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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0-11-14 15:42:44

本文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0-11-14 15:56 編輯

前言:

很久很久以後,
她以為她早就忘記了前緣種種,
只要不去刻意想起,
就不會覺得痛。
只是,總有什麼會來提醒她,
或是一首歌,或是一句話,
再或者,只是一杯酒。
彷彿前世今生,一段感情,
從開始到結束,
居然也這般漫長,
漫長到,她以為此生,
是在不停輪迴中度過。


第一章 相識(1)  

  手機短信響起來的時候,阮秋笛還在床上擁著薄被假寐,實在是一點兒都不想起來。昨天夜裡無端端失眠到兩點,好不容易朦朧睡去,到如今好像只隱約聽到外面有鳥叫了那麼三兩聲,不提防居然已經天亮了。

  拿起手機正要回短信,結果剛拿到手裡手機就再次響了起來,這次不是短信,顯示屏上面分明的是一串熟悉的數字,她愣了半分鐘,這才接了電話,那頭立即就有一個很上揚的男聲傳入她的耳中:「HELLO。」

  是司駿,他的聲音極好聽,大早晨迷迷糊糊地聽到本該是一大享受,但是只因為電話那頭的是她熟悉慣了的人,那一把好聽的嗓音也就平淡了起來,聽不出其中的好與壞。

  她有時候也在想,生活是不是就是這樣呢,當一樣東西熟悉到成為習慣,那麼即便它再稀罕,到此境界也便是魚眼珠子,沒有任何嬌貴的地方。

  所以此刻她只是略笑了一笑,電話那頭的男人卻聽得清楚,然後又聽到她「嗯」了一聲當打招呼,聲音細軟得像只小貓,癢癢的彷彿一顆心被它無意中撓了一下,又是舒服又是難受。

  「還沒醒?」司駿含笑開口問她。

  「你大早晨打電話過來不是只為了求證我有沒有醒吧?」她笑了起來,這下子倒是真的醒了,但是依舊不想動,手和腳都舒服地蹭著涼滑的薄被,被子用的是綢面,淺綠的底色上灑滿了大朵大朵紅艷欲滴的木芙蓉,看起來無比喜氣。

  司駿也跟著笑,或許喜歡一個人就是這樣的心情,縱然是再無心的話語也會聽出味道來,滿心都是歡喜,「當然不是,只是想聽聽你的聲音。」

  「我的聲音有什麼好聽?」阮秋笛啐他,在床上翻了個身,一頭黑髮頓時在枕上散開,烏澤澤的像一匹上好的黑緞。

  他聽了只是笑,不說話。

  「昨天幹嗎半夜還發短信騷擾我?」她半真半假地抱怨。認識司駿那麼久,雖然她為他們劃定的有一個一定的尺度,但是戒備心強的她總算沒有再拿他當外人。

  司駿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昨天夜裡看網球比賽,慕容靜水發揮得超好,一時激動就順手把短信發過來了。」

  他口中的慕容靜水是網球界的寵兒,出身於體育世家,近兩年在大大小小的比賽中風頭強勁,很是受人關注。

  「她啊……」阮秋笛下意識地應了一句,臉上的微笑卻莫名地淡了一下,像一朵即將枯落的花,蒼白無力搖搖欲墜。

  「怎麼了?」司駿沒有察覺到她的反應,在電話那頭問她。

  「沒事,」阮秋笛彷彿如被驚醒,長睫微動,停了片刻露出一個幹幹的笑容,「好了,我要起床,不和你說了。」

  「好吧。」雖然司駿依依不捨,但是他明知道她的脾氣,不想招她討厭,只好掛了電話。

  阮秋笛抓著電話閉目片刻後,突然翻身坐了起來,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東西,她的相貌是很漂亮的,眉毛弧度優美,杏眸如星,只是此刻唇緊緊抿著,看起來格外嚴肅的樣子。

  對著空氣發了半天呆,緊抿了半天的唇終於舒展開來,微微上揚,便有一個優美的弧度出現。

  不是因為想到了什麼覺得好笑,她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忘記帶著微笑出現在別人面前。

  或許是週一的緣故,一大早到公司,眾人便覺得空氣中彷彿有種火藥的味道,彷彿一不小心,情勢便會急如滿月之弓,將那火藥引炸。

  「神經哦,阮姐,剛才你讓我跟的那個客人票不要了。」埋首於電腦前的年輕女孩抬起頭來,靈動生輝的大眼看著對面電腦桌後坐著的人,「只好當廢票處理了。」

  阮秋笛笑著點了下頭,一手抓著電話一手不停地撥著另外一個客人的電話,他們公司的大名是夏華航空服務有限公司,說白點做的就是販售飛機票的生意,所以跟客人一定要溝通好,不然航空公司動不動就會因為各種奇怪的原因和名目罰款,上次就有同事賠了一千多人民幣,心疼了好長時間。

  「怎麼又廢票?榕榕,小心到時候航空公司不給咱們票號。」說話的是另外一名同事,此刻一邊把電腦打得噼啪響,一邊抬起頭活動一下快石化的脖子,順手拿起桌子上不知道誰放的小鏡子仔細查看著自己的黑眼圈,然後爆發出委屈的聲音,「天啊,我快成熊貓了。」

  「我們不都一樣?」其他人也跟著叫了起來,剛才還各自忙著各自手中工作的女子紛紛抱怨了起來,「再這樣下去,也不用給我們發工資了,直接把錢給我們兌換成保養品和營養藥好了。」

  阮秋笛打通了電話後抬頭正好對上她們哀怨的眼神,看著那一雙雙的確可以媲美國寶熊貓的眼睛,她忍不住想笑,「可以啊,你們記得跟齊東陽反映一下。」

  「跟他反映?」對面的同事立即搖頭,「誰敢啊,你看他那擺酷的樣子,我站他面前大氣都不敢喘呢。」

  阮秋笛拎了支筆在打印好的工單上寫寫畫畫,聽到她們抱怨個不停,唇微微揚起,目光盈盈,似笑非笑,「你們就那麼怕他?」

  「你以為誰都跟阮姐你一樣跟他那麼熟啊,你們是從公司初建就混到一塊兒去的,我們卻是到公司籌建分公司的時候才進來的,誰敢跟阮姐你一樣連經理都不喊直接喊他名字啊,他那麼嚴肅,我們可不想死。」說話的同事一邊開口一邊左顧右盼招攬同盟,「你們說我說的對不對?」

  果然是一呼百應,她的話音剛落就有人接了口:「就是就是,經理那張撲克臉看著就讓人緊張,還是阮姐好,這麼溫柔,不過阮姐,我倒想問個問題,你一開始進公司的時候難道不怕他嗎?居然直接喊他名字?」

  阮秋笛看著她們好奇的目光輕笑了一下,正要開口,對面叫寧榕的女孩子卻開了口:「經理哪有那麼恐怖,我覺得他挺好的。」

  是挺好的,阮秋笛聽了只是笑,那笑容裡分明帶了兩三分瞭然,外加一分她身上原本就有的疏朗。

  一提到齊東陽,寧榕也是沒什麼話的那一位,不過現在看來,本來同她一樣無話的人分明是被人吹亂了一池春水。

  寧榕是公司的審核會計,專門負責審核對賬,平時話也不怎麼多,明眸皓齒得讓人心憐,長長卷髮襯得她活像漂亮的芭比娃娃。

  阮秋笛無意中知道她曾經拍過廣告,也是,這樣的天生麗質,不展露出來實在浪費。

  「哦——」有人拉長了聲音逗她,「你是怎麼發現他『很好』的呢?」

  「我……」寧榕的心思不小心洩露了那麼兩三分正在懊惱,聽她們那麼一說臉上更是掛不住,找不到求救的人,她只好低眉裝出忙碌的樣子,一張臉上又是羞又是慌,熱辣成一片嫣姿麗色。

  阮秋笛看她那慌張的樣子,熟悉得彷彿曾經在哪裡見過,便忍不住想要開口,話語尚在唇齒間打了個轉,只覺得眼前一暗,有人走了進來,待眾人看清楚進辦公室的人是誰後,她們頓時一個個掩住了笑,恢復了平常只給他看的認真樣子。

  阮秋笛回眸,心下一跳,臉上卻不動聲色地打了個招呼:「早。」

  想來齊東陽絕對會是一個隨時隨地都會讓女人心動的男子吧,眼睛裡有憂鬱的神采,笑起來卻又帶上了三分不羈三分邪氣,容顏俊朗,表情卻又那麼嚴肅。

  他很高,大概超過一百八十厘米,因為業務一直很忙,所以他消瘦了不少,但是整個人依然玉樹臨風,最近他常在各處票點來回跑,所以他並不像其他人那樣穿著工整的套裝,而是襯衫配牛仔,卻依舊風流倜儻,可見本錢很好。

  但是她卻還是喜歡他穿套裝的樣子,白色襯衫黑色西裝,領子外翻出來,有時候隨著他的動作袖子也會露出來白白的一截,越發襯得他的腕骨纖細分明,手指修長,有種纖纖少年的感覺。

  他的頭髮極軟極垂,感覺就像是《灌籃高手》裡的流川楓那樣,陽光下看過去彷彿微微泛藍,就像現在。

  此刻他看著她,臉上微微帶笑,深邃狹長的丹鳳眼裡也帶上了半分笑意,「早,今天忙不忙?」

  「還好。」阮秋笛看著竭力裝出沒事人一樣的同事,含笑開口做代表回答。

  「那就好。」齊東陽點了點頭就要往自己的位子走,走了兩步卻又停了下來,準確無誤地點名,「寧榕,昨天的賬對好了嗎?」

  「好了。」在他面前,寧榕一如從前,不敢多說半句話。

  他又點了下頭,抬腳朝經理室走去,全然沒留意身後的眾人長長吁出了一口氣。

  「真是的,他幹嗎一大早就跑過來嚇人嘛。」齊東陽的身影剛沒入經理室,外面的丫頭們又瘋了起來。

  「知道什麼叫威嚴了吧,小丫頭們,」阮秋笛又好笑又好氣,「平常在我跟前就嘻嘻哈哈,看到他就怕成這個樣子,一個一個跟悶嘴葫蘆似的。」

  「難得阮姐你不怕他,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嗎?」說話的女孩子吐了下舌頭做了個鬼臉。

  「誰說我不怕他?」阮秋笛三分是真三分是假地笑著開口,「難道你們不知道嗎?他是我曾經的初戀情人,但是我們受到雙方家庭的阻力沒辦法在一起,後來我因為意外被毀容了,然後整容成現在的樣子,所以你們別看我不怕他,其實我心裡怕得要死呢,生怕他認出我來,又怕他認不出我來。」

  她說完就笑吟吟地看著眾人等候反應,結果眾人沉寂了半秒後爆發出異口同聲的唾棄之音:「切!阮姐,我們早就不看言情小說好多年了。」

  「你編的故事太老套了。」有人打擊她。

  阮秋笛故意做出難過的樣子,「真的有那麼老套嗎?」

  「是啊。」眾人一起點頭,隨即爆發出一陣笑聲,清脆若銅鈴敲擊。

  阮秋笛也跟著她們微笑,目光輕掠過經理室的方向。

  半是黯然,半是神傷。

  誰說她不怕他來著,記得一開始在公司見到他的時候,她亦是怕得要死,恨不能躲得遠遠的避開他。

  她還記得那天下著雨,兩年前的二月天氣,天氣猶涼。

  因為頭天跟要去面試的公司已經約好,所以她起了個大早,看一眼外面天氣,依舊下著雨,看樣子是一夜都沒停,天色昏黃,不似早晨倒像下午。

  再看一眼自己,因為失眠的原因面色不太好,所以她乾脆找了身顏色鮮亮的衣服來穿,再看一眼鏡子,發現精神果然看起來好很多,這才滿意地出了門。

  只是沒想到到地方了卻出了意外。

  她素來沒有方向感,到了地方只覺得車來車往的讓人發慌,在站台前左右顧盼了半晌,按照自己選定的方向走過去,結果找了半天卻根本沒發現約她來面試的那家公司的蹤影,當時看著時間慢慢流逝,她急到不行,只好打電話求助,最後甚至攔了輛出租車把她直接帶到公司,繞了一圈之後才發現,她離那家公司也不過兩百米的距離,真真無愧她「路癡」的稱號。

  下了車就看到接待她的人站在一棵光有枝沒有葉的玉蘭樹下等她,她看著那人尷尬地笑,那人也跟著笑,「沒關係的,我們公司的確很難找,好多人都會跑錯地方,因為這個站有兩個站台。」

  原來如此,她恍然大悟,怪不得開始這人堅持要她坐什麼什麼車過來,結果她因為趕不上車便換了另一輛,這才造成這次的烏龍事件。

  「快點進去吧,我們經理也在,」那人回頭囑咐她跟上來,「簡歷多帶了一份沒有?」

  她點了點頭,跟那人一起上了三樓。

  現在她還記得那個時候公司開初是和電信合作的,所以裡面很是安靜,她小心翼翼地跟著那人朝會議室走,只覺得耳中不停地有什麼東西在轟鳴,直到那人伸手推開了會議室的門,回過頭來喊她:「進來吧。」

  她的心突然一下子跳得無比猛烈,彷彿即將面對的是不可推測的未來,微微定了定神,她才慢慢走了進去。

  會議室安靜了半秒,當然不是因為她驚艷全場,只是因為有個冷冷淡淡的聲音開口道:「怎麼這麼晚?」

  她臉上猛地一熱,隨即微微抬眸看過去,神色像極倉皇的小獸,一有風吹草動,寧願自傷也要逃開的樣子。

  那時候說話的便是齊東陽了。

  眉目俊美,面色嚴整,帶著三分咄咄的氣勢,讓人不由自主地仰視。

  她猝不及防,張口結舌地看著那坐在一堆人裡依然出彩的男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

  他微皺著眉,只略略掃了她一眼,目光就移了開去。

  後來據他說,他那時皺眉倒不是因為她遲到,而是因為她那身衣服顏色太過刺眼。

  但是她卻不知道為何對他便起了一份畏懼的心思,好在後來混得熟了,才慢慢改了過來。

  所以說起來,她那時候,亦是怕他的。

  只是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她開始慢慢和他熟悉起來的呢?

  齊東陽的朋友很多,三教九流什麼都有,有很多時候見了面才知道,朋友的朋友亦是自己在另一個場所交到的朋友。

  城市就那麼大一點,人際關係兜來轉去,總有產生交集的時候。

  工作總是很忙,總部催得又緊,白天見不到他人,到晚上下了班,朋友圈子裡的人想起他來便喊一聲,他有時間就會過去,沒時間就算了,結果久了倒是給他慣出了下班之後泡吧的習慣,這習慣說好不好,說壞也不壞,好在他也只是隨便喝兩杯,到時間了就回家走人。

  夜生活,他並不是特別喜歡。

  泡吧,也只是排遣寂寞和壓力的一種方式而已,不然常常失眠的他只好睜大眼睛在黑暗中折騰良久直到很晚才能入睡。

  「白天總是訓練,好累卻沒辦法休息,不小心走神了就會摔跤,到了夜裡,常常疼得睡不著覺。」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女孩跟他這樣說。

  那個時候他有多大,十五歲還是十六歲?

  她更小,比他小了一歲多。

  蒼白的膚色,如畫的眉眼,身材單薄瘦削,除了這些,他的記憶中她還有一雙很美的手。

  她那個時候練習花樣滑冰。

  雙人滑。

  所以那個時候他蠻羨慕她的「拉手」,也因此他總是在見她的時候拉著她的手,彷彿這樣就可以彌補她的手需要給別人拉的遺憾。

  她的手很乾燥,微涼,握起來很舒服。

  他那個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會那麼開心,看著她的時候,總是在笑。

  第一次拉住她的手,她面色緋紅,扭捏尷尬了半天,手在他的手中顫了好半天,他卻佯做不知,和她沒話找話說東拉西扯,直到她反握住他的手。

  她的私人時間總是很少,所以那個時候他們都很珍惜那一段她從訓練場回家的時光。

  慢慢地走,盡可能地拖時間,盡可能地放慢腳程。

  現在想起來,那種感覺依然會幸福地衝擊著他的四肢,讓他沉淪,至死方休。

第一章 相識(2)  

  所以,在酒吧裡,他根本不理會那些找上門的鶯鶯燕燕,有人笑著打趣他,他卻微笑,「我們公司美女就很多啊,要是我想欣賞美女的話,現成的就有。」

  「你們公司?也不見得你帶一個過來。」那朋友撇了撇嘴,「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和尚呢。」

  齊東陽微微一笑,十指交叉放在吧台上,身子卻稍稍朝外移了一下,「誰說的?」他看著裡面的服務生,「麻煩你,再一杯。」

  「禁慾太久會傷身的。」朋友曖昧地笑,輕轉著手裡的高腳杯,燈光打過來泛起一片柔和的琥珀光。

  接過新調的酒,齊東陽的唇略略一揚,居然站起身來,「是嗎?」

  那朋友詫異地看著他彷彿鎖定目標似的,直直朝一個從背影上看像個鄰家女生模樣的女孩子走了過去,這才笑著喝了杯中的酒,「這小子!」

  原來他喜歡那種調調的女孩子。

  無論怎麼看,那女孩子都不像愛泡吧追求夜生活的樣子,長髮利落地紮了個馬尾,一身白色休閒運動衣,就像是個偷學大人喝酒的小姑娘,與這裡昏暗的燈光曖昧的氣息格格不入。

  彷彿是察覺到了身後有人,她回眸,這時候才讓人發現居然在這樣昏暗的燈光下,她居然還戴了一副墨鏡,遮住了她大半張臉。

  「CHESS!」齊東陽微笑著對她舉杯,「你好,慕容小姐。」

  她摘下眼鏡,認真端詳著面前突然出現的男人,「我們認識?」

  「不。」齊東陽微笑著對她舉杯,「我們是第一次見面。」

  「可是他們都認不出我。」慕容靜水的笑容裡有種惡作劇成功的洋洋得意。

  和電視上的網球寵兒比起來,此刻的她像個大女生,神情俏皮可愛,不過想來也是,雖然她是國內外知名的奧運會網球冠軍,並且在溫網比賽時進入過半決賽,但是她也不過才二十三歲。

  慕容家向來出這種體育天才,長跑、擊劍、籃球……除了運動員外還有教練,據說家族歷史可以上溯到清朝慈禧光緒時期,是個很恐怖的體育世家。

  「你怎麼會出現在這裡?」齊東陽含笑看著她,全國都在準備2008奧運,而且聽說她很快就會有場重要的比賽,怎麼她不在訓練場努力,反而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她的故鄉?

  慕容靜水無奈地搖了搖自己的右手,「訓練時傷到了手,只好跟教練請假回家休息。」

  「嚴重嗎?」齊東陽抬眸看了一眼,發現她的右手果然包紮得很結實,只不過因為穿著寬鬆運動衣的關係被籠在了袖子裡頭。

  「大概要靜養一段時間,希望它快點兒好啦,不然教練又要罵人了。」她無奈地吐了下舌頭,神情很是輕鬆自在,絲毫沒拿他當外人的樣子。

  面前的男人很俊朗,高而瘦,剛好是她喜歡的那種類型,雖然她是被搭訕的那一個,但是她寧願管那個叫緣分,不然那麼多人為何只有她將他認了出來?

  「現在訓練應該很緊張吧。」齊東陽微微一笑,和她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是啊,全國都在備戰2008奧運會嘛,不加油的話,所有人都會罵死我的。」她咬著唇輕笑出聲。

  「我看過你的很多比賽,表現很優秀,想來一定是從小就練習出來的成績。」正好她身邊的位子空了下來,齊東陽索性坐了下來。

  「是啊,小時候有段時間好討厭網球,練到想吐。」她看著他笑吟吟地開口,「沒想到吧?」

  「從小就一直練習網球嗎?沒有想過練習別的運動?」齊東陽笑著鳳眼斜斜睨她一眼。

  「別的?」慕容靜水倒也配合著做思索狀,最後卻無奈地雙手一攤,「好像沒有呢。」

  「哦。」齊東陽應了一聲,彷彿漫不經心般地開口,「喜歡花樣滑冰嗎?」

  「花樣滑冰?」她連連搖頭,「我怕摔跤,以前倒是在冰場玩過兩次,結果被摔得哇哇叫,我們家倒有人喜歡,但是不是我。」

  齊東陽薄唇一揚,微微笑了起來,不再說話,低頭將杯子裡的酒喝完。

  慕容靜水也笑著沒有說話,摸出口袋裡的手機看了下時間,「不早了,我得趕緊回去。」

  「我送你。」他突然開口。

  慕容靜水愣了一下,隨即笑著點了下頭,「好啊。」

  齊東陽把手機掏出來按了一串熟悉的數字,跟電話那頭的人說了幾句話又掛了電話。

  「朋友嗎?」慕容靜水好奇地看著他。

  「同事,」他微笑,「我讓她把車子開過來,等一下吧,要不要再喝點東西,我請客。」

  「好啊。」慕容靜水含笑點頭,眉目宛然,容色如畫。

  齊東陽忍不住歎了口氣。

  她抬眸輕笑,「見到美女不是應該表示驚歎嗎?怎麼你的反應是歎氣呢?」

  「為什麼你不是練習花樣滑冰的呢?」他依舊歎氣。

  慕容靜水笑起來,覺得今天真是開心,「原來你是花樣滑冰運動的超級FANS,那真是太遺憾了,我讓你失望了。」

  「是啊,很遺憾。」他輕笑出聲。

  神情半真半假,讓人不知道他是在說真的,還是只在開玩笑。

  時間將近晚上十點的時候,阮秋笛仍在加班。

  桌子上的檯燈映得她的臉色更加溫潤柔和,她不是那種骨感美女,但是看起來,那一種紅塵煙火的溫艷感卻格外動人,五官如畫,一式的套裝穿在她身上,硬是有種櫥窗模特裡才有的整齊感。

  此刻,她眉微顰,貝齒輕咬紅唇,手下依舊寫寫畫畫、忙忙碌碌,今天最晚的一個航班是夜裡十點多的,到現在客人還沒取票,因為只有寧榕一個人在這裡加班,她不放心,所以就陪著她等。

  時間一長,人便覺得倦,或許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就算她平時再怎麼樣笑臉迎人,一旦無人時,她的笑容便淡了下去,倦了下去,就像是一陣煙,風一吹,就散了開去,人也跟著朦朧起來。

  「有電話了,有電話了。」她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有誇張的聲音在拚命地提醒著她。

  阮秋笛被嚇到了,甚至失手打翻了一杯水,她只好一邊慌張地拿紙巾吸水,一邊緊張地抓起手機,「啪」的一聲卻把手邊的電話聽筒撞掉在地上。

  「你好,找我有什麼事?」還好還好,她接通了手機,而電話的聽筒也被撿了起來。

  「阮秋笛,幫忙把我的車開到路客酒吧來,我要用車。」那頭的男人習慣性地發號施令。

  除了齊東陽,還有誰用這樣的口氣直呼她的姓名?

  阮秋笛咬了下唇,再抬頭開口時便換了淡淡的笑顏:「好的,我馬上過去。」

  「還在公司?」齊東陽開口問她。

  「已經沒事了。」她換了輕鬆的語氣跟他說話。

  「嗯,我等你。」他說完就掛了電話,那邊依稀很吵。

  路客酒吧,她知道那個地方。

  她轉身進了經理室,從辦公桌抽屜裡雜亂的東西中準確地找出他的車鑰匙。然後她走出來對寧榕開口:「我有事先走了,你記得等下票出了後對完賬趕緊回家,這裡的事情就拜託你了。」

  那鑰匙……不是齊東陽的嗎?

  「經理要用車?」寧榕忍不住多嘴。

  「是啊,我幫他開過去。」阮秋笛依舊微笑,對她揮了揮手,「我先走了。」

  「哦,好的。」寧榕的神色微微一黯。

  阮秋笛注意到了,但是此刻卻不知道要說什麼,安慰她?那不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既然她要掩飾,就隨她吧。

  下了樓,她逕自去了停車的地方,找到了齊東陽的「小老婆」,熟練地避開周圍的車,換檔啟動,車子出了大樓向酒吧一條街疾馳而去。

  想來現在她還是應該蠻有成就感的,從以前的路癡到現在可以熟練地駕駛車輛,這兩年裡,她的改變是以前從沒有過的,若不是齊東陽逼著她改掉路癡的習慣,或許到現在,她依舊還是那個走在路上不斷戰戰兢兢的路人。

  學會遺忘、學會掩飾、學會微笑,這個都市,只有堅強的人才可以活得更好,雖然她做得還不夠好,但是她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努力到她自己都相信只要她肯,沒有她做不到的事情。

  車子悄無聲息地停在了路客酒吧前,她開始打電話給齊東陽,掛了電話後,她拿了自己的東西下了車,站在一旁靜靜地等他出來。

  這就是都市裡的夜生活嗎?

  她看著身邊車來車往川流不息輕喟,路燈將影子拉得極瘦極長,讓她想起來自己曾經也有過這樣瘦削蒼白的樣子,一時不由得入了神。

  「這麼快?」彷彿不過眨眼的工夫,便有人在她身後笑著開了口。

  「沒有紅燈,所以我就一路殺過來了。」她回身微笑。

  「給你介紹,」齊東陽微笑地將身邊的女伴介紹給她認識,「慕容靜水。」

  他身後的女孩子便微笑著伸出手來,「你好。」

  阮秋笛驚訝地挑著眉,看著她的打扮,利落的馬尾,簡單的休閒運動衣,片刻後才伸手出去,「久仰大名,我是阮秋笛。」她的手極涼極冰,慕容靜水小小地驚訝了一下,因為那半分好奇,她便上下將她打量了一番。

  「我有沒有見過你?」慕容靜水看著她面善,忍不住就開口,一旁的齊東陽立即笑了起來。

  「沒有,我們怎麼會見過?」阮秋笛彷彿略帶尷尬窘迫之色,低首笑了一笑。

  「沒有嗎?」慕容靜水笑了起來,「難不成是上輩子見過,這一世還記得?」

  齊東陽笑著連連搖頭,看向她們兩個,「走吧,一個一個送你們回家。」

  阮秋笛卻突然開口:「不要了,我家離得近,我慢慢走回去就成了,你還是送靜水回去吧。」

  沒有人注意到,第一次和慕容靜水結識的她直呼了她的名字。

  「一起走吧,這麼晚了。」慕容靜水拉住了她。

  「不用了。」她連連搖頭。

  「走吧,不用跟我客氣。」齊東陽再次開了口。

  「不是客氣,」阮秋笛微笑,「夜色那麼好,我只是想自己走一走罷了。」

  齊東陽無奈搖頭,「你還真有閒情逸致。」

  「不可以嗎?」她微笑,對他們揮了下手,「我先走了。」

  「路上小心。」慕容靜水在她身後開口。

  阮秋笛回眸一笑,對她又揮了下手,「你們也是。」

  齊東陽幫慕容靜水拉開車門,「走吧。」

  「今天就勞煩你了。」慕容靜水看著他一笑,微微傾身上了車,齊東陽關上車門繞到另一邊也跟著上了車,車子響了兩聲,隨即馳離路客酒吧。

  相反的路上,阮秋笛沿著人行道慢慢前行,直到身後的車子徹底消失在夜色中她才回頭,看著它離開的方向。

  握緊的手終於可以放開,手心裡有指甲掐出來的痕跡,深深淺淺。

  她微微一笑。

  郎才女貌,或者也可以說是女才郎貌,這樣多好。

  斷不會再像那些三流劇本中所編造的。

  沒有好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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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1-14 15:46:59

第二章 回憶(1)

  不是沒有過夜遊的經歷,只不過她很少夜遊而已。

  一個人,慢慢走,心情只會越來越壓抑,身邊疾馳的車輛、擦肩而過的路人、明黃繁華卻寂寥的路燈燈光、喧鬧的夜市。

  熱鬧倒是真的,只是不屬於她。

  從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依她的性格來說,她永遠也玩不起來,她習慣了安靜,習慣了默默地接受,從來不知道主動,這樣的性格讓她自己都覺得討厭。

  有多久了?

  記憶中唯一一次主動的下場,慘痛得讓她不想去回憶,所以她開始抗拒主動,就像是被蛇咬到的人,很久很久以後看到一截草繩都會嚇出一身冷汗。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所以,就這樣吧。

  她的手指捏緊又放開,藉著這樣神經質的動作來掩飾自己紊亂如潮的思緒,直到手機突然響起來。

  「找我什麼事?」她不冷不熱,心裡閃過一瞬間的歉意。

  司駿很好,真的很好,可是她卻從來沒有對他假以過辭色。

  但是他從來沒有抱怨過什麼,就像現在,他依舊興致很好的樣子,沒有因為她的冷淡而毅然放手,「沒有事就不可以找你嗎?」

  她咬唇淡淡而笑,「那倒也不是。」

  身後傳來車輛的喇叭聲以及紛雜的人聲,他疑惑地「咦」了一聲,「你在外面?還沒回家?」

  「嗯。」她輕輕地應了一聲,聲音裡含了絲淡淡的委屈。

  「吃飯了沒有?」司駿壓下心中瞬間的愛憐,柔聲問她。

  「還沒,等下回家再說。」她看著腳下的路,暗淡的光映出灰灰白白的痕跡,彷彿可以這樣一直一直走下去一樣。

  「你現在在哪裡?」司駿急急開口。

  她抬頭四顧了一下,報了個地址過去。

  「你等我去接你,站那裡不要動。」他說完這句話就匆匆忙忙掛了電話,彷彿都能看到他衝下樓開車的樣子。

  抓著手機發呆半晌,她這才遲疑著將它放回去,看著身邊車來人往,想要往前繼續走,想到剛才司駿的話,她又只好站在路邊發呆。

  也只有司駿能忍受得她現在這般的怪脾氣,不冷不熱,不遠不近,偶爾再聽她發發牢騷,接受她心情好或不好時的種種怪異舉動。

  果然是愛得比較多的那個人比較委屈,依司駿的條件,他完全可以找到更好更適合他的人,但是他卻偏偏認定了她,所以他寧願委屈。

  她常常覺得抱歉,但是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想讓他乾脆放手,但是她知道他不會的,就像她,真的喜歡上一個人的時候,又怎麼會是說放手就放手的呢?

  一直到現在為止,她都還能清晰地記得自己喜歡過的人是什麼樣子。

  一直都還記得第一次遇到他的時候,彼此的樣子。

  那個時候,剛好學校的運動會散場,她隨著人流出了學校大門,路上人多車更多,一不小心就會釀成禍事。

  「看什麼呢?」他像個壞男孩一樣痞痞地叼了根煙掛在唇邊,鳳眼斜斜睨她,似笑非笑。

  她卻只是呆呆地看著他清晰分明的眉眼,雙手無意識地揣在口袋裡,摳著口袋裡衣服上的線頭。

  「怎麼?嚇傻掉了?」他丟開口中的煙,大步走到她身邊,扳著她的臉左看右看,「沒有啊,一點兒傷都沒有。」

  她被他粗魯的動作晃醒了,這才如受驚的小兔子一樣跳了開去,結結巴巴地開口:「你……你幹嗎?」

  「醒了?」他一笑,神情可惡到了極點,但是看在她眼中,卻帶著三分風流倜儻的意味,好看得讓她不自覺地臉發燒。

  「謝、謝謝。」想到剛才若不是他伸手相助,恐怕她已經被車撞到,所以她感到後怕之餘,亦誠心向他道歉。

  「謝、謝謝。」他學她說話,學完之後卻大笑了起來。

  她看著他身上的學生制服,胸口鬆鬆的沒有扣上扣子,書包丟在腳邊,人懶懶散散的,頭髮極軟極垂地半掩住他明亮狹長的鳳眼,「你怎麼……不去上課?」

  而且他還抽煙,看起來像個小太保,要是爺爺看到了,一定會要求她離他遠遠的。

  「上課?」他笑了,帶著幾分不正經的戲謔看著她。

  她不安地動了一下,清晰地知道她的樣子有多麼單調。

  面色蒼白,身材瘦削,頭髮束成馬尾,整個人沒有一絲顏色。

  十四歲的女孩子應有的圓潤紅暈她統統都沒有,在爺爺的要求下,她更是養成了沉默寡言的習慣,站在異性面前,她手足無措,完全做不出瀟灑隨意的風姿。

  更何況,他是這樣俊美和耀眼。

  她更是發慌。

  「你呢,你不也沒上課?」他單手抓過書包甩在肩頭,笑笑地看著她。

  「我……我不一樣。」她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他也不知道有沒有懂她的意思,點了點頭後就跟著她慢慢走。

  她不安地回頭看他一眼,遲疑地停下了腳步,「你……」

  「沒事,你走你的。」他笑嘻嘻地對她揮揮手。

  她走了兩步,然後再轉過身去,苦惱地咬著唇看著自己的腳尖,不知道該怎麼和他說。

  「怎麼不走了?」他一跳兩跳跳了過來,笑嘻嘻地看著她。

  「你……」她的臉漲得通紅,看著他明亮的眼神,感覺自己有種無所遁形的尷尬和心慌意亂。

  他是故意的嗎?他是故意的吧?

  他笑起來,看著她的窘態只覺得滿心裡都那麼快活,伸手拉了一下她的發尾,「不逗你了,別這樣。」

  她如釋重負,抬起頭看著他盈盈一笑,他卻不知道為何,愣了一下後笑著移開了視線。

  她多喜歡他的微笑啊,到現在她都還記得,他的唇習慣微微揚著,眼睛彎出了溫柔的弧度,眉毛舒展開來,像春風一樣,在水面拂出淺淺的漣漪。

  誰說她冷情?她只是一直都愛著那個特定的人而已。

  司駿很好,但是他終究不是她的那盞茶。

  每個人命中都有一個特定的天魔星,司駿自認為,他命中的天魔星,分明就是阮秋笛。

  是怎樣遇到她的?

  還記得那時候他在醫科大學讀書,正好在醫院做實習,因為學業成績很優秀,人物又極風流出彩,所以每次在醫院食堂吃飯,他身邊總圍著好些頗具姿色的小護士,他並不熱情,但是依舊很享受那時的時光。

  男人都是有虛榮心的,他自認為自己很正常,也習慣了眼下的生活,寂寞了就接受她們的邀請,純粹打發時間。

  遇見她的那一天,和往常並沒有什麼兩樣,上班下班,然後準備和某個美女護士的約會。

  本來一切都好好的,偏巧就在他下班的那一刻,醫院裡騷動了起來,七八十來人抬著一張簡易擔架撲了進來,一迭聲地催著醫生救命。

  本來他是要下班的,可是鬼使神差一般,他湊過去看了一眼,就見擔架上躺著個恐怖的血人兒,手腳上的撞傷不提,一張臉上亦是血漬斑斑,看起來恐怖到了極點。

  他只略略掃了一眼,已經大致估量出她的傷勢有多嚴重,要修復完全的話,只怕不是三兩個月的事,歎了口氣,他正要走開,卻有一隻手,牢牢拉住了他的衣服下襟,血人兒的喉嚨裡拚命擠出了幾個字——

  「我不要死……救我。」她說。

  她的手小小白白,上面驚心動魄地沾染著殷紅的血漬,那一刻,他詫異地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就見她居然奮力睜開了眼睛,一時間只覺灼灼如流光,燃燒著不甘。

  自此沉淪。

  那個時候她多大?十六歲?還是十七歲?一晃到如今,居然也有六七年了。

  他問過她怎麼會被車撞得這麼厲害,她只是笑,說是自己不小心,太心急的原因。後來她畢業後找了工作,卻不知道為何居然克服了一度的心理障礙,而且最後還學會了開車。

  他總會想到初見她時她的那種目光,那樣積極的生命力,讓他全身心震撼,無法不去動容。

  她注定是他生命中的天魔星,一見到便再也逃不開宿命的安排,他是無神論者,但在這一點上,他卻堅持至今。

  緩緩將車子靠近人行道,停在合適的位置,他下車走近那站在路邊發呆的小姑娘。

  「HELLO。」他對著她笑,上下打量著她,沒有忽略掉她此刻落寞的神情。

  總得想些什麼法子哄她開心才是,他心裡如是想。

  「嗨。」阮秋笛頓了一下,然後才開口和他打招呼。

  「發什麼呆?」他笑著顧左右而言他。

  「沒什麼。」她笑笑,仰起臉看他,「你明天還要上班,今天幹嗎又要來接我?沒必要的,我走回去就好了。」

  「誰說沒必要?」他堅持,看著這讓他心疼的小姑娘,「難道你要我丟下我的小姑娘自己在家睡大覺?」

  「說什麼呢?」阮秋笛大為尷尬,一張臉微微發熱,「你就喜歡胡說八道。」

  「我哪有胡說?」司駿立即叫屈,轉臉看她身形單薄孑立一旁,伸手將她拉過來往車子裡推了過去,「上車,我帶你去吃東西。」

  她最近瘦得厲害,越發顯得下巴尖尖,好像臉上只剩下一雙大眼,每每讓他看到就覺得憐惜無比,或許她可以縱容自己這樣瘦下去,但是他卻不允許。

  「去哪裡?」她坐上車後問他。

  「隨便看看吧。」他笑著看了她一眼,隨即發動車子走人。

  她坐在車子裡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閒聊,她不是多話的人,但是現在卻不知道為什麼有種傾訴的願望,只想說些什麼,有些隱秘的心事幾乎都要衝口而出了,卻又要被她狠狠壓在心底,噙在口中,只好不停地說著別的什麼來分散心思。

  到了地方卻看到餐廳裡燈火明亮,人倒不怎麼多,很安靜,進去了之後發現環境也很好,乾乾淨淨看起來舒服無比。

  「你怎麼知道這地方?」她扯了扯他的衣袖悄悄問他。

  「朋友介紹的。」他可沒敢說是有美女曾經在這裡約過他。

  「哦。」她似笑非笑,點了下頭。

  吃東西的時候他和她說話:「最近有回家嗎?」

  她抬頭看他一眼,瓷質勺子不小心在碗口輕輕碰了一下,發出清脆的一聲響,「沒有。」

  「我聽說桃花已經開了,再不去,恐怕就看不到了。」她家住在城市郊區,那兒有一望無際的桃林,他曾經去過一次,直到現在都還念念不忘。

  「你隨時都可以去看啊,又沒人攔你。」她只是笑,細細地品嚐面前的食物。

  他立即沮喪萬分,「你明知道的。」

  「我知道什麼?」她咬著勺子笑吟吟地看他,神情俏麗,容色宛然,直看得他心裡一陣一陣地跳,只好掩飾性地低下頭繼續吃東西。

  她又開口:「最近公司事情蠻多的,我已經跟家裡人說過了,可能過一陣子才回去。」

  「可惜了今年那麼好的桃花。」他歎了口氣。

  「不會啊,縱然少了些舊人,自然會有別的新人欣賞。」她想到那一片桃夭盛景,言語間突然也摻雜了些許遺憾。

  「還是回去看看吧,要不我送你,順便帶我也去看看?」他卻又笑起來,如意算盤打得極好。

  「你想幹嗎?」她白了他一眼,心裡明白他話裡有話。

  他大受打擊,歎了口氣,鼓舞士氣後重新追擊,「什麼時候做我女朋友?」

  「這話你已經說了很多遍了。」她微微咬了下唇,低眉順眼,就是不抬頭看他。

  「你也拒絕我好多次了。」他看著她那樣子,心下一陣失望。

  她只用力咬著唇,勺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撞在碗沿丁當作響,響了幾下後她又覺得尷尬,只好鬆開手去。

  「沒關係,」見不得她委屈的樣子,司駿笑了起來,給她、也給自己找台階下,「一次不行就兩次,兩次不行就三次,反正我都已經被打擊慣了,不怕的。」

  她偷偷鬆了口氣。

  司駿就這一點最好,永遠不會強迫她做她不開心不情願的事情,永遠都不會讓她陷入尷尬的境界而不伸手相助。

  「等下我送你回家。」他笑了一笑,只裝作一切都似往常,將剛才的尷尬遮掩過去。

  「好。」她嫣然一笑,面色和悅至極,真真切切地假以辭色一回。

  第二天進公司沒多久,就出了件事。

  有個客人本來在她們這邊定了一張4.5折飛廣州的機票,但是那個客人怕不保險,所以就要了民航的號碼又在那邊訂了一張票,據客人自己說訂的是4折票,後來她們公司給客人送票的時候,那人就跟送票師傅說明明可以訂到4折的票,幹嗎報4.5折?而且她現在在上班,不方便下樓拿票,所以她就要送票師傅把票先帶回去給她問一問是不是有4.5折的票,然後要送票師傅晚點再給她送票。

  但是當時她可能表達的意思有問題,總之結果就是那張票被送回來後,就被人把位子取消給作廢了。如今到廣州去的票早就沒那個折扣,客人就不依不饒,堅持說她沒有取消那張票,現在她就要那張票,結果整個上午,公司裡都有點兵荒馬亂的味道。

  「這事情處理不好的話,我肯定會投訴你們的。」末了那女人很囂張地做最後結論。

  接電話的同事憤憤然地掛了電話,「神經病!她自己沒說清楚反而怪別人,投訴就投訴,誰怕她啊。」

  「但是有投訴的話會給咱們公司帶來影響的。」另一個同事一邊出票一邊加入討論的大軍。

  「到底是誰把那張票給取消的?」有人疑惑地開了口。

  「別管位子是誰取消的,現在最重要的是把這事情處理了再說。」阮秋笛一邊調記錄一邊不停地刷屏,看看有沒有人退票或者是航空公司把鎖起來的艙位重新放出來。

  「現在只有7折了,一下子貴了那麼多,要是半折一折賠錢也就算了,這貴了一小半呢,真不甘心。」寧榕歎了口氣,看著黑屏裡的記錄連連搖頭。

  「半折一折也不甘心賠給那女人,她是不是更年期提前到了,說話真難聽,口氣牛得不得了,還跟我說我們害她不能專心看書,哼!看書就了不起嗎?能看成高爾基巴爾扎克嗎?」接電話的同事猶在憤憤不平。

  阮秋笛聽她說得有趣,雖然此刻事情蠻棘手的,但是還是笑了。

  她想到自己剛進公司的時候,那個時候也是這樣,經常會遇到奇奇怪怪的客人,有時候晚上值班,還有人來打奇怪的騷擾電話,簡直是把她們當色情業服務通訊處了,想一想都讓人氣憤。

  但是那又怎麼樣,一晃眼的工夫什麼都過去了。

  曾經的同事大部分都流失了,現在還在公司裡的,除了齊東陽和她,幾乎就沒有別的人了,全部都是後來招的新人。

  那個時候也有投訴,她們開始也是什麼都不懂,全部靠齊東陽一個人來處理,後來她們才慢慢接手這樣的事情,但是好在投訴並不多,後來事情做得多了,也就知道了怎麼和客人說,怎麼去騙人,而且還要騙得那人心悅誠服。

  想一想齊東陽當時還真是在她們身上下了不少工夫,要說辛苦,那時候他最辛苦,加班到夜裡一兩點是很正常的事情,偏偏她們湊到一起還要說他是冷面人,又嚴肅又苛刻。

  現在想起來都有種恍然一夢的感覺。

  她抬眸看向經理室,微微歎了一聲。

  手邊的電話響了起來,她連忙抓過來聽,卻是齊東陽打過來的,「幫我把上個月的財務報表送進來。」

  「好的。」她掛了電話,連忙從桌子上的文件中找出做好的上個月的財務報表,略略對了一下,覺得無誤後就起身走進了經理室。

  「給你。」她把報表遞給他。

  「謝謝。」齊東陽正在打電話,看她進來也只點了下頭,示意她找位子坐下來。

  她便只好坐下來,環顧了一下他辦公室的環境,視線落在辦公桌前一隻玻璃花瓶裡,白底青花,裡面插了一枝黃色美人蕉,看起來就像身材高挑纖細的美女,倒是和那花瓶極為搭配的樣子。

第二章 回憶(2)

  齊東陽掛了電話看她的目光一直落在那花上,笑了一下後開口:「今天早上剛摘的,漂亮吧。」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

  阮秋笛想到他早晨上班還要小心翼翼地呵護著這花的樣子,不覺莞爾一笑,「很漂亮。」

  她知道他有養花種草緩解壓力的習慣,倒也沒有想他是破壞公共環境後才得來的這枝花,誰想他卻冷不丁冒了一句:「害我緊張了半天,生怕被別人逮到說我是採花大盜。」

  她頓時啞然,看著他張口結舌,他卻仍是笑,垂下頭看著她拿來的財務報表,看了兩眼抬起頭來對她又笑了一笑。

  她一直都知道,他是好看的,此刻他的唇微微揚著,眼睛彎出了溫柔的弧度,眉毛舒展開來,像春風一樣,在水面拂出淺淺的漣漪。

  她坐立不安,只好低著頭當作沒看到。

  「賬目應該沒有錯吧。」他一邊看報表一邊跟她說話。

  她點點頭,「放心,寧榕做得很好,而且我最後又對了一遍,跟票點也核對過了。」

  「辛苦你了。」他點了點頭,看著她又開口,「昨天的事,謝謝你。」

  「不客氣,應該的,反正又不是一次兩次了。」她故意做出沒心沒肺的樣子,覺得渾身都不自在。

  他抬眸認真地看了她一眼。

  和她共事多久了?大概兩年多了吧,從之前的疏遠到現在的合作無間,他們也用了兩年的磨合期才像如今這般漸入佳境,只是她總是這樣,即便親近也有距離。

  「你不必緊張。」他突然開口。

  「哪有,我哪有緊張?」她乾笑兩聲,壓住想奪門而逃的衝動,「還有事嗎?沒有話我就出去了。」

  「沒有了。」他的眉微微一皺,隨即又舒展開去。

  「那我出去了。」她如釋重負地站了起來,手剛握住門把手,他的聲音就在她身後傳了過來。

  「是為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事情而感到尷尬嗎?」他問她。

  她迅疾回身,看著他俊朗的眉眼,然後搖了搖頭,「不是。」

  「其實不必在意的。」他微微一笑,模樣極其動人。

  她也點頭微笑,轉身走了出去。

  當門被她關上後,她才回過神來,一顆心猶如在高空中蕩鞦韆一般,飛到不可想像的高處,過了好久都沒有辦法落下來。

  他說的第一次見面,她亦記得,再回想起來,依然覺得尷尬無比。

  她不愛熱鬧,但是畢業那年,拗不過室友們的熱情,她到底還是跟她們一起瘋出去玩了一天。

  一大幫子人在一起嘻嘻哈哈,玩得不亦樂乎,到了晚上一起去吃飯,吃完還不想散伙,索性在KTV裡包了個房間一起唱歌,一時間裡面鬼哭狼嚎,她也只有客隨主便,任憑她們折騰她的耳朵。

  現在想起來那段時光卻是快樂的,她甚至很慶幸那天她有參加,雖然就是在那一天,她遇到了某個她不該遇到的人。

  她不唱歌,一個人躲在角落裡,包廂裡燈光很暗,只有一盞暗淡的壁燈沒有關,平時在男生面前斯文大方的淑女形象早被那些姐妹們拋到了九霄雲外,一個個啞著嗓子吼,音越飆越高,調更是跑得找不到,一曲終了,眾人又是叫又是笑,熱鬧得不得了。

  她像個陌生的看客,只覺得有趣,卻融不進去,一個人更是往角落深處躲去,終於惹來了眾怒。

  「小阮子,來唱歌。」有人硬把話筒塞到了她手裡。

  「不行不行,我唱歌老跑調。」她連忙推辭,當那麥克風是洪水猛獸般丟開。

  「你看咱們唱歌的哪個沒跑調?那有什麼關係,又沒有外人,不就咱們這些人嗎?」有姐妹們不幹了,死活要把她從角落裡拖到眾人面前。

  「真的不行,我沒有什麼會唱的歌。」她依舊連連搖頭。

  「實在不行你就是唱『兩隻老虎』也成。」有姐妹們如此一說,頓時眾人像炸開了的馬蜂窩一樣,笑翻了天。

  「不要折騰我好不好?我求饒還不成嗎?」她舉高雙手擺出投降的模樣給她們看。

  「不行,姐妹們,你們說怎麼罰她?」有人拿著麥克風大聲吼了一嗓子。

  「唱歌、唱歌!」

  有節奏的聲音響起,她左右為難站在原地,無奈地看著那群存心「陷害」她的姐妹。

  「不然這樣,」突然有人開了口,不知道從哪裡摸過來一罐啤酒,「喏,是喝酒還是唱歌,二選一!」

  「二選一,二選一!」玩瘋了的眾人也跟著湊熱鬧,那一刻,就像站到了聚光燈下一樣,她只覺得彷彿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身上,等待著她的選擇。

  她的額頭開始冒汗,姐妹們的聲音越來越大,她不知道該做什麼,矛盾得像瀕臨死亡的人被告知有選擇何種死法的權利一樣。

  如果讓她選,她一定會選一種痛快的死法,所以她伸手抓住了那罐啤酒,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把它一口氣喝得乾乾淨淨。

  「你瘋了?我們在跟你開玩笑呢。」沒見過她喝酒的姐妹們上來要搶走她手裡的啤酒,結果卻懊惱地發現那早就成了空罐子。

  「沒關係。」她只覺得此刻身上熱熱的冒火,神志倒還是很清楚的,「等下我醉了你們記得帶我回去。」

  「笨蛋!」有人啐她,「唱首歌不比喝酒輕鬆多了。」

  她聽了只是笑,也不知道要說什麼,然後就又坐回了角落裡,看著姐妹們繼續唱歌熱鬧。

  後來,有人點了王菲的專輯來唱,一首又一首,《笑忘書》、《撲火》、《開到荼蘼》、《人間》……燈色朦朧,她半是清醒半是糊塗,身子熱得發燙,明白自己是要醉了,索性閉上了眼睛假寐,耳朵裡飄來飄去的全是她們竭力模仿出的空靈歌聲。

  後來有人突然唱起了《阿修羅》,她隱約聽得到歌詞:「……是誰,你是誰,為什麼,情願兩個人不快活,也要一起生活,我們做過什麼?怎麼,怎麼,莫非你是阿修羅,享受哀艷的戰火……」

  歌詞毫無意義,意境卻哀傷讓人心堵到無話可說,她渾身發熱,面色緋紅,面上綻出大片芙蓉暈,搖晃著站了起來,整個人彷彿載浮載沉般地發暈,身上的冷熱來回收縮,一會兒緊,一會兒松,不知道有什麼東西一直在耳邊嗡嗡嗡地轟鳴著,推開門迷迷糊糊地朝外走。

  「你去哪裡?」有人追在她身後問了一句。

  「我好熱,去一下洗手間。」她茫茫然開口,自顧自地出了門。

  長長的走廊彷彿一下子走不到盡頭,她扶著牆壁慢慢前行,昏黃的壁燈將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轉過走廊時她頓了一下,因為就在那拐角處,有個男人背靠著牆壁正在抽煙。

  他微微仰著頭,目光瞭然,彷彿能透過對面牆壁的窗子看到極遠之處,拿著煙的手指修長且骨骼分明,側面輪廓俊美非凡,熟悉得彷彿擁有著這世間最讓她心動的魅力。

  她突然想到了那很久之前的某一天,當她明白自己此生可能再也無法見到她愛那個人的時候,她痛徹無比,每一寸肌膚都像在遭受凌遲,一直痛到了骨子裡。

  此刻她站在原地看著那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男人,渾身都痛得發抖,他卻並不做聲,只回了下頭,然後便不在意地保持他原來的姿勢。

  煙氣裊裊升騰,他的臉便若隱若現,直到她滿臉都是淚,才走了過去靠近他。

  「你是誰?」他站在她面前,掐滅了手中的煙看著她狼狽的樣子皺起了眉。

  他忘記她了,他忘記她了!

  他怎麼可以忘記她?

  她滿心裡都是這樣哀怨的情緒,一隻手抓住他的衣袖,無聲地抽泣到緩不過氣來。

  他怎麼會在這裡?怎麼會?

  「你……不要緊吧?」他伸手架開她,和她隔開一個安全的距離,然後低聲問她。

  「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她抽抽噎噎,泣不成聲,偏又極力壓抑著,一張臉漲得通紅。

  「你看清楚,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他晃了晃她,希望她可以清醒一點。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她低低抽泣,極力壓下心中的委屈。

  他卻皺了下眉,「你喝醉了,要趕緊休息。」

  「我沒有。」她瞪大了猶在流淚的眼睛嚴重指控他無視她話語的行為。

  眼淚為什麼那麼多呢?

  彷彿儲存了那麼久的眼淚在此刻終於找到了合適的人,全數還給了他。

  他歎口氣,只好無奈地輕輕拍了拍眼前醉鬼的背好讓她緩過氣來,她卻就勢拉住他的衣擺,躲入他的懷中,眼淚很快濡濕了他胸前的衣服。

  「不要再哭了。」他低低開口,不知道是該把她丟在這裡,還是乾脆做一次好人徹底安撫她。

  「為什麼不來找我……」她口齒含糊,在他懷中嗚咽不已。

  「你忘記我了……」她又開口,言語中淒惻之意讓他不忍卒聞。

  溫熱的淚不小心落在他的手指上,他彷彿微微顫了一下,無奈地歎口氣,安撫地拍著她的背,「我沒有。」

  她在模糊中以為找到了失蹤許久的懷抱,依偎得心安理得,全然不管抱著她的男子尷尬得渾身不自在。

  如果她當時清醒那麼一點,知道最後尷尬的是自己的話,她那天一定會閃得遠遠的。

  可惜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而且那一刻她還滿心歡喜甜蜜,像嘗到甜頭的小孩,以為自此以後便和平順暢甜美如糖。

  「天啊,小阮子你在幹什麼?」後來有去洗手間的姐妹出現,七手八腳地把她從那男人懷中扯了開去。

  她用力拉住那男人的衣服,他卻微微用力,拉開了她的手。

  手指與手指相錯。

  她淚眼��,貪戀地汲取他手指的溫度,直到他鬆開手為止。

  那一種痛,怎能用言語來形容?

