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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黑山之姬啊,請將我的皮剝下,它名為蠶衣,只要披上,
可以遮掩你的美貌,讓你在別人眼中變得平凡無奇……
一夕間家破人亡,披上黑山村妖駒皮製成的蠶衣,
以另一個相貌順利逃過無情追兵,重獲新生,
她是誰從此再也不重要,卻不甘如此終老,而她終於覓得良機,
入宮成為太子宮婢,為的就是早日取得太子寵信……
但她尚無什麼作為,化名入宮一事就立刻被太子察覺?!
只是精明如他似乎不急著揭穿,總愛藉機利用她,
為他擋去鶯鶯燕燕,人人皆誤以為她是太子跟前紅人,
讓她氣得牙癢癢卻沒法反駁,他反倒一臉無害笑看一切!
雖然老吃悶虧,但他不時微服出宮體察民情,愛民之心令她感動莫名,
而他從不追究她的來歷,反而唯才是用,真心信任她,
她知道自己已得到他的寵信,離她的大計只有一步之遙,
但面對他的無私與信任,她的心卻迷惘了……
緣起
相傳,南海之帝為倏,北海之帝為忽,中央之帝為渾沌。倏與忽不時去拜訪渾沌,渾沌總是很熱情的招待他們。倏與忽想報答渾沌之德,商量道:「人皆有七竅,可以看得到、聽得到,呼吸跟吃東西,可渾沌卻連一竅都沒有,不如我們來幫他開竅吧。」
倏與忽遂每天幫渾沌開一竅,七日之後,渾沌死了。
但其實渾沌並沒有消失,他留下一團迷霧般的所在,稱為「黑山」,那裡時光重叠、變幻不定,聚集各種可能,不易被發現,甚至還住著妖怪!那裡也充滿無法說出口的渴望,一旦陷入,就像走進暗影幢幢的深山,想脫身?沒那麼容易……
楔子
風,在耳邊呼嘯著。
迎面拂來,像把刀似的,刮得人面頰生疼;又彷彿像只無形的手,張牙舞爪的想將人撕扯成碎片。
荒漠裡,一匹高大雪白的馬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疾馳,蹄下揚起黃沙滾滾,翻騰如浪花。
那畫面雖突兀,卻又美麗極了,只是若仔細再瞧,會發現白馬身後拖曳著的,除了那道筆直看不見盡頭的長長足印外,還有斑斑殷紅血跡。
夕陽已低垂至地平線,熱力卻未顯衰頹,赤紅如火球,將馬兒及牠背上女孩的倒影拉得斜長——
那是個連少女都還稱不上、年僅十歲的女孩。
女孩亦是一襲白衣,嬌小的臉蛋儘管稚氣且憔悴,卻不難看出有著驚人美貌,假以時日必然擁有傾城之姿。
然而此刻她臉上沒有半分血色,蒼白得幾與身上白衣無異,身上唯一的顏色便是那頭烏緞般的長髮,未綁束的披散在身後,被狂風吹揚飛舞。
她的體力早已透支,小手甚至無力握緊韁繩,整個人因精神不濟而搖搖欲墜,若非白馬神駿疾奔中卻不顛簸,她早被摔下。
身上稀少的乾糧和水,即便女孩已盡量省著吃了,也早在半天前用盡,而身下的馬兒更是負傷載她跑了三天三夜,不曾歇息。
不過最令人絕望的,還是眼前一望無際的沙漠。
「別跑了,流雲。」辰綾終於不忍的開口,聲音因喉嚨乾啞灼熱聽起來有些破碎,不復往常的嬌嫩清脆,「我知道你有神力,但這樣不是辦法……」
正常的馬兒哪可能跑得了這麼久?她早知母後這匹愛馬並非普通良駒,可如今牠受了箭傷,又載著她不眠不休跑了整整三天,亦已到了極限。
跑不掉了。
或者該說,牠載著她是不可能逃出這片沙漠的,何況後頭還有不知何時會追上來的敵人……
「夠了,你已經為我做太多,是我注定命喪於此,你放我下去,自己走吧。」她低語。
若白馬隻身逃走,或許還有活命機會,帶著她,他們都得死。
死亡,這幾日她已經看了太多,不想再見到。
但白馬卻彷彿沒聽到她的話似的,喘息聲雖粗重,腳下動作卻一點兒也不稍緩。
「流雲,別這樣,我知道你聽得懂我的話,你……放棄我吧!」她咬白了唇,見馬兒始終不停,突然有種想直接從旁跳下的衝動。
當然在這種速度下,此舉無異自殺。若僅是死,她不怕,就怕摔了半殘,受盡痛楚折磨才死。
可現在這情況,恐怕也容不得她再猶豫。
辰綾心一狠,閉上眼就想跳馬——
「別下去。」一個低沈沙啞的聲音驀地響起。
誰?她愕然睜眼。誰在說話?
