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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erosmall
王子 | 2012-8-31 12:58:22

本帖最後由 zerosmall 於 2012-9-3 11:48 編輯

前言:


  他、他居然是展氏企業的皇太子?!
  居然就是這幾天被炒得沸沸揚揚的展輕侯?!
  可是——她馬上就有疑惑了。
  她明明認識之前的他啊!
  那個經常出現在報章頭條、
  器宇軒昂笑容洋溢的展輕侯,
  那個有著俊朗外表溫和眉眼,
  舉手投足間都紳士風度十足的年輕王子,
  那曾經是無數少女的夢想啊,她怎麼會不認識?
  可是眼前這個分明就不是啊。
  她搞不懂實在搞不懂,腦袋都打結了。


楔子

  千榕大廈的總經理室外,秘書艾米坐在舒適的座椅中回復來訪者。

  「見總經理是要預約的,請問您預約了嗎?」

  她其實正眼都沒有看眼前這個一身運動裝扮的人,兀自把纖纖玉指伸向陽光的方向,打量著指甲油的光澤。

  哼!這是什麼地方,健身房嗎?穿成這樣子估計也不是什麼厲害角色,還戴副墨鏡裝明星!和公司有交情的重要人物,她閉著眼睛都能認出來,眼前這傢夥根本不在記憶庫嘛!

  「先生,如果您沒有預約,就請便吧。」艾米作出送客的姿勢,接著玉腿疊放在一起舒服地靠在座椅上翻開了今天的日報——

  嘩——

  報紙從她的手上直接地落下來掉在了地上,沒有了報紙的遮蔽,她臉上目瞪口呆的表情一覽無遺,她哆嗦著從椅子上站起來,拼不出來一句完整的話:「總經理在、在,您……我……」

  一直沈默不語的男人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墨鏡遮住了他的眼睛,只是高挺如刀刻的鼻樑和緊抿的薄唇透露著他並不大的年齡。

  他沖艾米微微點頭,逕直向總經理室走去。

  艾米在他的身影在迴廊消失後,一下虛脫地跌回到座位上,她的目光又落在報紙的頭版上——

  眾多保鏢的圍拱下,一個眼戴墨鏡面無表情的男子從機場往外走,大號的字體醒目地寫著:「商業撒旦近日回國,金手指將點燃經濟。」

  展輕侯?!他是……展輕侯?!

  他確實不需要和公司有任何的交情,因為,因為整個公司都是他作為一個小禮物送給現在的總經理的啊——展氏企業的皇太子,商界的天才,世界上獲得「香蕈鑒定大師」頭銜中年齡最小的亞裔男子……一直以來「展輕侯」這三個字簡直被人們當成神話一樣地崇拜。

  可是,三年前他卻神秘地消失了,有傳言說他去了美國,也有傳言說他被仇家暗殺……

  而今,就在所有人已經漸漸適應沒有展輕侯的日子的時候——

第1章(1)

  總經理偌大的辦公室中,顧涼秋正努力地帶動著他球一樣的龐大身體追著一個女孩滿屋地跑,邊追邊喊。

  徑直推門進去的展輕侯停在了門口那裡,皺眉不語。

  顧涼秋還在追,「寶貝,你相信我!我跟那個女的真的沒有什麼。我愛的是你……你別跑了,我真的和她沒什麼……」

  那個被叫做「寶貝」的女孩完全不理會他,隨手抓起什麼就一股腦地衝他扔過去。

  「誰相信你的鬼話,你這個大騙子,騙子!」

  顧涼秋氣喘著跑過來,猛然之間擡頭看見了站在門口的展輕侯。

  「輕侯,你怎麼就過來……」他從西裝口袋中摸出一方手絹擦汗,扶著展輕侯的肩膀直喘粗氣。

  「我來取放在你這裡的東西。」展輕侯話剛說到這,顧涼秋就被一隻黑陶筆筒給砸了個正著,筆筒摔在地上頓時四碎,陶片濺在展輕侯的褲上。

  「輕侯,輕侯,你千萬別生氣,別生氣。」顧涼秋顯然一個頭兩個大了,一邊賠不是,一邊又去追那「寶貝」。

  「現在是解決你這些問題的時間?!」展輕侯臉色一點點地變得難看了,剛要再說些什麼,他突然嗅到一種很嗆鼻的味道,與此同時——身後的門卻被一個人大力踹開來——

  「哐」的一聲直撞在他的後背上!

