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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8-8 14:48:06

前言:


這男人是屬孔雀的嗎?
怎麼每次出現都是這麼光鮮耀眼,
不但讓週遭的女人看直了眼,
自己也被他勾走了心……
偏偏他這絢爛光芒令她感到刺眼不已,
讓她只想能離他多遠就離多遠,
但天不從人願,
她老是會跟他不期而遇,
而且每次一遇上,她準會遭殃!
不是被推下遊泳池差點淹死,
就是莫名其妙被賞了巴掌,
還……還要被他當「佳餚」給「享用」一番!?
她要落跑、她一定要落跑,
為了她的小命,她一定要和他保持距離確保安全!


第1章(1)

  那一年,豐郁才十三歲,高祥已經二十五歲。

  她坐在二樓書房陽台的欄杆邊上,目光盯著花園裡桑樹下那對扭曲的人兒,手上把玩著自稱五哥的男孩叫她藏好的打火機。

  從這個角落可以俯瞰整個宴會的熱鬧樣,包括那一對纏綿得難分難捨的俊男美女,畫面實在有夠唯美,女的美麗大方,男的高大帥氣。

  從一開始,男的進入大門的那一刻起,豐郁就注意到他了。

  她二點零的視力,看得是一清二楚,那男人的眼是一道勾魂符,專門勾女人的魂,尤其是美麗又懂得風情的女人,只要他一個挑逗的眼神,女人就匍匐在地,甘心為他奴役。

  他像是一顆閃耀的彗星,貴族般的臉孔還帶著一絲邪氣,身材頎長而結實,舉止看似不羈卻優雅,多矛盾的組合體,總是吸引眾人的目光,耀眼的教人睜不開眼。

  至於那個女的,則是她某位姻親的女兒,排行老二還是老三,她忘了,倒是女人的嗲聲嗲氣、大胸脯、大屁股教她難忘。

  哈!真是無聊極了!豐郁冷眼旁觀那對交纏的男女。

  過了好一陣子,糾纏的兩人終於分開了,末了男人親吻女人一下就要走開,忽然,男的將頭轉向她在的這方向,害她嚇了一跳,手上的打火機「鏘」地一聲掉落到一樓,她立刻屏住氣息不敢亂動。

  他看到她了?不會的!距離很遠,他不會看到的,更何況她隱身在角落裡。

  豐郁心裡一陣惴惴不安,直到那對男女先後離開,她才放下高懸的心。

  ……古老的鐘擺響了九下,九點了,是她這只醜小鴨該出場的時候了。

  剛走近房門口,門就倏地被拉開,阿枝大嗓門的叫嚷:

  「小姐,你是跑去哪了,大太太找你好久……」

  阿枝是被派來照顧她的傭人,一口台灣國語,話講得不太標準,人卻頗善良,只是太嗦了點,一張嘴巴,可以從早講到晚。

  「小姐,樓下來了好多人哦……每個人都打扮的像電影明星一樣,晶光閃閃,看得我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尤其是那個高家二少爺好帥……」阿枝口若懸河的道,把她帶進大媽的臥房。

  臥房裡除了大媽之外還有三個女人。

  雍容華貴的大媽排開眾人,走到她面前,「你這孩子是跑去哪了?」姜美瑛看了她一眼,不耐煩地道:「你們愣在那裡幹嘛?還不快幫小姐打扮!」

  很快地,那三個女人當豐郁是洋娃娃似的,脫掉她的衣服迅速換上一套精緻的洋裝,並且很努力想做好她們的工作,可再怎麼努力,還是沒有辦法。

  她身材瘦弱,沒有多少肉,怎樣也撐不起這件美麗的衣裳;她膚色蠟黃,怎麼看也沒有富家千金的一身白嫩樣;而她的頭髮更是枯黃地顯不出潤澤,還剪了個男孩頭,參差不齊。

  總之,無論她們再怎麼努力妝扮她,所得到的結果仍是「難看」兩字。

  三個設計師紛紛舉白旗投降,她們是人,不是神,不可能化腐朽為神奇。

  她們告退後,阿枝也跟著出去,守在門外。

  「你過來。」姜美瑛坐在沙發上。「你媽是怎麼養的,把你養成這副德性……難怪德輝會把你接回來。你聽著,待會出去可別丟我們豐家的臉,聽見了沒?」姜美瑛摘下慈祥的臉孔刻薄地說。

  看豐郁木頭木腦的,她不放心地又加了一句:「你給我好好聽著,你是豐家的小女兒,自己什麼身份要認清楚。」

  豐郁雖點點頭,但她寧可不要這個身份。

  「還有,待會你露個臉就行了,其他的,我來處理……」

  ***

  美麗的舞會、美麗的主人、美麗的侍從,只除了她像是上帝瞌睡之餘的殘缺作品,這裡的一切都美得不像真的。

  每個客人身上穿的、掛的、戴的都是名牌。他們在比較、在炫耀,在告訴世人,他們是名流,是一群高不可攀的高等動物。

  畫面很美,真的很美,在一層又一層的精緻包裝下,有誰不美呢!

  豐郁的嘴角不自覺露出一抹輕蔑的笑,很淡、很淡,幾乎教人無法察覺出來,幾乎……

  高祥一進門,就隱隱約約地注意到一道輕忽縹緲的視線在偷覷他,他知道自己向來是眾人注目的焦點,他也習慣了。只是那道視線讓他渾身不對勁,好像自己是實驗室裡的白老鼠,等著被人解剖、研究、分析,這令他非常不悅。

  暗中察看四周,突然,他看到了她,隔著好幾道人牆,他看到一個小女孩,一個悶不吭聲的小女孩,安安靜靜的跟在豐家大夫人身後。

  是他看錯了嗎?小女孩的神色是冷漠的,像是置身事外的局外人在看一出與她毫不相關的戲。忽而,一聲清脆的笑聲在他身後響起,緊接著一雙小手環住他的腰。

  「高祥,你在看哪裡!?」一張芙蓉臉笑吟吟的對他瞧。

  高祥將她拉到身前,高高的把她舉起,「哇!這是哪來的小美人,真是漂亮。」

  圍在高祥身邊的女子,皆又妒又羨的盯著豐霖,雖然不願承認,但豐霖的確漂亮,小小年紀已具有美人應有的雛形。

  豐霖咯咯笑道:「高祥,你好大的膽子,還不把本小姐放下來。」

  高祥把豐霖放下,在她額上重重一吻,「你這小丫頭又沒大沒小的。」

  豐霖牽住他的手,撒嬌地道:「我就是要叫你高祥,人家才不要叫你高大哥呢,平白無故矮你一輩。」昂起下巴,拉下高祥的頭,在他耳旁壞心地說:「另外,我還要氣死那些臭三八,你說好不好呀!」

  美麗的大眼因惡作劇而熠熠發亮,嘴角噙著的笑意甜美的足以膩死人,只有那張小嘴說出的話惡毒的氣死人不償命。

  高祥咧開嘴角,縱容的對豐霖笑道:「你說什麼都好,全聽你的。」

  十三歲的豐霖,有一張精美細緻的臉蛋,白裡透紅的肌膚不需人工妝點,即完美無瑕,可以預見將來鐵定又是個絕世紅顏。

  豐霖拉著高祥全場亂竄,一方面拿高祥炫耀,另一方面是想躲開她母親,她不想看到母親臉上那層虛假的面具。

  「告訴你,我爺爺今兒個心情不好。」豐霖小密探似地低聲道。

  「我知道,是不是你闖禍了?」

  「才不是呢!是沒看見瑞姑姑來在生氣。」

  今天是豐家老爺的八十大壽,而他則是被爺爺派來祝壽的。

  豐家向來陽盛陰衰,豐老爺有五個兒子一個女兒,凡事物以稀為貴,豐老爺老來得女,對唯一的女兒百般疼愛,幾乎是有求必應,但這掌上明珠一天到晚到處跑,時常見不到人影。

  今天這麼重要的日子,也不見豐瑞人影,難怪豐老爺怒容滿面。

  賓客一波接一波的到豐老爺面前拜壽,祝禱恭賀的話絡繹不絕,可豐老爺的臉仍是臭得很。

  這會兒輪到高祥拜壽,他重重親了豐老爺的臉頰一下。

  「豐爺爺,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豐老爺重重一哼:「你這小鬼,還真有心,你爺爺呢?」

  高祥嘻嘻哈哈的一鞠躬,「豐爺爺,情敵見面,分外眼紅,我爺爺怕你一見到他,血壓又升高,奶奶會不高興,爺爺又得睡沙發,所以,我就來啦!」

  豐老爺開心一笑,不禁得意起來,「你這渾小子,連你爺爺奶奶都敢拿來取笑,比你老爸還有種。」

  豐老爺的眼在人群中搜尋一會後,一張老臉不悅的拉了下來。

  「德輝,瑞丫頭呢!她給我瘋去哪了,還不給我找回來……」豐老爺中氣十足的吼著。

  豐老爺的話還沒說完,豐瑞就從人群中鑽出來,身上叮叮作響,如旋風般席捲在場每一個人。

  豐郁偷偷打量豐瑞,她很美,比在場任何一位精心裝扮的仕女都還來得扣人心弦,真正的美女,應該就是這樣,即使身上披掛著一堆破布,也難掩其天生麗質。

  一個有靈魂的美女,豐郁為豐瑞做下評語。

  「老頭子,我回來了,你依舊健在唉!」

  清脆嗓音一如往昔,豐老爺的冰冷臉色迅速解凍,好幾個月不見,她仍是這吉普賽調調。

  渾身頹廢氣息,雙腕戴著銅環,頭上綁著藍色布巾,異國風太重,就連木頭木腦的高靖也被她打扮的像個流浪漢。

  豐瑞雙瞳閃閃發光,一隻手拉扯著她老爸的鬍子,「老頭子,你的鬍子保養得真好,白的晶瑩剔透,還閃閃發光。」

  豐老爺拉回自己的鬍子,對女兒的調皮行為無可奈何。

  而直到此時眾人懸在半空中的心,才放了下來。

  豐瑞一雙美目四處飄,突地落在豐郁身上。

  「她是誰?老爸,該不會又是你的私生女吧?」豐瑞眼尖的從人海裡把豐郁揪出來。

  「你這個小瘋子,又在胡言亂語了。」豐老爺吹鬍子瞪眼,拿豐瑞沒轍。

  「不是你的啊!」豐瑞低頭沈思,擡頭問豐郁:「喂!你叫什麼名字,是我哪個哥哥的私生女?」

  「是呀!你是誰,我怎麼沒看過你?」豐霖也好奇地湊過來。這個人跟她穿得一模一樣,可是怎麼看都覺得不倫不類。

  兩雙晶瑩大眼同時瞅著豐郁,完全忘了今天誰才是主角。

  豐老爺也不以為意,他也想知道她是誰?

  「我是豐郁。」聲音很輕很柔,溫煦的有如一道春風拂過人心,教人聽在耳裡有說不盡的舒暢。豐瑞心一震,眼角餘光閃過豐德輝,開口要求:「爸,我要豐郁,你把豐郁給我。」

  小女孩的聲音,讓豐瑞想起一位故人,會是那個人嗎?細細打量起豐郁,試著從小女孩身上找尋那個人的影子……

  「不行,我也要。」豐霖抓住豐郁的手腕,「瑞姑姑,你怎麼一回來就搶我的東西。」

  豐瑞也不甘示弱,抓住豐郁另一隻手腕,「我是你姑姑,我比你大,你沒聽過『聾子讓梨』?」

  豐霖咯咯笑道:「是呀!我是聾子怎會聽到嘛!」

  賓客的臉上不約而同地浮上一抹笑意。高祥則興味盎然地盯著這一幕雙鳳搶珠的戲碼。

  豐老爺臉上出現一片紅潮,頗有養女不教父之過的感覺。豐瑞從小就沒跟在自己身邊,反而跟隨她有吉普賽血統的母親到處亂跑,讀書不曾下過功夫,雖然聰明,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成語亂用一通,說錯了,還洋洋得意。

  「胡鬧!胡鬧,真是胡鬧!」豐老爺虛張聲勢地大罵:「高靖,你怎麼不好好管管你老婆?」把責任全推到女婿身上。

  「是呀!姑丈,姑姑全被你寵壞了。」豐霖指桑罵槐:「書讀不好也就算了,可是也該知道不可以搶人家的東西。爺爺,是不?」

  豐老爺笑得咬牙切齒,「乖孫女,爺爺我還真是沒白疼你。」轉向高靖怒斥:「你這渾小子,還呆愣在那幹嘛!」

  高靖一把攬住豐瑞的腰。

  「喂!你做什麼?」

  「爸爸吩咐的。」高靖老老實實的說。

  豐瑞調皮的親了丈夫臉頰一下,促狹道:「你弄錯了,爸爸是叫我們把豐郁帶回家。」

  高靖臉孔漲紅,手足無措,傻傻地看著豐瑞。

  「真是個愣小子。」豐老爺搖頭歎道。真不曉得聰明伶利的豐瑞怎會愛上這愣頭愣腦的小子?「豐郁你過來。」

  豐老爺命令式的口氣,立即招來兩道白眼。

  「你們兩個,幹嘛這樣看我?」豐老爺瞪了回去。

  「爸,你叫豐郁做什麼?」

  「叫她到我跟前來看看,又不是要吃了她。」

  「爺爺,你向來吃人不吐骨頭的。」豐霖很為難的把豐郁帶到爺爺面前。

  豐瑞笑著點點頭,很是贊同侄女的話。

第1章(2)

  豐老爺不理會兩個無法無天的女娃兒,注意力全放在豐郁身上。

  「你叫豐郁,是我豐家哪一房的?」豐老爺問。

  豐郁面色青白的低下頭,不發一語的模樣,教豐老爺蹙起眉。豐家子孫向來俊俏,哪一個像她這樣醜?

  豐德輝滿頭大汗的帶著姜美瑛走上前,他知道向來重女不重男的父親,一定會給他一頓排頭。「爸,她是我女兒。」

  「是你的,怎麼我沒看過?」豐老爺口氣倏地嚴峻起來。

  「爸,德輝三天前才帶她進門。」姜美瑛小心道。

  三天前才進他豐家大門,那麼之前呢?她在哪?過得又是怎樣的生活,這一想,想到豐瑞,他最疼愛的女兒,豐老爺口氣不禁溫和起來。

  「擡起頭來,你今年幾歲,你母親在哪?」

  「我不知道。」豐郁一開口,就像是要惹豐老爺生氣似的。

  「什麼叫做你不知道?德輝,你這渾小子是怎麼教的,她連她媽都不知道,怎會知道你是她老子!」

  豐瑞暗暗對豐郁豎起大拇指,了不起!三言兩語就能把她老子惹火。

  高祥覺得這一趟還真是沒白來,回去得講給爺爺奶奶聽。

  不過,她真的是豐家的人嗎?就他所知的豐家人,不管男女老幼,個個都是俊男美女的組合,沒道理生了一個突變。

  骨瘦如柴、臉蛋平凡,漂亮的衣服掛在她身上更顯得奇醜無比。倒是她的聲音,讓人無法不去喜歡,上天算是公平了。

  姜美瑛使眼色要女兒開口緩和氣氛,不料豐霖甩都不甩,撇開頭,放開豐郁的手。真討厭!原來又是老爸的風流種。

  「爸,她十三歲,跟霖霖同年,生日跟您同一天。」豐德輝看父親臉色稍稍和緩又道:「她媽媽,在她十歲那年就失蹤了。」

  「你過來。」豐老爺拉住她的手,「怎瘦伶伶的,你讀幾年級了?」

  「我沒上學。」豐郁盯著豐老爺說道。

  「沒上學!?」豐老爺大吼,「德輝,你這小渾蛋,咱們豐家有這麼窮嗎!居然沒讓她上學?」

  豐霖的聲音打斷豐老爺叱罵兒子的話,「你沒上學,那你平常幹什麼?」豐霖好奇地瞅著豐郁。「撿破爛。」豐郁記得姜美瑛看到她時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你這個撿破爛的……

  豐郁的話觸動豐瑞心底那根弦,童年時代的她到處流浪,到現在還無法忘記那段日子,看來豐郁跟她一樣。

  「唉呀!瑞姑姑,你終於找到你嫡傳的大弟子啦!恭喜!恭喜……」豐霖笑咪咪地胡說八道。

  聞言,豐瑞狠瞪了豐霖一眼。

  「喂!我們先說好,你是老麽,我是老大。」豐霖突地天外飛來一筆,沒頭沒尾的向豐郁說道。

  「豐霖,你打什麼鬼主意?」

  「瑞姑姑,你沒聽到嗎?她是我血濃於水的親妹子,我當然要好好照顧她!」說得比唱的好聽。「我已經說過了,我要豐郁,我可以照顧她。」

  「憑什麼?」豐霖直接挑釁。

  「憑我是你爺爺的女兒,你爸爸的妹妹,你姑丈的老婆……」

  只見兩個一大一小的女人吵翻了天,壓根沒把豐老爺看在眼裡,他面子裡子盡失,兩個小娃娃的聲音比他還大。

  ***

  豐郁沒想到,一場壽宴可以演變成搶人風波。說真的,她覺得她們好吵。

  「豐郁,你說,你要跟誰?」豐霖撒潑地扳過豐郁的身體。

  豐郁身體一僵,她不喜歡有人碰她,即使那人「聽說」跟她是同一血脈。

  豐瑞拉開豐霖的手,「爸,今天我生日,我什麼禮物都不要,就只要豐郁。」

  豐霖卯上她姑姑了,「告訴你,今天也是我生日,爺爺,平常都是我陪在你身邊,我也只要豐郁。」還對豐瑞扮了個鬼臉,「而且我沒有到處亂跑。」

  豐瑞扯了扯丈夫衣袖,「高靖,我要豐郁,你幫我搶過來。」

  高靖求救似的看了丈人一眼,豐郁是人不是玩具,哪能說要就要,而且他越看豐郁越覺得她像一個人。

  「你們兩個,到底有沒有把我放在眼裡?今天我也是壽星,我最大。」豐老爺道:「豐郁,你跟在我身邊好了。」

  豐老爺的話終於讓豐德輝和姜美瑛鬆了一口氣。

  兩個女人互瞪彼此,異口同聲地道:「懶得理你。」

  「豐爺爺,恭喜您,又得了一個孫女,看來您又要大發財了。」高祥的話,很得豐老爺歡喜。

  豐家向來男多女少,凡生女兒者,非富即貴,老祖宗更是有交代,生女兒的便入主為當家。

  所以豐瑞、豐霖才會被寵得亂七八糟,也沒人敢說一聲不是。

  說也奇怪,生女兒的那一房,無論從事哪行,皆能一帆風順。

  縱然豐老爺對兒子頗有微辭,也只好作罷,他那幾個兒子當中,只有豐德輝有生女孩而且還成雙。

  今年的生日讓豐老爺最為高興,不僅豐瑞回來拜壽,又多出一個孫女,還有就是這三個女娃娃都跟他是同一天生日,怎麼不教他開心呢!

  「高祥,你比你爺爺順眼多了。」豐老爺龍心大悅,「去!去!去!你們年輕人不去玩,一個個站在我身邊作啥?」

  「哈瓦奈斯舞曲」緩緩奏起,所有人隨樂聲婆娑起舞。

  「豐爺爺,我想請她跳舞。」他話雖對著豐爺爺說,眼睛卻看著豐郁。

  那一道道偷窺的目光是她嗎?他不能確定,可是……

  心裡忍不住種下懷疑種子。

  「哦!豐郁,跟你高大哥去玩吧!」

  豐郁眼睛盯在光潔的大理石磚上,「我不會跳。」她看得出來,高祥的眼神正若有似無的在研究她。

  「我教你。」他伸出一隻手,豐郁立即退了一步,這舉動看在豐老爺眼裡頓覺有趣極了。

  她搖搖頭,臉上有著防備,「我要陪爺爺。」

  高祥的心一震,縮回手,彎腰一鞠躬,「既然如此,請恕我失陪。」怎麼回事?他是怎麼了?理不清剛剛的情緒,他甩甩頭莞爾一笑,心想——豐家果然是瘋家。

  拿走侍者托盤上一杯雞尾酒,他獨自走到落地窗前,面對花園。

  又出現了,他感覺到那道探索目光又停留在他身上,這次他要抓到它。

  落地窗幫了他很大的忙,雖然他背對著那道目光,可是透過月光和光潔落地窗反射,他終於逮到她了。

  是那個其貌不揚的女孩——豐郁。

  真是沒想到,那張平淡無奇的臉,居然嵌著一雙深沈美麗的黑曜石眸子,眼波流露的光采竟能懾人心神,再加上那副天籟般的嗓音,假以時日,她會出落成怎生模樣,真是令人期望。

  轉念一想,他被她騙了,不只是他,所有人也被她之前的表現所蒙騙,她是故意要混淆眾人的嗎?

  高祥邊想邊走進花園,突然腳下踩到一個硬物,他蹲下身撿起。就是這個!他一踏進豐家,看到的火花就是這個。

  擡頭一看,嘴角不自覺地掀起,不會有人從這兒經過,東西應該是從上面掉下來的,看來他找到證物了。

  走回宴會中,他向主人告辭,注意到豐郁又回到先前不起眼的模樣。

  在接近門口時,他目光猛然對上她的雙眼,看到她失措地避開他的注視,笑著拿出打火機拋向空中把玩,值得!真是值得!

  豐郁,他記住這個名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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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8-8 14:49:26

第2章(1)

  天亮了,第一道陽光落在她腳踝上,第二道陽光射在她身上,第三道陽光照在她臉頰上;她緩緩睜開眼,踱步到窗前拉上窗簾,遮住一室陽光後,又回床上繼續睡……

  「小姐,老太爺找你。」

  阿枝拔尖的嗓音穿過棉被直達豐郁大腦,她沈重的四肢和渾沌的腦袋仍在睡眠狀態中,不要吵,不要吵,她還想睡,睡他個天荒地老。

  阿枝仍是伺候豐郁的傭人,過去,心裡或多或少都有點瞧不起這個新來的小姐,認為她又醜又安靜,引不起旁人注意。可是,現在不一樣了,經過昨天這麼一鬧,豐郁目前可是老太爺眼前的紅人。

  主子受人重視,做下人的也風光。

  今兒個可不就有好多人跟她打交道、套關係。待在豐家多年,阿枝不曾如此體面過。

  豐郁睜開眼冷冷掃向阿枝。哼!阿枝什麼時候變得那麼勤勞,以往她睡到日上三竿,阿枝也順她意,沒來喚她起床過。現在……

  阿枝被她冷眼一瞧,嚇了一大跳,那眼神好可怕,比老太爺發火時更嚇人,心裡不由得畏懼起來。

  「幾點了?」

  阿枝看豐郁變回原來的樣子,籲出一口氣,剛剛是她看錯了吧!

  「小姐,六點半。」

  六點半!?去他的!

  她有下床氣,沒睡飽、睡不好,都是原因之一。

  她不情願的蹣跚步下床,走進浴室。

  「小姐,我們出頭天啦!昨天晚上,大家原本都快嚇死了,老太爺脾氣很壞,我們還想小姐可能會被趕出門,幸好豐瑞小姐回來,老太爺才沒生氣。」阿枝站在盥洗室門口,張大嘴滔滔不絕的說著。

  她拉開門,阿枝的嘴依然開闔個不停,她瞇眼歪著脖子盯著阿枝的嘴,「阿枝,說了那麼多話,你不渴嗎?」

  阿枝搖搖頭,「不會,小姐,我以前還得過獎咧!」驕傲地昂起頭,神態像是一隻公雞。

  「什麼獎?是演『講』嗎?」她越過阿枝,坐在化妝椅上。

  心裡暗暗覺得好笑,她在諷刺阿枝,沒想到阿枝這傻大姐,竟錯把揶揄當讚美,還對她一臉崇拜。

  「小姐,你怎麼知道!?」阿枝驚喜叫道:「以前我告訴別人,說到口水干了,別人都還不相信我。」「喔!」她忍住笑意,天啊!是誰那麼偉大,能讓阿枝說到口水干了。

  拿起梳子,打算自己整理她那頭雜草,阿枝見狀連忙奪下梳子為她整理,巧手一動,別上兩雙銀色夾子,露出她光潔的額頭,令她看起來頗有精神。

  「阿枝,你的手好巧。」

  豐郁隨口讚美一下,她深知帶人要帶心的道理,多一點讚美,少一點責罰可以讓人心甘情願為她做事。阿枝雖不聰明但很得人緣,有阿枝在下人間為她鋪好友誼的路,她不難打進豐家。

  傭人的嘴有時比主人的嘴還利,一句無傷大雅的話,到了他們嘴裡,傳出去可就變成傷人利器。

  「沒有啦!」阿枝不好意思地笑笑,這小姐很好伺候,不像豐瑞小姐和豐霖小姐的任性、愛耍大小姐脾氣,經常讓他們這些做傭人的疲於應付。

  走進置衣間,阿枝捧著兩三個禮盒,打開蓋子,拿出一件新衣裳。

  「小姐,穿這件好嗎?」阿枝挑了一件粉藍色家居服,樣式可愛大方。

  「都可以。」她完全沒意見,任阿枝把她當洋娃娃擺佈。

  「小姐,其實你長得很好看。」阿枝幫她打理著,嘴巴不停地念著,「你的骨架很細,將來不會長成水桶腰,也不用刻意減肥;而且你的眼睛又黑又大,眉毛形狀也很好,只要好好調養,一定比豐霖小姐還來得漂亮。」

  「阿枝,謝謝你。」豐郁向阿枝道謝,她懂阿枝的想法,照顧一個人比做一大堆事情來得輕鬆。

  「不用謝、不用謝。」阿枝連忙搖手。「小姐,讓我跟你好不好?」她試探性地問。

  「好啊!你做事細心,手又巧。」

  阿枝困窘的羞紅臉,之前她做事根本得過且過,哪說得上細心兩字。她發誓,小姐對她這麼好,她一定會好好做。

  豐郁看得出來,簡簡單單一句話,已贏得阿枝所有忠誠。很值得,真的很值得。走出房門,她不自覺地露出真誠的笑意。

  ***

  如果說生活在這裡是天堂,那麼過去一切種種合該就是地獄。

  兩年來,豐郁已從一個骨瘦如柴的小女孩,變成一個清靈秀麗的少女,誠如阿枝所說的,只要好好調養,人也會變得好看多了。

  頭髮長齊,臉蛋逐漸豐腴,身上也有點肉,可是模樣仍停留在孩童樣,怎麼看都不像是十五歲少女。

  阿枝每每看到她和豐霖站在一起,嘴裡就犯嘀咕,豐霖身材是有目共睹的好,迷倒了不少少男;而她則是有目共睹的差,所以阿枝整天忙著燉補品,一定要把豐郁的身材給補出來。

  其中最開心的莫過於豐老爺,他多了一個百依百順的孫女,成天把豐郁帶在身邊,巴不得能揣在懷裡、綁在腰上,時時想見就能見著。

  豐老爺自然也疼愛豐瑞和豐霖,只不過她們的性子總教人頭疼吃不消。

  他愛豐瑞,他寵豐霖,他卻心疼豐郁,因為她值得人疼,打從心底裡的疼。

  來到豐家的兩年時間裡,她尊敬長輩,聽話乖巧。在下人間,也博得眾人的尊重,不因她是外來的而瞧不起她,這十分難得。

  他老人家的一顆心,全偏到她那裡去。他這樣偏疼她,卻從來不惹豐瑞和豐霖兩人的嫉妒。相反的,她們三個相處融洽。

  人家說老小、老小,越老越小,豐老爺經常和豐霖、豐瑞爭風吃醋,就為了——豐郁。

  「說好今天郁兒陪我,你們幹嘛來搶人?」豐老爺坐在太師椅上對豐霖和豐瑞倆怒目而視。

  「爺爺,你昨天已霸佔豐郁一整天了。」豐霖用力跺跺腳,「我不管!我不管!今天豐郁非陪我去玩不可……」

  昨天姜美瑛叫她回家,害她錯失豐郁,所以她打算今天補回來。

  豐瑞也嘟嘴嚷嚷著:「不行!我已經兩天沒看到小郁,今天小郁是我的。」

  前天高靖好不容易有空可以陪她,她當然抓著高靖跑去玩。昨天又沒輪到豐郁陪她,她只好捺著性子學做菜。可是,她好想見豐郁,所以她打算來搶人。

  「我管你們那麼多,今天輪到我,郁兒就是跟我。」

  沒錯!前兩天豐郁都陪他,他可開心咧!老友來訪,看到豐郁孝順的幫他捶背,眼紅地嘴酸心酸。

  雖然豐郁嘴不甜,但溫柔乖巧的伺候著他,看在老友眼裡,簡直讓他嘔死了。

  直嚷嚷著要收豐郁做干孫女,他可得意了。

  年輕時候,他們比事業、比妻子、比車子,現在他們年紀大了,就比孩子、比孫子,但比來比去還是沒什麼趣味。

  但豐郁可不同!他相信那些老友們的孫子輩當中,沒一個能跟豐郁比。

  「你又要帶豐郁去獻寶了。」

  豐老爺被豐瑞說中心事,老臉大紅,沒事這麼聰明作啥!不去學做菜、相夫教子,淨會跑來跟他搶人。

  「狗屁!我聽你亂彈!」

  「豐郁是我的!我的!我的!」豐霖跳上椅子大叫,尖銳的嗓音逼得豐老爺和豐瑞連忙掩耳。

  「別想!你當我拜佛啊!」

  三人就這麼搶人搶得不亦樂乎,當事人則是涼涼的在一旁看她的書。

  ***

  夏日炎炎,最好的休閒場所就是泳池。

  還沒走到遊泳池,豐霖就聽到兩個女人的嬌叱聲,急拉著豐郁往前衝,因為她等不及想看戲了。

  前幾天,豐霖很不小心、很意外地把耳朵貼在門板上,聽到高祥和豐德輝提到說要帶人來她家玩水。

  果然!高祥和一個男人正在遊泳池裡遊水,高祥的保鏢兼司機——黑人保羅則坐在樹蔭下。

  而正站在遮陽傘下吵架的兩個女人,是某企業的千金小姐和某報社社長的獨生女,平常在工作上表現的精明幹練、私下打扮得花枝招展勾引男人,也還懂得維持表面和平假象。

  現在,居然在她家大聲叫罵,活像潑婦罵街。哼!看她怎麼整她們。

  「高祥!」豐霖大力招手,「高祥!快過來、快過來。」

  高祥一見豐霖,聽到她叫他的聲音特別興奮,就知道這小妮子又想整人,卻仍拉著嶽仕遊到豐霖面前。

  嶽仕和高祥同年,他們同樣是企業家第三代繼承人,最近他們正準備開發東部度假休閒村,土地是豐家的、由嶽家規畫、資金高家出,契約簽成後,豐德輝作東邀請他們兩人來豐家作客。

  「嗨!霖霖,好久不見。」高祥上岸後在豐霖額上印上一吻。

  好一陣子不見,這小妮子益發嬌艷可人,他頗有吾家有女初長成的喜悅。霖霖是個可愛的小妹妹,只是……只是那雙眼賊兮兮地打轉,似乎裡頭有上千百條詭計。

  他微笑看向被豐霖五爪抓緊的女孩。

  女孩低頭看向地板的神態,他好像曾在哪裡見過,一時之間卻想不起來。

  嶽仕驚艷的看著眼前小美人,但在聽到小美人名字後,立刻豬羊變色——豐霖!他記得這個可惡的小鬼頭。

  豐郁的眼睛在他們三人身上轉了轉。有趣!高祥和豐霖的眼同時亮得出奇,好像在準備玩什麼遊戲,而另一個男人初見豐霖時眼裡發出讚美,卻在聽到豐霖的名字後立即變臉——看來,他也被豐霖整過。

  豐霖黑眼珠滴溜溜的轉呀轉,眼角餘光瞥見那兩隻花蝴蝶疾速走近後——她手一推,豐郁猝不及防地跌進高祥懷中,高祥目光一瞟馬上瞭然,立刻抱住這清純小女孩。

  「小心點!」

  女孩的身子柔若無骨,身高只及他胸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他深深吸了一口,訝然地發現自己蠻喜歡她身上的氣味。

  豐郁站直身體,立刻想離開高祥懷抱,不料卻被他壓住肩膀,她擡眼對上他那雙愛笑眼眸。

  「放開我。」

  一聽到小女孩的聲音,他就想起她是誰了,高祥微笑道:「啊!你是豐郁。」為了看清楚她,他抱起她,不管旁人饒富興味的眼光正緊盯著他,直勾勾的盯住她。

  兩年的變化可真大呀!