  就像很久很久以後,她以為她早就忘記了前緣種種,只要不去刻意想起,就不會覺得痛。

  只是,總有什麼會來提醒她,或是一首歌,或是一句話,再或者,只是一杯酒。

  彷彿前世今生,一段感情,從開始到結束,居然也這般漫長,漫長到,她以為此生,是在不停的輪迴中度過。

  第一次痛過,還有第二次,第三次。

  要怎樣,才能忘記?

  「阮姐,你沒事吧?」有同事奇怪地看著她。

  「我沒事。」她臉色蒼白,自己卻是根本不知道的。

  「不是吧,難道你是被經理嚇到?臉色好難看。」有同事開口打趣。

  阮秋笛勾起了唇角,「我只被他嚇過一次。」

  「咦?他做了什麼事情讓你嚇到?」善於挖掘八卦的同事立即全部都豎起了耳朵。

  阮秋笛笑了一笑,「秘密。」

  周圍的人頓時發出沮喪的噓聲。

  「噓什麼噓,剛才的事解決了嗎?」阮秋笛做出惡婆娘的架勢,逗得眾人撐不住都笑了起來。

  「別提了阮姐,剛才到廣州的票放了一張4折的出來,我們跟航空公司交涉了半天,人家才同意把票給我們,我們幫那人訂好後通知她,結果她居然輕飄飄地說她不去廣州了。」說話的同事頭上都快冒黑線了。

  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阮秋笛也有點哭笑不得,果然是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

  「好了好了,打起精神來,繼續咱們的工作,至於剛才那人是走是留,已經不關咱們的事了。」她拍了拍手,鼓舞一下她們的士氣。

  「放心。」眾人紛紛比出OK的手勢,有條不紊地各做各的事情去了。

  她微微一笑,順手摸過桌子上不知道是誰的小鏡子看了兩眼,發現自己的臉色果然不太好看,就像那一次她來公司面試,在開初的驚艷畏懼後,赫然發現齊東陽就是她畢業那天醉酒後抱住的男人。

  那一次,她的面色難看得同今天的一模一樣。

  「對不起。」後來她偷偷找機會向他道歉。

  「那……你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嗎?」他沉吟良久,這才慢慢開口。

  「我想,我把他弄丟了。」她開口,隨即一笑。

  淒然如花落無聲,委地成泥。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1-14 15:49:04

第三章 驚喜(1)  

  「喜歡驚喜嗎?」

  上班的時候,司駿突然打電話給她,她像做賊一樣,偷偷抓了手機跑到辦公室外面去接。

  「不喜歡。」她實話實說。

  那頭的司駿立即很失望地歎了口氣,「你不要老打擊我好不好?」

  「我哪裡打擊你了?」她佯裝不知,眉毛微微一揚,一邊唇角就扯了上去。

  「現在在上班嗎?」他又歎口氣,覺得自己有未老先衰的趨向。

  「你說呢?」阮秋笛朝天丟白眼,「明知故問。」

  司駿便在那頭笑,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廢話那麼多,還不是只想聽她的聲音?可惜她一副好樣子,不解風情得像塊鐵板,他一腳踢過去,只換來一陣痛,倒讓他忍不住咬牙切齒,真想抓她過來好好教訓一番。

  「好了,我不和你說了,還要繼續上班呢。」她探頭朝辦公室裡看了一眼,有同事抬頭對她做了個鬼臉,她臉一熱,便急急開口要掛他電話。

  「等一下,等一下。」他在電話那頭叫起來。

  「什麼事?」她壓低了聲音問他。

  「等一下會有個驚喜,」他在電話那頭笑,「到時候記得要開心哦。」

  「什麼驚喜?」她被他說糊塗了。

  「秘密。」他笑呵呵地開口。

  「不說拉倒,」她咬一下唇,「好了,掛了。」

  利落地掛掉電話,她在門外站了片刻才進去。

  「愛情熱線?」有人不怕死地笑吟吟飛來一句。

  「臭丫頭。」她做勢要拍她,臉卻不知不覺紅起來,「不要亂說話。」

  「阮姐,是誰啊?」有人笑嘻嘻地明知故問。

  「誰也不是。」她的臉燒得更厲害,看見她那樣子,同事們頓時嘻嘻哈哈地笑了起來。

  「笑什麼呢?」齊東陽從外面走了進來,不知道為什麼看起來心情很好的樣子,也是笑容滿面。

  「沒什麼,工作、工作。」乾笑兩聲的眾人連忙繼續投入工作。

  阮秋笛一笑,抬眸看向齊東陽,卻見他剛好看向她,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樣,她忍不住又是一笑。

  齊東陽只覺得心下「突」地一跳,雖然阮秋笛是美女,但是他倒沒有特別留意過原來她笑起來居然這般好看,只覺得她眼睛內彷彿沉澱了千顆星子一樣,粲然生輝,幾乎讓人不可逼視。

  他訥訥地調開了視線,想繼續朝經理室走去,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是邁不開腳步,是因為此時同事們的笑聲猶在耳邊?或是因為氣氛不知道為什麼好到讓人眷戀?還是因為阮秋笛的笑容讓他依稀回想起某些久遠的記憶?他不知道,只是想就這樣站在這裡、不被人發現似的,默默地享受這一刻,直到被一陣敲門聲驚醒。

  門外有個十來歲的小男生抱著一大束花站在門口,伸手習慣性地推了一下眼鏡,然後開口詢問:「請問有一位阮秋笛小姐是在這裡嗎?」

  眾女看著那一大束百合眼睛幾乎都要發出幽幽綠光來了,隨即調頭看向阮秋笛,個個擺出一副磨刀霍霍的架勢,「阮姐——」

  「我就是。」阮秋笛在眾人小李飛刀般的眼神中硬著頭皮站了起來。

  「有位先生在我們那裡訂了束花送你,麻煩你接收一下。」小男生朝前走了兩步,不好意思地又停了下來,抱著花站在那裡傻傻地笑。

  葉綠花白蕊黃,香味幾乎充斥了辦公室的每個角落。

  阮秋笛咬一下唇,懊惱地把這賬算到了司駿的身上,除了他,誰會跟她玩這樣的把戲?

  但是又怎樣,還不是要乖乖走過去收花簽字?她突然有種把自己賣掉的感覺,這就是司駿說的驚喜嗎?她可不喜歡,尤其是所有同事都在的情況下,尤其是在自己的頂頭上司……親眼目睹的情況下。

  小男生重重地把花束交給她,拿了單據走人,留下她一個人傻傻地抱著花面對眾人。

  呵呵。

  哈哈。

  對著眾人乾笑兩聲,她恨不得立即把花丟到無人的角落。

  「阮姐!」終於有人尖叫一聲跳了起來,「老實交代,什麼時候釣到的金龜婿?」

  她正要分辯,手機卻又響了起來,只好一邊示意她們不要亂猜,一邊接電話,一邊還要把花放到合適的位置上。

  「有沒有很驚喜?」司駿洋洋得意。

  她哭笑不得,「驚喜?我看是驚嚇才對吧。」

  「難道你不喜歡?」換他很懊惱地鬼叫,「韓劇真是害人不淺。」

  「好了。」她制止他誇張的委屈聲音。

  「說喜歡,不說的話我就哭給你看。」他居然知道開始威脅她。

  「拜託!」她這下真的笑出了聲,「好,我喜歡總可以了吧。」

  他這才心滿意足。

  看在別人眼中,這情形還真是刺目。

  「打擊我,我男朋友從來沒給我送過這麼大一束花。」同事中的甲女開始歎息。

  「我根本就沒有收過花。」乙女也開始望花興歎。

  「好浪漫哦。」丙女雙手捧住自己的頰扮可愛。

  所有人都看著那一束大到離譜的花歎息,尤其讓她們心動的是這神秘的FLOWERSPRINCE送的不是玫瑰,而是數十朵百合花。

  一個男人若把自己喜歡的女人當百合一樣來寵愛嬌慣,那這個女人該有多麼幸福?

  所有的人全部在臉上流露出羨慕嚮往的表情,或歎息或微笑,不一而足。

  司駿還在和阮秋笛說話:「晚上有空嗎?一起吃飯吧。」

  「我不知道要不要加班。」她的話簡直是大煞風景。

  「你就不能痛快地跟我說一次行嗎?」他好委屈地抱怨給她聽。

  她抿唇而笑,被他的語氣逗樂了,「我盡量,如果實在不行,我一定主動跟你另約時間好不好?」

  「這還差不多。」他氣哼哼地開口。

  阮秋笛淺笑著收線,回頭就對上同事們艷羨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掠了下頭髮,「看什麼?」

  「阮姐,你好幸福哦。」有人羨慕地看著她。

  「是嗎?」她繼續微笑。

  「好羨慕哦。」另一個人接著跟帖。

  阮秋笛只好繼續微笑,不停地笑,不然這種時刻還能做什麼表情呢?

  「花很漂亮。」突然有人接了句話,而眾人頓時被那聲音嚇了一跳。

  要死了,怎麼經理還在?

  阮秋笛回眸看他,卻見他對她笑笑,「不過這驚喜也太老套了吧。」

  眾人一聽,頓時偷偷噓了起來。

  什麼嘛,怎麼這樣打擊人啊?

  阮秋笛卻毫不在意的樣子,「是嗎?那你會怎麼做?」

  齊東陽沒有看她,目光落到那束花上,笑容裡突然多了絲追憶的味道。

  「怎麼不說?」有人偷偷在下面嘀咕。

  「是什麼?」阮秋笛追問。

  他卻彷彿被突然驚醒,略略一笑,居然朝經理室方向走了過去,一邊走一邊回頭吩咐她們:「好了,趕緊工作,達不成任務小心我扣你們工資。」

  「切!好過分!」眾女頓時抱怨起來。

  阮秋笛把目光轉回面前的電腦屏幕上,鼠標輕點,一條一條地翻閱客人的信息,準備打票出票。

  「阮姐,」寧榕湊近她悄悄地笑,「你說經理會送什麼驚喜給女孩子呢?」

  「放煙花?在月光下跳舞?」她笑笑地開口。

  「好浪漫哦,經理那麼嚴肅怎麼會做那樣的事情?」寧榕吃驚地瞪圓了眼睛。

  阮秋笛莞爾一笑,跟她說悄悄話:「因為他悶騷嘛。」

  「真的?」寧榕信以為真。

  她忍不住大笑起來,「傻丫頭,我騙你的。」

  那樣的浪漫,那樣的煙花,那樣的月光和舞蹈,只屬於她愛的那個人。

  她不曾想過他那樣痞痞又邪氣的人,居然會有這樣的心思。

  他喜歡她嗎?

  一想到這個問題,她就會覺得心跳加速,如飲烈酒,早已醉人。

  自從知道她上下學的行程後,他就時不時地會出現在她面前,或者是在上學的站台,或者是下學的公車上,甚至是在學校門口,看到她出來,總是那樣揮揮手,似笑非笑的,好像在招呼自家的寵物。

  她總是要漲紅著臉走過去,躲躲閃閃的,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一樣。

  「好巧啊,又見面了。」他總是可惡地用這句話做見面語。

  「是啊。」她就呆呆地回答。

  他卻立即變臉,「什麼好巧,你知道今天我等了多久?」

  她只好紅著臉跟他說對不起,一邊還要像日本人那樣做90度鞠躬。

  「什麼對不起,請我吃飯。」他威脅她,說得跟真的一樣,但是最後卻都是他付錢。

  那天早晨她出門的時候,穿的是一件鑲著硃砂紅邊的白緞公主裙,他看了兩眼,「好漂亮……別激動,我說的是你的衣服。」

  她咬著唇瞪他。

  「穿那麼漂亮幹嗎?我簡直不習慣了。」他渾然不在意,一隻手勾著書包慢悠悠地走在她身側。

  她氣得想咬他兩口,轉臉卻看到他笑瞇瞇地目視前方,側面輪廓光潔完美,不知道為什麼就心虛起來,低低地說了句什麼後就低著頭不再理他。

  「你說什麼?」他大聲地跟她咬耳朵。

  「今天……今天我生日。」她繼續低著頭,感覺被他的氣息吹拂過的耳朵一定紅得很可笑很尷尬。

  他卻突然一下子靜了起來,「生日嗎?」

  「嗯。」她點了下頭。

  他突然伸手拍了拍她的頭,笑得格外燦爛,「要不要禮物?ABIGSUPRISE?」

  是什麼?

  她迷惑地看著他格外開心的樣子,突然覺得認識他就已經是她生命中很大的驚喜了。

  他卻不由分說拖了她就跑,迎面的風吹得她瞇起了眼睛,裙擺高高地飛起來,好像可以御風的感覺一樣,那一刻,她真的覺得自己可以成神化仙了。

  就是那一次,他第一次拉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心總是很乾燥,寬寬大大,溫暖的,帶著男孩子才有的力度,她面色緋紅,尷尬扭捏,手在他的手中顫抖。

  「你喜歡什麼東西啊?」他大聲問她。

  「很多東西都喜歡啊,」她回答他,跑得氣喘吁吁,「明亮的、燦爛的、可以讓人感動到想流淚的。」

  「這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啊。」他哀怨地回應她。

  她就抿著唇笑。

  直到反握住他的手。

  多快樂?為什麼兩個人在一起可以有那麼多的快樂?

  那一天,他給了她明亮的、燦爛的、可以讓人感動到想流淚的風景,她想這一生她都不會忘記那一晚那一場煙火的表演,忘不了沙灘上的月亮,忘不了他帶著她跳舞時手心的溫度。

  那麼暖。

  即便現在想起來那麼涼,仍然是她此生最美的記憶。

  多麼幸福,很多事情都改變了,她卻依然還擁有著那麼豐富的回憶。

  抑或其實她是不幸的。

  因為那麼多事情都改變了,她卻依然死抱著記憶生活。

  為什麼今天要那麼掃興呢?

  晚上十點,齊東陽抱著筆記本電腦坐在床上發呆。

  明明大家都很開心興奮,但是他為什麼要說那麼莫名其妙的話?而且還要故弄玄虛,話說了一半就閃人,不知道還以為他在故意耍帥呢,真是莫名其妙極了。

  無聊地點著電腦裡的東西,他調出了工作程序開始在家辦公,想了一想,又隨手點了TM上線,看一看有沒有人給他留消息。

  上了後才發現沒有留言,再看過去,發現阮秋笛和寧榕居然都還在。

  她今天不是有約會嗎?怎麼還在線上?

  突然想起來,在他的印象中,她似乎從來沒有請過假,早退遲到更是免談,他不知道是怎樣的毅力能夠讓她堅持了兩年多這樣的生活。

  甚至他因為知道她會在公司把所有的事情處理得井井有條,自己便心安理得地蹺班。

  或許是因為她太擅長沉默了吧,連笑容都那麼輕淺,才會總讓人不自覺地忽視。

  「我不哭,是因為有人跟我說,我的笑容很漂亮。」記得很久以前,她剛進公司的時候,他無意中聽到她這麼大言不慚地說了一句。

  初時的反應是覺得好笑,然後就覺得分外好笑,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可是她偏偏說了,被他撞到之後,就低垂著頭紅著臉,好像犯了天大的過錯一樣。

  後來有天晚上她加班的時候,他在TM上跟她說話,開始說的全是公司裡的事,後來她突然冒出來一句:「幸好你不是站在我面前和我說話,不然我一定會緊張得說不出話來。」

  他倍覺好笑,「有那麼誇張嗎?」

  「你都不知道你現在的樣子有多嚴肅。」說得好像她見過他以前的樣子似的。

  「我要是不嚴肅的話,我怕聽到某人大言不慚地說自己的笑容漂亮而笑場。」他偷偷笑,打了個齜牙咧嘴的符號過去。她過了片刻才回話,一副很不服氣的樣子,「難道你就沒有誇過某個女孩子笑容漂亮的時候嗎?」

  他的手忍不住抖了一下,按了一堆莫名其妙的符號過去,她疑惑地點了好多問號回答他。

  要怎麼說呢?

  不要哭,因為你的笑容最漂亮。

  怎麼會沒有說過這樣的話呢?

  他那個小小的、蒼白的、美麗的小姑娘哭泣的時候,他也曾這樣安慰過她。

  因為長時間的訓練,她渾身疲倦,傷痕纍纍,可仍然堅持在冰場上練習,從來沒有對她那個要求嚴格的爺爺有過一絲抱怨。

  「爺爺是為我好。」她笑著安慰他,卻在他的手按上她腿上的傷時疼得掉眼淚。

  一個小小的失誤,讓她直接被她的拉手甩了出去,重重地摔倒在冰場上。

  她之所以哭,一半是因為傷,一半卻是因為沒有完成爺爺的要求。

  那個時候他也是這樣說的。

  不要哭,因為你的笑容最漂亮。

  如果沒有人來提醒他的話,他是不是真的就把這句話忘掉了?

  「阮姐,有客人在機場走不掉了。」一起加班的寧榕叫了起來。

  「怎麼了?」阮秋笛被嚇了一跳。

  「那個客人帶了個嬰兒,當時咱們接電話的那個新同事不清楚狀況,讓他直接到機場去買嬰兒票,但是現在航空公司不給開位子,那個客人在機場鬧著要投訴呢。」寧榕心急之下說話快得像打機關鎗似的,簡直讓人毫無招架之力。

  阮秋笛皺眉看了一下時間,「來不及了,我打電話到那家航空公司,你問問齊東陽在那邊有沒有熟人。」

  「好。」寧榕立即抱起電話猛按數字鍵。

  阮秋笛一個電話直接撥到那家航空公司的值機處,開始跟他們交涉。

  她們這一行怕的就是客人到機場了卻出了事,那麻煩可就大了,要是趕到飛機即將起飛那一會兒,更是讓人焦頭爛額。

  「阮姐,怎麼樣?」寧榕放下了電話問她。

  「沒辦法,航空公司不給開位子,現在只能問客人可不可以明天走。」她一邊掛電話一邊去翻客人的電話。

  「齊東陽怎麼說?」她抬頭看了寧榕一眼。

  「正在找人。」寧榕回答她。

第三章 驚喜(2)  

  阮秋笛微一蹙眉,正想說話,電話鈴卻響了。

  「要是我今天走不了的話,我肯定是要投訴你們的!」電話那頭的客人怒氣沖沖。

  「先生,很抱歉,造成這樣的結果我們也很無奈,但是請你聽我說兩句話可以嗎?」深吸一口氣,她以最職業性的笑容,最能夠打動人心的溫柔話語面對暴怒的客人。

  寧榕焦急的情緒也被她的話語慢慢平撫了下來,開始想辦法處理這個事情。

  急是根本急不出來好主意的。

  待到齊東陽打電話過來,阮秋笛的安撫工作也告一段落了:「所以先生你看,你在我們機場的賓館休息一晚可以嗎?保證明天你可以順順利利帶著你的寶寶登機。」

  「你們阮姐呢?」齊東陽找了半天人,但是實在是沒有辦法,最後只好找了機場賓館裡的朋友,給那客人訂了個房間,希望他能夠在機場暫住一晚,費用自然是他們報銷,然後明天再讓客人坐最早一班飛機。

  「正在和客人交涉,你等一下。」寧榕伸手把電話遞給剛掛上另一部電話的阮秋笛,「經理找你。」

  「客人怎麼說?」齊東陽向她詢問最終結果。

  「我跟客人說希望他明天再走,」阮秋笛不安地咬唇,「但是我估計他在機場住宿的費用咱們是必須要承擔的了,這樣……可以嗎?」

  「太好了!」齊東陽開心無比,「咱們可想到一塊去了,我房間都幫他訂好了,保證服務周到。」

  阮秋笛心下的石頭頓時落了下來,含笑低語:「你同意就好。」

  語音清婉柔膩,若逆來順受,讓人不自覺地心生異狀。

  「怎麼不同意,這樣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了,你……」齊東陽心下一軟,只覺得對面電話裡的同事再沒有一刻比現在更可愛貼心了,如果她此時在他面前,他簡直有衝上前抱起她轉個十圈八圈的衝動……

  「鈴!」電話卻在此時煞風景地響了起來。

  「我……」阮秋笛看著不停響著的電話,再看看手裡抓的電話,一時居然不知道該放還是該接,但是最後卻還是放下了手中的電話,抓起了不停響的那部,「你好……」

  電話那頭的齊東陽悵然若失,他不是沒聽到電話裡急促的電話鈴聲,想來是剛才那客人打回復電話來了,但是剛才阮秋笛電話掛上的那一瞬間,他只覺得心裡「嗒」的一聲輕響,彷彿是某根不知名的心弦被什麼東西彈了一下,讓他半天回不過神來。

  至於那客人,卻不重要了。

  抓著手機,他看著電腦上TM裡她的頭像出了會兒神,然後突然拿過電話按了幾個數字,撥通了電話。

  「是你嗎?」電話那頭的女聲爽朗大氣。

  「明天有時間嗎?」他笑著問她。

  「我現在賦閒在家,就是時間多。」她淺笑起來。

  「到時候我去接你吃飯。」他也笑,幾天不見,她的態度依然如此,爽朗自然,哪像某人,沉默寡言含蓄至死的樣子。

  手機突然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繼續剛才的電話:「抱歉,有電話進來了。」

  「你接吧,再見。」那頭的人利落地掛了電話。

  他卻沒有急著接,在心裡數到了「五」,然後才按下了接聽鍵。

  「事情辦好了。」電話那頭的女聲四平八穩。

  「我知道了。」他應了一聲。

  之前的和睦彷彿已經不復存在,她依舊是她,他依舊是他。

  「嗯,再見。」似乎已經無話可說,她不知道自己幹嗎又把電話打回去。

  「好的,再見。」他也頷首。

  電話再度掛上,阮秋笛皺起了眉。

  此一時也,彼一時也,為什麼她總是不懂這樣的道理?

  同一時間。

  慕容靜水可不是什麼招之即來揮之則去的人,但是齊東陽打電話過來冒冒失失地約她,她卻同意了,簡直連自己都不清楚是為什麼。

  「休假回家不老老實實在家待著,又跑出去做什麼?」嫂子芮瑾一邊拿著水果喂自己老公,一邊疑惑地問她,「是誰約你?」

  「秘密。」她笑著顧左右而言他。

  「你手上的拉傷還沒好呢。」大哥慕容秋淵也皺起了眉,「要是被爺爺知道了,他一定氣你不愛惜自己,明年的奧運會他還指望你拿個金牌回來呢。」

  他原本就長得面孔端正,此刻板起臉來更顯嚴肅。

  「少來說我,他愛生氣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她卻不怕他,笑吟吟地做了個鬼臉,「再說第一個惹他生氣的又不是我。」

  「那是誰?」粱芮瑾疑惑地看著自己親愛的那位,「難道是你?」

  結婚的時候她見過那不苟言笑的老人,很嚴肅的樣子,慕容秋淵在他面前也是恭恭敬敬的,不像是有膽子敢頂撞他的人。

  「不是我。」慕容秋淵連忙搖頭。

  「告訴我是誰?」她一准佩服死那人。

  「就是堂姐嘛。」慕容靜水插嘴。

  「她不是已經去世了?」粱芮瑾驚訝地看著她。

  「是啊。」慕容靜水點頭,「要不然,慕容靜水怎麼會是慕容靜水呢。」

  她無奈地笑,話說得似乎顛三倒四,但是聽她說話的慕容秋淵卻清楚她在說什麼。

  起身走到窗邊,她伸手拉開了窗簾,外面天黑成一片,遠遠高高的三兩顆星,彷彿人的眼睛,不知道在看些什麼。

  身後,嫂子正在追問她大哥關於堂姐的事,他卻支支吾吾的一副很難開口的樣子。

  她轉過身,壞心眼地微笑,「大哥,嫂子又不是外人。」

  嫂子立即翻臉,大哥就很凶地立即瞪她,她卻又微微一笑,親熱地拉走了嫂子,「大嫂,我帶你去看堂姐的照片,是個美人哦。」

  慕容秋淵很不配合地嗤笑出聲,這次換她瞪他。

  粱芮瑾疑惑地看著他們兩個,實在不明白他們在打什麼啞謎。

  慕容靜水只是笑,想來等下大嫂就知道大哥為什麼笑她了。

  直到第二天晚上跟齊東陽見了面,她一想到大嫂在看到堂姐照片時吃驚的樣子,還是覺得好笑。

  「今天這麼開心?」齊東陽捏著罐啤酒懶懶地靠在吧台上問她。

  「有帥哥相陪,怎麼會不開心?」她不正經地調侃他,妄圖看看現在的男人臉皮是薄還是厚。

  半天不見回音,結果側臉一看,卻見他正盯著酒吧裡的電視機看得認真,不就是場球賽嘛,有必要那麼瘋狂地進行全民觀看運動嗎?

  「十三四歲的時候,你在做什麼?」她正悶悶地咬著杯子裡的吸管,卻聽見他突然開口跟她說話。

  「上學,放學後就做訓練。」她想起那時候最喜歡春天,放學的時候從學校到訓練場,一路上都是高高的合歡樹,樹上開著大片大片粉的花,像鳥的羽毛似的,在空中打了個旋,就輕輕落在地上,卻還是那樣粉粉的顏色,好看得讓人忍不住就會化掉似的站不住腳。

  「沒有男孩子等你?」他看她一眼,壞笑著開口。

  「什麼啊,我那時候可是一巨單純巨純粹的丫頭,哪會有人等我啊,就是等了估計我也不清楚。」她拿杯子半掩著臉,琉璃清澄,襯得她的眼睛更是明如點漆,彷彿能反射出人的影子似的,「你呢,你那時候在做什麼?」

  「我那時候,」他做沉思狀揉了揉下巴,「你那年紀的時候,我大概十六歲左右,嗯,我在等喜歡的女孩子上學下學。」

  慕容靜水頓時來了精神,「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漂不漂亮?」

  「漂亮吧,」他看著她壞壞地笑,「我想想,對了,她的樣子倒跟你挺像的。」

  「呸!」慕容靜水笑著拿腳踹他,「就你在這兒胡說八道呢。」

  他也不動,只是笑,手裡的啤酒輕輕搖了下圈又一圈,「她很瘦,臉色總是很蒼白,眼睛很漂亮,不太愛說話,也不太愛哭,只有忍不住了,才會偷偷地一個人哭。」

  慕容靜水悠然神往,雖然自己挺欣賞的男人在這兒念舊,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並沒有覺得嫉妒甚至是生氣的感覺,反倒是因為他那一抹不在乎的笑容而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感覺,想衝動地伸出手去,撫平他眉上的結。

  「聽起來就是很可愛的女孩子啊。」她歎口氣。

  「是啊,」他也笑,「那個時候她練習雙人滑,在冰場上就像個小精靈,不知道有多好看。」

  「怪不得你遺憾我不是練習雙人滑的,」她恍然大悟,「那現在呢?告訴我她是哪個,看看我認不認識。」

  齊東陽卻不再說話了,一口接一口地灌著酒。

  身邊有低低的音樂聲在四處遊走,氣氛壓抑又迷離,她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難道是他和那個她分手了?

  他東張西望了一會兒,這才慢慢跟她說:「早就結束了。」

  「真遺憾。」她應了他一聲,不知道應該是自己尷尬,還是他尷尬,只好什麼也不要再說了,免得多說多錯。

  雙人滑……

  冰場上的精靈……

  她突然開口:「以前我有個堂姐,也是練雙人滑的,就像你說的那樣,在冰場上的時候,她就像個真正的精靈,舉手投足都那麼美麗。」

  「她叫什麼名字?」齊東陽輕輕開口,聲音突然啞啞的,暗暗的,彷彿再一用力,就要破碎似的。

  也不知道她聽到了沒有,她並沒有回答,或者是聽到了卻不想回答,只是心不在焉地看著吧台裡調酒師傅驚險精彩的表演。

  齊東陽側過臉輕笑了一下,「慕容靜水。」

  他的聲音壓得極低,低到除了他之外,幾乎沒有任何人聽到他在說什麼。

  外面沙沙的一片,很奇怪,這樣嘈雜的環境中居然還能聽到外面下雨的聲音,甚至連雨點砸在什麼瓦片上清脆的回聲都能聽得見,噼裡啪啦丁當作響。

  慕容靜水回過頭來看著他笑,「又要麻煩你送我回家了。」

  齊東陽揚起唇,「別客氣,我看著你面熟,就當是熟人再聚了。」

  「好啊。」她一笑,覺得對面的男人此刻看起來格外英俊瀟灑。

  送花那天終究還是放了司駿的鴿子,阮秋笛過意不去,再加上有言在先,只好跟他另約了時間。

  吃完飯外面居然下起了大雨,阮秋笛看著只覺得酣暢淋漓,她喜歡下雨的日子,總有想窩在家裡的衝動,聽雨打樹葉之聲,又何嘗不是一種樂趣?

  司駿無奈地搖頭,「像這種時候我們應該很浪漫地撐傘雨中漫步,你居然只想著一個人回家?」

  阮秋笛微微一笑,「這麼大的雨,你浪漫得起來嗎?」

  「就是下刀子我也能浪漫得起來。」他大言不慚,送她上了車,然後繞過去坐到駕駛位,一打方向盤,把車子開了出去,順手開了廣播。

  車子像魚兒一樣在馬路上暢遊,路燈打過去,地上白花花的一片反著光,柏油路像洗過一樣,乾淨得彷彿和平常一點兒也不一樣,變得無比陌生起來。

  廣播裡的女聲慢慢地唱:「……Why  do  stars  fall  down  from  the  sky,Every  time  you  walk  by,Just  like  me,they  long  to  be,Close  to  you……」

  她看著車窗上被雨打出來的水痕默默發呆,一滴隨即擴散成一片,數十滴濺在一起,便形成一條微型的小河流似的,慢慢地滑過車窗,孩子氣地伸手去碰它,卻因為隔著那一扇透明,怎麼也無法阻止它的速度。

  廣播裡還在唱:「……Just  like  me,they  long  to  be,Close  to  you……」

  她知道這首歌,莫文蔚在《夕陽天使》裡面翻唱過,那樣骨感的女子用那樣一把慵懶的聲線,慢慢地淺吟低唱,在這個雨天,意外地讓人有種驚艷的感覺。

  「咦?」她小小地驚訝了一聲。

  「怎麼了?」司駿開口問她。

  「好像看到了熟人。」

  她凝神看過去,可不正是熟人?

  「要過去打個招呼嗎?」司駿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就見一個男人撐著傘正在攔車,後面雖然有輛車,但是看起來似乎是熄火了。

  「好。」她點了點頭。

  司駿方向盤一轉,車子便朝那男人駛了過去。

  阮秋笛搖下車窗,看著齊東陽,「你怎麼會在這裡?」

  齊東陽苦笑,「車子到半路停火了,我也沒辦法。」

  阮秋笛正要說話,卻見他身後的車子車門一開,慕容靜水探出了頭對著她微笑,她瞭然地應了一聲,回頭看向司駿,「我們送他們一程吧。」

  「好啊。」司駿看著對面俊朗的男人,和氣地點了下頭,「你好,我是司駿。」

  齊東陽亦跟他客氣地打了個招呼:「你好,我是齊東陽。」

  「他是我上司。」不知道為什麼,阮秋笛加了一句,隨即看向慕容靜水,「趕緊上車吧。」

  「謝謝。」慕容靜水看著她眉開眼笑,不知道為什麼,就覺得她和藹可親得像個大姐姐。

  「不客氣。」她含笑開口等他們上車,另一隻手卻已經摸過電話去找修車處,讓他們把齊東陽的車子拖回去修理。

  「謝謝。」齊東陽倒沒覺得什麼,心安理得地道謝一聲,倒是司駿多看了他一眼。

  「開車吧。」阮秋笛收了電話開口。

  司駿微微垂眸,手橫過車子的方向盤,回頭詢問:「告訴我住址。」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1-14 15:50:23

第四章 遇襲(1)  

  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似乎永遠都那麼開心,只是總有點偷偷摸摸的感覺,要是被家裡人發現,那她一定會死得很慘。

  她常常感覺日子像是偷來的,幸福,卻總覺得短暫,眼看著便像夕陽落山,剩一點兒餘溫在手似的,讓人不敢碰觸,生怕一動,就有什麼東西改變了模樣。

  她不愛說話,他也知道,但是卻總愛逗她說話,做鬼臉,說冷笑話,什麼他都做過,她沒笑,他自己卻樂得說不出話來,愛笑愛鬧的一個人也能自得其樂,彷彿一輩子也見不到他嚴肅的樣子。

  她喜歡偷偷看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明亮而溫暖,彷彿有水樣的東西流瀉其中,帶著沉沉而燦爛的質感,眉微微地揚著,嘴角有溫柔的弧度,從每個角度看過去都精緻得讓人歎息,是一種純粹的陽光飛揚。

  「看什麼呢?」他拉著她的頭髮壞壞地笑。

  「你。」她呆呆地開口,隨即醒悟過來,一張臉頓時紅得著火,撲喇喇便成燎原之勢。

  他卻沒有取笑她,正覺得奇怪呢,她偷偷一看,他卻正在得意地偷笑。

  這人……

  她又羞又惱,狠狠瞪他一眼。

  眼看著她惱羞成怒,他連忙安撫她,拉著她的手繼續搖搖晃晃地在溜冰場裡穿行。

  她本來不想來的,可是他想玩溜冰,硬拖著她過來,雖然她不喜歡溜冰,但是他高興就好。

  但是看他那姿勢危險得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把她摔倒,她只好硬是從他手裡逃掉,找到休息的地方坐了下來,看著他一個人驚險萬分地做著危險的動作。

  他看著她嘻嘻笑,故意耍帥的結果就是十分鐘內摔了十七次,並且還有一次驚險地撞上了一隊人,當場被人家給踹了回來。

  她掩著臉偷笑,他不服氣地衝上去拽她,硬是把她給拽下場,她偏頭一笑,輕巧地滑了出去,順手施力,讓他結結實實地再摔一跤,沒有傷到任何地方,但是絕對讓他疼到記憶深刻。

  「臭丫頭!」他爬起來去追她。

  她笑著閃開他的追蹤,冰鞋流暢地轉了個方向,她輕飄飄地後退,姿勢優美地倒滑向相反的地方,紅色身影宛如驚鴻,在冰場裡留下一道絢麗的軌跡。

  「不玩了,你會我不會。」他站著不敢動了。

  「不就是滑冰嗎?掌握好平衡就好了。」她只好再滑回來。

  結果他當場使壞,拖著她摔在一起,她驚呼出聲,在下面當墊背的他卻笑得樂不可支。

  「我不要玩這個了。」他依舊笑,「太容易摔跤了。」

  沒錯,這個運動實在是太讓人容易摔跤了。

  還記得那一年五一期間公司裡出票量超高,齊東陽一高興,拉了一幫人去聚會,結果吃完飯唱完K,坐車準備回去的時候,一幫人被街對面溜冰場大門上閃爍的霓虹燈閃花了眼睛,不由分說就擠了進去,嘻嘻哈哈地嚷著來玩一次優美又高雅的運動。

  她看著他們一個一個下了場子,東搖西晃險象叢生,一個個卻笑得開心無比,看一眼齊東陽,雖然他沒下場,但是他的腳卻在一晃一晃,一副蠢蠢欲動的樣子。

  「怎麼不下去玩?」她開口問他。

  他看一眼冰場上的同事,偷偷笑著開口:「摔了會很狼狽的。」

  「這什麼理由啊,不摔怎麼可能學得會呢?」她笑著看下面那堆人。

  「也是。」他笑瞇瞇地過去了。

  她坐在休息區看他們一個一個繼續擺出驚險刺激的動作,甚至還有人要玩驚險專業的三周跳,把她嚇得寒毛都要豎起來了。

  再看一眼齊東陽,小鴨子一樣搖搖晃晃,小心翼翼的樣子看著格外可笑。

  「經理,你在玩太空漫步嗎?」有人大笑著開口。

  「要你管!」齊東陽絲毫不理會他們的挑釁,抬頭就見她正看著他們笑,索性對她招了招手,「阮秋笛,下來一起玩。」

  她搖頭,「不要了,你們玩吧。」

  「那可不行,要摔一起摔,要出醜一起出醜,你們說是不是?」他還懂得利用群眾的力量。

  「小阮下來一起玩嘛。」被蠱惑的群眾立即上前拉她。

  她沒辦法,只好換了冰鞋下去。

  雖然疏於練習,但是好在又不是沒玩過這個,她試著滑了兩下,保持平衡的法子倒還有用,她也就放下心來。

  但是突然之間不知道為什麼,她只覺得週身寒噤噤的,覺得彷彿有什麼不好的事情要發生了,抬頭一看,果然,身邊又倒下了四五個同事,齊東陽那傢伙保持不了平衡居然直朝她撞了過來,她連忙避開,與他擦肩而過的瞬間拽住了他,止住了他的衝勢,免得他一頭撞暈過去。

  「謝謝。」他嚇了一跳,好不容易止住了衝勢,卻看到她突然花容失色,一下子鬆開了他,隨即他只覺得背部被人撞到,「嘩」一下子飛出去摔了個結結實實,整個人四平八穩地像鍋貼一樣粘在地上。

  被人拿來當墊背的他揉著鼻子苦笑,「這才真是飛來橫禍呢,不玩了,我根本就不會玩。」

  雖然看見他那個樣子是很好笑,但是她還是忍住了笑,冰鞋流暢地轉了個方向,輕飄飄地向他的方向滑了過來,如一道流星,在冰場裡留下優美的軌跡。

  輕巧地在他身邊旋了兩圈,她笑著開口:「不就是滑冰嗎?掌握好平衡就好了。」

  他愣了一下,隨即點了點頭。

  她卻又輕巧地滑到了一邊,恍惚想起,以前自己也曾說過這樣的話,沒想到一直到現在,潛意識裡都還記得,如果是說給同一個人聽的話,對方會不會還記得呢?

  她不清楚。

  看一眼齊東陽,他似乎格外用心起來,不說話,一步一步特認真的樣子,同事三三兩兩地從他們面前經過,怕摔的就兩個人拉著手在一起滑。

  突然想起來,在花樣滑冰的圈子裡,男選手和女選手搭檔,行話就叫做「拉手」。

  他們說,只要拉上手,就不會分開。

  所以拉手並不是一件隨隨便便的事情。

  看一眼擺設大同小異的溜冰場,她忍不住歎了口氣。

  真的,她還是不喜歡滑冰。

  似乎她總在加班。

  看著TM上阮秋笛依然在線,齊東陽鬆了一口氣,幸好她還在。

  上去跟她打了個招呼,他丟過去幾個字給她:「幫我把咱們這個月的報表和工資表整理一下,然後打印出來,簽字後傳到總部去。」

  「不會吧……」她立即回話給他,「讓我簽字嗎?」

  「是啊。」他理所當然地回答。

  「平時不都是你簽字?」她更吃驚,發給他好幾個表示吃驚的小人兒頭像。

  「沒關係,比著我那字隨便寫兩筆不就成了?」他卻不在意,本來就是嘛,誰會特別在意那字是誰簽的啊,大致差不多就行了。

  「不行不行。」隨著這四個字跟過來的是一個不停搖頭的小人兒頭像。

  「不會吧,難道你要看著我被總部罰款而見死不救嗎?」他立即抱怨連連。

  阮秋笛突然想起來,總部好像是規定過每個月的五號一定要把報表和工資單報上去的,而他們這個月的報表和工資單……

  可憐兮兮地發過去幾個字:「你不要告訴我你到現在還沒把東西傳過去。」

  「是啊。」他毫不心虛地回答。

  阮秋笛咬著唇也不知道自己是該氣還是該好笑,只好勉強回答他:「我盡量。」

  「簽得像一點哦。」他卻又不放心地囑咐她。

  「知道了。」沒好氣地應付他的雞婆。

  她著手開始收拾報表,並且把工資表再校對一遍,以免出錯,校對完成後她按下了打印鍵,頓了三四秒後打印機傳來「喀喀」的聲音,她伸手攔過去,被打印出來的東西就自然地落到她的手中。

  隨手翻查以前的文件,找到他曾經的簽名,找到後就仔細觀察他的用筆,準備來一場模仿秀。

  辦公室裡靜靜的幾乎沒有任何聲音,平常都是寧榕陪她一起加班,一個出票一個審核算賬剛剛好,但是今天她有事,所以她就讓她先走了,這一會兒,辦公室裡安靜得讓人空虛,只有她桌子上的檯燈和電腦發著幽藍的光,幾乎都可以拍一場恐怖劇集的戲碼了。

  伸手拈過筆比劃了幾下,察覺到並不太生的手勢,她的眸色黯了一黯,恍惚間想到那年那月那人,認真得彷彿是自己做功課一樣教她寫字。

  當時她的字寫得不好看,他的卻極好,據說是專門學過,除了日常寫字她還見過他臨的毛筆字帖,每個字都飄逸俊秀至極,雖然說不上來是哪個大家的字,但是在她眼中看來卻都是極好的。

  他還用毛筆給她抄了本唐詩三百首,細細的小楷,一眼看上去,有種線裝古書的風雅,她看了歡喜得不得了,走到哪裡都要帶到哪裡,後來卻又生怕被弄壞了,乾脆工工整整地放在自己房間的抽屜裡,用牛皮紙裹了個嚴嚴實實,抽屜還上了鎖,這才覺得心安。

  後來他便教她寫字,他說:「免得以後你寫情書給我我看不懂。」

  她又羞又惱,拿著筆敲他,「什麼情書,才沒有呢。」

  「現在沒有,以後總有的。」他只是笑,見她提著筆殺過來,順勢捉了她的手吻了一下,嬉笑的面孔換了認真的顏色,把她拉了回來認真臨摹字帖。

  後來常有人讚她的字好看,卻不知道是那時候練出來的。

  甚至她一時興起,偷偷學他寫字,若不是筆力太過纖弱,倒像個了十成十,他就跟她開玩笑:「那麼愛學我寫字,哪天我故意犯個錯,讓老師罰我抄課文好了,到時候全部拿來給你抄。」

  「你想得美。」她凶巴巴地搶過字帖。

  他卻開心不已,笑呵呵的。

  似乎從一開始遇到,他們就一直是這麼開心。

  雖然後來她倒不練字了,但是這麼多年,她居然還曉得他的字是怎樣寫的,一筆一畫之間小小的連筆都還記得清清楚楚,回過神來看過去,自己都吃了一驚。

  還是那樣的用筆,最細微的轉折處都清晰地提醒著她過往的時光。

  她歎一口氣,把傳真發了過去,隨後把那報表和工資單收了起來,放在電腦桌上的文件夾裡。

  坐下來後打了幾個字給齊東陽:「事情辦好了。」

  他回過來簡單的兩個字:「謝謝。」

  「不客氣。」她歎了口氣。

  等了半晌,他卻沒了反應,她專心於最後一班客人,出了票後把賬目核算一下,就要關上電腦走人,這時候齊東陽卻又和她說了話:「有你在挺好的。」

  心臟彷彿停了半秒,之後才笑了一笑,隨手關了電腦,也沒有給他回話。

  阮秋笛自覺似乎做了現在這份工作以後,看夜色的機會也跟著越來越多。

  因為每天最晚的航班是22點左右起飛的,所以有客人要趕那班飛機的時候,她也只有在那之後才能下班,還好現在的公司離她住的地方不是太遠,有時候趕到沒有公交車的時候,她索性一個人慢慢地走回去,就當是在鍛煉身體。

  但是大部分時候她還是坐車回去,因為走路的時候常常會想起很多事情,總會覺得倦怠傷感,所以還是坐車好,即便傷感,也很快就到達目的地。

  不過今晚卻早就錯過了末班車的時間,所以她只好走路,經過一家又一家店舖,從繁鬧的都市區一直走到寧謐的住宅區,橘黃的路燈光在長街盡頭蔓延開去,彷彿看不到盡頭,空氣中飄散著春末夏初時節溫熱的因子,觸到皮膚上,帶出一種潮濕感來,悶悶的,壓得人渾身不舒服。

  路邊有高大的合歡樹,在陰影裡逆光成陌生的模樣,聞不到花香,只感到腳下不時有軟軟的觸覺傳來,想來是白天落下的花,鴿子羽一般,落到地上聚在一起,便成了這樣天然的地毯。

  她悠然神往,心裡默默的,轉過拐角的街道上此時空落落一片,她像衣錦夜行的女王,一個人走在上面,載浮載沉,街燈照不到的角落黑漆漆的不見任何動靜,一眼看過去,只覺得渾身一炸,身上就起了細細的粟子,她加快了腳步,不希望自己明天上社會版頭條。

  對面傳來自行車轆轆的聲音,她抬頭看了一眼,沒有特別在意,依舊悶著頭疾走,快到跟前即將擦肩膀而過的瞬間,卻覺得肩膀上突然一痛,隨即就見那騎車子的人跳了下來,車子隨即朝她的方向倒了過去。

  路燈映得光只一閃,她已經看到那人手中明晃晃的,卻是握了把快而鋒利的薄刀,寸把長的樣子,不傷人要害,但是卻足以給人身上留下不大不小的記號,她吃了一驚,隨即踉蹌著跑起來,一邊跑一邊疾呼。

  有些懊惱於自己的大意,今天早晨出門的時候,似乎看到小區的大門外貼了張通知,好像是說什麼變態男子專門拿刀刺人的事情,如今看來,她倒是很不湊巧地碰上了。

  「住手!」冷冷的喝聲傳了過來,有人飛快地跑了過來,她大喜之下穩住了心神,卻不料還是被身後追她的男人重重地推倒在地上扭傷了腳。

  那個人追了兩步又跑了回來,「你沒事吧?」

  「沒事沒事,」她連連擺手,試著站起來,誰想到只是輕輕動一下就疼得倒抽涼氣,「好像是扭到腳了。」

  「要不要我扶你去這附近的門診部看一下?」那男人背著光,看不清楚他什麼樣子,但是說話的感覺卻很優雅。

  阮秋笛勉強站了起來,受傷的腳蜷了上去,樣子像只受了傷的鶴,那男人看了有點想笑,卻還是忍住了,「走吧,我扶你過去。」

  她動了一下,酸酸麻麻的痛感火一般燎到大腦,疼得眼淚都要掉出來了,伸手一摸,發現手上都是血,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肩膀上的痛是因為被割傷的原因,她又驚又怕,手不自覺地看向那個男人,「怎麼辦啊?」

  眼淚都快要重得掩飾不住了………

  那男人微一彎身,「上來。」

  是準備背她嗎?

  阮秋笛猶猶豫豫地伏在他肩上,那男人卻很自然地背了她就走,「不要太擔心,等下就到了。」聲音很是溫和,說話不緊不慢的從容不迫。

  「今天的事,謝謝你。」她漸漸放下心來,只覺得自己的運氣還真是好,遇到一個這樣似乎可以完全信任的陌生人。

  「不用客氣,應該的。」跟他說了這樣兩句話才發現,原來他的嗓音是天生的淡軟,聽起來便會讓人覺得這人和氣又溫柔,是很有特色的聲音。

  「你的聲音……聽起來很耳熟啊。」她覺得自己以前絕對聽過這樣的聲音。

  「可能吧。」他卻只笑了一笑,很有禮貌地沒有追問下去。

  真的是個很溫柔又很善解人意的男人,她在心中感歎,抬頭就看到不遠處的社區門診部裡橘色的燈光暖暖地透出來,在門口形成一片暗黃的光暈。

  「進去吧。」快走到門口的時候男人把她放了下來。

  「謝謝。」她側首看手臂上的傷,雖然傷口很長,但是還好並不深,只是一直疼,抽筋似的讓人討厭。

  「小心!」看著她一副搖搖欲倒的樣子,男人低呼一聲拉住了她的手,緊接著卻輕輕地「咦」了一聲,抬頭朝她看過去,正好和阮秋笛結結實實地打了個照面。

  娟秀的五官,微微上揚的唇,神色溫艷如蓮,有種含而不露的疏遠。

  他有點失望,卻還是一直看著她,沒有放開她的手。

第四章 遇襲(2)  

  「怎麼了?」她有點尷尬,忽略心中莫名的緊張。

  他卻輕輕開口,彷彿在試探:「慕容靜水?」

  她目光閃爍,垂下長睫輕笑,「我叫阮秋笛,不叫慕容靜水。」她試著把自己的手從他手中解放出來。

  他卻握緊她的手,「我認得你的手。」

  「可是我不是……」她緊張起來。

  「怎麼?不進來包紮,倒在外面玩起了拔河遊戲?很好玩是嗎?」一個穿著白大褂的短髮女子笑笑地看著他們,雙手插在口袋裡,帶了點不羈,隨性灑脫得根本不像是這門診部的主人,她看一眼阮秋笛,又笑著開口,「冉振,你從哪裡撿來這麼個傷病員?」口中說著笑話,人卻已經走了過來,扶了她一把後順便把她從他手中解救了出來,「別擔心,跟我來。」

  「謝謝。」阮秋笛跟她道謝,被她小心地扶到屋子裡坐了下來。

  短髮的女醫生立即忙碌起來,開始準備東西給她清理傷口。

  叫冉振的男人卻走了過來,半蹲在她面前,抬起臉看著她,「你確定不認識我嗎?」

  「我認識你。」阮秋笛看著他笑,「你是花樣滑冰的運動員冉振嘛,那麼有名的人我怎麼會不認識?」

  冉振的神色黯淡了下來,審視地看著面前言笑晏晏的女子。

  她的容貌和他記憶中那張總是蒼白的容顏完全不能疊合到一起,甚至沒有一絲相像的地方,她果然不是他記憶中的那個女孩嗎?

  那為什麼……能夠清晰辨認出別人是誰的,手感覺到她是他曾經熟悉的那個女孩?

  他並沒有什麼過人之處,或許是因為身為花樣滑冰運動員而具有了一定的知名度,但是只要努力,很多人都可以做到,但是有一條很多人都做不到,就是他只憑手感就能清晰地辨認出他握著的是誰的手。

  那個和他整整牽手在冰場上度過三年時光的女孩,他怎麼會錯認她?

  「慕容靜水?」他看著她又喊了一聲。

  阮秋笛看著他的神色一點點黯淡下去,只是微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女醫生伸手把他推開,熟練地開始清理阮秋笛的傷口,冉振起身走到一邊,長長地歎了口氣。

  好奇地看一眼冉振,阮秋笛悄悄開口詢問:「他怎麼會在這裡?」

  「誰知道啊。」女醫生滿臉笑容,語氣雖然漫不經心,但是那一臉的笑容卻讓人無法錯認她的心思。

  阮秋笛莞爾:「真好。」

  「好什麼?他啊?」女醫生笑著看她,「我是欽媛。」

  「阮秋笛。」她笑著回禮,隨即看向冉振,「為什麼你要叫我慕容靜水?如果你是要找她,她現在就在市內。」

  「不一樣的。」冉振搖頭。

  都說慕容靜水以前是練花樣滑冰的。

  都說她突然從花樣滑冰的運動場上退出,改打網球。

  都說幸好她改打網球,不然的話,花滑多了一位普通選手,而網球界卻少了一位精英。

  都說……

  只有他知道,不一樣的。

  阮秋笛目光一閃,隨即低下頭去,看向自己手臂上的傷口,欽媛的技術很好,已經幫她包紮好了。

  只是還是痛,彷彿被火灼燒的線一般,從頂端到末端,莫名的痛。

  怎麼不見了?

  齊東陽找東西找得心裡冒火,只差沒有把辦公室翻了個底朝天,卻還是沒有找到他的簽到卡,今天他要去總公司開會,沒了那張卡,他連公司的大門都進不去。

  「見到我那簽到卡了嗎?」他逮到人就問。

  「沒看到,是不是放到什麼角落裡去了?」眾人忙忙碌碌的也沒有在意。

  寧榕咬了下唇,一邊對賬邊悄悄看了他一眼,見他急得似乎都要滿頭大汗似的,終於忍不住開口提醒他:「你問一下阮姐吧,你的東西……」又咬了下唇,她的話卻沒有再說下去。

  他的東西……一向也都是阮姐最清楚……

  他清楚嗎?

  齊東陽卻彷彿恍然大悟,眉開眼笑地跟她道謝,一通電話就直接撥給了阮秋笛,「見我那簽到卡了嗎?」

  「沒放在你辦公桌的抽屜裡嗎?」她難得請假,此刻正在家裡看書,電話響的時候嚇了她一跳。

  「就是沒有啊。」他歎氣,覺得今天似乎諸事不順。

  「有沒有讓其他人幫你找?」電話裡似乎都能看到他那莫名委屈又惱火的眼神,她忍不住輕笑了下。

  「她們都在忙呢,問她們都說不知道。」他更用力地歎氣。

  阮秋笛凝神想了一下,回憶他上次用過之後被丟到了什麼地方,好像他上次去總公司後,回來的時候帶回來一個文件袋……

  她眼神亮了一下,立即指揮他:「你看一下文件櫃第三層最左邊有沒有一個牛皮紙袋?」

  「有。」他走過去開了櫃子把那紙袋抽了出來。

  「打開看有沒有在裡面。」她繼續下命令。

  「哦。」他一個指令一個動作,前所未有地聽話,隨即在看到紙袋裡的簽到卡後歡呼出聲,「找到了!」

  「那就好。」電話裡她的笑聲清脆地傳來。

  齊東陽心下高興,道謝的話脫口而出:「謝了,有你在可真好啊。」

  她卻半天沒做聲,片刻後才開口,聲音裡卻帶著點兒不自然的窘意,「這算什麼啊。」

  她到底是說他的道謝算什麼,還是說她做的事不值得一說?

  察覺到她的不自在,他立即笑著岔開話題:「很難得見你請假啊,出了什麼事嗎?」

  阮秋笛遲疑了一下才開口:「受了點小傷。」

  「怎麼了?」他有些驚訝。

  「沒事,不要緊的,扭傷了腳而已,沒辦法走路,所以只好請假了。」她連忙解釋,不想讓他以為她嚴重到需要渾身纏滿繃帶躺在醫院裡。

  「那你自己注意休息,反正你可以調休,在家就多歇兩天吧,不用急著來上班。」他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阮秋笛忍不住笑,「沒見過你這樣的上司,居然還光明正大地鼓勵員工不上班多在家休息。」

  「那當然,我是最好的上司。」他居然忍不住臭屁起來,一副無比自戀的樣子。

  「今天是要去總公司開會吧?」她笑著連連搖頭。

  「是啊,又要悶坐一上午了,真無聊。」他像個發洩不滿情緒的小孩,抱怨連連。

  「路上小心。」她卻沒有安慰他,只是笑著叮囑了他一句。

  彷彿胸口處被一拳擊中,齊東陽只覺得心下一緊後隨即又鬆散開去,含糊地笑了一聲,「嗯,你自己多注意休息。」然後便匆匆掛了電話,彷彿逃難一般,他幾乎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真是不爭氣呵,為什麼他突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那種感覺是什麼?曖昧嗎?