  本能地,他旋身飛起一腳就把撞過來的門一下給踢回去了。

  門又狠狠地撞了回去——

  「咣——」的一聲悶響。

  聽聲音,展輕侯覺得門好像又撞倒了什麼,果然,不一會兒,一個女人捂著鼻子走了進來。

  「這是什麼破門……」女人的臉被她緊緊捂著鼻子的手和近似爆炸的混亂髮型擋得嚴嚴實實,展輕侯只能看見她身上那些極盡妖艷和低俗的衣服。很多種顏色混雜在一起的一件外套,鑲著滾邊的流蘇讓人有種不倫不類的感覺,腿上是超短的熱褲,以及網狀的黑色絲襪。

  「是誰撞我……」那女人捂著鼻子鼻音濃重地說。她擡起頭,露出畫成煙熏狀的眼睛。

  展輕侯突然緊皺了眉頭,原來嗆人的氣味是她身上的香水。對氣味極其敏感的他被刺鼻的劣質香水味刺得頭暈。

  「你、你怎麼又找到這裡來了?!」顧涼秋衝過來,拉著她到女朋友身邊,「寶貝,這就是那天那個美眉了,我已經很明確地告訴她,我愛的是你!」

  「你就是他的女朋友啊。」美眉終於放下捂著鼻子的手,「那晚是我勾引他沒錯,可是他醒過來居然說他已經有最愛的人,說什麼都不肯和我在一起——」

  「沒錯,這就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了!」顧涼秋把他的「寶貝」摟在懷中。

  「那好,給錢!沒想到你是個這麼正直的人,就當我投資失敗看走了眼。」美眉拿出一盒香煙,抽出一支叼在塗著厚重唇彩的唇上,說話的時候香煙就一抖一抖的,「別廢話,給錢!」

  「錢不是問題,你拿了錢之後再不許找我,我的寶貝可不能受到任何的傷害!」顧涼秋從口袋掏出支票開始寫,他的「寶貝」靠在他的身邊,全然沒有了剛才的怒氣,眼前這個完全被自己比下去的女人讓她有了很多的驕傲。

  美眉接過支票放在眼前,看著上面的數目頓時眼神放光,一縷鼻血直流下來。

  展輕侯被這場鬧劇弄得完全沒有了心情,他逕自走到辦公桌後面的牆那裡,拉開掛著的一幅油畫,露出後面的保險櫃暗格,轉動密碼鎖幾下拉開保險櫃門。

  亂成這樣!

  他皺眉,伸手在一扎扎的鈔票裡翻找,在櫃角他看到了一隻硬紅鑲金的小木匣,展輕侯取出木匣裝進口袋,轉身就離開了。

  他討厭這樣混亂的戀情,尤其討厭這樣輕浮的女人!!

  展輕侯搭電梯到負一層的停車場,寶藍色的BMW在車位上散著犀利的冷光,靜靜地等著它的主人,展輕侯打開車門坐進去,從口袋中取出那只木匣。

  「我回來了。」他摩挲著蓋子,喃喃道。墨鏡下看不到他的眼神,似乎他的表情從來不會改變一下,只是冷冷地僵硬著,至多——皺一下眉頭。

  「回來就證明我已經完全忘記,這是我展輕侯說的。」他語氣平靜,話音落了之後便打開車窗揚手把匣子扔了出去,匣子在地上滾了幾下落在了角落中,展輕侯接著啟動車子。

  車子在偌大的雙層停車場轉了幾圈,展輕侯四面看了看——他還記得三年前的那些車子和牌號,看車子他知道公司人員變動並不很大,除了這些,和公司有來往的其他公司車輛也顯示顧涼秋現在做得不錯。

  他點點頭,打方向準備離開。

  就在這時,前面不遠處的兩輛車之間突然搖搖擺擺地走出一個人。

  一腳踩住剎車——

  怎麼走路的?!這人居然把頭向著天在走路,逕直地衝著車子走出來。幸虧車子還沒有開得太快,她才沒有被撞倒。展輕侯降下車窗,把頭探出去。

  那人也把沖天的臉低了下來,露出滿臉的濃妝和流血的鼻孔。

  居然是——那個向顧涼秋要錢的女人。

  展輕侯心裡頓時生出幾百分的厭惡,原本想要說的話一句都不想對她說了,他沖那女人揮揮手。

  「先生,你有沒有帶紙巾?」那女人走過來,用手捏著鼻子,在終於看清楚了車中的人之後,她立馬驚訝得叫起來:「是你?撞我鼻子的壞蛋!」

  好像是你先用門撞我的吧,現在居然來個惡人先告狀!

