這會兒她的身邊沒有貼身丫鬟跟著,而他一個大男人又不可能時時刻刻盯住她,為了避免她一個人躲在房裡傷害自己,他最好還是暫時別刺激她的情緒,免得發生什麼無法挽回的憾事。

  「表哥,你怎麼不回答我?快說呀!冷姐姐是你的意中人嗎?是嗎?」李蘋蘋急切地追問。

  「你別想太多了。」皇甫廷彥盡可能答得含糊。他心想,等過兩日返回京城後,他先行告知姨父、姨母他有意要娶冷香兒的打算,再讓表妹知道這件事,屆時姨父、姨母少不了會多派幾個人手在表妹的身邊守著,就不用擔心她會出什麼意外了。

  這個答案聽在李蘋蘋耳裡,令她認定了皇甫廷彥否認冷香兒是他的意中人,而冷香兒聽起來也是這麼認為,那讓她不禁僵住了。

  為什麼?他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反應?

  她實在不懂,皇甫廷彥為什麼不向李蘋蘋承認她是他的意中人?他前些天不是才親口說了想要她留在他的身邊嗎?

  震驚之際,冷香兒聽見李蘋蘋又繼續說道:「可我看她總是偷偷瞧著表哥,像是對表哥很有情意呢?」  

  「是嗎?」皇甫廷彥刻意用平淡的語氣回應,同時在心裡思忖著該怎麼委婉地讓李蘋蘋明白他和冷香兒的關係,才不會太過刺激她的情緒。

  「當然是嘍!幸好她並非表哥的意中人。表哥,你該知道我對你的感情,我早說了我要嫁給你!倘若表哥說要和她在一起,那我可會受不了!表哥,你一向疼愛我,不會這麼殘酷地對我吧?」  

  「我……」皇甫廷彥皺起眉頭,感到相當頭疼。

  他一點兒也不想讓李蘋蘋誤會,不想讓她繼續抱持著不該存在的期待,更不想對任何人說謊呀!

  「表哥,你怎麼不回答我?你快說呀,表哥!」李蘋蘋扯著他的手,焦急地追問,非要他給個答案不可。

  她那激動的神情和眼中歇斯底里的光芒,讓皇甫廷彥不由得再度想起當年她拿利剪自殘的情景。

  一股深沉的無力感湧了上來,不管怎麼樣。他總不能讓表妹出任何差錯呀!

  看來也只能等到抵達京城,而她的身邊有丫鬟們能夠隨時守護、看顧的時候。再說出實情了。

  「沒有的事情,你別想太多了。」話才說出口。皇甫廷彥的心底就湧上一股強烈的自責,被迫說謊的感覺實在差勁透了。

  聽見他的回答,李蘋蘋的眼底閃動著喜悅的光芒,而冷香兒卻像是被人推入冰窖之中,渾身發冷。

  他跟她之間……是沒有的事情?

  她真不敢相信,這番話會出自皇甫廷彥的口中!

  「真的嗎?表哥沒有騙我吧?」  

  李蘋蘋忍不住迫問,而冷香兒也很想知道他究竟有沒有騙人。

  「當然是真的,你別想太多,也別再問這種問題了。知道嗎?」皇甫廷彥語氣強硬地說道,就是不想要一再昧著良心說謊,儘管是善意的謊言,同樣令他感覺相當不舒坦。

  「只要表哥對我好,我當然不會再問了嘛!」李蘋蘋撒嬌地說道。

  看著他們兩人親近融洽的模樣,冷香兒只覺得自己的心在瞬間被人狠狠地捅了一刀,怒不可遏。

  原來,她從頭到尾都被他耍著玩?

  說什麼想要她留在他的身邊,說什麼只要是她的願望,他都會盡全力幫她實現,結果一切全都是假的!

  在他的心裡,她究竟算什麼?只是一路上打發無聊的消遣,等到了京城之後就可以一腳踢開了嗎?

  想到自己的一片真心,竟被這樣無情地玩弄,一把熾烈的怒火就在冷香兒的胸中燃燒。

  咬了咬牙,踏著憤怒的步伐走上前去。

  當皇甫廷彥和李蘋蘋瞥見一名中年男子朝他們筆直定過來時,心中都不禁有些疑惑。

  看出這「中年男子」怒氣衝天,皇甫廷彥正打算要開口問個究竟,對方卻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

  「啪啪」兩聲,冷香兒打了他們兩人各一巴掌,見李蘋蘋踉蹌地跌在地上,冷香兒的心裡沒有半絲愧疚。

  打皇甫廷彥,是因為他欺騙她、玩弄她;而打李蘋蘋,是因為她表面上親親熱熱地喊她冷姐姐,背地裡卻態度丕變,這算什麼?她最厭惡這種虛假的人了!

  「你們這對虛偽、噁心的表兄妹。我再也不想見到你們!」

  聽見她的叱罵,皇甫廷彥才從她的嗓音認出她來。

  「香兒?」

  糟了,從她怒氣騰騰的反應看來,她肯定是聽見剛才他和李蘋蘋之間的對話,對他產生了誤會。

  李蘋蘋一臉錯愕,不敢置信地望著眼前的中年大叔。「你是冷姐姐?」

  冷香兒怒哼一聲,揭開了假臉皮,狠狠丟在地上。

  「不要喊我姐姐,你不配!」她狠狠地瞪了他們一眼後,立即轉身離去。

  「等等,香兒!」

  皇甫廷彥想要攔住她,可她卻已施展輕功離去,而李蘋蘋又忽然撲了過來,緊緊抓住他的手臂,不讓他去追人。

  「表哥,我好疼啊!她為什麼打我?為什麼?」她可憐兮兮地問著。

  「這……她……」皇甫廷彥一陣啞口,不知道該怎麼解釋才好。

  「怎麼了?表哥,你該不是想去追她吧?你該不會其實是和她在一起的吧?倘若真是這樣……那我…那我不要活了!」李蘋蘋說到最後,激動地哭了起來,心中相信表哥是絕對不會丟下她去追冷香兒的。

  從小到大,只要她祭出哭鬧絕招,所有人都會順著她、哄著她,她相信這次也絕對不會例外。

  皇甫延彥果然眉心緊皺,陷入了兩難。

  他知道若不快點向冷香兒解釋清楚,只怕誤會將愈來愈深,那讓他有股衝動想出手點住李蘋蘋的昏穴,好讓他可以去追冷香兒。

  然而若他真那麼做了,只怕等李蘋蘋清醒之後,情緒會更加歇斯底里,到時候若真做出傻事那可怎麼辦?