  他怎麼可以對自己的職員產生剛才那種異樣的感受?他一向自詡是個公私分明的人,但是為什麼最近卻越來越多地注意到她的默默無聞起來?甚至他在不同的時間說過兩次有她在真好的混賬話……

  她和他喜歡的小女孩兒的模樣是那麼的不同,他一直以為,自己這一生最熾烈的愛情早已經全部付出,以後的日子便山高水長,緩緩而平淡,不會再為了某一個特定的人而心動,也不會再為了一個人牽腸掛肚,可是他卻遇到了她們,先是打網球的慕容靜水,再是他忽然注意到的阮秋笛……

  不,不,或許應該說是先是阮秋笛,後是打網球的慕容靜水?

  為什麼會注意到慕容靜水?

  他一直藏著自己隱秘的心事,像蚌,沒有外力的強硬介入,他永遠不會告訴其他人,慕容靜水和他愛的小女孩兒生就了一張何其相似的臉?

  他和她曾經開玩笑般地提起過,但是她沒有在意,他也只是隨口一說。

  沒什麼具體的意義。

  但是阮秋笛呢?為什麼現在卻又越來越多地感覺到忽視不了她的存在?

  才下眉頭,又上心頭的那種,他以為自己無所謂,但是彷彿只片刻不見,他便有種奇怪的被忽視的感覺。

  她和他愛的小女孩兒一點也不像。

  他的小女孩兒蒼白瘦弱,她卻是屬於紅塵般的溫艷,不緩不急,從五官上看,沒有一點兒相似的地方。

  只有一樣,眼神,是一樣的,小動物一樣警覺,卻又溫馴,彷彿是突然間才發現,原來她們的眼神是那樣的相似,他想到第一次看到她的時候,她一臉淚,雙眸黑如點漆,被淚水浸得浩淼不見底,粼粼碧波泛成憂傷的海洋。

  再見她,她卻被他嚇成一有風吹草動就要逃之夭夭的小獸。

  現在她自然是可以獨當一面,但是這之前,她卻也同他的小女孩兒一樣,做些讓人又好笑又好氣的事。

  記得以前還在老辦公樓上班的時候,因為上面還有別家公司,所以大門常常鎖起來,他上班時間比她們晚,因此常常被鎖到外面,只好向她們打電話求助,每一次,似乎都是她接到他的電話。

  第一次下來給他開門,他看她緊張得似乎站都站不穩了,心下好笑,索性就一直看著她,她的頭就愈垂愈低,也不看那門上的鎖,只是下意識地拿鑰匙開門,他看她半天都打不開,忍不住問:「怎麼了?」

  「沒事。」她果然是緊張得聲音都要打結了。

  他微微側過身子,看那玻璃門後的鎖到底是怎麼個難開法,一看之下,他忍不住就要爆笑出聲,看她還在努力和那門鎖奮戰,他忍不住敲了敲玻璃門提醒她:「那個鎖……沒鎖住,只是扣住了門把手……」

  他發誓,他清晰地看到她的面色「騰」地一下漲紅,讓他幾乎都要懷疑她會不會因為尷尬過度而腦溢血。

  她手忙腳亂地把扣在門把手處的鎖取下來,閃到玻璃門後等他進來,他也不好看她什麼表情,抬腳就進了公司,過了好半晌才看到她猶猶豫豫地進來,一張臉猶自紅得可笑,他很沒道德地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狠笑了一陣。

  這樣的烏龍也能搞得出來,他可真是服了她了!

  後來有天在她來上夜班時他接到她的電話,就聽她急急忙忙地開口:「我要等一下才能到公司。」

  「怎麼了?」他好奇心大起,聽到她聲音後的背景分明是汽車行駛時的聲音。

  「我……」她似乎急得都要哭出來了,半晌才支支吾吾地開口:「我坐過站了……」

  他只好安慰她:「沒關係……你慢慢來,不要著急。」

  再不掛電話的話,他一定會憋笑憋到內傷。

  她還真是……天才!

  從什麼時候她開始改變了呢?

  是那次狠狠罵過她之後嗎?

  「你居然因為不敢過馬路,所以就在路上磨蹭了半個小時才趕到機場?」他不可思議地瞪著她。

  怎麼能不生氣,本來交給她的事都交接得清清楚楚,客人已經在機場等著她了,只要她把票交給客人就成,結果扣掉她坐車的時間,一條短短不過五十米遠的路程她居然給用掉了半小時才過了馬路,她不是天才,她是超級天才才對!

  因為給客人出的是紙票,客人必須拿著票才能上飛機,就因為她票沒按時送到,害得客人只好在機場等待下一個航班才能走人,急著簽合同的客人大怒之下打電話臭罵了他們一通,並且還開出了高額的賠償條件。

  他沒好氣地一直等到她回來,立馬抓她過去狠狠削了她一頓。

  明明眼淚一直在打轉,可是她還是強忍著,他看了心裡又是火又是氣,「改不掉這個習慣,你就不用來上班了。」

  他也只是在說氣話而已,可是後來呢,她不僅改掉了這個習慣,甚至還去學了駕駛,到現在為止,她再也沒有因為這個出過問題。

  直到有一天,他無意中聽說她以前似乎出過車禍,這才意識到自己當時對她的要求是怎樣的苛刻。

  他不知道她是怎麼樣才克服了車禍留給她的陰影,他也不想去探究她為此到底付出了多少努力,他只是學會了在以後的工作中,盡量控制自己的脾氣。

  她彷彿也逐漸習慣了做他的同事,以前的舊人一個個離開,新人慢慢進來,到現在,終於只剩下她和他,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也不記得是因為什麼事了,就慢慢習慣了這樣。

  交給她的事,她總是習慣性地微笑,「好的,放心。」

  果然他便可以放心了。

  但是為什麼,他忽然在這個時刻,想到以前那個被他當成「天才」的她呢?

  那個好笑的、笨拙的、總是能引起他的滿腔笑意的「天才」?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1-14 15:51:27

第五章 故人(1)  

  「手上的傷怎麼樣了?」齊東陽打電話問慕容靜水。

  「還是不行,可能是長期積累的毛病這會兒全犯了,看了好多醫生,也跑了不少地方,我嫂子還找了偏方來騙我喝了好多奇怪的東西,但是好像根本就沒有起什麼作用。」慕容靜水歎了口氣,她倒不是因為耽誤了訓練而無奈,只是因為好多天沒有拿網球拍覺得不適應而已。

  她從來就沒有和網球分開過那麼長時間,從很小的時候接觸到網球後,她就正式同它結緣,媒體現在常說她是什麼國內的網球天才,但是只有她明白,那不僅僅是因為她或許是比常人稍具了那麼一點點天賦的原因,如果她不喜歡,即便再有天賦,網球於她也只可能是一件沒有任何生命力的玩具,而且所有名聲的背後,都有著不為人知的努力。

  她喜歡這項運動,每一拍揮出去的時候,她總會錯以為自己是在舞蹈,手臂伸展的角度,需要發揮出多大的力氣,網球飛出去的運行軌跡,她幾乎都可以憑想像把它計算出來,如果不是喜歡到癡迷的話,她自己都無法解釋自己的這種狂熱。

  「要不要幫你找找醫生?」因為手上的傷而不得不放棄訓練,想來她也會為此而傷腦筋吧。

  「有好的介紹一下也可以啊。」她發覺自己最近真的是越來越懶散了,手上的傷再不好的話,她只怕要在家悶到發霉了。

  「好,我幫你留意一下。」他笑著應承她。

  「不是敷衍我吧?」她笑吟吟地開口。

  「哪敢啊,要是我敢敷衍你,你的FANS肯定會來追殺我的,我可不敢拿咱們的國家榮譽開玩笑。」他做小生怕怕狀。

  慕容靜水聽不下去了,「好好的別跟我提什麼國家榮譽啊,那是在隊裡才這樣說,怎麼讓你一說我就覺得聽起來怪怪的呢,就像那東西離我很遙遠似的。」

  齊東陽就在電話那頭笑,「不是那東西離你遠,是你離我們太遠了。」

  慕容靜水微微一笑,頓了幾秒後開口:「對了,你們公司那位阮小姐,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怎麼想到問起她?」齊東陽疑惑地開口,「她很沉默,似乎不太喜歡說話。」

  「你跟她很熟嗎?」她又問,實在是因為她對阮秋笛的印象很好,有種「恰似故人」的感覺。

  齊東陽笑了一笑,似乎漫不經心地開口:「同事嘛,自然會熟悉那麼一點點。」

  「她是本市人嗎?」她喜歡上了這種問題,索性把問題都丟給他。

  「她家好像是郊區的。」他回憶起她幾年前簡歷上填的住址。

  「年齡?」她繼續問。

  「大概是二十二?不然就是二十三,」齊東陽無奈地笑,「怎麼?你對她感興趣?」

  「不是那種興趣啦,」她笑著搖頭,一時口快,順嘴說了下去,「我對你比較感興趣還差不多……」

  齊東陽一愣,握著手機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慕容靜水大為尷尬,「那個、那個……我還有事,下次聊。」彷彿是避瘟疫似的,她匆匆掛了電話,隨即把手機丟進了沙發裡,整個人也埋入了鬆軟的沙發內。

  她是行動派的人,知道自己喜歡的是什麼,要的是什麼。

  但是真說出來,為什麼還是會覺得尷尬呢?

  這個男人,眼睛裡有藏不住的心事,少少的幾次接觸,總能感覺到他心底某處有心不在焉的感覺,但是她對他的印象卻依然很好。

  她就喜歡他那種白領精英似的模樣,瘦瘦高高,帶著種說不出的倜儻。

  女人常常會愛上自己看不懂的男人,她是這樣的嗎?

  還記得那次在酒吧裡,她正無聊至極,他卻突然出現,那一瞬間,她當真相信那是一場羅曼蒂克故事的開始。

  在別人早戀的年紀裡,陪伴她的只有網球,她也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愛情的問題,但是因為他,她彷彿是在瞬間就想到了這個問題,突然覺得她也可以考慮一下,會不會兩個人比一個人快樂?

  多像一場莫名其妙便到來的艷遇。

  「做什麼白日夢呢?」嫂子芮瑾捏了她一把。

  「大嫂,怎麼你也和大哥學會了虐待我?」她揉著並不疼的手臂裝模作樣地呼痛。

  梁芮瑾笑著看她,「你看起來比較好欺負嘛。」

  「好歹我也是強勢的女生好不好?」她抱怨連連地嘀咕。

  「跟我比可就差遠了,乖乖任我欺負吧。」嫂子芮瑾笑了起來。

  她突然想到大哥大嫂的戀愛故事,涎著臉湊過去,「大嫂,你為什麼喜歡大哥?」

  梁芮瑾頓時漲紅了臉,「是他喜歡我好不好?」

  「好好,是我大哥喜歡你。」她連忙舉手投降,大嫂也真是,她的小侄兒馬上都要出世了,居然還這麼扭捏,真是讓人歎為觀止。

  梁芮瑾這才滿意,「你也知道你大哥那個人,跟木頭似的。但是喜歡一個人真的是很奇妙的事情,我更相信緣分,誰讓我偶然間發現了你大哥這個人的存在呢,喜歡就喜歡,沒什麼道理,只因為他就是正好符合了我的審美眼光和欣賞水平,就是我喜歡的那一種。」

  「這樣啊。」她忍不住感歎。

  「女人是直覺的動物。」梁芮瑾微笑起來,「會憑著直覺去判斷未知的事物。」

  「是嗎?」她不置可否。

  到底她是真的喜歡齊東陽這個男人,還是只是她一時靠直覺而產生的衝動呢?

  沒有長時間的相伴依靠做提示來判斷她的感情到底有多少疑點,但是在合適的時間遇到合適的人,是不是不應該錯過呢?

  好吧,不要著急,她可以慢慢來,一步一步的,直到她弄清楚自己的感情為止。

  「你的手怎麼樣了?」大嫂拉過她的手仔細審視。

  「不太好。」她歎口氣。

  「還得繼續去看醫生,你最近自己也要特別小心,不然爺爺問起來的時候看你怎麼交代。」梁芮瑾作勢威脅她。

  「放心,他現在在休養,這一陣子應該不會念叨我的。」她隨便揮了揮手,沒放在意上。

  「你得慶幸他回他那邊去了,不住在咱們這邊,不然你就有得受了。」梁芮瑾到現在還記得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老爺爺知道就是她害得他寶貝孫子沒辦法成為職業擊劍運動員時,一張臉拉得又臭又長,害她緊張個半死。

  「是啊,我還蠻幸運的。」慕容靜水莞爾一笑,神情無辜至極。「妹子,你說真的?」大嗓門的男人興奮的聲音隔著電話都響亮無比。

  阮秋笛連忙把電話拿開一點,不然她的耳朵遲早會被這個冒失的阮家三哥震聾,「是啊,我準備收拾一下東西,明天就回去。」

  就聽到電話那邊響成一片,不知道有多少個聲音混雜在一起,然後話筒裡的聲音換了一個,是斯文溫柔的阮家二哥,「怎麼會想到明天回家,前兩天催你你還說工作很忙呢。」

  她無奈地吐露實情,反正她要是回家的話,即便她現在不說,回到家他們也會看到她身上的傷,「不小心扭了腳,跟我們經理請了假休息呢,在這也無聊,倒不如回去喝媽媽熬的湯。」

  「你受傷了?」那頭電話又被人搶走,是性急的阮媽媽。

  「沒關係的,已經看過醫生了。」她連忙安慰她,「休息兩天就好了,沒那麼嚴重,不要胡思亂想哦。」

  「那你自己路上小心,要不要我讓你大哥去接你?」阮媽媽擔憂地皺起了眉。

  「不用了。」她連忙開口。

  「小妹,不要客氣。」這次接電話的是大哥,聲音沉穩得讓人油然心安。

  她笑了笑,「我哪有客氣,我是你妹妹嘛。」

  「是啊,你是我們的妹妹。」大哥微微的笑聲傳來過了,「你記得就好。」

  「知道了。」她的唇微微揚了揚,隨即笑容化了開去,如雪初融。

  「路上小心。」大哥殷殷叮囑。

  「我會的。」她連連點頭,心裡暖暖的。

  「小妹,快點回來啊!」最小的阮家四哥終於在最後撈到了電話的使用權。

  「好啊。」她笑著開口。

  「對了,那個姓司的傢伙會不會厚著臉皮跟過來?」阮家的男人對那個整天跟著他們小妹打轉的男人感冒得很,所以就由阮四做代表問了出來。

  「不會,」她啞然失笑,「他最近到鄰市醫院做醫術交流去了,要到下周才能回來。」

  「那就好。」阮四這才放下心來,隨即笑瞇瞇地開口,「小妹,等你回來了,哥帶你去看桃花啊。」

  「嗯。」電話那頭的聲音嘈亂得不成樣子,她的微笑卻愈來愈深。

  她真的很喜歡……她的家人……

  現在的她,多幸福?

  生命中似乎存在著明顯的分水嶺,自從那次車禍後,她的生命彷彿突然變得圓滿起來,幸福得讓她幾乎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實。

  當上帝為你關了一扇窗,同時也會為你打開另一扇。

  當你不小心遺落了什麼的時候,上帝總是會安排你在其他地方得到補償。

  所以,她是幸福的。

  她沒想到欽媛除了醫術不錯外,居然還有一手治療跌打損傷的針灸功夫。

  「這兩天好些了嗎?」欽媛笑瞇瞇地收起了最後一根針,把它放到了針盒裡。

  「好多了,就是走路的時候還有些礙事。」她誠心道謝,「你的醫術真好。」

  「祖傳的,夠我混飯吃的。」欽媛不在意地笑了笑。

  「你怎麼不去大醫院工作,反而一個人守著這小小的門診部呢?」阮秋笛疑惑地問她。

  「小門診有什麼不好,服務社區嘛,和大醫院不是一樣?」欽媛起身,幫她又抓了兩包藥,「喏,回家記得煎來喝,雖然好得慢一點兒,但是比西藥可靠多了,順便可以美容養顏,你看你,黑眼圈好重。」

  「謝謝。」她接過藥卻沒有要走的意思,依舊坐在椅子上沒動,「多坐一會兒的話會不會妨礙你?」

  「你喜歡的話隨便你坐。」欽媛看著她笑,「反正冉振走了,也沒有人陪我說話。」

  「你是怎麼認識冉振的?」阮秋笛也微笑。

  「朋友的朋友,」欽媛聳了聳肩,「有次他喝醉酒跟人家打架,怕被記者知道,然後就被朋友送到我這裡來了,就這樣認識了。」

  「打架?」阮秋笛吃了一驚,「他怎麼會跟人家打架,他從來就不是那樣好勇鬥狠的人。」

  從來就不是?

  欽媛瞇了眼睛看她,片刻後才開口:「是啊。」

  她的尾音拖得極長,不知道為什麼,阮秋笛只覺得莫名心虛起來,正要說話,恰好有人進門,欽媛迎了上去招呼,那人帶了個小孩子,小臉兒黃黃的,神情蔫蔫的,看來是不怎麼舒服。

  阮秋笛站了起來,「你先忙吧,我回家收拾一下,明天準備回家一趟。」

  「那我就不留你了,你自己小心,記得把那藥煎來喝掉。」欽媛笑著對她揮了揮手,「慢走不送。」

  「再見。」她笑著和她道別,拿了藥出了欽媛的小小門診部。

  既然要回家,就跟齊東陽多要兩天假好了。

  隨手掏出手機撥通了他的電話,片刻嘟嘟的忙聲後,他的聲音便清晰地透過手機傳了過來:「是你?你找我有事?」

  「我想明天回家一趟,可不可以再請兩天假?」她換了輕鬆的語氣,似是在和他開玩笑一般討價還價。

  「如果你不要這兩天的工資的話我可以考慮一下。」他沉吟著做奸商語氣,隨即笑了起來,「你的傷怎麼樣了?」

  「還好,只好走路不方便而已,再休息兩天大概就差不多了。」她聽著話筒那頭的聲音忍不住開口,「你在外面?」

  「是啊,我在醫院。」他點點頭,坐在醫院的休息椅上換了個姿勢。

  「你在醫院?怎麼了?」她疑惑不已。

  「不是我,是慕容靜水,昨天朋友介紹了個醫生,我帶她過來看看她手上的傷怎麼樣了。」齊東陽連忙解釋。

  阮秋笛心下一動,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不遠處欽媛的小小門診部,隨即開口:「我倒認識一個不錯的醫生,要不要介紹給你?」

  「好啊。」齊東陽大喜。

  阮秋笛把欽媛門診部的地址告訴給他後又開口:「她的手還好吧?」

  「誰知道,她說是老毛病,但是看了醫生又找不出原因,都說只是肌肉拉傷,要她好生養兩天。」齊東陽一邊說一邊皺起了眉。

  「那你帶著她早點過來吧,早恢復一天是一天。」她也歎了口氣。

  「你倒也蠻關心她的嘛。」他突然冒出了一句。

  「她的手比較重要嘛。」她心虛地乾笑了兩聲。

  「上次她還向我打聽你的事呢。」齊東陽笑了一下,覺得還蠻好笑的。

  「打聽我的事?」她的心彷彿被人突然給提了起來,「她……打聽我的事幹嗎?」

  「我還問她是不是對你感興趣呢。」齊東陽大笑起來,突然想到慕容靜水後來說的那句話,不由自主地把那笑又壓了下去,覺得有點尷尬。

  「你在說什麼啊?」阮秋笛笑了兩聲,「不和你說了,我當你准我假了,這兩天可不准扣我工資哦。」

  「知道了。」他便頻頻點頭,雖然她看不到,但是意思意思做做樣子還是要的。

  「嗯,那……再見。」她輕笑一聲,說了再見卻並沒有立即掛掉電話。

  「好,再見。」他不自覺地點點頭,卻也沒有立即掛掉電話。

  空氣彷彿在瞬間膠合在一起,她沒有出聲,他也沒有說話,彼此都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有多麼激烈。

  怎麼會這樣?

  她恍如大夢初醒,「再見。」

  這下子,當真是匆匆掛掉了電話。

  「她有沒有來複診?」電話那頭的是冉振,他已經歸隊了,正在繼續訓練。

  「有啊,順便幫她抓了些中藥,恢復得還行。」欽媛一邊整理藥櫃一邊和他打電話,「你似乎很關心她。」

  「她是第一個讓我有以前的慕容靜水那種感覺的人。」冉振並不是多話的人,但是他的話總是交代到點子上去,讓人很自然地明白他想說的是什麼。

  「你懷疑……」欽媛欲言又止,「怎麼可能?」

  「我也知道不可能,雖然已經很久沒見她了,但是現在的慕容靜水實在太不像我認識的那個慕容靜水。」他也迷惑不已,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為什麼那樣一個陌生的人會讓他感覺到某種程度上的熟悉?

  「會不會是你感覺有誤,畢竟她們的長相一點兒也不像,你不要跟我說什麼靈魂交換的鬼話,那是小說裡才發生的故事。」欽媛很沒形象地對著牆角拋白眼。

  「我可沒說,」他忍不住笑,「我是無鬼神論者。」

  「那不就結了,下次可不要一上來就亂喊人家名字,看來她真的被你嚇了一跳呢。」欽媛正要多說兩句,回頭卻看到有人正站在門口,她對那兩人笑了一笑,隨即對冉振開口,「不說了,有人來看病了,下次聊。」

第五章 故人(2)  

  掛了電話隨手把手機放進口袋,她看著站在面前的男人,「來看病?」

  「不是我,是她。」齊東陽看著面前短髮的幹練女子,閃了一下身,把慕容靜水指給她看。

  「是你?」欽媛小小地吃了一驚。

  居然會是她?

  「你認識我?」慕容靜水也吃了一驚,忽然想到自己豈不是問了個很蠢的問題,忍不住笑了起來。

  齊東陽忍住笑對欽媛開口:「是欽醫生吧,我們是阮秋笛介紹過來的,我是她同事。」

  欽媛笑著看向慕容靜水,「你男朋友?」

  「還不是。」慕容靜水也笑,四處打量了一下這間小小的門診部,雖然房間不大,卻格外的乾淨整潔,沒什麼多餘的東西,最有特色的大概就是靠牆站的那個大大的烏色藥櫃,一排排的小抽屜上面工工整整地貼著標籤,寫著每個抽屜裡所放的藥材,屋子裡有清淡的薄荷味,不知道是從什麼地方傳過來的。

  「你怎麼了?」欽媛上下打量了她幾眼。

  慕容靜水把手伸給她,「開始只是肌肉拉傷,後來就覺得練習的時候抬不起手臂,現在常常會覺得沒什麼知覺,木木的。」

  欽媛給她推拿了兩下,大致估量了她手臂受傷的原因,這才對著她笑了一笑,「別擔心,交給我吧。」

  慕容靜水回頭看了齊東陽一眼,對他微微笑了一笑,「看來這次真的幸好有阮姐介紹欽醫生給我了。」

  「你和阮秋笛很熟嗎?」欽媛頭也不抬地問她,一邊忙忙碌碌地準備東西。

  「剛認識沒多久,但是她人很好。」慕容靜水看著她微笑,「你是她朋友?」

  「我們也是剛認識的。」欽媛笑了一下,「不過我男朋友你肯定認識。」

  「你男朋友?是誰?」慕容靜水疑惑地看向她。

  「冉振啊。」欽媛把她拉坐到合適的位置,然後把針盒打開,開始準備下針。

  「原來……你是冉振的女朋友?」慕容靜水果然吃了一驚,隨即笑著看她,「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啊。」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遇到你。」欽媛看了一眼齊東陽,「你自己隨便坐吧,要喝水嗎?」

  「不用了。」齊東陽不知道在想什麼東西,有些走神,愣了一下才知道回答。

  「如果你有事的話,可以先回去的。」慕容靜水抱歉地看著他,「不用特意等我。」

  齊東陽淡淡揚起唇角,「沒關係,你當我不存在好了。」

  慕容靜水對他一笑,這才轉過臉來,看著欽媛為她推拿下針。

  「冉振現在怎麼樣?」慕容靜水問她。

  「還好吧,老樣子。」欽媛伸出兩指搭在了她的手腕上,眉毛輕顰,唇抿了起來。

  「哦。」慕容靜水點了點頭,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齊東陽靠牆而立,目光在慕容靜水和欽媛的身上來回打轉,似笑非笑,眸色深沉。

  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冉振可以說是她的老朋友了,但是他現在卻根本感覺不到她和他之間的那種老朋友似的感情。

  「今天冉哥哥怕我摔倒,自己撞到了手臂,青了好大一片哦,怎麼辦,要好長時間才能恢復……」他的小女孩兒對她的拉手之間的感情他不是沒有體會過。

  那麼,眼前的慕容靜水,和冉振的關係不得不說,很奇怪。

  太奇怪了。

  將窗戶關好,窗簾拉上,房間裡的燈源全部關上,再進廚房看了一遍,她這才鎖上門準備回家。

  雖然腳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但是比起頭兩天不能動的慘狀,她現在起碼已經好了七八成了,手臂上的傷雖然還未癒合,但是還好傷得不重,估計再過幾天也就沒問題了,昨天晚上看電視,本市新聞裡報道說已經抓到了那個變態男,她忍不住當場就緩了口氣,那天倒是被嚇傻了,居然沒想到去報警。

  受傷的事,她沒有告訴司駿,反正他現在不在本市,要是被他知道了,她真懷疑他會不會當場從鄰市飛奔回來,要是按照司駿平時對她的態度,她絕對懷疑是有這個可能的,所以還是什麼都不要說比較好,反正等他回來了,她應該好得差不多了,即便他再責怪,只要看到她安然無恙,他也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不過她每天晚上依然會和他報告一聲,今天做了什麼什麼事,去了什麼什麼地方,或者是電話,或者只是一條小小的短信,雖然有做功課的嫌疑,但是她還是按照他的要求,每天都有和他聯繫。

  她對司駿是有歉疚的。

  他對她那樣好,她卻總是不冷不熱的,他若是打來電話,那麼她會是一個很好的傾聽者,永遠也做不好一個哪怕是很蹩腳的傾訴者,他總這樣說:「你回答我一聲好不好?怎麼我總感覺自己好像在唱獨角戲一樣?」

  她只好笑,帶著微微的尷尬和窘迫,「我喜歡聽你說,我自己說不好。」

  司駿沒辦法,只好無奈地歎息:「你說我該拿你怎麼辦?」

  欲語還休,欲語還休,她沒想到男人也可以擁有這般折磨人的感情,可她那時心下一慌,居然和他開玩笑:「涼拌唄。」

  沒想到後來,他倒是真的真真正正地「涼拌」了她一次,因為醫院裡有事,他足足忙了一個多禮拜,她卻不知道,只道他終於倦了這種追逐的遊戲,所以,就這樣……也好。

  但是後來,他卻又打了電話給她,她接電話的時候,卻莫名地覺得委屈,聽他在那頭滔滔不絕,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咬著唇,皺著眉。

  他終於歎了口氣,低低問她:「為什麼沒有給我打電話?你知道嗎?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哪怕只是一條短信也可以,起碼我會知道,你心裡是有我這個人存在的。」

  她只覺得彷彿有一條無形的繩索將她層層束縛了起來,她慌亂躲避,言不由心:「人家也是有尊嚴的好不好?」

  那頭的司駿肯定是被她快氣暈了,「尊嚴,大小姐,你跟我談尊嚴?」

  「我……我……」她真的是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了,一顆頭垂得低低的。

  她真的不知道該怎樣面對司駿,理智告訴她接受他,但是感情卻強烈地讓她拒絕他。

  「愛情是沒有尊嚴的。」最後他這樣歎息著開口,「一個多星期,你也不和我聯繫,萬一我是出了事呢?生病了?或是被車撞到?萬一我死掉了怎麼辦?」

  他的聲音低低地在她耳邊盤旋,她的心重重地揪在一起,為那種不可預料到的事情而恐懼,「怎麼可能?你怎麼可能會死掉?」

  「真的不可以接受我嗎?」他苦笑著問她,「我們認識了那麼久,我見過你最早最真實的那一面,即使以後再也不可能見到了,但是你在我的心裡永遠是以前的那個樣子,起碼我們還有著共同的回憶,雖然你一直都不說,但是我知道,你還是眷戀著以前的那個自己,包括屬於那個自己的所有的故事和回憶,雖然你沒有告訴我,但是我知道。」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最後只好開口說:「我答應你,以後的日子裡,如果隔了一天的時間你都沒有主動來找我,那麼我一定主動去找你……」

  這是她對他的承諾,直到現在,她也是這麼做的。

  手機鈴聲清晰地傳來,她按下了接聽鍵,沒想到欽媛會打電話給她:「欽醫生,有什麼事?」

  「叫我名字得了,對了,你來我這一趟,你不是要回家嘛,我幫你再配點藥你帶回去。」欽媛一邊說一邊把藥櫃翻得噼啪響。

  「好吧。」她只好又折回頭,雖然麻煩欽媛她會覺得不好意思,但是為了傷處快點好,也就只好這樣了。

  好在她住的地方離欽媛的門診部並不遠,直接走過去也就結了。

  熟門熟路地找到欽媛那家小小的門診部,她推門進去,欽媛回頭看見她笑了一下,「先坐一會兒,我幫她把最後幾針扎完就好。」

  她點了點頭,回頭就見那坐在桌邊的女孩子正笑著看她,可不就是慕容靜水?

  「原來你在這裡。」她笑了一下,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是啊,你的傷怎麼樣了?」慕容靜水注意到她每走一步,眉就微微蹙一下,看來還沒完全恢復。

  「沒多大關係了,你呢?」她看著她手臂上扎的那些針,長長短短的起碼有七八十來根。

  「欽醫生的技術很好。」慕容靜水看著她微笑。

  她四顧兩眼,「一個人來的?」

  「齊東陽送我來的,剛才說公司裡有事,就先走了。」慕容靜水微微低頭笑了一下。

  「哦。」她應了一聲,然後就不再說話,專注地看著欽媛下針。

  慕容靜水看著那幾寸長的銀針在她面前飛來舞去的,索性不看它了,轉過臉對她微笑,「我覺得你好像我堂姐哦。」

  她愣了一下,看到欽媛也在看她,不自然地笑了一下,「不會吧,難道我長得這麼大眾臉?每個見到我的人都說我好熟悉,像什麼什麼人。」

  慕容靜水搖了搖頭。

  她記得小時候有次生病,是堂姐陪她一起去的,打針的時候,堂姐抱著她,她只覺得堂姐香香的、軟軟的,雖然很瘦,但是有她在,就覺得心安。

  就像現在坐在她身邊的人給她的感覺一樣,香香的、軟軟的,像大姐姐一樣,雖然看起來,她並不比她大多少——堂姐也是只比她大了半年而已。

  「真的很像。」她彷彿只是在說給自己聽。

  阮秋笛卻笑了,「那哪天把她約出來吧,約出來看看我們是不是很像。」

  慕容靜水神色一黯,「她已經過世了。」

  「對不起。」阮秋笛立即向她道歉。

  「沒關係。」她輕輕笑了一下,看她一眼,又說了一句,「沒關係。」

  「她是怎樣的人?」欽媛開口問她。

  慕容靜水頓了一下,隨即單手放到頸子上,摸索了一下,把掛在脖子上的鏈墜打開,只聽到「嗒」的一聲脆響,裡面小小的照片隨即展現在她的面前。

  慕容靜水微笑開口:「左邊這個,就是我堂姐。」

  面色蒼白的少女,瘦削,眼神卻像無聲的水,無邊無際的深沉,微微帶著笑,眉間卻有著淡淡的悒鬱,彷彿背負了太多的不快樂。

  「原來你堂姐長得和你那麼像啊。」欽媛吃了一驚,從來沒聽雜誌或報紙電視上報過這個八卦呢。

  「是啊,我們很像。」慕容靜水點了點頭,手指愛惜地撫過那鏈墜。

  「她……」阮秋笛看著那照片開口,聲音啞啞的,「她去世的時候,她的家人一定很傷心吧。」

  「我們很傷心。」慕容靜水簡直有點答非所問。

  「我是說……」阮秋笛說了兩個字,卻又停了下來,看著慕容靜水抱歉地微笑,「抱歉,我不該問的。」

  「沒關係。」慕容靜水將那鏈墜收了起來。

  欽媛看看時間也差不多了,就將慕容靜水手上的針給拔了下來,回頭看阮秋笛一眼,「我去給你配藥。」

  「謝謝,麻煩你了。」她連忙道謝。

  「不客氣。」欽媛笑了一笑,收了針走到了藥櫃前開始配藥。

  過了片刻,慕容靜水突然開口:「齊東陽是怎樣的一個人?」

  阮秋笛看她一眼,卻見她神色歡喜,心下一動,將之前的事情努力忘掉,調整好心情回答她的問題:「很好的人啊。」

  「怎麼個好法?」她有點不好意思,但是若不向他的熟人打探,她只憑自己怎麼能做到知己知彼呢?

  阮秋笛微微一笑,目光看向別處,慢慢地開口:「上班的時候,他可以很嚴肅,做起事來很認真,也很有能力……」

  他不常常笑,但是笑起來的時候,就格外的讓人心動。

  他看起來,似乎滿腹心事,但是即便那心事,也只會讓他更有故事感而已。

  他也有頑皮的時候,惡作劇上來,誰還會想起他板著臉的樣子?

  他居然還能靜得下心來蒔花弄草,簡直不符合他的身份。

  他的自律性很強,每天總會按時回家,即便前一刻玩得再瘋,只要一超過他的底線,他會立即放手。

  他不會誇誇其談,雖然也會說笑話,可是從來不會讓人覺得油腔滑調。

  他不是超人,他也有脆弱的時候。

  突然想起來,剛開始上班的某天她加班,他在經理室對賬,那個時候公司還沒有上軌道,他們一直做到很晚,當核對最後一筆賬的時候,他拜託她幫忙沖杯咖啡給他,當她把咖啡端給他的時候,卻發現他已經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在睡夢中都皺著眉,她站在那裡不敢動,良久,才聽到他含糊地說了句什麼話,他的眉皺得更深,眉心形成一個小小的「川」字。

  ……

  心臟彷彿突然糾結在了一起,無數影像在她眼前浮光掠影般跳過,她心驚肉跳,彷彿是在追看一出還沒結束的劇集,原本她以為自己可以置身世外做個優秀的觀眾,但是沒想到,劇本太吸引人,她只需要一點點不小心,就會陷入其中。

  「表面很冷酷,很不在乎,但是他其實會是最在乎的那一個。」她微微笑,看向慕容靜水。

  如今,又有人喜歡他了,這樣多好,而且喜歡他的人不是別人,是慕容靜水。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上帝果然是公平的,害他失去的,又會從別處來補償他。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1-14 15:52:34

第六章 相似(1)

  回到公司的時候,剛進門,就聞到一陣似有若無的橙香。

  「經理,要不要吃橙?」問話聲剛落,就有人砸過來一個橙子。

  金燦燦的橙子飽滿圓潤,不像是水果了,倒像是藝術品,齊東陽利落地接了下來,「犯不著用這麼可愛的暗器襲擊我吧。」

  「襲擊?誰敢啊?」說話的同事笑嘻嘻地開口,下面就有人吃吃地笑。

  齊東陽抓著那橙子微笑,「今天這麼好?誰請客?」

  「借花獻佛而已,我們跟阮姐說過了,她說隨便吃沒關係。」有人笑著指了下阮秋笛的位子。

  齊東陽看過去,就見她桌子上放著一個外包裝很漂亮的竹籃子,已經被人打了開來,裡面放的全是如他手中那般大小的橙子。

  他略一挑眉,還沒等他發問,就已經有人開口為他釋疑:「還記得那個千里尋夫的女人嗎?這是謝禮。」

  齊東陽恍然大悟。

  「如果不是阮姐幫她去求人,怎麼會有人肯退票給她,讓她能及時和她丈夫見上最後一面?」說話的同事微笑著搖頭,「真沒見過阮姐這樣的人,明明不關她的事,可是她就喜歡亂操心,把不是自己的工作也給攬了過來。」

  「什麼瞎操心,那叫負責任好不好?」有人插話進去,說著話卻又歎了口氣,「可惜用心過度也不是什麼好事。」

  「就是,」接話的同事又笑,「像上次那個男人,沒事就發騷,還以為阮姐看上他了,惡,以為自己是鑽石王老五呢,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鬼樣子。」

  「就是,能配上阮姐的人,起碼也得我們經理這樣英俊瀟灑的級別還差不多。」說話的人笑呵呵地就朝齊東陽看了過去。

  「說什麼呢?」齊東陽頓了一頓,覺得渾身都有些不自在了,明明是五月天,不知道怎麼就有些汗涔涔的感覺,背心微微發潮。

  「沒什麼。」說話的人這才發覺自己有放肆,做了個鬼臉後一頭扎進工作裡做潛逃犯去了。

  齊東陽看了她們一眼,這才帶著手中的橙子進了自己的辦公室,全然沒有聽見身後的騷動。

  「你們猜,經理是不是害羞了?」有人賊忒兮兮地笑,在MSN上發了句話出來。

  「我猜是。」立即就有人跟著說上了。

  「才怪,經理那麼嚴肅……」但是也有人質疑。

  「怪了,嚴肅怎麼了,再嚴肅他也是人啊,就算咱們天天喊他齊大人,他也只是個正常人啊。」有人立即有理有據地反駁。

  「榕榕,你說呢?」有人推了推一直沒有插話的寧榕。

  「說什麼?」寧榕抬起頭,一副懵懂不知的樣子。

  「說……」那同事看她一副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的樣子,只好搖了搖頭,「沒事。」

  「哦。」寧榕看了她一眼,繼續忙碌起來。

  MSN上繼續有人口沫飛濺,沒有人在意到,寧榕為什麼輕輕歎了口氣。

  經理辦公室。

  將那橙子放在辦公桌上,齊東陽不錯眼地盯著它足足發了十分鐘的呆,半晌後才覺得剛才彷彿突然緊張起來的肌肉慢慢放鬆。

  奇怪,他緊張什麼?又不自在什麼?

  不就是一句玩笑話嗎?也值得他那麼大反應?

  不過倒是突然想起來那個千里尋夫的故事來,還記得那天那時,她急得好像她才是故事的女主角,因為沒有辦法問航空公司要到位子,所以她只好找到同航班的客人,一個電話一個電話挨個打過去問,很多客人都是沒聽兩句就口氣生硬地掛了電話,不然就是嘲笑她多事。

  「算了,我坐車去好了。」到最後,那個「千里尋夫」的女客人自己都放棄了。

  「那怎麼可以?」還記得她一邊看著電腦上調出來的資料,一邊抓著電話不停地撥,神情認真,面容嚴肅,「沒到最後一刻,為什麼要放棄?如果你現在真的放棄了,你一定會後悔的。」

  雖然並沒有覺得她的努力有多大意義,但是他也沒有反對,不過還是蠻佩服她的,到最後居然真的給那客人找到了一張票,有人願意推遲行程把票讓給那個女人,讓那個女人去探望她那個在異地的火災中為救人而負傷的丈夫。

  雖然那個男人因為傷勢過重而不治,但是那位女客人卻是從此便記住了她吧。

  記得她曾經說過:「我喜歡我這份工作,因為她可以讓我接觸到不同的人,在和這些人的接觸中,或許我可以看到很多不同的故事。」

  多與人接觸……

  似乎她總在強調這個原因,難道她以前是很孤僻的人嗎?

  像他的小女孩那樣,怯生生的,彷彿嬰兒般無辜?

  他想得太過入神,所以電話鈴響起來的時候,他被嚇了一跳,彷彿大夢初醒。

  「喂,哪位?」拎起電話,他習慣性地問了一句。

  「齊東陽嗎?我總部的,上次你們傳給總部的報表和工資表可不可以再傳一份過來,上次傳的不知道被人放到什麼地方去了。」電話那頭的人說話又急又快,害他只好把聽筒拿開一點。

  不過——有沒有搞錯,居然能把報表和工資表的傳真給搞丟,總部的人也夠天才的!

  「好,我等下給你傳過去。」雖然有些腹誹,但是他答應得還是挺爽快的,掛了電話就開始找上次要阮秋笛發過去的傳真。

  其實他可以另外再打印出來一份的,但是……算是,還是找上次那份省事,不過他得想一想阮秋笛會把它放到什麼地方才行。

  文件櫃?

  好像沒有。

  他桌子上?

  也沒有。

  難道是放到外面傳真機旁邊的文件夾裡了?

  也沒找到。

  他幾乎有些發狂了。

  「經理,你在找什麼?」看他翻來翻去地製造噪音,終於有人忍受不了了。

  「找上個月的報表和工資表,我讓阮秋笛打印好發過傳真的,但是不知道被她放哪裡去了。」他繼續鍥而不捨地翻找。「阮姐從來不會把東西亂放的,難道沒有放到之前的報表資料夾裡了?」有人疑惑地開口。

  「沒有,我已找過了。」再次徒勞無功,他歎了口氣,抬頭看著眾人一副忍耐的表情,他笑著做皺眉狀,「快點幫我找,就知道看熱鬧。」

  老大一聲令下,誰敢不從?

  寧榕凝神細思,隨即走向阮秋笛的辦公桌,開始從桌上的資料夾裡翻找某張類似報表的東西。

  「是這個嗎?」她把找出來的東西遞到齊東陽的面前。

  齊東陽只看到下面自己熟悉的簽名:「怎麼可能,上次明明是我讓她替我簽的名……」

  咦?咦?

  他一把抓過那兩張紙,瞪大了眼睛看著上面的簽名。

  或許是他的表情突然變得有些恐怖吧,有人小心翼翼地開口:「經理,你沒事吧?」

  「沒……沒事……」他幾乎腦子不能打轉,只是認真地、努力地、嚴肅地分辨著上面的簽名。

  他幾乎懷疑,是不是這簽名根本就是後來他簽的。

  除了筆力纖弱一點,這字和他的字幾乎如出一轍。

  怎麼可能?

  這樣熟悉的運筆方式、這樣一個字一筆連寫下來的習慣,彷彿練習過了千百遍一樣,熟極而流。

  他伸手撫上那些字,滿腦子都是疑惑的問號。

  難道她也有喜歡學別人寫字的習慣?

  「好了,把這些藥帶回去,怎麼吃法上面已經開了藥方了,回去注意一下就好了。」欽媛把包好的藥放進袋子裡遞給阮秋笛,不忘再次囑咐她一遍。不是她天生熱情,而是冉振拜託過她而已,她從沒見他那樣認真過。

  「謝謝。」阮秋笛看一眼時間,起身跟她告辭,「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路上小心點。」欽媛看著她的腳又囑咐了一句。

  「怎麼不找輛車接你?」一旁的慕容靜水還沒有走,見她要走也跟著開了口。

  「太麻煩了,我到車站坐車就可以了。」阮秋笛笑著開口,看一眼手中的藥包,被灰色的草紙包得整整齊齊,一包一包地摞在一起,繩子在最頂端打了個結,有種古典的滄桑感。

  「車站那麼多人,萬一到時候碰到你的腳怎麼辦?」慕容靜水越想越不安全,索性開口道,「不如打電話叫齊東陽來送你吧。」

  「他?」阮秋笛彷彿被嚇到,有點茫然失措。

  「對啊,你不是他的同事嗎?發揮一下同事愛不是正好?」慕容靜水對著她一笑,伸手就去摸自己的手機。

  「不、不要了。」她結巴了一下,拒絕的話脫口而出。

  「沒關係的,他敢不送你告訴我,我來教訓他。」慕容靜水做了個鬼臉,看著她嘻嘻地笑。

  阮秋笛看著她的笑容有點恍惚,也不說話,彷彿突然之間陷入了沉思中似的。

  「怎麼了?」欽媛看著她的表情有些不對勁,疑惑地開口問她。

  「沒什麼,」她淡淡揚起唇,「她真像我妹妹。」

  「咦?我正覺得你像個大姐姐呢。」慕容靜水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頭。

  阮秋笛輕笑了一下,把手裡的東西緊了一緊再次開口:「好了,我真的要走了。」

  「路上小心。」欽媛一笑,也再次囑咐她。

  「好。」她一邊朝門外走一邊回過頭笑,就在要跨出門的那一刻,冷不防好像瞥見身前有個陰影,她嚇了一跳,連忙朝後一閃,避了開去,這才沒有和那個正一腳踩進門的人撞個正著,她回過神來,話脫口而出:「人嚇人是會嚇死人的。」

  進門的齊東陽也是一臉驚愕,看著她半天才反應過來,「嚇我一跳。」

  慕容靜水忍著笑擠了進來,「做了什麼虧心事嚇成這樣?」

  「哪有。」他說著話,眼睛卻看著阮秋笛,帶著點兒研究和審視的意味。

  阮秋笛不自在地對他略略點一點頭當作打招呼,隨即繼續朝門外走去。

  「等一下。」慕容靜水突然伸手攔住了她,隨即看著齊東陽微笑,「你這個經理是怎麼當的嘛?自己的員工受了傷你居然還忍心讓她一個人去車站擠車回家?」

  「那我送她。」齊東陽看了她一眼連忙開口。

  「不用了。」阮秋笛連忙推辭。

  「要的,」慕容靜水拉住她笑著開口,「你放心,為美女服務,他樂意得很呢。」

  「怎麼把我說得跟個色狼似的?」齊東陽不滿地嘀咕。

  欽媛忍著笑開始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齊東陽先生,這位美女可就交給你負責了,怎麼樣?能不能安全把人家送回家?」慕容靜水偏著頭一副俏皮小女兒狀。

  「YES  MADAM。」齊東陽大聲地回了她一聲,隨即看著阮秋笛開口,「你放心。」

  我有什麼好不放心的?

  阮秋笛心裡這樣想著,卻忍不住下意識地在自己臉上摸了一下。

  「好了,時候也不早了,趕緊走吧。」慕容靜水熱情地把他們朝門外趕,一直看著他們上了車,跟她揮了手道了別,汽車發動後駛離她的視線,她這才輕輕地吁了口氣出來。

  「怎麼?不捨得了?」欽媛懶洋洋地倚在門口看著她。

  「你在說什麼啊?」她笑了一笑,「只是送同事回家而已,而且……我們也沒有什麼。」

  「可是,你很在乎他的吧。」欽媛笑瞇瞇地開口,然後轉身進屋,不想理會這些人到底是在搞什麼把戲了。

  是嗎?

  她表現得有那麼明顯嗎?

  慕容靜水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即微微一笑。

  胡思亂想於她並沒有什麼用,更何況剛才是她一心促成這事的不是嗎?

  所以即便她現在心裡有什麼奇怪的感覺,也是她自作自受。

  不過……

  沒什麼的。

  她幹嗎要杞人憂天?

  汽車緩緩駛離欽媛的小診所,周圍的景物在不停地變換,阮秋笛卻一直垂著頭,仔細地把藥包上的繩仔細打結,彷彿那是她此刻最重要的事情一樣。

  「你家的具體地址在哪裡?」齊東陽終於開口詢問,因為他只知道大致的方向,而且他很懷疑,如果他不問的話,她是不是可以一句話都不講,隨便把她拉到哪兒隨便一扔了事。

  阮秋笛終於抬起頭看著他,隨口把自家的地址報給了他,然後開口:「謝謝。」

  「跟我客氣什麼?」他在開車,自然不好分神看她,只笑了一笑,繼續專注地開他的車。

  車內一時間居然靜了下來,他們都知道該說些什麼,卻也都不知道在這個時刻該說些什麼,才能衝散這突然冒出來的尷尬氛圍。

  把藥包上的繩結拆開再繫上,她起碼已經打了五個不同的花樣,這才放開備受她蹂躪的繩結,齊東陽從後視鏡裡看到她的動作後也鬆了口氣,因為從她剛才開始弄那個繩結開始,他就一直處於神經緊繃的狀態。

  「你的腳還好吧?」他分神看了她一眼,發現她一直在盯著車窗外的風景看。

  光禿禿的一片高速路,有什麼好看的?

  阮秋笛看的自然不是光禿禿的高速路,但是要說看什麼,其實什麼也沒看,她習慣坐車的時候跑神,自覺有種魂靈出竅感,總比兩個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些不鹹不淡的話打發尷尬氣氛好,所以她倒沒想到齊東陽今天話那麼多,愣了一下後才知道回答:「好很多了。」

  應該再說些別的什麼吧?

  她悄悄凝睇他的側臉,揣測著他此刻的心理活動,或許,他也如同她一樣,有點焦躁?

  她坐在後面的位子上朝後退了一下,然後又一下,再然後……稀里嘩啦一片,有什麼東西砸了她一頭,她哭笑不得地看著那彷彿從天而降的拼圖塊,拈了一片看著他皺眉,「你是準備拿它當暗器嗎?」

  前面那男人居然笑得發抖,半天沒接她的話。

  阮秋笛無奈開口:「真高興我能娛樂你,不過,拜託你也有點風度好不好?」

  他這才憋住笑開口:「對不起……我也不想的……」

  「明明就想笑,以為我看不到嗎?」她瞄著他雙肩抽動的造型,再度無奈地歎息。

  「抱歉,那東西放那裡已經很久了,但是我怎麼也拼不成功,沒想到它今天居然改做了別的用途。」他索性笑出聲來,壓抑的感覺可實在不怎麼好。

  「多少塊的?」她低下頭開始找其他襲擊到她的凶器。

  「一千,但是不知道有沒有弄丟,不過丟也是只丟在車裡吧。」他從後視鏡裡又看了她一眼,好奇地問她,「怎麼,你有興趣?」

  「反正也沒事做,不如找點事情來做一做。」她看著手中抓到的拼圖塊微笑,看來她已經想到逃出尷尬氛圍的借口了。他好心提醒她:「太多了,很難拼的。」

  「那可不見得,我要試試。」她把拼圖板放在膝蓋上,然後把那些圖塊放到一邊,從裡面拈了一塊放到她認為的最正確的地方。

  「我只見過一個人玩拼圖玩得不錯,但是這一塊的話,起碼也要一天搞定。」他可沒有輕視她的意思,只是不想她死那麼多腦細胞而已。

  「那個人是誰?」她狀似無意地問起。

  「一個老朋友。」他微笑,淡淡地一句話帶了過去。

  「哦。」她輕輕地接了一句,沒有追究下文的興趣,繼續研究面前複雜的拼圖。

  原圖是一張風景人物圖,淡藍紫色的薰衣草田里站著一個戴著帽子的小女孩,背影孤孤單單的,但是那大片大片淡藍紫色的小花卻盛開得那麼絢爛熱烈,彷彿是兩個極端,一個那麼寂寥,一個那麼喧鬧。

  「你可真會買東西。」她忍不住讚歎了一句。

  「你有興趣?」他微微揚眉,「你有興趣的話就帶走慢慢拼,反正放我這兒也是白放了,浪費。」

  「是嗎?那我可不客氣了,拼好了我請你看成果。」她忍不住莞爾一笑。

  他在駕駛座上沒有回頭,只是笑了一下,抬眸專注地看著前方的路。

第六章 相似(2)  

  她也沒有做聲,認真而專注地看著膝蓋上的拼圖,偶爾放上一塊進去,直到被自己的手機鈴聲打擾,這才放下了拼圖的事。

  看一眼前面齊東陽的背影,她輕輕咬了下唇,這才拿過手機接通了電話。

  「HELLO。」電話那頭的司駿依舊一副精神煥發的樣子,口氣風騷得要命。

  「你好。」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她簡直像是在辦公事,這樣的說話方式讓她自己都有點受不了了。

  果然那頭的司駿大受打擊,「拜託你表現得興奮一點、親熱一點好不好?」

  她忍俊不禁,「你又不是第一天認識我,要我興奮親熱?你殺了我吧。」

  「我才不要,難道你是要我這輩子打光棍嗎?」他立即叫起來。

  她忍不住耳根發熱,啐了他一口:「你再說這些混賬話,小心我就不理你了。」說著話,卻不由自主地抬起頭看向齊東陽。

  他的耳朵裡塞了耳機,看樣子好像是MP3,是因為她打電話的緣故,所以才把MP3拿來用的嗎?

  她的目光順著他乖順的發尾一直落到他的肩頭,他坐在前面的時候,腰背都很筆直,肩膀處的衣服褶皺形成的弧度有種格外堅毅的味道。

  她慢慢垂眸,繼續認真聽司駿說話。

  「我大概後天就可以回市內了,你到時候有時間嗎?」司駿興致勃勃地詢問。

  「後天?」她遲疑了一下,「我不清楚,因為我今天回家,已經請過假了。」

  「回家?」他立即指控她,「我不在的時候你偷偷回家?」

  「什麼叫做偷偷回家?」她微微笑,車子拐了個彎,有陽光正好側照了進來,一瞬間的明亮後隨即車內又暗了下去。

  快要入夏了吧,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趕得上最後幾天的花事。

  她伸手搖下車窗,外面的風「呼」的一下灌進來,她彷彿受了驚嚇似的,朝後猛地靠了過去,膝蓋上的拼圖板幾乎都要翻掉了下去,連忙伸手給按住,但是上面還是有不少剛才拼好的圖塊給打亂了,薰衣草田中間出現了一片混亂,那一小塊狼藉的空白就像是突然被掏空的心臟似的,空蕩蕩的,沒有任何內容。

  微微歎一口氣,她只好再一一幫它們復原。

  齊東陽抬頭看一眼後視鏡,發現她的臉上又出現那種怔忡的神情,他不自覺地揚起了一邊的眉毛。

  總是這樣,在沒人發現的時候,她會露出這樣的神情,上一刻有多明快,下一刻就有多迷茫,彷彿前一刻那個會說會笑彷彿很快樂的人不是她一樣,又或者人前的明快只是偽裝,這樣的她才是真的她?總是滿腹心事的樣子,真的很懷疑,究竟是怎麼樣才可以像她那樣,似乎強顏歡笑也能做到幾乎沒人察覺。

  電話裡的人是誰?是那個送花給她的人嗎?