  展輕侯心裡想著卻不屑開口,他按動關閉窗戶的控制鈕,同時把腳踩向油門。

  「喂,你怎麼可以就這樣地跑掉,好沒有風度!」那女人敲著車窗,見他沒有反應,乾脆整個人攔在車前面,看車一停步,立馬繞到副駕駛的位置拉開車門坐了進來。

  「你做什麼?!」展輕侯大為光火。

  「你把我鼻子撞成這樣,不用負責任的嗎?」女人指指自己的鼻子。鼻頭已經明顯地紅腫起來,看樣子鼻血剛剛止住的樣子。

  展輕侯皺眉,負責任?!開什麼玩笑!

  「你到底要怎麼樣?」

  女人沒有回答他,只是從隨身的包裡面拿出一雙平底的運動鞋,彎下腰脫掉高跟鞋,頗有些費力地開始換。好半天她才擡起頭,「這樣吧,醫藥費是要賠的吧!鼻子撞傷可不在合同之內哦。」

  醫藥費?!

  展輕侯一直壓抑的怒火終於爆發,他轉過身子正對著她,「做別人的情婦,搶奪不愛你的人。你覺得做出剛才那樣的事情很光彩嗎?你現在馬上給我下車!」

  那女人被他吼得很是莫名其妙,半晌才恢復過來,她著急地做著「STOP」的手勢,一臉的無奈。

  「你、你什麼都不知道?」她有些難以置信地看著他,「但是剛才你在他辦公室啊,你還可以直接開保險櫃的。你和顧先生不是一起的嗎?」

  「你說什麼?」展輕侯皺眉,不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

  等等!展輕侯心中突然一凜,她剛才好像說到——合同。

  合同?

  「你和涼秋有什麼協議?」展輕侯問道。他開始覺得事情並不像自己想像的那麼簡單。

  「原來真的不知道呢。」女人很得意地打了個響指,「看你氣成這個樣子,我的演技真的很棒!」

  「既然你不是他那邊的人,而且合同到現在也正式完成了,告訴你應該也沒有關係的。」女人開始在包包裡面一通亂翻。

  「看你開這麼好的車子,沒準以後會是我們的客戶呢!」

  她從包裡面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展輕侯。

  展輕侯皺著眉接過名片,淡粉色的名片上面印著很可愛的美術字——

  百變俏佳人公司

  演員:徐憶璇

  本公司經營項目:出租您需要的真相。

  展輕侯把名片遞還給她,「這種公司從來沒有聽過。」

  「名片哪有這樣子就還給別人的,這很沒有禮貌噢。」徐憶璇把名片很正式地又捧在展輕侯眼前,「拿著。」

  「我說不要就不要,你少命令我!」他伸手打開她的手。

  一碰到命令式的語句,他的火氣就尤其的大。

  「你脾氣還真的是很壞啊。」徐憶璇搖搖頭,「不過也對了,像你們這樣的有錢人,煩心事一定會不少,內火本來就旺的。」

  「不過現在好了。」她突然豎起手臂作出超人捍衛地球的POSE,「你的需要就是我們奮鬥的目標!無論緋聞啊,偷情被老婆發現啊,不想向慈善機構捐那麼多的錢啊,等等等等,只要你需要,我們公司就會以專業的精神創造一段真相——保證會提升您的形象還可以達成您的目的哦!」

  死傢夥!

  展輕侯這才知道為什麼剛才就覺得顧涼秋不對勁,原來她是在演戲!居然連他都騙過了!