  權衡輕重之後,他知道自己別無選擇。畢竟人命關天呀!

  「別激動,蘋蘋,我沒有要去追她,你先冷靜下來,別哭……」

第7章(2)  

  當皇甫廷彥萬般無奈地安慰李蘋蘋的時候,冷香兒已離開客棧幾條街之遠,腳步逐漸停了下來。

  儘管她仍在盛怒之中,可心裡卻還是沒法兒瀟灑地徹底了斷對皇甫廷彥的情愫,她甚至刻意放慢了腳步,下意識想要給他追來解釋的機會。

  可是,他根本就沒有追來!

  憑他的輕功,倘若真有意要追,早該已經現身了,但這會兒卻連個人影也沒見到!

  是因為東窗事發,被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所以他覺得沒必要再白費唇舌地解釋些什麼了嗎?

  一股椎心的刺痛自胸口蔓延開來,強烈得讓冷香兒幾乎承受不住。

  她實在不願相信皇甫廷彥是這樣的人,畢竟自從兩人相遇、相識以來,他對她一直都是那麼的溫柔關懷呀!

  他對李蘋蘋不也是溫柔關懷、呵護備至?

  心底冒出的聲音,狠狠地潑了她一盆冷水。

  她咬了咬唇,心緒沉痛而紛亂,猶豫掙扎了許久之後,她決定悄悄踅回去看個究竟。

  結果,她看見了他們仍在客棧的庭院中,而皇甫廷彥正忙著哄李蘋蘋!

  這一幕,狠狠將她的心撕成碎片。

  他確實無心追她,因為他的心全都在他的表妹身上!

  冷香兒緊咬著唇兒,用力得幾乎都快滲出血絲了。她最後又深深地望了皇甫廷彥一眼之後,深吸口氣,毅然決然地轉身離開,不再回頭。

  悲痛憤怒的情緒,在冷香兒的胸口奔騰翻湧,倘若不快點找個出口發洩,她覺得自己隨時會崩潰。

  心緒紊亂之際,她想到了稍早在客棧聽人提起的那幫土匪,正好,她就自己,一個人去吧!

  冷香兒施展輕功,一路往城外山頭前去。

  上了山之後,沿途有幾個嘍囉跳出來試圖攔阻,她奪了其中一人的劍,怒氣騰騰地殺上山,一路上只有幾個負責守哨的嘍囉,根本就擋不住她。

  約莫兩刻鐘之後,她已來到山寨,狠狠地一腳踹開大門。

  放眼望去,就見幾個男人正在飲酒作樂,坐在主位的那個男人身形魁梧,右臉頰上有一道又醜又長的刀疤,渾身散發出戾氣,應該就是吳熊了吧!

  吳熊和七八名手下正在飲酒作樂,忽然看見一名穿著男人衣著的姑娘殺氣騰騰地踹門而入,都不禁錯愕地愣住了,不過當他們瞧見她那張嬌媚無雙的容顏之後,全都眼睛一亮。

  「你是什麼人?」吳熊開口問道。

  「替天行道的人!」冷香兒嬌叱。

  「就憑你一個人?」  

  「對付你們這幫烏合之眾,我一個人就綽綽有餘了!」  

  吳熊身邊的手下莊武聽不下去,掄起了大刀走上前來。「好大的口氣,我來會會你!」  

  莊武立刻出招,想要迅速制服她,想不到反而不出三招,就被冷香兒手中的長劍挑斷了手筋,倒在地上哀號連連。

  吳熊一臉驚訝,沒想到她的武功竟如此不凡。

  他沒有憐憫自己的手下,反而讚道:「好!美貌與武藝兼備,還有著過人的膽識,你就留在我身邊,當我的壓寨夫人吧!」  

  冷香兒聞言一僵,想到皇甫廷彥也曾開口要她留在身邊,可是卻……

  心痛憤怒的情緒再度在胸口翻湧,她怒叱道:「別作夢了!」  

  吳熊身邊的幾個手下忍無可忍地說:「呸!咱老大看得上你是你的榮幸,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他們紛紛衝上去圍攻冷香兒,想替莊武報仇。

  冷香兒正想發洩滿腔憤怒的情緒,原本就已武功高強的她,這會兒出招更加凌厲強悍,儘管以一敵多有些吃力,但最後她還是取得了上風,一一挑斷了他們的手筋和腳筋。

  吳熊的臉色大變,想不到自己身邊的幾個手下合力圍攻,不但沒能削到她的半片衣角,還這麼快就被撂倒,看來他自己恐怕也不是她的對手。

  「姑……姑奶奶……饒了我吧……」他低聲不氣地開口求饒,就怕自己的下場也和那幾個手下一樣。

  「你作夢!」冷香兒哼道。

  吳熊一聽,當場雙膝一跪,磕起頭來,半點山大王的威風都沒了。

  「饒了我吧!姑奶奶,饒了我吧!」  

  「你作惡多端,若是不得到皮得的報應,豈不是老天無眼嗎?」  

  就在冷香兒邁步上前之際,吳熊卻忽然撲向一旁的椅子,啟動設置在椅腳邊的開關。

  霎時之間,一張巨大的網子從天而降,正好纏罩住冷香兒的身子!

  冷香兒大驚失色,一邊掙扎著,一邊想用手中長劍斬開網子的時候,赫然驚見從另一旁的機關飛出一支箭矢,筆直地射往她的心窩!

  千鈞一髮之際,忽然有一柄匕首自門外疾射而來,打偏了那支箭矢,救了冷香兒一命。

  冷香兒驚訝地回頭一看,立刻怔住。

  是皇甫廷彥!他怎麼會來?