這遼闊的荒漠裡,就只有她和流雲,哪來的人聲?
「就快到達目的地了,別讓我的苦心白費。」流雲嘶鳴了一聲,在她震驚的目光下吐出人語。
「你……」儘管曉得流雲不是普通的馬兒,她也沒想過牠竟會開口說話。
只是這幾日來多次與死神擦身而過,全是流雲拚了命負著她逃出來的,因此吃驚歸吃驚,辰綾倒不怕牠。
她怔了好半晌,才問道:「你要帶我去哪?」
「黑山村。」馬兒低鳴,「到了。」
話才剛說完,辰綾便突覺眼前一暗。
熾烈的陽光消失了、荒漠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小竹林。
竹林的另一端,隱約可見村落,甚至還聽得見那端的喧鬧聲。
「這、這裡是……」辰綾震撼得說不出話。
若說原先聽到流雲開口說人話她只是吃驚,這會兒卻是徹底怔住了。
她曾聽說過沙漠中有些瀕死的人會見到幻象,但……幻象有這麼逼真的嗎?
她甚至可以感受到涼爽的微風,輕柔的停駐在肌膚上的舒適感。
「這裡是黑山村,一個只有知道的人或妖才進得來的地方。」流雲終於停下腳步,放她下來,「這也是我出生的地方,你若是想隱姓埋名,安穩過完下輩子,這裡很合適。」
「人……或妖?」她補捉到關鍵詞。
「對,妖,像我一樣。」牠望向她,「你怕了?」
辰綾只愣了一秒,便搖搖頭。
「會為善的就會為善,會為惡的就會為惡,是人是妖又有什麼分別?」
她的親叔叔為了篡奪皇位,率大軍逼宮殺了她的父母和弟弟,而流雲身為妖,卻捨命救她……
這世間哪有什麼真正善或惡的種族?
「說得好,不愧是阿璃的女兒。」
辰綾一呆,驚訝牠竟直呼母親的名諱。
打從她有記憶開始,流雲便是母親的愛馬,但一直以來,她也只知道流雲甚有靈性,並非普通良駒可比擬……難道母親知道牠會說話嗎?
「阿璃不知道的。」流雲猜透了她的心思,露出一抹微笑般的表情,彷彿囈語般道:「她不需要知道。」
牠一直愛著阿璃,甚至在她與辰未相識前就愛著她了,但牠同樣清楚,自己不是能給她幸福的那個人。
變故發生之前,阿璃有疼愛她的丈夫、兩個漂亮可人的孩子,牠沒有必要讓她知道自己的感情。
能陪伴在她身邊,已是牠最大心願。
辰綾怔怔聽著,十歲大的年紀還不懂情愛,卻震懾於流雲眼底的光芒。
那樣……不顧一切,為一個人付出的心情。
「時間過得真快……那時的阿璃,和小綾一樣大呢!」流雲喃喃的道。
那是他與阿璃的初遇。
女孩時期的阿璃,救下被術士追殺而奄奄一息的牠,她以為自己只是無意間救下一匹神駿寶馬。
而牠為了留在她身邊,也就一直讓她這樣以為著……
所幸辰未一向極寵阿璃,她喜歡牠,他就讓牠一併留在宮中。
直到三天前,發生那場毫無預兆的宮變,她突然拉著女兒到牠專屬的馬廄,將辰綾托付給牠。
「流雲,我知道你聽得懂我說的話……請你帶著小綾逃到安全的地方,好嗎?哪兒都好,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長大。」那是她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向牠提出請求。
一支長箭在她背上顫動著,可她不顧身上傷勢,只求牠送走她心愛的女兒。
牠既憤怒又哀傷的嘶叫著,不願離她而去。