  那個人有沒有看過她這個樣子?

  還是她的不快樂正是因為那個人才引起的?

  風透過半敞的車窗鑽進來,他耳朵裡充斥著MP3里的歌聲,一顆心卻悄悄流連在她身上。

  男人習慣保護弱者,純粹是他們大男子主義在作祟,但是此刻,他不僅僅表現出了濃濃的保護欲,他還對她這個人充滿了好奇。

  要怎樣,才能明白她此刻在想什麼?

  她似乎是很怕他的,雖然現在可以很熟稔地說笑,但是他知道,一有機會,她就會從他身邊逃離,彷彿是刻意要劃出的距離,一旦超越這個距離,她全身就彷彿警鈴大作,提醒著她快點走開。

  她……

  影影綽綽中,對面好像有輛車迎面開了過來,身後的座位上傳來她的驚呼聲:「小心!」

  他被嚇出了一身冷汗,一打方向盤,車子朝左側去,和迎面而來的車子擦身而過,只有毫釐之差,堪堪避了過去。

  他沒有回頭,抱歉的話已經脫口而出:「對不起,讓你受驚了。」

  「沒關係。」她反倒安慰他,手中的電話已經放了下來,「在想事情?」

  他不好開口,只好顧左右而言他:「電話打完了?」

  「嗯。」她點了點頭。

  頓了一下後他以為她還要說些什麼,她卻又安靜了下來。

  「是那個FLOWERSPRINCE?」想到同事們送那男人的外號,他微微笑了一下。

  她一怔,隨即不自在地應了一聲:「是吧。」

  「你男朋友?」他很八卦樣地刺探。

  「不是,」她彷彿急急分辯一樣,「只是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他疑惑地皺起眉,「聽你們說話好像不太像呢,難道你們沒有在一起嗎?」

  他只差沒有明白無誤地跟她說她是處於戀愛中了。

  她卻愣住了,半天沒有接他這句話。

  是嗎?

  她做了什麼會讓別人以為她和司駿在一起了?

  都說人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那這次呢?會不會是真的正像他說的那樣,其實她已經算是和司駿在一起了?

  明明她沒有忘記她愛的那個少年不是嗎?

  「你根本就是習慣了司駿的呵護。」心裡頭有個微弱的聲音一直在提醒她。

  她沒有!

  她沒有忘記誰才是她愛的人,她從不曾忘記過!

  以前不會,現在不會,將來也不會!

  那麼,司駿算什麼呢?

  在她最困難最無助的時候,他像一棵樹一樣,擋在她身前,細心地陪伴在她身邊,像她的精神支柱一樣,牢牢地為她撐出了一方晴天。

  她感激他,多過了喜歡他。

  或許別人可以接受這樣的感情,但是她……絕對不可以。

  在她心裡還有著另外一個人的時候,絕對不可以。

  或許是她太自私了,她明明知道司駿對她的感情,卻還是放任自流,任他付出,而她理所當然地接受,心中牽牽唸唸的,卻另有其人……

  陽光那麼好的天氣,她卻突然覺得冷,心彷彿跌入無邊的黑暗之中,暗淡、憔悴。

  「沒有。」她突然開口,一半是解釋給他聽,另一半,卻像是證明給自己聽。

  「呼」的一聲又一陣風灌了進來,齊東陽連忙伸手去搖車窗,「你說什麼?」

  「沒什麼。」她微笑,低下頭認真地看那拼圖。

  他卻突然開了口:「你是不是怕我?」

  她無奈地笑,「是啊,我好怕你的。」

  「真的嗎?」他很懷疑。

  「是啊,怕死了,見到你就想立即逃開。」她想到之前的某天他似乎也這樣問過她。

  「真的?」他失望似的開口。

  「才不是呢。」她笑了起來,抬頭看他一眼,「或許以前很怕,但是後來就不會怕了,畢竟,我也看到了你並不怎麼可怕的那一幕。」

  「例如……」他不記得他自己有做過什麼讓她覺得不再怕他的事情。

  「例如……彷彿被搶匪洗劫過的房間?」她掩唇吃吃笑了起來。

  齊東陽俊臉微燒,不好意思地辯解:「那是例外。」

  「是嗎?」她故意拉長了聲音,換她來消遣他。

  那次對他來說,可能當真是意外。

  那時她剛進公司沒多久,公司裡新員工要做培訓,培訓主管和他都住在員工宿舍裡,也不知道是不是沒有事先通知他,總之她們那批人——起碼六七個人一起到員工宿舍後,看到的滿地狼藉簡直就是被搶匪洗劫過的現場。

  「被子沒有疊。」有人開始挑刺。

  「床單用很久了。」第二個接著開口,以下類推。

  「他肯定在床上吃東西了。」有人不小心摸到了一點細細的餅乾屑。

  「垃圾沒有收,而且還扔得到處都是。」有人繼續鎮靜地打量他的房間。

  「衣服沒洗,而且有隨手放的現象。」有人伸手把他的一條褲子從沙發墊下面拽了出來。

  「沒有擦桌子的習慣。」因為只有他的房間裡有網線,所以培訓主管只好把筆記本放在他桌子上,結果惹來另一句抱怨。

  她是最後一個開口的,怔了片刻後突然開口:「我要不要換鞋子進去?」

  培訓主管和那幾個同事面面相覷了片刻之後笑得東倒西歪,半晌後才忍住笑開了口:「拜託,我還怕他的房間弄髒了你的鞋子。」

  她只好尷尬地對著那似乎真的不怎麼乾淨的地板笑,再悄悄看一眼他這一團糟的房間,只覺得他平時的那種威嚴形象「砰」的一下子,就全部倒塌了。

  後來再見他,她就開始微笑,不再覺得他那麼恐怖了。

  不是因為不再怕他,而是因為看到了他嚴肅的另一面,最正常的那一面。

  「沒必要笑那麼久吧?」前頭駕駛位上的齊東陽忍不住出聲抱怨,她那樣笑,害他都快要把自己當傻瓜看了。

  「不可以嗎?就許你取笑我,就不許我取笑你一次?」她淺笑著看向車窗外。

  玻璃窗上隱約映出她的樣子,笑得開開心心,眉目又何曾有半分陰霾?她知道自己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很悶很憂鬱,所以才努力把自己改造成愛說愛笑的樣子,但是此刻她卻笑得這般開朗陽光……

  有多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那個時候,她總喜歡偷偷地看他一眼,再低頭微微一笑,他有時候不搭理她,有時候就玩心大起,抬起她的臉,人就站在她面前,要她好好看個清楚,她自然不好意思,對他又推又趕,又笑又鬧間時間就這樣過去了。

  她那時候,總是會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卻堅持抿著嘴把那笑容給吞了下去,免得他驕傲忘形,看到她那般喜滋滋的樣子。

  就如現在一般的笑容……

  「問你個事兒。」齊東陽突然開了口。

  「什麼事?」她抬起頭,微微轉身,看著他小半張側臉。

  詩經中說,有匪君子,如砌如磋,如琢如磨。

  他這半張側臉,當真給人一種書中那位「君子」的感覺。f

  如砌如磋,如琢如磨。

  「上次我讓你發報表傳真到總部,今天我看到那兩張表了,上面的簽名還真的像我寫的,你是不是練過?」他微微回了下頭,隨即又專注地看向前方。

  「是啊,」她順口接了下來,「怎麼樣,寫的還不錯吧。」

  「真的很像我寫的字呢。」他在她前頭連連點頭,「佩服佩服。」

  背心處潮潮的,一冷一熱地收縮,指甲緩緩卻執著地掐在掌心裡,她笑得雲淡風輕,低下頭看著攤在膝蓋上的拼圖。

  「你真的練過?練這個做什麼?」他突然再次開口。

  「學過寫字而已,不是故意要學別人寫字的,」她笑著顧左右而言他,「你看這個。」

  她把膝蓋上攤放著的拼圖舉給他看,齊東陽疑惑地微微分神,卻在看到拼圖後「刷」地來了個緊急剎車,一馳一停之間,剛剛才完工的拼圖「嘩啦」一下全部被打翻了過去,她花費了半天工夫才完結的成果被他就此破壞殆盡。

  他無法置信,張口結舌,她卻懊惱地看著被打翻的拼圖板,考慮著要不要提醒他一聲,他開車的技術實在不怎麼好。

  「不要小看我哦。」他還記得,他的小女孩曾經很拽地看著他,把懷裡的拼圖板小心地放了下來。

  「我等你拼好,記得喊我起來。」他根本不相信她拼圖的速度,懶洋洋地找了個地方閉上眼睛準備睡大覺。

  風在林梢鳥在叫,他以為自己就要睡著了,卻被她給晃醒了,「給你看我的成果。」她得意洋洋地笑,獻寶似的把拼圖表拿給他看。

  他無法置信,張口結舌:「怎麼可能?」

  就像現在一樣。

  「怎麼可能?」他脫口而出。

  「就是有可能。」她微笑的樣子,瞬間和他的小女孩當年的樣子重疊到了一起。

  甚至連說話的語氣和方式,都一模一樣得讓人突然……覺得不適應……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1-14 15:53:29

第七章 秘密(1)  

  穿過一片貌似荒蕪的待修公路,隱約便看見一片綠色的田野,金色的菜花在風中搖曳,空氣中充滿了微甜的氣息,偶爾風起的時候,還能看到有蒲公英的小傘兵飛起又降落,沒有看到任何跟桃有關的東西,但是濃郁的鄉土氣息卻已經撲面而來,讓住慣了高樓大廈的齊東陽不自覺地精神為之一震。

  阮秋笛的家還真是個好地方,他近乎艷羨地分神看著路兩旁大片大片的綠色植物,有種心曠神怡的感覺。

  據她說她們這個鎮子的特產是桃,但是這半天經過的地方卻沒有看到半棵桃樹,尤其讓他想不通的是既然這鎮子以桃聞名,又何以取了「杏花鎮」這個名字呢?

  「你確定你們這個村子沒有取錯名字?」他懷疑地瞄了一眼阮秋笛,發現她正在東張西望。

  「怎麼可能?從我知道這個鎮子的時候它就叫這個名字了。」阮秋笛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怎麼?你有意見不成,那我可以代你向村長引見一下,和他提議改個名字如何?」

  「村長?」他的眼角開始抽搐,現在可是21世紀,居然還存在「村長」這個鬼東西?

  「沒錯啊。」阮秋笛點了點頭,伸手給他指路,「朝西拐,就快到了。」

  「你家還真隱蔽。」他連連搖頭,看著路兩旁多到讓人眼花繚亂的植物,有種會不會一下闖入原始森林的感覺。

  「停!」阮秋笛果斷地喊了一聲。

  他配合默契地將車停到了一個農家大院前。

  說是農家院子,可是又不盡然,明明是兩層木樓,周圍則搭了一圈薔薇花架,上面有待開已開的紅薔薇,點綴在綠葉當中,格外的醒目,剛好將那木樓團團圍在裡面,看來農家蓋房果然不同於城市裡的建築,隨心所欲得讓人看起來格外盡興。

  「怎麼樣?」看他一副驚奇的樣子,她笑著開口問他。

  「漂亮!」他幾乎要羨慕起她了。

  「媽媽,哥哥們,我回來了。」隔著那層薔薇籬笆,阮秋笛含笑對著木樓喊了起來,然後回過頭看著他,「走吧。」

  「哦。」他又發呆地看著周圍的一切,跟著她進了薔薇圍起來的小院子。

  看一眼他意想不到的神情,阮秋笛的唇角忍不住揚了起來。

  「小妹回來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阮家三哥阮震西第一個跑了出來,上去就給了阮秋笛一個大大的擁抱。

  「三哥,你是想悶死我嗎?」阮秋笛笑著掐他,阮家的男人個個長得高大健壯,他這麼冷不丁地對她一抱,還真是嚇人一跳,招架不了他這種熱情。

  齊東陽看著面前大熊也似的男人,忍不住也聳了聳肩。

  「走開,小妹快被你抱窒息了!」長相斯文的阮家二哥阮震南動作卻不怎麼斯文,伸手粗魯地把弟弟推開後,他含笑在阮秋笛額上吻了一下,「歡迎你回家,小妹。」

  他是個長相很漂亮的男人,但是看起來卻不陰柔,而是一種斯文的溫柔,和弟弟阮震西截然不同,一副風度翩翩的樣子。

  「你幹嗎佔小妹的便宜,被你這傢伙一親,她還嫁得出去嗎?」阮震西立即對著他大吼起來。

  「妹子,別管他們,你的腳還好嗎?」好不容易搶到發言權的阮四阮震北湊到她身邊開了口,大方地把肩膀借給她靠。

  「謝謝你,四哥。」阮秋笛看著他微微一笑。

  「嫁不出去我負責娶她!」阮震南立即還擊,絲毫沒注意一旁的陌生男人——齊東陽目瞪口呆的樣子。

  「他們喜歡開玩笑。」阮秋笛只好對齊東陽如此解釋,不然的話說不定他在心裡怎麼想呢。

  阮震北終於注意到了身邊的這個「陌生人」,忍不住驚訝地瞪圓了眼睛。

  站在最後的阮家老大阮震東終於看不下去了,一手一個把弟弟們分開,順便把阮秋笛拉到自己身邊,然後再提醒神經大條的弟弟們一致對外,「沒看到有客人嗎?鬧什麼?」

  阮震南和阮震西終於看清楚了似乎跟妹子一起回來的男人是什麼樣子——

  「他……」阮震西眼珠子一瞪指著齊東陽就要開口。

  阮震南火速出手摀住了他的嘴,對著齊東陽笑了兩聲後轉頭把詢問的目光投給了阮秋笛。

  「小妹,不介紹一下嗎?」阮震東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示意她開口。

  「他是我上司,齊東陽。」她看著身邊神態各異的兄長們,簡單地給他們介紹。

  「哦——」阮震西被摀住的嘴巴終於得以解放,長吁了一口氣後開口:「原來是你上司啊。」

  你以為是什麼?

  阮秋笛看著他們一笑,「是的,他是我上司。」

  刻意加重了「上司」兩個字的發音,相信哥哥們也不會笨到亂說話吧?

  「你好。」阮震東第一個對齊東陽伸出手去,「我是阮震東,整形醫生。」

  沒必要加後面那句吧?

  阮秋笛哀怨地看著他,他卻愛憐地拍了拍她的頭,像在哄小孩子一樣。

  老大都已經發話了,其他三兄弟也依次向他介紹自己。

  「你好,我是老二阮震南。」阮震南看一眼面前的男人,然後再看一眼阮秋笛,眉毛皺得可以夾死蚊子。

  「我是老三阮震西。」阮震西則是以審視的目光將齊東陽上下打量個遍。

  「我是老么阮震北。」阮震北則同樣盯著他上下打量。

  「我是齊東陽。」他對他們點了下頭,再看向阮秋笛微微一笑,「既然已經把你送到家了,我想我也該回去了。」

  還沒等阮秋笛開口,阮震西已經一個箭步過去,親熱地勾住他後開口,「都已經來了,幹嗎急著回去?吃了飯再走也不遲。」

  「就是,先別急著走嘛。」阮震南也走了過去,怎麼看都有一種和阮震西勾搭好脅迫人的感覺。

  「公司裡可能還有點事情……」齊東陽有點冒汗,這幾個男人給他一種怪怪的感覺,他直覺上感到自己應該少和他們牽扯才對。

  「也不差這點時間對不對,再說了,你幫我們送小妹回家,我們還得好好謝謝你呢。」阮震西緊緊勾住他,一副生怕他跑了的神情,熱情得令齊東陽簡直沒有招架之力,只好頻頻看向阮秋笛以求救。

  「大哥……」阮秋笛拉了一下阮震東的手臂。

  「放心。」阮震東看著她給她一個微笑,「他們有分寸。」

  「但是……」阮秋笛還要說話,卻被他制止住了。

  看著左右為難的客人,阮震東終於開了口:「齊先生,盛情難卻,你就留下來吃頓便飯吧。」

  他的長相或許不如弟弟們出色,但是說出來的話,卻明顯比他們有份量,帶著讓人不可抗拒的威嚴。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客氣了。」他只好點了點頭,一旁的阮秋笛不自覺地緩了口氣,對著他笑了一下。

  他忍不住以目光對她示意,你確定他們是你的哥哥?

  阮秋笛看著他懷疑的目光依次在哥哥們的身上掠過,唇邊漾起了一個淺淺的微笑。

  這些古里古怪的哥哥們,還真是讓人說不清啊……

  有人說酒品如人品,所以男人們喜歡在酒桌上交朋友。

  阮秋笛看著哥哥們一杯一杯地灌齊東陽酒喝,她也不說話,只是帶著點笑意看著哥哥們鬧,吃著自己面前的東西。

  碗是青瓷碗,看起來嬌貴得很,裡面盛著十來個蝦肉餛飩,面皮晶瑩透亮得似乎可以看到裡面微紅的蝦仁,一個個在湯中漾開來,像舞女的裙擺,漂亮得幾乎不像是食物,反倒是像藝術品了,嚼下去的時候只覺得滿口生香,她抬頭看著身邊的母親,微笑著開口:「真好吃。」

  「那就多吃點。」

  媽媽含笑看著她,她愛嬌地一笑,這才低下頭繼續吃飯。

  看著被自己的兒子灌得有點臉紅的年輕男子,阮家媽媽不自覺地歎了口氣。

  一頓飯熱熱鬧鬧地吃了一個多小時,齊東陽雖然神志依舊很清醒,但是此刻沒有人允許他開車,阮秋笛的媽媽去熬醒酒茶去了,他只好繼續坐在客廳接受阮秋笛哥哥們的盤查,他們幾乎快要把他的祖孫三代都盤查清楚了,卻依舊沒有放過他的意思。

  廚房裡,阮秋笛在和母親說話。

  「這小伙子果然很好。」她歎了口氣。

  「是的。」阮秋笛瞇起眼睛細細地笑。

  「有沒有想過……」阮家媽發試探地提起這樣的話題。

  她卻匆匆開了口:「媽媽!」有點兒驚慌失措的味道,更多的卻是畏懼。

  「傻孩子!」她撫著她的發,站在她的身邊,和她一起看著爐火中跳動的火苗出神。

  「你自己看著處理。」過了片刻,她才這樣開口。

  「嗯。」她點了點頭,端了醒酒茶出去。

  客廳裡的哥哥們依舊在大聲地說著話,齊東陽就像是被盤查戶口一樣有一句就回答一句,她忍不住有些想笑,斂了下眉才進了客廳。

  「一人一杯。」她把那些聞起來味道就怪怪的醒酒茶分到他們面前,看了齊東陽一眼,開口跟他說話,「你還好吧?」

  「還行。」他面色微微泛紅,對她點一點頭,笑了一下。

  「可以開車嗎?」她又問他。

  「妹子,你幹嗎催齊老弟走?」阮震西亮開了大嗓門,「走不了就在咱們家留宿一晚嘛,反正咱們家房間夠住的。」

  「哥!」她對著三哥皺眉,「人家還有事要做的,怎麼可能沒事留在咱們家?」

  「那有什麼關係,妹子,我這可全是為了……」阮震西還要說話,卻被大哥狠狠瞪了一眼後把其他的話又吞了回去。

  齊東陽疑惑地看著他們,又看看阮秋笛,不知道他們在打什麼啞謎,阮秋笛把醒酒茶遞給他,「趕緊喝吧。」

  「嗯。」他點一點頭,把那味道怪怪的東西給喝了下去。

  阮秋笛略略回頭,就看到大哥正以若有所思的眼神看著她,那眼神太過犀利,彷彿什麼也逃不開他的目光一樣,她有點無所適從,只好垂下了頭,隨即又抬起來,看著哥哥們開了口:「我帶他出去走走,解了酒之後就讓他先回去了,哥哥們也把那茶喝了吧,喝過休息一下。」

  她說完話也不管他們什麼反應,對齊東陽微一示意,就帶著他朝門外走去,急匆匆的,丟下哥哥們在房間裡面面相覷。

  「就說你吧,廢話還真多。」阮震南又開始跟阮震西過不去了。

  「我那還不是想幫妹子一把嗎?誰知道她居然會遇到那個男人?這兩年來她瞞我們可真是瞞得滴水不漏。」阮震西不服氣地嚷了起來。

  「可惜妹子似乎並不想讓我們幫她。」連一貫神經大條的阮家老么都感覺出來了。

  阮震東歎了口氣,拿過桌上的醒酒茶一飲而盡,半晌才開了口:「我覺得,他們這樣……很不好。」

  「老大,你也看不慣了?」阮震西頓時眼前一亮。

  「說真的,」阮震東無奈地皺起了眉,「我真看不慣她在我們面前裝樣子,為什麼……她不跟那男人開口說出她到底是誰呢?」

  「那還不是因為你?」阮震南斜著眼瞄他,「給妹子整了張陌生的臉出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翻遍整部《詩經》,阮秋笛最愛的便是這句話,總覺得這一句才是真真正正的精華,尤其是「夭夭」和「灼灼」二詞,更是將人們心中的桃花給神化到了極致。

  雖然曾經可惜過現在的時間看桃花的話似乎晚了點兒,但是此刻漫步於桃林中,這滿目的粉紅粉白,卻依然讓人為之驚歎不已,風一過,便有細小的花瓣飄落,居然有種「櫻吹雪」的味道來。

  本來只說著隨便在外面走兩步,可齊東陽不幹,也不知道是不是有點藉著酒勁發瘋,可能男人天性就比較粗心,也不顧她的腳傷尚未痊癒,一副和她誰跟誰的樣子,非讓她把他往桃林裡帶,她沒辦法,只好跟他穿過草陌抄近路去了阮家的桃林。

  他本來還在說說笑笑,直到親眼見到了這種場景才閉了嘴,把剛才那種活躍收拾了五六分回去,她忍不住開口打趣:「怎麼,看呆掉了?」

  齊東陽回頭看她一眼,滿目的粉紅粉白中,她言笑晏晏,眉目間仿若山清水秀,他心下一動,倒想起前人那句「人面桃花相映紅」的詩句來,雖然他自恃酒量不錯,但是此刻被風一吹,也不免有點醺醺然了,帶著三分醉意三分笑意地開了口回答她:「沒錯,我正在想要不要花點銀子租塊地嘗試嘗試做農夫的感覺呢。」

  「那好,我回家跟媽媽說一聲,一定少算你點租種費。」阮秋笛也順口跟著他胡扯起來。

  「那好,說定了,哪天我不上班了,就真的跑來做農夫了。」齊東陽笑起來,一邊在桃林間穿行,一邊把擋在面前的桃枝掠開。

  他原本以為這桃樹即便不高,起碼下面也該走得下一個人,哪知道這些桃樹全都長得比較矮,他得不時矮著身子才能從樹下走過去,一圈還沒走完,就已經覺得累人了,回頭看阮秋笛,卻見她猶如分花拂柳,悠然自如,他連連搖頭,「原來你們家的桃林也欺生。」

  阮秋笛見他說得有趣,含笑開口:「怎麼,你還準備跟它們培養一下感情不成?」

  「那也行啊。」他索性坐了下來,「不走了,太累人了。」

  「誰讓你長那麼高的個子?」阮秋笛笑著靠著樹坐了下來,「以前收桃子的時候,哥哥們可從來不負責摘桃,因為他們在這裡只會笨手笨腳地礙事。」

  「我還以為既然有『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這句話,那麼想來桃樹也會跟我見過的李樹高度差不多,哪想到它居然可以長這麼矮。」他唉聲歎氣,一副誤信詩書的樣子。

  阮秋笛含笑側過臉去,看著被陽光曬成淡淡透明的花瓣出神。

  還以為這次會趕不上花期,沒想到此刻坐在樹下,只是換了個角度而已,就和剛才落英繽紛的感受截然不同,只覺得頭頂上方彷彿是綿延不斷遮天蔽日的花潮一樣,將人推入花海中載浮載沉的有種微微眩暈的感覺。

  風在林梢鳥在叫。

  林中有微風,混著桃花的淡淡香味,將人輕柔地包裹起來。

  「幾乎不想回去了呢。」齊東陽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她說著話。

  她只是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又覺得這個時刻似乎已經很完美,不需要說什麼話來延續這一刻。

  齊東陽的手機響了兩下又停了下來,他看到她在看他,便笑著解釋:「短信而已。」一邊說一邊拿了手機去看。

  她卻隨口問了句:「誰的?」

  「慕容靜水的。」他也順口就回答了她的問題,說完了兩個人才覺得有點怪怪的感覺。

  阮秋笛抱歉地開口:「不好意思,我條件反射。」

  「沒關係,」他笑起來,覺得她太小心了,「我也是條件反射。」

  兩個人互看了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

  阮秋笛含笑開口:「她催你回去?」

  「不是。」他搖頭,「只是問我有沒有把你送到家而已。」

  「她……」阮秋笛頓了一下,隨即莞爾一笑,「是很好的女孩子,你可得好好珍惜。」

  「我怎麼感覺這話這麼不自在呢?」他笑著看她。

  「什麼啊,我實話實說而已。」她故作憤憤狀,「聽我的,絕對沒錯。」

  「好好,」他做出投降狀給她看,「知道了,阮大小姐。」

  阮秋笛低下頭淡淡一笑,「打個電話給她吧,你怎麼也不回她短信?」

  齊東陽不自在地拿著手機把玩,不知道為什麼,或許他本來是很想打電話給慕容靜水的,但是被她這樣說開了去,再打電話就總有點奇怪的味道,所以他便笑著開口:「等我恢復正常了再打吧。」

  阮秋笛的目光在他臉上微微一轉,隨即便收了回去,微微閉上了眼睛,身體的重量也完全交託給身後的桃樹了,彷彿是準備小憩一番的模樣。

  齊東陽微微一笑,也學她的樣子靠在了身後的樹上,閉上了眼睛,只覺得彷彿睡在花瓣海中,渾身都有著說不出的輕鬆和愉悅。

第七章 秘密(2)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阮秋笛睜開了眼睛,但是她並沒有動,只是怔怔地看著離她不遠處正合眼休息的齊東陽。

  陽光並不曬人,透過初生的枝葉灑落一片斑駁的光影,落在了他的臉上,便有一種明暗的實感來,越發顯得他的皮膚好來。

  她有些想笑,這樣好的皮膚長在他一個大男人身上倒還真是浪費,但是看看他,長長睫毛,睡時也彷彿含笑的唇,便又覺得不是那麼浪費。

  如砌如磋,如琢如磨。

  她腦海中不期然又想起詩經中那句話來。

  她還是喜歡他工作時的樣子,認真嚴肅,唇緊緊抿著,眼神堅毅,彷彿什麼事也難不倒他一樣,平常的時候又開得起玩笑,這男人——她想起以前的同事給的評價——倒還挺宜室宜家的。

  她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土,輕輕走到了他的面前,然後俯下身靜靜地看了他好大一會兒,片刻後緩緩伸指,似乎是想撫上他的臉——

  太逾矩了……

  她的手停在半空中,片刻後才緩緩朝前移去,在他的睫上微微一碰,隨即又縮了回去,如蝴蝶的親吻,輕悄無聲。

  齊東陽他應該永遠也不會知道吧,這一刻,她這般放任自己,來接近他……

  這般靠近他。

  他卻永遠也不可能知道。

  她只覺得心裡一酸,幾乎就要落下淚來,連忙站起身來,遠遠地走開,卻沒有回去,只站在林外候著他醒來。

  有村子裡的人經過和她打招呼:「小阮,回來了?」

  「是啊。」她含笑應對,給他們讓路,回首處,就見遠處水庫影影綽綽,因為她所處的地方偏高的原因,所以能看到水面上有粼粼漣漪,一圈一圈被風吹開了去,光線暝滅,倒映在水裡的景色便也跟著或清晰或朦朧起來。

  直到時間差不多了,她看著西天的紅霞出了會兒神,才進了桃林把齊東陽喊醒。

  「時候差不多了,你也該回去了。」她催他走人。

  「好。」他有一瞬間的呆愣,一副渾然不知今夕何夕的樣子,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是在她家的桃林裡,他有點不好意思,「沒想到我居然睡著了。」

  她只看著他笑了一下,「沒關係,酒醒了吧,可以開車嗎?」

  「可以。」他點點頭,跟著她一起從桃林裡走了出去。

  「路上小心點。」她看他一眼,有點擔心。

  「放心,」他笑著開口,不懷好意地瞄她一眼,「倒是你,好好休息才對,休息好了後趕緊回公司上班。」

  「切!」她唾棄他,「吸血鬼,就知道壓搾員工。」

  齊東陽臉微微一側,笑了起來。

  送走了齊東陽,她才慢慢走回家,已經是下午五點之後了,好在漸漸進夏,白天的時間開始變長,雖然已經是這時間了,卻還算白天。

  進了門,卻見哥哥們東一個西一個的,看報紙的看報紙,下象棋的下象棋,都沒有回自己房間。

  「我先回房間了。」她跟他們點了下頭,就準備回自己房間。

  「小妹,你等下。」大哥慢條斯理地放下了手中的報紙。

  「有事嗎?」她靠門站著,背著光,越發襯得眸如點漆般黑。

  「你有事沒有和我們說。」二哥也放下了手中的棋子。

  「你是什麼時候遇到那個男人的?」大哥對她招了招手,示意她坐過來。

  腳下微微動了一下,她最終卻還是沒有過去,依舊站在那裡,「早就遇到了,有一兩年了。」

  「都那麼長時間,你怎麼……」三哥的脾氣總是那麼急躁,但是看她神情怯怯,下面半句話不由自主地就嚥了回去。

  「這麼長時間了,為什麼他對你的態度是這樣的?他認出你是誰了嗎?」大哥看著她緩緩開口。

  「沒有,」她咬了下唇,「他沒有認出我。」

  「那你怎麼不和他說你是誰呢?」四哥看著他們說了半天,這才插了句話。

  「不敢,」紅唇上留下一道深痕,印跡宛然,「也沒有機會。」

  「那你有什麼打算嗎?」大哥看著她開口,「你知道,如果你想恢復以前的樣子的話,我應該可以幫你想一下辦法,雖然成功率可能不是很高……」

  「不要,」她急急開口,「我就現在這樣子就可以了。」

  阮家四兄弟一起看著她,眼眸中有深深的憐惜和不解,片刻後大哥阮震東終於開了口:「慕容靜水……你到底在怕什麼?」

  她面色慘白,表情奇怪而詭異地形成一個苦澀的微笑。

  終於到了要揭謎的時刻了嗎?

  是啊,她在怕什麼?

  明明她……才是慕容靜水不是嗎?

  而那個男人,是她從十三歲就遇到的人不是嗎?

  十三歲的時候遇到他,十六歲的時候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二十一歲她在KTV裡再次遇到了他,拉著他哭得稀里嘩啦,可是她卻沒辦法告訴他,她就是慕容靜水。

  被車禍毀容後的她擁有了一張與以前截然不同的臉,即便她想告訴他,他又會不會相信呢?

  而且他也沒有認出她……

  不僅僅如此,她還有好多問題想問他。

  為什麼他現在可以對當年的她絕口不提?為什麼她感覺不到他對她的留戀?

  至於現在的這個慕容靜水……

  她相信,所有的關鍵都在爺爺的身上。

  那個固執的,甚至一度被她認為殘忍的老人。

  那一年,那一天,她訓練完畢回到家,迎接她的卻是爺爺嚴厲的斥責。

  「爺爺!」她害怕得要命,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

  她父母很早就去世了,所以可以說是爺爺把她一手帶大的,爺爺說什麼,她便做什麼,從來沒有違抗過他的命令。

  慕容家有家訓,要求子孫們有運動天賦有能力的一定要學體育好參加奧運會,她不知道這個祖訓是怎麼來的,但是爺爺要求她接受訓練,她便毫無異議地接受了,雖然她不喜歡滑冰,但是她依然練習得很認真,久而久之,她已經接受了這項運動,甚至早已催眠自己,讓自己以為它是她自己選擇的,所以她必須為了它而付出更多的努力。

  她不快樂,甚至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直到認識了齊東陽,那個時候,他是那麼愛笑愛鬧愛玩的少年,不同於現在的這個嚴肅的、認真的……讓她已經開始看不太懂的齊東陽了。

  直到認識了他,她才學會了開朗地笑,甚至開始真正喜歡上了滑冰。

  她想起他和她一起去玩的時候,他在冰場裡摔得哇哇叫的樣子,一直到現在都還能深刻地回憶起來。

  「你認識那個叫齊東陽的小子對不對?」爺爺嚴肅地繃著臉看著她。

  她從來沒見過爺爺這麼生氣的樣子。

  「我認識,可是……」她想解釋給爺爺聽,想告訴他齊東陽是一個什麼樣子的人,但是面對爺爺嚴厲的表情時,她不自覺地退縮了。

  「你讓我說你才好呢?小小年紀,居然去認識不認識的男生!」爺爺聲色俱厲,「還要人家父母跑到我們家說我沒管教好你!」

  她只覺得頭「嗡」的一下,整個人就懵了。

  齊東陽的父母?

  雖然不知道齊東陽的父母說了什麼話,但是爺爺這樣驕傲的人,被他們這樣一鬧,想必一定是氣壞了吧。

  她遲疑地看向爺爺,只見他坐在那裡,以恨鐵不成鋼的眼神正看著她。

  「爺爺……」她開口,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平撫爺爺的怒氣。

  「你……」爺爺站起來又坐下,最後索性在屋子裡走圈圈,一遍又一遍,「你到底讓我怎麼說你才好?」

  她只覺得委屈,眼淚就開始大顆大顆地掉。

  「你看看你,說你一下你就只知道哭,要你訓練的時候也不專心,我問過教練,他說你根本就沒有盡全力,靜水,你要知道,你練習不是為了你一個人,而是為了咱們慕容家,你看看你堂哥秋淵,他做訓練的時候多認真,而你呢,靜水?」爺爺看著她的臉,冷冷地開口,「你自己不覺得抱歉嗎?」

  她羞愧無比,不知道要說什麼話,只知道掉眼淚。

  但是心裡卻有著小小的抗拒,只因為事情的起因是因為齊東陽。

  她從來沒有聽過爺爺這麼嚴厲的話,但是因為齊東陽的緣故,她默默接受了下來。

  「我要你訓練,不是為了我自己,也不是為了你……」爺爺看著她開口,「你明白嗎?」

  「我明白。」她低低開口。

  不,她不明白!

  她不明白為什麼要遵守這勞什子的見鬼家訓,也不明白為什麼和齊東陽來往就一定會耽誤她的訓練程度,她不想為家訓負責,也不想因為家訓,就要捨棄掉齊東陽,和他做出見了面卻要裝作不認識的樣子。

  或許是她不求上進,她不明白,為了一個冠軍夢,或者說是體育夢,為什麼要讓一個家族這樣世代追逐去完成它,這不是很可笑嗎?

  她的父親慕容遲,是慕容家裡唯一一個和體育無關的人,但是她母親,卻是有名的體育記者,他們飛機失事那天,父親是去接到韓國採訪的母親回來,但是沒想到會出這樣意外,而那個時候,她才兩歲。

  至於父親為什麼要去接母親,她一直到後來才知道,是因為母親工作的關係,父親不希望她到處跑來跑去,結果兩個人就鬧了些矛盾,那次父親去韓國,是想賠不是的,但是造化弄人,卻出了這樣的意外。

  所以,她不喜歡訓練,不喜歡體育,不喜歡那見鬼的家訓,同樣,也不喜歡爺爺對她的安排。

  她不像堂哥慕容秋淵那麼有天分,也不像堂妹慕容清夷在她父母的允許下可以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她只有乖乖地接受爺爺的安排,按照他給她規劃的前景一步步往前走。

  再見到齊東陽的時候,就有點偷偷摸摸的味道,她開始下意識地東張西望,彷彿草木皆兵。

  「對不起。」他很懊惱地向她道歉,「我沒想到我父母會去找你爺爺。」

  「沒事的,」她安慰他,「爺爺那麼疼我,不會怎麼著我的。」

  「是嗎?」他懷疑地上下打量她,幫她提了書包慢慢朝她家的方向走。

  「我也沒想到,你爸爸媽媽那麼厲害。」雖然看得出齊東陽出身很好的樣子,但是她真的沒想到他父母那麼有名,甚至可以在本市的市政新聞裡見到他們的蹤影。

  「他們是他們,我是我。」他沉默了一下才慢慢開口。

  她沒有笑,表情有點嚴肅地看著他,「他們不喜歡我。」

  「你還小呢,」他揪了下她的辮子,笑著開了口,「人家說女大十八變,等你長大了,說不定他們一見你就喜歡得不得了呢。」

  她忍不住睨他,說得好像他比她大好多似的。

  「醜小鴨總是醜小鴨,童話只是童話。」過了片刻,她才低著頭幽幽地回答。

  「誰說的,沒有現實存在的話,怎麼會有童話的產生呢?」他笑微微地看著她,「要相信童話是存在的才比較快樂。」

  她和他大眼瞪小眼,結果他做了個鬼臉後開始唱起電影《東成西就》裡的歌:「我是一隻醜小鴨,咿呀咿呀喲——」

  她被他逗出了滿腔笑意,他卻還在她身邊扮大猩猩一樣跳來跳去,她忍不住推他,「走開,離我遠一點,你不要跟人家說你認識我哦。」

  他就配合默契地做出傷心的樣子,她滿身心的喜悅細胞都被他帶動了起來,半掩著唇笑得開心。

  「靜水!」就在那個時刻,爺爺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她慌張地抬起頭,就看到爺爺站在離她不遠處的地方,傷心失望的眼神正朝她看過來。

  她畏畏縮縮地就要朝他走過去,緊張得連書包都忘了問齊東陽要回來。

  「靜水,你的書包。」齊東陽走了過去把書包拿給她,然後對她爺爺禮貌地打了個招呼,「爺爺你好,我是齊東陽。」

  爺爺卻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根本就沒有理他,拉著她就走。

  「爺爺……」她忍不住回頭看齊東陽略略失望的眼神,看到她看過來,他卻又彎了下唇角對她微笑。

  爺爺停下腳步,一隻手還抓在她的手臂上,鄭重而又認真地對她嚴厲開口:「靜水,你真的讓我太失望了!」

  那一刻,她的心沉了又沉,一直沉到永不見底的黑暗中去。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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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1-14 15:55:19

第八章 心思(1)

  阮秋笛第一次這麼認真地下廚。

  以前的時候她年紀還小,不用做,到了阮家後,阮家媽媽心疼她一個人,也不讓她碰這些東西,結果她的廚藝簡直乏善可陳,直到後來到市內上班,她一個人住,才慢慢把手藝練了出來,自然趕不上大師級別,但是對於一個人吃飯的她來說,也足以應付得綽綽有餘了。

  但是這次不一樣,她是全程跟進,跟著阮家媽媽學做餛飩。

  上次吃的是蝦仁,這次的肉換了精豬肉——其實還是有點兒肥肉的,絞碎,菜是白菜青蔥,黑胡椒,食用油,醬油,把雞蛋打進去,然後把餡攪勻。

  雖然還是生的,但是已經很香了。

  面皮是阮家媽媽親自動手和的面,待面發好後,揪了一團出來,在砧板上灑下細細的麵粉,再把面杖拿面抹上幾抹,以免等下擀面皮的時候粘在上面。

  阮家媽媽擀面皮的速度很快,也很熟練,不像她,研究了半天也沒有能力把面皮擀成她那樣的透亮狀,最後她索性不擀了,專門學怎麼把面皮包上餡後擰成小花朵的樣式來。

  「怎麼想著學這個?」阮家媽媽笑著看她。

  她笑了笑沒做聲,把手裡包好的餛飩舉給阮媽媽看,「是不是這樣的?」

  「嗯,比之前的好多了。」阮家媽媽點了點頭。

  雖然她不是她的親生女兒,但是從十六歲到二十三歲,這麼多年過去了,她早已經將她視作這個家庭的一分子,甚至會恍惚地覺得這個女兒根本就是她生的。

  那麼乖巧,那麼貼心。

  卻又那麼的讓人不放心。

  她喊她媽媽,既然這樣,她就要負擔起這個責任,要好好照顧她。

  「秋笛,為什麼不回家呢?」她慢慢開口問她。

  阮秋笛沉默了片刻才靜靜開口回答:「不想回去。」

  「為什麼?」她和兒子們不說,可是不代表他們不在意她。

  「不敢,」她抬起頭看了她一眼,然後低低地開口,「我害怕。」

  「怕你爺爺?」阮家媽媽歎了口氣,「都那麼多年了,我想他應該早就看開了。」

  「他一定很生我的氣,不然的話,他怎麼會荒唐到讓清夷去冒充我呢?」她苦笑了一下,「還好清夷現在看起來還不錯,不然的話,我會愧疚死。」

  「難道你就打算這樣過下去嗎?」阮家媽媽認真看著她,「秋笛,你有你原來的生活,也有你的親人,為什麼你不試著去找回他們呢?」

  「都已經六七年了,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找回他們,媽媽,我現在……也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她咬著唇,慢慢地把手中的面皮輕輕地擰成弧度可愛的小花狀。

  「那他呢?」阮家媽媽放輕了手中的動作,輕聲開口,「那個人,你要拿他怎麼辦?」

  「我……」她欲言又止,「我不知道。」

  「你還愛他嗎?」她細細查看她的神色。

  「媽媽,」她輕輕斂眉,「我們都以為愛情可以長久,但是時間……卻是最無情的,現在他有他的生活,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再去闖入其中……」她抬起頭微笑,「我不知道我可不可以再和他在一起,因為我們現在就像是兩條平行線,再也回不去了。」

  是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不論是什麼,都沒辦法再和當年一樣了。

  如果她不管不顧地對他說出所有的一切,那麼她的身份就會暴露,他會怎麼做?他要怎麼做?還有清夷——現在的慕容靜水,她會怎麼做?媒體會放過這種新聞嗎?爺爺又會怎麼做呢?

  她沒有辦法不去想這些事情。

  當她還可以做阮秋笛的時候,她完全不必考慮這些問題,她大可以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因為沒有人提醒她,她是慕容靜水。

  她多希望這個世界上當真只有阮秋笛,而沒有她這個曾經的慕容靜水存在過……

  阮媽媽在她肩上拍了一拍,「我不管你決定做哪一個人,總之你都是我的女兒,而這裡,也都是你的家。」

  「媽媽,」她吐了口氣,無奈地笑,「我的好日子到頭了。」

  當大哥昨天那樣喊她的名字時,她已經沒辦法再去自欺欺人了,如果沒有人點破,她還可以繼續撐下去,可是現在……

  外頭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她連忙站起身,「我去接電話。」

  阮媽媽皺了下眉,在她身後輕輕搖了搖頭。

  客廳裡,阮秋笛一邊在身上系的圍裙上擦了擦手,一邊抓起了電話,「喂,找哪位?」

  「就找你。」那頭的人笑得十分可惡,「我回來了。」

  「回來就回來,幹嗎還要通知我?我又沒辦法去接你。」

  她的語氣中微帶薄嗔,司駿卻十分享受,唇角也愈來愈上揚。

  「你什麼時候回來?」他又開口問她,「我想見你。」

  「就這兩天吧。」她遲疑著開口。

  他便在電話那頭暗自著急,「我去你家接你。」

  「不要了。」她立即否決他的提議。

  「秋笛——」司駿的眉都要打出蝴蝶結來了,「為什麼我要做什麼事的時候你都要打擊我呢?」

  「我哪有打擊你?」她淡淡開口,存心想和他劃清界限。

  她不想這麼自私地霸住他,卻又根本不準備給他任何希望。

  齊東陽提醒得對,她不能這樣聽之任之地讓他有所誤會,司駿很好,對她也十分照顧,但是她心裡……另有他人。

  「你總這樣,我興致勃勃的時候,你就『嘩』一下一盆冷水潑得我透心涼。」他十分不滿意,但是卻只能小小地抗議兩聲。

  「對不起。」她心不在焉地跟他道歉。

  「腳上的傷現在怎麼樣了?」他只好再次主動地移開話題。

  「好多了,應該已經沒有大礙了,你不用擔心。」她淺淺開口,兩個人在電話裡居然有瞬間的相對無言。

  「秋笛?」他試探地喊她。

  「怎麼了?」她應了一聲開口問他。

  「你可不可以多說兩句話,」他皺起了眉,「我總覺得你好像隨時就要消失了似的。」

  她忍不住垂首輕笑,輕輕開口:「我怎麼可能會消失?」

  「只是一種感覺而已。」他歎了口氣,「讓我覺得,我根本抓不住你。」

  她裝作毫不知情的無辜樣子,「你要抓住我幹嗎?」

  「你說呢?」他頻頻歎息,「秋笛,我想要見你。」

  「我知道了。」她卻連半點反應也沒有似的。

  「那你快點回來吧,回來後給我電話。」他只好這般囑咐她,不然的話她一定不會主動打給他的。

  「好的。」她應了一聲,依舊沒有過多的反應。

  「那你先忙吧,」他只好結束這個電話,「自己要注意。」

  「嗯,再見。」她微微點了下頭,掛了電話。

  任「嘟嘟」的忙音響著,望著手裡的電話半晌,她才輕輕掛上了電話。

  她似乎總在做錯事情,像此刻,她明顯感到了司駿的失望,可是她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不讓他失望。

  她到底是誰呢?

  是以前的慕容靜水還是現在的阮秋笛?

  如果她只是阮秋笛的話,一切問題就很好解決了,她只需要向前輕輕走一小步,司駿一定會很開心地歡迎她。

  可是掩飾得再好,好得她自己都以為自己只是阮秋笛了,骨子裡她卻依然清楚地記住自己是慕容靜水的事實。

  慕容靜水,是沒有辦法忘記齊東陽的,就像她永遠也不可能再輕易喜歡上一個人那樣。

  「靜水,你的手怎麼樣?那醫生到底有多高明?」嫂子芮瑾一邊收拾房間一邊和窩在沙發裡看體育新聞的她說話。

  「哦,」她轉了一下手腕,「說真的,嫂子,我覺得我大概很快就可以回去接受訓練了。」

  「真的?」梁芮瑾不相信地看了她一眼,「那就好了,免得爺爺老打電話過來催,說我們不盡心給你找醫生,你哥現在都不敢接電話了,老拉我出去當替死鬼,害我現在一聽電話響就怕得要死。」

  她的話音剛落,家裡的電話就響了起來,慕容靜水忍不住偷偷地笑,懷裡揣著個抱枕在那兒誇張地發抖。

  梁芮瑾瞪了她一眼,「臭丫頭,就知道消遣我,也不知道去接下電話。」

  「嫂子,懷孕期間的人做些小小的運動對寶寶的身心都有好處的。」她笑瞇瞇地開口,用目光示意嫂子去接電話。

  話是這樣說的,目光卻落在嫂子身上,緊緊看著她免得她出意外。

  梁芮瑾接了電話剛「喂」了一聲,那頭的男人就噼裡啪啦說了一串話出來,先做自我介紹,然後就是說明來電意圖,再接著就是大力遊說,梁芮瑾摀住了話筒對慕容靜水開了口:「喂,有導演找你拍電影了。」

  「咦,真有人這麼識貨看上我這張青春靚麗的臉了?」她先自戀又臭屁地把自己小小地捧了一下,才懶懶地開口,「跟他說本姑娘下半年的行程滿得很,沒興趣跟他們玩。」

  梁芮瑾按照她的話跟那人解釋了一下,聽那人說了兩句又摀住了話筒,「他說是上次找你拍廣告的那導演介紹他來找你的。」

  「我暈,」她倒進沙發裡,「一個廣告花不了我幾天時間,而且那時候剛好比賽完,現在我忙著回去訓練還來不及,怎麼可能跑去拍電影?」

  她從沙發裡跳起來拿走嫂子手裡的話筒,聽那人說了兩句就開了口:「對不起,我最近很忙,下次吧,如果還有下次的話,我一定考慮同你合作。」

  笑容很完美,語氣也不急不徐,就像是打太極一樣,一點兒也不激烈,可是剛好把那人要說的話一個字一個字地堵了回去,然後她道了聲再見就掛掉了電話。

  放下話筒的時候,正好看到嫂子對她豎起了大拇指,她笑了一下,「我可不是因為偉大的愛國情操在作祟。」

  「那是,你這麼懶,要不是爺爺要你做這一行,你說不定會變成什麼樣子呢。」梁芮瑾深表同意,對她認真點了點頭,才又笑著開口,「懶丫頭,這兩天怎麼不見某人約你出去了?」

  「人家也有正經事要做嘛。」她又坐回沙發裡滿不在乎地晃著腳上的拖鞋,順手拉了嫂子坐在一起,在她肚子上毛手毛腳地摸來摸去,又側著耳朵聽了片刻。

  梁芮瑾忍不住紅了臉,把她推了開去,「你在做什麼啊?」

  「我想知道我的小侄子調皮不調皮嘛。」她振振有詞,看著嫂子嫣紅的臉笑得不懷好意。

  梁芮瑾做昏厥狀給她看,「這才幾個月,你不要那麼恐怖好不好?」

  「人家好奇嘛,你快點把我侄子生出來,我好帶他去玩。」她說得輕鬆無比,似乎生孩子就是眨眼間就能完成的事一樣。

  「你這要求也太高難度了一點……」梁芮瑾忍不住想笑,卻聽到手機鈴聲不知道從什麼地方響了起來,摸了兩下從自己身後搜了出來,「喏,先接電話。」

  慕容靜水看了一眼手機上面的來電提示,這才接了電話開口:「原來是你這死人,沒事打我電話幹嗎?」

  她口中的「死人」,是和她一起打男女混雙的趙伯勳,兩個人關係不錯。

  「難得我休息一次,你就不能說些好聽的話?」趙伯勳笑著開口,「喂,你這地頭蛇不出來請我喝酒嗎?」

  「你休息?教練怎麼肯放人了?」她懷疑他根本就是故意跟她搗亂。

  「我是說真的,我到後天才歸隊,你到底要不要出來,不是我一說請客,你就嚇得不敢出來了吧?」他故意激她。

  「你廢話,誰不敢出來,今天不喝倒你我可不罷休,說好了,晚上到路客酒吧,認識路嗎?」她囂張無比地下了戰帖。

  「一言為定,晚上七點見。」他立即接話,笑話,他一個大男人還幹不倒小丫頭片子?

  慕容靜水笑瞇瞇地掛了電話,正好看到嫂子正皺眉瞄著她,她挑了挑眉,「怎麼了?」

  「你是運動員唉,怎麼動不動就跑酒吧?這生活習慣可不好。」梁芮瑾不認同地搖了搖頭。

  「嫂子,你幾時見我喝成酒鬼來著?我們說著玩呢。」她笑著靠了過去蹭了蹭她,像只調皮的小貓,「放心,不用擔心我,我是誰?我可是陽光無敵青春飛揚人家人愛花見花開的慕容靜水!」

  梁芮瑾忍不住啐她:「厚臉皮!」

  「這叫自信!」她驕傲地抬起下巴,「自信!」

  為什麼一直沒有給慕容靜水電話,齊東陽也不知道。

  從那天自阮家回來後,他就一直沒和慕容靜水聯繫,按道理說他應該問候一聲,但是他卻連一個簡單的電話都沒打,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想,甚至明明他現在有時間,他卻寧願一個人去泡吧。

  路客酒吧裡,他一個人慢慢地喝著啤酒,微苦,清涼,味道不錯。

  他並不是習慣寂寞的人,相反,他以前愛玩愛鬧。

  直到好多年前,當他發現自己和那個時候的靜水斷了所有的聯繫後,他在父母的安排下去了北京上學,和這個城市再無所瓜葛。

  日子慢悠悠地過,他的生活波瀾不驚。

  後來便從電視上看到慕容靜水,他卻開始覺得她變得陌生起來。

  難道她在她爺爺的壓力下,不僅徹底把他摒除在她生活之外,更放棄了她以前的所有,拿起了網球拍?

  他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也沒有辦法找到答案。

  後來畢業後工作,就進了現在的公司,雖然父母早已經在北京定居,但是他卻還是順理成章地回來了。

  他真想知道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一直到那天,在路客酒吧裡,他遇到了現在的慕容靜水。

  她不認得他了。

  她不再是他記憶中的小姑娘。

  人還是那個樣子,身份也一樣,甚至有些小動作也保留著,但是她不再是他記憶裡的小姑娘了。

  為什麼?

  緩緩喝乾手中的啤酒,齊東陽無聊地將它放在手中翻來覆去地折騰。

  「還要嗎?」櫃檯後的主人笑瞇瞇地問他。

  他點了點頭。

  酒吧的主人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笑起來的樣子很真誠,此刻把酒往他面前一放後突然又對他開口:「你朋友在那邊,你怎麼不去和她打個招呼?」

  朋友?誰?

  齊東陽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就看到慕容靜水和一個男人坐在一起,笑得很是開心。

  那男人……

  和慕容靜水一起被稱為「金童玉女的」的網球運動員趙伯勳?

  他對著老闆晃了晃啤酒,「我發現你這小小酒吧可真是越來越臥虎藏龍了。」

  老闆就瞇起眼睛笑,轉而招呼起其他客人,齊東陽又喝了一口啤酒,走了過去。

  「嗨!」他站到慕容靜水面前笑著和她打招呼。

  「……是你?」驚訝之後,慕容靜水對著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坐。」

  似乎從那天他送阮秋笛離開就沒有再和她聯繫了,如今乍然出現,她當真是被嚇到了,但是同時卻又覺得那麼高興,當真是又驚又喜了。

  這種心情……還真不錯。

  他坐下來看著趙伯勳,「幸會。」

  慕容靜水對著茫然的趙伯勳開口:「我朋友齊東陽。」

  「你好。」趙伯勳把杯中的酒舉高敬他。

  「你喝酒怎麼不找我一起,一個人喝悶酒不無聊?」慕容靜水笑著看他,「還是你開始發現我的真面目是個煩人精了?」齊東陽笑著搖頭,「哪敢啊,我們小人物倒願意日日被你所煩才是。」

  「真的?」慕容靜水提高聲音,笑得有些靦腆。

  齊東陽低頭一笑,「誰說不是呢。」

  慕容靜水的眉頓時舒展開去,趙伯勳在心裡便嘖嘖稱奇,幾時見過她這般模樣來著?