  她錯愕地瞪大了眼,腦中一片混亂,還沒反應過來之時,皇甫廷彥已來到她身邊,揮劍斬開繩網,救出了她。

  「你是什麼人?」吳熊又驚又惱地問。

  「你不配知道!」皇甫廷彥怒喝。

  剛才他在客棧中安慰李蘋蘋,心裡卻一直惦掛著冷香兒。

  想到她易容成中年男子的模樣,肯定是為了到這土匪窩來,而她負氣離開之後,很有可能一氣之下單獨前來。

  這個猜想令他心急如焚,深怕情緒激動的她會出什麼意外,而那讓他再也管不了這麼多了!

  他無法再顧及李蘋蘋事後可能會有的激動反應。出手點了她的昏穴,將她抱回她房裡之後,便立即快馬加鞭地追來。

  果不其然,他沿途看見了幾個被挑斷手筋及腳筋、哭號連連的土匪嘍囉,而這正是她的作風一儘管要懲罰惡徒,卻也不忍動手取人性命。

  他火速地趕上山來,卻赫然看見她中了陷阱,差一點就要喪命於暗器之下!

  幸好他及時趕到了,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一想到這混帳傢伙竟意圖殺害他心愛的女人,一股前所未有的嗜血衝動便湧上心頭,讓他渾身籠罩在一股狂烈的怒焰之中。

  吳熊見他氣勢驚人,而冷香兒又脫了困,自知絕對不是他們兩人的對手,連忙轉身想要開溜。

  「想往哪兒跑?」  

  皇甫廷彥輕功一使,擋住了吳熊的去路。

  盛怒中的他,出手毫不留情,先是將還想負傷頑抗的吳熊打得重傷嘔血,最後倣傚冷香兒的做法,挑斷了這傢伙的手筋與腳筋。

  這下子,他們這幫人再也不能為非作歹,連逃也逃不掉,只要下山找官府的人來將他們捆綁帶回去處置就行了。

  擺平了吳熊之後,皇甫廷彥想要回頭找冷香兒,卻見她正施展輕功離去。

  「等等,香兒!」  

  聽見他的叫喊,冷香兒非但沒有緩下來,反而急著想要離開。

  她的心頭大亂。不知道他為什麼會來,而剛才客棧中他所說的話,還有他陪在李蘋蘋身邊溫柔安慰的畫面,不斷地迴盪在她的腦海。

  她不想見皇甫廷彥,可他卻很快地追了上來,一把將她緊擁在懷中。

  「放開我!放開我!」她激動地嚷著。

  皇甫廷彥非但沒放,反而抱得更緊,就怕稍一鬆手,她又要離他而去。

  「香兒,你聽我說——」

  「我不要!」冷香兒打斷了他的話,嚷道:「我已經聽夠了,也沒什麼好聽的了!你別再跟著我,回去你表妹身邊!」

  「香兒,我跟蘋蘋不是你想的那樣,你誤會了。」

  「誤會?」冷香兒冷冷一笑。「親耳所聽,還會有假嗎?」

  先前她爹娘想要騙她與他們相認,幸好她親耳聽見了他們的真心話,才識破了他們貪婪的真面目,而現在也是一樣!她親耳聽見他說出那些話,將她狠狠地從美夢中敲醒!

  老天總是對她如此殘酷,她早該知道的,她根本就不該奢求的。

  「是我太傻了,傻得以為我可以擁有幸福,其實我早該知道這輩子我注定要自己一個人……」她不想在他的面前落淚,可偏偏眼淚怎麼也克制不住。

  她的淚水,一滴滴熨燙在皇甫廷彥的心上,讓他心疼極了。

  「是我不好,讓你誤會、害你難過,但其實——」

  「我說了我不想聽!」冷香兒激動地掙脫他的懷抱,抽出長劍直指著他的胸口。

  「滾開!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皇甫廷彥一動也不動,絲毫沒有讓開的意思,黑眸定定地凝望著她。

  「香兒,除非你聽我解釋,否則我絕對不會離開的。」

  冷香兒聞言。情緒更加惱怒。「你別以為我不敢殺你!對於你這種負心無情的男人,我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再不讓開,我就殺了你!」

  皇甫廷彥的黑眸一黯,對於自己傷她如此之重,感到愧疚不已。

  「倘若你真想殺我,就下手吧!」  

  「你——」冷香兒惱怒地瞪著他。

  他該不會認為她絕對下不了手,才故意這麼說的吧?

  可惡!她就不信他真的願意死在她的手裡!

  李蘋蘋不是說了早就表示過要嫁給他為妻,他該等著娶甜美可愛的小表妹為妻,怎會捨得死在她的手中?想到自己的一片真心遭到這樣無情的玩弄,冷香兒的心就被憤怒的火焰狠狠地焚燒,燒得她痛楚難當,幾乎要崩潰。

  在極度的心痛憤怒中,她狠狠地咬牙,手中的長劍往前一刺。

  這一劍,根本沒有什麼招式,他可以輕易地閃躲開來。她以為他一定會避開的,所以並沒有半絲遲疑,想不到他竟不閃不避,任由鋒利的劍尖刺入他的胸口!