要死,牠也想和她死在一起,不肯獨活。
「拜託你,流雲,方兒和辰未都已經死了,你總不會希望我連僅存的女兒都保不住吧?」她苦苦哀求道,鮮血浸透身上華美的宮服。
而牠完全無法拒絕,並痛恨著自己明明身為妖,卻連保護重要的人的能力都沒有。
皇帝死了,太子也死了,甚至連阿璃也無法倖免,辰綾是阿璃在這世上最後的親人及血脈。
牠只能拚最後一口氣保住她。
「你和阿璃長得真像。」流雲望向女孩,透過那張稚嫩的臉蛋,追憶牠深愛的女人,「這不是好事。」
阿璃當年身為北蠻第一美人,最後淪為北蠻向冀國進貢的物品,若非後來與太子辰未相戀,辰未更在登基後不顧一切責難壓力封她為後,她在冀國的生活也不會如此順遂……
白馬突然吐出一大口鮮血,哀鳴一聲,四肢跪倒在地。
「流雲,你怎麼了?」辰綾著急的想扶牠,可一個才十歲的女孩,又怎麼撐得起一匹高大的馬兒?她急了,「我去找人來幫你。」
「別忙了,我自知大限將至。」白馬虛弱道。
將阿璃的女兒送到這最安全的地方,已耗盡了牠這只弱妖的所有修為與力量,不可能活成了。
「可、可是……」辰綾慌了。
是流雲帶她逃出來的,如今她也只剩下牠,為何轉眼間牠也要離開了?
「別傷心,我是要去見阿璃呢!」至少牠在地下遇到阿璃,可以驕傲的告訴她,自己不付所托。
辰綾仍是搖頭,將唇咬得死緊,以免嗚咽聲奪喉而出。
「聽我說……」牠顯然力竭了,說話也斷斷續續的,「待我死後,你用包裹裡那把刀,把我的皮剝下……別、別急著拒絕,我的皮可是價值連城的寶物,它名為蠶衣……」
「我寧可用它換回你和所有人的命。」她哽咽著打斷他的話。
「你的命是阿璃拚死將你托給我的,你忍心辜負我和她嗎?」白馬慢慢說著,「聽話,小綾,等我死後,拿走蠶衣……只要將它披在身上,可以遮掩你的美貌,讓你在別人眼中變得平凡無奇……」
辰綾雙手緊握成拳。
她不想這麼做,不想像個忘恩負義的人,在流雲為自己而死後,還將牠的皮剝下。但她也知道流雲說的對,自己的命,是用父皇、母後,以及身為儲君的皇弟換來的,她不能任性。
「這裡是黑山村與外界的交界處,村裡的人或妖都很善良,你可以選擇在這裡平安過一輩子……或者,回到你生長的冀國,有蠶衣在身,你倒不必擔心會被你皇叔抓到……小綾,以後沒人在你身邊照顧你了,你只能靠自己……明白嗎?」
她除了點頭,什麼也無法做。
「很好,這樣我想阿璃也能放心了……」白馬吐出最後一口氣,氣絕身亡。
良久,辰綾才反應過來。
她跪坐在白馬身邊大哭了一場,為流雲、為她死去的親人以及未來茫然惶惑的自己。
她哭了很久很久,彷彿將一輩子的眼淚都流盡了。然後,才撐起麻木的腿,從馬背上取下包裹,拿出白馬臨終前說的那把刀。
她身上背負太多人的性命、手中染滿親人鮮血,這條命早就不屬於自己了。
她得好好活著,就算要死,也得死得有價值。
從今以後,她再也不哭了。辰綾對自己發誓。
然後握緊手中的利刃,在白馬身上劃下了第一刀——
第1章(1)
六年後
「來喲,現蒸的肉包子,熱騰騰、又香又大又好吃的肉包哦……」
「各式各樣的糖葫蘆唷,任君挑選……」
街道上,攤販們的叫賣聲不絕於耳,穿著各色衣衫的行人穿梭在各家店舖挑撿商品,人來人往的,好不熱鬧。
靈兒走在人群裡,踏著悠悠的步伐,一間一間店晃過去,如同每個來逛市集的人們。