  「又流鼻血了……」身邊突然有個很變調的聲音,展輕侯轉頭看到徐憶璇正把頭沖天費力地說話,「我要脫血死掉了……醫院,拜託送我去醫院……」

  「醫院?」展輕侯有些為難。

  只怕剛到醫院門口,你就被記者給活活踩死了。我帶著一個女人出現在醫院,那些在機場沒有找到我的媒體肯定會傾巢出動……

  他搖搖頭,「我只能帶你回我公司,那裡有位老中醫,會幫得了你。」

  「好吧!只要是醫生就好。」徐憶璇點點頭,越來越痛的鼻子讓她已經沒有什麼力氣要求了。

  車子緩緩地駛入展氏企業的大廈,徐憶璇的嘴巴立刻張成了「O」形,連鼻血都顧不得了——其實就算她本來沒有流,現在也有要流的衝動了。

  「你在這裡面工作?!」她趴在車窗上驚呼。

  「有問題嗎?」

  「哇,這裡可是個錢櫃哦!你真的好厲害!」她幾乎把臉壓扁在車窗上面使勁地往外看,一個勁地感歎。

  車庫裡面清一色的頂級轎車和跑車,讓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來到了萬國車展的展廳。

  「聽說這裡面網羅了世界各地的精英呢,還有人說展氏企業裡面沒有年薪低於百萬的人,是不是真的?」

  「因為這裡的員工值這個價錢。」展輕侯眼也不眨地說。

  徐憶璇吐吐舌頭,「真的是好有錢!也難怪,國際上最流行的香蕈香料這幾年來都出自展氏王朝呢,還有展氏的酒業,展氏的晶片,展氏的房地產……好像沒有什麼是不能兼併的呢。而且兼併之後即使再破的行業都能嚇人地鹹魚翻身。」徐憶璇湊在展輕侯耳邊,「你說你們老闆是不是鬼啊?」

  「什麼?」展輕侯第一次聽到這樣對他的評價。

  「你想啊,他那麼奇怪的狂賺,然後又人間蒸發幾年不見蹤影,這不是很奇怪嗎?」

  徐憶璇很誠懇地說著自己的想法,邊說邊很有深度地點頭。

  「他肯定給你們安排好多的工作是不是?你看看你的臉色。」徐憶璇很同情地看著展輕侯。他的臉色異於常人的白,在墨鏡的映襯之下竟是一種類似透明的疲憊蒼白。

  展輕侯的眉頭突然就皺緊了,「我討厭別人談到我的臉色,你最好記住這一點!下車。」

  展輕侯把車停住,口氣很差地說了一句。

  徐憶璇噘噘嘴,哼!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等有一天你到了我的地盤上,哼哼!

  從車上走下來,她還陷在她自以為是的思考之中,跟著展輕侯上了電梯。

第1章(2)

  電梯在8層停住,一走出來,徐憶璇頓時覺得自己進到駭客帝國裡面了——眼前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極儘先進和奢華的裝修設計,她大張著嘴巴幾乎忘記該如何呼吸!

  「好香!」在一扇很嚴密的大門外,她突然吸吸鼻子,雖然鼻子嚴重受創,可是空氣瀰漫的異香還是很真實地飄進了她的鼻孔。

  「這裡是香蕈研究室。」展輕侯把手從西褲口袋中拿出來,在指紋感應器上按了一下。

  綠燈亮起,厚重的強化玻璃門緩緩地打開,空氣中的香味頓時濃郁了很多,但很奇怪,那種濃郁的感覺又在瞬間散去,彷彿可以看見那些亮瑩瑩的香氣分子,環繞在身邊俏皮地上下翻飛,只是柔和而適度地接觸著感官。

  「哇!神奇!怪不得風靡全球呢!你可以進得來這裡,幹嗎不偷點技術出去,反正你們老闆錢太多,肯定不會發覺的。」徐憶璇小算盤開始啪啦啪啦地在腦袋中打起來。

  展輕侯搖搖頭,「你以為隨便什麼人都可配得起年薪百萬?你這種,不可以。」

  榆木腦袋!徐憶璇衝他的背影噘噘嘴,只得又跟上去。

  對面走過來一個手中拿著文件夾的男人,他快步地走到展輕侯身邊步子一頓,「董事長,您來了。」

  轟隆——哐當——

  徐憶璇愣愣地站在那裡,緩緩地擡頭看天——大白天的怎麼會覺得電閃雷鳴的咧?