  冷香兒駭然抽氣,驀地抽出長劍,心慌意亂地扔開。

  見他胸口濺血,她的淚水克制不住樸簌簌地落下。霎時忘了什麼憤怒與心痛,心急如焚地來到他身旁,出手點住他幾處穴道,減緩他的失血。

  「你這是做什麼?為什麼不閃開?」  

  「為什麼要閃開?我不是說了嗎?你若真想殺我,就儘管下手。」皇甫廷彥忍著痛楚,握住冷香兒的手。「香兒,你聽我說好嗎?我不希望我們之間有任何不必要的誤會,就算你要再多刺我一劍才肯聽我說。我也願意。」

  冷香兒聞言又氣又心痛。「你這是哪門子的苦肉計?」  

  「這不是苦肉計……你剛才不是說想殺了我嗎?」皇甫廷彥深情而專注地凝望著她,說道:「還記得我對你許下的承諾嗎?只要是你的願望,我一定會想盡辦法幫你完成的。」

  「你……」冷香兒一愕,眼淚掉得更急更凶了。

  「香兒,相信我,我是真心愛你、真心想娶你。如果你願意聽我解釋,你就會明白我剛才會那麼說,其實是有苦衷——」

  「住口!住口!我現在不要聽你說!你要是有什麼三長兩短,我絕對、絕對不原諒你!聽見了沒有?」  

  冷香兒動手將他攙扶起來,心急地要帶他下山找大夫醫治。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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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0-4 15:18:55

第8章(1)  

  即使夜色已深,冷香兒仍一邊扶著皇甫廷彥,一邊拚命地敲打醫廬的大門,硬是把已歇息的大夫給吵起來。

  大夫見皇甫廷彥的胸前染上一大片血漬,沒有開口抱怨,立即幫忙將皇甫廷彥扶進屋中,仔細審視他的傷勢。

  「嘖嘖,公子是跟什麼人結了仇?對方出手可真狠!若是劍尖再深個幾寸,恐怕就回天乏術了。」

  聽見大夫的話,冷香兒的心狠狠揪緊,自責得眼眶立刻蓄滿淚水。

  大夫見她傷心難過的模樣,連忙安慰道:「姑娘不用太過擔心,好在公子福大命大,沒有真的傷到要害,而我瞧公子身強體壯的,只要別扯動傷口,每日好好地敷藥療傷,逐漸就能復原了,沒有大礙的。」

  冷香兒聞言才稍微鬆了口氣,哽咽地說:「多謝大夫。」

  「別客氣。」

  大夫動作俐落地幫皇甫廷彥療傷敷藥,很快就包紮妥當了。

  謝過大夫、付了診金之後,冷香兒小心翼翼地扶著皇甫廷彥返回客棧房裡,讓他躺上了床。

  望著氣色不佳的皇甫廷彥,回想到大夫剛才說的話,自責的淚水就克制不住地掉個不停。

  他是真心要成全她的願望,而這樣的他對她的心意,她還有什麼好懷疑的?

  看見她掉淚,皇甫廷彥的心裡好生不捨。

  「香兒,過來。」他開口輕喚。

  冷香兒走了過去,見他朝她伸出了手,她立刻毫不遲疑地握住。

  皇甫廷彥與她十指交扣,親暱地握住她的柔荑。

  「別自責了,香兒。」他輕聲安慰。

  「可是……你差點就死在我手裡……」她哽咽地說。

  「即使如此,我也不後悔。就算真的死在你手裡,我也絕不會有半句怨言。」

  聽出他語氣中的認真,冷香兒的心被深深撼動了,必須要是多麼深刻不悔的愛,才可以這樣生死相許。

  可是……為什麼他和李蘋蘋卻……

  心緒紛亂的她,眼淚更是掉個不停。

  眼看他的氣色不是很好,冷香兒連忙拭去自己的淚水,輕聲催促道:「你該好好歇息,快睡吧!」

  「不,香兒,我一定要先把我們之間的誤會解開。聽我說好嗎?我發誓絕不會對你有半句謊言。」

  冷香兒猶豫地咬了咬唇,卻沒有開口拒絕,算是默許他說下去。

  皇甫廷彥將當年李蘋蘋差一點遭到惡人淫狎的事情說了出來。

  「……自從那次的意外之後,蘋蘋的情緒變得異常脆弱,只要稍微受到刺激,就很容易歇斯底里,甚至還有自殘的衝動。」

  冷香兒倒抽一口氣,想不到李蘋蘋竟有過那種可怕的經歷。

  一個年幼的女娃兒,卻遭受這麼可怕的對待,肯定在心中留下了一輩子也難以抹滅的陰影。

  「眾人同情她的遭遇,更擔心她會傷害自己,只好一直順著她的心意,結果卻養成了她任性的性子,動不動就拿自己的命來威脅,大夥兒雖覺得這樣很不妥,卻也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聽了他的話,冷香兒終於可以理解他為什麼會選擇留下來安慰李蘋蘋了。

  她沉吟了會兒後,問道:「她是真的很喜歡你,對吧?」

  皇甫廷彥一臉無奈地說:「從小她便常說長大之後要當我的娘子,可大夥兒都只當她是在說笑,我也一向只將她當成自己的妹妹,想不到……」

  他頭疼地搖了搖頭,沉重地歎口氣。

  「我擔心這一路上沒有丫鬟能隨時看顧著她,她會做出什麼傻事來,所以才只好盡可能地安撫她,心想回到京城之後再告訴她實情,到時她的身邊會有比較多人陪著、守著,就算她真想傷害自己,也能及時阻止。」

  所完了他的解釋之後,冷香兒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儘管她對李蘋蘋幼年的遭遇深感同情,卻無法認同她用傷害自己為手段,來要脅別人達到目的。

  可是事關一條人命,又是自己的親表妹,她很可以理解皇甫廷彥的為難與顧忌。

  萬一真的發生什麼無法挽回的憾事,他心裡肯定會—輩子自責懊悔的。

  皇甫廷彥見她沉默地皺眉,以為她不相信他的話。

  「香兒,相信我,我剛才說的絕對都是事實,若有半句虛言,就讓我天打雷——」他的毒誓還沒發完,就被摀住了嘴。

  「誰要聽你發毒誓了?」冷香兒嗔瞪了他一眼。

  「那麼……你願意相信我嗎?」

  冷香兒望著他,伸手輕覆上他胸前剛包紮好的傷口,輕聲說道:「你都想拿命來『死諫』了,我還能不信嗎?」

  聽了她的回答,皇甫廷彥總算鬆了一口氣。

  冷香兒問道:「那麼你現在有什麼打算?既然她如此偏激執拗,你怎還有辦法脫身來找我?」

  「我點了她的昏穴,該會讓她一覺到天亮。可到了明日,恐怕就麻煩了。」皇甫廷彥歎了口氣,感到相當棘手。

  冷香兒思付了會兒,說道:「不如我陪著她吧!投宿客棧時我與她一房,隨時盯著她,以防她做出傻事。」

  「這……」

  雖然這確實是個好方法,可皇甫廷彥卻有些遲疑。

  「你先前動手打了她,我怕她不會對你有好臉色,甚至有可能會歇斯底里地尋死尋活……」

  「就是擔心她會尋死尋活,我才更要待在她的身旁,以防萬一呀!至於她給不給我好臉色看,我倒不是那麼在乎,反正就快到京城了。」見他仍一臉擔憂,冷香兒刻意用輕鬆的語氣笑道:「別擔心了,不會有事的。好了,已經很晚了,你快歇息吧!」