她今天藉採辦之名,偷了半天空,可待午後才返府,此刻東西已經買得差不多,自然有閒情四處兜轉,更何況她也不想這麼早回去。
這些年來,她沒有多少能像今日這樣獨處的機會。
街上攤位店舖極多,賣的東西也五花八門,最多的就是吃食,小至糖葫蘆,大至酒樓都有,另外也有些胭脂水粉類的東西。
還沒來之前,她從不知這兒竟是如此熱鬧繁華。
「姑娘,來份南棗核桃糕吧?」一位小販笑容可掬的喚住了她。
她怔了怔,直覺轉頭瞧向那切得工整討喜,一口一塊的糕點,突然有些恍惚起來。
這幾年天下太平、風調雨順,人民生活富裕了,日子也就過得安逸舒心,南方的點心小吃也都多了不少。
是的,南方,她出生、並成長了十個年頭的地方。記得以前還在宮裡時,七歲的皇弟就很愛吃這南棗核桃糕。
如今她摯愛的親人都不在了,她不再是受到萬般疼寵的冀國小公主,甚至遠離故土,來到北蠻。
不過出乎意料的是,原以為北蠻會像它的名字般,是個蠻荒不毛之地,但六年前她來到此地時,卻發現與自己想像的完全不同。儘管文化上多少有些差異,但各方面都不亞於冀國。
尤其近幾年來北方物產豐饒,人民生活富庶,比起冀國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姑娘,怎麼了?」
她回過神,「沒,只是想到些往事。」
還想那些做什麼?早就沒意義了,現在的她不過是個叫靈兒的丫鬟。
「往事?」那小販倒也機靈,立刻道:「難怪,姑娘是南方人吧?聽您的口音確實有南方腔調,既然如此,那就更該嘗嘗我的糕點了,內人可是冀國人,這南棗核桃糕可是她教我做的,保證地道,不會讓您失望的!」
平時她是不大買這些小玩意兒的,儘管是未賣身的丫鬟,只簽三年賣身契,不像其它奴僕攢錢贖身,但也想為自己將來存些錢。
她有很多事想做,不打算一輩子窩在那小小的地方當丫鬟。
不過這一次,她卻很難抗拒這份懷著故土之名的誘惑。
靈兒只猶豫了一會兒,便道:「給我一份吧。」
自小販手裡接過用油紙包好的糕點,付了錢,她找了寬敞的地方,將採買的東西擱在地上,打開油紙,取出一小塊嘗了。
濃郁的香氣瞬間在嘴裡化開,過去她並不特別喜歡吃糕點,但當在異地再次吃到南方的食物,竟覺異常美味。
將口中的核桃糕嚥下後,她又從油紙裡取了一塊,正想放入嘴裡。
突然,一陣雜亂的馬蹄聲響起,她隱約聽到人們慌亂的驚呼與尖叫聲,還沒反應過來,就見數匹馬兒朝自己的方向奔來。
她雖已靠邊上站了,但街道本來就不寬,這些馬先前便已翻倒許多攤子,她若繼續站著不躲,勢必會被波及。
但她都已經貼著牆了,還有哪裡可以閃避?
馬兒奔跑的速度極快,一眨眼便來到她面前,她根本連思索的時間都沒有,眼見就要被撞上——
一個強大的力量突然將她往上一提,她還沒反應過來,眨了幾下眼,便發現自己竟已站在牆頭。
「姑娘,在路上發呆可不好啊。」
她僵硬的轉過頭,便見到同樣站在牆頭上,一瘦一壯的兩個男人。
說話的是那名較瘦的男子。
男子看起來二十歲上下,雖有張好看的俊容,卻顯得過份蒼白了些,連雙唇都沒多少血色,帶著幾分病氣。
身上的服飾乍看之下普通低調,沒什麼特別,但在冀國皇宮裡待了十年的她,又怎麼會看不出那其實是上好的料子製成?