  原本那個醜得教人容易忽略的女孩,正以一種清麗絕俗的姿態在緩慢成長著,很期盼她會是怎樣的一朵奇葩異花!

  她氣質的轉化教人無法忽視,對人好像永遠保持著距離,似乎並不太願意成為眾人焦點。乍然跌到他身上,她身體自然反應出強烈排斥,好像動物本能的防備侵略者。

  他是侵略者?哈!沒錯,他對豐郁的確很感興趣。從那次宴會上,他們無聲交戰後,到現在……很久了,他們不曾再碰過面。

  很不願意承認,但每當夜深人靜時,他總會不經意地憶起豐郁那雙如黑鑽般的雙眸,那應該是耀眼動人、扣人心弦的,可她卻極力想隱藏起來,為什麼?他想知道,為什麼?

第2章(2)

  豐郁掙扎著踢動雙腳,這人怎麼這麼無禮放肆?她不禁氣的用雙手拉扯他的頭髮,噢!好刺人喔!他不只個性差,連頭髮也霸氣。

  「高大哥,快放開我。」她以小賣小,以求得擺脫。心裡則大罵:採花賊,放開我,否則我叫爺爺打你!

  一聽,他反而更加用力的擁緊她,「豐郁,好久不見。我們應該多熱絡點,我來豐家好幾趟了,卻不曾見到你。」不會是在躲他吧。

  他感謝命運之神,不!不如說他感謝豐霖將豐郁帶到他眼前。

  聽說她是豐家孫子輩當中豐老爺最疼愛的,常常掛在嘴邊,出門在外也總是惦記在心。

  豐郁用力想推開他,一方面是因為討厭,另一方面是因為有兩道可怕的目光在瞪她。

  「放我下來,我很重的。」她重捶他的胸口。

  高祥朝她一笑,笑得很壞,「你很輕,一點重量都沒有。」

  她覺得他話中有話,靜默不語的等他說出下一句話。

  他的眼不經意地盯在她平坦的胸前,笑得很惡劣,「我記得你跟霖霖同年同月同日生,怎地……」拍拍她頭頂,狀似關心。「加油!加油!」

  「要你管!」

  她用力拍掉他蒲扇大手,孩子氣的話難得的衝口而出,讓她更像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

  豐霖呢?她去哪了?連剛才那位白面書生也不見了,他們何時離開的,怎麼不帶她一起走?

  兩個女人不悅的臉色令她毛骨悚然,她不喜歡捲入是非呀!

  他朗笑出聲:「我不能不管,剛剛豐霖把你交代給我了。」

  聽說,豐霖對她言聽計從,任性嬌蠻的脾性亦因她收斂不少;嬸嬸豐瑞的中文則精進許多,叔叔高靖對她的評價也很高。

  豐家的怪人,她全一一收服了。究竟她有何魅力呢?而他好像也被她吸引住了,真是不可思議!就在此時,保羅拿了行動電話向他們走來,似乎有重要的事情,高祥在她額上一吻,放下她,她立刻退了一步,打算等他一走開就落跑。孰料,他手一伸,抓住了她的手腕。

  「乖乖待在這裡,我去去就來。」溫柔的口吻不是商量而是命令。

  她微微頷首,他這才放開她,走到收訊較好的地方。

  高祥走開沒多久,兩個女人即以一種驕傲無比的姿態朝她走來。剛剛被高祥刻意忽視和冷落的羞辱,使兩女同仇敵愾的共同對付豐郁。

  她們兩人自然不知豐郁是誰,也沒想過要去認識她,只知道她是豐霖帶來整她們的人。豐霖和嶽仕之前就已離開,高祥也才走,應該不會那麼早回到這。要出一口怨氣,現在正是時候。

  「小妹妹,我們來教你遊泳,好不好?」

  「是啊!別麻煩高大哥了,他是個大忙人。」

  她們每講一句,就逼得豐郁的腳步往後退,而後面是兩尺五深的泳池。

  「不用,謝謝你們。」

  「應該的!」

  當豐郁看到她們對彼此露出一抹詭笑,她才驚覺到不對勁,只是為時已晚。

  「噗通」一聲,豐郁失足跌進泳池。

  霎時,水花四濺,她在水裡起起伏伏,還喝下好幾口水。

  啊!她不會遊泳呀!腳踩不到底,越是掙扎,四肢越是沈重,肺部如火燒般快爆炸,一張口聲音還沒發出就被水淹沒。

  在沈入水中前,她清楚看見那兩名女子原本看戲的臉突然變得花容失色。

  高祥把目光調回泳池,該死的!豐郁呢?突地臉一沈,他丟下行動電話,急速奔近水池,而嶽仕和豐霖正從另一端衝過來。

  豐霖驚得大叫:「高祥,豐郁不會遊泳!」

  從遠遠的地方,她就看到那兩個妖女在為難豐郁,心想反正高祥在,應該沒什麼事,誰知才轉過頭去和嶽仕鬥嘴,不一會兒,就聽見有人落水的聲音,她直覺地想到是豐郁,才立即飛奔過來。

  泳池離高祥較近,一個縱步,他飛身躍進水裡,只見豐郁已毫無意識的昏過去,他大力滑水來到她身邊,摟著她把她帶出水池。

  她氣若遊絲、渾身冰冷,他定下心神,把耳朵平貼在她胸口,隱隱約約聽到十分微弱的心跳聲。豐霖氣白了臉,冷冷地對兩個妖女道:「豐郁要有意外,拿你們兩個人償命。」

  豐郁要真出了事,她難辭其咎,爺爺和瑞姑姑不扒了她一層皮才怪。都怪她貪玩,把她抓去槍斃一百次都不夠。

  嶽仕冷靜的叫喚傭人請醫生來,趕緊吩咐騰出一間房,準備應有的東西,必要時叫救護車送醫院。

  高祥舉胸壓臂的對她施行口對口人工呼吸,醒來呀!豐郁,醒來呀!

  時間好像走得特別慢,一分一秒過去了,豐郁還沒清醒的跡象,時間拖的越久對她越不利,正當眾人感到絕望時——豐郁難受的咳出一口水,悠悠轉醒,重返人間。

  高祥用大毛毯緊緊裹住她,他吐出一口氣,臉頰輕輕摩擦著她的,總算把她救回來了。她還十分虛弱,但倔強地撇開臉不讓他碰她,真是頑固的小東西。

  「我不是叫你乖乖待在那兒嗎?」

  她不語,只是用一雙迷大眼指控他:我沒錯,錯的是你。

  豐郁含怨薄怒的嬌顏如輕風乍起,吹皺他一池春水。

  天啊!她才幾歲呀!居然有這種魅力。

  比美艷動人的豐瑞嬸嬸和嬌艷欲滴的豐霖更吸引人,教人忍不住想為她做任何事。

  高祥隨傭人帶路,把豐郁放在溫暖的床上,女僕為她換衣服時,他只轉過身去,聽到她不舒服的呻吟聲,連忙轉身,看到了她額際腫了一塊拇指大的腫包,他不悅地斥退僕人自己親手為她著衣。

  另叫傭人再拿出幾床棉被,並親手餵她喝下一碗熱騰騰的薑湯,大手用力搓揉她的四肢,試圖把生命力搓進她身體裡。

  烏亮的髮絲披散在枕頭上,眉毛、睫毛像四道觸目驚心的黑線條嵌在她毫無血色的臉上。

  他守在一旁等待醫生到來,不許她閉上眼。

  「不許睡!」他輕拍她臉頰。

  一點血色也沒有,他又捏捏她面頰,想讓她紅潤點。剛剛為她換上乾爽衣物時,發現她的身材沒有一點屬於女人的曲線,還是一個孩子。

  他之前所說的話,也不算侮辱她。或許是因為這樣,她才生氣。

  「你走開。」

  此時豐郁身體難受極了,沒辦法隱藏自己真實的情緒。高祥為什麼不離她遠一點,她所有磨難都是因他而起,她討厭他!

  雖說他是她的救命恩人,但會出事也是因為他的關係,她不能不去怨他。

  「不行!」

  他的手大力搓揉她右手臂,心想醫生怎麼還不來。

  「痛!」

  高祥的手勁好大,她疼得叫出聲,她跟他沒仇吧,他……好痛喔!他快把她手臂上的肉都搓掉了。

  「我救了你一命,用這種態度對你的救命恩人,不好吧?」

  他放下她的手,換另一隻手臂繼續搓。她的血液循環功能似乎不怎麼好,蓋了三、四條棉被,喝了一碗薑湯,情況也沒見好轉。

  「我……不要你救。」若非因為他,她哪需受這莫須有的苦?

  外面有好多人的聲音,爺爺的、豐霖的、瑞姑姑的,還有一個陌生的男聲,他們七嘴八舌的在說什麼?

  隱隱約約好像聽到;不像話、去殺了他們……

  高祥看她神思縹緲,顯然是被外面那群人激動的叫聲給吸引住了,是以不悅地按摩她的太陽穴。

  「你……」

  她被他的舉止拉回注意力。他的力道剛剛好,很舒服,減輕她的暈眩感。

  看豐郁眉頭放鬆下來,他的心也不再緊繃,有了心情說笑。

  「豐郁,你該以身相許才是。」

  她錯愕不已,還未開口,醫生來了,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在醫生檢查過,宣佈沒什麼大礙後,替她打了一針,她早已因疲累和藥效沈沈睡去。

  而高祥居然就這麼盯著她的睡顏看,直到夜深。

  他們不知道的是,一句戲言,注定他們以後的故事。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8-8 14:50:14

第3章(1)

  在「落水典禮」過後,豐郁一見到水就怕,有好幾個夜晚連連夢見自己溺水,更可怕的是,夢中推她下水的人是高祥。

  豐老爺和豐瑞、豐霖想盡辦法要讓她接近水,她也想試著再靠近水,無奈,她只要一看到水池,就四肢發軟、頭腦昏沈、臉色蒼白,嚇得大家全不敢再勉強她。

  而她也不願再去體會那種悚人的感覺。

  在不知不覺中她視高祥為瘟神,即使知道他是無辜的,也無法抹滅掉下意識對他的排斥。

  「豐郁,走嘛!」

  豐霖坐在一旁涎著臉討好豐郁,左一個撒嬌,右一個耍賴,大眼眨呀眨地,十分可愛也十分可惡。

  她和高祥打了賭,說一定會把豐郁從豐家帶出來,因為誰都知道,只要有高祥在的地方豐郁絕不涉足。豐郁把他看成牛頭馬面的事一傳開來,馬上變成上流社會一則茶餘飯後的笑談。

  「不行。」

  她放下毛筆,轉頭對豐霖搖搖頭,雖說她倆不是出自同個娘胎,但豐霖的個性她可抓到了八九成,瞧豐霖一雙賊眼亂轉,小嘴微微噘起,就知道又有鬼主意,而且需要她大力配合。

  「豐郁,咱們好姐妹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死道友,不死貧道……」

  豐霖說得天花亂墜,搬出一堆似是而非的歪理。

  「不行!你忘了你被禁足了。」把字帖收好,不急著收拾桌上的文房四寶,豐郁緩緩道:「你的蘭花畫好了沒?今天是最後一天,下午爺爺要看……」使出最後一項法寶。

  豐霖一聽,立即哇哇大叫:「死定了!死定了!豐郁,你一定要幫我,要不然零用錢不知道會少多少?」

  她把爺爺的蘭花弄死,爺爺罰她畫出十張蘭花圖,她連一張都畫不來了,何況是十張,不找槍手就沒法子過關,而豐郁的水墨畫盡得爺爺的真傳,自然是第一人選。

  刀切豆腐兩面光,明裡幫豐霖,暗裡救自己。豐郁淡淡地看著豐霖,「我當然幫你,不過你得幫我磨墨。乖乖的,別吵哦!」

  豐霖果然閉緊嘴,乖乖地當起小書僮,為豐郁磨墨,至於和高祥的打賭,她早忘得一乾二淨,拋到九霄雲外去。

  ***

  「啊!」

  豐郁驚叫一聲,這……這……是什麼,看起來好可怕、好嚇人!一團烏漆抹黑又濕濕的,好噁心哦!是命案現場嗎?她快死了嗎?

  「小姐,怎麼了?」

  阿枝才越過門檻,聽到豐郁小姐高於平常音量的叫聲,連忙放下手上的東西,衝到床邊掀開紗幔。

  豐郁擡起滿含驚慌的大眼,抓住阿枝的手腕,顫著手指向那一團……

  阿枝看了一眼,笑開圓臉,一顆擔了四年的心總算卸下,她還以為她家小姐是無性人,沒有男女之別,十七歲的芳齡,除了身高有隨歲月拉拔長高,其他部分卻沒多大變化。

  「阿枝,我快死了。」豐郁哭喪著臉道。

  她還那麼年輕,什麼都還沒做呢!這麼早就蒙主寵召,未免太可惜了!

  阿枝看著平日冰雪聰明的小姐,居然也有糊塗的時候,她好笑的侃侃說出一大堆讓豐郁越聽越模糊的話。

  她一知半解地聽阿枝說,話意大概是說她長大了,終於跨出成為女人的第一步,接下來,阿枝的話她根本沒聽進多少。

  她太過震驚,以至於忘了要阿枝把嘴巴閉緊點。

  女孩變成女人……

  「豐郁!」豐霖蹦蹦跳跳地進入她的閨房,神色古怪的盯著她,興奮地大叫:「聽說……」

  「你流血了!」一陣旋風打斷豐霖的話,是豐瑞。

  豐郁忍不住皺眉,當她們兩個人出現,爺爺一定也會尾隨到來。

  不出所料……

  「郁兒!你長大了,爺爺好高興。」豐老爺健步如飛,走到她面前東看西瞧。

  他們一個個開心的模樣,讓她著實不解。有必要為這種雞毛蒜皮的事高興成那樣嗎?

  豐霖推開豐老爺,扣住豐郁手腕,「走!我們好好慶祝這件事,跟我去玩棒球。」

  豐瑞拉開豐霖狼爪,改攬住豐郁肩膀,「別玩棒球,我教你跳西班牙舞,找一天我帶你去勾引男人。」

  棒球!?西班牙舞!?男人!?啐!不像話,那兩個女娃兒腦袋裝的是什麼啊!

  他記得他送她們兩個去讀的是貴族女子學校,不過……女子學校裡面到底教了她們什麼,怎麼思想都不同於一般人。

  豐老爺不屑地從鼻孔迸出一聲冷哼:「別理她們!爺爺教你打太極拳。」

  又來了,豐郁覺得她的太陽穴又要發疼,果不其然他們開始練嗓門,三個人的聲音還嚇得附近傭人連忙閃避。

  大夥兒移至起居室,吵吵鬧鬧了好一會兒,父女祖孫三人,才全東倒西歪的癱在起居室。

  舒適的起居室,被他們三人玩得亂七八糟,羽絨枕不知被誰弄破,結果整間屋子鵝毛飄落的到處都是,一些小飾品也移了位。

  所幸易碎物品早被機伶的傭人收進另一間房,只等主人走後再放回原位。

  豐郁不得不搖頭歎息,這就是他們豐家最醜的一面,也是最真的一面,老不老,小不小,全玩在一塊,而她是較為正常的一個,自然而然負責清潔的工作就落在她和傭人身上。

  倏地,豐霖跳起來,大眼熠熠發光,向豐老爺伸出手,活似討債鬼,看在豐郁眼裡不自覺頭皮發麻。

  「爺爺、姑姑,打點賞吧!」

  「打什麼賞?」豐老爺提起精神,這小怪物又想玩什麼!

  「我要帶豐郁去買新襯衣啊!胸罩啦!還有……」豐霖可愛地低下頭一一細數,扳扳手指頭,深怕遺漏了東西。

  豐郁一聽可傻了,停下手上工作,有需要那麼多嗎?她看豐霖說的十根手指頭都用完了,還繼續在說。

  豐老爺大方的拿出金卡和鈔票遞給豐霖,真虧她有心,全想到了。

  「好啦!好啦!要買什麼就去買,早點回來陪我這老頭子就好了。別在外面逗留太久,叫司機載你們去。」住在山上就這點不方便,買東西一定要有車。

  豐霖笑吟吟的點頭,轉向豐瑞,笑得很甜,「瑞姑姑,要跟我們一起去嗎?」

  「哼!」豐瑞打從鼻子出氣,撇開頭,「不去!高靖要來。」

  臭豐霖!明知道待會高靖要來接她,話還說得那麼漂亮,啐!這小鬼長得越大越精明,想想還是豐郁好。語畢,不滿地拉著豐老爺離開了起居室。

  「嘻嘻!」豐霖又是一陣笑,拉住豐郁的手,「走!我們出去買東西。」拍掉豐郁背上的羽毛,她看不慣豐郁跟傭人一樣弄東弄西的,「別忙了,交給傭人。」

  「可是……」豐郁不放心的看著起居室。

  「走!走!走!」硬拉走豐郁,她拉開嗓門大叫:「阿枝、阿枝,我們要出去,快幫豐郁打扮一下,還有叫司機準備車子。」

  ***

  天子出巡也不過如此吧!

  豐霖一坐上車就下達一連串的指令,司機的表情沒什麼變化,看來已經習慣了。

  一路上景色的飛逝變化,告訴她已來到市區。

  找好停車位後,司機堅持要跟在兩位小姐身旁拿東西,豐霖爽快的答應,出乎豐郁意料之外,也嚇得司機差點跌破眼鏡,因為豐霖最討厭有人跟前跟後昀。

  她們一路走走停停,逛街逛得輕鬆愉快,後頭的司機則跟的苦不堪言,兩手掛滿了她們採買的東西。

  「豐霖,夠了!別再買了。」豐郁制止豐霖準備刷卡的動作。

  她不是心疼錢花多花少,豐家有的是錢,她是可憐跟在她們兩人後面的司機先生,一個大塊頭男人跟在兩個半大不小的女孩身邊提東西,說有多難看,就有多難看。

  店員豎起耳朵聽她們對話,隨著她們的對白,臉色一變再變,一下笑臉一下愁。

  「為什麼不要?我們缺的東西還多著呢!」說完還意有所指的瞟了司機一眼。

  哼!你愛盡忠職守是吧!我就如你的願,讓你「鞠躬盡瘁,死而後已」。豐霖壞心的想著。

  蓮花指東西南北隨便一指,店員在她的指揮下忙的團團轉,豐霖的臉色不斷變化,搖頭、點頭、皺眉、翻白眼。

  豐郁沒好氣的哭笑不得,缺?缺疊疊樂、缺拼圖、缺四驅車……豐霖分明在整人嘛!她同情地望向可憐的、倒黴的、盡職的司機敢怒不敢言。

  回去時,她一定得跟爺爺進言,加發司機一個月薪水,慰勞其勞苦功高、身心疲乏。

  「六點了,我們回去吧!」

  豐郁把一件玩具放回原位,這個剛剛她們已經買過了。

  她們逛了一下午,也夠了。大台北地區能逛的、能走的、能爬的,不敢說全踏遍,但她的兩條腿是真的已經又酸又疼。

  「急什麼,現在還早呢!」

  才六點,離夜生活還有一段時間,要她還未達目的就此離去,甭想!

  腳跟一轉,拉著豐郁,她走向另一家女性貼身衣物專賣店。

  「歡迎光臨!」

  店員聲音清脆響亮,充分滿足她大小姐虛榮的心。忽然她瞥見一個熟悉的背影——高祥。他斜倚在柱子旁,一個打扮入時的漂亮女郎,不時打開更衣室的門,問他好不好看。

  哈!天賜良機。

  豐霖腦筋動得快,尤其是打壞主意時,她腦筋就會特別靈活,頃刻間,腦海中已有上千條計謀。看著豐霖的臉顯得異常光采,雙眸大放光芒,兩頰浮上紅雲。豐郁不由得心驚肉跳,距離豐霖上次露出這副甜美的模樣,是兩年前……

  「高祥!」

  豐霖開心的叫聲,證實她不祥的預感。在場唯一的男人轉過頭來,臉上壞壞的笑容和豐霖的甜美,形成人間最可怕的畫面。

  正無聊的想打哈欠的高祥,突然聽到豐霖的聲音,立即轉過身,驚訝地看著眼前的一對小美人。

  豐霖是他從小看她長大的,對她驚人的美已有免疫力,可是另一位……是豐郁!

  他的眼不由得一亮。

  豐郁,不再是兩年前的小女孩,短短兩年的時間她出落的更為空靈,肌膚白嫩、容貌秀麗,她的美結合了女孩的稚嫩和少女的清靈,很特別,真的很特別。

  豐霖看得出來,豐郁完全吸引住高祥的注意力。她暗暗的竊笑,故計重施,豐郁再次被她推入高祥懷中。

  「高祥,豐郁拜託你了。」說完,豐霖一溜煙地跑掉。

  豐郁順勢撲跌在高祥身上,高祥則伸手抱個滿懷。豐霖的舉動讓豐郁氣她,高祥謝她。

  司機大驚,豐霖突如其來的這一招,令他傻眼了,手上東西太多,一時反應不過來,等要去追時已不見豐霖,只好請高先生先幫他照顧豐郁小姐。

  豐郁看司機追豐霖出去,也想跟在他們身後離開,可是……

  「去哪?」

  高祥的手臂一把圈住豐郁的腰,低啞男聲從她頭頂上方傳來,呼吸的熱氣噴拂在她發間。

  「找他們。」

  豐郁不得不回過頭來,眼睛盯在他西裝上,不安地扭動身體,高祥放開她,如她所願的離她遠一點。

  此時,更衣室的門打開,走出來一個冷艷絕美的女人,冷冷地瞪著她,她心裡的不安越來越大,這裡沒有泳池,她不會溺死,但是……

  她的話惹他一笑,「找他們,找得到嗎?」他對冷艷女人打聲招呼,「茜茜,幫我看看她需要什麼?」

  茜茜走近他們,手指輕輕滑過豐郁臉頰,皮笑肉不笑地道:「好細緻的肌膚,年輕真好!」

  她屏住氣息不敢亂動,接下來茜茜沒有再碰她,審量了她身材幾眼,交代店員拿出一些精美的貼身衣物。

  他不悅地扳過豐郁的臉蛋,拿出手帕,擦拭剛剛茜茜碰過的地方。

  「今天的約會取消。」

  茜茜僵住身子,斜眼睨視豐郁,「為了她?」

  高祥不耐煩的頷首。

  「啪!」茜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揮出手,豐鬱結結實實挨了一個火辣辣的耳光,力道之大教她頭一偏,臉頰立即浮上血紅五指印。

  痛!臉頰好痛!她就知道,一旦碰上高祥,肯定黴事連連。那女人外表冷艷內心火熱,她的面頰為高祥證實了這一點。

  「豐郁!」

  她垂下臉,不理會高祥的叫喚。

  高祥冷凝著臉,氣自己沒護到豐郁。沒想到茜茜EQ那麼低,如此不識大體又潑辣,對茜茜的表現他大失所望,這段關係該結束了。

  他留下一張即期支票,旋即帶著豐郁離開。

  不管豐郁的抗拒,再次把她拉往他懷中,他想探視她的傷,但她低著頭,硬是不願理他。真是一名倔強的女孩,明明很痛,卻咬牙不說,他若是想看她的臉,就得讓她自己擡頭。

  「我的西裝是什麼廠牌?」

  「……亞曼尼。」她的聲音悶悶的。

  「你確定?」

  「當然!」豐郁擡起頭來,很認真的說:「這是亞曼尼,我看了很久,很確定。」說完,看到高祥臉上露出一抹詭計得逞的笑容,她才恍然大悟,她中計了。

  他的手輕觸她臉上的紅印,心中掠過一絲疼惜,口中卻發出諷刺的讚歎:「嘖!嘖!你還真是勇氣可嘉,打落牙齒和血吞也不吭一聲。」

  她不悅地拍掉他的手,「別碰我!」

  高祥不以為意的擺擺手,「走吧!」

第3章(2)

  他率先走在前頭,走了幾步,發現豐郁並沒有跟上來。又踅回身,雙眼盯著她。

  「我們要去哪?」她問,站在原地不走。

  她記得只要一碰到高祥都沒有什麼好事,兩次的見面都令她印象深刻。第一次見面她弄丟原想賣掉圖個好價錢的打火機;第二次見面她差點溺死在自家泳池,簡直諷刺過頭。

  「你怕我!」

  高祥眨眨眼,覺得很好玩。他原本打算直接送豐郁回豐家的,畢竟天色晚了,豐老爺沒看到她人,說不定會報警處理,他可不想莫名其妙的吃上官司。

  不過,她的態度卻勾起他莫大興趣,決定改變主意了。

  她還是跟以前一樣,不喜歡與人有近距離的接觸,又莫名其妙因他挨了一耳光,恐怕已視他為危險人物。

  豐郁搖搖頭,這人可真自負!以為她不靠近他,就是怕他,他可真看得起自己。

  不過,人人誇他年少得志,是眾多企業家第三代中少見的黑馬倒是真的。

  四年來,她陪爺爺看過不少人,每個人眼中閃爍的不外乎是名利、權勢。

  而高祥的眼中沒有那些光芒,因為他本身就是名利和權勢的代名詞。渾然天成的霸氣被他刻意隱藏在西裝革履下,有如王者的氣勢和能號召眾人的魅力,讓許多人願意追隨在他左右,為他效勞。

  她常常在爺爺口中聽到他的名字,和他建立的企業王國和他永遠數不清的緋聞。

  爺爺總是哈哈大笑地這麼說:那個無法無天的渾小子,可把他爺爺給氣瘋了……然後笑得很幸災樂禍。

  高祥摟著豐郁的柳腰,帶她坐上他的愛車。

  「我們到底要去哪?」她的眼直視著正前方。

  「我肚子餓了,你陪我吃飯。」

  高祥將車子駛進一棟大樓的地下停車場,帶她搭電梯直達十二樓的西式餐廳。

  他可真霸道!主餐、餐前酒、點心,從頭到尾,他逕自決定所有事情,真的蠻橫到不可一世。

  侍者推了輛車子走過來,一個裝滿冰塊的木桶裡,放著一個精緻的酒瓶,在他們桌上安置了兩個高腳玻璃杯後,侍者拿起瓶子,響亮的開瓶聲和湧出來的泡沫使她望向他。

  「是香檳。」

  「是的!」他微微一笑,「慶祝我救你一命。」

  她很正經的回答:「我才不要你救。」

  又是這句話,他的心一震,兩年前她也說過同樣的話,不過當時她很虛弱,他並沒有太苛求,現在,她人很好,只除了臉上的紅腫。

  「別用這種口氣對待你的救命恩人。」他笑笑地逗弄她,舉杯輕碰她的杯子,喝下一口香檳。

  基於良好的家教,她開口半諷刺地道歉:「對不起,我不該遷怒於你,畢竟你為了我甩掉一個女人,還花掉一大筆錢。」

  豐郁坦白的口氣令高祥莫名的感到生氣,他縱橫情場數年,女人總對他趨之若鶩,拜倒在他西裝褲下的不計其數。但她卻……哼!小女孩就是小女孩,他何必與她一般見識,何必!