  「來,乾杯!」她把手裡的杯子舉高,興高采烈地提議。

  喝下了杯中被調製得顏色特別漂亮的果酒後,她又看著齊東陽開了口:「她還好嗎?」

  齊東陽愣了一下才知道她說的是誰,便點了點頭,「還好,大概過兩天就能回來上班了。」

  「那就好。」慕容靜水舒了口氣,「你那天可認真把人家送回家了?」

  「那是自然。」齊東陽瞄她,怎麼她一副不相信他開車技術的態度?小看他!

  趙伯勳聽他們倆「她」來「她」去地說得熱鬧,也不知道他們倆說的是誰,索性不開口就笑著聽他們說話。

第八章 心思(2)  

  「她家遠嗎?」慕容靜水又問他。

  「我發現……」齊東陽慎重地看著她,「你對她真的很關心,你確定你不是玻璃圈的人?」

  「你想死啊?」她做暴怒狀,「我跟她一見如故還不成嗎?」

  「成,怎麼不成?」齊東陽忍住笑看她,「要不要我把她電話給你,你哪天約她出來喝酒聊天?」

  「好啊,」她立即把手伸出去,「拿來。」

  「你還當真啊,我說著玩的?」齊東陽上下左右打量她,把手機交到她手裡後又開口,「再問一遍,你真的不是那個?」

  她順手把手機往他頭上砸,「去死!」

  他連忙捂著頭,看一眼趙伯勳,卻見他正忍著笑看慕容靜水對他施暴。

  「慕容,拜託你不要動不動就使用暴力解決問題成不成?」看不下去的趙伯勳終於開了口。

  「他自找的嘛。」她忙著輸手機號碼,沒空理他們。

  「她常這樣?」齊東陽看著趙伯勳詢問。

  「沒錯,你猜對了。」趙伯勳做了個驚嚇過度的神情,「她是有名的火爆大王,我們可都不敢惹她。」他說著話,眼裡卻滿是笑意,兩個人心照不宣地一笑,互相敬了對方一杯。

  「喀嚓」一聲後,一道亮光閃起,三個人頓時被嚇了一跳,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幾個人朝他們這邊「沖」了過來。

  「慕容靜水,聽說你要接拍電影是嗎?」

  「慕容靜水、趙伯勳,你們被媒體稱為金童玉女,沒想到私下也會見面,請問你們可能會因為這樣而產生感情嗎?」

  「請問你們身邊的男士是誰呢?」

  「身為運動員,這麼晚在酒吧喝酒,請問你們是怎麼看待這事的呢?」

  ……

  吵吵嚷嚷,酒吧裡的其他人也給他們嚇呆掉了。

  慕容靜水被齊東陽和趙伯勳護在了身後,急忙朝酒吧外「逃難」,一旁的老闆反應過來,也開始和那群人交涉,不然的話只怕他的客人都快要跑光了。

  「這到底是哪裡冒出來的狗仔隊?」慕容靜水懊惱地回頭看著那群緊追不捨的人。

  「誰知道,我還是第一次遇到把咱們當娛樂明星看待的記者。」實際上趙伯勳也被嚇了一跳,「拍電影?你拍什麼電影?」「我怎麼知道?」慕容靜水被剛才那群人吵得眼花繚亂,根本不知道他們在嚷嚷些什麼。

  「趕緊走吧。」齊東陽連忙提醒他們。

  「慕容,我們兩個在一起目標也太大了一點,咱們分頭走好了。」趙伯勳跟著他們衝出酒吧,急匆匆地在門口攔了輛車跳上去閃人。

  「我送你回家。」齊東陽連忙拖著她朝自己停車的地方跑過去。

  「謝謝。」她嫣然一笑。

  上了車後,隔著玻璃窗,可以看到那些人正在跳腳,但是也有人鑽進了車子,一副就要跟上來的樣子。

  「快開快開!」她抓過安全帶綁好,一邊忙不迭地催促。

  齊東陽一踩油門,車子便如離弦的箭一樣,朝慕容靜水家飛快地駛去。

  「開車的技術很不錯嘛。」她大為欣賞。

  「那是!」他接了一句。

  「什麼時候練出來的技術?」她朝後看,那寫人上的車子已經變成影影綽綽的小點了。

  「年少無知血氣方剛的時候唄。」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開口,神色專注,表情認真。

  車子仿如游魚般劃過夜的海洋,路燈的光輝溫柔溫暖到極致,在長街盡頭灑下一片昏黃,奇怪的陰影在地上出現,長長短短,風過,便如投影在海上,似乎下一秒就能隨波逐流。

  車裡沒開燈,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卻莫名地感到心安,再朝後看,那些人已經不見蹤影。

  天氣並不熱,車廂裡卻莫名地覺得悶,她搖開窗戶,風透進來,「呼」一下吹得她瞇起眼睛,揉了半天才好一點兒。

  再抬頭,發現已經到了自家的小區了,他將車子緩緩開了進去,最後停在了她家的樓下。

  「到了。」他開口,把車裡燈打開,回頭看了她一眼,卻見她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個人在悄悄微笑。

  「嗯。」她抬頭看著他笑,似乎想說些什麼,卻又不好意思說,最後推開車門下了車,站在外面卻沒有走。

  「有事?」他也推開車門下了車,斜倚在車邊,雙手插在口袋裡,笑笑地問她。

  她卻只是笑,神神秘秘古古怪怪的。

  「你有事和我說?」他挑眉,伸指在車身上叩了一記,「不說我可就走了。」

  她背著雙手走到他面前,終於笑著開了口:「齊東陽,我們試著交往好不好?」

  他半晌沒說話。

  她等了片刻問他:「你捧場給下反應好不好?」

  他卻彷彿苦思不解,「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正好是我喜歡的類型啊。」慕容靜水一下子就鬆了口氣,笑靨如花,還不忘記問他要答案,「你呢,怎麼說?」

  他點了點頭,似乎很慎重,「可以考慮一下。」

  看著面前的慕容靜水,他不自覺地把她和以前的她影像重合,卻總是錯開,再重合,再錯開,可是他還是點了點頭。

  即便不一樣,她依然還擁有那張他熟悉的容顏。

  他想貪心地抓住那一瞬間的錯覺……

  「哼!」她故意冷眼看他,卻怎麼也抑制不了滿心的歡喜。

  夜色朦朧,夜色溫柔,有暗香浮動。

  抬頭看過去,卻發現合歡樹早已長滿了葉子,花期已過。

  「我想念阮姐。」有人倒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開口。

  「我看你是想把責任朝阮姐身上推吧,這樣你就可以輕鬆了。」立即有人毫不客氣地撥亂她的小算盤。

  「難道你們不是。」那同事就很不服氣地開口,「我受夠這些人了,淨搞些亂七八糟的事出來,我剛才應付的那女人,居然很蹺地跟我說她是電視台的,要是不幫她搞到票,她就曝光我們!」

  「神經!電視台的有什麼了不起,我怎麼從來沒聽過她的名字?」有同事很不屑地開口,「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服務行業有多難做,就喜歡把自己真當成上帝來折騰人,只要咱們稍微不小心一點,他們就準備給咱們穿小鞋,都是些莫名其妙的傢伙。」

  「我真佩服阮姐,對那樣的客人她還能軟言細語,脾氣好得不得了,誰娶了她可真是有福氣了。」那同事再度開口。

  立即就有人點頭,「那個FLOWERSPRINCE真有眼光,不錯。」

  「有沒有人見過那個FLOWERSPRINCE什麼樣子?帥不帥?」有同事很八卦地開口詢問。

  「我沒見過,好奇哦!」有人拉長了聲音抱怨,「阮姐就喜歡吊人胃口。」

  「我也想看看。」其他人也跟著八卦了起來。

  沒辦法,面對著隨時可能把她們教訓一頓的兇猛客人,她們再不自己減壓八卦的話,只怕真要精神抑鬱了。

  有人伸手撥通了電話:「阮姐,你怎麼還不回來?」

  阮秋笛在那頭細細地輕笑,「我就要回來了,別著急。」

  「怎麼不著急啊,我已經望眼欲穿了。」那人叫了起來。

  「誇張!」阮秋笛無奈地搖頭,「好了,我盡快趕回去。」

  「要帶好吃的過來哦。」她不忘再加一句。

  「小心吃成胖子哦。」阮秋笛好氣又好笑。

  那人還要再說,經理室的門一開,齊東陽探頭出來開口:「幫我把這個月的出票量統計出來。」

  「好,等下就給你。」那人偷偷吐了下舌頭,連忙掛了電話做正經事去了。

  齊東陽又回到電腦前,電腦的右邊,總部的傳真正在發過來,他抽過那傳真看起來,發現上面提到了要分公司把表現突出的員工選出來回總部進修的事。

  這事兒,等她回來再說吧。

  她從電話裡聽到了他的聲音,然後電話就被掛掉了。

  突然想起了剛工作的時候,有天,她問他要本省各地市的票點地址和他們的聯繫方式。

  那時候他正在電腦前忙,根本沒有在意,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她站在他身側,目光只鎖在他白色的衣領上,跟他說:「你在工作QQ上加一下我,把資料傳給我一份就好了。」然後她就把自己的號告訴給他了。

  不是沒有私心的,她只是想知道他QQ的賬號是多少而已,她不敢去問別人,怕別人察覺出來什麼,只好自己念茲在茲地掛在心裡,直到有機會把它說出來。

  他當時是什麼反應?好像是應了她一聲,然後繼續埋頭做自己的事,她不敢在他身邊多做逗留,便先走開了,回到了自己辦公桌前。

  然後就是等待,她幾乎厭倦了這種等待,但是那又有什麼辦法,她沒辦法主動上前,她做不到那麼積極主動,有時候她真羨慕堂妹清夷,那麼爽快利落的女孩兒,和她擁有著那麼一張相似的臉,卻比她活得積極了千百倍。

  後來他自然是把資料傳給了她,但是她也幾乎要等到吐血,然後找了半天,才發現自己一緊張剛才居然忘記看他的賬號了,然後她把ICQ上的人看來看去,卻就是沒有找到他。

  怎麼會這樣?

  她不相信地翻來查去,把通話記錄調出來看了又看,然後詫異又灰心地發現——他居然是用別人的QQ把資料發給她的,那電腦之前有人用,可能是上面的QQ沒關,所以他就順手發了。

  她失望得要死,又委屈無比。

  他自然是什麼都不知道的。

  不知道她在他身後默默看著他,也不知道她現在只想著……哪怕和他只有一點點關聯也好。

  但是就連她這樣小小的心願,都是這樣難以完成。

  她只想著,可以靠近他一點,再靠近一點點……

  「妹子,在發什麼呆?」三哥拍了拍她,把她不知道飄往何處的魂給叫了回來。

  「沒什麼。」她把手機放在口袋裡,看著三哥微笑,「哥,我要回去了。」

  不論怎麼樣,都是要面對的。

  即便她永遠是做蝸牛或鴕鳥的那一方,總有些事情,需要她現在或即將面對。

  看一眼門外,芳草如茵,誰說無情?

  第一次近距離地靠近他,是她剛進公司兩天左右,那時候公司和電信合作,每個人配發了一個耳機,在小小的格子間裡接客人的訂票電話。

  她只接受了半天培訓就開始接電話,自然難免緊張,更鬱悶的是她發現自己的耳機有問題,怎麼也聽不到聲音,只好喊人幫忙。

  比她早些進公司有前輩也看不出毛病,就直接喊了他過來:「齊東陽,你來幫忙看一下。」

  他看她一眼,便走了過來,她不自覺地低下頭,只覺得渾身都在輕顫。

  他接過那耳機調試,身子微微俯低,距離近得她能清晰地看到他剛洗過的頭髮,有微微的洗髮水香味傳過來。

  衣領白白硬硬地突兀在她面前,她必須努力克制自己,才可以忍得住沒有伸手去幫他捋平領角的褶皺。

  長長眼睫微微垂下,就在那麼近的距離讓她仔細體會他有多少改變。

  似乎比以前瘦了,也高了。

  他從前總是愛笑,單鳳眼明亮狹長,她從不知道男人有這樣一雙眼睛居然可以如斯迷人,尤其是現在,只要看她一眼,總能吸引她全身心的注意。

  她幾乎要變成花癡了,卻還要努力壓抑著自己,免得引來他的反感。

  她隱瞞自己,到底是對還是錯?

  但是那又有什麼辦法呢?

  她擁有了一張連自己幾乎都不敢承認的臉,又何談要別人去接受呢?

  只要清夷在就好了。

  她是自私的,只要清夷在,她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做她的阮秋笛,而不必擔心慕容靜水的死活。

  她只需要……這樣看著他,便夠了。

  —待續—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1-14 15:58:06

本文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0-11-14 16:02 編輯

續~

第一章 心動(1)  

  她回到家的時候,算是黃昏了,西天的雲彩被染出金燦的邊,彷彿是上了釉彩一般美麗。

  「我回來了。」她一開口,便是這樣的話。

  「嗯,那就好了,公司裡的同事指不定有多開心呢。」他微笑,開口問她,「阿姨還好吧?」

  「我媽……挺好的,」她也微微笑了,「哥哥們也很好,說是下次有機會還找你拼酒。」

  「免了,我可不敢了,你們家那哪是四個哥哥啊,根本就是喝酒的四大天王嘛。」他連連搖頭,讓他一個人單挑四個,也太看得起他了。

  阮秋笛掩唇輕笑,「那你可以說你不善酒,吃飯不就成了,誰讓你逞英雄的,他們敬酒你就喝?」

  「你哥哥那樣殺氣騰騰的,我哪敢不喝?」他自己也笑,「不過阿姨做的飯很好吃,現在還能想起來那碗蝦仁餛飩的鮮味呢。」

  「你喜歡那個?」她心下一動。

  「是啊,很喜歡,現在外面賣的都不夠真材實料,好沒意思。」他懷念地歎了口氣,「我到現在還沒出去吃飯呢。」

  「你想吃的話,」她微微咬唇,有點不自在,「我給你帶去。」

  他和紀舫兩個也不是第一次蹭飯吃,她不自在個什麼勁?

  「真的?」他有些驚喜,又有點懷疑,「不是吧,難道你未卜先知,回來的時候知道帶些這個?」

  笨蛋!

  她在心裡怨念。

  「是啊。」但是她依然笑著開口,既然他誤會,就隨他吧,不用和他說是她剛學會的,「我帶去你宿舍吧,正好紀舫也可以一起吃。」

  「那好,我也有事找你,你來了咱們再說。」他笑瞇瞇地等她把手機掛掉,再把手邊那張傳真拿過來看了一下,然後突然又跳了起來,開始緊張地收拾房間。

  人出醜一次不要緊,重要的是不要因為同樣的事出醜第二次。

  看一下房間,把該收的衣服隨便捲一捲塞好,然後拎著掃把掃一下地,垃圾趕緊丟到門外去,他大致看了一遍,覺得不至於太過混亂後才鬆了口氣。

  真累,怎麼像迎接女王陛下駕臨似的?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繼續抱著筆記本工作,直到門鈴響起來,他才丟開電腦去開門。

  阮秋笛抱著一個超大的保溫杯出現在他面前,看著他微笑著開口:「送外賣的到了。」

  「簡直是太幸福了。」他眼睛裡的笑意幾乎都要溢出來似的,連忙把她讓進屋來。

  「今天……」她有些想笑,「不是因為我來才收拾房間的吧?」

  真準!

  他連忙否認:「怎麼可能,我早跟你說那是一次意外了。」

  「嗯。」她無可無不可地點頭,也不戳穿他心虛的樣子,既然他都這樣說了,她又何必堅持呢?

  「東西給你,你自己盛來吃,」她警告她,「記得給紀舫留著點。」

  他懷疑地瞄她,「不是吧?」

  「怎麼了?」她被他的話說得莫名其妙。

  「承認吧。」他彷彿十分瞭解她似的跟她一副哥倆好的口氣。

  「你在說什麼啊?」她更加疑惑。

  「你是不是喜歡紀舫?送東西給我吃其實是給他的?我是個幌子對不對?」他得意洋洋,一連三個問句,簡直佩服自己的細緻觀察。

  她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你說什麼啊?我怎麼可能喜歡紀舫?」

  真想海扁他一頓,這人——太過分了!

  他嘿嘿一樂,「開玩笑的,你看你,臉都嚇白了。」

  她忍不住瞪他一眼,「拜託,有你這樣開玩笑的嗎?」

  他大笑著抱著東西進了廚房,她則在沙發上坐了下來,開始東張西望。

  這是典型的單身漢宿舍,牆壁上白白的什麼也沒有,雖然房間可疑地剛收拾過,但是依然讓她察覺到某些小狀況,最明顯的莫過於身後——

  她探手一抓,摸出一件T恤,已經被揉得皺巴巴的了。

  忍不住搖著頭笑起來,果然粗心呵,這麼大「一團」居然沒看到?

  齊東陽端了碗出來,就看到阮秋笛晃著手裡的「罪證」,很招搖地對他笑,他臉一熱,連忙掩飾,「那是今天剛換的。」

  「算了,早就知道男生宿舍亂,我自從那次驚嚇後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她歎口氣,果然是歷經人世的滄桑。

  「驚嚇?」他皺眉,卻無話可說,「那我還是盡快叫我女朋友來收拾才行。」

  「女朋友?」她驚訝地看著他。

  「是啊,」他聳聳肩膀,「就是慕容靜水。」

  應該算是他的女朋友了吧?

  一瞬間的驚訝後,她口中的苦味頓時鋪天蓋地向她襲來。

  她澀澀開口:「真好,她是很好的人啊,齊東陽,你真幸運。」

  記憶中,她似乎從來沒有喊過齊東陽別的稱呼,一直都是齊東陽、齊東陽、齊東陽……

  有人問她:「為什麼你不叫他經理,都是喊他名字?」

  她怎麼回答的?

  對了,她是說:「因為我從一開始認識她的時候都是喊他名字的。」

  這樣的習慣,怎麼可能輕易就改掉?

  別人都以為她說的是從工作中遇到他的那個時候,只有她自己才知道,一開始是指的什麼時候,離現在有多麼遙遠。

  她站起身,手中無意識地幫他東理一下西整一下。

  「我要不要付勞務費?」他咬著餛飩看著她開了口。

  「不用了,你當我沒事做手癢好了。」她回頭一笑,再轉頭的瞬間,笑容變得楚楚起來。

  「對了,總部現在要選優秀員工進修,你有合適的人選嗎?」他一邊吃東西一邊問她。

  「咱們公司裡的人都挺優秀的。」她近乎心不在焉地敷衍。

  客廳裡的氣氛相較於剛才,似乎一下子冷清了不少,齊東陽怎麼也想不通,到底是出了什麼狀況,可以在一瞬間改變剛才的狀況?

  「她手上的傷怎麼樣了?」過了片刻,阮秋笛開口輕輕問他。

  「已經好很多了,她說欽醫生很厲害,想來很快就可以歸隊訓練了。」他連忙開口回答她的問題。

  「那就太好了。」她微微一笑。

  「我剛才說的事……」他把那張傳真給她。

  阮秋笛接了過去,看了兩眼後抬起頭開口:「我會盡快把人選給你。」

  「嗯。」他點點頭。

  碗裡的湯鮮美可口,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他每一口下去,都有點膽戰心驚的味道。

  就彷彿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正好被人撞到一樣。

  她坐了下來,把手中的那張傳真看了又看,彷彿那上面蘊涵了太多他看不出來的秘密一樣。

  他悄悄看她一眼,珍珠白的外衫,黑色真絲軟裙,整個人像一副眉眼分明的山水畫。

  頭髮挽了起來,一枚翠色玉簪斜斜固定住挽起來的長髮。

  側臉溫膩,鼻子和下巴處有很美的弧度,眼睫如不安的蝶一般微顫著。

  「你以前的男朋友真的和我很像嗎?」他突然開口問她。

  她彷彿受驚般地朝他看了一眼,隨即回答他的問題:「其實也沒有那麼像。」

  「他怎麼會捨得放棄你?」他疑惑開口。

  「什麼?」她沒有聽清楚。

  「我的意思是,」他笑了一笑,「有你這樣美麗的女朋友,他怎麼會捨得分手?」

  這是他首次誇獎她的美麗,她本該感到欣喜的,但是此刻聽來,卻帶著無窮的諷刺意味,她心中慢慢變冷,臉上卻依舊洇出大片的胭脂暈,明眸璀璨,他微一晃神,只覺得眼前彷彿有流星閃過。

  「其實,我本來不是這個樣子的。」她慢悠悠地開口,微微一笑。

  「不是這個樣子?」他被她說糊塗了。

  「我整過容。」她點了點頭。

  「我知道,你們喜歡把化妝什麼的也稱做整容。」他自做聰明地理解她話裡的意思。

  「不是,」她搖頭,「我說的是在臉上真的動刀子的那種手術。」

  他忍不住抖了一下,「你不疼啊?」

  「自然很疼。」她白了他一眼。

  「那你還動刀,對了,你大哥是整容醫生,一定是要你做他的活廣告吧,」他興致上來仔細看她,「你是割了雙眼皮還是墊了鼻樑?你原來是什麼樣子?」

  「原來的樣子?」她笑起來,「原來的樣子啊……可惜我現在沒有照片給你看。」

  「那我以後一定要要來看看。」他點頭,很認真的樣子。

  她低下頭微笑,心裡苦如黃連。

  「時候不早了,我就不坐了。」她站起身來。

  「謝謝你的餛飩,味道真棒。」他吃得開心無比。

  「你喜歡就好。」她點了點頭,看著他再次開口,「我走了。」

  你……多保重……

  院子並不大,但是難得裡面有花有草,有籐有架。

  靠西的葡萄架旁邊,放了架搖椅,可能是用了有些時間的原因,竹色被打磨得彷彿上了釉一般光亮。

  一隻卷毛小狗臥在下面瞇著眼睛睡覺。

  一切都很安詳,包括搖椅上脾氣一貫不怎麼好的老人,這一刻也是沉默若斯。

  他微閉著眼睛,將全身的重量都交給身下的椅子。

  歲月在他臉上刻下層層皺紋,而霜白也早已染上他的兩鬢。

  他很瘦,又長期被風濕等病痛折磨,此刻臉上依然微帶著一絲倦意。

  慢慢張開眼睛,看著小院子裡被夕陽染成金燦燦爛的一片。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也許很快的,他便會如這將落的夕陽般,失去最後一點溫暖。

  但是那又怎麼樣呢?這一生,他對得起整個家族,他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兩個孫子,三個孫女兒,幾乎每一個人都在體育界擁有顯赫成績。

  只除了一個人……

  那個人,是他心中無法抹去的痛,時時刻刻提醒著他,讓他在這般的年紀裡,每次回想起來,就覺得後悔。

  是的,他後悔了。

  他此生驕傲無比,從沒有向人說過對不起,只有那個人,讓他不願回想。

  但是他也知道,若是那人依然活著,他一定還是會按照原來的軌跡,將生活重演一遍。

  只是世事又怎麼會有如果呢?如果真的有如果,他是多麼想對那個人說一聲「對不起」?為了他的粗暴和嚴厲,以及他甚至抹殺她存在的無情?

  他多麼想回到從前,即便他仍然堅持自己的初衷,起碼他可以看牢她一點,不至於讓她出現意外……

  「咳咳……」一口氣沒有喘過來,他咳得臉都通紅了,搖椅下的小狗被驚醒,睜著一雙黑黑的眼睛懵懂地看著他,突然猛地搖了一下尾巴,跌跌撞撞地朝屋內衝了進去。

  片刻後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婦人從屋內跑了出來,手裡拿著杯子和藥,急匆匆地跑過來後把他給扶正,然後把藥給他餵了下去,「慕容先生,你還好吧?」

  他推開她的手,調整了一下自己紊亂的氣息,點了點頭,「沒事,只是咳嗽而已。」

  「幸好小白跑過來通知我,不然的話……」婦人心有餘悸,愛憐地在那隻小狗身上拍了一拍。

  他把手朝前伸了一下,婦人會過意來,把小狗抱起來放到他膝蓋上,那小狗便伸出粉色的舌頭在他手上舔了兩下,然後打個了轉,在他膝蓋上找了個舒服的地方臥了下來。

  他輕輕地撫著它身上光華的皮毛,嘴角邊漸漸浮現一抹輕輕的笑意,轉臉看向那婦人,「報紙該到了吧,把報紙和我的眼鏡拿過來給我。」

  「好的。」婦人應了一聲,進屋去拿鑰匙好去開報箱的門。

  過了一會兒,她把他要的東西拿了過來,幫他把膝蓋上的小狗放到地上,好讓他可以輕鬆地看報紙,「慕容先生,我進去準備晚飯,你有事記得一定要喊我。」

  「去吧。」他對她和藹地笑笑,戴上眼鏡看起報紙。

  平常看報紙的時候,他一般都是先看時事版,然後就是體育版,之後的文藝版和娛樂版他基本上是不看的,因為家裡人都和體育挨著或多或少的邊,所以他看體育版的時候最認真,而平常他也會在體育版上看到家裡人的一些消息,或是到什麼什麼地方參賽去了,或是做教練的說弟子怎麼怎麼樣了,比賽要怎麼怎麼個打法。

  但是今天他把體育版整個翻了個遍,卻始終沒有看到任何家裡人的消息,或許他們都在加緊訓練吧,好備戰2008奧運會。

  如今家裡也只有一個野馬似的丫頭喜歡和他作對,如今更是因為手上有傷的緣故躲在家裡休息。

  將時事版的報紙翻完,他取下眼鏡歇了歇,再戴上,將剩下的報紙隨便翻了兩翻,看來是沒有什麼值得看的新聞裡,他伸手便要取下眼鏡,不想再看了,但是他身子一動,報紙卻不小心掉在地上散了一片,他扶著搖椅站了起來,撐著腰彎下身去撿。

  年紀大了,身體當真不聽使喚了,他一邊感慨,一邊把地上的報紙抓起來。

  那是……

  他突然一把抓起地上的某張報紙湊到眼鏡下。

  她……她怎麼會上娛樂版?

  網球玉女有意接拍電影秘密酒吧悄然私會金童

  他抓著報紙的手抖了起來,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這丫頭純粹是想氣死他不是?

  邁著已經沒辦法做到健步如飛的步子進了屋,他抓起電話就撥了自己早就爛熟於心的電話號碼。

  「爺爺,」

  那頭的人已經認出了來電的是誰,聲音裡有一絲畏縮,他原本想立即發火的,一想到孫媳婦已經有身孕了,連忙強壓下了火氣,「靜水在不在?」

  「她不在。」梁芮瑾看著自家桌子上放的報紙心裡暗歎靜水有先見之明閃人。

  「秋淵呢?把他給我喊過來。」雖然身體不好,但是他此刻的語氣依然鏗鏘有力。

  梁芮瑾連忙把燙手山芋交給親親老公,「爺爺找你。」

  慕容秋淵看她一眼,她指著那報紙對他聳了下肩,他只好苦笑著接了電話,「爺爺,我是秋淵。」

  「你們是想氣死我是不是,搞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對著他就是一頓暴吼。

  不是「我們」好不好,慕容秋淵再次苦笑,是他妹子一人幹的好事行不行,幹嗎老扯上他?「我想這事情一定是有些誤會,小妹怎麼可能做這樣的事?」

  她就是想做也不敢啊,爺爺實在太小看自己的威懾力了。

  「拍什麼電影?體育版不上居然跑去給我上娛樂版,那個趙家的小子也是,兩個人在搞什麼把戲?」他大怒,偷偷摸摸的幹什麼,還「私會」?

  「爺爺,你也知道現在的狗仔隊猖狂得沒辦法,小妹要是真喜歡趙伯勳,怎麼可能玩這種私會的遊戲……」被無辜拉來做炮灰的慕容秋淵只好慢慢為妹子做解釋,做大哥的真是命苦,小妹一聲令下,他就只好被綁牢在家。

  「她手上有傷也就算了,你們不看著她還讓她去酒吧,跟她說要麼叫她早點歸隊,要麼就乖乖在家裡待著,我……」嗓子裡彷彿被突然塞進了羽毛,又癢又熱,他忍不住再次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爺爺!爺爺!」慕容秋淵緊張地大聲喊了起來。

  他卻捂著胸口軟軟地滑了下來,手裡的電話聽筒隨之滑落,砸到了地上。

  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身體也漸漸發熱,視線逐漸模糊,胸腔裡彷彿放著的是一台老舊的風箱,呼哧呼哧的每一聲都清晰無比。

  臭丫頭……

  慕容靜水第一次這麼愧疚,她居然把爺爺氣到住院?

  雖然說事情並不是報紙上說的那樣,所以她根本就沒什麼錯,但是要不是因為她,爺爺也不可能要從老家舒適的小院子裡挪到醫院去聞消毒水的味道。

  總之都是那群狗仔隊的錯,幹嗎寫得那麼危言聳聽?害她從報紙出來後就一直接到朋友們的電話,然後她再不停地解釋回去。

  打電話想跟齊東陽解釋,他卻笑了,「那天我在場的。」

  她一想也是,都糊塗了,怎麼會忘記那天他們是在一起的?

  她跟他說起爺爺的事,心下不免愧疚,他說:「那你還不去醫院看看他?」

  她倒是想去,可是就怕到時候爺爺醒著,肯定會把她訓得花裡胡哨慘不忍睹的。

  但是大哥大嫂一直都在念她,所以她也只好提心吊膽地去了醫院。

  按照大哥給的消息,她上了二樓的病房,裡面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傳來,她揉了下鼻子,走到了爺爺的病床前靜靜坐了下來。

  還好還好,爺爺在熟睡中,不至於看到她就罵。

  她輕輕地把爺爺的手放到被中,然後撐著頰看著爺爺的睡顏出神。

第一章 心動(2)  

  突然發現爺爺真的老了,被子下的身體瘦削而乾枯,臉色也不大好,怎麼都和她記憶中那個強硬地要求父母讓她頂替慕容靜水身份的爺爺不一樣了。

  從那以後,她放棄了慕容清夷的身份,成為了慕容靜水。

  這就是慕容家最難以說出口的秘密,除了他們,再沒有外人知道,大家都以為學滑冰的慕容靜水成為了出色的網球選手,又有誰想到她居然是個冒牌的呢?

  而失去蹤跡的慕容靜水變成了慕容清夷,成為失蹤人口後的第三年,正式在戶口本上註銷。

  大家都很傷心,只有爺爺,無動於衷,至少表面上來看,他沒有任何反應。

  堂姐幾乎是他一手帶大的,可是他居然這樣狠得下心來,毅然決然地斬斷他們之間的聯繫。

  她不知道堂姐是不是真的去世了,還是離家出走了,但是暴怒的爺爺在當年一口咬定她死了。

  那樣的話說出口,他一定是怨到極點痛到極點了吧……

  床單上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她連忙握住了爺爺的手。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做回慕容清夷,但是起碼她現在還是慕容靜水。

  「靜水……」爺爺含糊地地睡夢中開口,她以為他是在喊她,連忙把耳朵湊了過去。

  「囡囡……」他卻又改變了稱呼。

  慕容靜水的眼睛頓時亮了一下,這個稱呼……這個稱呼是爺爺喊堂姐時用的,他想要說什麼?會說些什麼?

  她的心怦怦跳了起來,彷彿即將窺到了冰山一角。

  片刻後,病床上的老人再次喃喃出聲:「囡囡,對不起……」

  慕容靜水一瞬間紅了眼圈。

  這個驕傲固執的老人終於在這個時刻放棄了他的偽裝,但是他說話的對象卻不是他想要找的人,如果堂姐可以聽到該有多好?可是人海茫茫,她到底是死是活呢?如果還活著,為什麼不能原諒呢?為什麼不回家?

  「我知道……你喜歡他……是我不好,我逼你們分開……」老人再次開口,眉頭緊皺,睡夢裡都保持著防備不安的姿態和神情,她忍不住伸出手為他撫平額上的皺紋,心裡卻在為他剛才的話翻江倒海。

  那個人……會是誰?

  難道堂姐的故事裡還另有其人?

  到底是什麼事?

  輕柔的動作驚醒了病床上的老人,他緩緩睜開眼睛,在她的幫助下坐了起來,半晌才反應了過來,「靜水?」

  「爺爺,我來看看你。」她心虛地收回了手。

  想到之前的事,他臉色一沉,隨即看向她,「你不跟我解釋一下嗎?」

  「爺爺,別生氣,」她連忙坐他旁邊幫他輕輕拍著背,「你只要相信我絕對不會做那樣的事情就好了。」

  「都上報紙了還要我相信?」他還是覺得生氣,「即便你沒有做那樣的事情,可是有那樣的報道依然會傷害到一個運動員的生命,你得自己愛惜自己的名聲。」

  「我知道。」她乖乖聽他的訓誡,「我以後一定會注意,絕對不會出現第二次這樣的情況。」

  「你知道就好。」他看她一眼,伸手握了一下她的手腕,「肌肉勞損好些了嗎?」

  「已經好很多了,我很快就能回去參加訓練了。」她連忙下保證。

  「那就好。」他點了點頭,神色間略顯疲倦。

  「爺爺……」她張了張口,想繼續問他堂姐的事情,卻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說不出口。

  「怎麼了?」他疑惑地看著她,覺得自己的精神越來越不濟了。

  「沒事。」她連忙改口,「你要不要吃水果?」

  「不用了,」老人輕輕地搖頭,「我很累,想休息一會兒。」

  「那我在這裡陪你。」她把椅子搬過來一點,看著他微微地笑。

  「好。」老人臉上浮現出點點笑意,滿臉的皺紋也幾乎要舒展開了。

  看著他閉上眼睛休息,慕容靜水不由輕輕歎了口氣,要說的話終究也沒有說。

  關於堂姐的秘密,也只有爺爺一個人知道了……

  這兩天天氣真的很不穩定。

  白天開始逐漸變熱,夜裡卻還是覺得冷,不小心踢了被子的下場就是和他一樣,頂著個紅通通的鼻頭出現在眾人面前,外帶不停地流鼻涕。

  感冒真是世界上最麻煩的病了,出現次數頻繁,讓人儀態全失,而且還搞得人精神恍惚,買了藥吃也不一定有效。

  總之,最最討厭的就是它了。

  像此刻,他一邊上班做事情,一邊還要不停地抽出面紙來維持自己的形象,一時間稀里呼嚕,隔幾分鐘就來那麼一下子,他的心情真是糟糕透了。

  眾人同情地聽著經理室的動靜,一邊暗自慶幸感冒的那個幸好不是自己。

  「說真的,這天也真是詭異,好好的時冷時晴,一點兒也不讓人省心。」有人看了經理室一眼,然後回頭問身邊的人,「榕榕,你臉色不太好呢,不是也要感冒吧?」

  感冒的不是我,是另有其人好不好?

  想起家裡還有一個大麻煩,寧榕已經沒時間理會經理室那個她欣賞的男人了,隨便開口敷衍了兩句:「沒有,我穿得很保暖,不怕感冒的。」

  「那就好,不然的話我還在考慮要不要閃得遠一點呢?」那同事笑著開口,頗能自得其樂的樣子,結果樂極生悲,面前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她只好把笑容萬分艱難地收了回去,抓起電話職業性地開口跟客人報備。

  其他人個個都忍住笑,看著自己這辦公室裡常常發生的一幕,沒辦法,常常在她們吃到一半、說到一半、笑到一半、或是打呵欠打到一半、伸懶腰伸到一半的時候有人打電話過來,害得她們不得不突然中斷自己前一秒還在做的事情,改和客人哈啦,簡直就像半夜肚子疼一樣讓人討厭。

  「大家注意一下好了,千萬不要感冒,這樣的天氣感冒好的很慢的。」阮秋笛一邊寫寫畫畫,一邊把電腦敲得噼裡啪啦,一邊還要不甚在意地讓目光掠過經理室的門。

  「跟你們說哦,這兩天一定要離經理遠一點,不然的話被傳染上可真冤枉死了。」有人偷笑起來。

  「那可不是,我們一定要做好完全措施,徹底離經理這個暫時的禍害遠一點。」立即有人點頭表示同意。

  「哪有那麼誇張?」阮秋笛笑著拍了她一巴掌,伸手把桌子上的資料收拾好裝入文件袋,然後倒了杯熱茶,拿著文件進了經理室,她做這一切動作太過順暢熟稔,快得幾乎沒有人表示驚訝,又或許是她表現得太自然了,眾人居然一點兒也沒有覺得哪裡不對勁。

  進了經理室,她隨手幫熱茶放到他邊上,然後把資料拿給他,「你要的東西。」

  「謝謝。」他接了過去,又抽了張面紙掩住半張臉。

  她看著垃圾筒裡小山般壯闊的白色污染物,似乎很無意地開口:「感冒了?幹嗎不去買藥吃?」

  「不起作用,已經吃過了。」他鼻頭紅紅的看起來委屈極了。

  「試試別的方法,姜茶什麼的。」她又開口。

  他抬起頭看她一眼,「你別開玩笑,姜茶?誰會弄那個?」

  「那就先喝點熱茶吧,會好一點的。」她微微低頭,隨即又抬頭對他一笑,輕輕出了經理室。

  不敢再說下去,生怕再說下去的話,就要把自己袒露在他的面前,她不敢讓他發覺……她是關心他的。

  齊東陽擰眉看了她片刻,才轉而看向她剛才給他的那些資料上去。

  心裡卻亂糟糟的,彷彿有什麼東西牽扯不斷似的總在提醒著他什麼事。

  到底是什麼事呢?

  他想不出來。

  算了,到時間了應該自己就會順出來了吧。

  午休的時候,她去了藥店,一排一排的藥架幾乎看得她眼花繚亂,害她根本不知道要拿哪一種才好。

  現在市場上的感冒藥也是多不勝數,至於療效如何,各有不同,她挑了半天,只覺得滿眼都是些奇怪的藥名,包裝花裡胡哨的讓人分不清楚哪個才是王道,最後只得努力回憶自己曾經吃的是哪一種藥,她上次感冒是在什麼時候來著?半年前?

  那個時候吃的是什麼藥?

  她記得好像那個藥的外包裝是白色的底,包裝盒面上似乎有一抹黃色……

  她在感冒藥的藥架前來徘徊,從海島下,從左到右,一個都不漏放過。

  「竹林眾生?」她取下那包藥仔細觀察,最後隱約確定應該就是她曾經吃的那種,效果似乎還不錯。

  那……就它吧。

  匆匆付了錢拿了藥走人,站到大太陽下,她才覺出自己的冒昧來。

  就這樣直接把藥給他嗎?

  他會怎麼想?別人會怎麼想?

  或許沒有人會亂想,但是她不能冒險。

  那麼……偷偷放到他的辦公室?

  她臉上神色一喜,心下有一絲惡作劇般的開心。

  就讓他以為是神秘人給的藥也不錯,看他東想西想,東猜西猜……

  她忍不住掩唇一笑,將那藥丟到包裡,匆匆回到了公司,這會兒大伙幾乎都出去吃飯了,只有一個還在看門,見她回來大喜之下,把公司全權交給她,自己跑出去覓食去了。

  大好時機。

  她忍不住微笑,懷著一絲隱秘的心理靠近他的辦公室,緊張地從包裡取出了那盒藥,將它放到了他的辦公桌上。

  不行,如果等下他先回來,豈不是會知道藥是她放的?

  她連連搖頭,順手將那藥又放進他辦公桌的抽屜裡。

  想一想,卻還是不妥,萬一他沒有發現這盒藥,那不是浪費了?

  那麼?放哪裡好呢?

  她左思右想,沒有辦法下決定。

  她的身影被斜斜地映在了牆壁上,拉長,變形,可是門外的齊東陽卻看得分明,絕不會錯認。

  那斜斜一抹身影,除了她還有誰?

  透過窄窄的門縫看過去,就見她焦躁不安地對著他的辦公桌走來走去,把一盒藥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似乎是準備放下,但是又下不了決心放,他幾乎都要看煩掉了。

  難道就那麼難嗎?

  她伸手搭在他辦公桌上,考慮再三,開口,用的是漫不經心的語氣:「感冒好點了嗎?沒有是吧,我那兒有藥,你要不要吃?」

  他突然張口結舌,心內如受雷擊,頃刻間,電閃雷鳴,一切都通透起來。

  原來是這樣!

  原來是這樣!

  不是因為難以下決定,只是因為是給他吃的,所以她才反覆不定。

  他想起她之前的那一杯熱茶,再之前的餛飩,再之前的一切……彷彿突然間,有根無形的甜蜜的線扯動了他的神經,讓他在這一刻心內溫柔如潮氾濫,他突然很想立即走進去,跟她說:「把藥給我吃吧。」

  她在裡面卻又換了語氣,「你看,為了你的感冒不要傳染給其他人,還是找點藥吃吧,沒有?我這兒有,你要不要?」

  為什麼要讓他突然間在這個時刻,發現她原來所為他做的一切都是有含義的?

  她是……喜歡他的嗎?

  那麼為什麼她又總是那麼疏遠於他?在這以前,她從不曾表現過一絲對他有異樣情感的表情,但是這一刻,他根本沒有辦法說服自己她只是同事愛,她的語氣裡,充滿了讓他此時聽來格外溫柔的情意。

  他的神色陰晴不定了起來,輕輕退出了公司,站到了外面的走道上。

  可不可以當作根本就沒看到剛才的事情,可是一顆心,卻早已經亂成了一團,要怎麼辦?

  他突然大踏步重新走進了辦公室。

  辦公室內,阮秋笛做賊心虛地一臉慌張,看著齊東陽跟她打了個招呼然後進了經理室。

  房間裡又傳來了擤鼻涕的聲音,過了片刻,他走了出來,懶懶跟她開口:「有沒有藥?我剛才喝的熱茶好像不管用。」

  她先是瞪大了眼睛看他,彷彿能看出什麼蛛絲馬跡一樣,隨即點頭,「有啊,你要不要吃?」

  「嗯。」他笑著點了點頭,看著她緊張地翻自己的包。

  他剛才進辦公室找沒找到,就知道她一定是怯懦地把藥又收了起來,所以他也只好親自問她討要,反正那藥……本來應該就是買給他吃的不是嗎?

  見鬼,他在心裡高興什麼?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1-14 15:59:04

本文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0-11-14 16:03 編輯

第二章 傷吻(1)

  「晚上有沒有時間?有時間的話就出來一起吃飯吧。」慕容靜水笑瞇瞇地給齊東陽打電話。

  齊東陽含著笑聽那邊說完後開口:「晚上嗎?晚上應該有時間吧。」

  「那時間地點你來定,定好了跟我說一下就成了。」慕容靜水應了一聲,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做了個鬼臉,這樣就算是交往嗎?一起吃吃飯,說說笑笑,她主動,他接受……好像有點不太對勁……

  不過……慢慢來吧,並不是所有的愛情開始都會一帆風順的對不對?

  她喜歡齊東陽,得抓住機會。

  而且他也願意接受她。

  如今能找到一個自己喜歡、對方又願意接受自己的人是多麼困難的一件事?她找到了,應該慶幸才是。

  齊東陽笑著掛了電話,慕容靜水就是有這樣的魅力,主動、積極,生機勃勃得像株生命力超級旺盛的植物,盎然春色無邊。

  和他認識的截然不同。

  他的目光不自覺地看向門外,隱約可以看到那枚翠色玉簪的主人埋首工作的樣子,認真而心無旁騖。

  她怎麼可以這樣?

  把自己保護得那麼好,一點兒情感都滴水不漏的樣子。

  怎麼可以這樣?

  她是怎麼做到的?

  她究竟當他是什麼?

  他霍然起身,大踏步朝她走了過去。

  阮秋笛只覺得自己眼前彷彿有光線細明滅,抬眼,便看到齊東陽面色嚴肅地朝她走了過來,那一刻,她心跳如擂,不知所措。

  耳邊彷彿有細細的聲音在唱,又彷彿如遊戲通關時的音樂聲在響。

  噔噔噔——

  噔噔噔噔噔噔——

  他想要做什麼?

  沒有人注意到他們倆的異常,那一刻,只他們彼此,彷彿心知肚明。

  阮秋笛幾乎要認為,他知道她的事了……

  敲門聲突然響起,眾人詫異地回頭,就見一個男人懷中斜斜抱著一大束百合靠在門口對著他們微笑。

  是個很斯文的男人,戴了副眼睛,笑起來的樣子很溫暖,暗色衣褲,整個人彷彿如包容一切的夜,深不見底。

  他的眉眼並不俊美的過分,但是就是看著舒服,無一處不順眼,很有親和力的樣子。

  他是誰?

  那一刻,眾人不約而同在心裡如是反應。

  花香幽幽,眾人看著那一大束似曾相識的百合。

  他是……

  「司駿?你怎麼會現在來這裡?」阮秋笛驚訝地看著他。

  「山不來就我,我只好就山,」他半真半假地抱怨,看一眼茫然的眾人,打了聲招呼,「你們好。」

  阮姐那個神秘的男人——FLOWERSPRINCE?

  眾人恍然大悟,原來是他?

  原來是他!

  阮秋笛急急走了過去,低聲對他開口:「你來這裡幹嗎?我還在上班呢!」

  「你也不來找我,我只好來找你了。」他低低一笑,將那花送到她手上,「喜歡嗎?」

  阮秋笛悄悄回頭看一眼同事,咬了咬唇,「同事們都在看呢。」

  「隨她們看去,我就是要她們都看到。」他笑吟吟的,看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齊東陽,這人他倒是認識,那天還送過他呢。所以他客氣地對齊東陽略略點頭示意。

  齊東陽悵然若失,站在那裡沒動,回給他一個澀澀的微笑。

  阮秋笛將那花接過來拉著司駿就朝門外走去,「你跟我出去說話。」

  「難道我就這麼見不得光?」司駿笑著跟眾人示意,然後被她拉了出門,到隱蔽的地方去。

  「你在說什麼啊?」她抱著那束花,瞪著一雙剔透如黑白水晶般的眼眸看他。

  司駿心下不自覺地軟得一塌糊塗。

  總是這樣,即便有再多抱怨,看到她的時候,卻總是會不自覺地替她找出各種理由來說服自己。

  他這一生,栽定在她的手中,她卻毫不知情,纖弱的手總是緊緊握起來,不知道自己掌握的是他一生的幸福。

  「秋笛。」他含笑看了她片刻,輕輕軟軟地開口。

  「嗯?」她抬頭看他,不知道他要跟她說什麼。

  他卻沒有說話,只是那樣含笑看著她,看到她漸漸覺得侷促不安的時候,才又開口喊她:「秋笛。」

  「什麼事?」她低著頭,眼睛只在地上來回巡視。

  「晚上,我請你吃飯吧。」他才開口慢慢地說。

  她微一遲疑,他卻立即堵住了她的話:「我們已經好久沒在一起吃飯了。」

  話音裡居然被她聽出了一絲不忍睹聞的請求,阮秋笛抬頭看他,眸清如水,整個人恍如暗香疏影,過了片刻,略略一點頭,「好。」

  他卻十分開心,頓時眉眼都舒展開去,「可不許反悔。」

  「不反悔。」她笑著搖頭,卻暗暗心驚。

  這世界上除了父母兄弟等至親之人,原沒有規定誰一定要對誰好,可是他這般,彷彿她小小一個允諾,便是一生一世的歡愉。

  他這般愛她,她何以為報?

  「工作還好嗎?」她輕輕開口。

  「挺好的,一起合作的醫療項目也談得順利極了。」他笑著點頭,看著她長長頭髮挽成的髮髻,上面斜插的玉簪翠色慾滴,越發人如秋棠,朧煙似霧,單薄得像抹影子。

  「你先回去吧,晚上再來接我。」她抬頭跟他說話。

  「好。」他笑著,人卻沒有動。

  她疑惑地看他,不安地動了一下,手裡抱著的花束的包裝紙便隨著發出「沙沙」的聲音來。

  他突然朝前走了一步,將她連人帶花,一起牢牢地擁入了懷中。

  「司駿?」她似是想推開他,他只好用了三分力氣。

  聳在她耳邊低低開口:「秋笛。」

  她停了下來,小聲地開口,語氣裡有自己都無法察覺的哀求:「司駿?」

  他的一顆心一時輕飄飄飛昇,一時重重砸下,只覺得每根神經都被什麼的粗糙的東西扯磨得生疼,只好將她擁得更緊。

  她無法掙扎,他的擁抱激烈而灼熱,彷彿被壓抑得太久而一朝爆發的火山。

  這樣喜歡,卻總是這樣痛……

  她淚流滿面,在他懷中無聲抽泣,只覺得整顆心糾結在一起,彷彿被看不見的刀刺得千瘡百孔,鮮血淋漓。

  司駿察覺到她的身子在懷中顫抖,只好輕輕鬆開手去,卻看到她淚眼��的樣子。

  「對不起。」他只好拚命道歉,伸手幫她擦掉眼淚,「是我太孟浪了。」

  不是因為他。

  她搖頭,看著他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彷彿有太多的委屈在這一刻全面爆發了一樣。

  他幫她輕輕拍著背,心下默然。

  「你……你先回去吧。」她低著頭從他身邊急急跑了過去,沒有直接進辦公室,反而去了二樓的洗手間。

  她這個樣子若是進辦公室,說不定會被人以為是怎麼怎麼著了呢。

  司駿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從自己面前消失,忍不住輕輕歎了口氣。

  要怎麼樣,才可以徹底打開她的心呢?

  不是全憑熱情就可以走近她,她心裡,一定是有著什麼而難以開口的,究竟要怎麼樣,才可以讓她專心的,只看他一個人呢?

  他終於走下樓去。

  牆壁上,他的影子被拽曳出奇怪的形狀,朦朧又暗淡。

  洗手間裡,阮秋笛看著鏡子裡濕漉漉的自己出神。

  鬢髮上被濺上了水,一顆顆細密輕薄的水珠附在發上,輕絨絨一片。

  她皺眉,鏡子裡的人也跟著皺眉。

  她撇嘴,鏡子裡的人也跟著撇嘴。

  一模一樣。

  一模一樣。

  可是這樣的她,這一刻,她突然陌生到恐懼。

  這不是她,不是她……

  她到底是誰?

  她能抓住的,又是什麼?

  鏡子裡光線一暗,有人走進了洗手間,她慌忙抹了一把臉後從鏡子前走開,把那花也給抱了起來。

  百合香若有似無地充斥她渾身上下,她如在夢中,腳步遲疑。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看到齊東陽正在說電話,修長手指抓著手機,斜依在牆壁上,唇角揚起,微微地笑,「說定了,我晚上去接你。」

  語音輕快,面色溫柔,唇角弧度柔和,她立即明白過來。

  他卻回頭看了她一眼,不知為何,從她身邊走過,逕直要下樓去。

  擦肩而過。

  她只隱約聽到,彷彿有什麼東西在她耳邊「嘩啦」一聲後摔得粉碎。

  他卻突然停住了腳,驚詫地回頭看她一眼,然後才走了下去。

  他也聽到了嗎?

  下午五點後。

  「阮姐,來應聘的人找不到咱們公司。」還沒一會兒,就有人叫了起來。

  公司裡因為業務拓展的關係,最近要招聘一些新人上崗,所以她們這兩天也正在忙這個。

  她抬頭看了她們一眼,發現再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眼睛,才稍稍放下心來,剛才那群丫頭紛紛打趣她問她是不是被感動得哭了,她只好搪塞過去。

  「跟他們說清楚公司的地址了嗎?」她問那個同事。

  「說清楚了,可是那人找不到,」同事歎了口氣,「難道咱們公司就這麼難找?」

  她突然想到之前自己上班時的遭遇,輕輕微笑,站起了身來,「我下去看看好了。」

  「求之不得,謝謝阮姐。」負責培訓的同事正在忙著找培訓資料。

  「不客氣。」她笑了一下,直接就出了門下樓。

  沒有什麼,只有她一個人走在下樓的方向,腳步聲輕輕迴響。

  心裡空蕩蕩的,彷彿所有的一切都被什麼掏空了似的,不過這樣也好,就好像有淚,卻不必擔心會因為淚太多會不情自禁地哭出來一樣,免得尷尬。

  她多希望可以這樣一直走下去,一直走到什麼也不用考慮、什麼也不用面對的時候為止。

  可惜她只能走到一樓,就不得不停住了腳。

  腳下是冰涼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似的。

  隔著一扇明亮的玻璃門,齊東陽正在抽煙。

  煙霧裊裊,他的臉便模糊不清。

  對面是大片大片血色殘陽,他整個人靠在牆壁上,頭微微仰著,閉著眼睛,從額頭到下巴,弧度流暢完美得讓人幾欲落淚。

  她突然覺得眼睛發酸,連忙掩飾性地低下了頭,開了玻璃門走了出去。

  他聽到響聲,卻並沒有睜開眼睛,她先是朝外面走了走等了片刻,卻沒有見到來應聘的人,只好又走了回來。

  他還是閉著眼,慢慢地抽煙,她拿出手機直接一個電話打了過去,才知道那人還沒摸清楚位置,只好再和她說了一遍,然後跟那人說好在公司門口等她。

  她悄悄看他,他卻神色安詳自若。

  時間可不可以在這一刻靜止?

  沒有別人,只有她和他,在這樣的時間洪流裡,莫名地重逢在一起,即便他不知道也沒關係。

  夕陽的光淡淡地映在他身上,彷彿可以發光發熱似的,再沒有一刻,比現在更讓人心醉了。

  她看著他身後的殘陽,真的想要流淚了,卻又覺得微笑就好,要怎樣,才能把她此刻的感情盡數宣洩出來?