若更仔細看些,會發現男子身上有種難以形容卻渾然天成的氣勢。
她直覺認定,對方是特地喬裝打扮後出府的富家公子。
至於那名較壯的,應該是隨從或護衛,剛才似乎便是對方出手救了自己。
不過一般隨從或護衛,並不會主動出手救不相幹的路人,說起來多半還是那名公子的意思。
這些思緒在腦中轉過也只是一瞬間的事,靈兒很快便反應過來,「多謝兩位公子救命之恩。」
那名身材高壯的男人沈默著,倒是富家公子淡聲道:「舉手之勞罷了。」
這證明了她先前的揣測。
她點點頭,慢慢的爬下了那與肩齊高的牆,卻發現自己剛才放在地上、沒來得及拿起來的東西,早被馬蹄踏壞了。
這下可好,所有物品得回去重買不說,還得從自己腰包裡掏錢。
唉,這南棗核桃糕可真貴!她彎腰拾起那些才剛買來便被踩爛散落的東西,暗暗歎氣。
不料當她撿拾完那些零散的貨品,才擡起頭,卻又見到那大塊頭護衛站在自己跟前不到兩步的距離,把她嚇了一跳。
「這是我家公子的意思。」那名護衛遞了錠銀子過去。
「啊?」她眨眼,不大懂。
「咳咳,你不是摔了東西?就拿這銀子去買新的吧。」那名富家公子先是咳了幾聲,才又開口。
「這……」她是摔了東西沒錯,但那又不是他害的,何況他還讓人救了她的小命,她實在沒道理拿他的銀子。
但看他的樣子不像對自己有什麼意思——當然,以她現在貌不驚人的模樣,也不大可能入得了那位公子的眼。
「就收下吧。」那公子的語氣仍是淡淡的,「瞧你應該是哪家的丫鬟,那些被砸壞的東西也要不少錢,算你運氣不好,竟碰上三皇子。」
三皇子?她訝異的睜大眼。
不過想想也是,雖然她方才並未看清對方的長相,然而敢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帶著大批人馬囂張禦馬奔馳,一點也不擔心波及路旁的攤子或傷了行人的,在這都城裡只怕也沒幾個了。
「就是說啊。」旁邊一位憤憤不平的老頭兒在聽見那名公子的話後,也忍不住道:「這三皇子說好聽是驍勇善戰,說難聽呢,就是殘暴嗜殺,還特別喜歡對付無辜的人。這麼厲害怎麼不去攻打冀國?」
「劉老頭,這話你關起門板說沒關係,可別在大街上嚷嚷呀,誰不知道都城裡三皇子的耳目遍佈全城。」
「哼,怕什麼?我劉老頭都七十有八,早就活膩啦,老伴和兒子也早死了,不怕牽連了誰,那三皇子要捉要殺隨他吧!」那劉老頭露出鄙夷的神情,「都還沒當上太子呢,氣焰倒比太子還盛。」
「話不能這麼說,當今太子體弱多病,耿皇後又早逝,若非嫡皇長子,斷不可能被封為太子。再說了,三皇子的生母可是最受寵的容妃,說不準哪天太子怎麼了,三皇子就立刻登上太子之位。」
「這也是挺有可能的,太子體弱不是最近的事兒了,近日甚至還搬離東宮,至宮外調養……」
一旦有人起了頭,這些市井小民也就紛紛大著膽子議論起來,一時間好不熱鬧。
「哎,要我說啊,這太子之所以沒廢,恐怕還是容妃的意思呢!反正一個在朝中無勢又無母的太子,不過就是個傀儡,我看連說什麼到宮外調養,都是唬弄人的吧?身為一個太子,連東宮都守不住……」
靈兒並不大關心這些她早在府中就聽過無數次的流言蜚語,她還在想著自己能否在中午前重新再把那些貨品買齊。
不過她卻注意到身前那名護衛的臉色不怎麼好,一臉不善的瞪著那些說閒話的人們。
是那些人說了什麼讓他不高興的話嗎?但這些不早就是公開的秘密了?