  他大笑,掩飾心裡的真實情緒,故意曲解她的說法,「豐郁,你在吃醋。」

  「沒有!」她想也沒想就否認。

  他的話教她臉紅,豐郁趕緊拿起杯子,輕啜一口香檳,掩飾她突然臊紅的臉蛋。

  有些迷惘、有些困惑,她跟其他女人沒什麼兩樣嗎?在不知不覺當中也被他吸引了嗎?真是如此的話……

  高祥會如何看待她呢?

  癸水初來,她才漸有身為女人的自覺,高祥是男人,而她是女人,所以她會吃醋,是這樣的嗎……她越想越迷糊了。

  一口接一口,她在不自覺中已喝下半瓶的香檳。

  「別喝了,空腹喝下那麼多香檳會醉的。」他大手壓下她倒香檳的動作。

  高祥自然看出他的話在她心湖中似投下一顆石子,激起了一陣不小的漣漪,她迷惑不解的樣子很可愛,但她香檳一杯接一杯的喝法,就不可愛了!

  豐郁對他搖搖頭,「喝香檳不會醉的。」

  香檳不是酒,她以前也喝過,沒有醉。但她忘了她以前只是淺嘗,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狂飲,簡直糟蹋了一瓶好酒。

  他低聲笑道:「照你這種喝法,會醉的。」

  這類香檳喝起來的口感像水果雞尾酒,帶著酸酸甜甜的滋味,不過它的後勁可強咧!明天起床,她不頭痛、想吐才怪,到時心裡一定又會埋怨他。

  「我沒有醉,喝香檳不會醉。」

  她醉眼迷,卻擺出一副嚴肅臉孔,讓他看了不禁失笑。有人會借酒裝瘋,有人會酒後吐真言,豐郁卻是酒後露真性。

  即使薄醉微醺,她仍是一位小淑女,不發酒瘋、不亂說話,依舊保持端正的坐姿、有禮的應對,看來豐爺爺的親自教導,很成功的教育出一位大家閨秀。

  主餐尚未上桌,正如同高祥所說的,豐郁醉了,趴在餐桌上睡著了。他揮手招來侍者買單。

  抱起她柔軟的嬌軀,少女的馨香混合著香檳的氣味,擾亂了他的嗅覺神經,他的身體不禁蠢蠢欲動,勉力克制住自己的慾望,將她安置在自己懷中,扣上安全帶,發動引擎。

  豐家燈火通明,他抱著豐郁出現在豐家人面前,他們瞠眼結舌地看著他和豐郁,好像他染指了豐郁似的。面對豐家人奇異的目光,他覺得有必要解釋。

  「很抱歉,我不知道她不會喝酒。」

  「你讓她喝酒!?」豐老爺挑起一端眉毛,嗟!臭小子。

  一名粗壯的女僕伸手要接過豐郁,他不知為何退了一步閃開她,女僕不解地看著他。

  「呃……我送她上床,請你帶路。」他沒有一點邪思,只是不想吵醒她,希望她睡好。

  女僕望向豐老爺,豐老爺不自在地點點頭,女僕才為高祥帶路,高祥輕手輕腳的把熟睡中的豐郁放在床上,為她蓋好棉被,在女僕的監視下,規矩地作一名君子。

  白裡透紅的小臉,雙眼緊閉,小嘴微微張開,她安祥的睡靨好純真,簡直像是天使,他不禁看癡了。

  「高少爺、高少爺……」

  女僕叫了好幾聲,他才回過神來,「什麼事?」

  「老太爺有話要告訴高少爺。但是今天太晚了,請高少爺明天晚上過來一趟。」

  晚?他低頭看看手錶,九點半叫晚!夜生活還沒開始呢!

  他不置一辭,豐郁少女的體香還縈繞在他鼻間,手上彷彿還能感覺到她肌膚的觸感……啐!或許還真是晚了,他居然也有點想困了,明天……想必會很精彩。

  ***

  豐郁一覺好眠的睡到中午才醒來,頭腦還有些渾渾沌沌,心裡是一團朦朦朧朧的迷惘,有好一陣子,心境一大片空白。

  阿枝在小廳裡,聽到她起身下床的聲音,便進來服侍她。

  拿了一個包裝精美的禮盒放在她面前,她拆下包裝打開一看,是幾件女性的貼身衣物,想起昨天的一切——逛街、耳括子、餐廳、香檳,還有那個討厭的高祥,想到他,臉倏地一紅,連耳根都發熱了。

  阿枝古里古怪的看著她,她連忙閃身躲進臥室,擡眼一看對上鏡中少女羞紅臉的俏模樣,不禁懷疑這是自己嗎?

  褪去孩童的稚氣,她正漸漸改變中,身形曲線邁向少女的體態,臉蛋也清清水水的討人喜歡。

  一個蒼老的聲音,隨著阿枝的招呼聲傳來,是豐老爺。

  豐郁整衣斂容,翩翩然的出現在豐老爺面前,倒了一杯碧螺春放在豐老爺面前,她才坐下。

  「郁兒,還好吧?」

  「嗯。」她點頭。

  豐老爺坐在椅上,輕拈鬍鬚,注視她的眼神混合著擔心和不悅,他喝下一口茶,緩緩開口。

  「郁兒,霖霖太頑皮了,竟然把你交給高祥,哼!」一聲冷哼,道出他的不以為然。

  豐郁心巧靈敏,一下子,就明白爺爺的意思,「爺爺,我以後不會單獨和高大哥在一起。」

  「好好好!」豐老爺這才放寬心,微微一笑便離開了。

  隔天,當時針和分針指向兩點的位置,高祥便捺不住忐忑的心,給自己隨便找個理由,抓著車鑰匙和外套急奔豐家,丟下一堆待他批閱的公事,和氣急敗壞的秘書,只為見豐郁。

  車子緩緩駛進豐家停妥後,行經泳池,四、五個身穿藍色制服的清潔工拿著水管、清潔劑,和刷子正在清理泳池。

  記憶忽然跳到兩年前豐郁失足落水,他為她做人工呼吸的那一段往事,當時她不過是個小孩子,但他一直很難忘記她的臉孔,尤其是她躺在床上的荏弱模樣,而現在,她又長大了一點。

  說來可笑,他看過不少妖嬈動人的美女,不過那些庸俗脂粉都如同過眼雲煙,僅在他生命中作短暫停留,然後就由他記憶中消失。

  豐郁……以身相許……不知怎地,高祥驀然想到他曾對她說過的話,當時,他很確定自己並沒有說笑的意思,然而豐郁一臉見鬼的驚駭表情,狠狠刺傷他的男性自尊。

  後來,他因公事繁忙而逐漸淡忘這件事,如今……可真是冤家路窄呀!

  豐家上上下下、裡裡外外他熟得很,傭人也任他來去自如,豐郁住在主屋,他自然是往主屋去。他走在羊腸小徑的石子路上,幾乎被這片花海給淹沒。就在這落英繽紛中,高祥看見了豐郁,他的腳好像自有意志似的帶領他走向豐郁。

  她一襲連身白裳,側身臥躺在一棵大樹下,些許陽光透過樹葉照拂在她身上,徐徐微風吹來,髮絲在她臉龐周圍騷動。

  她睡著了,手中的《傲慢與偏見》,大咧咧映入他眼簾,他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揚起,傲慢……偏見……值得深思。

  他俯下身撥開她臉上一絲秀髮,吻住那片他渴望已久的小嘴,先是輕輕試探,舌頭描繪她純女性的線條,捺不住只有表面的觸碰,他靈活的舌尖鑽進尚未開發的處女地帶,汲取她的甘美。

  好香、好柔、好美的滋味,前所未有的滿足感充斥在四肢百骸,血液奔騰四竄,讓他深陷其中,難以自拔。

  豐郁嚶嚀一聲,他身子一震,不捨地離開她的唇,見她似乎快要清醒,他趕忙旋身往書閣走去。在高祥走後不久,豐郁緩緩地睜開眼,雙眼環顧四周,這裡除她之外沒有其他人啊!

  是夢嗎?但嘴唇上的觸感清楚可辨,不屬於她的氣味還留在她唇齒之間

  她可能又睡糊塗了,不再細想,她拍掉長裙上的草屑,拾起書本,走回她的房間。

  這一幕偷香竊玉的情景,全落在站在二樓窗口的一雙火眼金睛中。

  豐老爺自窗口走回太師椅坐下,腦裡千百種想法盤旋不止。

  不久,管家領高祥進來。

  「豐爺爺好!」

  豐老爺老眼嚴厲的掃射高祥,精光銳現,想到他碰豐郁,不由得老臉一沈,厲聲說道:「高祥,你事業做得很大,本領是很高,相貌也長得體面,出手大方又闊綽,我很替你爺爺奶奶高興。」

  高祥聽豐老爺這樣客套的稱讚他,心裡大大不安,見豐老爺面色不善,口中一字一句聽來是誇他,卻是暗地裡在貶他。

  「豐爺爺,我怎及得上您……」

  豐老爺手中海泡石煙斗一丟,突地打斷高祥的話,「如何及不上?你若說你是第二,沒人敢稱是第一。」

  「豐爺爺,這……」

  豐老爺站起身,「你若真心真意的叫我一聲爺爺,就該明白,豐郁還是一個孩子。」不給高祥開口的機會,立刻拉鈴叫喚管家:「送客!」

  豐老爺的態度,激起他很大的反感。在高祥走出豐家時,回頭望向豐郁所住的閣樓,一張俊臉諱莫如深,最後大步離去。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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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8-8 14:51:10

第4章(1)

  「別抽了。」

  高祥一把抽走嶽仕手上的煙,撚熄剛被點起的煙頭。

  嶽仕一到他辦公室,什麼話都不說,逕自坐在沙發上,煙一根接一根的點,整間總經理室被他弄得煙霧瀰漫,秘書前前後後敲門進來三次,深怕這裡有意外發生。

  「高祥,豐家的女人都是禍害。」嶽仕的臉隱在煙霧中,聲音悶悶的,突道。

  高祥的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放下正拿起的卷宗,正眼看他,「嶽仕,既然知道是禍害,就算了吧!」這話倒像是說給自己聽的。

  兩年多來,豐老爺把對他說的話,執行的很徹底,從長輩的口耳相傳中,他得知豐老爺帶著豐郁另尋清淨之地閒居去了。難怪他送去的請帖、邀請函,豐郁都不曾回過。而他用盡所有的管道,也沒有他們的消息。

  嶽仕這時突然說到豐家女人,是指誰?豐霖?還是豐郁?

  「高祥,你叔叔過得……幸福嗎?」每次他看到高靖臂彎中的豐瑞笑得燦爛如花,他就忍不住會想到古靈精怪的豐霖。

  高祥想到他們夫妻二人雖然情深意重,嬸嬸卻不時找些小細故跟叔叔吵鬧。叔叔深知愛妻脾氣,每當她無理取鬧,總是笑笑的不予理會。

  想到此,他失笑道:「看你怎麼想了,拙夫伴巧婦,還是悍妻與良人……別說你不懂,連我這個做侄子的,也是霧裡看花。」

  「豐瑞很……不可思議!」嶽仕想了一會,只有這形容詞。

  「嬸嬸是個奇女子,一般凡夫俗子怎能與她匹配?叔叔能與她結縭,自然不簡單。」說到最後竟是往自己臉上貼金。

  嶽仕垂下頭,神色淒然,他不過是凡夫俗子,而豐霖……

  高祥看嶽仕比先前更為沮喪,拍拍他肩膀,打趣道:「兄弟,有現成的牛奶喝,何必去買一頭母牛。」

  「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說完,發出一聲極輕極輕的歎息。

  高祥一怔,裝作沒聽到,心卻不由得一動,坐回辦公椅上,心思竟莫名地飄到一個清麗絕俗的女子身上。

  兩個男人各自沈浸在各自的思緒中。

  ***

  「蝴蝶夢」——男人銷魂窟,撈女下海處,之所以吸引人,除了具備最基本條件一美、二好、三巧,最重要的是不會在興頭時,有警察臨檢的事發生。

  所謂一美,自然是小姐容貌和身段美;二好,上至媽媽桑下至泊車小弟,都秉持服務好為宗旨;三巧,在性方面每個妓女都有接受過高超的技巧訓練。

  「蝴蝶夢」采會員制方式,能入會在此消費的人大多是有家世背景的。

  樓下富麗堂皇的大廳,是基本的消費處,喝酒、聽歌、跳舞,外帶一名妖嬈小姐陪你玩。

  踩著紅色地毯登上二樓,是一間間的獨立包廂,很多達官名流在此尋歡作樂,代價高了一點,但所見貨色也較精緻。

  「美人,你叫什麼名字?」高祥重重地在女人唇上一吻,享受軟玉溫香的觸感,「等等,我想起來了,你是咪咪。」

  「高總,你真是貴人多忘事,人家是小琪,她才是咪咪啦!」身穿紅色薄紗女郎不依的嬌嗔。

  「哈!你是小琪,她是咪咪,嘖!嘖!都是美人。」

  咪咪拿著一杯酒湊過來,「高總,你真該罰。」挑釁地晃晃胸前的豐滿,嬌聲道:「這裡除了我,有誰敢叫咪咪的?」

  咪咪一語未畢,即有人拔尖嗓子抗議。

  「哼!我的也不差啊!」一名擦銀色眼影的女郎也挺起她傲人的雙峰,「高總,我是露露。」

  「喔!你叫露露,那另一位咧?」

  他勾魂眼一瞟,勾住在場所有人的心,不論男女,只有低頭喝悶酒的嶽仕不被影響。

  「我……我是安妮。」大波浪髻發的女郎心一震,滿臉癡迷,結結巴巴的說出自己的花名。

  一句句浪聲謔語,一串串媚聲嬌笑迴盪在包廂中。

  服務生打開門,送來毛巾和酒,突然一聲放浪嬌笑聲傳進他耳裡,高祥擡頭一看,這一看令他大吃一驚!

  豐郁!?她怎會媚笑嫣然的倒在一名金髮男子懷中?

  一身火紅貼身晚宴服,顯露出妖嬈身段,長髮高高盤起,耳下鑲著碎鑽耳飾,看起來既嫵媚又放蕩。

  僅是匆匆一瞥,卻擊毀他築設已久的心防,她怎會在這?那個男人是誰?太多疑問一個接著一個冒出來。

  「高總認識王美娜?」黃總經理驚喜問道。高祥眼神一轉,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他想認識那個女人好久了,只是都苦無機會。

  「你說什麼?」高祥放下高腳杯。王美娜是誰?他思索一下,印象中並無這名字存在。

  「你剛剛一直看的女人就是王美娜啊!」黃總經理臉上出現無限遐思,頗有相見恨晚的懊惱,一聽說她是這家酒店的幕後老闆。」

  王美娜,不是豐郁!世上真有那麼相像的人?面孔、聲音……太像了。高祥的背靠向椅背,漫不經心地把玩小琪的手。

  公關經理提供小道消息,「我來這好幾次,只見過她兩次,那兩次她身邊都伴著金髮碧眼男子。」

  「哦!照你們的說法,她不算是這裡的小姐!」高祥挑了挑眉。

  一干女子終於受不了被人冷落,忍不住插話。

  「高總,你們別再提王美娜了,我們四姐妹服侍的不夠好嗎?」手指輕佻的劃過高祥胸膛,狐媚地說道:「你若真想知道王美娜的事,可以直接問我們四姐妹呀!」

  「你知道?」

  「事實上,她是我們的師父……」話還沒完,就引起其他三名女子的嬌笑。

  「師父!?」

  高祥詫異的看著四個笑得花枝亂顫的女人,黃總經理和公關經理也同高祥一樣,錯愕不已。

  四個女人一打開話匣子,便停不了,七嘴八舌地說——

  「是呀!我們『蝴蝶夢』的每個小姐可都有受過嚴格的專門訓練……」

  「不論是說話談吐、穿著搭配、敬酒陪笑……甚至是上床……」

  「勾引男人、氣死女人……可都是我們的必備知識。」

  「來這裡的男人,很多都是慕她的名來……」

  「她有一個很特別的別名,叫做卡門!」

  「偶爾她會來這裡晃晃,大部分的時候,我們也不知道她在做什麼……」

  高祥手指輕敲下巴,眼中發出狩獵的光芒,感覺到身上的血液又鮮活了起來。

  姑且不論王美娜其他的事跡,光是她和豐郁有著相似的面孔,就勾起他無限的興趣。

  ***

  一開始,高祥就打算捕獵到王美娜,好好的玩賞這件新奇、特殊的玩具。他請人調查她的背景,卻什麼都沒查到,王美娜是個沒有過去的女人,只知道她很美、很艷,跟豐郁一樣,有一副上天賜與的美好嗓子,一雙深沈如黑鑽的眸子。

  他送她名貴的花、華服、美鑽、跑車,她則毫不客氣的全部接收。

  照理說像她這種貪得無厭的女人,他見多了也應該倦了,但是……不!她深深迷惑他、吸引他。他不是十幾歲易衝動的熱血少年,而是一個三十一歲的成熟男人。可是,人總是有盲點所在,與其說王美娜是他的盲點,不如說是豐郁……

  ***

  兩人交往頻繁的消息如野火般蔓延開來,擴散到上流社會的每一角落——

  「聽說了沒!高祥為那個女人一擲千金……其實只要能跟他在一起,叫我倒貼都可以……」

  「他們在一起超過三個月了,唉!真不知何時才輪得到我……」

  「嗟!那女人不知是什麼狐狸精、蜘蛛精投胎轉世來的,居然能把高祥這情場浪子拴住……」

  女人妒恨,攻訐的話如毒蛇出洞。

  「高祥真是艷福不淺,走了一群蝴蝶,來了一隻女王蜂……嘖嘖!不知是在哪發現這只野蜂,香郁迷人喔!」

  「唉,你這傢夥小心被太座聽到呀!別還沒採到蜜就被打得滿頭包了……哈哈哈……」

  「唔,色不迷人人自迷,嘻嘻!咱們大哥別笑二哥了……」

  「那女人,我遠遠見過一次,標準的爬牆派,遲早會輪到我們的……」

  男人艷羨,繪聲繪影如身歷其境。

  豐郁一路走來,聽到高祥諸多豐功偉業,快步走到爺爺身邊,盡量讓自己像隱形人。不該來的,偏偏無法拒絕爺爺的請求。

  嶽家的宴會,豐老爺帶著炫耀心態攜她前來,看爺爺那得意無比的笑容,就知道他一定又和別人打了賭,而且肯定是贏了。

  門口一陣騷動,好像有大人物出現似的,不過應和她沒有任何關係,可是怎有種奇怪的感應,似乎一道又一道的目光集中在她身上,豐郁不禁納悶的擡起頭,映入眼底的景象卻令她倒抽一口冷氣。

  那一對耀眼的璧人是傳聞中的男女主角——高祥、王美娜。

  他一身黑色剪裁的合身西裝,依舊風流倜儻、瀟灑不羈,唯一不同的是,眼中多了一抹她不曾見過的光芒。

  掛在他身上的女人,嘴角噙著一抹似譏非譏的笑靨!豐郁的臉色倏地蒼白,一種莫名的恐懼抓住她。

  怎會!?怎會!?她和王美娜的容貌怎會如此相似?

  高祥的心忽然一悸,視線自王美娜身上移開,越過重重人海看到了豐郁,她從歐洲回來了。

  他眼一亮,帶著王美娜走近豐老爺和豐郁。

  「豐爺爺好!」

  這一刻,高祥忘了身旁明艷動人的王美娜,雙眼貪婪地注視著飄逸水秀的豐郁,她的個性一如以往,靜默地待在豐老爺的身後,頭低低的,長髮半掩她的臉蛋,眼睛盯著地板。

  「豐郁,擡頭!」他用慣有的命令口氣道:「和老朋友打聲招呼吧!」

  想看她,想知道她變得如何,長得是怎生模樣?

  王美娜看到豐老爺時,露出一抹冷笑,可當聽到豐郁的名字,身體卻為之一僵,隨即又迅速恢復原狀。

  屏住氣息,王美娜和高祥一樣等著豐郁擡頭。

  豐郁緩緩擡起頭來,兩道柳眉不畫而黛,底下嵌著一對流光晶築的黑鑽,直挺微俏的鼻子,嫣紅的小嘴抿緊。

  如同照鏡子般,她們兩人面對面,如出一轍的臉孔,卻帶給人不同的視覺震撼。

  眾多賓客都吃了一驚,時間彷彿在此刻停止。

  王美娜美得狂野、美得放縱,如同一株傳說中的妖花,有吞噬一切的能力,當別人越衰竭,她就綻放得更嬌美。

  而豐郁美得空靈、美得雅致,惹人愛憐呵護,她含蓄誘人,不同的是她的存在令人如沐春風,心情恬然自得。

  前者有毀滅自己和一切的殺傷力,後者卻有撫平傷痛治好痛楚的功效,一個害人,一個救人。

  可是,有人就是看不清……

  她是誰,王美娜是誰,她和她有什麼關係嗎?可以確定的是,豐郁不喜歡王美娜的眼光,似嘲笑又似同情。

  王美娜自信的風采刺眼極了,教她忍不住害怕,而王美娜散發出的侵略氣息,逼得她喘不過氣來。

  他們站在一起,有如聚光燈照在他們身上,耀眼的令人不敢正視,王美娜並沒有因為高祥而減弱她的光芒,反而更加明艷動人。

  原來……原來……近日最熱門的緋聞話題,居然是高祥和王美娜共同製造的,心頭倏地湧上難過與酸澀的感覺。

  王美娜沒想到,她會見到豐家被保護至極的女兒,她看來亭亭玉立、氣質高雅,舉手投足間一派優雅,完全沒有窮困的小可憐樣。

  是的,她在許久以前就見過這個孩子……初見面時,她才九歲尚未滿十歲,她記得豐郁那雙和她一模一樣的眼,同樣是勾人媚眼。

  豐郁眼瞳裡的善良和仁慈,讓她討厭透了,只要和純潔善良搭得上關係的,她全憎惡。

  她的靈魂是屬於惡魔的,而豐郁的靈魂卻聖潔如天使,兩張相似的臉孔,卻有截然不同的心性,真是太諷刺了!

  「你好。」客套的寒暄,是豐郁在震撼後僅能吐出的話語。

  豐郁和王美娜的相似,震驚在場所有人,眾人眨巴著眼等著看戲。

  「豐郁,你好。」王美娜向豐郁伸出一隻手。

  高祥是她的一道符,豐郁是她的一張王牌,兩張她都要。

  她沒有錯過高祥乍然見到豐郁時的那股驚訝和喜悅,甚至還完全忘記她的存在,眼中、心底只有豐郁一人。

  「我……」她驚慌地大退一步。

  盯著王美娜白細的手,彷彿記憶中的惡魔拍動羽翼,再次對她伸出魔掌,她駭得花容失色。

  「不要!」她失態的逃開熱鬧宴會。

  豐郁無法在那裡繼續待下去,一刻也不能,她知道她丟了爺爺的臉。

  可是,那些責備、那些言語攻擊,都抵不上王美娜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句話。

  她拚命跑、拚命跑,似乎只要她一直跑、一直跑,可怕的回憶就會被她遠遠甩開、被她徹底遺忘。

  然而王美娜的聲音、面孔始終緊追著她不放。

  ***

  豐郁以極狼狽之姿倉皇的逃開,莫名地高祥的心一陣抽痛,他邁開步伐想追她,可王美娜的聲音卻在此時響起。

  「你想要你的名譽掃地嗎?」

  王美娜尷尬的收回那只被冷落的手,臉上的笑容不變,只是多了一絲慍憤,她以極為輕柔的嗓音在他耳旁細說。她的心在雀躍,看得出來她對豐郁有一定的影響力。

  「美娜,你總是能給我驚喜。」高祥咬牙切齒地道。

  隨而他向豐老爺道歉和對主人告退,即帶著王美娜離開。

  並非他怕閒言閒語,其實別人說長論短他全不在意,他在乎的是豐郁,他怕她受傷,她還小,不見得跟他一樣有良好的療傷能力。

  ***

第4章(2)

  再大的衝擊,也不過如此吧!

  鏡子裡的那張臉孔,是她所熟悉,也是她所陌生的。

  王美娜是誰,她跟自己有什麼關係嗎?

  她出神的坐在窗子口,直到阿枝大嗓門的叫嚷聲響起。

  「小姐……別動啊……來人啊!快來啊……」

  豐郁有一刻的恍惚,看著阿枝,不知道她在叫什麼。渾然不覺自己已在危險邊緣,一個不慎,就可能從三樓跌下去。

  正好來到豐家的高祥一聽到阿枝的叫聲,便三步並作兩步的跑上來,當看到豐郁一半的身子在窗外時,忍不住直冒冷汗,佯裝冷靜的開口。

  「豐郁,別動。」

  黑星般的眸子充滿疑惑,「高祥?你怎麼來了?」

  豐郁的身體往前傾,又陡然向後傾,不穩的身子教人害怕,嚇得阿枝直尖叫。

  高祥看得心驚肉跳,朝阿枝大吼:「你閉嘴。」

  「別凶她,高祥。」阿枝愛亂叫,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我不凶她,你別亂動。」他一步一步的向她靠近。

  豐郁困惑著他的到來,「你怎麼會來呢?爺爺下令不準你來的。」僕人怎會放他進來?

  「沒這回事,你弄錯了。」還剩十步左右,他繼續和她東拉西扯。

  「我弄錯,可是……」

  「對!你弄錯了,你坐在那裡做什麼?」

  「這裡的風景很好,春天時,桃花一開……」忽然往下一看,她覺得頭暈目眩,雙手一放,整個人往後倒。

  高祥一個箭步抓到她的手,用力一提,將她攬抱在懷裡,下一刻,豐郁和他已安然跌在地板上,他緊緊的抱住她。

  她昏眩了一下,有一剎那,搞不清東南西北。

  「高祥……」她擡起頭,伸手摸向他的臉。

  他的吻落在她的額上、兩頰、鼻子、下巴,獨獨遺漏她的唇。

  「高祥……」他怎麼了?

  老天!再差一分甚至一秒,他可能就失去她了,她怎麼老跟危險脫不了關係?

  「豐郁,你想做什麼?自殺嗎!?」高祥大力的搖晃她。

  真不敢想像,如果他不在,她會發生什麼事……他真不敢想像……

  「我……我的骨頭……快散了……」

  高祥停下搖晃她的動作,惡狠狠地瞪向她,這麼脆弱的人兒,彷彿只要他一用力,她就會碎了。「你……」他想說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望著豐郁這張水嫩的小臉,坦然澄澈的眼睛,沒有經歷過人心險惡,跟王美娜滿含滄桑的眸子完全不同,當初他怎麼會認為兩人相似呢?她們根本是南轅北轍。

  「高祥,你不舒服嗎?臉色好難看。」她身子一扭,掙開他,不喜歡與人太過接近,尤其是他。

  他無謂的任她離開,「沒事。」

  他明明一臉有事,但他不開口,她也不知該從何問起。想請他離開,又覺不妥,他可能有事要找她吧。

  好多年不曾見過面,不禁憶起每次見面,總有些措手不及的意外發生。

  「你長大了。」

  女大十八變,真是一點都沒錯,想當初,她多不起眼,如今卻出落得這麼美。

  「謝謝你。」豐郁微微頷首。

  她說是這麼說,臉上表情卻不是那麼一回事,高祥自嘲的想,她一定是在想根本不用他救吧!

  這幾年下來,她對人還是有很重的防備心。

  「你變漂亮了。」

  「謝謝你。」

  高祥輕撇嘴角,搞什麼,她只會這三字箴言嗎?該死的!這樣子談下去,要到何時才會說到主題?