  有煙草的味道傳來,她忍不住咳嗽了兩聲,他終於睜開了眼睛,只那樣看著她,直到她緊張侷促地低下頭去,才輕輕開口:「等人?」

  「是啊。」她點點頭,佯裝什麼都沒有發生過的一樣。

  他笑起來,把手裡的煙掐滅,跟她一起站在門口,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那個人……是FLOWERSPRINCE?」

  「嗯。」她低頭看著腳下的路面出神。

  「看來晚上是有節目了?」他笑著開口,似是在打趣她。

  她忍不住開口:「你還不是一樣?佳人有約?」

  他微微一愣,點了點頭,「是啊。」

  她也跟著淡淡一笑,靠在牆壁上側著臉看那夕陽。

  他沒有動,也靠在牆上。

  過了片刻,她突然笑出聲來。

  「笑什麼?」他問她。

  「你說等下那個來面試的人會不會被我們嚇一跳,只是個小小的面試而已,居然要我們兩個一起站在這裡迎接她似的。」她笑著看他,目光交錯後立即跳了開去。

  「也許。」他也笑起來,重新閉上了眼睛。

  微風掠過耳邊,空氣裡似乎有廣玉蘭花盛開的氣息,看不到樹在那裡,卻依然能感受到花開的氣息。

  他突然開口:「我想念你上次給我們帶的餛飩了。」

  「那我做好帶給你。」她輕輕開口。

  「好。」他轉臉看著她,微笑著開了口,「上次那個,也是你做的吧。」

  她微有窘意,「是的,不過,我媽媽幫了我很多。」

  他只是笑,也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古里古怪的。

  「我們認識很久了吧?」過了片刻,他又問她。

  「是啊,兩年多了。」她點了點頭,不明白他現在說這個幹嗎?

  「我還從來沒有和同事一起看過夕陽。」他微微一笑。

  「我也是。」她遲疑地看向他,卻見他的眼睛微微瞇了起來,看著那夕陽,神色恬淡無比。

  「真好看。」他似乎很有感慨,「我已經很久沒有看過夕陽了。」

  是很好看。

  她淡淡地揚起了唇角。

  在別人眼中看來卻是極協調的畫面,雖然夕陽苦短。

第二章 傷吻(2)  

  「請問……」來人怯生生地開口。

  阮秋笛回過頭去,就見一個年輕的女孩子好奇地看著他們,她看一眼齊東陽,淺淺微笑起來。

  夕陽苦短,這一刻,她卻依然覺得漫長到滿足。

  醫院。

  慕容靜水依舊陪著爺爺。

  「回去之後記得好好訓練,別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雖然她已經是一名成功的運動員,但是在他眼中,她卻還是那個不懂事的黃毛丫頭。

  「好。」她頻頻點頭,左耳進右耳出,不然一定會被爺爺嘮叨到死。

  「我說的話你一定要記住,不要不當一回事,自己都不珍惜自己的努力,那麼別人更不會在意了。」他看著她繼續千叮萬囑。

  「知道了,」她笑瞇瞇地抬起頭,「爺爺,我幫你削水果吃吧。」

  「嗯。」固執的老人家終於在她的笑容裡妥協。

  她的手指很細,也很靈活,水果皮削得薄薄的,卻並不斷,長長的一綹垂了下來,她看著只是笑,存心要削出一個完整的蘋果,這可是她的私人絕活,總是能一刀削出一個完整的蘋果來。

  「你就喜歡這樣玩。」他看著慕容靜水無奈地笑了起來。

  「哥哥也喜歡這樣說我。」慕容靜水淘氣地笑。

  「芮瑾那丫頭還好嗎?」他開口問她。

  「很好,大哥可緊張嫂子了,你放心,雖然爸爸媽媽不在家,不過大哥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細心著呢。」她笑瞇瞇地把削好的蘋果遞給爺爺。

  「那就好。」他滿意地點了點頭,希望自己還可以看到新的希望的誕生,看靜水一眼,「你要沒事就回家好好歇著,手上的傷好了,就趕緊歸隊報到,別藉著這會兒工夫作亂。」

  「我哪有,」她連忙叫屈,隨即又安撫他,「我知道了,爺爺你也要注意身體,我等下就走。」

  「嗯。」他點了點頭。

  「我出去洗下手。」她站起身來,推了門出去,然後再幫他輕輕帶上了門。

  門關後,他輕輕歎了口氣,從衣服口袋裡掏出了一張照片看得出神。

  照片裡的女孩面色微微蒼白,眉眼卻極黑,微微笑起來的樣子讓人無法不去憐惜。

  如果她還在多好?

  靜水,這個是他一手拉扯大的孩子……

  他感覺得到,他的日子已經沒有很長時間了,只有這件事,是他心頭無法抹去的傷,即便他在有生之年想彌補,想把那個離家出走的女孩子找回來,也已經沒有辦法了。

  房間外的慕容靜水停下了腳步。

  透過半開的窗戶,她能清楚地看到爺爺手裡的相片,更不會錯認照片裡的人是誰。

  微微歎一口氣,爺爺當真是在想念堂姐了。

  她在門外躊躇良久,直到爺爺收起照片,她才推門走了進去,對著爺爺微笑,「爺爺,那我就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看你。」

  「好,路上小心。」他點了點頭,看著她和靜水一模一樣的面容瞬間走了神,「清夷……」

  「什麼?」她嚇一跳,這是爺爺這麼多年第一次喊她的真名。

  「沒什麼。」他搖頭,「你回去吧。」

  晚上的時候,她出去和齊東陽一起吃飯。

  心裡很亂,卻依然沒有告訴他到底是因為什麼,這事兒不好說,所有的人都以為慕容家少的那個人是慕容清夷,又有誰想到居然會是滑冰選手慕容靜水?

  要是被媒體知道了,不知道還會扯出什麼奇怪的事情來呢,即便是嫂子芮瑾,也是一知半解的。

  她只跟他說外公想念堂姐了,「你不知道,我站在窗戶外面只看得眼睛發酸,彷彿一步也走不進去了。」

  他看著她微笑,杯子裡的啤酒泛著琥珀色的光,有細小的泡沫地裡面翻騰升起落下。

  「她和我長得一模一樣,那時候我們感情可好了,每次去她家裡,我們總是瘋在一起,所以她爸爸媽媽都說我們不像是堂姐妹,應該是親姐妹才對。」她不勝唏噓,依然記得把故事裡的靜水當成自己代入到裡面。

  「一模一樣?」他心下微微一動,再說,到底誰是堂姐誰是堂妹?

  「嗯,我們長得很相似,你看。」她把脖子上的鏈墜抓給他看,打開,果然,裡面照片裡的人恍如一對雙生姐妹花。

  他的手一顫,幾乎抓不住手裡的玻璃杯,「可不可以取下來給我看?」

  慕容靜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卻還是爽快地把鏈子取下來放到他手中。

  齊東陽怔怔看著照片裡左側的女孩子。

  面色蒼白的少女,瘦削,眼神卻像無聲的水,無邊無際的深沉,微微帶著笑,眉間卻有著淡淡的悒鬱。

  彷彿背負了太多的不快樂。

  這個……才是他的小姑娘……

  靜水。

  為什麼會是這樣?面前的靜水明明不是靜水,而去世的那個,也根本不是眾人以為的那個慕容清夷!

  那麼他的小女孩兒到底去了哪裡?

  「你爺爺現在怎麼樣?」他收斂了一下心內的悸動,把那鏈子還回給她,鎮定地開口,彷彿只是簡單的問候而已。

  「還好,只是終究年紀大了,身上還有病,」她微微歎了口氣,「我們都知道,他的身體越來越不好了。」

  怎麼可以這樣?

  他一定要去見他,要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到底真正的靜水去了哪裡?真的去世了嗎?他不知道,只知道報紙上當年只說是慕容清夷離家出走,然後尋找無果,最後認定死亡。

  他不相信她真的死掉了,這絕對不可能。

  可是為什麼,她不回家?他被強行送到北京讀書,以後的事他根本就不再清楚,原本以為他終有一天可以找回她,但是現在按照面前的慕容靜水所說的,她根本就是徹底地斷了跟他們的聯繫。

  她到底去了哪裡?

  她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由好奇,「你在想什麼?」

  他回過神來,「我只在想,可惜我沒見過你堂姐。」

  「嗯?」她沒聽懂他話裡的意思。

  齊東陽只好給她解釋:「我只是想看看,一模一樣的兩個靜水一起站在我面前時的效果一定很震撼。」

  「你不是吧,」她笑起來,「你隨便找對雙胞胎不就知道是什麼效果了?」

  「不一樣的,」他搖頭,「他們不是你們。」

  她嫣然一笑,埋頭吃東西,心裡卻有微微的欣喜。

  齊東陽一杯接一杯地灌自己酒,透明玻璃杯裡的冰塊撞擊得杯子丁當作響,他只覺得心煩意亂,剪不斷理不清,讓人困擾,如走迷宮。

  「你不吃點東西嗎?」她又抬頭問他。

  「嗯。」他點了點頭。

  她卻突然咬著筷子看著他笑起來,有點兒疑惑地問他:「我們這樣就算是戀愛嗎?我怎麼覺得和以前沒什麼分別?」

  齊東陽笑了起來,這個靜水哪裡像他的靜水?這麼大膽直接,倒是阮秋笛還比較像一點………

  他心下一緊,胸口不自覺地一窒,為自己突然想到她而驚異。

  「是沒什麼分別,」他看著她微笑,「我們好像還是做普通朋友自然一點兒。」

  「才不,」她大做鬼臉,「我的表白都已經說出去了,怎麼好收回來?」

  這個理由也成?他哭笑不得。

  「我告訴你,」她笑瞇瞇的,有點兒得意,「我是真的很欣賞你啊。」

  「我有什麼好值得欣賞的?」他無奈地看著她笑。

  「我想你做起事來一定很認真嚴肅,」她想起來阮秋笛之前告訴她的小道消息,「對不對?」

  他略一點頭。

  是吧,之前公司裡的人不都那樣說?

  包括阮……秋笛,之前不都說她怕他?

  「但是現在卻很無害,」她笑瞇瞇,「反正就是我們喜歡的類型,要是靜……清夷見到你,一定也會喜歡你的。」

  他微微頓了一下,「那麼肯定?」

  「當然,」她驕傲不已地宣佈,「我們姐妹倆的欣賞眼光一向驚人的相似。」

  前一陣子公司裡突然很忙,也是,五月嘛,可以想像得到。

  好不容易進了六月,打電話要求訂票的人明顯比之前少了許多,不過那沒關係,只要成交比率沒下降就好。

  等到六月初把五月業績傳過去後,沒兩天總部就給了獎勵,她們這才知道,五月份她們居然拿了全國業績成交率的第一名,公司裡整個歡騰了起來。

  「經理,你不請客嗎?」混熟了,終有人膽大起來。

  齊東陽無可無不可地看她一眼,再看一眼躲在人群裡不說話只笑盈盈的阮秋笛,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行啊,沒問題,你們定時間地點,到時候我掏錢。」

  「耶!經理萬歲。」眾人頓時喧嘩了起來。

  阮秋笛不說話,只在人群裡笑吟吟地看著她們鬧他,目光無意中與他對視,她微微一笑,隨即低下頭去。

  那一刻他突然想起那句話來——似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不由自嘲,這話,怎麼聽怎麼酸。

  「那撿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好了。」有人立即提議。

  眾人也立即贊同,難得有膽子在太歲頭上動土,不一鼓作氣的話,還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齊東陽連連點頭,「今天就今天吧,你們同意就成。」

  阮秋笛看著他被眾人纏得沒辦法的樣子忍不住笑,他這個樣子,還真是可愛。

  齊東陽看她一眼,微微低下頭去。

  他似乎……太過注意她了。

  晚上下班後,眾人下了班就直接打的奔赴戰場,有得吃有得玩,自然要積極主動一點才成。

  去了一家地方小吃店,粽香排骨、三河小炒是兩道必點的,其他的大家按自己的喜歡隨便點了一些,眾人一邊說話一邊等著上菜,十來人吵吵鬧鬧的不亦樂乎,紀舫這兩天有事請假回家去了,所以今天就來了齊東陽一個男人。

  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只好聽她們說話,本來想抽煙,可是一眼瞥見阮秋笛坐在他附近,想到她上次似乎對煙味敏感的事,他又忍了下來。

第二章 傷吻(3)

  飯菜陸續端上來,眾人一邊吃一邊聊天。

  有個同事正在嘮叨著她的煩惱事:「我最近快被一男人煩死了,猥瑣到了極點,他又不是沒有老婆,卻總是沒事給我打騷擾電話,我都快發狂了。」

  「你不會折騰他嗎?」有人接她的話開了口。

  「怎麼折騰?我都跟他說過好多次了,他每次都打著朋友間正常聯繫一下的幌子。」她忍不住歎氣,「真想打他一頓,但是我又打不過他。」

  「我告訴你怎麼折騰,」有人笑著開了口,「你就半夜三更往他家裡打電話,如果是他接的,你就掛電話,如果是他老婆接的,你就哭吧,一邊哭還要一邊念他的名字,啥也不要說,而且喊他的時候尤其要深情一點,攢著勁兒哭,我保證,他第二天出現在人前的時候肯定掛綵。」

  眾人聽完頓時嘩然,激動不已。

  齊東陽想到那情景,忍不住替那可憐的男人抖了一下,果然,女人是惹不得的。

  「還有幾招,你打電話給他領導,要是他領導接了,你繼續一邊哭一邊念他的名字,他要是還不倒霉的話,你就在他辦公樓下掏筆寫N遍他名字,再寫上『我愛你,我和孩子等著你離婚』,再不然,你就到處寫他的手機號,上面再補一行字,『激情少婦渴望情人』,我保證他手機被無聊人士打到爆!」那同事一邊說一邊叉腰狂笑,完全沒有半分淑女風度了。

  開頭那同事忍不住拍案叫絕:「太猛了,我決定回家就這麼幹,不把他小樣地整死我就不罷休。」

  齊東陽忍不住咋舌,怎麼同事那麼久,他就沒發現這群小女人如此生猛?

  他左右顧盼,唯恐他也被她們來上這一招。

  有人笑起來,「經理你放心,你算是好男人了,我們不會對你也玩這招的。」

  阮秋笛掩唇輕笑起來,看著齊東陽一臉小生怕怕的樣子。

  「經理是好男人?」有人問,「評判標準是什麼?」

  「兔子不吃窩邊草唄。」那同事嬉笑著開了口。

  眾人一想,也是,不由得都朝他看了過去。

  「經理……」有人陰惻惻地開口。

  「幹嗎?」他乾笑兩聲。

  「咱們公司好歹也是環肥燕瘦了,你的眼光也太高了點吧?」有人不滿地開了口。

  「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有人則好奇地趁機在老虎嘴上拔毛。

  「老實交代!」這問題引起了眾人的興趣,於是立即就有人開始趁亂逼供。

  「那個啊,」他笑著似真似假地開口,「不愛說話的,安靜的,害羞的。」

  「切!大男子主義。」有人不屑。

  其他人卻開始對號入座,不約而同地把目光對準一旁半天沒說一個字的阮秋笛,阮秋笛被她們看得不自在起來,只好開口:「看我幹嗎,你們知道他女朋友是誰嗎?」

  「誰?」眾人的眼睛頓時放光。

  「慕容靜水。」她微笑,看一眼齊東陽,卻見他手裡拿著啤酒,似笑非笑。

  眾人再次喧嘩起來,終於明白什麼叫做會咬人的狗不叫了。

  「那個……」有人疑惑地開口,「她是怎麼認識我們經理的?她看上我們經理什麼了?」

  即便再無知,也都知道慕容靜水有多麼出名。

  「就是,她那麼有名氣,而且長得又漂亮,怎麼會認識經理?」其他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或許,這就是緣分吧,彼此遇上,便喜歡上了。」有人大發感慨,「經理真是幸運,有這麼好的女朋友。」

  齊東陽只是笑,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阮秋笛看他一眼,默默垂下了頭。

  杯盤碗盞之間,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異常。

  她拿起杯子,倒了啤酒進去,泡沫很快地在杯口聚集,隨即慢慢消散開去,上下翻騰,直至淡化,消失不見。

  喝進口中,只覺得微苦,沒有別的味道,她一直不明白別人為什麼總喜歡喝啤酒,現在想來,可能是因為裡面有種人生的味道吧。

  都是那麼苦,無數細小泡沫在發生反應,如人生小小的磕絆,只有自己才知道有多麼驚心動魄。

  她不會喝酒,第一次喝酒就被他撞到而且出了醜。

  這一次,她卻是主動地拿起了酒,人說一醉解千愁,難道她極力壓抑的,便是千般愁嗎?

  千般愁,唯心如秋蓮苦。

  她終於再次醉倒了。

  這次倒是很乖,什麼也沒做,伏在桌子邊睡覺,直到被眾人發現,看她面色緋紅,才知道她醉了。

  「經理,我們都離阮姐家比較遠……」眾人算了一算,有些為難地看向了他。

  「那……你們趕緊回去吧,遠一點的就打的回去,回來把發票給我,我給你們報銷。」齊東陽看了她一眼,「我來送她就好了。」

  眾人這才盡興散場。

  齊東陽結了賬回過頭來喊她:「阮秋笛,醒一醒。」

  喊了兩遍,她才睡意朦朧地睜開眼睛看他,他正準備喊她起來,她卻對他一笑,朝他偎了過去。

  齊東陽頓時覺得渾身都僵硬了起來,試探地喊她:「醒醒,我送你回家。」

  她在他懷中無聲地流起淚來,淚水愈來愈多,漸漸濕透了他胸前的衣服。

  怎麼可以這麼悲傷?

  他感覺到她全身都在顫抖,彷彿受盡千般委屈萬般痛苦的人一朝脫困,渾身抖得厲害,他只好伸手輕拍她背。

  她伸出手去,勾住他的脖子,與他唇齒廝磨。

  他幾乎被嚇到,微微推開她,她卻又靠了過來,繼續吻他,那樣認真而專心。

  「你知道我是誰嗎?」他再次拉開她。

  「齊東陽。」她點頭,明明已經醉倒,卻還是清楚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為什麼……吻他?

  他只好抱起她,匆匆出了飯館,夜色已深,路上卻依然有人,一路走過去倒也吸引了不少目光,他只好當作沒看見,她緊緊攀在他身上,溫熱溫軟,脂粉香酒香混成一片,醉了,卻還是勉強自己睜眼看著他,彷彿一閉上眼睛他就會消失不見一樣。

  他打開車門正要把她放進車裡,手機卻響了起來,他只好讓她靠在自己身上,騰了一隻手出去接電話。

  是慕容靜水,打過來問他在做什麼,他看一眼身邊的人,只好匆匆說了兩句就要掛上電話,阮秋笛卻在此時呢喃出聲:「東陽……」

  「你那邊有人?」慕容靜水耳尖地聽到那邊女人的聲音。

  「嗯,」他沒有否認,「是阮秋笛,喝醉了我送她回家。」

  慕容靜水卻笑起來,「記得不要佔人家便宜哦。」

  他忍不住被她一句話說得莫名心虛起來,只好說了再見再掛上了電話,然後就要把阮秋笛朝後邊座位上送過去。

  她卻拉住了他不放,他也只好一起先上了車子後排座位上。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1-14 16:06:21

第三章 探望(1)

  她記得,那一次爺爺真的是盛怒到了極點,她心驚膽戰地縮到角落裡去,眼神驚恐地看著爺爺大發脾氣。

  她沒辦法向爺爺保證放棄齊東陽,不再和他見面。

  一想到不能再見到這個帶給她歡笑帶給她笑容的男孩子,她就覺得滿心惶恐。

  為什麼不可以就這樣順其自然的,讓她和他慢慢長大呢?

  「你越來越不專心了,靜水,你知道教練有多失望嗎?」爺爺生氣地責備她,「我知道也許你天賦沒有別人好,但是只要你堅持,你就會做得很好,可是現在,你知道你荒廢了多少功課嗎?」

  她無言以對,總是這樣的,她不善表達自己,所以每次總是齊東陽主動逗她開口。

  像現在,她聽著爺爺一句比一句嚴厲的責備,卻沒有辦法把心裡想說的話告訴他,她怕爺爺說她幼稚,說她只會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你不許再和那小子見面,靜水,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這是早戀知道不知道,慕容家不會要那種不知道羞恥的兒女!」爺爺的話說得太嚴肅了。

  她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痛,彷彿被爺爺打了一巴掌似的那麼難堪,但是不再見他……要答應爺爺,卻那麼難,她真的沒有辦法做到,「爺爺……」

  「聽到沒有,你不許再見他!」見她就是不開口答應,他不由得煩躁起來,「你到底說不說?長嘴巴是來做啞巴的嗎?」

  她站在原地無聲抽泣。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她總是會在夢中夢到這個樣子的自己,小小瘦瘦的樣子,低著頭,她在夢中一分為二,一個是那樣小小的自己,一個是現在的自己。

  現在的自己走過去看著那過去的小小自己,想要問她需不需要幫助,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總是沒有辦法開口,然後那個小小的自己便抬起頭來,滿臉的淚,無比委屈地看著她。

  即便在夢裡,她也能清晰地再次感受到那種預感到自己即將失去的痛,彷彿有什麼屬於自己的一部分被生生剝離開一樣,痛到極點,卻沒有辦法阻止。

  「我……」看著爺爺生氣地看著她,她只好再次開了口,卻怎麼也說不出下面的話,她淚眼��,輕輕開口哀求,「爺爺,爺爺……」

  那個固執任性的老人卻不為所動,見她死不悔改,生氣地一甩手,桌子上的紫砂壺被當場拍碎了,碎片刺入他的手中,鮮血淋漓,她驚呼一聲就要上前幫他包紮,他卻狠狠推開了她,「你自己考慮清楚,不然的話,就當我慕容蔭沒生過你這個孫女。」

  他沒有辦法拿自己的家族開玩笑,齊東陽那小子的出身不簡單,人家父母既然放出話來,他不能不認真一點。

  如果他父母是從商的話或許他也不會如此緊張,可是他父母從政,若是私下在他們慕容家的人身上動點手腳,是完全可以讓他們的運動生命提前結束,或是一輩子被壓在下面沒法出頭。

  他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

  她毫不知情,只以為他放棄了她,回房間哭得昏天黑地。

  然後,她決定出去散散心。

  她去了高速公路口不遠處的東台林場,那裡有著彷彿一望無際的湖水,波光瀲灩,湖水藍到發碧,從此她愛上那種翠色。

  湖面上有白鶴飛過,長長地在水面上拖出搖曳的影子,姿態優美得像一首詩。

  她羨慕無比,人若是也有隱形的翅膀該多好,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不必擔心路程的遠近,時間的長短,只要有目的地,那麼總有一天會到達終點。

  如果她不是慕容家的女兒該多好。

  她就不會因為現在面臨的景況而讓自己處於這樣無法選擇的地步,也不必去練習自己並不熱衷的溜冰,她也得過不少獎,也有一點點的名氣,但是那又怎麼樣,她倒寧願像其他同學那樣,簡簡單單地上學放學,把學業做好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她想得出神,看著落日的餘暉一點點隱入林場內,鳥鳴聲漸漸增多,暮色籠罩大地,她才起身回去。

  她逃了一天的課,只怕爺爺會更加生氣吧。

  就在那一天,她出了車禍。

  是一輛疾速飛馳的小轎車,撞過她之後立即飛速逃跑,她被丟在路邊兩個小時後,一輛農家貨車停了下來,把她直接送到了附近的醫院。

  她醒來的時候就遇到了阮家的人,阮媽媽以為她沒有醒,握著她的手對阮家哥哥哭,「這可憐的孩子臉被傷成這樣,如果不去做手術,就真的毀了,到底是什麼人這麼缺德狠心,把她丟到路邊不管。」

  果然,麻醉藥過去後,她的臉疼得無法自抑,阮媽媽怕她看到自己的樣子會傷心,所以把所有的鏡子都收了起來。

  她沒有去看自己被傷成什麼樣子,也沒有告訴他們自己是誰,更沒有去關注電視新聞,在阮家待了半年後,她接受了整容手術,是阮家的大哥阮震東主刀。

  他問過她要不要恢復她以前的樣子,她只淡淡笑了一下,「你們不是叫我妹妹嗎?就按照你們心目中妹妹的樣子來動手術吧。」

  他點了點頭,在她滿是傷痕的額上吻了一下,「你放心,交給我吧。」

  於是,她就成了阮秋笛,不再是慕容靜水。

  她第一看到自己的樣子的時候,阮家媽媽高興地上下打量著她,鏡子裡的她,有著阮家媽媽的瓜子臉,眼耳口鼻都陌生無比,組合起來卻漂亮得讓她差點無法接受。

  「我只想擁有一個在我心中最漂亮的妹妹。」阮震東無辜地聳下肩對她笑起來。

  她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也笑了起來。

  從此以後,她是阮秋笛了。

  不再與慕容家有瓜葛。

  直到再次遇到因手傷而不得不暫時離開運動場的「慕容靜水」,她才不得不回想起了這一切。

  這便是造化嗎?上天原來這麼喜歡開玩笑,兜兜轉轉一圈,卻總喜歡讓原本認識的人衝鋒,讓原本忘記的事再次來到她面前,讓她不得不去面對。

  ……

  她嘮嘮叨叨,只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訴給他,眼前景像一幅幅掠過,走馬燈般在她腦海中不停迴旋,她以為自己說的已經夠多,可是實際上,他卻沒有聽清楚,也沒有聽懂,只看著她揉著太陽穴,痛苦地皺著眉,偶爾冒出一句支離破碎的話。

  她拽著他的衣袖,害他沒有辦法離開,只好任她靠在他懷裡輾轉反側。

  非關感情,可以嗎?

  他第二次這樣近地接觸到她。

  第一次,她醉酒後在他懷中落淚。

  第二次,她還是醉酒後在他懷中落淚,並且吻他。

  到底她隱藏著什麼樣的故事,可以讓她這麼痛苦?

  他不得而知,她把一切都隱藏得這樣好,包括她對他的態度亦是如此,眼前彷彿有太多的迷霧阻擋,他找不到答案,卻對她已然投入了過多的憐惜。

  「我終於找到你了。」她閉著眼輕輕地笑。

  他只當她在說醉酒後的胡話,皺了下眉。

  「不要離開我,」停了半晌又模模糊糊地說了一句,「齊東陽……」

  她知道她現在身邊的人是他嗎?

  多麼不協調的場景,他不是她的男朋友,她也不是他的女朋友,卻在這樣的夜色裡在一起,他環抱著她,回應著她的痛苦,遙想自己同樣難過的往事。

  他是這樣想的。

  這個城市裡,總有傷心的人會像他們這樣吧,在某個夜晚,擁抱在一起,似乎就可以取暖。

  但是真的……非關感情嗎?

  夜色溫柔而無邊,他看著懷中的她出神,唇邊有不自覺掠過的溫柔,直到她熟睡過去,終於鬆開了手,放開她坐了回去,發動車子,朝她家的方向駛了過去。

  痛!

  她頭痛欲裂,就像是被人把頭劈開過一樣,又彷彿有千斤重量壓在了頭上,重得她幾乎沒有辦法抬起來。

  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想了又想,卻還是想不起來,步履蹣跚地走到鏡子前一看,幾乎自己都嚇了一跳,黑眼圈極濃極重,面色蠟黃,臉幾乎都要浮腫了,只好再轉身去了廚房倒了杯鹽水喝了下去,又趴回床上躺了半晌才覺得稍微好過一點。

  她這個樣子怎麼能上班?

  還是趕緊請假吧。

  「經理,我今天可不可以請假?」她有氣無力地開口,勉強睜開眼睛看著手機——

  呵!

  好傢伙,怎麼現在已經上午十點多了,怪不得她覺得外面的太陽那麼刺眼。

  「好。」他卻回答得極簡單,完了後問她,「你還好吧,昨天幹嗎喝那麼多酒?」

  她放下心來,閉著眼扯了下嘴角,「還好,還好我居然能自己摸回家。」

  齊東陽乾脆地戳破她的幻想:「誰說你是自己回家的?你喝醉酒會做什麼你一點兒印象也沒有嗎?」

  「我……」她被嚇到了,半晌才開口,「我又做了什麼?」

  難道是又對他又摟又抱?

  他靜了片刻後才開口:「沒有,你昨天喝醉倒很老實,我就一路順當地把你送回家了。」

  她……居然忘記了昨天的一切?

  原來是他把她送回來的,她笑著懶懶開口:「那真的多謝你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亂喝酒了。」

  「嗯,你下次一定不要再喝酒了。」他點了點頭,突然問她,「你想怎麼謝我?」

  敲竹槓的傢伙,她磨了磨牙,「回頭我請你吃飯。」

  他笑著開口:「一言為定。」

  然後就掛了電話。

  手心裡微潮,他只覺得莫名沮喪,開始瞬間提起來的心一下子沉到深處。

  她怎麼可以……忘記得一乾二淨?

  是不是昨天換了別人,她也可以那樣做?

  她到底想怎樣?

  為什麼做出那樣事情的人是她,但是此刻坐立不安的人卻是他?

  他只覺得不公平,心裡有莫名的火氣,似乎直覺覺得她應該為此對他負責一樣。

  他越想就越鬱悶,一個小時的時間幾乎過去大半,他什麼事也沒有成。

  只好拿出電話撥手機,那頭傳出的聲音卻是:「你所撥打的用戶忙,請稍後再撥。」

  居然連慕容靜水的電話都打不通?

  同一時刻,阮秋笛卻在接電話,是慕容靜水打來的,她微微詫異,根本想不到她為什麼打電話給她。

  「在上班嗎?」慕容靜水問她。

  「沒有,昨天宿醉,今天爬不起來了,」她揉著眉開口,「你找我有事?」

  慕容靜水笑得十分靦腆,「只是想問你有沒有時間,一起出來喝杯咖啡吧。」

  「好啊。」她笑著點了點頭,「你的手怎麼樣了?」

  「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欽醫生說我再過一陣子就可以完全恢復到以前的狀態了。」她笑得十分開心。

  「那就好了,我們都等著你在奧運會上拿冠軍。」她淺淺地笑起來。

  「那我們約在下午吧,你上午再休息一下。」慕容靜水也笑起來,「我打電話的時候,齊東陽正準備送你回家呢。」

  「昨天晚上?」她小小地窘了一下。

  「是啊。」慕容靜水點一點頭,笑著跟她說,「我還說不許他佔你便宜呢,不然我肯定要吃醋了。」

  她說什麼話都是隨興而至,但是阮秋笛卻暗暗吃了一驚。

  是啊,她是他如今的女朋友,她該和他保持距離的。

  「對不起。」她立即跟她道歉。

  「什麼?」慕容靜水沒有弄清楚她什麼意思。

  「沒什麼。」她卻心虛了起來,跟她約了個地點,「那我們就下午見了。」

  「好。」慕容靜水爽快地答應,然後掛了電話。

  她突然緊張了起來,跳起來跑到衣櫥前找衣服,一邊找一邊在心裡揣測她找她到底是什麼事。

  是因為齊東陽的事嗎?

  不不,清夷……她不是那種人,更何況,她自認為自己掩飾得很好,沒有人會知道她是誰,更不可能察覺到她和齊東陽的事情。

  那是為了什麼?

  她不想被她察覺出什麼來,也不想和她有過多的接觸,但是她對她卻總是那麼熱情,還是像以前的清夷,一不留神間就粘了過來。

  她放下衣服走到窗台前拿了小小的噴水壺澆花,盆裡的植物抽出綠色的葉片來,當時買的時候,說是薰衣草,但是還沒開花,所以她也想像不出別人所說的薰衣草花到底有多美。

  不過她還是喜歡這盆植物,她總喜歡一些聯想起來內容就很豐富的東西,就像齊東陽,開始接觸的時候,她就誇過他名字好聽,似乎可以讓人想到「冬日暖陽」,結果他還不服氣,說他那太陽是東方的,不是冬天的。

  「那有什麼,諧音聽起來就是冬日暖陽的意思嘛。」她更不服氣。

  「那你就諧音去吧,反正我這太陽是東方的太陽,可不是給人溫暖的冬天太陽。」他瞇著眼睛嘻嘻地笑。

  她也就跟著笑起來。

  其實她看過法國普羅旺斯薰衣草的圖片,大片在片的淡藍紫色漫布開去,像一片海洋,風吹葉動,果然是十分美麗的,但是她始終沒有辦法看清楚那薰衣草的花到底是什麼樣子,對於不明白的東西,她喜歡把它搞得非常清楚,所以她養了這盆薰衣草,決定要好好地把這花給看清楚。

  或許是太無聊了吧,換了以前,有齊東陽做伴,她怎麼想到會靜得下心來養花種草?

  就像她沒想到,現在的他也會做這事一樣。

  果然時間流逝的時候,是從來不和人打招呼的。

第三章 探望(2)  

  下午的時候,她去了約定的地方見慕容靜水,說是喝咖啡,結果她說她沒吃飯,慕容靜水就直接拉了她去了一家市內有名的蛋糕店。

  「這裡的東西很好吃,而且價格也很公道,以前我經常和堂姐一起來,可惜後來就很少了,」慕容靜水抱著一杯伏苓膏有一勺子沒一勺子地挖著,「還以為這店會關門,這次回來一看,居然還在,真是讓人懷念。」

  她只微微笑著,吃著面前精緻的小蛋糕,上面堆了些水果,琳琅滿目的,讓人看起來就覺得好幸福。

  空氣裡有蜜也似的甜香,她只覺得心漸漸地定了下來,看著面前吃伏苓膏的女孩子,有種奇異的感覺,彷彿回到了多年前和她一起對著吃蛋糕的時候。

  「你堂姐……是怎樣的人?」她慢慢開口。

  「很沉默的女孩子,讓人忍不住想保護她,」她笑瞇瞇地看著她,「其實我一直都覺得你和我堂姐好像,性格上有很相似的地方。」

  「是嗎?」她低下頭去,叉起一塊碎芒果放入口中,鮮香的味道充斥於唇齒間,味道熟悉得一如以前。

  這家店的師傅依然沒有換人,她想到那時候靜水總在說這家店的師傅巨帥,現在只怕那師傅也早就結婚生子了吧。

  「嗯,」慕容靜水點了點頭,「所以齊東陽覺得我太關注你了,老是問我是不是玻璃圈的人,害我想揍他。」

  阮秋笛啞然失笑,「他是挺欠揍的。」

  「是啊,不過,又不想下重手,」她笑了起來,「畢竟他現在可是我的男朋友啊。」

  「很喜歡他嗎?」她微微挑起眉看著她。

  「是啊,」慕容靜水坦然自若地回答,「我和堂姐都喜歡這種類型的男人,高、瘦、做事認真,私下卻又很低調,不像一般的男人那麼浮誇。」

  「你們不是剛認識沒多久?」她好奇地看著她。

  「是沒多久,」她揉著下巴點頭,「我也覺得太快了點,不過,喜歡就喜歡,哪有那麼多想法,如果就這樣錯過,發現自己是真的喜歡卻不能在一起的話,該有多痛苦。」

  阮秋笛輕笑起來。

  靜……清夷就是這樣的人,行動派,總是做了再說,不像她,總是在猶豫,思前想後的,等到要做的時候卻可能發現,早已經遲了。

  「他的確是值得人愛的。」她輕輕歎息。

  「那你為什麼不喜歡他?」她喜滋滋的,彷彿別人不喜歡齊東陽就是不應該的事情,絲毫沒考慮別人喜歡的話,她豈不是多了些情敵出來?

  她忍不住微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她的問題,「這個……」

  慕容靜水卻沒有再繼續下去,「不過我總覺得我們在一起好像做朋友的感覺多過做戀人,不過,慢慢來吧,我知道他以前有個女朋友,他似乎很喜歡那個女朋友,但是我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會分手,你知道嗎?有沒有什麼八卦說來聽一聽?」

  阮秋笛看著她,「他的確是有一個女朋友。」

  「哦,是什麼樣子的人?」慕容靜水眼前頓時一亮,高興地追問了下去,「我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

  她慢慢開口說了下去。

  從相識那一天慢慢說起,沒有說分手,沒有說原因,因為她怕她知道得太多,就會產生更多的疑問,她只撿那些不緊要的,卻能夠將故事串連在一起的情節說。

  彷彿是在回放自己的故事,她自己都被自己感動了。

  「怪不得,」慕容靜水若有所思,「怪不得他那麼懷念她了,突然斷掉聯繫消失,的確是讓人無法接受的事情。」

  「是啊。」她點了點頭。

  「你怎麼知道這麼多?」她又好奇地問她。

  她輕輕一笑,扯開話題:「還有信心嗎?」

  「那當然。」她信心滿滿地開口,「給我時間的話,我一定能讓他喜歡上我。」

  「那……再好不過了。」她低下頭開口。

  真是再好不過了。

  「不過我手上的傷好了後,我就要歸隊訓練了,下半年的賽程也蠻緊的,我爺爺現在就一直在催我回隊,我要是回隊的話就沒辦法像現在這樣總能見到他了。」她微微一歎,有些發愁。

  「你爺爺……」她遲疑了一下才開了口。

  「是啊,」她點點頭,歎了口氣,「我爺爺上次都被我氣到住院呢。」

  「住院?」阮秋笛的聲音忍不住拔高了一些。

  「就上次那個記者不負責任地亂寫嘛,被我爺爺看到了當場就送到醫院去了。」她聳了下肩膀,有些無奈。

  「那他現在怎麼樣了?」她定了定心神,客氣地問她。

  「好多了,不過爺爺年紀大了,不知道他還能撐多久,我們都好擔心。」她忍不住皺眉。

  阮秋笛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垂下睫去,看著自己面前的蛋糕,忽然覺得有點食不下嚥。

  他……身體真的糟糕到那種地步嗎?

  她記得他有風濕,下雨的時候常常會整夜沒法入睡,但是在她心裡,他卻一直都是那樣站得筆直的,冷硬得彷彿渾身都是稜角,沒有辦法通融。

  像一座山,牢牢堵在她面前,讓她沒有辦法輕易翻越過去。

  但是現在,從她口中得到的關於他的消息,卻這麼的讓人不放心。

  她恨過他,也怨過他,可是……聽到這樣的消息,卻還是忍不住為他擔心,原來無論她走多遠,裝得與他們多麼陌生,一有風吹草動,她卻還是沒辦法做到無動於衷。

  醫院門口,她猶豫著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有淡淡的消毒水傳過來,曾經,她幾乎聞了大半年還長的時間,那一次,她彷彿是把一生中住院的時間都用掉了。

  阮媽媽說她這話說得好:「那我們家小阮以後可就平平安安,再也不會到醫院裡來了。」

  她聽了就微笑起來。

  她也希望,她以後再也不要到醫院來聞這種藥水的味道了。

  太陽照在頭上讓她有種想冒汗的衝動,看一眼醫院門裡的人,她推門走了進去,到前台去問那值班護士:「有一位慕容蔭先生是住在什麼病房?」

  那護士抬頭看了她一眼,「你是他什麼人?」

  「我……是他的學生。」她遲疑了一下,立即撒了個謊。

  那護士上下打量了她一下,「沒聽過慕容先生現在還收學生啊。」說著話,卻還是告訴了她病房的號碼,她幾乎是立即拔腳就朝住院部走了過去,那樣急匆匆的。

  「怎麼一副要哭的架勢?慕容先生現在還好著呢。」那護士疑惑地在她身後低頭說了一句。

  她當作沒聽到,依舊急匆匆的,只想快點去見見他。

  她上了二樓,按照護士給的號碼找到那間病房,找到了,人卻遲疑著沒有進去,在門口輾轉了兩三遍,手落在那門把手上試了幾次,卻還是放下了手。

  她在做什麼?

  即便她見到了他,她又能說什麼呢?

  他一定也認不出她了,以前的一切事情都和現在的她沒有關係了,她還想著他做什麼呢?她是阮秋笛,不再是他口中的「囡囡」。

  默默地在走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她覺得自己有點傻,掏出手機彷彿是想打電話,但是看了一下卻又放了回去,有人從她身邊來回經過,她也不看,只是看著那扇門,她想見上一見的人,就在裡面。

  若是她還是她,他見到她的時候會是什麼表情,大罵她一頓?

  她想不出來他別的反應,只好頹然放棄,空氣裡藥水的味道越發濃郁起來,她換了個姿勢,又靜了下來看著那扇門出神。

  過了片刻,卻聽得「喀」的一聲輕響,那門卻自己開了。

  她一眼就認出了他!

  和以前相比,他老了,皺紋更深,頭髮更是已經雪白得徹底,手腳也不靈活了,只有那張臉上的表情,還是那麼嚴肅。

  她默默地看著他一個人扶著牆壁慢慢走進洗手間,再過一會兒,又慢慢地走了回來。

  到現在似乎還記得那時候他抓著她手臂時的力量,可是現在看他,卻如同別的老人一樣,眼神不靈活,手腳也慢了下來,衰老得厲害。

  也不過才六七年而已,怎麼就會變成現在她看到的這個樣子呢?

  她看著他慢慢朝她走近,只覺得眼睛酸酸的,連忙低下頭掩飾了過去,再抬起頭的時候,卻見他腳下一絆,不知道踩到了什麼東西,然後人就朝前傾去,眼看就要摔到地上去了。

  她大為吃驚,人已經直接反應過去接住了他,自己卻被他的重量帶得半跪倒地,膝蓋在長椅上磕了一下,然後就感覺到某根筋冷不丁一跳,痛得厲害。

  「你沒事吧?」卻還是急急扶起了那個老人問他。

  「我沒事。」慕容蔭也受到了驚嚇,看著面前的女孩子臉色蒼白、腿半跪在地上的樣子就有些愧疚,「不好意思,人老了,就沒用了,連走路都會摔倒。」

  「別這麼說。」她撐起身子,偷偷在腿上摸了一把,覺得還好,應該不要緊。

  「很疼吧,對不起啊。」老先生看著她微微笑,有點不好意思。

第三章 探望(3

  她小心地扶著他回到病房,感覺到他瘦得厲害,胳膊上都能感覺到只有一把骨頭似的。

  「謝謝你啊,姑娘,」他被她照顧著躺回床上,「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阮。」她笑了一下,隨即又擔憂地看向他,「你還好吧?」

  「我沒事的,放心,」他點了點頭,看著她微笑,「來醫院看人的?」

  「是的。」她點了點頭,樣子乖巧又溫順。

  他看著卻有點似曾相識的熟悉,忍不住歎了口氣。

  她沒有走,就站在那裡看著他,他微微一笑,「坐下陪我聊聊怎麼樣?」

  「好。」她點了點頭,坐了下來。

  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後來他便歎了口氣,「我有一個孫女兒,和你一樣乖巧不愛說話。」

  看著她,他便微微地笑,她忍了幾忍還是想說話,於是便開口:「那她人呢?有沒有來看你?」

  「她啊,」他歎一口氣,問她,「你多大了?」

  「快二十三歲了。」她不自覺地恭恭敬敬地回答他。

  「二十三?」他仰起臉,先是歎氣,後來卻淡淡地笑,「好年紀。」

  靜水和這女孩一般大呢。

  她有點坐立不安,最後只好站起身來,「對不起,我還有事,先走了。」

  沒等他回答,她就幾乎是落荒而逃了,再待下去,只怕她就有的沒的亂說一通了。

  這女孩子……

  慕容蔭疑惑地皺眉,想到她剛才無意識地揉著腿的動作,她應該傷得不輕吧。

  這女孩子,突然出現,又突然離開,還真是古怪。

  他搖了搖頭,看著窗外的天空出神。

  有雲在空中緩慢飄過,變幻成各種奇怪的樣子。

  微微歎了口氣,他閉上眼睛假寐,卻聽得門上畢剝一聲響,有人推門走了進來。

  「爺爺。」來人笑靨如花,正是慕容靜水,「今天感覺怎麼樣?」

  「還好,」他歎息,「年紀到底是大了,剛才差點摔跤,還好被個丫頭給攔住了。」

  「有沒有受傷?」慕容靜水上去左右細看,生怕在他身上找到傷口。

  「沒事。」他笑著安慰她,「我沒有受傷。」

  「那就好。」慕容靜水鬆了一口氣,隨即把身後一直跟著她而沒有出聲的人介紹給他,「爺爺,這是齊東陽,我朋友。」她笑瞇瞇地為他們介紹彼此。

  齊東陽的目光對上慕容蔭,他緩緩一笑,「爺爺您好,我是齊東陽。」

  他、他……

  慕容蔭差點當場就震驚得喘不過氣來,他……怎麼會是他?

  齊東陽站在他面前,長身玉立,單鳳眼帶著說不出的冷峻,嘴角卻含著笑,「第一次來看您,真是冒昧了。」

  慕容蔭瞪大了眼睛,他還記得第一次看到他的樣子,也是這樣俊美,卻含笑如冬日暖陽,不像現在這般眼神,明明冷峻,卻含笑。

  他想做什麼?

  他是怎麼遇到靜水——現在的這個靜水的?他不是去北京了嗎?

  「爺爺,你和東陽聊天,我出去一下。」慕容靜水想到剛才醫生要她過去一趟,就開口跟他說了一下,人就出了病房。

  其實她也是希望爺爺可以認可齊東陽的,所以才想要他們談一談。

  她剛走,病房裡的溫度就冷了下來。

  「我想知道,這個靜水不是那個靜水對不對?」齊東陽沒有坐下來,他站在那裡,像株白楊,挺拔而筆直。

  他不說話,只是防備地看著他,「你接近她想做什麼?」

  「我倒想問你要做什麼?」齊東陽逼近他,「告訴我原來的靜水到哪裡去了?」

  「我不知道。」他搖頭,依舊防備地看著他,「你不要打清夷的主意!」

  慕容靜水、慕容清夷……

  「什麼叫做你不知道?」他咬牙切齒,幾乎不顧他是個垂垂老人了。

  「她失蹤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裡……」慕容蔭頹然開口。

  齊東陽朝後退了一步,整個人彷彿受到什麼重擊一樣,失魂落魄,隨即抬眼看向他,「你為什麼不去找她?」

  「我找過,但是沒找到。」他低低開口。

  「所以,」齊東陽低吼出聲,「所以你就放棄她了對不對?不管她是生是死,不管她去了哪裡,然後就像現在我所知道的那樣,她在法律上已經是個死人了對不對?」

  是,他說的沒錯。

  慕容蔭虛弱無比地看著他,「你想要怎樣?」

  「無論怎麼樣,我都要找到她,即便是屍體,我也要找到她的骨頭!」他冷冷開口,本來他一直沒辦法確認這個事實,但是現在從他口中證實了這件事,他只需要努力找到他的小女孩兒就可以了。

  是真的相愛嗎?

  慕容蔭不敢相信。

  究竟是怎樣的信念,居然讓當初的少年對這樣一段年少的愛戀保持著如今的熱情?尤其在失去聯繫多年的情況下,依然可以這般瘋狂?

  齊東陽再次開口:「你不愛她,我來愛!你不去找她,我去找!」

  他不是感情輕易外洩的人,但是這一刻,他卻毫不掩飾自己的心。

  那樣單純的、毫無保留的年少戀情,那樣短暫,卻成為他一生的痛,每次想起來,每次都會痛。

  他會因為現在的靜水像以前的靜水而接受她的表白,會因為阮秋笛的深情而不自覺地心動,但是再沒有誰會如靜水般讓他痛到骨子裡。

  怎麼可以接受……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突然消失在自己的面前呢?

  能想像那樣的事情嗎?

  一個平常和你一起生活、呼吸著相同的空氣,喝著相同的水的人,就在你身邊的人,突然有一天就不見了,能想像得到嗎?

  「不要接近清夷。」他看著面前的年輕男子。

  「你放心,」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她和靜水那麼相似,我怎麼會傷害她?」

  「那你要怎麼樣?」他朝床內縮了一下。

  「我沒想怎樣,」齊東陽略略一笑,慢慢開口,「我只要找到靜水,就這樣就可以了。」

  別的,我什麼都不在乎,都可以不當一回事兒。

  慕容蔭看著他,只覺得心內不安,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說什麼,正在這時候,門被推開了,慕容靜水走了進來,她看著他們兩個微笑,「你們在說什麼?」

  「隨便聊聊。」兩個人都微笑起來,沒有人打算把事情告訴她。

  她輕輕一笑,看他們似乎談笑甚歡的樣子,心下十分歡喜。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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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1-14 16:09:24

第四章 求婚(1)  

  中午的時候,又出了事。

  說是出事,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是有個客人訂了張機票後想換人去,但是偏偏就那一會兒工夫,那個航班的所有的機票都已經賣完了,按規定的話,機票上的人名是不能更改的,所以他要想換人的話,恐怕比較麻煩,所以他在電話裡說了又說,懇求了半天,就為了這事。

  正在培訓期間的新同事無辜地坐在一邊看她們跟客人解釋,但是那客人不停地懇求她們幫忙,說到最後,接電話的同事一個頭都有兩個大了。

  掛了電話她已經累得想吐沫,「上帝啊,殺了我吧,不要再讓我接這種莫名其妙的電話好不好?我真的已經沒有力氣再開口說話了。」

  眾人看著她一副即將癱倒在辦公桌上的樣子,同情地看她一眼後還得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阮秋笛手上的工作正好告一段落,抬頭就看到她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出了什麼事?」

  「阮姐,那客人訂了張機票現在要求換人走,但是那個航班所有的票都已經售完了,沒有多餘的票給他換,要是放了這張票,我怕訂不上去,到時候一張票都沒有了,那客人肯定跟我們抱怨。」那同事趴在桌子上有氣無力地把事情說了一遍。「沒關係,我來做好了,只要把他原來訂的這張票放出來及時改訂上去就沒問題了,速度問題而已。」她含笑開口。

  「誰說不是速度呢?」那同事抱怨連天,「我可不敢動手,我手腳慢,萬一一個沒配合好,那客人的票沒了怎麼辦?」她說什麼也不肯動手。

  「滑頭,一有事就拚命把事情推給別人。」阮秋笛似真似假地抱怨,抬頭問她們,「過來一個跟我一起把這張票放出來改訂下來。」

  「阮姐,我在忙啊。」有人兩眼盯著電腦屏幕地開了口。

  「不行,我速度也慢。」還有人連連搖頭。

  「阮姐,我那個步驟不熟,你再換個人吧。」也有人一臉躍躍欲試的表情,最後卻不得不放棄。

  她忍不住皺眉,她一個人做的話也不是不行,但是還是兩個人一起做比較好一點,一個放票一個改訂,起碼可以做到萬無一失。做服務行業的要求不就是滿足顧客的需要嗎?或許她們可以直接給客人說做不了,因為票已經全部售出,但是能滿足客人的話就盡量滿足不是更好嗎?

  「發什麼愁呢?」齊東陽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她在皺眉。

  阮秋笛看他一眼,不由心中大喜,「你來得正好,幫我一下,放張票出來給客人改訂。」

  「沒問題。」她身邊的同事早已經閃開,給齊東陽讓出位子來。

  阮秋笛把客人的記錄編碼告訴給齊東陽,自己則快速地在程序上調出航班信息,把客人的信息先輸入進去,再複製下來,隨即看向齊東陽,「可以了嗎?」

  「沒問題。」齊東陽看著她微微一笑。

  參加培訓的新同事正好就在他們後邊,抬眼就能看到他和她兩張完美的側臉相對,不由得看得出神。

  「那好,我們開始。」阮秋笛一笑,手下則毫不遲疑地把航段選定後再客人的信息拷貝進去,隨即封口,再調出客人的記錄編碼查看,就看到客人的機位已經成功訂了上去,她微微側臉看向齊東陽燦然一笑,「好了。」

  「嗯。」齊東陽也微笑,隨即站起身來,進了經理辦公室。

  「好了,」她跟之前那同事說話,「跟那客人說位子已經訂到了,問他要不要現在出票。」

  「沒問題,我立即就問。」那同事立即抓起了電話。

  「阮姐,你和經理配合好默契哦。」新同事忍不住開口。

  「還好吧。」她想到剛才他的一臂之力,不由微微一笑。

  「上次我還看到你們在一起看夕陽……」新同事的雙眼閃動著可疑的夢幻少女的光彩,「你和經理有沒有發展啊,看起來真的很般配啊。」

  「丫頭,」她故意嚴肅起來,「你這樣說真傷我的心。」

  「怎麼了?」新同事被她的表情害得一下子手忙腳亂起來。

  「難道你不知道我正在後悔沒有早點遇到經理嗎?」她故作捧心狀,「經理都已經名草有主了,我早就後悔為什麼沒有早點遇到經理這樣的好男人呢……」

  所以說飯可以亂吃,但是話不能亂說,比如現在,她正玩得欲罷不能,就見新同事尷尬地看向她身後,「經理……」

  她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回頭一看,就見齊東陽站在她身後,也不知道是生氣還是好笑,正瞪著眼看她。

  「開玩笑,開玩笑。」她立即舉手示意,隨即整個人都幾乎埋進了面前的電腦裡。

  她……她在說什麼啊?

  齊東陽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反應了,明明想笑,但是看到她,一顆心卻又跳得厲害,似乎很緊張的樣子。

  見鬼了,他緊張什麼?

  又幹嗎覺得尷尬?

  說話的人都還沒他的反應大呢。

  他只好敲了敲她的電腦,示意她抬頭,「我是想說……我是想說……」他一時間居然不能成言。

  「說什麼?」阮秋笛一張臉紅得可笑,只好半低著頭跟他說話,雖然看起來很沒禮貌的樣子,但是也沒有別的辦法可以遮掩了。

  「把總部出的大客戶的票單找給我。」他定了定神,才把自己要說話說完。

  為什麼會這樣?越來越不正常的人只怕是他而不是她了。

  「好。」她漲紅著臉低頭東找西找,把東西找到後立即抬頭,「給你。」

  「哎喲!」齊東陽連連呼痛,原來是她一抬頭,也沒注意他,直接就一頭撞上了他的下巴。

  「對不起對不起。」她連忙伸手撫上他的下巴,看看有沒有撞傷,卻突然醒悟過來又緊張地把手收了回去,隨即滿臉通紅地看著他,「對不起對不起。」

  「沒關係。」他也覺得臉上一熱,隨即拿了東西就要走人,但是沒拿穩,一張單子輕悠悠地飄了開去,他連忙伸手去撿——

  「哎喲!」這下子換她呼痛,她只見那單子飄到自己腳邊。一半是緊張,一半是條件反射,立即彎下腰去撿,正好跟齊東陽撞了個正著,額頭上頓時痛了起來,她一隻手按著額頭,一邊看向齊東陽,卻見他的反應跟她一樣,按著額頭皺著眉。

  「你……」

  「你……」

  兩個人同時開了口,「……沒事吧?」

  話一落音,兩個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好糗!