  她想離去,皇甫廷彥卻還不放手。

  「怎麼了?」

  「我捨不下你,怕你又離我而去。」

  他坦率的話讓冷香兒的俏臉泛起紅暈,說道:「那我留下來總行了吧?」

  其實她也放心不下,儘管大夫說他沒有命之憂,可他胸口染血的畫面太過觸目驚心,要是情況比大夫預期的嚴重,突然惡化了怎麼辦?

  冷香兒打算退到一旁的桌邊,皇甫廷彥卻搖了搖頭。

  「這樣你太委屈了,要我怎麼睡得安心?」

  「那你想怎麼樣?」冷香兒啼笑皆非地反問:「房裡只有一張床,總不能讓給我,讓你這個傷患躺地上吧?」

  「我想,這床榻應該夠大……」

  聽出他話中的意思,冷香兒的心跳霎時亂了節奏。

  「那豈不是讓你佔盡便宜了嗎?況且,當初是誰曾經顧慮再三,深怕會損我名節的?」

  「損了你的名節,你就非嫁給我不可了。」皇甫廷彥目光灼熱地注視她。

  一陣欣喜竄過心底,冷香兒臉紅地輕哼:「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酒商,你的如意算盤倒是打得很精。」

  「其實我只是想靜靜地抱著你,感覺你確實還在我的身邊。」

  他那熾熱的凝眸與深情的低語,讓冷香兒無法拒絕。她壓抑羞怯地上了床,立刻被他摟進懷中。

  冷香兒小心與他保持著些許距離,小手輕輕擱在他的傷處。

  「往後不許你再做這種傻事了。」

  「遵命,娘子。」

  他的稱呼讓她的心裡甜滋滋的,想到差一點就因為誤會而錯失幸福,她更珍惜此刻的一切。

  滿溢的柔情,讓她情不自地湊上前,輕輕吻了下他的唇。

  她的主動令皇甫廷彥又驚又喜,但如此蜻蜒點水的吻怎能滿足他?

  他捧著她的臉蛋,加深了這個吻,直到兩人都意亂情迷、渾身發燙,他才終於鬆開了她甜蜜的紅唇。

  皇甫廷彥暗自調整氣息,努力壓抑體內升起慾望的。

  這會兒他身上帶著傷,實在不宜太過激動,而他也不想在與她拜堂之前就提前洞房。她是如此的美好,值得他耐心的等候。

  「早點睡吧!明天還得面對蘋蘋,恐怕可有得折騰了。」

  「嗯。」冷香兒點了點頭,輕偎在他懷裡。

  安穩踏實的幸福感,讓他們很快地沉沉睡去,而即使是在睡夢中,他們的臉上也都帶著滿足的微笑。

  隔日,李蘋蘋發現自己被點了昏穴睡了一晚,而表哥又將冷香兒找了回來,當下氣得不得了。

  不僅如此,見他們兩人眼波交纏,情意縉蜷的神情,又知道冷香兒打算與她共乘馬車,甚至是晚上共住一房,她更是激動、抗拒到了極點。

  「為什麼我非要跟你擠在一塊兒不可?」她氣呼呼地瞪著冷香兒。經過昨天之後,她也沒必要再在冷香兒的面前裝出親切、友善的態度了。

  「當然是為了避免你傷害自己。」冷香兒語氣平靜地說。

  「我傷不傷害自己關你什麼事?我才不要你接近我!昨天你打了我,還沒跟你算這筆帳呢!」

  李蘋蘋抬起手,想要狠狠回敬冷香兒一耳光,然而她都還來不及揮下,手臂就被皇甫廷彥一把抓住。

  「表哥,你為什麼要阻止我?我不過是討回一個公道罷了,不然我要怎麼消氣?」李蘋蘋嚷道。

  「倘若你真要動手打人才能消氣,就打我吧!」

  「你!」他那一心偏袒、護衛冷香兒的態度,惹得李蘋蘋更加憤怒。「為什麼?難道在你的心裡,我比不上她?」她尖聲質問。

  皇甫廷彥望向冷香兒,俊臉上的神情堅定。既然現在都到了這個地步他不打算再有任何隱瞞。

  「在我的心裡,沒有任何一個姑娘比得上香兒。她是我決定要攜手共度一生的伴侶,也會是我此生唯一摯愛的妻子。」

  聽見他認真而深情的宣告,冷香兒的美眸浮現感動的淚光,李蘋蘋則是傷心氣憤極了。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這樣!我不要!我要嫁給表哥,我才是表哥此生唯一的妻子!」

  李蘋蘋的失控尖叫,破壞了冷香兒感動的心情。她蹙眉望著李蘋蘋,對這小姑娘的任性實在是看不下去。

  旁人因為憐惜她的遭遇而一逕地容忍她、由著她,結果只讓她變本加厲地借由失控的情緒來達到目的,那不僅帶給身邊的人困擾,對自己也沒半點好處呀!