  他朝阿枝說:「你下去,別讓任何人打擾我們!」

  看阿枝乖乖地關上門,他一把拉過豐郁。

  仔仔細細,從頭到尾審視一遍,突然拉高她的袖口和褲管,她嚇一跳,呆怔著讓高祥檢查。

  「真沒事吧?」

  「沒事。」撇見自己拉高的袖口,才紅著臉回過神,趕緊拉下袖子。

  他好笑她的舉止,真可愛!沒想到她臉紅得這麼好看,兩頰先紅再來逐漸擴散,映著發亮的眼睛,有說不出的嬌美。

  「高祥,你……」她瞟了他一眼,實在不知如何開口。

  還是老樣子,不喜和人接近,又不會開口說話。

  這樣子的豐郁,怎麼也不會讓人聯想到和風情萬種、八面玲瓏的王美娜有任何關聯。

  可是,她們相似的面孔和如出一轍的聲音,又該如何解釋?

  「豐郁……」

  高祥正要開口之際,房外傳來阿枝急促的大嗓門。

  「小姐,不好了,老爺子昏倒了!」

  ***

  豐老太爺病重的消息,立刻傳了開來,還引起各界高度的關切,報章雜誌、電視新聞各家媒體紛紛報導。

  豐郁的感情一向淡然,可是當她看到向來健朗的爺爺躺在醫院時,心中似有股什麼正在急速擴大,有些刺痛,她的心會痛。

  那是一種她不熟悉的情感,那麼強烈、那麼刻骨,足以令人淌血。

  「郁兒,你來了。」

  豐老爺臉上一喜,直想跳起來好好摟著這小孫女,眼角餘光看到管家老李警告的神色,才勉強壓了下去。

  「爺爺,都是我的錯……」

  她自小受盡的折磨早就教會她隱藏好自己的情緒,照料她的婆婆,又千交代萬囑咐她不許妄動真情。

  七情六慾本來皆壓制到若有似無,可說是萬事不縈於懷,但此刻卻又失了自制。

  「哪來的錯?你姓豐,是我豐家的子孫。」

  而且還是他最愛的孫女兒,他病重的消息傳遍各界,人人都想來探望他,可那些人心懷鬼胎,有太多人巴不得他早死早好。

  豐瑞和豐霖來看過他兩次,一次是他正在和美麗的護士小姐哈拉說笑,另一次是他拿起針頭練習小李飛刀。

  兩次的玩鬧,正巧都被她們倆看到,氣得她們二人都不再來看他演戲。

  所幸她們都肯保密,只不過要她們保密的代價也太大了些。

  「爺爺……」她垂下頭來,幽幽歎了口氣。

  豐郁一聲爺爺,揪緊了豐老爺的心,一個正值雙十年華的孩子,她的歎息聲卻充滿太多的感傷,似乎有過多無法承載的情感。

  「你向來貼心,好好留在爺爺身邊好嗎?你是爺爺最心愛的孫女。」豐老爺這幾句話說得委屈至極,得到管家豎起大拇指的讚賞。

  一想到王美娜這段日子的騷擾,就一肚子的火,他一生不知經過多少大風大浪,這妖媚女子好大膽子,敢在他面前班門弄斧。

  哼!罷了!罷了!只要他最心愛的郁兒仍留在他身邊,不成為上帝的新娘,不被王美娜唬弄走,豐老爺什麼都能忍!

  豐郁本來冷心淡情,再無多餘情緒,但此時不知怎地,聽了爺爺這幾句話,不禁熱血沸騰,眼中一酸,忍不住要留下淚來。

  豐老爺見她強自忍著淚,牙齒咬住下唇,臉上忽而一白忽而一青,心裡實在不好受。

  「你是爺爺的乖孫女,爺爺這點要求做得到吧?」豐老爺故作萎靡神情道。

  「嗯!」她大力點頭。「我削水果給爺爺吃好嗎?」說完,她拿著一籃蘋果到流理台處理去了。

  見心愛孫女離去後,豐老爺再也忍不住出聲叨念——

  「老李,你真不是東西,想的什麼爛計策,害得郁兒難過成這樣。」豐老爺朝管家吹鬍子瞪眼。

  「老爺子,老李當然不是東西。」管家打趣道。

  「你看,我有幾分像?」豐老爺挑眉問。

  「十分像,十分像。影帝該換老爺做才是。」管家趁機吹捧一番。

  「可不是!」豐老爺得意萬分。

  「老爺子英明,想出這種計策。」管家將所有功勞委過全推到豐老爺身上。

  「老李你說,有多少人相信?」精明銳光乍現。

  「除了豐瑞小姐和豐霖小姐外,大家都相信,最重要的是豐郁小姐。」

  「郁兒會相信吧?我演得這麼賣力,還乖乖躺在病床上,哪都不能去。」豐老爺忍不住抱怨。

  「豐郁小姐向來單純,應該相信了。」

  「是啊!郁兒比瑞兒和霖霖都來得單純。」同樣在養孩子,怎麼郁兒乖的像綿羊,她們卻像狼,豐老爺百思不解。

  「老爺子,王美娜的事怎麼處理?」

  豐老爺冷哼一聲:「給她一筆錢,叫她永遠不許出現在豐家人面前。」

  「是!」

  「還有……」

  本欲再說幾句話,聽見老李警示的咳嗽聲,豐老爺當下假裝急喘了數口氣。

  「郁兒,別忙了,東西先放著。」說著,便闔上眼。

  「小姐,老太爺累了。」管家的眼睛盡量不去看豐郁小姐,省得自己心一軟,就糊里糊塗的說出真相來。

  豐郁連望爺爺幾眼,心下好生愧疚,輕碰爺爺的手,柔聲道:「爺爺,我明天再來看你。」

  豐郁神色黯然地自病房走出,渾然不覺在樓梯間王美娜一雙邪惡的眼正大肆評量她,和那道緊閉的藍色門房。

  王美娜低頭思索一會,臉上浮起冷笑,而後才施施然的離開。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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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8-8 14:51:57

第5章(1)

  豐郁走出醫院大門,整個人突然呆住。

  夏日天黑得慢,天空還是淡陰的藍,幾抹粉彩尚在天際,不必靠路燈就可以看清他的臉。

  高祥穿著黑色的西裝,領口敞開,頭髮微亂,兩手插在褲子口袋內,表情陰冷又深不可測,只用眼光盯著她,已牢牢的將她釘在原地。

  「小姐,請上車。」司機恭敬的聲音傳來。

  猛地一震,豐郁回過神,逕自邁開步伐離去。

  「豐郁!」高祥的命令中摻雜著什麼,令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腳步。

  高祥急速地走過來,在眾目睽睽之下把她攬腰抱起,作風霸道強硬。她先是一愣,然後才掙扎地要離開他。

  司機在看到豐郁的掙扎,才如大夢初醒,想要追過去時,卻被一群不知從哪跑出來的頑童絆住,只能著急地看著豐郁被高祥帶走。

  他們陷在車水馬龍的大街上,此刻正值塞車的顛峰,前後都有一大排車子,把他們卡在中間,無法前進也無法後退,就如他們的關係。

  她的頭低低的,從一被他架上車後,就維持這動作。及腰的長髮如同一道黑色瀑布遮住她姣好的容顏,讓他看不見她的表情變化。

  車子裡,沈默好半晌,兩個人,兩顆心,懷著令人難解難明的心緒。

  他想做什麼?

  她在想什麼?

  「豐郁,不說話、不生氣、不問我,告訴我,你的三不政策是只針對我還是所有人?」握著方向盤的手陡然放下,改而擡起她下巴。

  秀眉一蹙,眼神一斂,眼睛帶著客氣疏離,推開他無禮的手,禮貌的問:「你要送我回去嗎?」顯然不把他之前的問題當作是問題。

  三不政策,她又不是什麼政治人物,何須三不,不過是照著爺爺期待的意思做而己。

  雙手規規矩矩的放在膝上,完全一派大家風範,優雅而自然,一點也不做作。

  「這些年你到哪去了,你都沒有受教育嗎?」他忽然想起這個問題。

  豐郁沒想到他有此一問,抿嘴一笑,想到爺爺發表的謬論,「爺爺說女孩子不用讀太多書,他說書是穿腦毒藥,讀得越多腦袋越笨。」

  「哦!」他挑挑眉毛,這話倒是第一次聽過,挺鮮的。

  「娶妻娶賢。」豐郁用著柔柔的嗓音細細訴說:「豐家的女人,只要想著要如何花錢、如何裝扮自己,讓自己談吐高雅,舉止優雅,才德貌兼備就足夠了。」

  高祥莞爾道:「很別出心裁的想法。」

  不過,他想到豐家兩個失敗的例子——豐瑞和豐霖,不禁一臉啼笑皆非的滑稽模樣。

  豐郁將他不自在的動作看在眼裡,「但是,豐霖和豐瑞姑姑是例外。」她臉紅的解釋道。

  她羞紅的小臉,惹笑了高祥,「豐郁,你也這麼想嗎?」真好看,像是一塊白玉抹上一層淡淡的胭脂,有說不出的動人。他不禁看癡了。

  「我?」她想了一會,然後搖搖頭,很老實地道:「我不知道。可是……我不喜歡死板板的教學方式。」她去上過一次課,就不敢再去了。

  她記得老師那張不苟言笑的臉,講台上放著一條教鞭,老師一字一句的上著課,而那些文章全進不了她的腦袋,眼睛直看著那條教鞭,勾起她不好的回憶。

  第二天,她就沒再去學校,爺爺也不強迫她。

  「沒有人說話嗎?」他故作輕鬆問道,把她的注意力轉移,不讓她感到兩人獨處的壓力,省得她又像含羞草一樣蜷縮起來。

  「當然……有,父親和大媽。」她的語氣明顯一沈。

  爺爺請了一堆老師來為她上課,文學、藝術、繪畫、舞蹈,為此豐德輝和姜美瑛與豐老爺有過一番激烈的討論。

  在她的話中,似乎有某個地方不太協調,他暫且不去理會,又問道:「他們怎麼說?」想必是十分精彩,可惜他難以躬逢其會。

  「當時爺爺嗤之以鼻的說,台灣的教育根本就是在虐待幼苗,孩子就是要活活潑潑、健健康康,一天到晚背了個十來斤的書包,多可憐啊!讀什麼數學、物理、化學,還不如學點鋼琴、小提琴,培養氣質。」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很難想像豐伯伯也有和豐爺爺據理力爭的時候。」印象中的豐德輝對豐老爺總是言聽計從。

  他爽朗的聲音誘導豐郁多說些話。

  她口齒並不伶利,隨口說來平鋪直述,稱不上自然生動,但聲音悅耳動聽,令人感到身心舒暢。豐郁的小嘴一開一闔,渾然不覺自己和他說了許多話,忘了爺爺的叮嚀,超出她平常與人的說話量。

  車子在車陣中一點一點的前進,她的心也在談話中一點一點的平靜下來,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把心情暴露在他面前。

  他看了看手錶和塞車狀況,如他所預期的還會有一段時間,於是放了音樂。轉身,手一伸拿出一包紙袋,遞給豐郁。

  「下午買的,先吃點,墊墊肚子。」

  「嗯!」豐郁點點頭,接過後,打開紙袋,裡面有兩罐鋁箔包果汁飲料和一條未切成片的吐司。

  「這是……」她遲疑地問道。

  高祥用眼角餘光徹了紙袋一眼,心思放在她的反應上,「哦!下午茶點心,我來不及吃。」

  他隨口編了個爛理由,事實上東西是他請秘書事先準備的。

  豐郁也沒想太多,只覺得他還真辛苦,連下午茶都忘了吃,難怪高家事業越做越大,看來高祥功不可沒,對他之前紈褲子弟的印象也就稍稍好轉,不再以偏概全。

  「豐郁,你先吃點,離要回家的路還有一段距離。」他一副大哥哥和藹可親的模樣,想放鬆她警戒的心情。

  「那你呢?你不吃嗎?」

  「我正在開車啊!」

  豐郁見他兩手穩穩的放在方向盤上,掙扎了一會兒,便打開鋁箔包開口放好吸管,細心地將麵包撕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餵他。

  「喏,吃吧!」

  他張嘴一口吃下她手中的麵包,也順勢重重吸吮她的手指。

  她一嚇,忙要把手收回,他卻津津有味地輕咬啃舔,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她清澈的眸子,引起她神經末端一陣悚。

  她一呆怔,那種勾人眼神、那種媚人神態,她似乎曾看過……

  王美娜!

  高祥和王美娜,她愈想愈心寒,不禁一陣昏眩,臉色瞬間發白。

  高祥忽覺她的手顫了顫,登時變得冰冷,擡起頭來,見她本來淡紅嬌艷的俏臉又回復蒼白。

  他放開了嘴,兩隻大手握住她一雙小手,總覺凍寒如冰,他身上的熱度似乎無法傳遞給她,他心煎如沸,急急問道:「你怎麼了,很冷嗎?」他打開暖氣,碰碰她臉蛋,仍覺冰冰冷冷。

  她幽幽歎了口氣:「你是個好人,為什麼……」說著說著,豆大的淚珠滑下她的臉頰,滴在他手背上。

  為誰哭?高祥?王美娜?還是自己?她不知道!

  她無緣無故的流淚,搞得他六神無主,他只希望她不要哭,是他逗弄的太過分了嗎?

  他多喜歡聽她說話,看她的笑容,但她哭了,如此炙熱的淚水與她冰冷的身體大異,灼痛他的手也同時灼傷他的心。

  「別哭!別哭!」他乾脆一把抱過她,將她安置在自己懷中,溫柔地道。

  他聽說她即將赴意大利去當見習修女,他也聽說豐老爺的病是假的,目的是為了阻止他心愛的孫女赴意,還有王美娜的事……他有太多的疑問想問……傳聞中有多少是真的呢?

  聽了高祥這幾句話,忽地胸口一熱,他在她生命中忽近忽遠,她卻離他越來越遠……如夜空中參星宿星只能遙遙相對。

  就讓她任性一次吧,讓她能擁有他的溫柔,讓她享受他的溫柔。

  隨著車流移動,車內靜謐的氣氛是前所未有的,有那麼一刻,高祥希望這份寧靜能持續到永遠。

  ***

  誠如老李的計劃,王美娜聽了消息果然不再鬧,至於拿多少錢打發這妖女,這事只有豐老爺和老李及當事人王美娜三人知曉。他們還要她簽下切結書,永不和豐郁接近。

  事情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半年後,高祥要結婚了!

  報章雜誌,新聞媒體炒作得厲害,三天兩頭高祥和王美娜就見報,兩人的曝光率較影視歌星還高,甚至有記者繪聲繪影地暗喻王美娜是豐郁的親生母親,此舉教眾人為之嘩然。

  乍聞,豐郁心一驚,嚇了一跳,手上熱茶一晃,燙傷她的手,茶杯掉落在地應聲而碎,碎成千片。「小姐!」阿枝驚慌大叫,但見豐郁的雙手一片紅腫,她連忙帶豐郁去沖冷水,把她的手浸在冷水中。

  為什麼忘了阿婆的交代?心不動,情滅絕,唯有忘情絕心才能保護自己,可自她到了豐家,人家對她的好,她謹記在心,不敢有半刻或忘。

  如今,被壓抑己久的情緒,有如堤防潰決,諸般念頭紛至杳來。

  「告訴我,多久了?這件事情有多久了?」

  她平復不下亂糟糟的心情,王美娜和高祥,這是怎樣的一場混亂,她以為結束了,可是沒有,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幾乎是脫離正常軌道。王美娜到底在想什麼,還有要做什麼?

  「小姐,有好一陣子了。」阿枝很熱心地說,這種八卦的事,在下人間流通的特別快。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什麼都不知曉,她的心一向單純,心中放了一件事,就不會有第二件事存在。

  是她太糊塗,還是她太專一?

  「老太爺出院不久後,新聞就出來了。」阿枝拿了一塊乾爽的布巾,要擦拭豐郁手上的水珠。這雙手,不像一般富貴小姐的手般白滑細膩,反倒是手指間有繭,左手的掌心上甚至有一條鋼紅色的疤。

  「是嗎?」她主動接過布,仍是不習慣有人跟在一旁伺候。

  「小姐,其實早在很早以前,我就聽說高家的少爺要娶那個王美娜小姐。」阿枝一邊說一邊打開醫藥箱,找出需要的藥膏,輕輕地在豐郁紅腫的地方上藥。

  豐郁感到一陣冰涼的觸感,冷卻手上的紅腫,神色木然的看著阿枝上藥。什麼時候?她竟一點都不知曉,爺爺將她保護太好,在豐家強而有力的羽翼之下,她不受外界任何干擾。

  種花養鳥、繪畫、下棋、音樂……在她的世界只有這些,夢幻美好的近乎不真實,她不知道外面早已被搞得天翻地覆。

  豐郁不再問話慢慢走出去,阿枝也不再多說一句話,只默默地收拾茶杯的碎片。

  過了半晌,幽幽的簫聲響起,從窗外送了進來,在室內整理的阿枝探頭一看,豐郁斜倚在欄杆上吹簫。

  她一身杏黃洋裝,微風吹動她衣袂飄飄,吹拂她頸項周圍的萬縷柔絲,看起來宛若一朵迎風而立的黃花,既柔且美,好看極了。

  她家小姐吹奏的曲子,蕭聲清和,無半點高低起伏。有時撫琴一曲,琴韻絕大也是平和悠然。

  可是,近來的曲調卻是悲哀多於快樂的,就連她這個不識音律的傭人也忍不住想哭。

  豐老爺被豐郁的簫聲引來,不知已在旁聽了多久,揮手要阿枝下去,站著一動也不動,只是側耳傾聽。

  他一直知道郁兒的音感極好,卻不知在她小小的身體裡竟藏著如此豐沛的情感,如滔滔江水一湧而來,其勢銳不可擋,足以教人沈溺其中,無法自拔。

  一曲未畢,豐郁看到老邁的爺爺,遂停下口走上前攙扶。

  「爺爺,你來多久了,怎麼不叫我?阿枝呢?」

  「我叫她下去了,她嗓門大聽了就煩。」一臉不勝其煩的模樣,掩飾剛才的沈重心情。

  「爺爺喝鐵觀音好嗎?這是前不久嶽爺爺差人送過來的。」她拿了茶葉詢問豐老爺意見。

  豐老爺拿了些茶葉放在手心嗅了嗅,「好,就這個!」嶽老還真不錯,送來的東西都是上等貨。

  「那爺爺等會兒,馬上好。」

  豐老爺看她熟練的沏茶動作,滿意地直點頭,「郁兒,咱們祖孫倆好久沒下棋了,來下盤棋吧!」「爺爺想下什麼棋,我來準備。」她斟了杯茶放在豐老爺手邊。

  豐老爺想了一會,看到從法國帶回的水晶娃娃,便道:「就西洋棋吧!」

  豐郁拿出櫻木製的西洋棋,布好棋局,見爺爺在深思冥想中,也不開口,靜靜坐在旁邊。

  頃刻,豐老爺開口:「郁兒,我何時教你西洋棋的?」

  「爺爺,十四歲那年的三月,正值桃花盛開。」

  他頷首,驀然,腦海中閃過一個動人的畫面,在落英繽紛時節,一名高大男子俯身吻著一名清雅少女。

  「郁兒,我告訴過你,奶奶的事嗎?」不待她回答,他歎了口氣,緩緩道:「我從小就和她認識,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她是一個好女人,溫柔、善良、體貼……都不足以說得上她十分之一。」

  他始終記得她的模樣,年紀越大對她的思念越殷切。

  「她從沒享過一天清福,為我生了五個兒子,沒生下一個女兒,對我總是懷著愧疚,但我從不知道她抑鬱在心……」

  豐郁靜靜聽著,腦海中描繪著奶奶的形象。

  「我的生意越做越大,對她就越來越冷淡,她沒有半句怨言,平靜的接受這一切,直到我遇見豐瑞的母親,她是一個很美很媚的女人,我十分迷戀她,直到她突然離開。我回到家看到你奶奶,對她發了好大的脾氣,她卻不吭一聲……」

  豐老爺的神情淨是懊悔、悲傷,「沒幾年,她就往生了,走之前她還送了我一件禮物,就是豐瑞!」

  回憶中,她那淒美笑容,直到現在還能揪緊他的心,從她手中接過豐瑞的那一刻,他心痛得無以復加,她究竟是帶著怎樣的心情離開人世的,他不知道。

  「我從她手上接過豐瑞的一剎那,我才明白我傷她有多重,可是來不及了……她走了,沒給我機會補償她。」

第5章(2)

  「爺爺……」

  他擡手阻止豐郁開口,面向她的老臉淚痕未乾。

  「聽我說,郁兒,你長得像她,十足十的像她,看到你如同看見她,照顧你會讓我覺得像是我和她的聯繫從來沒有斷過,我希望你快樂,郁兒,你要快樂,連同你奶奶的分,知道嗎?」

  她澄澈眸子直勾勾地盯著爺爺的臉龐。

  他看著棋盤,一語雙關的道:「這盤棋還沒開始,可別就把它定位了,未知變化可是很大的!」

  是啊!變化如此之大,她又該如何走下一步……

  ***

  幾近十二點的夜,豐郁站在路燈下。

  她必須見王美娜一面,必須解除心中的疑惑,所以瞞著爺爺偷偷來了好幾個夜晚,王美娜應該知道她在樓下,為什麼不見她呢?

  那一條清冷的街沒有什麼人,只有少數呼嘯而過的車子,偶爾會有人好奇的放慢車速看看,然後又開走。

  「你不見她嗎?」一名金髮男子問。

  好幾個夜了,豐郁一直站在那裡,眼睛盯著他隱身的這扇窗,有好幾次他不禁看呆了、看癡了。同樣的一雙眼睛,呈現出來的卻是不同感覺,一個溫柔,一個噬人。

  「湯尼!」王美娜輕喚道。

  來到他身邊,冰冷柔荑碰觸他溫熱的臉,把他的視線、思維帶回她身上;她的目光對上他海藍的雙眸,頭一撇,迴避他若有所思的探索。

  湯尼支手擡起她的下巴,溫和問道:「美娜,她來了好幾個夜。你……難道都不想見她嗎?」

  秋天了,入夜後的天氣已轉涼,她的身子看來似乎很單薄,臉色也很蒼白。讓他忍不住要擔心這女孩子的身體狀況,從她偶爾的咳嗽動作中,他知道她受風寒了。

  「為什麼要?」她推開湯尼的手。

  在他口袋中找到香煙,取煙、點火、吸氣、吐煙,一張面無表情的臉孔在煙霧中,有說不出的蒼涼之美。

  「為什麼不?」他反問。

  王美娜問道:「湯尼,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是她的男人,她卻不是他的女人,他們因需要而在一起,她喜歡湯尼的身體,如同喜歡高祥帶給她的名與利。

  「她一個女孩子家……」湯尼忍不住要為豐郁說話,豐郁的倔強執著跟他執意要愛王美娜的心是多麼相像啊!

  他和王美娜來自同樣的地方,有過相同的遭遇,他們活在社會最下層、最黑暗的所在,在貧民窟中長大的孩子,絕大多數是社會的邊緣人。

  男孩子到了十三、四歲很自然的當上混混,進入黑社會;女孩子是最弱勢的一群,被剝削的最徹底。

  「她是豐家的孩子,自然有人會照顧她。」話中有察覺不出的嘲諷,只有她自己知道。

  王美娜當然知道有多少人在猜測她們之間的關係。

  就讓那些人去猜、去揣測啊,她什麼都不會說,而且為什麼要說呢?說出來就不好玩了。

  她今天收到一筆意外之財,一佰萬美元,多教人開心啊!她會暫時如豐老爺所願,不去打擾豐郁,但那只是暫時的。

  「放心!豐家的老怪物有派人隨侍在她左右,你擔的心是多餘的。」

  像是要印證王美娜所說的話,一輛賓士車開過來停在豐郁面前。

  兩個保鏢似的男人走下車,軟硬兼施要請豐郁上車,她的目光直勾勾地看了王美娜這方向,須臾,才上了車。

  還是不見她,豐郁難過的離去,總有種莫名的恐慌,好像今天沒見到王美娜,以後就見不到……「美娜!」他拉住她手腕,「你究竟在玩什麼遊戲,姓豐的和姓高的並不好惹,你想玩到什麼程度?」

  不願意王美娜再如此玩火,再下去,她恐怕會把自己的命玩掉。

  她揮開他的手,大笑的流出淚。

  「你以為我還剩下什麼?湯尼,別說笑了。我的心麻了,我的身體麻了,好不容易有個人、有件事能讓我動心。我絕不放棄!」

  「美娜,你還要作繭自縛多久?」

  似乎怎樣都無法阻止她的瘋狂,只能看著她一步步走向毀滅之路。

  他愛她好久了,一心全掛在她身上,王美娜不是不知道,只是她比較愛自己。

  他就像其他男人一樣為她癡迷,從年少到現在,二十年了,他不改初衷,一如往昔。

  而她像只花蝴蝶,樂得周旋在他們之間,享受男人提供的愛情和金錢,把男人玩弄在股掌間。

  她是自私的、任性的、冷血的,可是男人就是愛她。

  她媚眼一橫,眉是丘,眼是波,雙手勾住湯尼的脖子,嬌聲呢喃。

  「湯尼,別阻止我,別阻止我,只要愛我,愛我……」細碎的吻落在他的面頰上、唇上、眼上……

  她能回報湯尼的,除了性,再也沒有了。

  衣物一件一件的滑落,在他們的腳下形成一道天然的護城河,兩具胴體火熱的接觸……

  「美娜、美娜,就讓我們沈淪吧……」天涯海角,他都願隨她去,哪怕她是朵罌粟花,致命又危險……

  ***

  隔著一面牆,高祥聽到他們的聲音,如野獸尋到獵物般興奮哮叫,王美娜混和著另一個男人的聲音大叫著。

  傳聞中,王美娜是盤絲洞裡的千年妖女,靠吸食男人的精血、愛情、金錢,才得以存活。

  她是個極可怕的女人,男人前仆後繼的為她瘋狂,女人則恨死她了,巴不得扒了她狐媚的外皮。

  砰!臥室的門被踹開,裸露而四肢交纏的男女驚訝地看向門的方向。

  畫面在這一刻是停止的。

  他知道那男人是誰,那個隱形的情人,傳說中的男人。

  高祥並沒有刻意要捉姦卻逮個正著,來找她,不過是為了鬧得滿城風雨的婚事,什麼結婚!他根本沒有發佈那種鬼消息。

  而王美娜給他好大一個驚喜!

  他扯下騎在王美娜身上的湯尼,重重給了湯尼一拳,打斷他的鼻樑。

  她聽到骨骼的斷裂聲,湯尼滿嘴滿臉都是鮮血,看著噴灑出來的鮮血,她感到全身血液都活絡起來,邪惡的因子蠢蠢欲動。

  王美娜冷靜地拿起晨袍套上身體,打個結,站在角落,冷眼旁觀一切。

  喜歡看到男人為她瘋狂、為她爭吵、為她打架,不光是因為虛榮心作祟而已,從男人身上噴出來的鮮紅熱血,令她感到興奮沸騰,整個人都亮了起來,美上好幾分。

  血!火紅的教人興奮啊!多美,多美!

  湯尼僅守不攻,以他的身手而言,不可能淨是迴避和處於挨打的情況,高祥也看得出來,遂停下拳腳。

  一手扣住湯尼的咽喉,「懦夫,不敢面對我!」

  只要他一用力,湯尼會立即氣絕身亡,對於敵人他不該手下留情,可是這個男人……他放了手。

  湯尼嘴角流下一道血絲,諷刺的恭維:「久仰你的大名,高祥。」

  俊美容貌不因受傷而有所毀損,反而更增添其陰柔美感,不同於高祥純陽剛的強健之美。

  高祥不耐地推開湯尼。

  「王美娜,把報紙上的婚事取消掉,你愛跟誰搞就跟誰搞。」高祥冷聲命令道。

  她惟恐天下不亂的媚笑道:「真偉大的情操,高大公子,你怕誰看到,或者不想讓誰看到?啊!是了!豐郁!為了豐郁。」

  飛蛾撲火,也不及她的愚蠢。

  「你胡說什麼?」他惱羞成怒,直想撕爛她那張嘴。

  「我胡說?但願我真的是在胡說。」王美娜咄咄逼人的冷哼:「你看我的時候,並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豐郁。」

  高祥神情詭譎的看了她一眼……心裡卻震驚不已,胸口一陣窒人悶痛,她在胡說什麼,好笑!實在好笑!

  臉上神情在聽到豐郁名字後頓時嚴肅不少,他沒發現自己的變化,王美娜和湯尼卻發現了。

  驀然,他看清王美娜這個女人,他居然在這種殘花敗柳上投資了不少金錢、時間,一步錯,步步錯,再見到豐郁,他才知道自己做了多離譜的事,荒唐,荒唐!