  欲哭無淚啊!

  他、他居然就是展氏企業的皇太子?!居然就是這幾天被炒得沸沸揚揚的展輕侯?!

  可是——徐憶璇馬上就有疑惑了:她明明認識之前的展輕侯啊!那個經常出現在報章頭條,器宇軒昂笑容洋溢的展輕侯,那個有著俊朗外表溫和眉眼,舉手投足間都紳士風度十足的年輕王子,那曾經是無數少女的夢想啊,她怎麼會不認識,可是眼前這個分明就不是啊!

  「你怎麼會是展輕侯?」她脫口而出,馬上又伸手摀住了嘴巴。

  展輕侯的步子停住了,他轉過身摘下了墨鏡,「那麼你認為我是誰?」

  徐憶璇這才看清了他。三年前的俊美少年已經完全成長為成熟的男人,肩膀寬闊四肢修長,器宇軒昂霸氣十足。雖然臉上的輪廓並沒有大的改變,可是五官的稜角卻變得更加鮮明瞭。最大的改變是那雙眼睛——那雙曾經溫和柔軟的眉眼,如今卻像兩泓深不見底的冰潭,完全看不到底。眼神冰冷淩厲,讓周圍的人都瞬間矮了三分,只是看他都覺得渾身發冷。

  這確實是展輕侯啊,可是這又分明不是三年前的那個展輕侯,她搞不懂實在搞不懂,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腦袋都打結了。

  而且——剛剛她說了他多少的壞話啊,還攛掇他去偷他自個兒的錢!完了完了,這個最大的財神生生地被自己踹到外太空去了。

  那現在到底是進去還是不進去?她覺得自己從來沒有比現在更加像一隻可憐的熱鍋螞蟻。

  展輕侯冷冷地看著她,「你還走不走?」

  「噢!」徐憶璇硬著頭皮答應了一聲,追上他的腳步。

  「彭先生在哪?」展輕侯邊走邊問。

  「是。」秘書躬身,「董事長,彭先生在實驗室裡面,我帶您去。」

  展輕侯微點點頭不再說話。

  又走了好久,在走廊的盡頭,秘書打開一扇聲控門,並按響了裡面的門鈴。

  一個胖胖的老人家從很多的試管儀器中擡起頭來,隔著玻璃看到站在外面的展輕侯。

  「董事長您來了。」他擡頭微笑問侯,並沒有停下手中的工作。

  對演戲非常本行的憶璇最擅長的就是分析人的表情了,按照她自己的話來說那是「掩飾不了人的內心」。

  現在她看得出來,這個彭叔對展輕侯並不像其他人那樣唯唯諾諾一臉敬畏,他的笑容中是和藹的父輩感覺,是一種關懷包容甚至是寵溺的笑。而高高在上的展輕侯,也在見到彭叔的那一刻,有很多分的放鬆。

  「彭叔。」展輕侯叫他,「你那些藥還在吧?」

  「傷哪了?」彭叔一下擡起頭,上上下下地看著他,確定他毫髮無傷之後才似乎鬆了口氣,「你等我一下。」

  他放下手中的試管,走到玻璃門邊按了幾個密碼鍵。門洞開,同時放出消毒氣。

  「誰要用?」彭叔走出來,邊脫身上的工作服邊掃了一眼徐憶璇。

  危險!憶璇從這眼神中看出了不友好的氣息,腦中危險信號頻閃。

  「她的鼻子撞了,你幫她看看。」展輕侯指指她。

  「是嗎?我看看。」彭叔伸出胖胖的大手掌把徐憶璇捂著鼻子的手拿開來,露出紅腫成一片的可憐鼻頭,「哎呦,撞得不輕啊。」

  他伸手按了一下。

  徐憶璇頓時一聲慘叫:「疼……疼!」她捂著鼻子原地直跳腳,眼淚都差點掉下來。

  「疼?不會啊,我沒用力啊。」彭叔在自己的鼻子上按了按,一臉的費解。

  展輕侯在一邊搖搖頭,他知道是徐憶璇身上這身衣服惹禍了。

  彭叔最討厭的就是這種妖艷不莊重的女人,尤其是當這種美國火雞式打扮的女人出現在自己身邊的時候。他老人家鐵定是誤會了。

  「彭叔。」他想解釋。

  「我現在去弄點藥,小姐,你趁這會兒去那邊換洗室裡面吹吹風,你身上的香水味快把我的老命都送掉了。」彭叔搖搖擺擺地走到另外的一扇門邊,突然又回頭,「如果那些可以被叫做香水的話。」