「好了,行風,別擺出那表情嚇人了。」那公子走上前幾步,從被他喚作行風的護衛手上接過銀子,塞進靈兒手中。
他的唇動了動,似乎原還想說些什麼,卻又突然一陣劇咳。
「咳、咳……」
「公子……」行風有些擔憂,「您這樣可不行,回去讓……大夫瞧瞧吧?」
「不礙事,老毛病了,更何況孫大夫呵。」他頓了會兒,見靈兒仍站著沒動,才又道:「姑娘怕是得快去重新採買東西了吧?就當是……補償吧。」
靈兒知道他說的沒錯,儘管不大明白那所謂「補償」的意思,不過一來自己確實得快點回頭買東西,二來這錠銀子對她來說或許是大錢,對於這富家公子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壓根不放在心上。
「多謝公子。」想通後,她也就不客氣的收下,「小女子先告辭了。」
那公子未攔她,點點頭,帶著護衛便先一步轉身離開了。
***
繆府
「什麼?宮裡要選秀?」
那拔高的尖嚷,讓靈兒端著托盤前進的腳步頓了頓。
那是繆夫人的聲音。
她沒有停頓太久,便繼續邁開步伐朝大廳走去。
「是啊,消息已經傳遍了,朝中官員家族都得獻上至少一名十四至十七歲的未出閣女子。」繆老爺面色凝重的道。
北蠻皇室的選秀,每隔三至五年一次,朝中官員凡未與皇室同宗者,若家族中有十四至十七歲未出閣的少女,至少得挑選一位入宮,而平民百姓家的女兒要想入宮亦可,唯需經嚴格盤查挑選。
繆老爺在朝中擔任一不大不小的官職,避是不可能避得了的,然而依他的身份,女兒一旦進了宮,除非極得寵,否則也不會有太多機會封妃嬪。
像他們這樣疼孩子的人家,對女兒入宮一事,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敏妍今年十五歲……」繆夫人身子晃了晃,「咱們就這麼個女兒啊。」
繆敏妍是他們夫妻心頭的寶貝,從小寵著、呵護著,哪裡捨得讓她入那吃人的深宮後院?
「若只是選秀倒也罷,聽說這回是想替太子那兒挑人……畢竟二皇子、三皇子都已納妃,這回恐怕要替太子立妃了。」繆老爺歎息。
第1章(2)
「什麼?!」繆夫人更驚駭了。
人人都知當今太子無權無勢,又體弱多病,照禦醫的說法不宜近女色,才遲至二十一尚未立妃,連個小妾都沒有。
如今卻突然替太子選妃……那太子妃得守活寡也罷,就怕沒幾年便成了真寡婦,依當前朝中情勢,往後數十年還能有好日子過嗎?這回選秀怕是連高官都不樂意。
當然如果太子妃也是這般,若被選入宮成為宮女,就更甭提了,太子若真早逝,當宮女的十之八九都得陪葬。
「不成,絕不能讓敏妍進宮。」
「能有什麼法子?雖說是一個家族選一女入宮,但咱繆家人丁單薄,就只有我和大哥,但大哥的兩個女兒一個已嫁,一個還未滿十三……」
靈兒端著茶走進大廳,為繆老爺及繆夫人送上。
「那可怎麼辦啊?」繆夫人憂心忡忡。
夫妻倆愁眉苦臉的,誰也沒心情端起那泡好的茶。
靈兒看著兩位主子,盤算了會兒利弊,才終於下定決心開口,「老爺不是還有個遠房堂弟?」
沒想到她會突然開口冒出這句,繆家夫婦皆是一怔。
不過繆家待下人向來不錯,不大擺主子架子,且深知靈兒素來伶俐聰慧,可惜無父無母又為女兒身,不然說不定還能有番小作為,因此繆老爺也未生氣,只遲疑了下,「我是有個堂弟,他似乎也有女兒.今年十四的樣子……」
「那不就成了?讓你那位堂弟的女兒入宮吧!」繆夫人立刻道。
繆老爺當然很想,可又有幾分猶豫,「但是……他會願意嗎?」
自己不願將女兒送入宮,那位堂弟只怕也不樂意吧?特別是在這種敏感時機。
當官的人是他,平素兩家沒往來,關係也遠,怎麼好意思牽累別人?