  拿出支票本,寫好數目,放在桌上。

  就是這種眼神,就是這種神態,逼得她越來越瘋狂,走的路越來越極端。

  她恨死那種鄙視又憐憫的眼神,現在竟然又出現在高祥身上,就是這種自以為高高在上視她若草芥的目光,把她推進最底的黑暗深淵,再也見不到一絲光明。

  高祥冷笑的甩上門,隔絕門內世界的一切,該結束了。

  王美娜氣得全身發抖,沒有那麼容易就結束,別想!遊戲才進行到一半而已,誰也不能中途離席。

  「美娜,你要去哪?」湯尼扣住她的手腕,拉回她。

  「你看不出來嗎?我要去追他,放開我!」重重咬了湯尼一口,直到流出血來。

  她的眼神……是瘋狂的,卻清亮得教人害怕,她不曾有過這種眼神,他驚愕地放開手,退後一步。

  她飛奔離開,獨留一室冷清,他才回過神。

  「美娜……」他發出一聲近似野獸的吼叫。

  王美娜在高祥開車前,坐上另一邊座位。

  高祥揚起嘴角,冷睨她一眼,不發一言的踩上油門,轉動方向盤,倏然飛離。

  寂靜的夜裡留下湯尼一聲聲殷切的呼喚——

  「美娜,美娜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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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8-8 14:52:44

第6章(1)

  深夜中,車子像子彈一樣飛射而過,車子以危險的高速在馬路上疾馳。

  「美娜,你這不折不扣的蕩婦,才下了一張床,就等不及上另一張床。」

  嘲諷的話既冷又硬,削得王美娜灰頭土臉,她臉色一陣青,一陣白。

  「高祥,我是蕩婦,你卻是我的姘頭之一。」她予以反擊。

  可惡的男人,一到分手之際,什麼話都說得出口。

  「好個賤人,真不知羞恥。」

  當初怎會看上她,高祥在心底冷笑,蠢!

  王美娜一陣訕笑,「我不知羞恥,你卻更無恥,你愛的人是豐郁,卻一再流連花叢間……甚至找了和她相像的替身……」

  「胡說八道!」他陰冷的聲音像是鬼魅,厲聲否認。可是她的話,再一次在他心底掀起洶湧情潮。豐郁溫柔和煦的聲音,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疏離態度,低頭不發一語的淡然神情,身上散發的松葉清香……

  「我胡說八道?哈!」她乾笑,臉上笑容邪肆有如撒旦。「當你抱著我的時候,你想豐郁;當你喊著我的名字,想的也是豐郁;當你……」

  「住口!」他大怒,臉上有被說中心事的赧紅。

  加足馬力往前衝去,銀色跑車兀自狂飆,七十、八十、九十、一百……

  「你瘋了!快停車!」

  車子越行越快,險些撞上迎面而來的計程車,引起對方的三字經怒罵和刺耳喇叭聲。

  「怎麼,怕了?」他諷笑道。

  她慘澹的花容,竟讓他有種莫名的快感。

  「怕?我才不怕,怕的應該是你!你心虛、你害怕,你怕自己太過汙穢,會瀆辱豐郁……啊……」高祥一個大轉彎,車子傾斜近四十五度,王美娜嚇得尖叫一聲,止住了到唇邊的話。

  「王美娜,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別逼人太甚。」他一字一句從牙縫中迸出來。

  「我逼人太甚?你敢說你對豐郁沒有任何遐想?只是你不敢承認……因為她太乾淨了,而你碰不起。」她的手指輕輕描繪他的臉。

  高祥嫌惡地拍掉她的手,心中一陣膽寒,豐郁是怎麼看他的?

  「你嫌我是黑的,可你也不見得是白的。」

  他車速快得連搶了三個紅綠燈,警車在後面鳴笛追逐,她放手去搶方向盤。

  「滾開!」他用力打掉她的手。

  一個大弧度轉彎左拐搶入快車道,警車緊迫在後頭。

  「現在才叫我滾,不覺得太晚了?」她冷冷道:「我早對你說過了,別把靈魂賣給惡魔。」

  「是呀!你警告過我的,我卻……」

  他停口,仰頭大笑,笑聲淨是無比的空洞和嘲諷。瞧他給自己找了個什麼麻煩,在商場上他是常勝軍,沒想到在感情世界裡卻栽了個大觔斗。

  可笑!太可笑!

  「你已經立下契約,早和我一樣都是撒旦的子民了。」她再次去搶奪車子的主控權。

  「坐好,你不是想下地獄嗎?讓我送你一程。」他加速狂飆。

  尖拔的警車聲像是索魂的搖鈴,一再逼近。他們同時感到不對勁,車在滑溜的路上失速打轉。「你瘋了,你瘋了,快停車啊……快停車……」她失聲尖叫。

  「來不及了……」他的話如同預告結果似的。

  就像是電影情節般,車子撞進鐵皮屋,在連續衝擊下淩空飛起,懸掛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車輪兀自轉動著。

  睜開一條眼縫,一股黏稠的鮮紅血液自他額上冒出,用手揩掉逼近眼睛的鮮血,尚保持著一絲清醒。

  世界在他眼前破碎了嗎?怎麼扭曲得這麼厲害?

  「起來,美娜……」他用盡力氣喊出聲音,聽起來卻細如蚊蚋。

  她恍若未聞,一大塊玻璃埋入她胸口直透椅背。

  血!好多好多的血,紅得就像是永恆,她終於知道自己有多美,原來她身上流的血是紅的。

  死神忽遠忽近,飄飄蕩蕩……

  快死了嗎?時間到了嗎?她顛覆人間許多載,嬉戲於紅塵世俗間,笑也好,哭也好,怒也好,她作戲了一生,拿她的命來下注,卻輸得丟了命。一生邪辟,說話行事莫不乖張荒誕,不依常人之道而行。爭了那麼多,到底贏得了什麼?

  在嚥下最後一口氣時,在熊熊火花中,她想起一張清麗面孔,口中吐出一個名字:「豐郁……」

  高祥被追過來的兩名警員及時拖出車外,王美娜卻在車子冒出黑煙後,伴隨爆炸聲死於火場中。

  ***

  令人暈眩的劇痛、刺眼的光亮、救護車的聲音。

  黑夜、白晝、黑夜、白晝,如此週而復始的輪替交換著。

  刺鼻的藥水味,冰冷的金屬器具接觸他的身體,那些光刺痛他的眼,他閉上眼把自己置身在黑暗中。

  他好像化作一縷幽魂飄浮在虛無縹緲間,白茫茫的一片……該死的!何時他變得這麼詩情畫意,文謅謅的?

  「祥祥……祥祥……」

  「怎麼會變成這樣呢?怎麼會!?」

  「阿祥,爺爺不逼你結婚了,別和爺爺嘔氣,快起來!」

  一聲聲的叫喚是爺爺連同母親和父親的哽咽聲,好吵,該死的!讓他安靜的睡一覺吧!

  許久後又傳來開門聲,關門聲。

  來人腳步很輕,在他病床前停下,好半晌才聽見聲音幽幽地傳來。

  「我該殺了你的,因為你害死我最重要的人……不過我從不在人背後放冷槍,我等你醒來。」

  好冷的聲音,是誰?那人是誰?他又害死了誰?

  不想了,他只想繼續睡。

  醫生和護士來了,他聽到車子轉動的聲音,他們在為他換藥,嘖!該死的!輕點,輕點!哪來的笨護士弄痛他的傷口。

  醫生反覆再三的檢視著,煩!動作也不快點!

  「他媽的臭小子!還不起來,高氏企業是你家的跟我又沒關係,我做了好幾天的白工,你知不知道?再不起來,小心我把你名下所有財產全送給慈善機構……」

  嶽仕在他床邊走來走去,順便報告公司的最新動向……

  什麼,他不是交代過不要買那支股票嗎?

  該死,誰自作主張買了……等等,他是說要進這一期期貨……

  不不,他沒答應要接受採訪。

  天!該死的!他是病人唉!這嶽仕還真是死忠兼換帖,連他昏迷不醒之際,都還不忘對他轟炸。不管,西線無戰事,他要睡了。

  彷彿過了一世紀之久。

  啪!

  「滾!你和王美娜一個樣,都是害人不淺的……」

  「對不起!對不起!」

  飽含歉疚的柔細嗓音觸動他心弦。豐郁!是她!他聽得出來那是豐郁,她來了,想見她、好想見她,可是眼皮好重好重。

  她被打了,天!根本不關她的事,別罵她、別打她啊!

  「你幹嘛道歉,你又沒有錯,是……」

  「別說了,我們走吧。」

  別走啊!別走啊!他微微掀動眼皮,正在看顧他的高父注意到兒子細微的變化,興奮地大叫。「醫生、醫生……快叫醫生,阿祥醒了……」

  他試著睜開眼,他看到豐郁了,她似乎近在咫尺,她是真的嗎?柔柔的身影變得像夢境一樣朦朧。

  她深深凝視他的眼神中似有千言萬語,他感到有人在測量他的脈搏、心跳,檢視他的雙瞳。

  「沒事了,他脫離險境了,等會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

  他聽不見那些人激動的聲音,他只想看看她、碰碰她,聽她的聲音。讓她進來啊!

  之後,他感到有人拿針頭刺進他的皮膚,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憊突地席捲他整個人。

  不想睡,不想睡……

  在闔上門前,他看到她輕歎出一口氣,之後是黑色的甜美夢鄉攫住他的意識。

  ***

  「豐郁,我不懂、我不懂!」豐霖的大小姐脾氣終於在離開醫院後發作。

  「霖霖,別說你不懂,就連我……我也不懂。」豐郁垂下眼,深吸一口氣。

  「如果不懂,我們就去搞懂啊!」豐霖踅回腳跟。

  她不過才跑出去玩個一年半載,沒想到回來後人事全非。高祥要結婚了,可是新娘卻嗝屁了,新郎則躺在醫院要掛不掛的。

  「別去、別去。」豐郁連忙抓住她的手。

  「為什麼不去?我們要把事情弄清楚,高媽媽為什麼要打你,還有那些不堪入耳的話,就算……就算她是長輩,也不能這麼不講理啊!」

  豐霖小心地輕碰豐郁紅腫的臉頰,她怎麼老被打呀!

  「我沒事,不痛,真的。」豐郁拉下豐霖的手,試著對她擠出一抹笑。

  「別笑了,比哭還難看。」豐霖不悅地背過身子。

  「霖霖,我們走吧!」她擡頭看看八樓的方向,他會好的,她相信。主啊!請保佑高祥,阿門。

  「我們不走。」豐霖甩開豐郁的手,氣憤的大叫。「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好不好!被打了、被罵了,從來也不吭一句。你想過沒有,如果今天高祥走了,他們要你償命,你是不是也真要去陪葬!?」

  豐郁默然無語,只是低著頭顱。

第6章(2)

  「他們不可以這樣對你,你做錯了什麼嗎?只因為你和那個王美娜有張相同的臉孔……這不公平,一點都不公平!高祥和王美娜的恩怨情仇,憑什麼要你來承受,他媽的!」豐霖咒罵連連。

  她是不知道怎麼一回事,不過她為豐郁抱屈啊!豐郁向來就是個悶葫蘆,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每次被人欺負,都是她在替豐郁出頭。

  「是我欠他們的,如果一巴掌能讓他們消氣的話……」

  「你欠什麼,你要還什麼!他已經脫離危險期了,醫生說過的,我們都聽到了。」豐霖氣得直跳腳,爺爺怎麼教的,沒把豐家的霸氣傳授給小郁,讓她任由他人欺侮。

  「霖霖,我……」

  「我什麼,我告訴你,我非討回公道不可,管他是天皇老子還是誰!」

  豐郁嚇得擋在她面前,「我不要什麼公道不公道,我只覺得好歉疚,我好難過,霖霖……我們回去,好嗎?」她急得掉眼淚。

  豐霖一見到豐郁的淚水,人一怔,還真不知如何是好,因為她不曾見豐郁哭過。

  「好!好!好,你別哭,我不去討公道了,你說什麼就什麼吧,我聽你的,別哭了。」豐霖連忙走近司機,鑽進車門。

  豐郁淚眼朦朧地再望八樓一眼,再見了,高祥!再見了!希望以後你一切順遂,平安如意。

  ***

  真正清醒過來,他覺得全身上下像被卡車來回輾過,每根骨頭全都拆開組合過,完全不聽使喚。

  這是哪裡?看起來像醫院,他住院了嗎?真不可思議,他身體向來健康,很少有病痛的。

  保羅恭敬的朝他欠身點個頭,總管驚喜的叫了聲少爺。

  「我還活著,不可思議。」

  保羅和總管面面相覷,不發一語的等待高祥的吩咐。

  他知道自己身上纏了很多繃帶,腦海中閃過好幾個片斷,爭吵、打鬥、飆車、意外……活著,他活著,在那種情況下,他以為他必死無疑。

  「王美娜死了?」雖是疑問卻又像肯定句,心中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

  「是的。」總管回道。

  「豐郁呢?」他的腦海中閃過一個人影。

  「豐郁小姐在辦完王美娜小姐的喪事後……」總管遲疑了一下。

  「說下去。」

  「聽說啟程到歐洲了,呃!目的地是聖安娜基督神學院。」總管硬著頭皮說完。

  她太乾淨了,而你碰不起!

  「哈哈哈……哈哈……」高祥大笑的流出淚來,笑聲中聽不出一絲歡愉,淨是悲苦之情。

  王美娜,你贏了,你贏了……豐郁終於飛到他難以觸碰的地方!

  豐郁……你聽到我的呼喚嗎?你聽到了嗎……

  ***

  火燒眉毛顧眼前。高祥的雙親管不了那麼多了,厚著一張老臉皮到豐家來找豐郁,他們知道豐郁趁休假回來探視豐老爺。

  這是僅存的一絲希望了。

  一年了,他們有整整一年的時間,不曾看到自己的兒子。

  當年那場車禍毀了高祥的半張臉,使他原本的俊容變成一張半獸半人的駭人面孔,下半身也癱瘓了。

  兩老的心無異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可是高祥卻沒有任何反應。

  只是從那時候起,他把自己置身在黑暗中,不見任何人,包括生養他的父母和最疼愛他的爺爺,身邊僅留保羅一人。

  豐郁在阿枝的通報後,沈思一下,便決定在前廳見他們。

  原本以為今生不會再和高家有所牽連,在歐洲的那段日子是生命中最平靜的時刻,青天、高山、白雲、教堂……每日的生活雖然平淡無奇,但她甘之如飴,努力學習生活的一切技能。

  她最愛聽聖歌,當悠揚的樂聲和聖歌響起,總讓她的心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和祥和。

  冥冥之中似乎有個聲音在告訴她,有某種力量在驅策她,那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於是她決定聽從上帝的安排。

  是的!她一心希望成為上帝的新娘。

  因此她回來了,回來祈求爺爺的諒解,希望得到他的首肯,沒想到回國才第二天,就見到高家人。

  「高伯伯、高伯母,請坐。」她親自倒了兩杯茶給他們。

  豐郁的以禮相待,教高氏夫婦慚愧不已,當初都怪他們心太急、口太直,不給人留情面,傷人的話一句句的說,以至於他們現在得拉下老臉來求豐郁。

  這個女孩,全身上下都散發著高貴無比的氣質,一舉手一投足都教人轉不開眼。

  在她身邊還縈繞著一股溫柔善良的氣息,眼裡閃爍著高貴聖潔的光芒,令人忍不住會想靠近她。

  錯把美玉當石頭,他們錯得太離譜了。

  高母從皮包內拿出一張支票放在桌上,「這是兩佰萬,請你收下。」

  豐郁不解的看著他們,「很抱歉,我不太懂這是什麼意思?」

  「我們並沒有侮辱你的意思,只是……我希望能請你去看看高祥。」她的兒子,她的希望。

  「高祥!」

  豐郁著實吃了一驚,他似乎是另一個星球的人了。他的名字、他的一切,似乎已經好遙遠、好遙遠。

  「這兩佰萬,想必你是不會放在心上的,可是……我真的是無法可想了。」高母的眼淚說掉就掉,毫無預警。

  豐郁拿出手帕遞給高母。

  高父拍拍高母的肩膀,憐惜之情溢於言表。

  「豐郁,你高伯伯老了,就這麼一個兒子,但是高氏企業上上下下有這麼多的員工,一個錯誤的決定,就會喪失上億的資產,更可怕的是高氏如果倒了,會有多少家庭因此失去溫飽。」高父動之以情,訴之以情。「小郁,你向來就是一個貼心溫柔的孩子,別拒絕我們的要求好嗎?你高爺爺年紀大了,還有多少日子可活呢?」

  殷殷切切的聲音,充分說明了高氏夫婦的無力感和悲哀。

  「我再不久便要回歐洲了,我……恐怕無能為力,但我會誠心祈禱,上帝會保佑高大哥的。」

  她柔柔的聲音和臉上散發出的聖潔光芒沒有一絲虛假。她真的相信,主會聽到她的祈求,並且做出最好的安排。

  高母聽到此,淚如雨下,「豐郁,就當是我求你好嗎?你去看看他,去見他一面,若不是沒有辦法,我和你高伯父怎會來找你呢?」

  高父也歎道:「當初,我們是太過分了點,不分青紅皂白的遷怒於你,可是孩子,那是因為我們愛子心切啊。」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們千萬別這麼說,我並沒有那樣想,你們會有那種反應是很正常的,換作是任何人也都會如此的。」

  她將心比心的站在他們的立場設想。

  「既然你不怪我們,為何不去看阿祥呢?」

  「他不會想見到我的,我一出現,可能會造成他更大的反彈。」她淡淡的語氣中,有說不出的落寞。

  「不會的,不會的,孩子,他若見到你,一定會很高興。」

  如果說有誰能救高祥離開黑暗的,除了豐郁外再也沒人可以做得到,高父高母如是想。

  高祥會高興,真的嗎?

  她輕碰著自己的臉蛋,她有一張和王美娜如出一轍的臉孔,她要冒這個險嗎?

  「你還記得嗎?高祥在動完手術後,尚未脫離險境,但你一出現,他就恢復了意識。」

  她想起來了,在他恢復意識之後,她便離開台灣直奔歐洲,展開她實習修女的生活。

  他們的話或許有些誇張,不過他們的確打動了她。

  「我會去看他的。」她說,做下了保證。

  高氏兩老聽到豐郁點頭答應,目光在空中交會了一個內疚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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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8-8 14:53:35

第7章(1)

  花蓮!

  做夢也沒想到他甘心屈居於這窮鄉僻壤的地方,車子開了好長一段路,接下來的路得靠步行。走上這條根本不算路的蜿蜒小徑,兩旁的雜草幾乎有兩尺高,簡直教人昏了頭,若沒有人帶可能會迷路。

  經過小徑後,一大片的石子路立時呈現在眼前,前方有一棟兩層樓高的屋宇,越向前走越讓人有種莫名的害怕。

  房子的外形破敗不堪,蔓草就地而生,然而她還是注意到這裡有隱藏式的監視攝影機。

  就算如此,這裡還說得上是山明水秀,房子依山傍海,地勢得天獨厚,即使落魄也落魄得漂亮,標準的高家作風。

  在高父的安排下,高家的總管帶她來到這裡,她向保羅點頭打招呼,保羅伸手擋住她的路,保羅是個啞巴,只能打著手勢告訴他們,沒有高少爺的吩咐她不能進來。

  「保羅,豐郁小姐是高先生請來的。」

  保羅仍是搖頭,揮手要他們離開,他只聽命於高祥,高祥沒有交代,他不會擅作主張。

  保羅的忠心耿耿眾所皆知,她敬佩他的為人,不想為難保羅,但她允諾的事還是要做。

  「保羅,既然高少爺沒有吩咐,我們是該打道回府的,可是天色已暗,路況不熟又難走,能否讓我和總管在這兒住一宿?」

  她的話句句屬實,心裡已然有所打算。保羅面色有些猶豫,考慮了一會兒,才勉為其難的點點頭。

  豐郁在胸前劃個十字架,阿門!成功的踏出第一步。

  這棟長方形的屋宇很冷清、很灰暗,也很空洞,手扶梯上還留有一層灰塵,沿著手扶梯直上二樓,二樓走廊的兩側是一間又一間的房間。

  每個房間的房門都緊閉著,是代表高祥目前的心境嗎?不再開啟,也拒絕有人進入。

  他在哪個房間?哪個門後才有他呢?

  保羅將她安置在一間藍條白紋的房間,久未有人居的套房有一股黴味,最引她注目的莫過於房間裡一大片的落地窗正面向大海,景致不錯。

  窗外的世界也是淩亂的,沒有好好整理過,反倒形成一股天然的野性美,好幾棵林投樹長至三尺以上,再過去便是懸崖了。

  火紅的太陽正要西下,像是掉落在海面上,染紅了大海。

  好美!

  仿若是呼應她心中所想的,天邊夕陽炫爛的教人轉不開眼,橙紅色的海面圍著半圓的火球,由小而大的波紋層層形成。

  夕陽的餘暉照亮房間,她不再貪戀眼前美景,動手拉下防塵布,一件件嶄新的傢俱呈現在她眼前,仿十八、九世紀的傢俱古典而雅致。

  不久,遠處傳來隱約的雷聲,轟轟作響,她臉色倏地刷白,她最怕打雷。

  豐郁在吃完晚餐後便回到房間,屋外樹影幢幢,此時已沒有初次見到時的美感,看來恐怖極了。

  她把自己蜷縮在床上,整個夜裡,耳畔淨是海風呼嘯聲、轟轟的打雷聲、大雨打落在窗戶的聲音,好像狂風暴雨要衝破窗戶撲向她。

  突然電停了,屋裡一片漆黑,一道閃電劃破黑夜,瞬間照亮房間後又恢復黑暗,這種情景教她跌入時空河流中——

  過去的記憶再次衝破防衛,童年時代是恐怖、混亂又支離破碎的。

  飢餓、寒冷、貧窮,耳裡充斥著各種怒罵聲和男女苟合的叫聲,還有加諸在她身上的毒打。

  她怕……好可怕,夜裡似有無數個鬼魅向她伸出魔掌,只能跌跌撞撞的跑出房間。

  高祥,高祥……你在哪、你在哪……

  一手扶著牆壁,一手緊抓胸前襟口,心臟急速的像快跳出口似的。

  總管突然竄出來,沒注意到她發白的臉色和冰冷的手腳,難掩心中興奮的急道。

  「豐郁小姐,太好了,適逢一場大雷雨,我們在這裡停留的時間可以延長,你快去找少爺,我會絆住保羅的。」說完話,人便消失在黑暗中。

  高祥,高……又一次巨大的雷響,她害怕的蹲下身摀住耳朵,吞下到口的恐懼尖叫聲。

  她試著打開房間的門,但每間房門幾乎都是鎖著的。她暗暗祈求著上帝,為她留下一扇門,讓她見到高祥。

  終於,上帝聽到她誠心的聲音,轉動門把,沒鎖!是這裡嗎?可才進入房間,一隻抱枕便迎面向她砸來,她閃避不及的被打個正著。

  黑暗房間內傳出一聲低啞的男聲。

  「滾!」

  他知道來人不是保羅,也知道有人進來,臥病多日,他早練就聽足音辨人的能力。保羅向來是大步走沒有遲疑,除了三餐外也不會在他沒有叫喚的情形下出現。

  而來人腳步細小,帶著遲疑和不安,門開的一剎那,他彷彿聞到一股淡淡的清松葉香……不,他不敢妄想。

  她認得這個男音,是高祥,她見到他了。

  壓下興奮的心情,定下心神,眼睛雖在黑暗中不能視物,但憑著剛剛發聲的方向,鼓起勇氣向他走近。

  他坐在床上,背後靠著枕頭,是誰這麼大膽?居然敢不聽他的話。

  「高祥。」

  她柔柔的聲音令他陡然一顫,本來靠著枕頭的背驀然挺直,擡起頭來,深邃的眼睛不可置信的瞪大。

  「你來做什麼?你怎麼在這?」

  真是她,如春風般能撫慰人心的嗓音勾起對她的記憶,經過了一年,她來做什麼?待在病床上,他曾幻想過她會帶著笑容出現在他眼前。可是,沒有,一次也沒有!在他以為她再也不會出現在他生命中時,她竟穿著一襲白色棉質睡衣來到他跟前。

  冰冷的聲音足以教人心生膽顫,但不及打雷聲帶給她的恐懼,她嚇得快步跑近高祥,壓下到口的尖叫聲,身體忍不住發抖。

  「我來看你。」她聞到食物的味道,他沒吃嗎?都半夜了。

  「哈!」他嘲諷乾笑:「來看我,一年前你怎麼不來看?」佯裝恍悟的拍了額際一下,「啊!我忘了你是聖母瑪莉亞,必須普渡眾生。」

  他的話中有太多她不懂的東西,多了刻薄少了厚道,她疑惑地看著高祥,雙手環抱在胸前。夜裡好冷,寒意從腳底傳上來,她忍不住打著哆嗦。

  「高祥,我不是……我沒有其他的意思,你好嗎?我知道我嘴笨,我……該怎麼說呢?」她向來甚少主動開口,對她而言,所謂的談話,一直都是別人問,她來答。

  又一次閃電和打雷,白光照亮了整個房間,他看見她了,而她也看見了……

  天!是老天爺的惡作劇嗎?

  高祥那張媲美阿波羅的陽剛俊容竟被毀了一半,扭曲的半張臉孔看來邪惡又駭人,她瞪著他殘缺的容顏默然不語,他直覺地把頭撇至另一邊。

  「好了,你看到了,可以滾了。」他薄唇抿成一直線。

  她的柔美五官比以前更為清麗逼人,那雙教他夢迴千尋的黑瞳仍如過去,清澈無邪中多了幾分高貴與聖潔。

  「對……對不起,我知道你討厭我,我還不請自來,實在很不懂禮貌……」

  啪!自備電來了,外面依舊是風雨交加,高祥留下一盞昏黃的燈光。

  「你確實是不請自來,所以滾遠點,天氣好了就立刻走。」他冷然說道,話裡沒有一絲溫度。

  豐郁因他的變化而感到心在淌血,她是記得他的,幽默、風趣、愛笑、體貼……如今這些都不復存在了。

  又一巨大轟轟作響的雷聲,她嚇得跌坐在地,整個人緊縮成一團,嬌小的身體不斷地發抖。

  高祥因她的舉止吃了一驚,「豐郁?」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她眼中出現迷惘又恐懼的神情,喃喃地道:「不要把我關進衣櫃裡,我會乖、會聽話……」

  什麼衣櫃,是他聽錯罷了吧!但細小的啜泣聲直逼入他耳裡,他暗咒一聲,一把將她拉上床,抱住她發抖的身體。

  她渾身冰冷,嘴唇發白,臉蛋上兀自掛著兩行清淚,楚楚可憐模樣惹人憐愛,他不自禁地便要往她唇上印去,忽然想起王美娜的話而停住。

  吻了我,就是跟惡魔訂下契約……

  不!他不能這麼對她,嘴唇改而含住她的耳貝,雙手搓揉著她的小手,想要讓她溫暖,把失去的體溫找回來。

  「高祥……」她有點回過神來,豆大淚珠滾下臉頰。

  他粗魯的按下她的頭靠在他懷裡,忍住拭去她淚水的衝動。他已經失去碰她的資格,她是一朵需要人好好呵護的蘭花,而他不是那個護花使者。

  外頭風雨依舊不斷,而裡面也同樣雨勢滂沱,她無聲的掩面哭泣,眼淚流出她眼眶,流進他心坎。

  「睡吧!今夜我放過你,但下次就不會再這麼幸運了,懂嗎?」他半真半假的話帶著嚴肅。

  下一次,或者過了這一晚,他不能保證自己還有當君子的一天。

  蓋棉被純聊天,真虧他做得出來,他無奈地搖頭苦笑。

  ***

  她聞到食物的香味而逐漸甦醒過來,感覺身體暖烘烘的,睜開眼睛,一張放大的男性臉孔就在她眼前。

  「啊!」她驚呼一聲,身子往後退。

  高祥!?她……想起來了,昨夜的記憶陸陸續續地回籠。

  他瞇了瞇眼,擺出傲慢的神態,「哼!怎麼?覺得可怕,我看了一年,早習慣了,可能沒你來得震驚。」

  她坐直身體,連連搖手否認。

  「不,不是,你別想歪了,我……因為我從來沒想過會和你共枕,更別說一大早起來就看到你……」她越說越小聲,窘赧地低下頭,不知該看哪好。

  高祥好笑的支起她的下巴,盯著她滿佈紅霞的小臉,「你臉紅了,沒看過男人的身體嗎?」

  她點頭,結結巴巴地道:「你可不可以穿上衣服,我們這樣好奇怪。」看見椅子上有一件衣服,下床拿來遞給他。

  他接過衣服慢慢套上,沈澱了昨晚再見到她的紊亂思緒,一些沒想過的問題,此時全湧上了心頭。

  她是修女了嗎!?她回來做什麼!?她為什麼要來看他!?