  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後。

  「他什麼人啊。」徐憶璇的聲音裡面帶著哭腔,「他會不會醫人啊?」

  「彭叔只是討厭你身上——」展輕侯指指她身上的打扮。

  徐憶璇吸吸鼻子,「我也不喜歡他的大肚子啊,我也沒有去戳他的肚子……」

  這叫什麼邏輯!展輕侯兀自搖搖頭,看著她痛到眼中閃動淚光的樣子,卻也不好再說她什麼。

  「他到底是什麼人啊?我看他連你也不放在眼裡呢。」

  「彭叔是我爸爸美國總部的下屬,我最早回國的時候,他是我的老師。」展輕侯聲音平和,「我不在國內的幾年,主要的事情也是彭叔在打理。」

  「對了,你怎麼會突然離開那麼多年?」徐憶璇突然記起三年前媒體狂炒的那則新聞。

  「這不關你事!」展輕侯突然喝道,好像被人刺中要害般。

  「不問就不問嘛。」徐憶璇噘噘嘴,「我包裡面有帶衣服,正好去換一下……小菜一碟!我不信搞不定他!」

  見展輕侯不理她,她捂著鼻子走進盥洗室。

  過了一會兒,彭叔拿著藥從屋裡走出來,看到展輕侯自己站在房間裡。

  「那棵聖誕樹呢?」他把手中的藥放在桌上,又搖搖擺擺地走到飲水機前衝了一杯水,「真的這麼聽話去吹風?」

  「彭叔,她只是在扮演壞人,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剛說到這裡,盥洗室的門也開了,徐憶璇從裡面走出來。

  「你是誰?」彭叔脫口而出。

  展輕侯也愣住了,這真的是剛剛的那只美國火雞?!

  他發覺自己之前的定位完全的錯誤,因為眼前分明是個女孩,而不是個——女人。

  摘掉假髮後,順直的黑髮紮成清爽的馬尾,雲天顏色的上衣,肩胛處繫著可愛的吊帶,牛仔七分庫勾勒出筆直修長的雙腿,腳上登著平底的運動鞋。包包斜挎在她身上,裡面鼓鼓囊囊的裝著剛才的行頭。

  洗去濃妝後,清麗可愛的五官也顯露出來。粉嫩的皮膚上是一雙大大的杏仁眼,有著珠貝的眼底和黑珍珠般的瞳仁,眼睛骨碌骨碌地轉著,一副精靈古怪的樣子;整齊的牙齒總是在笑容中閃著光華。不過現在她臉上最搶眼的還是那鼻子,通紅通紅的就像是個扮好裝的小醜。

  她沖彭叔很不好意思地一笑,清純可人的臉上小鼻子搶眼地紅著,「是我啊,伯伯,您看我的鼻子還看不出來嗎?」

  「這樣還像個樣子,過來,我給你上藥。」

  「嗯,憶璇這就過來,那麼就麻煩伯伯了!」徐憶璇的聲音乖巧得像隻貓咪。

  她走過來坐在椅子上,乖乖地揚起頭,「伯伯,這個角度您會不會不方便?不然我站起來您坐啊。你這樣站著我心裡真過意不去呢!」

  彭叔像尊彌勒佛一樣很喜相地哈哈笑了,「這樣就好這樣就好,我們慢慢上藥哦,疼就告訴我一下。」

  「嗯,肯定不會疼的,一看就知道您的醫術高明呢,真的,憶璇不說謊的哦。」

  展輕侯在一邊緊皺眉頭打量徐憶璇——換個衣服之間轉變就如此之大?