  或許,這會兒她該扮黑臉,好好讓這個任性的姑娘清醒一點。

  冷香兒睨著她,哼道:「你不是都已經及笄了嗎?怎麼還像個七、八歲的娃兒,以為吵吵鬧鬧就有糖吃?既然你還跟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一樣,那談什麼婚嫁?等你長大了再說吧!」

  「住口!住口!你憑什麼這麼說?」

  相對於李蘋蘋的氣急敗壞,冷香兒心平氣和、氣定神閒地說:「我只不過是說出實情罷了。怎麼?敢表現得像個幼稚的孩子,卻不敢面對現實?」

  「你……你……」李蘋蘋說不過她,只能賭氣地咬牙說道:「你別以為可以如願嫁給表哥,你們要是真敢成親,我一定死給你們看!」

  冷香兒的美眸一瞇,被這個任性的小丫頭給徹底惹毛了。

  「動不動就拿自己的命來要脅,你不覺得對不起你的爹娘嗎?你從來就沒想過,若你真的死了,最傷心的人會是誰嗎?是你的爹娘!他們這麼寵你、疼你,你卻是這樣報答他們的,你不覺得自己太不孝了嗎?」

  「我……」李蘋蘋一陣啞口。

  過去從來就沒有人這樣嚴厲地斥責過她,而冷香兒的訓斥讓她心虛得說不出半句反駁的話來。

  其實,儘管她每次情緒激動都是真的,但理智還是有的,並沒有到真正歇斯底里的失控地步,否則當年她被取笑而激動得衝回房裡時,大可以直接將利剪刺進心窩,而不是只往自個兒的手腕劃了。

  她很清楚借由傷害自己,可以讓眾人急忙呵護她、哄著她,而她想要的也可以借此順心達成,所以才那麼做。

  她並不是真心尋死,當然也不是故意要讓爹娘傷心難過的。

  可是……可是……儘管無法反駁冷香兒的話,但是在表哥的面前被這樣嚴厲地訓斥,她的顏面掛不住,也只能任性到底了。

  「不關你的事!反正如果你們敢成親的話,我就死給你們看!」

  她心想,說不定這樣的恫嚇可以拆散他們,那麼她的目的就達到了,根本就無須真的傷害自己。

  冷香兒的美眸冒火,對李蘋蘋的冥頑不靈氣惱極了。

  她絕對不能任由這個小丫頭繼續要任性,攪得身邊所有人都不得安寧,更不能容許任何人試圖破壞她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

  「你這麼想死是嗎?好啊,那我就成全你,讓你死了吧!」

  李蘋蘋駭然抽氣,被這番話給嚇著了,忐忑不安地靠向皇甫廷彥,而皇甫廷彥沒料到她會這麼說,疑惑地望向冷香兒。

  冷香兒朝他嫣然一笑,問道:「可以嗎?我可以『殺』了她嗎?」

  皇甫廷彥望著她眼中狡黠光芒,雖然他還不知道她究竟有什麼打算,但卻深信她會有分寸的。

  「你想怎麼做就,儘管放手去做吧!」

  「表哥?」

  李蘋蘋倒抽一口氣,萬萬想不到表哥竟然會這麼說。

  嗚嗚,怎麼辦?她還不想死啊!

第8章(2)  

  李蘋蘋真的成了一具屍首。

  此刻,她倒在皇甫廷彥的懷中,臉色蒼白,身軀僵硬,一動也不動。

  進了京城之後,皇甫廷彥騎馬抱著李蘋蘋的屍首,一路往李家而去,身後的護衛們也駕著馬車緊緊跟隨。

  一看見他,李家的門僕原本熱情地上前要打招呼,可一瞧見李蘋蘋一動也不動的蒼白模樣,當場嚇傻了。

  皇甫廷彥神色肅穆地說:「快去通知老爺和夫人,小姐她……已經不幸香消玉殞了。」

  門仆倒抽一口氣,火速衝進屋裡,而過了一會兒,李家老爺和夫人便跌跌撞撞地奔了出來。

  「蘋蘋……蘋蘋……廷彥,蘋蘋她……」李夫人渾身顫抖地問。

  皇甫廷彥抱著懷中的人兒下馬。將一動也不動的身軀輕輕擱在門口的地上。

  李氏夫婦立刻撲了過去,見心愛的女兒已成了一具僵硬的屍首,他們當場傷心欲絕地掉下眼淚。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

  「姨父、姨母,我在返回京城的路上遇見了蘋蘋,她聽說我已有了心儀的姑娘,並打算娶對方為妻,便激動地要脅我不許與那位姑娘拜堂成親,趁沒有人注意的時候自戕身亡了。」

  李氏夫婦倆宛如晴天霹靂,尤其李夫人更是傷心得幾乎要暈厥。

  「孩子,你怎麼這麼傻?你就這麼走了,要娘怎麼辦?蘋蘋……我的女兒呀!」她心碎地哭喊著。

  李家老爺也傷心落淚,痛苦得說不出話來。

  「蘋蘋……我的蘋蘋……我只有你這麼個寶貝女兒,你死了,娘也活不下去了呀!老爺,讓妾身陪蘋蘋一塊兒走吧!蘋蘋那麼脆弱無助,一個人在陰曹地府一定很孤單害怕,沒人照顧她那怎麼成呢?」

  「別說傻話!」李老爺沉痛的底喝。

  「我不是說傻話,我是認真的……蘋蘋……我的蘋蘋……」

  那一聲聲柔腸寸斷的絕望哭喊,傳進了一旁的馬車中。

  車廂裡,端端正正地坐了個人,是被點住穴道、無法動彈的李蘋蘋。

  在他們一行人進京之前,冷香兒易容成她的模樣裝死,而表哥則點住她的穴道,將她藏在馬車中,好讓她可以清楚聽見她爹娘見了她屍首之後的反應。

  聽著那一聲聲心碎的哭泣,李蘋蘋被震懾住了。

  記憶中,她從沒見過爹娘哭泣,而聽著那悲慟欲絕的哭喊,甚至聽見娘哭嚷著要隨她而死,她的胸口不泛起了劇烈的疼痛,彷彿有人正拿著刀子一下又一下的剜剮著她的心。

  回想過去只要碰上不如意的事情,她總拿自己的性命來要挾,李蘋蘋忽然覺得懊悔萬分。

  深感不孝的她,克制不住的掉下羞愧的眼淚。

  馬車外,李夫人情緒激動地暈了過去,而李老爺一手抱著昏厥的妻子,一手扶著女兒的屍首,也忍不住哭得涕淚縱橫。

  這樣悲慟淒慘的氣氛,讓裝死的冷香兒感到愧疚極了。她心想,應該也差不多夠了,便緩緩的睜開眼。

  一瞧見女兒睜開雙眼,李老爺驚喜極了。

  「你……蘋蘋,你沒死?」他連忙搖晃著昏厥的妻子,嚷道:「雲娘,快醒來!蘋蘋沒死,蘋蘋她沒死!」

  李夫人幽幽的轉醒,看見女兒睜開了眼,當下欣喜若狂,哭得更慘了!