  還沒理出一個頭緒,就聽見她的肚子大唱空城計,咕嚕嚕地叫。

  「吃!」

  幾乎是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她為他倒了咖啡,盛好培根、火腿、蛋,放進他的盤子,等他開始用餐後她才動手吃早餐。

  「你一直都是這麼訓練有素的嗎?」他喝下最後一口咖啡,嘴角勾勒出邪惡的弧度。

  「我習慣了服從。」她回答。

  在豐家,她聽爺爺的、聽豐瑞姑姑的、聽豐霖的;到教堂,她聽上帝、修女和神父,她的一生都在服從人家的話中度過。

  她答得可真好啊,他想。

  清晨陽光灑落在她身上,形成一道自然的光圈,看來既清純又清新,猶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蘭花。

  他攀折過許多花,玫瑰、牡丹、百合……然而他最愛的還是這朵空谷幽蘭。

  「誰要你來的?」

  她遲疑一下,老實的回道:「高伯伯和高媽媽,他們希望你回去,高家沒有你不行,高氏企業也需要你。

  他神色複雜的看了她一眼,眸心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暗忖,多天真的安琪兒,這麼輕易就相信人。

  「你話帶到了,可以走了。」他挑起眉毛,下巴朝門口一努。

  「不。」她堅定地回視他。

  他薄唇抿成一直線,「不?你來這到底有什麼目的?」

  「我沒有什麼目的。」豐郁微顫著聲道。

  他慢慢咀嚼她的話,「沒有目的……」眼神犀利地瞪著她的臉,「算了!那你怎麼進來的,就怎麼滾出去。」

  「我……」她不知該說些什麼,只好動手收拾桌面。

  高祥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以為你在做什麼?」

  「我只是想幫忙。」

  他凶狠的口氣嚇不了她,現在的高祥只是一個半身不遂,外加憤世嫉俗的可憐男子。

  「幫忙?這種下人做的事,你幫什麼?你是豐家的小姐,不要做出有違身份地位的事來。」

  「對不起,可是……我不再是豐家的小姐,我現在是一名實習修女,再不久便是正式修女了。」說完,臉上不自覺地浮現一抹慈悲的笑容,聖潔氣質流露於形。

第7章(2)

  修女!這名詞燙傷了他的心,不!她不會是修女。

  他一用力,豐郁驚呼一聲的撲倒在他身上,她柔軟的身體貼合著他,高祥的生理立即起了變化,「豐郁,你在感化我嗎?」

  大拇指輕輕描繪她柔嫩如花瓣的小嘴,他想吻她,想品嚐她的滋味,但……手指滑至下巴來到她的頸項,感覺到她脈膊跳得很快。

  「我……不……不是這樣的。」

  她七手八腳的想起身,兩手平放在他胸膛,拉開他們的距離。

  他清楚感覺到女性柔軟嬌軀在他身上蠕動,誘人折磨。

  她無心,他有意。

  還是這麼拒人於千里之外,他暗中苦笑的放開手,任她離開。

  「你可以滾了!不送!」他冷然道。

  「高祥,我只是想關心你,你回高家好嗎……」

  「閉上你那張自以為是救世主的嘴,我不需要你的關心,太昂貴了!」他鼻間噴出不屑的冷氣。他的冷、他的酷、他無情的宣告,教她突然心生一股勇氣。

  「我並沒有自以為是,我只是想彌補你。」從見到他的那一刻起,濃重的愧疚感壓得她擡不起頭來。

  他瞪著她,大笑出聲。

  「彌補我?這真是我聽過最好笑的笑話,你忘了嗎?我是殺人兇手,王美娜死在我車上,死得屍骨不全,東一塊,西一塊,甚至分不清楚哪塊是手哪塊是腳,連頭都找不到……」

  他的話無異是一把利刃,直接捅進她心臟,她臉色蒼白的退後一大步。

  「不要再說了。」她苦苦哀求,「我只想幫助你。」

  「你連靠近我都不敢了,你要怎麼幫我?灑聖水,還是丟給我十字架和聖經,讓我自己讀?」

  看著豐郁,老天!多麼教他心醉神迷的臉,多麼令他痛恨至極的臉孔。

  她的心因他這番話而淌血,如果她夠聰明她應該走得遠遠的,但她太過倔強、太過執著,即使已遍體鱗傷,仍不願離去。

  「你別拿話氣我,這回我不會再妥協,我既然已到你面前,我就會完成我的承諾。」她語意堅定地說:「讓我留下來,請你答應。」

  他沈吟了一會兒,招手要她過來,「留下你?」抓住她僵直的手,瞇眼冷笑:「簡直像個殭屍,你會什麼,連溫暖都沒有。」

  豐郁咬住下唇,他這麼說並不公平,她天生體質就是如此。

  「我會燒菜做飯。」

  高祥嗤地一聲笑出來,「我還會淘米撿菜熬湯呢!」

  她怔了一下,信以為真的又道:「我會打掃房子、整理家事。」

  「我請十個菲律賓女傭來做,又乾淨又方便。」他馬上回道。

  「我可以把你的花園弄得花團錦簇、意趣盎然。」

  他鼻孔朝天,嘴角往下撇,「現在有什麼不好,渾然天成,不具一絲匠氣。」

  她心裡暗惱,是啊,雜草叢生、黃金遍地,的確渾然天成、驚心動魄,簡直教人退避三舍。

  「我……」她辭窮了,她真不知道他有那麼難纏兼難搞。

  「你……什麼你?」他手指輕撫下巴,聲音淡然:「真想留下來,想補償我?」

  她連連點頭,神情再真誠不過了。

  「好,過來,坐上來。」他嘴角向上勾勒出一個致命的危險笑容。

  不知好歹的女人,真該給她點顏色瞧瞧。

  她小心翼翼坐上他的床沿,心裡怦怦直跳,他怎麼了,前一刻恨不得她滾得遠遠的,此時卻要她接近……還坐上他的床!?怪異!

  他毫無預警地欺近她,把她牢牢的抱在懷裡。

  「做什麼?」

  她身子直接僵成木頭,他冷酷的神情令她感到害怕。他想做什麼?他眼裡越燃越熱烈的火花代表什麼?

  「你想留下來,卻不知道我要做什麼?」他掐住她小巧的下巴,溫柔聲音夾帶殘酷:「說!我父母給你多少錢要你來這裡?」

  他變得好可怕,他的話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戳傷她也刺傷他自己,何時他變得如此瘋狂,只想把人弄得遍體鱗傷,還是他只針對她?

  「兩佰萬。」可是她沒有拿。

  「哈!兩佰萬!你知不知道王美娜前前後後,從我這拿了多少錢?」他尖酸刻薄道。

  豐郁搖搖頭,她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可是,高祥好殘忍,他恨王美娜,連帶也恨她,說出來的話好殘忍、好可怕,像要置她於地獄中。她尖聲大叫:「住口!住口!你沒資格這樣說她,你終日獵雁,終被雁啄,那是報應。」

  她陡然的在他身上又推又捶的掙扎著,她力道小,推不動人捶不痛人,高祥當她是在幫他按摩。

  他哈哈大笑,一個翻身,她被他壓在下面,「沒錯!是報應,而既然付錢的是大爺,我愛怎樣就怎樣。」

  這話是什麼意思?她一怔,隨即被他粗暴的動作嚇到,他兩手一扯,她睡衣上的鈕扣應聲彈開,露出貼身的襯衣。

  她大驚失色,激烈掙扎,「放開我,我跟王美娜不一樣。你放開我!」

  他一手扣住她雙腕高舉固定在頭上,俯身低下頭,輕啃她白細的頸項。

  「不要!」

  她大叫,扭身想掙脫他的鉗制,他瘋了,她也瘋了,否則她怎會傻到要和一個沒有理性的人說道理。

  「我要!」頭顱往下移,他隔著衣服含住她的乳尖。

  她身體驀然一顫,背脊伸直,一種不熟悉的感覺攫住她,這是什麼,他對她做了什麼?

  「你喜歡這樣對不對?」語氣輕柔,動作卻野蠻的激起她身體的變化。

  「你別碰我!」她尖叫。

  「為什麼不能碰?我偏要。」

  褪下睡衣,一把扯下她的底褲。

  她發現他停下動作,立即哀聲懇求:「高祥,別這樣,放了我。」

  聽到她柔聲哀求,他邪惡的因子反而蠢蠢欲動。

  她僵直身體,不敢亂動,咬牙忍受他下流的舉動、下流的話,他怎麼可以這樣碰她、侮辱她!?

  「你噁心!你不要臉!你是心理變態的糟老頭。」

  豐郁的話激怒了他,他變得殘忍、變得邪惡,靈魂中有某個部分似乎被惡魔佔據了。

  「我下流,你下賤,兩人正好是一對。」

  「不要碰我,你不能這樣。我……」她害怕極了,她的下體好不舒服、好難過。

  「你保留這個,不就是為了賣到更好的價錢?」他的手指在她身體裡肆虐。

  她痛苦的呻吟一聲,反而更加刺激他的聽覺功能。

  她身上溫柔的氣息一再鼓舞他進攻,忘卻她不經人事,忘了她是第一次,只想發洩本身的慾望。

  「不要,好痛!」

  他在撕裂她,好痛!她終於忍不住的哭喊出聲。

  扭身想離開他,不料只帶來更多的痛苦,他進一步地發洩他的慾望。

  他看見她痛苦的表情,心中掠過一絲不捨,「豐郁,別拒絕我。」奮力一頂,衝破那層不堪一擊的阻礙。

  豐鬱痛得大叫,眼淚滑下臉頰,承受不該屬於她的痛苦,他在發洩,把對王美娜的怨恨,一古腦的發洩在她身上。

  「我不是王美娜,我是豐郁!」她好痛,好痛!私處不停地被他猛烈撞擊,被他撐開。

  他沒辦法溫柔,他好像從她體內得到源源不絕的力量,加快動作,額上的汗滴在她胸口。

  「豐郁!我知道是你,讓我疼你。」

  被貫穿的撕裂疼痛,像心底有一個填不滿的黑洞,一直加大。她無助地任他擺佈,只求這一切快點過去。

  沈重的身體因得到紓解而放鬆的壓在她身上,他慢慢的調整著呼吸。

  理智重新回到高祥腦中,他低頭看見她大腿間的血漬,白嫩膝蓋上青一塊黑一塊,赤裸胴體上佈滿他在情慾下製造出的瘀痕,看來觸目驚心。

  她像一個破布娃娃,他壓下強烈的罪惡感,心中湧起一股滿足,她不再屬於上帝了,她是他一人專屬的天使。

  她急忙的想下床,可全身上下無一不疼,雙股間更是酸痛得令她幾乎無法站直,使不上一點力量,即使是如此,她也不要待在床上——他的床。

  「別走,你要上哪去?」

  再一次,他壓上她柔軟的嬌軀,沒有發現他的腳早在不知不覺中動了,洩露出他隱瞞許久的秘密。

  豐郁被他發燙的身體嚇得倒抽一口氣,無暇發覺他的不對勁。

  「你還想再……我……」

  她怕極那種被撕裂的痛苦,經過一次就夠了,她不想再嘗試第二次。

  「第一次都比較痛,下次就不會了。」他柔聲哄著她。

  「我不要……」豐郁可憐兮兮地垂下眼。

  高祥注視她眼眶下的黑眼圈,滿臉淒苦……真惹人愛憐。

  他終於摘下這朵蘭花,接下來是她的靈魂、她的心,他全部都要。

  想要這朵蘭花永遠留在他身邊,但有什麼辦法可以移植她,而不會失去她呢……

  「我們結婚吧!」他脫口而出。

  豐郁嚇了一跳,他更是震驚,結婚!那他就可以名正言順的擁有她一輩子了。

  結婚……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8-8 14:54:57

第8章(1)

  日子就這麼過下去嗎?她不知道,闔上書,閉眼回想這幾天,她的命運一百八十度的大回轉。

  很難說明失去處女之身是什麼感受,只是略微察覺到周圍的一切好像都不一樣了,是她太敏感了嗎?空氣中飄浮的氣流似乎也不同了。

  就連她都覺得自己變得不一樣。

  總管離開了,甚至沒有跟她打聲招呼,她問高祥,他也只是語意曖昧的說因為他累壞了她,不方便叫醒她。

  豐郁聽得面紅耳赤,引得他大笑不已,嘖嘖有聲的親吻她的臉頰。

  他們的關係變了,變得曖昧,變得複雜。

  在這裡第三天開始,白天她走到哪,保羅便跟到哪,她有種奇怪的想法,似乎她被困在這裡了。但……到底是誰困住誰呢?

  黑夜,保羅送她進高祥的房裡,她服侍他的種種需要,包括暖他的床。

  他撫摸她的全身上下,甚至愛撫她最私密處,惟獨不吻她的唇。

  她是留下來了,卻付出這樣的代價。她不知道這樣值不值得,只覺得背叛了神,夏娃偷嘗了禁果,所以懷孕了十月。那她呢?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忽地,一雙大手將她整個人攬抱至一副寬厚的胸膛。

  他的臉埋在她的雙乳間,喃喃的道:「豐郁,你好香、好甜,身上塗了什麼?」竟教他流連忘返,一再的沈迷,難以自拔。

  「我沒有塗什麼。」她很認真的解釋,不瞭解他是在調情。雙手無力地想推開他,他剛剛已經要過她了,應該不會……又要那個了吧!

  對於性知識,她僅停留在健康教育課教過的,實在貧乏的可憐。

  「你別搗蛋。」他拉開她的雙手,語帶埋怨道:「你沒看到我在辦正事嗎?」軟玉溫香,膚滑細膩……

  「高祥,我有話要說。」她冰心眼清顯然不為他所動,東覷西瞧著想鑽出他的身下。

  「有話明天說。」

  只有在此時,他的口氣才會好點。

  一下了床,整個人又變了個樣,陰陽怪氣的看什麼都不順眼,不是借口找碴就是東挑西撿,要不就乾脆叫人滾遠一點。

  「昨天你也這麼說,今天已是第二個明天了。」

  她凡事一板一眼,不懂得推、拖、拉、延的技巧。

  他翻過身,平躺在另一邊,拿起一旁的香煙點燃,朝她臉上吐出一口煙,她皺眉掩鼻表情不悅。「要說什麼,是要衣服、鑽石、房子、車子,還是錢?」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輕佻地道。

  「我不要那些,我不需要。」

  錢財乃身外之物,她要那些有何用?她垂下眼簾,掩住心思,她討厭他那種狀似漫不經心其實另有目的的眼光,令她渾身不自在。

  「那你要什麼?」

  他用力捏住豐郁的下巴,目光直視著她清冷的雙瞳,捕捉她閃避不及的眼光,真老實,是他看過最坦誠無欺的眼睛。

  面對他的眼神,她羞赧的無處可躲,目光一瞟,瞟到牆上的風景畫,咬著下唇支支吾吾地道。

  「請你回高家去,有人需要你,你也可以好好做復健,重新站起來。」

  「嘖嘖!真是悲天憫人,還真有修女的架式。」高祥忍不住開口逍遣她,雙眉高高的揚起。

  從豐郁的話中,高祥才明白自己的雙親當真無所不用其極,把她騙到這荒山野嶺送給他享用,還編了個可歌可泣的故事來欺她。

  而她還真的什麼都信,真是單純的可以了。

  事實上,在這裡於私於公他都能兼顧,一來靜養身體、二來遙控台北的公司,公事的處理上大致還好。

  而且早在兩個月前他便能行走。

  豐郁不悅地抿起嘴。

  他佯裝沒看見她的不悅,繼續揶揄道:「你心地可真好,我若回家了,你呢,還能回修道院嗎?」

  她臉色刷地雪白,她回不去了,這個事實不用他提醒她也明白,是他造成的,居然還惡意的提起。

  「我會有地方去的。」她撇開小臉,倔強地衝口道:「你們要將一切的憂慮卸給上帝,因為她顧念你們。」天下之大,豈無她容身之處,根本不必他高大少爺費心。

  高祥一聽,笑不可抑:「別告訴我,你將聖經背下來了。」

  她瞪著他,「你怎麼可以取笑我的信仰?」

  他一把將豐郁攬過來,扳過她的臉蛋,高興的親吻她臉頰,他喜歡她有表情的模樣,只要別再拒人於千里之外,能哭、能怒、能笑更好。

  「還真以為你是個泥人,原來還有脾氣。想過沒有,你可能會懷孕的。」

  「懷孕!?」

  她怔怔的睜大眼睛,腦袋是一片空白,任他的手又欺上她的身體。

  他的手覆蓋上她的小腹,輕輕愛撫著,想像她懷著他孩子的模樣,她要是穿起孕婦裝,想必是孕味十足的小婦人。

  「有些事只需要做不需要說。」他眼神一變,慾望冉冉而起。

  不知道是訓練有素還是天資聰穎,她立即明白他眼裡的變化,迅速地下床。

  「你在幹什麼,回來。」他不方便下去抓她,要騙就騙得徹底,索性裝殘廢裝得像些。

  「我有話要說。」她第二次重新聲明。

  難得她主動有話要說,他應該多少聽聽她到底要說些什麼……而不是……

  「你別睡呀!我還沒開口呢!」她急得抓起抱枕砸在他臉上。

  虎落平陽被犬欺,他記住了,粗聲粗氣地道:「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俊目微睜,雙手枕在腦後,一副懶洋洋的樣子。心裡則盤算著,何時該讓奇跡降臨在他身上,他已經不想玩病人和護士的遊戲了。

  她擔心的在他面前走來走去,她未嫁人就失了身,這下可怎麼辦才好?若是爺爺知道了……

  唉!她一心想當修女,沒想到,真沒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啊。

  看見他嘴巴在蠕動,沒考慮後果便走近他問道:「你說什麼,大聲點,我聽不見。」

  他伸手抓住她,將她帶上了床:「我說,上床、做愛、睡覺……」一張嘴湊過去含住她耳朵呢喃愛語。

  她又羞又氣,臉上紅潮蔓延到脖子,這人還真是無賴。

  接下來則是男女合歡的聲音,一個低沈粗吼,一個嬌喘鶯啼,為夜幕譜上命運交響曲。

  ***

  高祥丟給她一串鑰匙,說是可以打開每個房間的門鎖。

  她接過鑰匙問道:「我會變成金手指嗎?」

  他黑眸一閃,嘴角往下一撇:「不會,我不是藍鬍子,你想看哪扇門,隨時都可以打開。」

  豐郁赧紅臉,退出他的房間。

  拿著他給的鑰匙,打開靠近樓梯口右邊的第一道門。

  她圓睜雙瞳走進房間,不由得驚呼出聲,這是一間設備完善的音樂教室,可惜有一個糟糕至極的主人。

  所有的樂器隨處亂擺,一點都不懂得珍惜。

  她的腳下先是踩到一根鼓棒,順手撿起來,一眼便看出是上等木材做的,雖然她不會打鼓,但也明白它價值非凡。

  陸陸續續的她又在地上撿了不少東西,小提琴的弓、奧制的長笛、中國的簫、德制的口琴……越是收拾她心裡越是心疼。

  心疼這些上好的樂器被人隨手亂丟、遺忘。

  將所有樂器歸位後,她又忙著擦拭、上油、打蠟,然後調弦撥軸,當整個音樂教室煥然一新後一個星期已過了。

  此時,她又來到這並選了自己熟悉的樂器,自得其樂地演奏起來。

  悠揚的音符從她指間流洩出來,飄過門,穿越牆,逼入高祥的耳朵裡。

  高祥放下手上的文件,閉上眼靜靜聆聽,她拉的小提琴是他年輕時的最佳夥伴,曾陪伴他度過最荒唐的歲月。

  透過她的音樂,舊日的時光再度被喚起,以大地為床,以天幕為被,自然的聲音是他的催眠曲。回憶倒帶,一一流過他的心田,令他心悸,更令他膽寒。

  在豐郁面前,她的美、她的好、她的乾淨,在在令他羞愧。

  多希望那些荒唐、頹廢,不曾在他生命中駐留。

  樂聲時而激越清脆,猶如石碎山崩;時而柔和動聽,宛如鳳凰長鳴;時而淒切悲抑,似嫠婦聲聲低泣;時而歡快明媚,沁人心脾。

  拉動他心底的弦,他批了文件,將孤兒院的那塊地轉贈予豐郁,他想她會喜歡的。

  禁不住想見到她的心,待工作告一段落,他馬上來到她待的地方。

  在這段期間,高祥簡直像被寵壞的孩子,因找不到心愛的玩具而大發脾氣。

  「你應該待在我看得到的地方!」他啟動輪椅,快速來到她面前,搶下她拿著的樂器。

  「我在為這些樂器重新……別亂動啊!」豐郁趕緊從高祥手中救下蘇格蘭制的手風琴。

  他順勢把她往懷裡一帶,突然又推開她,眉頭打了個死結,「你身上哪來的鬼氣味!」

  「是漆的氣味。」

  「你從哪學來的?」他的音樂室簡直像重生了一般。

  她遲疑了一下,看他滿臉好奇,才道:「修道院。」

  「嗯哼!」他輕撇嘴角,鼻子皺起:「你快去洗澡,身上臭得很。」她的清香完全被漆味掩住了。

  她聞聞自己身上的氣味,的確不好聞,於是回房洗了玫瑰香精的泡泡澡,這下他不會說她臭了吧!

  高祥聽到門把轉動聲,知道她沐浴完畢,命道:「過來。」他人在落地窗前。

  「我還沒……」她身上只有一件浴袍,頭髮也還是濕的。

  「過來。」他瞪著她出水芙蓉樣,「還是你要我過去。」

  「我過去。」這邊水氣重,她不想讓他滑倒。

  「這裡的黃昏很美吧!太陽好像落在水面上。」高祥突然說道,讓她怔了一下,有點反應不過來,他要她過去,就是為了看夕陽。

  她的反應全看在高祥眼裡,忍不住好笑,「你不覺得嗎?」他朝她滑過去。

  「嗯。」

  「聲音太小了,我聽不見。」

  他拉過她,讓她背對著光,跨坐在他腿上,可兩腿敞開的姿勢,令她渾身不自在的想起身,他扣住她的腰,不讓她離開。

  「夕……夕陽很美。」她臉紅,結結巴巴地說。

  他著迷於她臉上的紅潮,「錯!你更美,比夕陽還美。」

  夕陽的餘暉,從她身後散開,美得發光。

  他俯下頭埋在她乳間,她的身體自然地往後仰,形成一副魅惑的景像。

  「高祥,別這樣……」

  她想開口阻止,他的舌頭卻從胸口往上吸吮,停留在她的喉嚨,令她倏地一頓。

  「好香啊!」他擡起頭注視她胸前一片火紅。

  她渾身一震,「我會弄濕你的……」

  「歡迎之至。」

  他輕笑地輕咬她的耳垂。

  浴袍從肩上滑至腰間,整個上半身暴露在夕陽餘暉中,更為誘人。

  從中心點燃起火熱感延伸至雙腿,突然竄起的高潮,逼使她意識暫時飄離軀體,情不自禁地大叫。

  「啊!」

  她細聲急喘,黑鑽眸子染著水氣,忘了一切,只能任由感官無助地驅使她,體內一陣接一陣痙攣,雪白身子染成一片粉紅。

  「告訴我,你要什麼?」

  他眼裡佈滿濃濃的慾念,扯掉她的浴袍,任她全身赤裸的展現在他眼前,他知道該如何操控她的情慾。

  她閉著眼,嗚咽地叫出他的名字:「高祥……高祥……」

  身體莫名的渴望淩駕一切,她什麼也無法想,只能照著他的話做。

  「你自己來。」他說,雙手放在她腰間,不容許她退縮。

  此刻,她拋開羞恥,緩緩擺動身體,他充實她的身體,卻無法充實她的心。

  她悲哀的任由感官操縱自己,沈淪在情慾歡愉中……

  ***

  豐郁打開第二扇門,開始有了尋寶的興奮。

  嘩!只有四個字可以形容——「金碧輝煌」。一時間她傻眼了,金銀珠寶、珍珠瑪瑙、翡翠珊瑚……不可勝數,她走進哪個時光隧道嗎?

  腳底下一張純白的波斯地毯,一個個打開的鍍金木箱裝了滿滿的金條,滿滿的珠寶……數量之多足以教人心生邪念。

  高祥的財富多得教人覺得有罪,她喃喃唸了一聲阿門。

  然而最教她注目的是牆上掛的一副錦織畫,每一針一線都緊緻密合得牢不可分。

  從不同的角度和距離看,都有不同的感受,看似簡單卻是複雜的,像風景畫、幾何畫還是……總之會讓人搞得昏頭轉向就是了。

  雖年代久遠,但其風采依舊,怎麼會有這麼美的東西,可是卻被人這樣遺忘,埋沒在這堆金銀珠寶中。

  連著好幾天,她天天來研究這錦織畫,它的織法、它的圖騰、它的質料,一切都教她著迷不已。

  看在高祥眼裡,又是不滿又是好氣,她一顆心全都沈迷在那裡,眼裡還有沒有他啊!

  他氣自己的多事,沒事拿鑰匙給她幹嘛,想收回又說不出口。

  「喜歡嗎?」他問。

  她眨眨夢幻癡迷的眼睛,兩邊的嘴角禁不住喜悅地往上揚,綻出一朵羞怯的笑容,熱切的點頭。

  「我覺得自己好像走進夢中仙境的愛麗絲。」

  高祥看見她的笑容一掃先前的不悅,很高興那些玩意能讓她快樂,心情也跟著輕鬆起來,指著椅子示意她坐下來。

  「我可不覺得自己是兔子。」他打趣道,坐在一張白色歐式的半圓型沙發上,手上把玩著紅寶石,樣子十分優閒。

  「我也不希望你是兔子。」她說完臉蛋一紅,趕緊低下頭去。

  他著迷地注視著她小女兒的嬌態,怎麼會有人這麼容易臉紅的?

  單手支起她的下巴,「別老是低著頭,你有一張很美麗的臉孔,還有一副好歌喉,一雙懾人心魂的眼睛。」

  豐郁半懂半不懂的擡起眼,心裡納悶得很。

  「你喜歡看我,這張臉孔不會令你生氣嗎?不會令你憤怒嗎?」話還是從她嘴裡問了出來。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過了半晌,就在她以為他不會有所回答時,他又開口了。

  「不會,你不會讓我生氣,也不會令我憤怒。」永遠也不會,他在心底加上這一句。

  紅寶石的光芒,引起豐郁的注意力,「很美的東西。」

  當她說完這句話,她感覺到原本寧靜的氣氛變了,她說錯話了嗎?

  他嘴角往上揚,說道:「這是王美娜的,很不可思議,主人死了,寶石反而更美。」他丟進她手中。豐郁看了他一眼,他是故意這麼說的,為什麼?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言不由衷地讚美,「很漂亮的紅寶石,光采奪目,無論色澤、等級……」

  「閉嘴!」聽夠她的廢話,高祥傾身拿走了紅寶石,改而為她別上藍寶石胸針,手指不經意地掃過她胸前,她臉上不爭氣的立即泛起紅霞。

  「不喜歡就不要!」他將紅寶石彈入裝垃圾的簍子。

  「高祥……」

  「下去。」他閉上眼,表示話題到此告一段落。

  她摀住嘴,心酸得很,深怕自己哭出來。走出書房後,任眼淚迸出眼眶。

  高祥,為什麼不看她?你還在乎王美娜嗎?

  ***

第8章(2)

  「你好。」她頷首,微微一笑。

  曾經見過這個人嗎?總覺得這個人給她的第一眼感覺便是害怕。

  「美娜!」湯尼忍不住叫出來。

  她身體一顫,搖頭說:「我不是,我是豐郁。」

  這個名字早該消失在她生命中,無奈一次又一次的被人提醒,王美娜死得壯麗,而豐郁活得淒美,在王美娜的陰影下。

  知道他是誰了,湯尼——一個跟她一樣活在王美娜陰影下的人,不同的是他是心甘情願的。

  「對不起。」湯尼道,陰美俊容黯然失色。「我嚇到你了嗎?」

  她誠實地點頭,「沒關係。」

  「你跟她長得可真像,就連聲音也一模一樣,真不可思議,看見你就像看見她一樣。」

  在王美娜的告別儀式中,他僅遠遠的看過豐郁幾眼,見她俏生生的出現在他面前,不由得大感詫異。

  他一直守在高祥的住處附近,為的是想找機會取高祥的性命,沒想到竟撞上豐郁,此刻的心情乍悲乍喜。

  湯尼的話教她吃驚不已,忍不住問:「我真的那麼像她嗎?」

  嶽家的宴會,她僅匆匆一瞥,由於太過害怕,根本無法看清王美娜。

  只是憑著本能轉身逃開,沒想到這一逃便是天人永隔。自問心中沒有遺憾嗎?有的,只是……只能放在心中了。

  「是啊!你們長得太像了,簡直就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無一不像……」他歎了口氣。

  她則低頭看著手錶,保羅此時應該已經在找她了吧,真不該隨意離開保羅的視線,湯尼這個人令她害怕。

  「你還記得你說過的話嗎?」

  突地,他神色狂亂地握住她的手,「你說總有一天我們會脫離貧窮的,總有一天我們會有錢的,那時我們就不會分開了,誰也不能把我們分開的……」

  「我沒說過。」她不解地望著他,害怕的想把手抽回來,他卻握得死緊。

  「有,美娜,別再捉弄我,好嗎?我不是那些只想從你身上得到好處的男人,我對你的心,你應該知道的啊!」

  他心情激動,說的話是顛三倒四,但豐郁也聽出了七八成。

  「湯尼,你仔細看著我,我和王美娜不同,你一定看得出來。」

  她好累、好倦,她不是王美娜,她不是,為什麼所有人都要她做王美娜?