「不願意又怎麼辦?難道老爺您忍心讓敏妍進宮?」繆夫人跺腳。
「唉,再讓我想想吧……」
「老爺!」
見兩人爭執起來,靈兒再度出聲,「老爺、夫人,靈兒的意思是,靈兒可以頂替老爺那位堂弟家的小姐。」
「你說什麼?!」這會兒繆老爺和繆夫人都愣了,一起望向她。
靈兒深吸了口氣,直接道出打算,「靈兒想代替小姐進宮。」
官府那兒雖有人口登載制度,但尚不完備,當官的肯定逃不了,家中有多少人都得嚴實記載,然而平民百姓家就不一定了。
她若欲冒充這位繆老爺的千金是萬不可能,但若冒充另一位平民繆老爺的女兒,卻不是辦不到。
繆老爺呆了半晌,結巴的問道:「可、可是……你為什麼……」
「老爺,靈兒也不想說什麼好聽的話掩飾,可靈兒和小姐畢竟不同。」她刻意露出一絲苦笑,「小姐有老爺和夫人捧在掌心疼著,靈兒卻只剩自己了。但凡有能夠往上爬的機會,靈兒都願意嘗試。」
這話聽起來野心勃勃、居心叵測,換作平時,即便繆家夫婦對下人再好再仁慈,聽了也是會皺眉的。
但此刻他們確實迫切希望有人能代替女兒進宮。
何況靈兒的話聽來合情合理,再者雖她嘴裡說想往上爬,其實過去在府中也是安安份份,盡心盡力伺候小姐夫人,從沒藉機生什麼事。
如今她不講什麼想替老爺夫人分勞解憂的話,卻直言想為自己搏個機會,倒顯得坦率。
「靈兒,你願意代敏妍進宮,我們自然是樂意,但入宮可不像你想的那麼美好,當今太子隨時都有可能……到時你說不定得賠上性命。」繆老爺想了想,還是不大放心的道。
「凡事總有風險。」她的語氣柔和卻堅定。
繆老爺和繆夫人彼此對望了一眼。
「那好吧,既然你這麼想的話……這事我去安排一下。」
不管怎麼樣,女兒的終身還是最重要,因此繆家老爺不一會兒就決定了。
「謝謝老爺夫人成全。」靈兒低下頭,眼中閃過一抹光彩。
***
終於正式在宮中待下了。
望著那些隱約有幾分相似,卻又截然不同的殿閣,靈兒心底有很多感觸。
從冀國的皇宮漂泊至北蠻皇宮,她大概還是史上第一人吧?化名為靈兒的辰綾暗暗自嘲。
愛女心切的繆家老爺砸了重金,買通登載人口的官府,最後讓她以繆家同宗之女繆靈兒的身份入宮。
儘管嚴格說來她這並不算實質的「進宮」。
繆老爺說的沒錯,這回選秀確實是替太子選妃。雖然最終太子妃的人選依舊懸而未決,僅立了名良娣,不過這次被選入宮的女子,倒有不少都分給了太子。
諷刺的是,當其他皇子都還未封王搬出宮中,太子倒先一步搬離東宮,至皇家於城郊十數�外的別院「養病」。
因此雖說是東宮的人,在宮裡訓練完後便送至別院。
不過既是皇家的別院,自然也是華美講究,佔地遼闊、景色秀致,的確是養病的好地方。
宮內的禮儀大同小異,北蠻甚至還更簡略些,靈兒過去在冀國宮中待了十年,學起來自然快,加上人又聰明,舉手投足都挑不出什麼錯,因而頗得教養嬤嬤的賞識,再加上別院人手本來便不足,才三個月就要她跟著另一位宮女開始伺候太子殿下起居。
今天是她第一天正式「上工」的日子。
由於先前訓練都在宮裡,太子人卻在別院,這將是她第一次見到自個兒未來的主子。
「把這藥端進去給殿下,請殿下盡早服用,小心別出了什麼岔。」
人才剛至,甚至還沒見到太子殿下,靈兒就先被交代了這項任務。
看來真的挺缺人的!
不過由此得知,太子確實不大受重視。
否則都來別院好些時日了,就算先前才許了些逾齡宮女出宮,人手應不至如此吃緊。
靈兒沒多加耽擱,便端著那碗黝黑的湯藥轉身準備入殿。
別院的建築明顯不像宮裡那般中規中矩,再加上北蠻民風所致,殿內沒有繁複的雕棟,卻予人敞闊豪放之感。
「太子殿下,奴婢替您送湯藥。」她站在門外喚道。
「唔……」殿內的男聲頓了會兒,才道:「進來吧。」
靈兒隱約覺得那聲音似乎在哪聽過,但她也沒多想,便一腳跨了進去。
殿內,一名身著青衫的男子原正伏案書寫,在聽聞腳步聲後,頭也未擡的道:「今兒個怎麼換了人,翠墨呢?」
她愣了下,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道:「奴婢是剛被派來伺候殿下的。」
她哪裡知道先前的人怎麼了?反正她就是被派來這兒……當然,這也是她自己努力爭取的結果。
太子輕輕一笑,「也是,你不過是個新來的宮女,又怎麼會知道前人的事?」
說著,他輕咳了兩聲。
太子擡眼看向她,在四目相對的那一剎那,兩人均是一怔。
饒是靈兒向來機智沈穩,也掩不住那份震撼。
「……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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