  「我的好蘋蘋,幸好你沒死……答應娘,千萬別再做傻事了,娘心疼啊!你若是心裡頭難受,非要發洩不可,你就算拿刀子砍娘都好,就是千萬別再往自個兒身上劃了呀!」

  聽見娘的話,馬車裡的李蘋蘋早已淚流滿面,深深為自己過去的任性到懊悔與無地自容。

  冷香兒清了清喉嚨,有些尷尬的輕聲開口,「那個……老爺、夫人……」

  聽見她那與女兒明顯不同的嗓音,李氏夫婦當場鎮住,驚疑不定地望著她。

  皇甫廷彥在這時走了,過來伸手扶起冷香兒。

  當冷香兒揭開假臉皮,露出的真面目時,李氏夫婦不禁傻了。

  「你們……你們這是做什麼?戲弄別人很好玩嗎?」李老爺不由得動了肝火,怒氣沖沖地瞪著他們,尤其是假扮女兒詐死的女子,更是不可原諒!

  皇甫廷彥連忙跳出來護著她,說道:「姨父、姨母,請你們別怪香兒,她也是用心良苦。請你們跟我來。」

  李氏夫婦狐疑地隨著他走向一旁的馬車,在車廂中看見了早已哭成淚人兒的李蘋蘋。

  李夫人心疼地嚷道:「哎呀,我的孩子,別哭了,娘心疼呀!」

  皇甫廷彥動手解開李蘋蘋的穴道後,她立刻激動地撲進李夫人的懷裡。

  「對不起,爹、娘,過去都是我太任性了,我保證再也不會傷害自己,害你們傷心難過了……」她哭嚷著。

  聽見女兒懺悔的痛哭,李氏夫婦這才明白為什麼剛才要演那一齣戲了。

  他們望向香兒,眼中從剛才的不諒解變成了感激。

  過去這些年來,他們對女兒任性偏激的脾氣感到極為頭疼,然而儘管心裡明白放任下去只會讓情況愈來愈糟,卻又怕話說重了會刺激女兒的情緒,真是動輒得咎,讓他們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會兒皇甫廷彥和香兒採取的手段雖然激烈了點,可卻達到了讓女兒反省改過的效果,怎不令他們又驚又喜,心中充滿了感謝!

  李蘋蘋哭了好一會兒之後,紅腫的雙眼瞪向冷香兒。她心中還是難以釋懷這女人搶走了她心愛的表哥,不過她不會再傷害自己了。

  「你別太得意,說不定表哥會回心轉意,拋棄你而選擇我!」她對冷香兒撂下話之後,攙著娘的手返回家中。

  冷香兒對李蘋蘋的話沒有太大的反應,因為她知道永遠不會有那麼一天。

  「李老爺,剛才真是對不住。」她向受了驚嚇的老人家道歉。

  「不,肯定是一路上蘋蘋給你們帶來太大的困擾,你們才會這麼做的。這會兒能讓蘋蘋不再傷害自己,咱們感謝你都還來不及呢!」

  李老爺望著香兒,眼中有著欣賞。

  「廷彥,你剛才口中有意想娶的對象,就是這位姑娘吧?」

  「是的。」皇甫廷彥坦率地承認。像

  「嗯,真是個熱心助人又聰穎的好姑娘,你能夠遇見她,真是好福氣。」李老爺讚道。

  皇甫廷彥的俊顏浮現一絲驕傲。

  「的確,能遇見她,是我的福氣。」

  他與冷香兒相視而笑,眼底的情意濃烈,倘若不是礙於李老爺還在一旁,他們可能已經忍不住抱在一塊兒纏綿地親吻了。

  儘管花了比預期還久的時間才抵達京城,但幸好剛好趕上了冷香兒師伯的生辰,並沒有誤了師父交代的任務。

  在代師父送上恭祝之後,師伯熱情地邀她留下來小住一日,而皇甫廷彥隔日便帶她前去見他爹娘。

  當她隨著皇甫廷彥踏進將軍府的大門時,一股緊張的情緒不油然而生,有種醜媳婦即將見公婆的忐忑感。

  「別怕,我昨日已將這一路上的事都告訴我爹娘了,他們一定會喜歡你的。」

  冷香兒揚起嘴角,笑容卻有些僵硬。

  一進入大廳,謹安將軍皇甫忠已坐在主位上等候多時。

  他是個五十多歲的男子,身材高大壯碩,一雙虎目炯炯有神,渾身散發出一股不怒而威的懾人氣勢。

  皇甫忠淡淡瞥了冷香兒一眼後,對皇甫廷彥說:「廷彥,你娘在寢房裡,你去請她過來吧。」

  「是。」

  皇甫廷彥以眼神要冷香兒別擔心之後,隨即轉身離去。

  他的前腳才剛離開,皇甫忠劈頭就對冷香兒質問:「聽說你不僅讓蘋蘋生氣,還讓她傷心難過?你可知道,我疼愛她就像親生女兒一樣?」

  聽出他語氣中的責怪,冷香兒的心一沉,但是這件事情她不認為自己做錯了,因此也沒有委屈道歉的必要。

  「我確實是讓她生氣、讓她傷心難過。但那也是為了讓她明白她任性自殘的舉動,對疼愛她的人來說是多麼嚴重的傷害。」她不卑不亢地解釋。

  「是嗎?」皇甫忠板著臉,接著又問:「我還聽說,你從小就被爹娘給賣了,是個毫無身份背景的姑娘,這樣的你,認為自己配得上廷彥嗎?」

  這番質問讓冷香兒的心中一刺,感覺皇甫忠似乎不怎麼喜歡她,然而她對皇甫廷彥的愛讓她不願退卻,決定要為自己的幸福好好地努力。

  「我曾經認為自己配不上他,事實上,若以世俗的條件而論,我確實是配不上他,但是我深信這世上不會再有比我們更適合彼此的人了。」冷香兒的語氣沒有半絲遲疑,對她和皇甫廷彥之間的感情極具信心。

  皇甫忠望著她坦然自信的模樣,眼底掠過一絲激賞。

  「好!」

  冷香兒一愣,這聲突然的稱讚令她一頭霧水。

  好?好什麼?