  還要多久她才能掙脫身上的枷鎖,擺脫心上禁錮?王美娜,她的名字如同一道符咒束縛著所有人。

  「離開高祥,美娜,我們已經有一大筆錢了,我們到別的地方去。」他抓著她的手,湊在唇邊,親吻她每根手指頭。

  她害怕湯尼的溫柔,他令她渾身不自在,毛骨悚然。

  「我要回去了,高祥在等我,他受傷了,我要照顧他,讓我走好嗎?」她細聲說道,怕激怒湯尼。

  「受傷!」他彷彿突然清醒過來,氣憤地大叫:「他受什麼傷,若有傷也早好了,那個小人!」

  她不喜歡有人說高祥壞話,不自覺中一顆心早偏到高祥身上,她用力甩脫他的手。

  「不!你怎能這麼說,他行動不便的坐在輪椅上啊!是車禍……」

  湯尼突然大笑:「這就是你到這裡的原因嗎?」他的眼神流露出奇異的光芒,閃過一道令她心生恐懼的神色,像在算計什麼。

  他忽悲忽喜忽怒,臉上不知名的詭譎神色和笑意,教人心生不安。

  「我要走了。」她站起身,實在很難再去面對這種情況。

  「別走,坐下來。」

  他堅定的語調令她身子一顫,目光對上他的眼睛,他湛藍的雙瞳像是大海般懾人心魂,她身子一軟,跌坐在椅子上。

  怎麼回事,她怎會……想起來了,剛剛也是這樣,她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不自覺地尋往聲音的發聲處,等到她回復意識時,人已安然的坐在這間屋子的沙發上了。

  「好女孩。」他手指撫摸她的臉頰,聲音輕柔地宛如耳語。

  「你比她還美,還來得動人……你為何發抖?別怕我,我不會傷害你的,連一句重話也不會對你說,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的眼神陷入迷惘中。他瘋了,豐郁恐懼的心想。

  「你應該是一頭野生又美麗的花豹,他們卻把你馴服成一隻柔順的家貓,不過沒關係,不管你是怎生模樣,我都喜歡。

  我們在一起會很快樂的,我比誰都瞭解你……為了你,我什麼都願意做,我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的,誰都不能把我們分開……」

  「天色暗了,讓我走。」她頭皮發麻,背脊發冷。

  「住口!」他十指插進她濃密的秀髮中,陰惻惻的警告:「別惹我生氣,乖乖的,讓我疼你。」冰冷的唇貼上她緊闔的小嘴,大力的吸吮、啃咬。

  她抿緊嘴巴,眼中露出驚恐的神情,僵直著身體不敢動。

  豐郁覺得噁心,胃裡不停翻絞,苦汁瞬間湧上了喉頭,這男人的碰觸、這男人的吻,都讓她感到極度噁心,可是高祥不會……

  他的唇滑下她的頸項,逗留許久,雙手解開她的扣子……忽地,他的唇嘗到一滴略帶鹹味的水滴。這才被她的眼淚驚醒,推開她的身子,發現她臉上佈滿恐懼,她不是美娜啊!

  拉攏她身上的衣服,他歎口氣道:「別哭了,我送你回去。」

  ***

  等待的心情他總算是體會到了,焦急、不安、惶恐充斥他整個人。

  她離開他、拋下他了嗎?

  不會的,他相信她,相信她不會背叛他。

  知道她一旦認定了誰,便會誓死跟隨,不論天涯海角。

  可是隨著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他不再有把握了,信心也動搖了。

  究竟是誰囚禁了誰?

  他因她喜而喜、怒而怒、悲而悲,她左右著他的情緒。他不得不承認,早習慣有她陪伴在身邊的日子,安靜而祥和。

  門悄然地打開,她回來了,但她的臉是蒼白的,她的眼睛是沒有焦距的,像是受到多大的驚嚇,她的聲音是支離破碎的。

  「高……祥……」

  他顧不得什麼謊言、什麼做戲,起身衝到她面前,緊緊抱住她,天!她是怎麼了,整個身子冰冷不已,他低頭看她。

  一張清麗小臉因為害怕而面無表情,她縮回自己的世界,那個世界沒有他,僅有她一人而已。

  他用力抱緊她,「豐郁,豐郁……」聲音溫柔而堅定地一再叫喚她的名字。

  她失神好久,等到回過神時,她人已安然的躺在他的床上,安全窩在他的臂彎中。

  他堅定的聲音,溫柔的眸子,是她的錯覺嗎?

  「怎麼哭了?」他輕輕揩去她的淚水。

  「哭?」她擡手輕碰自己的臉頰,「我以為我早就沒有眼淚,不會哭了,是你把我弄哭的。」話意一語雙關。

  他心一震,雙臂放鬆,望著她那雙帶著淚光的眸子,他無言,只是緊緊地抱住她,等到她身子放軟後才開口。

  「你去哪了?保羅到處都找不到你。」他的話中有指責。

  豐郁馬上僵直身子,語調極不自然:「我累了,讓我休息好嗎?」顧左右而言他。

  他不發一語,動手脫掉她的衣服,直接找到答案,襯衫上的鈕扣少了一顆,她的頸子上有深紅色瘀痕,他怒不可抑,粗魯的褪下她上半身的衣服,在鎖骨的地方又發現同樣的瘀痕。

  「這是怎麼回事,被蚊子咬的嗎?」他語出譏諷,毫無剛才的半點柔情。

  她坐起身,拉過薄被覆在胸前,爬離他身邊,木然的抿著唇,心裡受到莫大的傷害。她受的驚嚇和害怕還不夠嗎?他何苦又來添上一筆。

  「說話啊!」他咄咄逼人,「別又裝啞巴了,我知道你不是。」

  他走下床來,步伐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一如過往的英姿勃發,大手一伸,拉住她手臂,她又跌進他懷中。

  豐郁無法置信地睜大眼睛,腦筋還轉不過來。

  「你的腳好了!?你能走了!?」

  他對她漾出一抹邪笑,一臉「你還真蠢」表情。

  「是神跡……不可能……」忽然腦袋靈光一閃,「你騙我,為什麼?」咬著下唇問道。

  兩隻拳頭握緊,重重捶了他幾下,他怎麼可以害她擔心,怎麼可以害她受怕,怎麼可以……

  他暗吃了一驚,手掌包握住她飛來的拳頭。他忍不住微笑,喜歡她的小情緒,表示他對她而言是不一樣的。

  「我騙你,騙你什麼?騙你的貞操,騙你留下來,還是騙你為我暖床?」

  他貴族般的臉孔露出玩味的神情。

  她頓時無言以對,他沒騙過她,是她太笨,笨到自己送上門來,而他只是欣然接受這份唾手可得的贈品。

  「你從沒受傷。」她臉上閃過好幾種心緒,懷疑、指控……

  不,不可能的,他臉上一道道紅色疤痕是真的,而她也曾經到過醫院,看過他滿身的繃帶。

  「傷是真的。」

  他面無表情,聲音平靜地敘述,像在說別人的事情。

  「車子撞上路邊的民房,我被警察及時拖出車外,在送抵醫院急救時,魂早飛到九霄雲外去了,清醒後,面對的是一張半人半獸的臉孔,和毫無知覺的雙腿。」

  靠著那些該死的、冰冷的、毫無生命力的機器來維持生命,從世界的頂端一下子落到僅有八坪大的病房中……

  她幾乎可以想像,他幾度在生死邊緣掙扎的險況,而她卻在遙遠的天邊。臉上不悅的神色緩和下來,轉為深深的同情之色。

  「你又心軟了,是不是?在你的心底仍不忘你的上帝,表面上你冷然,事實上心卻比誰都來得軟,任誰無禮要求你都能答允,任人欺淩、踐踏。」

  她教他的話堵住了口,他說得沒錯,說得切中要害,讓她沒有一絲反擊的餘地。

  他一手摟著她的腰,一手輕撫她頸上的瘀痕,大拇指來回地輕揉著傷處,冷聲質問:「是誰?」

  明顯感到她瑟縮了一下。看見她眼底的恐懼,她在怕什麼,為什麼不敢說?

  她環住雙臂,深吸一口氣,眼睛瞄向他的臉,「為什麼不去整容,現在的醫學非常發達,一定可以治好你的臉,恢復原來的模樣。」到了那時,也就是她功成身退的時候了。

  「豐郁。」他親吻她左右臉頰,呢喃道:「轉得太硬了。」

  他瞭解她,對於不願說的事情,她會轉移話題,找些其他的事來說,這點是所有豐家人一貫的伎倆,只是她技巧差。

  她試著對他擠出笑容,卻是更形難堪。

  蒼白臉上淨是可憐兮兮的神倩,誠實的大眼掩不掉殘留的恐懼。

  留住她的人,更想要留下她的心,抓不住她的惶恐始終縈繞在他心頭。

  他逼人的目光一直沒挪開,許久才歎了口氣。

  「你撒不了謊的,你住我這裡,發生了什麼事,我都該第一個知道。」他輕輕撫著她手心上的紅疤,「是你說要留下來伺候我的,我是這兒的主人,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豐郁哀傷的眼睛靜靜睇凝他,一個早被遺忘的名字從她口中吐出:「湯尼。」

  高祥臉上不動聲色,心底卻著實吃了一驚,雙手緊緊抱住她,像要把她揉進他懷裡,嵌進他身體裡。

  湯尼出現在這裡,選在這個時候,為了什麼?

  猛然間,失去豐郁的惶恐又攫住了他,低頭看向這張令他愛憐的小臉,他不能冒這個險,不能!就算他會下地獄好了,只要能保有她,他也會覺得置身在天堂中。

  他俯下身,告訴她:「回台北去,如你所願。」

  豐郁擡眼望向他剛毅的下巴,回台北,真如她所願嗎?她茫然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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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8-8 14:55:43

第9章(1)

  事情的發展出乎眾人意料之外。

  車子快到豐家大宅時,竟遭聞風而至的記者們攔截,閃爍的鎂光燈和麥克風、攝影機,全一古腦湧現在高祥周圍。

  啪啪啪的拍照聲,許多尖銳的問題充斥在左右,環繞著他們。

  豐郁又驚又愕,除了高祥、她和保羅他們三人之外,再加上剛通知不久而聞訊趕到的嶽仕,不該有其他人知曉他們的行蹤才是啊!

  怎會走漏消息,高祥的決定很突然的,怎會?

  記者犀利的提出一個接一個的問題。

  「高總裁,請問您對於當年車禍發生,和前未婚妻王美娜小姐意外身亡的真相,有何看法?」

  豐郁看到高祥抿緊嘴巴,眼睛瞇成一直線,刻意的看了一下發問記者的名牌,她知道他的不悅和惱怒。他轉身示意嶽仕盡快將豐郁送出車外,自己則引開記者的注意力。

  他不語的拉低帽沿,拉高風衣領子,使得他大半的臉被隱藏住,表示他不接受訪談,可此舉無形中加深他的神秘感。

  保羅高大的身軀擋在高祥面前,威嚴可怖的神色令人懼怕。

  然而那些記者像扒糞的蒼蠅揮之不去,反而將麥克風遞到保羅面前。

  「那身為貼身保鏢的保羅先生,請問這件事您知道多少呢?」

  保羅不耐煩地大手一揮,以手、身體擋掉一群人,使得高祥能夠繼續向前進。

  「高先生,這件事是否會影響到您繼任高氏?」

  「高先生,對於這些影響您個人聲望的謠傳,您是否打算採取任何法律行動?」

  一個接一個的尖銳問題,朝高祥轟過來。

  「高先生的律師會代他回答各位的問題。」嶽仕十分從容的適時出面說道。

  她傻眼了,只能怔然的站在原地,看著那群記者把他們隔離開,突然心中空了一個好大的洞。

  心中莫名的失落來得好快,來得令她措手不及。

  腦袋裡一片混亂,那些問題一道又一道的出籠,每一個問題都如毒蛇猛獸,逼得人退無可退、擋無可擋,無法招架。

  言語原來有那麼大的殺傷力,不見血便能殺人於無形,置人於死地。

  從他鬆手的那刻起,她就該知道,他們又是平行的兩條線了,他低身鑽進了車裡,不曾回頭看向她,一次都沒有。

  她站在原地,任冷風吹襲她荏弱的身子,看著高祥的座車絕塵而去,那群記者跟著一哄而散,天地之間,恍若只剩她一人而已。

  寒意迎面而來,她發顫的身體不覺得冷,眼眶逕自發熱,喉頭哽的硬塊兀自嚥不下……

  她該慶幸的,被殘酷的輿論包圍攻訐的不是她,可是為什麼……為什麼她的心像被利刃劃過,好痛、好痛!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阿枝的大嗓門喚醒了沈思中的她。

  「小姐、小姐……」

  「阿枝!」豐郁回過神來,驚詫的望著阿枝,她怎會在這裡呢?

  「小姐,老太爺在等你。」阿枝指了指距離五十公尺的一輛黑色勞斯萊斯。

  車窗在她目光觸及時搖下來,一張她熟悉的臉孔出現在車窗內。

  爺爺!今天的意外實在太多了。

  豐郁立刻收斂自己表露於外的情緒,不讓那些情緒干擾自己。

  她和阿枝踱步走過去。

  阿枝嘴巴動呀動,拚命發洩,「小姐,我什麼都沒有說,豐霖小姐說要扣我一半薪水……」

  豐霖想必又在無理取鬧,可憐那些大大小小的傭人,肯定被刮了好幾頓。

  現在豐霖應該出國了吧!記得她異想天開說要到北海道去品嚐雪的滋味,又說要到東北去挖棒子……

  她努力想將思緒轉到別的地方去,阿枝卻一再提醒她,做了多麼又笨又蠢又吃力不討好的事,賠了身子賠了真心——

  「小姐,你不見好多天,老太爺問了好幾次,我都沒說哩,我也不知道,老太爺怎會知道。」

  爺爺很擔心她吧,一聲不響地,她一走就好幾天,如今,還勞爺爺大駕,她真是不孝、真是該死。「小姐,你怎麼去了那麼多天,那麼久,我還以為你不見了,嚇死人了,連通電話也沒打。」

  很多天,是嗎!時間過的可真快,小提琴悠揚樂聲還在她耳邊迴旋,手上還留著錦織畫的觸感,藍寶石靜躺在她胸前……有關高祥的一切都深植在她心深處。

  但事實便是事實,高祥又從她生命中錯開了。

  阿枝的情報很廉價也很沒用,但豐郁還是十分感激。

  「阿枝,謝謝。」

  她低身坐進車子,爺爺厚實溫暖的手伸過來包住她的手,用枴杖敲敲隔音的玻璃,示意開車。

  「爺爺。」她艱難叫出聲。

  「睡吧。」豐老爺拍拍豐郁瘦削的雙頰,將她的頭按在肩上,不再說話。

  曾幾何時,爺爺兩鬢已灰白,額上的皺紋多了好幾條,以往健壯的身子呈現佝僂樣,變得……老了。

  喉嚨卡緊了,她不說話,溫順地依在爺爺肩上,心中卻是起伏不定,悵然不已。

  濃重的歉疚感和失落感又攫住她,使她看不到爺爺眼裡閃爍著難以掩飾的光芒。

  所有道德的,不道德的又再一次壓上她肩頭,她又擡不起頭了,垂下頭目光盯在鞋頭上。

  ***

  「兄弟!」嶽仕張開手臂,臉上掛著噁心至極的表情。

  高祥一拳重重捶過去,冷笑道:「你少惡爛了!」

  嶽仕聳聳肩,無所謂的一笑:「原來你還有幽默感,只是格調差了點。」

  「是你承讓了。」高祥蹺起二郎腿,學嶽仕把整個人的重量全放在舒適的座椅上。

  「嘖嘖!一年不見,你的嘴還是一樣毒,不知道你的心如何了。」嶽仕誇張的拍了拍額頭,「啊!失言、失言,你是地遠心自偏嘛!」掏出口袋所剩無幾的香煙。

  高祥瞪了嶽仕一眼,直覺他話中有話,「有話就說,婆婆媽媽像老太婆似的。」

  他最討厭嶽仕這迂迴來迂迴去的態度,商場上有書生之稱的嶽仕,其行事風格看似中規中矩,臉上總是掛著善良老百姓的笑容,暗地裡狠、快、準的手段卻不下於他,看久了……一副很欠人扁的模樣。

  嶽仕斜睨他一眼,從公事包裡拿出公文夾。「你這是什麼意思,好好的一塊地,說死說活的終於拿到手,你居然要放棄,你有病,而且還病得不輕,腦子撞壞了。」他用食指指著腦袋。

  一想到孤兒院的院長帶領一大堆的小朋友來跟他道謝,那情景可真是盛況空前,五、六十名小孩子,叔叔長叔叔短的,叫得好不親熱。

  他簡直是傻眼了,他不是開不起玩笑的人,但高祥真的……欠扁。

  高祥瞟了卷宗一眼,笑開了口:「日行一善嘛!幫你積點陰德、做點好事,省得跑了老婆還怪在我頭上。」

  笑裡藏刀,狠狠削了嶽仕一筆,十分樂於看到他變臉。

  「去!」嶽仕咒罵了句,「你當真腦袋壞了,那塊地的位置在市中心,所有的商業契機……旁邊是高樓大廈林立,中間是難民營,哈!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高祥當真覺得交友不慎,有做好友的會如此落井下石,一再揭你傷疤,而且還揭得不亦樂乎的嗎?

  他丟給嶽仕一份文件,土地所有人的名字是豐郁,其他的嶽仕不再看了,發出一聲冷笑。

  「喲!好了不起啊!先打人家一巴掌再順順她的毛,可真會做人。」嶽仕從鼻孔裡發出冷哼。「大善人,什麼麼時候鋪路造橋啊?」

  「酸葡萄心理。」高祥說了一句,然後拿起眼鏡戴上,打算不理會嶽仕的冷嘲熱諷。

  偏嶽仕就是恨不得惹火他,問道:「你決定動手術了?」

  「嗯。」他點頭。

  「是為了嚇壞她,還是想嚇走她?」嶽仕用力捋了虎鬚一下。

  高祥緩慢轉頭,凶狠的目光狠狠瞪著臉上兀自掛著笑容的嶽仕,這該死的傢夥,嘴巴又爛又賤。他站起身,脫下身上的外套。

  嶽仕也跟著解開鈕扣,挽起袖子,擺好架勢。

  兩名高大男人同時出了拳、格開對方的拳頭。

  「媽的!你來真的。」嶽仕先中了高祥一拳,低咒著跳開一步,準備好好幹一架。

  「廢話少說,我想揍爛你那張臉已經等很久了,小白臉。」他用目光測量著彼此的距離。

  兩人出拳踢腿,虎虎生風,渴望自己的拳頭打中對方。

  「哈!黑面仔,你嫉妒我面紅齒白,用不著耍酷,女人就直接貼過來,在牛津時……」

  「對!在牛津時,你因為這小白臉樣,引來弗萊登公爵夫人說要包養你,你不說我還忘了呢!」高祥惡劣地提起往事。

  「去你的!」

  嶽仕左右開弓,再加上一個側踢,順利踢中高祥的腹部。高祥往後倒的同時不忘拉住對方的腳,兩人瞬間倒在地上,彼此視線在空中交會,收回拳頭,不約而同地大笑出聲。

  「你這副模樣可比平常好看了千百倍。」兩人異口同聲的取笑對方的狼狽樣。

  「好兄弟,鬥得過豐家那隻老狐狸嗎?」嶽仕拍拍高祥的肩頭問道。

  高祥揮開他的手,「是兄弟的話,就別扯後腿,落井下石。」太清楚他想看戲的心理。

  「說這樣,我怎可能落井下石,只是……爺爺的命令,小婿怎敢不從呢!」

  擺明了扯定高祥後腿。

  「該死的!我居然把黃鼠狼當兄弟,還推心置腹。」高祥站起來,順便補踹嶽仕一腳。

  「去你的!說好不動手的。」

  「我是不動手,我動腳啊!」

  「哈!你行!你真行,你了不起,我等著,死螃蟹,看你橫行到幾時。」大有幸災樂禍之意。

  高祥不甘示弱地回了一記回馬槍,「聽說到處雲遊的豐霖前陣子遇上熱情如火的沙漠酋長,嘖嘖……」

  「算你狠。」嶽仕臉色一變的喃喃咒罵著。

  ***

  高父高母對她有說不出的感謝,送來全套的鑽石項鏈首飾。鑽石雖耀眼奪目卻只讓她覺得刺目,沒有絲毫的喜悅。

  她的價值如同這冰冷的鑽石,是用來襯托人用的。

  她討厭這東西,討厭……討厭……幾次想把這玩意丟回高家,但是它璀璨的光芒令她想起高祥贈予的藍寶石——迷人耀眼可是沒有溫度。

  她並不貪圖這些,童年時代的困苦令她骨子裡的尊嚴更為倔強,別看她事事妥協,萬般求好,她只是不想惹事,不想惹人注意,這是她的生存之道。

  離開高祥也有一段時日了,他不曾找過她,連通電話也沒有。

  當真是船過水無痕,有她沒她都一樣嗎,那為何他會說出「結婚」二字?她清清楚楚的聽到了,卻只敢當作是夢話,也幸好她沒當真。

  她是哪裡也無法走,哪裡也去不成,爺爺看她看得緊,常常要她隨侍在身邊,說是年紀大了,什麼都不行了。

  她畫畫,眼睛對著蘭花盆,心思卻飛到那雜草叢生的宅子裡,蕭瑟美感在她腦海中一一重現,海風的味道飄散在她鼻間,衣袂飄飄的她曾在崖邊拉著小提琴和海濤共鳴。

  他當時看到了是怎麼氣急敗壞的,又是詛咒又是臭罵,一張臉鐵青得像凶神惡煞,她可以感覺得到他憤怒背後的關心,他們曾經靠得那麼近……

  她想念啊!思慕那段日子,他會和自己一樣嗎?

  無法抑制心中的渴念,斗大淚珠無聲地滾落在宣紙上,一朵蘭花隨即被暈開來,什麼都不像了!

  她背棄了上帝,背棄信仰,只因貪圖他偶爾流露出來的溫柔。

  雖然,她不知道他的溫柔是因為她,還是只想透過她找尋另一個影子,可是……可以這麼想嗎?她在他心中或多或少也佔有一隅,她不要多,只要一點點就好,一點點就好。

  她在心中卑微的祈求,只要高祥能……她寧可受地獄焚燒之苦,哪怕是烈火紋身,也都甘之如飴。

  墮落了,當真是墮落了,明明知道高祥之於她如同鴉片,她卻上了癮,無法自拔的深陷其中。

  她無法再面對上帝,無法面對上帝的悲傷與憐憫。明知是錯的,還是一步又一步的沈淪下去。十字架背在她心上,每一次想起高祥,她的心如被火燒般既灼熱又痛苦,她的四肢百骸更像被千萬支利箭穿透。

第9章(2)

  「小姐,小姐……發生大事了!」阿枝沒敲房門便衝了進來。

  「什麼事?」她背過身子,收斂顏容。

  「聽說高祥少爺很積極的在整容換膚,他還派人來跟老爺提親……現在高祥少爺人正在主屋。」

  豐郁的心情隨著阿枝的話忽起忽落,什麼換膚、什麼提親、還有……他人在這裡!?

  她以為再也不會見面了,高祥……她的祈求傳到他心裡了?

  「小姐,小姐,你去哪……我話都還沒說完,老太爺不準你們見面啊。」只見豐郁的背影漸漸走遠,沒有半刻的停留駐足。

  她看見他了,他就站在園子,在他周圍環繞著一群奉命阻擋他的家僕,是了!他被爺爺列入黑名單,嚴禁不準進入主屋。

  但瞧高祥那副不可一世的態度,身體斜倚在牆邊,兩手插在西裝褲口袋裡,明顯看得出他的不耐煩。

  她不顧一切地飛奔而來,卻在離他三步時卻步了。

  恍如隔世啊!怎麼有種錯覺,好像……好像……兩人分開了有一世紀之久。

  「搞什麼,你怎麼那麼久?」他一伸手拉住她,讓她順勢跌進他懷裡,「離我這麼遠做什麼?」

  她在他懷裡,暗暗鬆了口氣,他用力一抱雙臂收緊,馨香柔軟還有點僵硬的身子,果真是他獨一無二的豐郁,永遠不習慣和人太接近。

  還是如此霸道,如此狂妄。她聞得到他剛強的氣息,碰到他結實的身體,聽到他的心跳聲……真是他。

  「你的臉,你……」

  她擡眼看著他被紗布裹著的臉,只露出一雙眼和一張嘴,心裡千百種感觸紛杳而至。

  「這裡不是談話的地方。」說著,他輕鬆摟住她的腰,視眾人於無物,由他貼身保鏢保羅開路。

  豐郁不悅地看著他囂張的行為,僕人的臉全成了一個苦字,火惱地輕拍他胸膛,指責他。

  「這樣不好。」

  他揚眉,露出森白的牙齒,笑容不懷好意,大手居然在她臀上輕掐,她氣得怒瞪他一眼,真是無藥可救的土匪作風。

  想起來了,以前他也曾經如此做過,現在更過分了,在她家不顧主人的意願帶走她。

  多少年前的事了,怎麼感覺上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

  他總是我行我素的,不管別人的想法,似乎天地間以他為準則,憑他喜怒而運轉。

  可憐那些家僕,遇上這等惡劣的人。

  他從容不迫的帶她離開,有些較膽大的僕人忠心護主的擋在他面前,然而只聽到他輕哼一聲,他們還是畏懼於他的氣勢,退了開,眼睜睜地看著她被帶走。

  ***

  「你在想什麼,只要我在你身邊,你什麼都不可以想。」只準想我,這話高祥沒說出口。

  「這是哪?」她一眼看去,個人的風格相當強烈,透露出屋主狂狷的性格,她猜道:「這是你在台北的住處?」

  「對!別轉移話題,一間屋子有什麼好看的。」他直視她的雙瞳,裡面有他,他喜歡她眼裡有他。「高祥,你的臉……」

  豐郁沒看過他這樣子,那眼神如此熾熱,如此教她動心,他的舉止除了佔有外好像還帶著一絲眷戀。

  她擡手想摸他,一如他觸碰她的方式。高祥卻握住她的手,手指輕撫她手心的紅疤。

  「這是怎麼來的?」他問,這問題他早想問了。

  她只是身子一震的搖搖頭,不發一語的低下頭,眼淚直掉。

  高祥擡起她的下巴,只見她小臉上掛著兩行清流,正無聲的哭泣。這是什麼感覺,他的心宛如被狠狠捅了一刀。

  他問不下去了,過去的就讓它成為過去,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她流淚,只好將豐郁緊緊摟在懷中。

  她的淚,是他的血。

  「不想說就別說了!」對豐郁,他開始學會退一步的道理。拭去她的淚水,以命令的口吻道:「不許再哭了。」

  以前她像是根朽木,怎麼雕都雕不出喜怒哀樂。現在她像是水掐出來的人兒,只要一擰,淚水就撲簌簌直落。

  「你怎會想到要去動手術呢?」她的眼睛直盯著他裹著紗布的臉。

  「如果我說,我是為了你,你相信嗎?」他問。

  豐郁的心在聽到他的話時漏跳了一拍,眼睫下垂的迴避著他灼熱的視線,為了她,是嗎?是這樣的嗎?

  果然!就像他所想的,她總是這樣逃避,逼得他不得不用較為強硬的手段,否則只怕一輩子她都不會面對他,就因為她該死的自卑。

  「算了!就當我沒說過,我是為了我自己。」

  「我……」

  他眼中閃爍著不明的光芒,輕輕推開了她,蹺起二郎腿,手指彈了一下。

  「轉個圈,我好久沒好好看你了。」

  她睜大眼睛很不高興的瞅著他,不光是因為他教人氣得跳腳的態度,還為著她自己的軟弱。

  「不要。」她小聲說。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楚。」他攬住她的腰,帶往房內。

  豐郁停住腳跟,不想往前走,因為再往前走,她知道等待她的會是什麼。

  「我要回去了。」

  「這麼早,什麼都還沒開始!」他含糊的咒罵一聲。

  「我們不可以。」她義正辭嚴的糾正他。

  「前戲都還沒開始,你怎麼能確定我們不可以?」他硬拗過來,他好久沒碰她了,實在想念她想得緊。

  她有種啼笑皆非的感覺,好像錯的是她不是他。

  突地,他打橫抱起她,踹開門。

  「高祥!」她驚呼了一聲。

  下一刻,她已躺在床上,他困住她,使她動彈不得。

  「豐郁,你有沒有懷孕?」他的大手輕撫過她的小腹。

  「懷孕?」她眨了眨眼睛,吐出一個令他扼腕的回答:「我不知道。」

  她向來經期不準,所以她真的不知道。

  「那我們得多加努力了。」

  ***

  他手裡不知從哪裡變出了一隻戒指,「說,說你願意嫁給我。」他直接將一克拉的烏鑽套進她手指。

  她嚇了一跳,睜開昏昏欲睡的眼睛,瞪著手指上那顆嚇死人的礦石,這算什麼?求婚!?