  蹲在桌下的阮秋笛看著面前極力壓抑住自己爆笑衝動的齊東陽忍不住低下頭去,她怎麼會這麼狼狽?

  齊東陽笑過之後才看向她,「說真的,我已經很久沒看到你這樣娛樂大眾的行為了。」

  「說我?」她揉著自己的額睨他,「要不是你我怎麼會撞到額頭?」

  「我怎麼知道你會突然幫我去撿那張單子?」他也挑眉回看她。

  「好心沒好報。」她怨念連連。

  「說真的,你沒事吧。」他忍不住伸手探向她的額,那一瞬間他並沒有別的意思,但是卻看到她的臉在瞬間酡紅一片。

  那是……

  他猛地醒悟過來,趕緊收回了手,不自在地清咳一聲:「那個……」只是因為他的靠近嗎?

  「什麼?」一個聲音接著他的話詢問。

  「那個……」他垂眸看著手裡的單子,有點不知所措。

  「到底是什麼?經理、阮姐,有什麼好笑的,說出來大家一起分享嘍。」那聲音終於忍不住再次開了口,齊東陽和阮秋笛終於反應了過來,一起抬頭朝上看去——

  十數個人將他們團團圍了起來,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好奇的笑容,奪得他們的注意力後終於再次開口:「你們倆……」

  阮秋笛尷尬異常,「你們是不是不上班了?」

  「上,怎麼不上?」眾人嬉笑著開口,「你們繼續,繼續。」

  齊東陽驀地站了起來,「趕緊工作。」

  板起臉訓完人,他拿著單子轉身進了經理辦公室。

  阮秋笛則坐回自己的位子,看著電腦上密密麻麻的資料,一顆心跳得亂七八糟。

  怎麼會這樣……

  丟人丟到家了!

  市醫院,慕容靜水正在陪慕容蔭說話。

  「靜水,你是怎麼會遇到齊東陽的?」他看著她,心裡正在考慮要不要提醒她離齊東陽遠一點。

  「在……在酒吧裡喝酒時遇到的,」她吐了一下舌頭做了個鬼臉,「他認出了我,然後我們這樣熟悉了。」

  慕容蔭面色嚴肅,皺著眉看向她,「你……很喜歡他?」

  「爺爺……」她撒起嬌來,「你覺得他怎麼樣?」

  「我不喜歡他!」他看向她,「你現在應該把重心放到你的訓練和比賽上,不該考慮的事就不要考慮。」

  慕容靜水幾乎想對天翻白眼了,「爺爺,他人很好的,你為什麼不喜歡他?」

  「他……」慕容蔭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了,卻又硬生生地煞住,「你還是多專注於你自己的訓練上吧。」

  「爺爺怎麼這樣,不喜歡他也不給我一個理由,只是讓我專注於訓練和比賽,好沒勁。」她嘟起唇抱怨。

  「我是為你好。」他淡淡地開口,心內一陣疲憊。

  「我知道了,」她點了點頭,卻還是再次開口,「爺爺,齊東陽他真的很好啊,你不要帶著偏見看人嘛。」

  「你最好離他遠一點。」他皺起了眉。

  「為什麼?」她不甘心地叫起來。

  「就這樣了。」他合上眼睛,「你先回去吧。」

  慕容靜水急得跳腳,爺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什麼理由也不給她,就是要她離齊東陽遠一點?

  「回去吧。」他再次開口,慕容靜水只好推門出去,先回家再說。

  門關上的那一剎那,慕容蔭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不管清夷是怎麼想的,他都不可以讓她靠齊東陽太近,他不知道齊東陽想對清夷做什麼,但是看現在這樣子,清夷那丫頭分明已經對他上了心,如果他不及時制止的話,只怕後果不堪設想……

  他明明喜歡的是靜水不是嗎?為什麼還要放任清夷喜歡上他……

  他一定要問清楚才行!

  其實她的記憶裡,爺爺並不全是嚴肅的、甚至是不近人情的固執老人。

  她還記得她有段時間練習新的動作的時候,因為不熟練所以只好加強訓練,但是那個動作不知道怎麼回事,她就是無法領略到完美完成它的訣竅,最厲害的一次,她沒有控制好速度和落地時的動作,結果被狠狠甩了出去,腿上立即就青了一大片。

  她被嚇到了,卻又不敢哭,生怕爺爺罵她,硬生生地把眼淚嚥回去,爺爺來接她的時候看到了,幫她拿了書包後就一個人走在她前面。

  她瘸著腿在後面慢慢跟著他走,腿疼得厲害,可是爺爺卻一直沒有停下來,她含著眼淚跟在後面,心裡難過到了極點。

  她寧願爺爺罵她,也好過這樣把她一個人丟在後面。

  到現在還記得那樣的背影,高大而遙遠,彷彿怎麼追也趕不上似的。

  她只覺得灰心,想放棄,卻又不敢。

  走了一段路,他終於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她嚇了一跳,趕緊站在那裡不動。

  眉頭卻細微地皺了一下。

  「疼嗎?」他問她。

  她不敢回答,只好謹慎地點了一下頭,鼻子就有點酸酸的感覺,眼前的景物也有點模糊,她連忙睜大了眼睛,努力了幾次才又恢復了正常。

  「自己要努力。」他看著她慢慢開口,「或許努力不一定就會成功,但是成功的話就一定是因為努力,爺爺是為你好,懂了嗎?」

  「嗯。」她用力把字從嗓子眼裡擠了出來,看著他回頭,自己就在後面委屈地繼續掉眼淚。

  她一直都是這樣,懦弱而膽怯,連自己都要討厭起自己的性格。

  回家後自己上了藥,吃完飯,寫完作業,便鑽進了自己的被子裡睡覺。

  被子溫暖地包裹住她,像母親的懷抱,她忍不住躲在裡面掉眼淚,很晚了才迷糊著要入睡。

  就在那個時候,卻聽到自己的房間被人推開的聲音,她緊張地縮進被子裡,卻依舊閉著眼睛,因為她聽出來那是爺爺的腳步聲。

  他稍稍掀開她的被子看她腿上的傷,伸手出去,輕輕地在那傷上揉了揉,因為刺痛的關係她微微將腿一抽,隨即就聽到他歎了口氣,合上了被子走了出去。

  或許他以為她在睡夢中都感覺到那種痛吧。

  但是其實她並沒有睡著,所以她記住了那一晚。

  他並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樣嚴肅和無情,或許他只是不善於表達而已。

  ……

  「靜水……」昏暗的房間裡,慕容蔭在睡夢中喃喃開口。

  「我在這裡。」依稀有人握住了他的手。

  是靜水回來了嗎?

  「對不起,對不起。」他想到了齊東陽那天所說的話。

  你們不來愛她,我來愛她,你們不去找她,我去找她……

  他總以為自己才是最愛靜水的那一個,卻怎麼知道根本就不是呢?甚至不及一個毛頭小子那樣執著。

  「靜水,是你回來了嗎?」他的手被人握住,他的思緒半落半浮,他根本分不清楚哪裡是夢境哪裡才是現實了。

  「是的。」有很安穩的女聲傳到他耳中。

  彷彿是真的找到了她一樣,他終於心安理得,唇角浮現出淡淡的微笑。

  「回來了就好。」彷彿他只會說這一句似的,不停地說,不停地說。

  那個人一直握住他的手,那樣溫暖的、帶著怯怯的感覺的雙手,除了靜水,他不知道誰還會帶給他那樣的感覺。

  房間裡沒有開燈,暗淡無比,他彷彿在夢中一般看到那人模糊的輪廓,明亮烏黑的眼睛,弧度清晰的側臉,線條柔和的唇。

  他真的是在做夢嗎?

  「靜水!」他驀然起身,大汗淋漓,胸口劇烈起伏。

  房間裡開著盞壁燈,散發著橘色的光,柔和而溫暖。

  但是卻沒有人,也沒有人握住他的手。

  是他在做夢嗎?

  為什麼他的感覺卻是那麼清晰?

  門輕輕一響被人推開了,他驚喜地回頭看過去,隨即又失望地歎了口氣。

  是清夷,不是靜水。

  「爺爺,你沒事吧?」她手裡抱著保溫杯,看著他現在的樣子疑惑地開了口。

  「我沒事。」他看著她,剛剛渙散的思緒終於重新聚焦,「你又來了?」

  「嫂子褒了湯,要我給你帶些過來。」她把保溫杯放了下來。

  「嗯,」他點了點頭,忍不住開口問她,「你是剛剛才來的?」

  「是啊。」她點了點頭,「怎麼了?」

  他歎口氣,「沒什麼。」

  難道真的是他的錯覺嗎?

  ……

  醫院外,阮秋笛子走得相當匆忙,幾乎有點慌不擇路。

  差一點點、差一點點她就會被他抓住,她沒辦法面對,只好在他醒來之前跑掉。

  要怎麼才可以面對?她只敢在他睡夢中出現,生怕一不小心,就被他發現她的秘密。

  但是她聽到他跟她說:「對不起。」

  對不起。

  那一刻,她幾欲落淚。

  原來,她還是同以前一樣脆弱。

  要怎麼才可以讓她快樂?

  司駿無奈地歎氣,看著面前已經不知道第幾次走神的阮秋笛,她皺著眉,明明就在他面前,卻總覺得離他是那麼遙遠。

  究竟她在想些什麼?有什麼事情值得她這樣悶悶不樂?

  但是他卻不覺得這樣和她在一起辛苦,只覺得分外憐惜她。

  「是不是飯菜不合你的口味?」他開口問她。

  「不是,」她立即搖頭,對他笑一笑,「很好。」

  那微笑就如一朵小白花,帶著點楚楚可憐心不在焉的味道,他只當沒有看見。

  他有他的打算。

  她吃得很慢,只覺得他一直在看她,速度就越發地慢了下來,任誰都是這樣的吧,被人盯著還怎麼吃得下去,所謂食不下嚥,正是形容的這種情況。

  「你怎麼不吃?」她停下手裡的筷子,有點不自在,飲食男女,相處的時候絕難逃過飯桌這一關,好在她已經習慣他。

  他彎唇一笑,便有兩道深深的笑紋現了出來。

  餐廳裡的燈光很好,他看著面前的她,終於相信美人如玉的說法,也終於明白為什麼有人說燈下看美人才能看出其美來的說法。

  「不要看了,趕緊吃飯。」阮秋笛�他一眼,只道他又發瘋。

  結果他笑著開口:「秋笛,你嫁給我好不好?」

  這炸彈的威力過甚,她只覺得心內一跳,隨即就有點頭昏眼花的症狀出現,「你在說什麼?」

  不是說只是簡單地吃頓飯嗎?怎麼會演變成他的求婚記?

  他卻收起了微笑,對她慢慢開口,很認真,更是慎重無比,「你嫁給我好不好?」

  「我……」她開口,卻被他制止住。

  握住她一隻手,他再次認真開口:「秋笛,我說這樣的話,不是一時衝動,也不只是我的請求,我所希望的,是你能夠答應。」

  「我總覺得你不快樂,即便和我在一起,你依然會走神,但是起碼——我不會因為這樣而放棄你,我試過,但是沒有辦法,我還是不能夠疏遠你,」他對她笑了一笑,「或許你會覺得在這種場合說求婚的話比較冒昧,也許我應該換個地方,給你一個難忘的求婚儀式,但是我怕我不早點說的話,事情就會有所變動,而我越晚說,就越沒有機會說。我想我可以做到在此後的時間裡好好照顧你,而我也有信心,終有一天,你會徹底愛上我,離不開我。」他把她的手展開,把口袋裡那個小小的四方盒子放到她的手中,並沒有看她,只是自嘲地一笑,「我希望你可以考慮,但是請不要輕易拒絕我。」

  「司駿……」她的聲音幹幹的,看著手裡的東西,只覺得耳朵裡一直有嗡嗡的聲音在響,他剛才說的話,她幾乎都沒有聽懂。

  「我們已經認識很長時間了,七年?還是六年?我從二十來歲的時候遇到你,一直到現在快三十歲,如果想放棄,不是沒有機會,也不是沒有遇到過比你更適合我的人,但是,我卻只認定了你。」他看著她微微一笑,「前一陣子,你要離開我的感覺越來越強烈了,所以我得抓住機會,把我要說的話趕緊說出來,你答應也好,最後……給我否定的答案也好,起碼我努力爭取過。」

  「是我不好,」她搖頭,「司駿,你是個很好的人,還記得我很早以前就跟你說過的話嗎?那個時候我們根本不熟悉,但是你卻那麼照顧我,我那個時候就說過,你是個很好的人。」

  「那你……會答應我的求婚嗎?」他淡淡一笑,唇角掠過微微苦澀。

  「我……」她感覺到自己好像被逼到了死胡同,想衝破重圍,卻沒有辦法,前面有追兵,後面沒有退路,「司駿……」

  她下意識地想把手裡的戒指盒還給他,他卻按住了她的手背,「我知道,你需要時間考慮,但是可不可以,在你考慮的這段時間裡,代為保管它?」

  他的眼神澄澈,神情難得的認真,絕不同於往日總在她面前充當她的「笑果」時的佻脫,她看著手裡被他放進去的那小小墨色盒子,慢慢地握起了手,盒子角硬硬地紮著她的手,她卻沒有放手,彷彿一鬆手,就會將他的心意打破似的。

  「我會認真考慮的。」她對他點一點頭。

  「那……你慢慢考慮,不要急著回答我。」他終於放鬆了下來,哈哈一笑,又恢復平時的隨性。

  她低頭一笑,將那盒子放入包裡,繼續慢慢地吃飯。

第四章 求婚(2)  

  面前的玉米濃湯已經涼了,她倒沒什麼介意的,他卻喊服務生走了過來,幫她換了一碗。

  「不要吃涼掉的東西。」他拿出醫生的派頭壓人。

  她無所謂,看著他一笑,「哪有那麼嬌貴?」

  「你嫁給我的話,我願意日日如此嬌慣你。」司駿看著她笑瞇瞇地開口。

  她只覺得身上一陣寒,「拜託,吃飯的時候不要說這樣肉麻的話好不好?」

  他無奈地聳聳肩膀,「想想我要付出多少努力才能娶到你?即便你答應了,還有你那些哥哥們把關,最後還有你媽媽。」她微微一笑,低頭開口:「那也沒有辦法。」

  「所以,」他微笑著看她,「你一定要慎重考慮,如果你沒有認真考慮的話,我會生氣的。」

  她如受蠱惑,看著他,不自覺地點了點頭。

  「我……一定會認真考慮的。」她開口。

  她習慣性地又去了醫院。

  總以為,自己是恨爺爺的,可是再見到的時候,她才突然發現,再怎麼樣,天生的親情與血緣關係是無法改變的,她會不自覺地想照顧他,不自覺地把自己還原成慕容靜水的身份。

  太危險了,可是她還是越靠越近,哪怕幾乎就快要被人發現她的秘密,她卻還是再一次去了醫院。

  從家到醫院再到病房的路她已經偷偷走到熟悉,進去之前還問過醫生,醫生說他剛剛睡著,她放了心,推了門進去,坐到了他旁邊。

  她必須小心再小心,才可以錯過清夷探望爺爺的時間。

  今天總覺得心裡很亂,司駿的突然求婚,讓她措手不及,她想拒絕,但是卻沒有一個合適的理由。

  其實她嫁給司駿的話,也許會是她最好的歸宿,但是為什麼,總是不死心呢?

  難道她還指望著等著齊東陽發現她的身份嗎?怎麼可能?

  而且清夷現在是他的女朋友,她是那麼信誓旦旦地要抓牢他的心,她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突然冒出來跟所有的人說,她才是慕容靜水呢?

  她幾乎要把自己逼到絕境上去,一方面她沒辦法有勇氣承認自己的身份,一方面卻又奢望著別人可以主動發現她的身份……

  「爺爺,你告訴我,我該怎麼辦?」她無奈地摀住自己的臉,深深陷入到自己的困惑中去。

  她太過於沉湎其中,所以根本沒有注意到沉睡中的老人悄然醒來。

  她現在的選擇,要麼就是答應司駿的求婚,安心地做她的阮秋笛,要麼就是承認自己慕容靜水的身份,等待著周圍所有人的反應,只有這樣,她一個人,才可以不用受兩種身份的折磨,只需要做好其中一人就可以了。

  或許……做阮秋笛實際上比慕容靜水要快樂許多?

  一旦她的身份暴露,面對的就不僅僅是個人的反應那麼簡單,相信媒體應該也會注意這件事,畢竟要死人「復活」也太讓人難以接受了一點。

  「爺爺,我是做慕容靜水好一點,還是做阮秋笛?」她伏在他床邊,有眼淚落下來,融在白色的床單上形成暗灰色的痕跡。

  慕容蔭心內如湧巨浪,翻江倒海。

  微微睜開眼睛,他看著面前他並不熟悉的……靜水。

  「我和以前一點兒也不一樣了,一切都回不去了對不對?」她繼續自言自語,昏暗的房間,暗淡到若有似無的燈光,最適合在這樣靜悄的時間撫平心事。

  她是靜水嗎?那個曾經扶了他一把的女孩子?

  難道他最近所感覺到的來看他的人,就是她嗎?

  可是她的臉……她明明擁有一張與靜水截然不同的臉不是嗎?

  她到底是誰?

  「爺爺,如果當初我沒有發生車禍,而是平安地回到家中,這些年過去了,又會是怎樣的景況呢?是比現在還要難以抉擇,還是根本沒有現在讓人這麼難以選擇呢?或者如果我沒有毀容,又或者我當時被家裡的人找到……是不是一切都有所不同呢?」她喃喃自語,抬起頭下意識地摸向自己的臉。

  如果她還擁有慕容靜水的臉,是不是解決現在這些事情就容易多了?

  慕容蔭終於沒有辦法再忍耐地聽下去,他開口:「你是……靜水?」

  昏暗的房間裡,他依舊沒有錯認她臉上那一瞬間的慌亂和無措。

  「我……」她沒有想到,真的沒有想到他會突然醒來,她只是想在他熟睡的時候來看看他,待一會兒就離開,但是他卻突然醒了過來,「我不是,你認錯人了。」

  她否認得又快又急。

  慕容蔭著急地看著她,「囡囡,是你嗎?是不是你?」

  阮秋笛朝後退去,身子緊緊地靠在門上,睜著驚慌的眼睛看著他下了床,一步一步朝她走了過來。

  「囡囡,是你對不對,為什麼你會變成現在的樣子?」他看著她完全陌生的模樣,驚訝無比。

  是很漂亮的一張臉,但是卻陌生得讓他完全想像不到。

  他對著她伸出手去,似乎是想要拉住她,但是就在他的手堪堪觸及她的時候,她卻突然拉開門跑了出去。

  不可以……不可以承認……

  她不是慕容靜水,她是阮秋笛。

  不可以破壞清夷現有的一切,也不可以打亂阮家哥哥和司駿給她的現有的一切……

  如果人真的能夠做到隨心所欲該有多好,就不必因為種種束縛而有那麼多的顧慮。

  但是現在,她卻只能選擇離開。

  走廊裡很靜,只能聽到她自己的心跳聲、喘息聲以及身後追來的老人喊她「囡囡」的聲音。

  有多長時間沒有聽到這個稱呼了?六年還是七年?彷彿從不再聽到這個稱呼後,她就已經徹底脫離了少不經事的歲月,開始滿懷心事。

  如今,卻只是簡單的一個稱呼,她就已然承受不了,有淚意氾濫如潮。

  「囡囡,你等等我。」慕容蔭只好在後面努力追著她,他有好多疑問要問她,但是她跑得那樣急、那樣快,眼看著就要從他眼前消失了。

  他心急如焚,長長的走廊彷彿看不到邊。這一刻,居然沒有半個人出現,只有前面的她和後面不停追趕的他。

  他只是想問清楚一點而已……

  問清楚……她到底是不是他認為有所愧疚愧對的囡囡……

  可不可以停下來?

  「囡囡……」他終於不支,停下了腳步,隨即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只覺得頭腦開始變得昏昏沉沉,眼前也一陣陣發黑,彩色景物似乎也要變成黑白兩色。

  身體再也承受不住了嗎?

  她忍不住停下腳步,身後的咳嗽聲清晰地傳來,她怎麼也沒辦法朝前移去。

  「囡囡……」慕容蔭只覺得背心處一緊一鬆地冒著冷汗,眼前的景物由昏黃漸漸變黑,閉一閉眼,又恢復成白茫茫一片,什麼也看不到,他心裡一急,頓時氣血攻心,腳下一滯,整個人「咕咚」一下就摔倒在地上。

  「爺爺!」阮秋笛嚇了一跳,立即轉身跑了回來。

  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她顫抖地把他扶起來,「爺爺,你還好嗎?你怎麼樣啊?說話好不好?」

  從沒有過的恐慌席捲了她,她幾乎不知道該做些什麼,似乎連手腳也不知道該放到什麼地方了,只能那樣緊張到無力地跌坐在地上,撐起這世上她最親的那個人。

  慕容蔭只覺得整個人似乎被捲入了無邊的黑暗中去,昏昏沉沉的無比難受,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但是卻依然覺得喘不過氣,眼前依舊在一陣一陣發黑,心跳聲大得清晰入耳,彷彿如果不管它,它就要跳出來似的。

  可是他還是努力睜開了眼睛,看著面前他全然陌生的女孩子,「你是囡囡……」

  她看著他冷汗直冒的額頭,手足無措地掉著眼淚,「我是,我是,爺爺你有沒有事?」

  他緊張地屏息凝神,生怕她說出否定的答案,直到聽到她的回答,他才終於徹底鬆了一口氣,微笑著看她,「囡囡……我終於等到你回家……」

  她的眼淚掉得更急,他伸出手去,幫她抹去眼淚,被歲月搾乾的臉上有欣慰的微笑。

  一顆心終於變得安穩起來,彷彿懸掛了多年,某日終於被放了下來。

  他沒有再問她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也沒有問她到底去了哪裡,他只是那樣迫切地看著她開了口:「囡囡……這麼多年,你過得好不好?」

  該怎麼回答呢?

  淚眼��中,她看到爺爺小心翼翼的探問,那樣迫切眼神,那樣深刻的抱歉,此刻被她一一發現,她無法自抑,只能頻頻點頭,「我很好,我很好……」

  彷彿是多年的心事已了,他微笑著看了她一眼,手臂在瞬間頹落了下去,終於走到了油盡燈枯的那一刻,煎熬了多年的心事也在這一刻同時放下,他放任自己沉入永恆的黑暗中去。

  「爺爺!」阮秋笛泣不成聲,周圍的聲音漸漸多了起來,有醫生和護士忙亂地把他從她身邊帶開,然後他就立即被送進了急救室。

  她卻只覺得心裡空空的,耳邊隱約浮現出他之前所說的話來。

  「囡囡……這麼多年,你過得好不好?」

  我很好……可是我卻忘記了問你一聲,你過得好不好……

  誰也沒有想到,慕容老先生就這樣離世。

  突發性心臟病,倉促得讓人幾乎沒有反應過來。

  喪禮上來了很多人,有他曾經的學生,也有一起共事的朋友,包括慕容家其他人的朋友、學生等等,每個人都在他靈前認認真真地上了炷香。

  對這個老人,無論生前他的脾氣怎麼怪,訓練的時候有多麼的嚴肅和苛刻,他們都不得不致以無限的尊重和熱愛,就是他,投身於體育事業,一生培養了無數的學生,同樣他自己的子女也都如他一般,在體育事業上發光發熱,慕容家族,無愧於體育傳奇家族的稱呼。

  「靜水,你有什麼打算?」齊東陽也去了他們家,上過香後跟慕容靜水說話,他看著靈堂前懸掛的慕容蔭的照片,心裡有絲隱約的難過。

  彷彿從前與靜水如今的一點點聯繫,也就此被割裂開了一樣。

  「我的手也好得差不多了,過兩天就回隊接受訓練,下半年的第一場比賽,我要拿到冠軍,」她微微一笑,看著爺爺的照片,「爺爺在看著我呢。」

  齊東陽點了點頭,「你自己多注意身體。」

  「我會的,」她微微一歎,「以前爺爺常常這樣嘮叨我,但是現在想聽卻也聽不到了。」

  他默然,人都已經去世了,即便他有再多怨恨,現在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現在,他只要努力地去找靜水就可以了……

  「節哀順變。」他安撫性地拍了拍她的肩。

  「借你肩膀靠一下。」她突然開口,疲倦地靠在他身上,半晌後,又歎了口氣。

  「怎麼老歎氣?」他沒有動,安穩地充當人肉靠椅。

  「只覺得世事真是無常……」她輕輕吐出一口氣,「沒有想到,爺爺居然就這樣去了,他甚至還沒有等到堂姐……」

  不等齊東陽看到她的淚水,她把臉埋在了他的後背。

  「我總以為,為了堂姐,爺爺是可以撐得下去的,但是……」她慢慢地開口,似乎是說給他聽,又像只是隨便地喃喃自語。

  想見又見不到,即便有再多的愧疚也沒有辦法告訴那個人……

  齊東陽只覺得心裡一痛,彷彿被刀刺到,隨即鮮血淋漓起來。

  他幾乎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離開的慕容家,只覺得一顆心被揪得生疼,讓他不能回想以前的事,想起來,便痛得無法言語。

  人間最苦莫過於生離死別,而生離,更排在死別之前。

  但是又能怎樣,還得按時上班。

  「阮姐,快點,幫我搶票。」有同事在工作QQ裡發了一堆消息過來。

  「好。」她答應了,卻又愣了片刻,之後才開始幫客人訂位子。

  「不對不對,」那同事走過來看,卻突然叫了起來,「阮姐,你把航段訂錯了。」

  阮秋笛被她一提醒,連忙低頭看過去,果然,那客人是要去成都的,結果被她訂成了到昆明,她心下一驚,連忙把那張票給改了過來。

  「阮姐,」那同事關切地看著她,「你沒事吧,怎麼神色那麼憔悴?」

  她撫了一下自己的臉,心虛地開口:「不會吧,我沒事。」

  那同事又看她一眼,才走了開去。

  怎麼又出錯?

  阮秋笛在心下自責,提醒自己打起十二分精神來工作。

  「阮姐,你沒有把我那張票訂死嗎?我提記錄看的時候發現位子已經被航空公司清掉了,現在外面已經沒有這個折扣的票了,」片刻後,一個驚慌失措的聲音響了起來,「那個客人好難說話的。」

  「有沒有跟客人說票只是預留,在沒有出票前被航空公司取消是很正常的事情?」她閉上眼睛靜了兩秒,深呼吸,然後才開口問那同事。

  「說過,但是……我還是打個電話問問吧。」說話的同事立即著手撥電話,阮秋笛歎口氣,終於丟開了手裡的工作。

  再這樣下去的話,她一定會闖禍的。

  「阮姐——」那同事被客人炮轟得只好把電話拿開耳邊,對著她擠眉弄眼,「他不願意。」

  她無奈地揉著眉心,只覺得心煩意亂,「跟那客人說,我們幫他解決,然後幫他訂一張8折的票,差價我來補。」

  「阮姐……」同事疑惑地看著她,「差價也有三四百塊錢呢。」

  「沒關係,」她站起來,拿起了包,「齊東陽來的話,你跟他說一聲,我今天請假。」

  不理會身後同事的反應,她逕自出了門。

  有點失魂落魄似的慌亂,甚至連撞到人也沒有注意到,只低著頭說了一聲「抱歉」,她便匆匆離開了公司。

  「她怎麼了?」剛進門的齊東陽疑惑地看著她離開的方向。

  「不知道,她只說要請假,但是我看她今天精神很不好。」寧榕擔憂地開了口。

  他略一點頭,頓了一下,卻又走出了公司。

  他並沒有跟蹤人的變態嗜好,但是今天的她反應實在是讓人擔憂,所以……跟上去問一聲吧。

  阮秋笛自然沒有想到會有人跟在她身後,她只是茫然地隨著車流人流的方向走。

  今天是安放爺爺骨灰的日子,她卻沒有辦法在他靈前盡孝,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當年的決定,怎麼也沒有想到會造成如今這樣的結局。

  她攔了輛車,隨口跟司機說了地點,車子就隨即向後山的墓園開去。

  依舊恍恍惚惚,昔日的一切走馬燈一般在面前旋轉,時間流逝、鏡頭轉換,卻怎麼也無法抹去爺爺的樣子。

  「小姐,到了。」司機在前頭輕聲提醒她,她窒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然後付了車錢,下車的那一刻,她抹了一下臉,才發現自己滿臉都是淚水,怪不得那司機一直在看她。

  她身後不遠處的齊東陽也下了車,同時詫異地擰起了眉。

  她來這裡幹什麼?

  看著她走進墓園深處,他腳下略動了一下,但是最後並沒有跟上前去,也許她只是拜祭親人,他無須探人隱私,只要在這裡看著她也就行了,她看起來精神狀態很不好,他不能就這樣抽身走人。

  也罷,就這樣吧。

  阮秋笛從墓園裡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多小時後了,她兩眼紅腫,看起來精神狀態很不好。

  她很順利地找到了爺爺的墓,上面鑲嵌著一張爺爺的照片,原以為自己可以堅強,但是沒想到她只看了一眼,便沒有辦法再控制住自己的眼淚,眼前浮現的全部都是她和他一起生活的片段。

  她曾經以為他還可以有很長一段時間,供她浪費,供她揮霍,但是沒想到她與他相聚在一起的時間卻是那麼短暫,而給那個她——慕容靜水的時間,甚至遠不及給阮秋笛的時間多。

  他那麼希望她回來,但是她卻只給了他那麼短的一點點時間,一直到最後,她才肯承認自己的身份……

  如果不是她要倉皇地逃走,他也不會強撐著來追她,如果不是這樣,怎麼可能引發他的心臟病?

  都是她的錯!

  都是她的錯!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0-11-14 16:10:05

第四章 求婚(3)  

  一陣尖利的剎車聲突然響了起來,她只覺得眼前一花,隨即被人攬入懷抱中,驚險地幫她堪堪避開這一劫。

  「大姐,走路小心點好不好,給小弟賞口飯吃行不?」司機師傅探出頭,沒有大叫大嚷,反而以調侃的方式這般提醒她。她忍不住揚起唇,眼神卻又跟著黯了一黯,那個笑容被孤零零地被掛在那裡,看起來可憐兮兮。

  「你到底是怎麼回事?」被忽視的齊東陽終於開了口,稍稍與她隔開一點距離,上下打量她有沒有受傷。

  「是……你?」她驚訝無比,眼睫一動,便有淚掉了下來。

  「你……你還好吧?」他不敢再大聲,只好小心翼翼地問她。

  「沒事。」鼻音濃重地擠出兩個字,她抹了下眼淚,隨即看著他,「你怎麼會在這裡?」

  「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他看著她的神情有絲不解。

  「我……隨便走走。」她慌亂地搪塞過去,隨即移開視線。

  原來……做鴕鳥,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

  阮秋笛幾乎很少主動去找司駿,但是這一次,她卻去了。

  去的時候是下午,霞光滿天,落日餘暉灑在醫院的白牆上,醫院就彷彿鑲了層金邊一樣,富麗堂皇的,她站在外面看了好大一會兒,然後才走了進去。

  連這個記憶中曾撿回那一命的醫院都變得陌生起來了。

  值班台的小護士看著她微笑,「找司醫生是嗎?不好意思,司醫生現在正在給病人做手術,請問你找他什麼事?」

  她略略一低眉,隨即看向那個小護士,「他大概什麼時候做完?」

  「很抱歉,我不太清楚,」小護士繼續甜甜地微笑,「如果你要找他的話,可以在醫院稍等一會兒。」

  「好的,謝謝。」禮貌地跟小護士道了聲謝,她便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坐了下來,長椅斜對面,就是手術室,此刻那裡正亮著燈,有幾個大概是病人家屬之類的人正坐在她旁邊在等待。

  想來這個時候的病人家屬心裡很是忐忑吧,她看著身邊那幾個人,有個三十來歲的女人側首看了她一眼,她不知道做何表情,只好呆呆地彎了下唇角,那個女人卻一臉擔憂地又回過了頭去。

  過了片刻,那人卻突然回過了頭,有點疑惑地看著她,「你……看病?」

  她愣了一下,才想到可能是自己坐的地方不對,「不、不,我等人。」

  「在這邊等人?」那人還是皺眉,上下打量了她幾眼。

  她只好指了一下手術室,「我朋友在裡面主刀,所以我在這裡等他。」

  「原來你是司醫生的朋友,司醫生可是個好人,我男人……」她突然扭捏地笑了一下,「我老公出了車禍,這次這全靠司醫生了,人家都說司醫生醫術高明,做起手術乾淨利落,對病人又好,這次可就全指望他了……」

  她看著面前有點滔滔不絕的女人,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一拍,「放心,沒事的。」

  那女人看了她一眼,張了張口,卻沒有再說話。

  她看著手術室的紅燈,心下卻瞭然,若不是過於擔心,這女人怎麼會跟陌生人說這樣的話,一般是說給別人聽,另一半卻是在安慰她自己,讓她自己相信,她所說的那些都是事實。

  是這樣的嗎?人在緊張和擔憂的時候總是喜歡找到可以發洩的方式,或者是像這個女人一樣不停地說話,或者是像她一樣……逃避現實來找司駿?

  她驀然起身,正要抬腳離開,卻聽到「叮」的一聲,隨即手術室的燈滅了,門也打開了,她的身子頓在原地,聽著身後那女人撲上去詢問的聲音以及她所熟悉的、司駿的聲音,他在安慰那幾個病人家屬。

  「放心吧,過了今天,明天他能醒的話就沒事了。」司駿手裡拿著剛摘下的口罩,眼一瞥看到阮秋笛的身影,頓時怔住,遲疑了一下才開口,「秋笛。」

  她轉身,對著他輕輕笑了一下,「嗨。」

  「你來找我?」他不敢相信。

  「是,我來了。」她看著他,淺淺微笑。

  「司醫生今天佳人有約,看來是沒時間理會我們了,咱們還是先走人吧。」配合他做手術的醫生笑了起來。

  從手術室裡一同出來的護士們也笑了起來,走開各幹各的事去了。

  她走近他上下打量他,「好久沒看到你這個樣子了。」

  「這個樣子有什麼好看的。」他帶著她去醫生辦公室,「找我什麼事?」

  「沒事難道就不可以來找你嗎?」她淡然一笑,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向他。

  司駿壓下滿心的歡喜,笑著開口:「自然可以,那麼晚上要做什麼?去吃飯?」

  她笑著搖了搖頭,「我們……去看電影好不好?」

  「好。」他點頭,就是想笑。

  怎麼不好?

  他火速換了衣服就要出來見他,辦公室裡的其他醫生又開始打趣他,他只是笑,「你們不懂,天上果然是會掉餡餅的。」

  但是他沒想到她要看的電影居然是……《多啦A夢——大雄的恐龍》?

  出來進去的幾乎全是小孩子,最大的似乎也跟他隔了幾個代溝,虛弱地看一眼她,他開口求饒:「我們可不可以換個電影看?」

  新片子……《變形金剛》或者《男兒本色》都行,只要別看這個就成。

  她卻看著海報上長長頸子的小恐龍微笑,「我就要看這個。」

  ……

  好吧,看就看。

  坐到電影院裡,他開始還在四處打量躲閃那些小鬼的眼神,直到後來看到來看的人也不只是幾歲十幾的小鬼,他這才坐定下來。

  「要不要吃東西?」他悄悄問她,看到別人手中都拿著爆米花和可樂,典型的電影附帶用品。

  「不用了。」她搖了搖頭。

  觀眾全部進場後,裡面的燈隨即就熄了,只有屏幕上的亮光一閃一閃的,映得人臉上忽明忽暗,連表情也朦朧了起來。

  她在認真看電影,他卻在分神看著她,側臉在這樣的暗景中有皎白的弧度,唇閉著,眉頭皺著。

  他突然發現,她似乎習慣性地皺著眉,看書的時候或者是看電影的時候,原來都是一樣的,害他忍不住就想伸手幫她抹平。

  「你在幹嗎?」她突然回頭,黑暗中,被大屏幕上的光所映襯,一雙眼睛黑白分明若流星璨然。

  「沒事。」他連忙搖頭。

  她不再理他,目光繼續回到屏幕上去。

  電影果然好看,畢竟製作公司為了製作這部劇場版動畫電影,特地延遲了一年才推出來的,據說是集結了超強的幕後陣容。

  他卻覺得有點恐怖,這片子多老了,他小的時候好像都在看,怎麼到現在還沒完結?但是看一眼周圍其他人,個個看得認認真真,果然機器貓依舊是大有市場的。

  但是也許成人世界也是需要童話的,所以來看這個電影的,並不只是他所謂的那些小鬼……

  他收回目光,卻意外地發現,她……在哭?

  「怎麼了?」他湊近她低低開口,「要不要出去?」

  「不要,」她搖了搖頭,聲音有點哽咽,「我沒事。」

  「為什麼要哭?」他幫她抹去臉上的眼淚,她似乎微微瑟縮了一下,隨即推開他的手,自己找紙巾擦眼淚。

  「我只是想……以前我從來沒有看過這麼好看的動畫片。」她緩緩開口,擦過眼淚的紙被胡亂揉在手中,那紙的質地卻似乎非常好,被淚水浸軟了,又被揉成了奇怪的形狀,展開來,卻還是薄薄的完整一張,讓人有種很鬱悶的感覺。

  「你別告訴我你以前沒看過這個。」他嚇一跳。

  像她這個年紀不一定看過《哪吒鬧海》,但是若說沒有看過《機器貓》就太聳人聽聞了,想想連他都被小日本的這部動畫片荼毒過心靈,她怎麼會沒看過?

  「是真的沒有看過,」她淡淡開口,微微瞇著眼睛,並沒有看他,似乎是在回憶,「那個時候總是很忙,沒有太多的時間。」「小姑娘,你說的那個時候是哪個時候?難道你看機器貓的時候不應該是正在家裡桃園裡瘋的時候嗎?我想阮媽媽應該不會威脅你不准看小日本的東西吧?」他斜斜睨她一眼,對她的說法很是懷疑。

  「是真的。」她堅持己見,卻並沒有告訴他到底是因為什麼,只默默地把電影看完。

  出了電影院的時候,才發現居然下起了雨,沙沙的輕響,不大,卻很密。

  「要找地方吃東西嗎?」他問她。

  她回頭看他一眼,就在他以為她會拒絕的時候,她卻輕輕地點了一下頭。

  「那還等什麼,走吧。」他頓時眉開眼笑。

  這個時候,她本來該在隊裡做訓練,但是哥哥拜託她幫忙整理一下爺爺的遺物,她便從隊裡回來,去了爺爺家。

  花草籐架小院,家還是那個家,但是卻已經物是人非。

  開了門進去,爺爺養的那隻小狗就撲了上來,圍著她撒歡兒似的又親又舔,好在照顧爺爺的張嬸依舊不時來照看,才沒有餓到它。

  憐愛地抱起它,它就又蹭又親的,無比親熱,眼睛烏溜溜的,小小的頭顱一直在她懷裡亂拱,她揉了揉它的腦袋,這才把它放了下來,開始收拾東西,它就一溜煙地跑到院子裡撒歡兒去了。

  同類的東西都放在一起,然後該裝箱的裝箱,該打包的打包。

  口袋裡還有鑰匙,她用它開了書房的門,看著那張書桌,上面上上下下總共有三層抽屜,她摸了一下鑰匙,把它們一一打開。

  第一層,是一些體育資料,分門別類的別整好,她看一下,裡面提到的項目全是慕容家人現在所從事的。

  第二層,幾乎就算是慕容家人的成績展覽了,她抬眼朝書桌對面的書櫃看過去,那裡也有一些獎盃或是獎牌。

  並沒有什麼稀奇的東西,她開始試著打開第三層抽屜。

  可能是鎖有點老化了,她試了一下,居然沒有打開,微微咬了下唇,她又加了分力氣,上面的鎖終於「嗒」的一聲開了。

  她拉開抽屜,裡面的東西卻沒有上面兩層那麼讓人有種眼花繚亂的感覺,只有一個檔案袋,她把那檔案袋提了出來,發現略有重量,想了一想,還是打開了它,把上面的東西全部都倒在了棕紅色的寬大書桌上。

  裡面卻掉出了很多零零碎碎的東西,小紙片、梳子、一個獎牌、一本筆記本、一些剪報、一本毛筆抄寫的《唐詩三百首》……最後飄出來的,是一張輕飄飄的照片。

  那是……

  她驚訝地按住那張照片,看著裡面的人。

  左邊的是一個飛揚佻脫的少年,似笑非笑地彎起唇,右邊的女孩子帶著羞澀而明亮的笑意,扭捏不安地站在他身邊。

  她張口結舌了!

  或許她認人的本領不夠高強,但是——

  照片裡的男孩子微笑的樣子、滿不在乎的表情、微笑時眼睛瞇起的弧度,再沒有第二個認識的人和他一模一樣了。

  他怎麼可以是齊東陽?!

  那樣微笑著站在堂姐慕容靜水的身邊,笑得肆意飛揚。

  他和她……是認識的嗎?

  怎麼會這樣?如果這只是夢,可不可以有誰過來揍她一拳把她打醒?

  她無法想像自己居然會遇到這樣的事情,她認識的人,居然似乎在這之前就已經認識了她所熟悉的人。

  那麼爺爺……他根本早就認識了齊東陽對不對?那為什麼還要對她說那樣奇怪的話?為什麼齊東陽會和堂姐站在一起?

  她沒有辦法錯認照片裡的兩個人彼此間那種相互喜歡而羞澀的情意。

  她預感到,自己將會揭開一個……秘密……

  遲疑地將目光投給書桌上那本筆記本,她伸手拿起了它,緩緩打開,幾乎是在裡面有文字記載的第一行就找到了答案。

  是堂姐的日記。

  她在裡面說:5月14日,我遇到了一個叫齊東陽的奇怪男孩子。

  原來他和她在好多年前就已經遇見了。

  她看一下手中的日記,裡面的紙張有些泛黃,甚至連字跡都有些濡滲,泛著朦朧毛邊兒似的。

  她只覺得心裡隱隱在發慌,不知道該怎麼樣處理面前的狀況,彷彿是撞破了什麼不該讓她撞到的事情一樣,但是此刻……這事情卻又與她產生了明顯的關聯。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他開玩笑地說他的小女友同她的相貌相似。

  怪不得他老問她有沒有練習過滑冰。

  怪不得他總是那樣若有所思地看著她,習慣喊她做「靜水」。

  ……

  原來一切都是他習慣使然而已,原來他所熟悉的一直都是以前的那個慕容靜水而已。

  甚至現在……他答應了她的表白,會不會只是因為,她現在叫做慕容靜水?

  她神思顛倒,不能自已,只覺得心裡彷彿堵上了一團棉花,毛躁躁地惹得人心煩,頭也開始有什麼奇怪的聲音「吱吱吱」地響了起來。

  原來是這樣!

  原來他所愛的那個女孩子就是堂姐,直到現在還愛……

  「汪汪汪——」院子裡突然響起了一陣狗吠聲,她順手將那日記照片等東西塞回檔案袋裡,這才匆匆走了出去,一眼就看到門口那被她家小犬攔住進退兩難的人正是阮秋笛。

  她驚訝地看著她,「你……怎麼會在這裡?」

  「我……我只是剛好路過。」她結結巴巴地開口。

  「哦,」她疑惑地應了一聲,把自家的小犬喚了回來,「你要進來坐一下嗎?」

  「不用了,」她匆匆開口,又補充了一句,「謝謝。」

  「真不好意思,」她抱歉地再度對她開口,「我在整理爺爺的遺物,所以沒辦法招待你。」

  「沒關係的,你忙。」她朝院內看了一眼,隨即匆匆對她點頭示意,以一種近乎狼狽逃竄的方式就要離開她的視線。

  慕容靜水的神經突然繃緊,腦海中有什麼念頭一閃而過,快得讓她幾乎都沒有抓住。

  她看著阮秋笛轉身的背影,腦海中突然想起了那天她和醫生的對話。

第四章 求婚(4)


  「醫生,我爺爺怎麼會突然心臟病發作?」她疑惑地看向醫生,有點難以置信,爺爺怎麼可能會突然受到刺激?

  「慕容小姐,實在很抱歉,慕容老先生是因為受到過度刺激,再加上做了不適當的運動,所以引發了心臟病………」醫生抱歉地對她開口,「請節哀順變。」

  不適當的運動?

  「怎麼可能,我爺爺為什麼要做不適當的運動?」她疑惑地追問醫生。

  「具體情況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是根據那天的值班護士所說的,不知道為了什麼,慕容老先生下了床去追趕一個據說是他學生的人。」醫生對她點一點頭,「至於別的,我就不太清楚了。」

  他的學生?

  她疑竇重重,又跑去問那天的值班護士,那護士回憶了一下才跟她說:「是啊,是有個女孩子一直說是慕容老先生的學生,經常趁晚上的時間來看他。」

  「她長什麼樣子?」她連忙追問。

  「很安靜吧,常常低著頭,她每天坐半個小時也就走了,所以我也沒有特別注意,印象中長得似乎還挺漂亮的。」那護士一邊回憶一邊把所有知道的全部都告訴給了她。

  見追問不出來什麼,她只好作罷,沒想到最近只顧著忙爺爺的喪事,居然把這事給忘記了。

  安靜、漂亮、經常趁晚上的時間來看爺爺、每天坐半個小時也就走了……

  阮秋笛此刻已經走開,離她頗有一段距離了,她卻看著她的背影出神,那樣的單薄寂寞……

  腦子裡「叮」的一聲響,她終於反應了過來,立即拔腳朝她跑了過去,一邊跑一邊大聲開口喊住她:「堂姐!」

  猝不及防的阮秋笛下意識地轉身應了一聲,隨即臉色頓時刷白一片。

  慕容靜水氣喘吁吁跑到她面前站定,拉住她急急開口:「你是我堂姐對不對?是你去看爺爺對不對?」

  她的臉色更加蒼白,眼睛裡寫滿了慌亂,「我……」

  想要像以往那樣反駁,但是此刻她卻虛弱得說不出話來。

  「天啊,我真不敢相信!」慕容靜水——不,她應該是慕容清夷才對,她此刻看著面前和自己已經截然不同的堂姐靜水,「你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出了什麼事對不對?」

  是的,發生了很多事。

  阮秋笛眼神一動,千言萬語,卻不知道該要從何開口。

  前塵往事,此刻竟然已經滄海桑田。

  面前的堂妹清夷卻又突然開了口:「堂姐,你認識齊東陽對不對?你們是一對戀人?為什麼不去找他?為什麼要看著他……因為我的表白而成為我的男朋友?我現在要怎麼辦?」

  他甚至已經迫不得已借助父母的名義求助於警局,但是除了再次立案之外,似乎沒有別的辦法,所以他只好另想辦法,但是因為要顧慮到慕容家,所以他唯一的辦法似乎只有找私家偵探代為尋找。

  那家被人傳得很神的偵探社的負責人倒也熱情,上午跟他約了時間,下午負責他這事的同事就過來了。

  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男孩子,眼神懵懵懂懂的,卻有一張帥得足以顛倒眾生似的臉,看起來一臉牲畜無害的樣子,不像是私家偵探,倒像是哪家大型電視台選秀出身的漂亮男生。

  他不由得對他投以懷疑的眼神。

  「我家三代都是做私家偵探的,你放心好了。」那男孩子卻大大咧咧地對他打包票,自我介紹說他叫賀琛。

  齊東陽看他一副蠻有把握的樣子,也就把靜水的資料給了他。

  「啊!」他卻又叫又跳,喜歡不得了,「慕容家的隱私耶!你放心,就是只有骨頭,我掘地三尺也要把你找的這個慕容靜水給翻出來了。」

  齊東陽對他的工作能力再次抱以懷疑的態度。

  「你放心,我家三代都是做私家偵探的。」他立即對他信誓旦旦地再次打包票,口頭禪似的那句話再次脫口而出。

  那……就信他一次好了。

  送走客人後他坐在客廳發呆,紀舫走了過來看著他笑,「怎麼,沒事幹?」

  「是啊,無聊到發霉。」他繼續發呆,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紀舫進廚房倒了杯水出來,也跟著坐了下來,「怎麼這兩天不見你那有名的女朋友打電話過來?」

  齊東陽半晌才反應過來,「可能她比較忙吧。」

  「女人也會用忙來做借口?」紀舫挑眉一笑,抱著水杯走開,「還真是……前一陣子不是常給你電話?」

  「最近她回隊訓練,下個月有場比賽,所以比較忙一點。」紀舫已經走開,他卻還在自說自話。

  一個字,煩!

  伸手掏出電話打給她,「最近好嗎?」

  「還好。」她應了聲,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她的語氣似乎和以前有很大的不同似的。

  「手腕上的傷應該恢復得足以應付目前的訓練吧?」他微一皺眉,卻依舊對她開口,如訴家常。

  「嗯,已經好很多了,可能很快就要出國了。」她不自覺地點一點頭,貝齒輕咬住唇。

  「要我去看看你嗎?」他問,她聽不出裡面是真還是假。

  他到底當她是什麼呢?

  靜水的替代品,還是靜水的堂妹,或者是純粹地以她的本色出現在他面前的「慕容靜水」?

  她找不到答案,她也不敢問他去要答案。

  「如果你忙的話就不要送了,我沒關係的。」她勉強一笑,只覺得神思說不出的倦怠。

  「我知道了。」他應了一聲。

  兩個人同時都覺察到對方的冷淡,話題再難以繼續下去。

  這樣,還是她想維持下去的男女朋友關係嗎?

  她曾經以為,她可以做到的,努力地讓自己所欣賞喜歡的人喜歡上自己,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她居然把自己陷入到這樣的境況中去。

  她更沒有想過,堂姐會和他有什麼牽扯不清的關係。

  「我要訓練了,下次再和你說。」她匆匆開口,第一次這樣主動而又堅決地掛上了電話。

  站在原地半晌無話,趙伯勳從身後的訓練場走了過來,看到她的時候開了口:「好了沒,咱們再配合一次?」他笑瞇瞇地衝她揮了揮手裡的網球拍。

  「沒問題。」她也笑起來,將手機隨手放好,跟著他一起回到了訓練場,拿起了她最愛的球拍。

  手機鈴聲再次響起來的時候,她也沒有聽到。

  是阮秋笛的來電。

  那天她被清夷追問得幾乎無話可說,只好左右搪塞,但是她卻問了一個最重要的問題:「你還喜歡他嗎?喜歡他為什麼不去找他和他說明白?」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但是她就是不敢,不僅自己不敢,她還很認真地阻止清夷八婆地要告訴他事實的衝動。

  他知道事實後會怎樣?

  她無從揣測。

  還會喜歡上此刻已經面目全非的她嗎?

  但是即便那樣,她怎麼可以自私的不顧清夷?

  她沒有辦法不去回想起清夷對她說過的話,那一天,她問她:「你喜歡他嗎?」

  「是啊。」她那樣坦然自若地回答她。

  這個問題她已經想太久了,如果她裝作一切都沒有發生過的樣子,可不可以就能讓清夷得到幸福?她已經為她做了那麼久的「慕容靜水」,為了她拋棄了自己的身份,放棄了自己的學業,開始她的網球運動員的生涯,她為她放棄了那麼多,她為什麼就不可以為她放棄一次?她看得出來,清夷是真心喜歡齊東陽的。

  她說得沒錯,她們兩姐妹的確很相像,連喜歡的人的類型都那麼相似……

  「坐在那裡發什麼呆?」司駿微帶責備的聲音響了起來,她回頭看他,見他滑稽地圍著一個圍裙,以氣勢洶洶的架勢瞄準她。

  原本他只是打電話過來,結果卻聽出她感冒,雖然跟他說過她已經請了假,他卻還是跑了過來,非要照顧她這個「病人」,她沒力氣反抗,他又買了東西過來,說是要幫她煮些東西吃,她看他一副架勢十足的樣子,只好任由他折騰。

  「怎麼不睡一會兒?」他走過來探了探她的額頭,然後非常堅決地把她包成粽子狀。

  「我不要睡到一半才被叫醒,感覺好差,」她拽著身上的毯子,「你這樣裹我會生痱子的,你到底是不是醫生啊?」

  他卻完全罔顧她的上訴,「我只是外科醫生。」

  外科醫生也是醫生,難道連基本的感冒都不知道怎麼處理?

  她只好怨念地偷偷拉下毯子。

  他進了廚房,片刻後熬好的粥端了給她,「嘗一嘗好不好吃。」

  她卻要故意挑刺,「你感冒的時候還能吃出來這粥的味道是好還是不好?」

  他則配合地做出十分失望的表情,「原本還想讓你誇獎我一下來著。」

  她微笑不語,慢慢吃他做的粥,只覺得粥熬得溫香糯軟,入口即化似,有著難以言喻的甜香。

  居然真的很好吃。

  她吃完粥要去收拾東西,他卻把她包好,威脅她:「去好好睡覺,我來收拾這些東西就好了。」

  她只好躺回床上,聽著廚房裡丁丁噹噹的聲音,想到他之前的滑稽樣子,唇邊不自覺地泛起一抹笑來。

  司駿收拾好東西從廚房裡出來,就見她手裡抓著本書不知道在想什麼,臉上有淡淡的笑意。

  「怎麼還不睡?」他凶巴巴地瞪她,「你放心,我對拐帶生病的人沒興趣。」

  她只是笑,抓著書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

  「睡吧,我等下就走。」他看著她微微一笑,幫她把藥拿來,同時倒了杯水給她放到了床頭。

  她看著他的一舉一動,突然開口跟他說:「司駿,我……答應你!」

  他頓時僵住,半晌才轉過身來,「你說什麼?」

  「我說,我答應你。」她臉上的微笑如雪落花開,寂然無聲般,卻在他心頭形成深遠的影響。

  他只那樣呆呆地看著她,就在她以為他已經徹底呆掉了然後正要檢討自己是不是說了太過分的話時,他卻歡呼一聲將她一下子抱了起來,在屋裡轉起了圈圈。

  「早知道一碗粥能收買你,我早就來做了。」他開心無比,大笑出聲。

  她被轉得頭暈,只好靠在他身上,幾乎能聽到他胸腔裡傳來的回聲。

  每一聲,似乎都讓人那麼痛。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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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1-14 16:11:15

第五章 放棄(1)

  有人說過,放棄是一種美德。

  真是……

  哪個見鬼的傢伙說的這話?那他一定是沒有真正得到過,如果得到過,又怎麼會捨得輕易放手?