  心中暗自疑惑之際,皇甫忠又開口道——

  「你們打算什麼時候成親?」

  「嗄?」冷香兒徹底怔住了,一時間沒法兒反應過來。

  明明剛才還語帶刁難,這會兒卻問他們什麼時候成親?他前後的態度會不會轉變得太快、太大了點?

  見她一臉錯愕,皇甫忠不朗聲大笑。

  他解釋道:「廷彥昨日一返家就猛誇讚你,說你是個與眾不同的姑娘,還將這一路上發生的事情全都說了一遍。我本來還不相信你真是如此特別的姑娘,所以才會故意試探看看,結果你的態度和反應很讓我欣賞!我喜歡你這個兒媳婦,真是太滿意了!哈哈哈……」

  冷香兒一怔,這才想到皇甫廷彥曾說過他爹是個不拘小節的情中人,根本不在乎什麼門第之見,這樣看來,剛才他確實只是在試探她。

  她鬆了一口氣,臉上綻開愉悅的笑容,而這時的皇甫廷彥也帶著娘走進大廳。

  他們母子才一進門,皇甫忠就衝著皇甫廷彥說道:「這麼個特別的好姑娘,你快娶進門當媳婦吧!」

  聽了夫君的話,皇甫夫人忍不住多看了冷香兒幾眼,對這個長相美麗的姑娘也挺有好感,自然沒想要反對。

  皇甫廷彥帶著一絲得意地揚起嘴角,他早料到了爹娘一定會喜歡冷香兒的。

  「我還得去一趟江南,拜見香兒的師傅,向她師傅提親!」

  「那還不快去?快去快去!」

  皇甫廷彥和冷香兒互望一眼,都忍不住笑了。

  其實不用爹娘催促,他比任何人都迫不及待想要早日和她拜堂成親,成為一對名副其實的夫妻!

尾聲  

  皇甫廷彥跟著冷香兒去了趟江南,正式拜會並向她的師父上官鳳吟提親,上官鳳吟得知從小照顧到大的愛徒也找到了幸福,自然樂見其成。

  很快的,成親的日子定下來,而在她殷切的等待中,這一天終於到了。

  在歡天喜地的氣氛與不絕於耳的恭喜聲中,他們拜了天地,此刻,冷香兒正穿著一身鳳冠霞帔,坐在床沿靜靜地等待。

  過了一會,皇甫廷彥推門進入,拍手讓屋裡的丫鬟們離去。

  當屋裡沒有閒雜人等時,他快步走近她的身邊,揭開喜帕,望著她那的容顏,幾乎捨不得眨眼。

  冷香兒一樣一瞬也不瞬地凝望著她俊美的夫君,兩人眼波交纏、情意纏綿,彷彿能這麼一直互相凝視到天荒地老。

  過了一會,冷香兒忽然想到什麼似的翻跳下床,開口催促道:「相公快!咱們快喝合巹酒吧!」

  皇甫廷彥望著她匆匆走到桌前的舉動,輕笑道:「這麼急?」

  冷香兒毫不猶豫地說道:「急!當然急!我已經等這一刻很久了!」

  當他們喝了合巹酒之後冷,香兒主動想解開身上的衣物,無奈一身嫁裳實在太過繁複,她褪得不太順手。

  「我來幫你吧!」皇甫廷彥溫柔地開口。

  「不用不用,你也快脫了身上的衣服,快點!」

  在她的催促下,皇甫廷彥也只好動手褪去身上的新郎蟒袍,中途他分神瞥了她一眼,看見她暴露出來的雪白肌膚,黑眸立刻燃起兩簇火焰。

  他情不自禁地將她摟進懷裡,低頭吻住她的唇。

  冷香兒一開始被他吻得意亂情迷,但很快地便找回理智,掙扎著推開了他。

  「不行呀!你忘了嗎?咱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呀!」

  「更重要的事?」皇甫廷彥一臉愕然,不解地望著新婚的妻子。

  在屬於他們的洞房花燭夜,還有什麼事比圓房更重要?

  冷香兒語氣急切地說道:「你忘了嗎?那個狡猾凶殘的惡賊『九尾狐』不是聽說今晚要行動?沒人阻止他可怎麼得了!」

  倘若不是拜堂完婚非常重要,絕對不能耽擱了時辰,她恐怕早已按捺不住了!

  皇甫廷彥聞言,皺緊了眉頭,俊眸浮現一抹挫敗。

  「難道不能等等嗎?」雖然逮住惡賊很重要,可……這會兒可是他期待已久的新婚之夜呀!

  「不行呀!不能等!要是又有無辜的百姓慘遭殺害,那就糟了!」冷香兒一臉義憤填膺地嚷著。

  望著新婚妻子急著要去伸張正義的神色,皇甫廷彥真有些啼笑皆非。

  天底下有這種洞房花燭夜嗎?新郎、新娘不在喜房裡頭火熱纏綿,反而要溜出去行俠仗義!

  不過,有妻如此,他未來的人生肯定會精彩萬分吧!

  皇甫廷彥笑了笑,很快地也換上了夜行衣,與心愛的妻子一塊兒悄悄溜了出去。

  反正這夜還長得很,等他們回來之後,再來好好地過他們火熱纏綿的洞房花燭夜吧!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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