  「我……」

  「你不願意?嫌這顆鑽戒太小了?」他手撐著腦袋斜看著她。

  她連忙搖搖手,「不……」

  「那就是願意了。」他很理所當然的下了註腳。

  「你聽……」

  「所有的事情,我都會辦得妥妥當當。」看見她似乎有話要說,不禁提高嗓門問道:「莫非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不是的!」她連忙搖手,她怎會不相信他呢!

  「好!那就這麼決定了。」他很自以為是的下了結論。

  「你……」

  忽而,豐郁發現他的眼裡閃過一絲狡獪的光芒,噢,他是故意的,每次她想開口說話表明她的意思,他就隨意打斷,不讓她有機會說話,可惡的男人。

  她不悅地拉長臉孔,轉身背對他,有一下沒一下的捶著抱枕洩憤。

  高祥大手一撈,懷抱著有點僵硬的軟玉溫香,鼻間嗅進她獨特的氣息,不禁意亂情迷。

  豐郁一邊想著用什麼理由可以挫挫他高傲的氣焰,一邊還得閃躲他的「毛手毛腳」。

  「爺爺!」她靈光一閃,突地大叫起來:「爺爺不會答應的。」用力拉出他越來越不安分的大手。高祥被她不甚淑女地一吼,吼得腦袋霎時清醒過來。

  「噢!你指那個臭老頭。」

  「他是我爺爺。」她板起臉孔,很正經的說。

  他忽略她的慎重,用小指掏了掏耳朵,答非所問的說著:「如果你有看過財經雜誌,你該知道,大家都叫他老狐狸。」

  「爺爺不是臭老頭,更不是老狐狸。」豐郁不自覺地中了他的詭計,狠狠的罵了自己爺爺兩次。高祥不動聲色地暗笑兩聲,仍和她繼續東拉西扯,「你嫁給我,就是高家的人。」

  「可是,爺爺還是我爺爺啊!」

  高祥很配合地點頭,再趁機罵一下好了,「對!他是怪老頭。」

  「你……」豐郁不禁氣結,想起爺爺也是三不五時就在她面前罵高祥是渾小子、臭小子,這一老一少還真是絕配。

  「我……我不管了。」就讓那兩個男人好好去廝殺一番,拚個你死我活好了。

  高祥打蛇隨棍上,「對!什麼都別管,只管好好當我的新娘。」張開手臂準備摟著她再好好親熱一番。

  「噢!」豐郁氣惱的叫了一聲,奮力推開他。

  她一翻身,高祥便露出得意的笑容,一股莫名的滿足感油然而生!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8-8 14:57:21

第10章(1)

  結婚是件大事,尤其當事人的家族有某些恩怨情仇糾結在一起時,更是件大事。

  豐郁永遠記得當時的場面,除了混亂還是混亂。

  主屋轟聲作響,戰火雷炮此起彼落,滿屋子飛跑的爺爺、孫子問候聲,再加上出其不意的鏘鏗聲。

  形勢可真謂七爺八爺逛大街——「生人迴避」。

  大部分的傭僕是能躲盡量躲,能閃盡量閃,只有一些不得不奉命留守主屋的僕人個個是苦著臉。

  惟一的例外就是豐郁,雖然她是當事人之一,但未加入戰場的她顯然十分愜意,手托著腮幫子和阿枝坐在迴旋樓梯口,眼珠子轉呀轉的,看著爺爺和高祥你來我往、精彩無比的唇槍舌戰。

  弓上弦,刀出鞘,不知鹿死誰手。

  「放屁!」

  豐郁忍不住眉頭微蹙,爺爺怎麼開口閉口淨是毒氣。

  「我要娶豐郁。」

  「我不答應!」豐老爺手持枴杖用力重敲大理石地板好幾下,由此聽得出他十分生氣。

  這高傲氣盛的渾小子,瞧瞧他那是什麼態度,兩隻手插在口袋裡,站沒站相的。臉上兀自裹著層層紗布,只露出一雙不懷好意的眼睛和一張嘴。

  賊溜溜的眼睛三不五時的飄到豐郁身上,嘴角的那抹詭笑像極了偷腥的貓,簡直要把他這老頭給氣死。

  只說了一句「要娶」,他的寶貝孫女兒就得嫁啊!

  「姓高的沒一個是好東西。」這句話是說給郁兒聽的。

  過去一個傻不愣登的高靖,娶走他最寵愛的女兒;現在又來一個高祥想拐走他心愛的孫女。

  「哼!想都別想。」豐老爺發出一聲冷笑。

  「我只是告訴你,用不著你的答應。」高祥懶洋洋地回答,一臉好不輕鬆的模樣。

  雙眼貪婪的汲取豐郁的一切,才多久沒見面,她又出落得更令他心動。

  一襲藍格子的無肩洋裝露出白皙的臂膀,腳下趿著同款式的拖鞋,長長秀髮簡單綰起,雙手托著小臉蛋,睜著略帶心事的雙眼專注地盯著他們瞧。

  惹得他心癢難耐,真想一把將她抱在懷裡,好好親熱一番,無奈這瘋老頭太過難纏。

  豐老爺得意地揚起嘴角,斜睨著高祥道:「郁兒姓豐,而且她會聽我的。」想到這兒,他心情莫名其妙的愉悅起來。可能是因為郁兒比瑞兒來得聽話和貼心的關係吧!

  「啊哈!她很快就會姓高了,而且會聽我的。」高祥隔著瘋老頭向豐郁拋個媚眼。

  很快的即得到他想要的反應,豐郁羞紅了雙頰低下頭,豐老爺氣得吹鬍子瞪眼,高祥則樂透了咧開嘴角。

  「臭小子,你一點都不懂得敬老尊賢。」

  「臭老頭,老而不死是謂賊。」

  「好呀!好呀!你可真好呀!」倏地,豐老爺喝道:「來人啊!把他給我丟出去,永遠不準進豐家大門一步。」

  數位保鏢一湧而上,無奈,全被保羅擋開來。

  高祥使出最卑鄙的一招,雖然未經證實,但結果應是肯定的。「來不及了,她懷孕了。」

  話一出口,不只豐老爺啞口無言,就連豐郁也呆怔住了。剎那間,四周靜得除了豐老爺濃重急喘的呼吸聲,再也聽不見其他聲音。

  許久許久,突然爆出一句震耳欲聾的臭罵聲。

  「混蛋!」

  在爺爺的咒罵連連中,趁著一片混亂。他像極了土匪,再一次挾持了她。

  豐郁又笑又罵地嗔道:「你真是壞透了,爺爺肯定氣死了。」

  她不自覺自己的口氣帶著撒嬌意味,高祥卻發現了。

  他盯著她的小嘴,心想著再過不久,她將成為他一個人的。

  她細細的眉,黑鑽般的雙眸,淡淡的清香……

  高祥不安地用胳臂緊緊抱住她,為什麼總覺得隨時會失去她,即使她在他懷中,為什麼?他不曾對自己這麼不確定過。

  「你會嫁給我的,會嫁給我的。」他說,像在說給自己聽又像是在告知冥冥中不可思議的力量。

  ***

  婚禮的籌備如火如荼的進行,豐郁看著眾人為她忙進忙出,自己卻什麼也插不上手。

  她覺得有點煩,突然間很想見見高祥,於是,在沒有他人的陪伴下偷偷溜出門。

  一出大門,她便後悔了。

  她看見一雙深如大海的藍色瞳眸,閃爍著詭異的光芒,人一恍神已坐上湯尼的車子。

  湯尼架著豐郁來到墓園,她不禁心中一凜,這裡是埋葬王美娜的墳場。

  「湯尼,讓我走,我該回去了。」

  湯尼兩眼瞪視著她,久久不發一言。

  豐郁見他目光中流露出一股自憐自傷的神色,不自禁的起了同情之心,他還深陷在王美娜的魔咒中。

  「上帝為你關了一扇門,必會為你另開一扇窗。」

  湯尼歎道:「是啊!是啊!是為我開了一扇窗。」突然他目現凶光,惡狠狠的道:「王美娜呢?王美娜到哪裡去了?」

  豐郁見他聲色俱厲,害怕的低聲道:「她……她……她不在了。」自從愛上了高祥,她已不像過去一樣情感內斂,總是善感而多愁的。

  湯尼抓住她手臂,將她身子猛力搖晃,低沈著嗓子道:「美娜呢?」

  豐郁給他嚇得幾乎哭了出來,淚水在眼眶中滾來滾去,卻始終沒有掉下來,惟恐他會傷害自己和腹中的胎兒。

  湯尼咬牙切齒地道:「哭啊!哭啊!你幹嘛不哭?哼!你一直都是那麼會演戲,不論是哭還是笑,你在十年前就是這樣!你耍得所有人團團轉,用盡了心機,可是到了最後你竟然要嫁給高祥!」

  豐郁心底又慌又怕,不知要說什麼。

  「你說你很感激我對你的栽培、照顧,就算離開了我,心裡還是想著我的,呸!都是騙人的鬼話。你要是真的想我,那晚怎會撇下我而去,又為什麼不哭?」

  他惡狠狠地凝視豐郁。她早給嚇得臉色慘白,但淚水還是沒掉下來。

  豐郁牙齒咬住嘴唇,心中不住地叫著:高祥!高祥!

  「哼,你不肯為我掉一滴眼淚,連一滴淚也不捨,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猛然放開豐郁,拿出一把亮晃晃的刀子,往手臂一抹,霎時熱血噴了出來,濺在她衣服上。

  豐郁退了三步欲轉身離開,可見到湯尼的手臂正冒著血,心中又不忍,「你別亂動。」

  湯尼呻吟了聲,臉上暴戾之色緩和不少。

  豐郁膽子大了些,拿出手巾為他按住傷口。

  但他這一刀著實厲害,轉瞬間,一條手巾就給鮮血浸透了。她用左手緊緊按住傷口,過了一會,血勢才收了些,鮮血也流得較少。

  湯尼的神智依舊不清,哽聲歎道:「你救我做什麼?還不如讓我死了乾淨。」

  豐郁看他手臂血流得少了,一時忘了他的可怕,心中一喜,柔聲道:「你的手痛不痛?」

  湯尼搖搖頭,淒然道:「手上不痛,心裡痛。」

  豐郁聽得無奈,當下也不多問,用他的刀子割下長裙下擺,替他包紮好傷處。

  湯尼歎了口氣,失血的身子搖搖晃晃地。

  「你是再也不想見我了,你的心早就飛到姓高的那去了,我們就這麼分手嗎?你一滴眼淚也不肯為我流嗎?」

  豐郁聽他這話說得傷心,又見他一張俊臉強自忍住悲情,眼中卻滿是懇求之色,不禁心中酸楚,兩道淚水奪眶而出。

  湯尼見到她的眼淚,臉上神色又是歡喜又是淒苦,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豐郁見他哭得心酸,淚水亦無法克制如珍珠斷線般從臉頰上滾了下來,她輕輕伸出雙手,拭去他的眼淚。

  這個男人愛慘了王美娜,愛得太深,愛得太苦,愛到為她瘋狂,王美娜何其有幸,而他又何其不幸。

  「湯尼,別再作繭自縛了……」她幽幽道。

  湯尼喃喃道:「我們永遠在一起,你喜歡熱鬧,我為你辦宴會;你喜歡什麼,我就做什麼。」

  她一聽,人又慌了,急道:「我不能跟你在一起,我不能!」

  湯尼大叫一聲,狠狠將她推開來,喝道:「美娜,你不要我!?」

  或許是她太過脆弱,又或者是湯尼力量沒控制好,這一推,竟將她的額頭撞上王美娜的石碑,頭上霎時多了一道傷口。

  豐郁人一晃踉蹌一下,腳踝似乎扭到了,顫聲道:「我不是王美娜,我不是,你放了我。我是豐郁。」

  「你不是美娜?」他呆了半晌,說道:「不!你是美娜,我們一直一直在一起,不管你交了多少男人,你總會告訴我,可是你遇上高祥,在你心裡、眼中,就只剩他一個人。」

  豐郁驚駭聽著,一顆心抽痛不已,她們竟愛上同一個男人。

  湯尼雙目瞪著她,「你愛他,是不是?」

  豐郁難過的點點頭,是呀!她愛他,可是他不愛她。

  湯尼叫聲如雷,猛喝道:「你怎麼可以愛他,你怎麼可以!」仰天大笑,笑聲中淨是悲憤之情,「美娜,美娜……」喊到最後,聲音漸漸嘶啞,頹然倒地。

  豐郁嚇得臉無血色,轉身狂奔。

  湯尼一個箭步抓回她,啪地一聲,打了她一耳光,十指抓緊她的手臂。

  「你要去哪,又要去找姓高的?」心中一瞬間湧現的柔情蜜意,登時化為無窮怨毒。

  豐郁用力的掙扎,卻怎麼也掙脫不了。

  他想到自己終將是孤伶伶的一人,登覺萬念俱灰。

  她是他的,誰也不能奪走,隨後雙手似有自主意志的改掐住她纖細的脖子

  ***

  豐郁一失蹤,馬上就被人發現。

  高祥以手擊額,皺著眉苦苦思索,突然間似想起了什麼,臉色登時大變,抓起車鑰匙,往外奔去。

  豐瑞知道高祥可能知道豐郁在哪,催促高靖跟在他後面。

  豐郁,千萬別有事,不要發生任何事。

  高祥遠遠的就看到豐郁拔足狂奔,然後湯尼抓住她,打她一巴掌並且將她壓倒在地。

  「住手!」高祥膽顫心驚的大叫。

  她的臉色好灰白,她的眼睛緊閉著,她……還活著嗎?

  「你終於來了。」湯尼一把拉起豐郁,神智有一度清醒。

  「你要什麼,錢嗎?你要多少,我都給你。」

  她看起來好虛弱,搖搖欲墜的身子,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昏倒。

  「你心疼嗎?」湯尼眼神渙散,變態地在她脖子上劃下一道傷口,著迷的舔著豐郁脖子上的鮮血。

  「美娜最愛看人流血了。」

  高祥的雙手緊握、青筋突起,他氣自己的無能為力,只能看著豐郁的身上又多出一條血痕。

  「你到底想怎樣?」高祥的聲音尖利、發顫。

  「我想怎樣?」他厲聲怪笑,「你希望我怎樣?」凶狠的目光暴射在高祥臉上,「你好了,恢復原來的模樣了。」

  「你有什麼不滿全衝著我來,別傷害她,所有的一切全與她無關。」

  湯尼像是沒聽到他的話,自言自語地喃喃道:「你好了……你好了……」

  「你是怎麼對待美娜,屍骨無存啊!屍骨無存啊!」他悲憤狂吼,俊美的臉孔化成猙獰。

  「你……」

  別激動啊!別再讓豐郁受傷了。他注意著湯尼手上的刀,深怕他在情緒激昂時,弄傷了豐郁。「你讓我失去最心愛的女人,我也要奪去你最心愛的女人……」湯尼粗魯的把豐郁拖上車,加速,油門踩到底。

  就像惡夢重演,意外發生得太快,車子一個打滑,撞上山壁。轟地一聲巨響,車子前半部盡毀。豐郁在車子爆炸前被彈出車外,呈拋物線狀,頭先著地,接下來是身體,在地上彈了兩下,之後歸於平靜。

  高祥因眼前這一幕完全呆怔住,全身僵硬如化石,發生了什麼事?豐郁為什麼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

  跟隨在高祥後面來的高靖和豐瑞,看到車子燃起白煙,倏地一聲巨響,湯尼連同車子已陷在熊熊烈焰中,火勢逼將過來,炙熱異常。

  豐郁躺在不遠處的地上,雪白色的孕婦裝染滿鮮血,宛如一朵盛開的血海棠,觸目驚心。

  「小郁!」淒厲聲發自豐瑞口中。

  高靖和豐瑞奔到豐郁身邊,顧不得發怔的高祥,豐郁的情況很嚴重,整個人幾乎是浸泡在血水中,氣息奄奄的。

  「小郁……」見她醒轉,很是高興。

  豐郁掀掀眼皮,尚有一件心事未了,強自忍著一口氣,虛弱的伸出一隻手。

  「高……」

  意識越來越模糊,她覺得自己離天父好近,但她還想再看高祥一眼,只要一眼就夠了。

  高祥……高祥,他臉上的表情好絕望、好悲傷,彷彿他失去了一切,他臉上的淚痕是為了她嗎?他哭了,被壓抑已久的眼淚終於在這一刻被釋放了。

  生命力一絲絲的從她身上急速流失,孩子保不住了,她知道,還來不及出世就必須結束,不過……至少她可以陪孩子走。

  他張嘴想說什麼,她卻聽不到,身體好冷、好冷,為什麼這麼冷?

  高祥看到豐郁對他伸出手,他不敢去接,直到她手無力地垂下,他才恍然驚醒,臉上冰涼涼的,是他的淚……

  ***
第10章(2)

  「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豐瑞衝過去一連給了高祥兩個耳光。

  高靖扣住她的手,「瑞兒,冷靜點、冷靜點。」

  把氣得掉淚的豐瑞緊緊抱住,他的瑞兒一向堅強,很少哭泣的,現在她哭了,哭得那麼難過、那麼憤怒、那麼傷心。

  她怒指著高祥,「他是鬼,他是鬼,他是撒旦使者……鬼!鬼!」

  高靖能明白她的悲傷、她的痛苦、她的心痛,可是這會兒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

  「我們必須打電話告訴爸爸、大哥、大嫂……他們還在等我們的消息。」高靖摟著激動不已的妻子走向另一端的電話亭。

  他們在等他的消息,等他告訴他們殘忍的消息。

  豐老爺高高地舉起枴杖,想揮卻揮不下。高祥這孩子,他看著他長大的,茁壯成一位頂天立地的男人,他拿高祥當親孫疼,高祥卻這樣回報他。

  豐郁,他可憐的孫女。

  他拿她當寶,人家卻當她草。

  豐郁,他可憐的孫女……無力地放下枴杖,老淚縱橫。

  「你給我滾,給我滾!」

  豐郁,是他心頭上一塊肉,他老了,若要白髮人送黑髮人,這是何等殘忍的悲劇?要他一個老頭子……這不等於要他的命。

  「爸!」豐德輝扶住父親的肩膀,「小郁沒事的,沒事。」

  豐德輝心下一片茫茫然,他一直不曾好好看過豐郁,曾幾何時她已不再是當年那個骨瘦如柴的孩子。

  「德輝,你看郁兒,她應該是讓人捧在手掌心疼的,她……一直活得那麼小心翼翼,那麼認真……郁兒,她多像你媽媽啊!」

  豐老爺的一句話震醒了豐德輝,這些年他到底錯過了什麼,又做了什麼呀!

  「把豐郁還給我,把豐郁還給我!」豐霖撒潑的對高祥又打又罵,她才剛下飛機就接到這噩耗。如果早知道,她就不會出國,如果早知道……

  她這一生,開心時嘻嘻哈哈,生氣時哭哭鬧鬧,嬌憨頑皮,從來不知人生有多少感傷,現在,她只能隔著玻璃看豐郁毫無生息的躺在病床上。

  她不要、她不要,她還有好多好多話要告訴豐郁啊!

  「嶽仕,你幫我把豐郁叫起來,我都回來了,她還在睡……你幫我把她叫起來……」

  她用力拉扯著嶽仕的衣袖,抽抽噎噎的哭到打哆嗦,「我那麼會睡懶覺,你都能把我叫起來,現在,你去把豐郁叫起來……」

  嶽仕擁住哭得一塌糊塗的豐霖,柔聲安慰:「霖霖,豐郁累了,我們不要吵她。」他看向滿臉鬍渣、守在一旁多時的高祥,更覺心酸,「霖霖,讓她好好休息吧!」

  「嶽仕……人家……人家有好多好多事要告訴她,我……」豐霖兩手抓著他的衣服,撲在他懷中放聲大哭。

  好幾個鐘頭過去了。

  醫生步出病房拉下口罩,巡視著病人家屬,說出最糟的情況,「我希望你們有心理準備,今晚,如果她不醒來……」

  高祥無法接受醫生的言下之意,一把扯住醫生的衣領怒吼道:「你不是醫生嗎?醫生的責任就是救回病人,你救她呀!你救救她呀!」

  如果連醫生都救不了豐郁,有誰能救她……還有誰……

  上帝嗎!如果真有上帝,他的心怎會淪落在黑暗中,他的靈魂又怎會賣給惡魔,上帝你在哪!你在哪!

  他記起豐郁是一個虔誠的基督徒,他有計劃的自上帝手中奪走她,卻不曾好好愛惜她,現在上帝來帶走他最摯愛的女人了。

  他彷彿看到王美娜譏諷的臉正在嘲笑他,別妄想碰豐郁……天使一旦動情,就會魂飛魄散,犯了錯的天使,將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王美娜的話在耳邊迴響起,字字清楚、字字駭人。

  「很抱歉,我已經盡力了,她送來醫院急救時,曾經一度休克,她的傷,連大羅神仙都束手無策,更重要的是,她的求生意志薄弱。」

  連醫生都宣判了,豐郁啊……

  高靖拍拍侄子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高祥,進去陪豐郁,這或許是最後一次了。」

  豐瑞站在門口擋住高祥,「為什麼要讓他進去,要進去也該是我們,不是他。」她指著高祥的鼻頭。

  高靖抓回豐瑞,讓高祥進去病房,「瑞兒,你還看不出來嗎?他們彼此相愛,愛得那麼深、那麼刻骨銘心,這些……我們也有過。」

  「騙人、騙人!」她摀住耳朵不想聽。

  ***

  高祥執起豐郁沒插管的手,回憶如潮水般向他襲來,一波接一波,甜蜜的、苦澀的、痛苦的,在他腦海中一一播放。

  她救贖了他,而他回報了她什麼?一連串的傷害,一連串的苦難,總是她受傷,總是她為他落淚。

  她一切的磨難,皆因他而起,他們在一起的時間災難不時發生,可是他捨不得她,更放不開她,從第一眼開始。

  「豐郁,你睜開眼睛來看看我,就像我們第一次見面時那樣,你躲在暗處窺視我,我一直在找你,知道嗎?

  你是第一個拒絕我的女孩,為此我記住你,我撿起打火機,將它當成是我們初次見面的訂情物。」

  高祥拿出打火機學她當年把玩的模樣,然後把打火機塞進她掌心中。

  「這是我們的回憶,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回憶……」

  十三歲的她骨瘦如柴,卻吸引了他的目光。

  「有一年夏天,我帶嶽仕上你家去遊泳,你被人推下泳池,我嚇得魂飛魄散,花了好大工夫才救起你。你欠我一條命,我開口要你以身相許,並沒有玩笑的成分,可是你不知道,對吧?」那時的惆悵滋味,令他消沈許久。

  「我記得你開口的一句話,『不要你救』,可是我救了就是救了,我怎能不救呢!」

  她不知道,他也不知道,何時起他的一顆心早懸在她身上。

  他輕觸原本粉紅柔潤現在卻失去光澤的朱唇。

  「你十七歲那年,在庭園的草坪中,我看見你純淨如天使的睡靨,心中一震,偷偷吻了你。你有這世上最令人心動的嘴唇,又柔又軟又甜,你能想像嗎?我臉紅了,像個偷嘗禁果的少男。」

  他回憶起二十九歲時手足無措的呆樣。

  他閉上眼,不覺兩眼已紅:「你答應……答應要嫁給我的……」

  她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真的太遲了嗎?

  不!他不能放棄,一旦放棄,他就全盤皆輸。

  時間過得越久,他的心越惶恐。

  「我愛你,我愛你啊!給我一個機會,給我一個證明的機會。」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我再也不會……再也不會讓你有受傷的機會。」他拇指指腹輕輕地劃過她的五官。「我怎麼會看不清呢?我怎麼會迷惑,我又怎會一再的傷害你呢?自始至終你都是我心裡的那個人啊!」

  「你從來沒聽過我唱歌吧!」他苦笑的輕扯嘴角:「因為我……我唱歌很難聽的,可我要唱給你聽——

  那南風吹來清涼那夜鶯啼聲淒愴

  月下的花兒都入夢只有那夜來香吐露著芬芳

  我愛這夜色茫茫也愛這夜鶯歌唱

  更愛那花一般的夢擁抱著夜來香吻著夜來香

  啊……我為你歌唱我為你思量

  夜來香、夜來香、夜來香……

  我會一直唱……一直唱,唱到你醒來,我倔強的、不愛與人接近的、獨一無二的豐郁……豐郁……

  我願意陪你上教堂,願意陪你唱聖歌,只要你醒來啊!」他握住她冰冷的小手。

  「你喜歡小提琴,你喜歡那幅錦織畫,你喜歡的……我全都可以給你。我可以為你吟詩,只要你醒來……」

  別丟下他,別丟下他,他可以為了她放棄全世界。

  「為什麼不睜開眼睛?看看我啊!你聽到我在叫你嗎……豐郁……我每叫你一聲,心都快裂開了,你知不知道!」

  高祥大吼,重重捶著大腿。

  「我寧願自己坐在輪椅上,也不要看你躺在病床上,你是我的妻子,應該要有最強的意志力,怎麼可以……輕言放棄……」

  他的心好痛!好痛!原來他還有心,那麼強烈的痛楚,是她帶給他的。

  「豐郁,你醒來啊……醒來啊!」

  他捧著她的臉,認真地看著豐郁秀麗端莊的容顏,彷彿第一次發覺她驚人的美貌,愛上她,是在什麼時候?

  十年,漫長又短促的十年,這小女人,竟教他心繫魂牽了十年。

  「豐郁,不要走……你不會走的,我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一人的。」他哽咽哀求、懇求。

  「你若走了,我一定拆了醫院,拿整間醫院給你陪葬,你知道,我做得到的。」他恐嚇、他威脅。

  「你說過的,我是無賴、我耍流氓,我就是這樣的人!你得聽我的,我要你醒來,醒來,誰也不能把你從我手中奪走。你屬於我,屬於我!」

  「豐郁!」他撕心裂肺的吶喊,宛如野獸失去伴侶的悲嚎。

  而夜還漫長……

  「好吵……不要叫了……好難聽……」

  幽幽地、若有似無地,但他聽到了,再也沒有什麼聲音比這個更為動聽了。

  「你醒了,你醒了,你醒了……」他沙啞的不成聲。

  拉起她的手湊在唇邊,印下深深的一吻。

  「我以我的生命起誓,我要唱一輩子的歌給你聽。」

  豐郁虛弱地一笑,「好爛的誓言。」

  ***

  幾天後,當豐郁漸漸地恢復健康後,開始覺得高祥很煩人。

  「第一、永遠不要單獨一個人。」

  「第二、你真的很瘦,我什麼時候才可以抱你?」

  「第三、我們得快點舉行婚禮。」

  「第四……」

  「高祥,你聽我說話。」豐郁試圖想插個話,可是他……

  豐郁無可奈何的從背後丟出枕頭,順利砸中喋喋不休的高祥,阻止他的高談闊論。

  「高祥,他救了我,是他把我推出車外的,是他把我從鬼門關推回來,是……你哭了,你哭了……」她忽然發現他的臉上有股濕意。

  「不要再有下次了,不要再有下次了,你聽到了嗎!?以後不管你去哪裡,我都要跟著!」

  高祥緊緊抱住她,緊到她受不了,嬌喘連連,無力地想掙脫他。

  「你也愛上我了嗎?是這樣的嗎?所以你才會哭了……」她又哭又笑的。

  「你聽不懂啊!以後不論去哪……」

  「我懂,我知道。」

  她拉下他的頭,細細的胳臂圈住他的脖子,吻上他的唇,獻出今生的承諾。

  「不要再偷吻我了……」

尾聲

  「又躲在這裡了,壞習慣不改。」

  他由背後圈住她的柳腰,跟她一同俯視那觥籌交錯的盛況,這兒的確是好望角,他想。

  「你來了。」

  「對!我來了。」他只手擡起她的下巴,「你的頭別老是低低的,看著我。」

  她含羞帶怯地對他一笑。

  高祥雙眼發亮,精神奕奕的說道:「我今天唱過歌沒有?」

  「噢!拜託,不要。」她掙脫他的懷抱,準備他一開口就逃。

  「嗯哼……」他清清喉嚨。

  「天啊!」她苦笑的摀住耳朵。

  那南風吹來清涼那夜鶯啼聲淒愴

  月下的花兒都入夢只有那夜來香吐露著芬芳

  我愛這夜色茫茫也愛這夜鶯歌唱

  更愛那花一般的夢擁抱著夜來香吻著夜來香

  啊……我為你歌唱我為你思量

  夜來香夜來香夜來香……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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