  比如此刻。

  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麼做,不知道自己要以什麼態度來面對齊東陽。

  她是慕容清夷,終究不是慕容靜水,而齊東陽,是慕容靜水的,不是她的,不論怎麼說,她都是這樣想的。

  彷彿在突然之間,她就要失去他了。

  但是她可以的,不是嗎?

  她是慕容清夷,拿得起也放得下,其實她對齊東陽的感情……也沒那麼深對不對?雖然堂姐含糊其辭,但是她已經萌生了退出這個故事的念頭,不想在事情可以挽回之前,仍然無動於衷地看著它走向老套陳舊的趨向。

  愛情從來都是兩人故事,三個人的話,就只能是一場無聊的遊戲,她知道這個道理。

  但是她也想知道,到底她在他的心中,可曾起過一點點的影響,讓他沒有辦法當她只是一個普通的朋友?

  所以她必須要見他一面弄清楚這一點,那麼到時候說放手的她……一定會走得安心一點。B

  所以此刻她坐在這裡,等他前來。

  原本沒想到約他到咖啡店裡來,但是看到店裡面的棕色沙發胖胖的,似乎很好坐的樣子,她就毫不猶豫地走了進去,點了杯咖啡撥了他電話約好時間慢慢地等他來。

  咖啡館很大,有漂亮的落地窗戶和綠色植物,空氣裡有淡淡而醇厚的咖啡香,流水一樣的爵士樂散在空氣中,輕輕軟軟的,她的心異常的寧靜,像水一樣波瀾不驚。

  她看看自己,有點遺憾自己今天沒有稍微打扮一下,這樣才搭得上這樣的場景。

  玻璃窗隱約映出她的樣子,抿著唇,很嚴肅的樣子,她覺得自己太慎重了,只好彎起唇角試探著笑了一下。

  衣著漂亮乾淨的服務生把咖啡送了上來,她看著杯子上方似乎微微的一線裊裊熱氣,再看那杯子裡深棕色的液體,不喝只用嗅的就覺得溫暖。

  她是真的太緊張了,所以當看到齊東陽進門的時候才會掩飾似的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卻沒想到會那樣燙,又不好齜牙咧嘴,結果忍得眼淚幾乎都要出來了。

  「等很久了吧?」齊東陽坐下來問她,「怎麼今天不訓練,卻跑出來喝咖啡了?」

  「沒關係的。」她微笑開口,只覺得心上依舊一線火辣辣的灼燙感。

  「找我有事?」他抬頭問她。

  「你是我的男朋友不是嗎?難道我找你就一定要有事才可以?」她刻意加重了「男朋友」三個字的發音,提醒他注意自己的身份,哪怕……只是暫時的。

  「哦。」他居然只淡淡地應了一聲,什麼也沒有多說,因為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也只好抱歉地對她稍稍示意,然後接了電話。

  「是嗎?」不知道那頭的人和他說了什麼,他似乎微微失望。

  她看著他,有絲好奇。

  「好吧,那你繼續幫我打聽消息,這事情就拜託你了,有消息的話隨時和我聯繫。」他皺起了眉,卻還是客氣地跟電話那頭的人說話,但是她就是感覺到,他似乎很失望很失望。

  「怎麼了?」等他掛了電話,她疑惑地開口問他。

  「沒什麼。」他頓了一下,但是仍然沒有跟她說明緣由,隨即他微微抬眸,目光眷戀地看著她的臉。

  她自嘲地一笑,穩穩地開了口:「齊東陽,我們……分手吧。」

  他只看了她一眼,就開口說道:「好。」

  她手中一顫,咖啡杯幾乎掉下地去。

  他果然……這樣爽快地回答,但是她明明知道,卻還是忍不住心上一窒。

  「我不夠好嗎?你回答得這麼爽快?」她反問他,嘴角邊含著笑,心裡眼裡卻都是酸酸澀澀的。

  「你很好。」他中肯地評價,但是卻沒有過多地解釋回答她的問題,只是拿著手機看了又看,似乎在等電話的樣子。

  「那你為什麼不挽留我?連意思一下也沒有。」她看著他依舊微笑。

  齊東陽看她一眼,「靜水,你今天怎麼了?」

  「我怎麼了?」她反問他。

  「有點反常。」他咬著字回答,有字斟句酌的感覺。

  她只是笑,看著面前的咖啡一點點變涼。

  他又看了她一眼,以為他在生氣,有些後悔自己剛才的直覺反應,這才以故作輕鬆的語氣開口:「你是覺得我們做朋友比較好嗎?」

  她緩緩搖頭,「我從來都沒有這樣覺得過,我一直都想要做你的女朋友。」

  齊東陽微微怔住,「那你……」

  她不說話,只是那樣靜靜地看著他,過了片刻才開口:「齊東陽?」

  「什麼事?」他疑惑地看著她。

  「齊東陽,」她卻又開口問他,「我哪裡不好?」

  「你很好,」齊東陽皺眉,「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有發生什麼事,」她看向落地窗映出來的自己微笑,「我長得不醜,而且還小有名氣,自認為脾氣也還過得去,這樣……你都沒有喜歡過我嗎?」

  他沒有回答。

  「不回答就是默認了吧?」她笑了起來,「原來……和我想的真的一樣啊。」

  「不是那樣,」他很快地開口,「是因為……我心裡有另外一個人了,所以才沒有多餘的位置讓別的人住下來。」

  「但是……」她明眸粲然,緩緩開口,「但是我們不是擁有一張幾乎完全相似的臉嗎?」

  為什麼,面對長相一樣的人,你依然可以區分愛的是哪個?

  如果沒有那場意外的車禍,或許數年後的慕容靜水和此刻的慕容清夷驚人地相似呢?

  他驚訝地看著她,片刻後終於開口:「你都知道了?」

  她無奈地聳肩,「抱歉,我不小心在爺爺的遺物裡看到了堂姐的日記。」

  齊東陽不再說話,只是那樣嚴肅地看著她,抿著唇不說話。

  她被逗樂了,「你不要一臉如臨大敵的樣子。」

  他點了點頭,終於坦白,「你們很相似,但是我的記憶裡,卻都是靜水,我欣賞你的樂天開朗,但是只有她,讓我心疼。」

  「到現在都愛嗎?」她固執地想要一個答案。

  「到現在都愛。」他肯定地點了點頭。

  她卻微笑了起來,「但是,她是生是死……你都不知道。」

  「沒有關係。」他只微微搖了搖頭。

  「或許當她站在你面前的時候,你才會發現她已經不同於以前的她。」她繼續追問下去。

  「沒有關係。」他繼續搖頭。

  「也許她已經徹底地成為了一個讓你陌生的人,而且已經有男友甚至談婚論嫁。」她幾乎要咄咄逼人了。

  「沒有關係,」他看著她,「不論她變成什麼樣子,起碼我會記得她是曾經的慕容靜水,即便她已經有男友甚至談婚論嫁,只要她快樂就好,我都沒有關係,但是如果她還希望選擇我,我願意……一直跟她在一起。」

  他不愛說這樣的話,但是這就是他的心,永遠停駐在那一年那一月。

  她點頭微笑,「所以,既然這樣的話,我們分手吧,你愛的慕容靜水,不是你眼前的這一個。」

  他虛弱地開口:「我沒有拿你做替身的意思,我只是……」

  看到她與靜水相似的臉,不自覺地把她當成靜水,好欺騙自己靜水其實還平安地活在這個世界上而已。

  再或者,其實是卑鄙地想接近她,查清楚靜水到底出了什麼事而已。

  他的確不曾真的愛過她,還說不是替身,他分明就是那個意思。

  「我知道了。」她微笑,站起身來,「我得走了,你多保重。」

  他也跟著站了起來,「我很抱歉。」

  「不要說對不起,」她看向他盈盈一笑,「我很高興……可以遇到你,只是似乎太晚了一點兒。」

  「抱歉。」他歉然開口。

  「一定要找到我堂姐嗎?」她問他。

  「是的,只要她還活著。」他堅定地點了點頭。

  「不要疏忽了身邊的人。」她好意提醒他,「尤其是你特別熟悉的人。」

  「什麼?」他疑惑地看向她。

  「沒什麼,我走了,」她對他揮了揮手,燦爛地微笑,「咖啡你請我好了。」

  再看他一眼,她終於轉身,瀟灑地走出咖啡館,將他留在身後。

  果然,她走得比較瀟灑。

  沒有鬧,也沒有掉眼淚。

  她是誰?

  她是青春無敵人見人愛花見花開的慕容……清夷!

  外面的陽光很大,大到幾乎讓人身上都有種汗浸浸的感覺了,她卻微微一笑,融入人潮中去。

  上班臨近下班的那段時間。

  阮秋笛心不在焉。

  早已經在心裡下了決定,但是真正做的時候卻又覺得那麼不靠譜。

  工作QQ裡,有以前的同事又換了新單位,此刻正在裡面大倒苦水,發了一大堆哭泣的小人兒頭像過來,說自己怎麼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淚。

  「怎麼了?」其他人立即報以十二萬分的同情心不停地追問。

  「我遇到樂一介虐待狂一欄的老闆。」字打錯了好幾個,看來被虐待得果然嚴重,而且情緒相當的不穩定。

  「那老闆怎麼著你了?」眾人紛紛追問。

  「他自己的工作不做,全部都推給我,而且不僅要把今年的賬做好給他,現在據說他的老闆要檢查賬目,居然要求我加班把去年的賬也整理出來,剛才他說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忍住眼淚了,估計他也觀察到了,可是他還是交代完後自己乾淨地走人。」一排哭泣的小人兒頭像幾乎把眾人的眼睛閃花。

  「跟他說不幹,讓他自己去做。」立即有人接話。

  「怎麼可能,我這工作才做沒多久呢。」她立即反對。

  「那你要怎麼辦?」有人插嘴,「要我們鼓勵你加油幹嗎?」

  她更是傷心,一排黃澄澄的小人兒一起挨著哭起來,「我不知道,我看我今天沒辦法睡覺了。」

  阮秋笛看她那樣難過,只好打了幾行字安慰她:「別這樣,該睡的時候還是要睡,睡好了再好好起來做工作。」

  「阮姐……」她撒嬌,「我想叫那男人去死,真的,我現在止不住自己的眼淚,一邊做賬一邊哭,我是不是太矯情了一點兒?」

  「怎麼會?」她微微一笑,「想哭就哭吧,發洩一下會好一點,哭過後再好好工作。」

  「我只是覺得委屈,為什麼生活就是這麼難呢?」她歎息,「現在看到任何東西、想到任何東西我都會覺得難過,我依然覺得以前在咱們公司的那段時間,是我自工作以後所得到的最快樂的日子,而且我也終於發現齊大人的好,原來別的老闆只會更加讓人賣命出去。」

  阮秋笛為她孩子氣的話語而微微瞇起了眼睛。

  原來有人和她一樣。

  和她一樣……覺得這段日子是快樂的。

  但是這樣的日子總是不經意間就走到了盡頭吧,她沒有任何辦法,只能選擇這樣。

  她看一眼經理室的門,他還在裡面,沒有走,她決定等下就要和他說。

  她以為她自己做出了對清夷和自己都算最好的決定,雖然沒有徵求清夷的同意,但是那麼有勇氣的她,一定會堅強地面對一切對不對,可以幫她收拾這零亂的殘局。

  她的心因為時間一分一秒地接近下班時間而緊張,直到八點,當時針與分針相合,她才發現原來自己不知不覺間居然緊張到滿手心冷汗。

  她站起身,逕直走向經理室。

  「阮姐,你不回家?」有同事在她身後大聲開口。

  她頓了一下,回頭對她微笑,「我找經理說點事,等下就走。」

  那同事這才轉身去換工作服。

  她敲門進去,站到了他的面前。

  「什麼事?」他還在忙碌,只是挑眉看了她一眼,「說。」

  「我……」她咬牙,終於開口,「我想和你談一下辭職的事,因為我要結婚了。」

  她的眸子慘淡,看在他眼中,他也開始覺得渾身不對勁,似乎有莫名的疲憊席捲過來,幾乎會讓他心力交瘁,「你要結婚?」

  「是的。」她低眉,輕輕點了點頭。

  是真的……要結婚了?

  他看著她低眉乖順的樣子,只覺得心裡奇異地流竄過暗淡失望的冰冷氣息,莫名的絕望,彷彿在提醒他,有什麼他所不知道的寶貴東西、即將被他親手打碎。

  「很好啊,」他微微一笑,「恭喜你。」

  「謝謝。」她不知所措。

  她在他心中,是不是一點點份量也沒有,只是同事而已?

  「但是……也沒有必要一定要辭職吧,」他皺起了眉。

  她在他的目光下幾乎無所遁形,「我覺得我辭職比較好。」

  「你……未來的先生要求你這麼做的?」他只覺得此刻他語音乾澀,有點奇怪的失落感。

  「他還不知道,只是我自己的決定。」她搖了搖頭。

  「你可以再考慮一下。」他看著她,心裡亂成一團,彷彿手邊有太多的事情等著處理似的,但是他卻不知道他先處理哪一樁比較合適,所以他手忙腳亂,莫名地狼狽。

  「我已經考慮好了。」她卻依然搖頭,那樣堅決。

  他愣了一下,站起身走了兩步,然後回頭看她,「是真的已經考慮好了嗎?」

  「是的。」她終於點頭。

  「好,我接受你的辭職要求。」他也點了點頭,又坐了下去,「現在能和你以朋友的立場說話嗎?」

  他想要說什麼?

  她忍不住看向他,「可以。」

  「是真的想好了嗎?」他看向她,「我是說,不單指工作上的事。」

  她默默地點了點頭,看著他故意微微一笑,「你這樣,我會覺得你是在挽留我呢。」

  「我的確是在挽留你。」他輕輕一笑,「只是可惜,似乎我的挽留晚了一點兒。」

  她淺淺笑,突然開口:「我一直都覺得在這裡工作,是我最快樂的一段時光。」

  他看著她開口:「可惜這樣也沒辦法留住你,是嗎?」

  「我很抱歉……」她低下頭去,隨即微微一笑,「我還可以再做兩天,找到合適的人選後,我做好交接再走,所以這兩天,有什麼事,你還是可以交給我處理的。」

  他看著她,低眉淺笑,彷彿玻璃娃娃一樣纖弱。

  她怎麼會在這個時候……做出讓人猝不及防的決定?

  他之於她,到底算是什麼呢?

  有些隱晦的秘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全部都藏在了他的心裡,沒有說給任何人聽。

  那麼她對他來說,又算什麼呢?

  同事?或許僅僅只是同事?

  不可能再前進一步,又不想退後,所以只能處在這樣疏離的距離裡看著她。

  就像他曾經斷定的那樣一樣,他對她偶爾乍現的深情,無法不動心,甚至他曾自私地一廂情願認定這樣的情況可以持續得很久。

  但是如今她卻先他一步說要抽身離開,他居然找不到半個合適的理由來挽留她。

  「那麼,我似乎只有祝福你了?」他挑眉看向她。

  她默默地接受,「謝謝。」

  只能這樣了嗎?

  只能走到這一步了,是嗎?

  不能再多也不能再少的距離,連微笑似乎都有點客氣的疏離,不再像以往那樣。

  「我得下班了。」她低語。

  「我也是。」他站了起來,看向她,「要我送你嗎?」

  「不用了,謝謝。」她微笑回答,先他一步走出了辦公室。

  原來,當著他的面說離開他,也不是那麼難的事情……

  原來她也可以這麼堅強。

  阮媽媽看著她微笑,笑著笑著眼圈就紅了。

第五章 放棄(2)  

  「媽媽,別這樣。」阮秋笛笑著抱了她一下,把身上試的婚紗拉給她看,「你覺得這件怎麼樣?」

  她身上穿的是一件挎肩的白色婚紗,樣式簡單素雅,鎖骨處的位置上鑲嵌了兩圈碎花,下擺也鑲嵌了同色的花朵,對著鏡子她轉了下身,裙擺立即漾出漂亮的水紋狀褶皺。

  「小姐,這婚紗是公主系列的,很適合你啊。」一旁的店員正在大力遊說她。

  「很漂亮。」阮媽媽走到衣櫃處繼續翻看,想幫她看看有沒有更好看一點兒的來襯托她的美麗。

  這個撿來的女兒居然說出嫁就要出嫁了,快得讓她幾乎來不及做絲毫準備,但是等她準備好了,一想到這女兒要嫁到別人家裡,她又開始捨不得了。

  「秋秋,你真的要嫁嗎?」她抓著一件婚紗戀戀不捨地看著女兒。

  阮秋笛啞然失笑,「媽媽,我都來試婚紗了,難道這還有假嗎?」

  「我只是覺得太突然了,你和司駿也認識了好多年,以前從沒聽你提過,倒是常看見他一頭熱地忙個不停,媽媽和哥哥都以為你不喜歡他,所以你哥哥們才調皮了一點兒,但是沒想到你們現在居然要結婚,而且還這麼快……」她無奈地歎氣,「真是讓人想不到。」

  「媽,結婚是喜事,不要這個樣子好不好?」阮秋笛笑著提起裙擺走向她,「你也說我和司駿認識那麼長時間了,他是什麼樣子的人你也知道,難道你還怕我嫁過去他不給我飯吃?」

  「去,這孩子,」阮媽媽瞪她,「說什麼渾話呢,他敢對不起你,我讓你哥哥們去揍他。」

  阮秋笛忍不住盈盈一笑,「媽,他不敢的。」

  「那是。」阮媽媽立即很有說服力地大力點頭,把手中剛剛拿起的一件婚紗給她看,「試試這件好不好?」

  「好。」她溫順地點頭,拿起她遞過來的婚紗隨店員去了試衣間。

  阮媽媽看著她的背影,不自覺地歎了口氣。

  傻孩子,她是真的開心還是假的開心,難道還能騙得過她這個做母親的人嗎?雖然她不是她親生的,但是她好歹也做了她媽媽六七年那麼久,這一點點基本的洞察力還是有的。

  但是既然她不想回頭,那麼司駿倒真的是她最好的選擇。

  不論怎麼樣,只要她幸福就好。

  「媽媽。」

  身後,女兒在叫她,她深吸一口氣,迅速換了微笑表情,然後才轉過身。

  阮秋笛不好意思地看著她,「這件可以嗎?」

  那是件式樣絕對簡單到沒有任何珠片的婚紗,無肩帶的設計更是把穿者肩膀的纖細與柔美襯托得淋漓盡致,裙擺層層疊底如籠煙罩霧,但是卻又不顯得臃腫誇張,阮媽媽眼前一亮,立即指著她身上的婚紗,「就這件。」

  「真的可以嗎?」她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又朝鏡子裡看了一眼。

  「放心,絕對漂亮。」阮媽媽笑吟吟地看著她,「秋秋,你一定要成為最幸福的新娘子。」

  她微微一笑,「我會的。」

  我一定會努力、讓自己成為幸福快樂的新娘子。

  不對勁,一看就知道她有問題。

  慕容秋淵疑惑地看著自家妹子愁眉苦臉坐著發呆的模樣,悄悄問自己老婆大人:「她這個樣子已經多久了?」

  梁芮瑾回想了一下,「大概一個多小時了。」

  「她不去訓練場在家裡坐著發呆幹嗎?」慕容秋淵大為皺眉。

  「不知道。」梁芮瑾也跟著搖頭,「靜水好像最近幾天一直這樣呆呆的,不然就是精神恍惚,要不要問問她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也好。」慕容秋淵點一點頭,逕直走了過去,坐到了妹子身旁。

  他不說話,只那樣坐在她對面,看她到底什麼時候才回神,梁芮瑾看了想笑,索性也坐了過去,跟他擠在一塊兒。

  「嘩!」終於回神的慕容靜水嚇了一跳,「你們倆做什麼?」

  任誰突然之間被兩張貼得如此近、以至於被自然放大的臉盯著看都會如此激烈反應吧?

  「我們才想問你在幹什麼,我知道你即將出國比賽,所以我想請教你,你不去訓練,在家發什麼呆?」慕容秋淵皺眉看著她。

  「我哪有發什麼呆?」被人逮到,她卻猶不承認,心裡拚命地在做著激烈的思想鬥爭。

  「你就是在發呆,」梁芮瑾笑瞇瞇地開了口,「不僅在發呆,還被我和你大哥抓了個正著。」

  她只好對嫂子丟了個白眼,「就知道你只幫我哥。」

  「到底是什麼事讓你為難?不說出來聽聽嗎?」慕容秋淵嚴肅地開口,下意識地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

  「我……」她看著大哥和大嫂,「我就是不知道怎麼說嘛。」

  「到底是什麼事情?」梁芮瑾被她的表情吸引,頓時好奇起來。

  「我……」她欲言又止,簡直就是存心吊人胃口引人犯罪,看得慕容秋淵和梁芮瑾都有些手癢癢的。

  她懷裡掐著抱枕,一張臉幾乎整個都埋進去了,聲音悶悶地從裡面傳了出來:「大哥,你說堂姐會不會還活著?」

  「也許。」他想到那個內向不愛說話的堂妹,不由自主地歎口氣。

  「不是也許,」她的聲音更加鬱悶,「是真的。」

  慕容秋淵一把抓開她的抱枕,「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難得看到他這麼High的樣子,可是她沒有心情去嘲弄他,當時她的反應可也差不了多少,「堂姐還活著。」

  「你見到她了?」慕容秋淵陷入持續震驚中去。

  「是的,我見到她了。」她點了點頭,把抱枕又抓了回來,又掐又揉地繼續蹂躪它。

  「你是說那個長得和你一樣的堂姐?」梁芮瑾驚訝地看著她,「她現在好嗎?你什麼時候見到她的?」

  她搖了搖頭,想想不妥,又點了點頭。

  「你這什麼意思啊?」對面的兩個人根本不明白。

  「她……變得和以前一點兒也不一樣了。」她字斟句酌,想著怎麼能交代清楚一點兒,「她出了車禍,被毀容,現在的樣子和以前的截然不同,所以當年咱們根本沒有辦法找到她。」

  難怪!

  慕容秋淵看著妹子開口:「你什麼時候見到她的?」

  「就上次你要我幫忙收拾一下爺爺的遺物的時候我才發現的。」她悶悶地開口,「她早就認出了我,居然還不承認。」

  「你怎麼不讓她回家?」慕容秋淵瞪她。

  「我說過,可是她左搪塞右推辭的,就是不肯回來,而且還說什麼反正現在我是慕容靜水,她只要做好現在的她自己就好了。」她嘟起唇,有點不滿意。

  「你是說,她不想回家?也不想承認自己以前是誰?」梁芮瑾挑起了眉,「為什麼?」

  「因為……」她想開口,卻又放棄了。

  她答應過堂姐,不把她和齊東陽的事情告訴給別人。

  「糊塗!」慕容秋淵繼續瞪她,「即便怎麼樣,她都是慕容家的人,你怎麼不堅持要她回來?」

  「堂姐以前就很固執嘛。」她白了一眼大哥。

  慕容秋淵略做思忖,立即掏出了手機,「不行,我得趕緊把這事告訴爸媽。」

  他們肯定會立即從國外殺回來!

  做妹子的看著哥哥的舉動,立即在心裡做出了最合理的推測。

  「什麼,你跟堂哥說了?」阮秋笛不由自主地抬高了聲音。

  「堂姐,為什麼你不讓我說?難道你不想回家嗎?」她對此非常不理解。

  「清夷,我已經說過了,我已經不再是當初的慕容靜水了。」阮秋笛揉著眉,覺得頭隱隱在做疼。

  「為什麼你總是要強調自己不是以前慕容靜水?難道你不承認,你就不是了嗎?你以為自己可以騙人騙到什麼時候?我不相信爺爺去世的時候你不難過,不然你也不會到他住的地方去,」她歎口氣,「我爸爸媽媽和大伯他們都很掛念你,你能回來,我想他們一定會非常開心。」

  「可是……」阮秋笛虛弱地開口。

  「不要再跟我說什麼你不是以前的什麼什麼什麼,即便你變了樣子,你依然是我堂姐。」她對她吼,「大哥說我糊塗,不勸你回家,可是我看你才糊塗。」

  「清夷,你不懂。」阮秋笛無奈地開口。

  「我……」電光火石般,慕容靜水——也就是清夷,突然醒悟了過來。

  堂姐她……她是在害怕!

  害怕因為自己的改變而讓別人無法接受她,所以她不敢面對他們,更不敢面對齊東陽,怕他沒有辦法接受現在的她!

  「而且,我要結婚了。」她淡淡地對堂妹開口,把自己的喜訊告訴她。

  「你……」對面的慕容清夷幾乎要發狂了,「可是——堂姐,我已經和齊東陽分手了!」

  為什麼會這樣?

  「為什麼要分手?你不是很喜歡他嗎?」她愣住。

  「你結婚……是想把他讓給我?」她氣急敗壞,「堂姐,你幹嗎那麼笨,好糊塗!你明明還喜歡齊東陽,為什麼要這樣放棄?」而且……他也那麼喜歡你……

  明明只要一句話就可以,但是她這句話卻怎麼也說不出來,甚至……不想說……

  「那你呢?」阮秋笛頓住,「難道你說分手……是因為我?」

  「當然是!」慕容清夷大聲歎氣,「他本來就是你的,我只是把他還給你而已。」

  「可是……」阮秋笛緩緩搖頭,「清夷,你不該那樣做的。」

  「你在害怕什麼?」慕容清夷簡直恨鐵不成鋼,「你以為他不會接受這樣的你?」

  阮秋笛無言,隨即緩緩開口,鎮定無比地撒謊:「清夷,我已經要結婚了,至於齊東陽,我是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但是那已經是很早以前的事了,其實你可以……」

  「可以什麼?」她反問她,「你喜歡你要嫁的那個人嗎?」

  司駿……

  喜歡他嗎?

  自然是喜歡的,他實在是個很好的男人……

  「我……自然喜歡他,」她輕輕開口,「而且我已經答應了他求婚,我對他有責任。」

  只是責任嗎?

  慕容清夷兩道秀氣的眉毛打出了蝴蝶結,實在是無語了。

  就這樣陰差陽錯地錯過嗎?

  本來很簡單的問題,可是他們為什麼要搞得那麼複雜?明明只要把秘密說出口,就可以皆大歡喜,卻被他們笨笨地拉進來意外的人,然後演變成今天這樣混亂的模樣。

  「堂姐,不要結婚!」她幾乎是命令她了,「如果你結婚,你這輩子都會後悔的。」

  阮秋笛輕輕緩緩地搖了搖頭。

  她已經答應了司駿。

  她沒有辦法用這張陌生的臉來恢復自己慕容靜水的身份,她……的確在害怕。

  她怕在他的眼中看到全然陌生的感情,怕看到他在以後的日子裡找不到他所熟悉的那個慕容靜水而失望,但是同樣也害怕看到司駿失望的表情……

  她轉身,背靠住天台,抬眼間,卻被嚇了一跳,「司駿,你什麼時候來的?」

  他伸手指了下她的電話,她連忙又拿起電話,急急跟清夷開口:「清夷,我現在有事,回頭再和你說。」

  司駿轉身去了客廳,她掛了電話連忙跟了上去。

  「司駿,我……」她躊躇不安地看著他,有點小心翼翼地揣測他的心思。

  「我剛到,你在和誰說電話,」他笑瞇瞇,渾然沒有在意的樣子,高興地拉著她坐了下來,把一疊東西交給她,「這是喜帖,我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式的,只好每樣拿了一張給你挑選。」

  好像他並沒有聽到她的電話內容?

  她依舊小心翼翼,「你選也可以,我沒有意見的。」

  「我可是新好男人的典範,做什麼決定,自然以未來老婆的意見為最高指令。」他笑嘻嘻的,舉止神情一如既往。

  她忍不住臉紅,「什麼啊。」

  司駿看著她羞顏若花,便微笑起來。

  若可以,他寧願日日看到她如此。

  門鈴聲突然響了起來,阮秋笛紅著臉站了起來,「我去開門。」

  「好。」他點頭,依舊笑瞇瞇的。

  她也沒有注意門外的人是誰,開了門之後才探頭朝外一看,就被一個人一把給抱住了,「靜水!」

  她張口結舌,「小嬸?」

  門外的男女都是一身風塵僕僕的樣子,腳下還堆著大包小包,看樣子是剛從外地趕回來的樣子。

  「你是靜水?」慕容郴看著她的樣子後立即皺起了眉,果然一點兒也不一樣。

  「我……」她幾乎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秋笛,」身後的司駿走了過來拉開她,讓客人得以進門,「不介紹一下嗎?」

  「你又是誰?」慕容郴夫婦兩道銳利的目光同一時間掃向他,然後三個人的目光又同時給了她。

  「我……」她頭大,深感自己一定是流年不利。

  身旁的司駿一直在看著她,微微瞇起了眼睛。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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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0-11-14 16:12:25

第六章 尋找(1)  

  「你說什麼?有消息了?」齊東陽驚訝地抓住手機忙不迭地確認,直到那邊傳來賀琛肯定兼興奮的回答時,才發現自己居然緊張得手心裡全是冷汗。

  居然讓那個漂亮男孩子查到了靜水的消息……

  「那我們在什麼地方見面?」他開口問賀琛。

  那頭的賀琛隨口報了一個地址給他,然後跟他定了時間,他看了一下手機上的時間,不再遲疑,拿了手機帶了車鑰匙就朝門外走。

  心裡有什麼東西一直在拚命地鼓噪,他感覺到心裡一陣一陣地發慌,胃裡空落落的,出了門,又覺得陽光太刺眼。

  不知不覺間,居然已經偷偷入夏了。

  他上了車,打火,隨即調轉車頭,朝他和賀琛約定的地方行去。

  彷彿有點兒不太真實的感覺,但是卻又是實實在在的。

  他把車子開得很快,到地方的時候居然還沒到二十分鐘,但是好在沒有交警攔住他追上來開罰單。

  正要進去,卻聽到有人「唉、唉」地跟他打招呼,他回頭一看,就見那個漂亮得足以去做娛樂明星的年輕男孩子正在路邊的小店裡吃水果冰,他連忙走了過去。

  廢話少說,他直入正題:「你是說,你可能找到當年關於慕容靜水去向的知情人?」

  「嗯,」賀琛看著自己面前那杯堆滿了琳琅滿目的水果的小冰山微笑,「我也沒想到事情居然會這樣湊巧。」

  「到底是怎樣?」他有些發急。

  賀琛卻舀了一勺削成碎塊的菠蘿塞進嘴裡,然後就很陶醉地閉上了眼睛,渾然不覺有人忍了幾忍才沒有發狂。

  等他回味夠了睜開眼睛才看到對面的男人一臉臭臭的表情,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連忙開口:「其實你說的這個事情一點兒也不好辦,因為我們沒辦法從慕容家裡的人下手,據說他們曾經也尋找過一陣子『慕容清夷』,但是最後卻沒有任何結果,所以即便從他們那邊入手,也不一定能找得到什麼消息。」

  「那又怎麼樣?」齊東陽挑眉看他。

  「放心,我家三代都是偵探社出身的,」他立即昂首挺胸,不可一世得很,「自然會絕處逢生,正在我無計可施的時候,我們偵探社那天卻突然接待了一個客人。」

  「是什麼客人?」齊東陽不自覺地直起了身子,有些緊張。

  「那個客人一看就是做了壞事心虛無比的樣子,」他笑瞇瞇地開口,「本來不該我處理的,但是我一時好奇,就忍不住聽了一會兒,然後才知道那客人是想找一個人。」

  「什麼人?」齊東陽已經默默接受了他這種需要人捧場才肯開口的說話方式。

  「那個客人說他曾經在六年多前,開車經過本市高速公路路口,但是就在那個時候他撞到了一個女孩子,因為一時驚慌,他沒有看那個女孩子的傷勢就跑掉了。這麼多年他一直受到良心的譴責,所以他現在終於站出來,想找到那個女孩子,如果那女孩子去世了,那麼他也要找到她的家人,親自去謝罪,」賀琛說得眉飛色舞,「根據我們家三代偵探出身的天性,我立即就把這事跟你的事聯繫到一起去了。」

  「需要我說一聲你太聰明了嗎?」齊東陽無奈地皺眉看著他。

  「謝謝,」他居然還煞有介事地點頭,「雖然再往後我還是沒有辦法查,但是我想那女孩子受了傷,去掉她就此曝屍荒野的可能,那麼她很有可能被送進了醫院,所以我就在咱們市內以及附近的醫院跑了一圈,結果居然真的給我發現……」

  「什麼?」齊東陽忍不住激動起來。

  「居然真的有一家醫院,在六年前的傍晚收了一名出了車禍的病人。」賀琛爽快地掀開了謎底,「而那家醫院,就是咱們市內的那家省立醫院!」

  「那個病人呢?現在在哪裡?」齊東陽忍不住站了起來。

  賀琛不好意思地抓了下頭,「那個……我還沒有查到,但是我已經找到了知情人,要了他的電話……」

  「電話給我!」齊東陽面色嚴峻,表情嚴肅無比,「我要親自去問!」

  這裡曾是她所熟悉的場地。

  而今天,她來做告別。

  默默地穿上冰鞋,她慢慢地繫上鞋上的帶子,然後起身,滑進冰場。

  依然還能輕鬆地保持平衡,她想到很多很多關於以前的事,他的笑鬧,故意耍帥的樣子,以及後來依舊像太空漫步的樣子。

  心中彷彿有音樂聲在流淌,是《蝴蝶夫人》,又或者是《胡桃夾子》,不然就是《圖蘭朵》……都是她以前訓練的時候她採用的曲子,不需要伴奏,她依舊能夠清晰地回想起每一節細小的旋律。

  「開始上冰的時候不要急著滑行,首先是要站穩……」她口中喃喃,彷彿對面站著人似的輕語。

  還有些什麼?

  兩腳稍分開與肩周寬,雙膝部微屈,兩臂向兩側前方伸展好協助掌握平衡,目視正前方,試著走幾步,一旦跌倒,要靠自己站起來,以鍛煉自己使用冰刀和掌握平衡的能力……

  這是當年教練教給她的,這麼多年了,她居然還是沒有忘記。

  她總以為自己做了阮秋笛,時間久了的話自然會忘記身為慕容靜水而該會的東西,但是沒想到她依然能夠記得那麼清楚。

  彷彿一切如昨。

  那麼基本步法呢?她還記得多少?

  雙足向前滑行、單足向前滑行、雙足向前弧線滑行、單足向前弧線滑行、前交叉步滑行、雙足向後滑行、單足向後滑行、雙足向後弧線滑行……

  那曾經在她生命佔據過大半時間的東西,現在做起來居然似乎依然游刃有餘。

  那麼,還有一些動作呢,她有沒有遺忘?

  深吸一口氣,她驀然做出起跳動作,左肩在前,右肩在後,左膝深屈,右足向後伸直準備做點冰動作,隨即迅速伸直滑膝,右足刀齒點冰,左肩向後,右肩向前,在空中向左轉體360度……

  一切似乎都很完美,但是她卻結結實實地摔了下去,「啪」的一聲之後,她隨著慣性滑出去,幾乎撞到臉,她條件反射般轉身,以背著地,頭「砰」的一下撞得生疼。

  教練曾經怎麼說過?

  路茲跳起跳前身體呈扭曲狀態,給上下體在空中同步轉體帶來一定困難,所以要求起跳和轉體的時機一定要把握好。最常出現的錯誤是起跳動作過慢,使起跳用刃由後外刃變成後內刃,這就改變路茲跳的特點,實際上已成為菲力浦跳,這是一個很嚴重的錯誤。

  果然她的起跳動作慢得太厲害,才會導致這樣的結果。

  她仰躺在冰場上,看著體育場內的天花頂篷發呆。

  她早就知道,早就知道的不是嗎?為什麼還是會覺得悲傷呢?

  自從那次車禍之後,她就永遠也不可能再做得成職業運動員了,因為她的腿受到了嚴重的撞傷。雖然後來治癒了,但是正如同人受過傷的手依然可以彈奏出音樂一樣,但是想做音樂家,卻再也不可能了。

  她惶恐失措,唯一想到的就是逃避,不想被爺爺知道。

  所以……她就消失了。

  失去了滑冰的技能,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麼,從很小的時候,爺爺就已經為她規劃好了一切,但是那場車禍卻將一切都打破了。

  她不再是慕容靜水,她成了阮秋笛,普通又普通的人。

  她是美麗的初夏新娘。

  化妝室裡的她任由請來的化妝師幫她上妝,薄施粉黛後的她,美麗得讓人讚不絕口。

  阮震東推開門走了進來站在她身邊,像是有話和她說的樣子,她看著化妝師微笑,那女孩子就爽快地打包先出去了。

  「小妹,」阮震東開口,「今天很漂亮。」

  她轉身看向他,「大哥……謝謝你。」

  阮震東寵溺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謝我什麼?我不是說過,我只想要一個漂亮的妹妹而已。」

  她伸手抱住他,「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大哥。」

  「不要哭,哭花了妝等下又要在這乾坐著上刑了,」他微笑起來,「要快樂。」

  「好。」她含著淚,卻笑著答應了,「我一定會快樂的。」

  一定會!

  那樣肯定,彷彿是在發誓一樣。

  阮震東探頭看了一下外面的情形,回頭跟她說話:「外面人很多,我去幫忙招呼客人。」

  「大哥。」她在他轉身後突然開口。

  「什麼?」他回頭看她。

  「謝謝你,還有媽媽和其他哥哥。」她低低地開口。

  阮震東卻微笑起來,「傻瓜。」

  她看著他幫她細心地關好化妝室的門離開,便靜靜坐了下來。

  門外面,客人不停地來到,阮家四兄弟含笑招呼著他們,都是他們認識的人,而慕容家,來的人卻很少,畢竟她的事,沒辦法公佈,但是所來的,每一個卻都是她的近親。

  大伯父和大伯母、小叔和小嬸,姑姑和姑夫,她所有的長輩全部都來了。

  也有認出他們來的客人,圍在一起好奇地談論著。

  「還好,小妹終究是小妹。」阮震西笑瞇瞇地開了口。

  「什麼小妹終究是小妹,不是小妹那是什麼?」阮震南和他似乎不論怎麼樣都有點不對盤。

  「你懂什麼?」難得阮震西沒有和他鬥嘴,只是略帶感傷地開口,「我只是以為小妹要回慕容家去了。」

  他這樣一說,四個男人同時沉默起來,片刻後阮震南才拍了他一巴掌,「不會的,再說了,即便她回慕容家,她依舊還是咱們阮家的小妹。」

  其他人深表同意。

  慕容郴和大哥慕容成錦走了過來,慕容成錦看著他們四個開了口:「雖然這聲道謝的話說了晚了一點兒,但是我們還是要說一聲,謝謝你們,謝謝你們救了靜水。」

  「不用客氣,」四兄弟的動作幾乎整齊劃一,「她可是我們的小妹妹啊。」

  慕容成錦愣了一下,隨即大笑了起來。

  化妝間內,阮媽媽細心地為阮秋笛整理著頭飾,她有點緊張,坐立不安地絞著自己的手指。

  「等下司駿的車可能就到了,」小嬸笑著看她,「是不是有些緊張?」

  她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怎麼可能不緊張?」

  「放心,我們都在呢。」大伯母笑瞇瞇地開口,身後的姑姑也微笑起來。

  阮秋笛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輕輕一笑,是的,她不用緊張的,一切都已經安排好了不是嗎?

  客廳的大鐘就在此刻沉悶地響了起來,一下兩下三下,一直敲了十下,等候已久的客人因這響聲而終於注意到了時間問題,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大哥,都已經這時候了,怎麼那小子的車還沒到?」阮震北從大門口跑回來,疑惑地開了口。

  阮震東嚴肅地抿著唇,然後開口:「震南震西你們倆招呼客人,震北你繼續守在大門口,我去看一下小妹。」

  他再次向化妝室走去,竭力撐出來的輕鬆也沒辦法掩飾他心內的忐忑。

  司駿到底在搞什麼?

  他推開門進去,阮媽媽就拍了他一下,「你在這裡來來回回的做什麼?」

  「沒事,就是來看看小妹需不需要幫忙而已。」他笑了一下,暗自察看小妹臉上的表情,希望能尋找出任何蛛絲馬跡。

  「等下司駿就該來了,你不在外面忙活,就在這裡搗亂。」阮媽媽沒好氣地把他朝門外趕,「不要在這裡礙事好不好?」

  他只好被推了出去,頓了一下,隨即又進去,「小妹你電話給我用一下,我電話沒電了。」

  阮秋笛不疑有他,立即把手機給了他。

  他走出門立即調出了司駿的電話,那頭的聲音嘟了兩聲後,立即傳出機械的女聲:「對不起,你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SHIT!

  他火大地瞪著電話,不敢相信司駿居然這時候耍人。

  會不會路上有什麼意外?

  「哥,他電話打不通。」阮震北慌張地又跑了回來。

  賓客們已經開始有些小小的騷動,在一邊悄聲議論了起來。

  「聯繫去他那邊的人,快點!」阮震東下了命令。

  阮震北連忙掏出電話狂打一番,不知道撥的是誰的電話,他和電話那頭的人吼了起來:「什麼?車子拋錨還沒到!」

  阮震東的眉皺得死死的,正要說話,手中的電話卻響了起來,他掃了一眼來電顯示,立即接通了電話,「司駿你給我搞什麼鬼?」

  「抱歉,麻煩你讓秋笛接下電話好不好?」司駿冷靜地開了口。

  阮震東握了下拳頭,放開,這才朝化妝室走,找到阮秋笛後把電話給她,「司駿找你。」

  「找我?」她相當驚訝地接過電話,「司駿,出什麼事了?」

  「秋笛,」電話那頭的環境似乎很吵,但是司駿的聲音卻依然清晰地傳了過來,「很抱歉,我想,我不能娶你了。」

  她呆住,隨即隔著電話急急問他:「出了什麼事?你現在在哪裡?」

  他沒有吭聲,但是從他說話環境的背景聲中,她卻還是聽到了似乎很熟悉的聲音。

  帶著強大的氣流,彷彿即將脫離地心引力一般的噪音。

  她知道那是哪裡了,所以她提高裙擺飛快出跑了出去。

  「秋笛,秋笛,」身後的人追過去大聲喊她的名字,「你要去哪裡?」

第六章 尋找(2)  

  一樓二樓三樓……男人很辛苦地抱著一個小小的包裹爬上了七樓。

  這什麼鬼地方,居然連電梯也沒有?

  抱著那小小的包裹,他哀怨地去按指定用戶的門鈴,但是房間內似乎空無一人,他按了半天,居然沒有任何反應。

  不會吧,他立即在心裡叫苦連連,不會是讓他等下回去、然後回頭再來一趟送這東西吧?他可不要,這大熱天怎麼也犯不著跟七層樓梯耍脾氣吧。

  吭哧吭哧下樓,他直接找到了樓下的保安,「你好,我想問一下,七樓的齊先生什麼時候回來?」

  「你幹嗎的?找他什麼事?」保安用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

  「送快遞而已。」他把手裡的東西拿給他看,「但是我沒找到人。」

  「說不準,可能齊先生上班去了吧。」那保安這才和顏悅色起來,「一大早我就看到齊先生出門了。」

  「這樣啊?」送快遞的男人頓時洩了氣。

  「要不你下次再來吧。」保安又對他開了口。

  他就是不想下次再來才問他的嘛,這公寓沒有電梯,只好用走的,但是上七樓耶,來回一下子簡直害人多流一斤汗……

  他正胡思亂想,突然聽那保安對他開口:「哪、齊先生回來了。」

  他抬頭,就見一個年輕男子若有所思地朝樓梯口走,他連忙跑過去,「你是七樓的齊東陽先生嗎?」

  「我是,你找我什麼事?」齊東陽疑惑地看向他。

  他鬆了一口氣,立即把那快遞的包裹遞到他手上,「你的包裹,請簽收一下,謝謝。」

  齊東陽看一眼那小小的包裹,接過那快遞員手裡的筆在收件人那一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是什麼東西?

  他拿著那包裹上了樓,拿鑰匙開了門,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紙條,那是他今天的戰利品。

  他去了醫院,找到了賀琛所說的那個知情人,從他哪裡翻找到了當年的病例記錄,裡面有當時送那因車禍受傷的女孩子就醫的那人在手術通知單上的簽名。

  阮震東!

  居然是他?!

  怎麼會是他?

  如果當年那女孩子確實是靜水的話,那阮震東豈不是是認識靜水的,那靜水現在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目光無意中落到客廳的桌子上,一張喜帖就靜靜地躺在客廳那張桌子上,他突然「哎呀」一聲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糟糕!

  他怎麼忘記了今天是阮秋笛結婚的日子?

  不知道現在去還來不來得及?

  他連忙審視一下自己的樣子,覺得應該不至於太糟糕,穿著還很正式,這才匆匆忙忙地帶了東西就要離開。

  正要關門的瞬間,他看到被他隨手丟在桌子上的包裹,腳下不由一頓,隨即走了過去,撕開了那個盒子外面的包裝。

  打開後,裡面居然是盒錄像帶。

  疑惑地皺起眉,他大步走了過去,把錄像帶裝好,隨即回到沙發坐了下來。

  鏡頭開始是一片空白,隨即晃了幾晃,隨即出現的是一個因拍攝角度不對的房間,鏡頭切換後,慕容清夷出現在鏡頭裡。

  原來這東西是她寄的。

  她似乎有點不自在,但是隨即坦然地坐了下來,看著鏡頭開口:「齊東陽,我想你應該來得及看這個帶子,很遺憾,我拖到今天才把它送到你的手上,但是沒辦法,我也猶豫了很長時間。」她微微一笑,繼續開口,「我要去參加比賽了,算一算,應該是你收到這帶子的前一天動身的,可能現在我已經到了國外,和你隔了那麼遠那麼長的距離,我想我終於可以放下心來,跟你說一些重要的事情,請你一定要聽好。」

  齊東陽看著錄像帶中的她,不知道她想要說什麼。

  她頓了一下,隨即開口:「我考慮過很久,但是事實上,我還是有點嫉妒的,所以才沒有告訴你關於堂姐的事情。」

  她說:「你聽好了,我的堂姐,慕容靜水,她就是你們公司裡的阮秋笛。因為出了車禍的關係,她被毀容,最後整容成現在的樣子,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原諒我沒有在第一時間告訴你。雖然是應堂姐的要求,但是還有一半的原因是因為我的私心,對不起,畢竟喜歡過你,雖然我們的感情淺了一點兒,但是我還是做了一回愚蠢的女人。」她對著鏡頭微笑,「我問過堂姐為什麼不找你,但是她一直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我想,她可能是在害怕,害怕你不接受她現在的樣子,你是不是做過什麼讓她沒有信心的事情?

  「還記得我問過你的話嗎?我說也許堂姐變成了另外的陌生的樣子,你還會不會接受她,你說沒有關係。」

  他的手緊緊地握在了一起,看著鏡頭裡的慕容清夷。

  「那麼,你現在做好準備了嗎?你還願意接受她嗎?如果你願意,請趕緊去參加她的婚禮,雖然我沒有提前讓你知道這個秘密,但是我總算幫過你,因為我同樣寄了盒錄像帶給她的未婚夫司駿。」她微笑起來,「你看,我這麼好的人,你不珍惜實在是你沒福氣。」

  他坐在沙發上,只覺得全身都動彈不得,忽冷忽熱的感覺在身上交替,一隻手下意識地捏著口袋裡的那張字條,只覺得就算是宇宙在此刻即便滅亡的感覺也不過如此了。

  「我還會繼續做慕容靜水,雖然借用堂姐的名字對她有點不公平,但是你放心,我一定會用好成績來讓這個名字更加閃亮,」她看著他,「我在上一個賽事結束的時候遇到你,卻在這一個賽事開始前離開你,生命真是一場奇跡。

  「我也相信我能創造出更大的奇跡,08年的奧運會,希望你能和堂姐一起來看我的精彩演出。」屏幕上,她粲然一笑,「我知道你已經快呆住了,但是……你再不去,婚禮可能就要結束了。」

  「嗒」的一聲後,她起身關了鏡頭,屏幕上頓時一片雪花點出現。

  齊東陽機械地關上錄像機,又愣了片刻,突然一躍而起,拔腳就朝樓下衝去。

  原來……原來……

  她一直都在他身邊,可是他卻什麼也不知道,幾乎完全忽視她的存在。

  他怎麼會這麼笨,明明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有細小的蛛絲馬跡留給他,他卻完全沒有在意到。

  她模仿出來的字跡、溜冰場上的熟稔動作、拼圖的迅速,甚至她酒醉後的主動靠近,那是因為她知道他是他!

  他為她的心動與溫情,完全是因為她就是他的靜水,所以他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

  可是他卻還是沒有反應過來,只一門心思地尋找他印象中的靜水。

  「齊東陽,你真是個大笨蛋!」他這樣罵自己。

  他一定要找回她,在她的婚禮前,找到她!

  她就那樣穿著婚紗攔了輛車殺進了機場,周圍人來人往都在看她,可是她無暇顧及,只在一堆堆面孔裡尋找她所熟悉的那一個。

  從一樓跑到二樓,她卻遍尋不著,她焦急無措,拳頭握得緊緊的,這時候才醒悟到手機抓在手裡,她連忙撥通了電話:「司駿,我已經到機場了,你在哪裡,你要去什麼地方?」

  「何必呢,」他輕笑,「雖然我逃婚不對,你也犯不著到機場來追殺我吧!」

  她被他逗得直笑,卻又「撲哧撲哧」地掉眼淚,「我不是答應嫁給你了嗎?為什麼要逃婚?」

  「那是因為我知道你是慕容靜水了嘛,」他開玩笑,「我娶不起啊。」

  「你說什麼混賬話?」她又哭又笑,「你娶的是阮秋笛好不好?」

  「是啊,我也想我娶的是阮秋笛,那樣的話她就會只喜歡我,但是慕容靜水卻不可以,因為她心裡住著另外一個人。」他幽幽地歎息開口。

  她的眼淚已經糊花了妝,但是她根本沒有在意,只關注著他說的每一個字。

  「很抱歉,其實我那天聽到了你說的電話,當然,我也聽到了你說對我只是責任,其實我挺生氣的,喂,女人,你惹惱我了,所以我逃婚懲罰你。」他笑了起來。

  她哽咽著開口:「司駿你出來,你出來的話我立即嫁給你。」

  「唉!」他歎息,「誘惑力真大,怎麼辦才好呢?我既想娶你,可是又不想讓你因為嫁了我而更加不快樂。」

  「怎麼會?嫁給你我一定會很幸福的。」她急急開口。

  「秋笛,不要這樣,」他歎息,「你這樣我會忍不住心軟的。」

  「那你就出來。」她繼續左右顧盼。

  「何必那麼傻,就像你那個有名的堂妹說的那樣,你真是個傻瓜,你明明還喜歡著那個男人,卻非要把他讓給她,然後跑來答應我的求婚,你不是傻是什麼?」他低聲輕笑,「讓人怎麼說你好呢,你有時候太聰明太冷淡,有時候卻又全憑本能衝動做事,看起來就是很好騙的樣子,真讓人擔心。」

  「既然擔心我就不要走,留下來好不好?」她又跑到了樓下。

  「不行,」他斷然拒絕,「秋笛,我辛苦了那麼長時間,都沒有辦法得到你的心,那麼你讓我走得瀟灑一點,放手放得男人一點好不好?你可以選擇更幸福的生活,找到你愛的那個男人,然後幸福快樂地像童話中的王子和公主那樣生活在一起,不是更好?」他倒像是在勸她放手一樣。

  她想笑,卻怎麼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

  「你在害怕什麼?在擔心什麼?」他輕輕開口,「問問你自己的心,你真的甘願嫁給我嗎?你真的可以放下那個男人嗎?你知道的,你沒有辦法忘記他。」

  「對不起,」她沒有擦掉臉上的眼淚,只是緩緩蹲了下去,讓眼淚直直地砸到地面上,「對不起,司駿,是我太自私了。」

  他只是笑,卻不說話。

  這一輩子,他注定要被她欺負,但是他又有什麼辦法?

  「秋笛,等他來找你吧,他一定會出現的。到時候你就不會這樣了。」他開口安慰她,「到時候你就會很幸福,我希望看到你微笑的樣子。

  「雖然我知道你是慕容靜水,但是我真的很希望你是阮秋笛,但是你終究不是,所以繼續做你的慕容靜水吧,勇敢一點兒,什麼都可以的。」他淡然一笑,「你看,他來了。」

  她依舊蹲在那裡哭,裙擺長長地散開,像憂鬱的水仙,周圍經過的人不自覺地避開她婚紗的範圍,輕手輕腳地走開。

  有一個人,卻直直地走向了她,他的眼中看不到別人,只看到她。

  她沒有動,過了片刻,那人走過來單膝支地半跪在她對面,伸手輕輕幫她擦掉眼淚,但是新的眼淚卻流得更歡。

  他無奈地皺眉。

  「司駿,對不起……」她只知道不停地和他說道歉的話語。

  「沒關係,」他微笑開口,「沒關係。」

  二樓的餐廳角落裡,坐著司駿,他輕輕掛斷了手機。

  從他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樓下大廳裡的一切。

  俊美的青年拉起他愛的那個一直埋頭哭泣的女孩,不需要過多的話語,也不需要過多的動作,他們看起來是那麼般配,雖然她依舊在哭,但是他知道,她很快就會微笑。

  「飛往北京的CA1502次航班已經開始登機,請搭乘該次航班前往北京的旅客,盡快辦理登機手續。」廣播響了起來,他微笑著起身,離開餐廳去了檢票口。

  從此以後,他與她,只是普通朋友,他要努力地學著遺忘她,然後繼續生活。

  他知道——

  候機大廳的那一角,齊東陽一定會開口對她說:「靜水,我終於找到你了。」

  兜兜轉轉,他只是過客,陪她走過這一段旅程。

  但是,他願意。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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