  在彭叔轉身拿藥的時候,徐憶璇突然飛快地衝他轉過臉來,指指彭叔扮了個「成功」的鬼臉。

  展輕侯瞬間明白了她那句「小菜一碟」的意思。

  他的目光從徐憶璇身上移開,他低頭看看表,「彭叔,你待會兒上完藥通知一下司機送她走就好,我要去上面看一下。」「嗯。」彭叔答應著回過頭,徐憶璇則在0.01秒之內又換上乖乖女的表情。

  「喂!」徐憶璇突然想到什麼,「你有需要的時候一定要記得我們公司!我們收費很合理的,服務也親切,沒有我們解決不了的問題!真的,記得哦!」

  她扯著嗓子在後面做宣傳。

  展輕侯沒有理她,逕自地開始向外走。他搖頭,這個女孩雖然不是真的壞女人,卻是個真的錢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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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8-31 12:59:17

第2章(1)

  下午四點鐘,展輕侯從頂層的辦公室乘坐電梯下來,電梯在中途停了幾次,可是卻沒有人進來,外面的職員看到是他,全部不敢進來了。

  展輕侯緊抿的嘴唇在沒有人的電梯中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現在的自己給人的就是那樣一種壓迫的感覺嗎?彭叔告訴過自己,當老闆從頂層下到停車場,電梯中一直只有他一個人,就是他該自己反省一下的時候了。

  電梯門打開,他已經到地下車庫了。

  他單手放在西褲口袋中,依然是藏在墨鏡後面讓人敬而遠之的冷漠。

  他向自己的車子走去,原本安靜的車庫中卻突然之間彷彿平地冒出來般,出現了很多記者,他們舉著話筒和相機,爭先恐後地向展輕侯衝過來——

  埋伏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展輕侯沒有保鏢護送,這次一定會搶到絕佳的頭條,不管展輕侯說什麼,只要他肯說,頭條就有了!

  展輕侯還沒有接近車子就被堵住了,他被圍在眾多的記者中間動彈不得。

  「展先生,是什麼事情使您回國的呢?」

  「展先生,有人看到您今天去過千榕大廈,是有業務往來嗎?」

  「可是展先生,千榕是您之前的分公司不是嗎,為什麼會給了現在的顧涼秋先生,這其中有什麼私下交易嗎?」

  展輕侯緊抿著嘴唇不說話,他一邊努力從記者中脫身出來,一邊擡手向車庫上方懸著的監視器打了個手勢。

  所有的記者都瞭解,最多兩分鐘,展輕侯的保鏢們就會衝出來,現在只有抓緊時間了。

  一個個子小小的記者一下子擠到展輕侯面前——

  「展先生,傳言說您在美國療情傷,是真的嗎?」

  展輕侯的步子一下子僵住了,他站在原地,慢慢地轉過頭來。

  在墨鏡之下,他的眼神沒有任何人能夠看得清楚,可是每個人都能感覺得出,溫度彷彿突然之間就降低了,寒氣絲絲縷縷地從展輕侯的週身透出來,他站在那裡,有種讓人喘不過氣來的壓迫感。

  各家報社的記者們也都有點表情僵硬,他們還記得很清楚,之前的一家媒體也是問到展輕侯在美國的事情,結果不到半個月那家報社就蒸發掉了。現在,現在居然還有人敢問這個早就在圈內被封殺的問題?!

  「同仁們,外面十幾輛車連環相撞了,最前面好像是從野生動物院跑出來的大象河馬!」車庫出口那裡突然有人喊著。連環相撞?!還有逃出動物園的野生動物?!

  敏感的記者們們頓時眼前一亮!

  在這裡今天看來也不能挖到什麼了,車禍的第一現場,配發大幅圖片,再加市區野生動物,這也夠重量級的了!況且如果真的惹火了展輕侯,那可是吃不了兜著走的事情。

  想到這裡,所有的記者攝像師立馬百米衝刺的速度扛著傢夥衝出車庫去。

  「快點!頭條!」那個聲音還在喊著。

  很快,就只剩展輕侯一個人在車庫裡面了,他看著車庫出口那個又蹦又跳的人,覺得那個聲音很熟悉,好像……

  徐憶璇?!

  他想起來了,是徐憶璇的聲音沒錯。

  他看著那個人,爆炸式的頭髮,身上很是淩亂的衣著,她也回轉過頭,臉上鮮艷的紅色小鼻頭,她沖展輕侯使勁地揮手讓他快閃人。

  展輕侯看著她,眼前突然模糊了,眼前是另外的一個人,金黃色的頭髮,碧藍碧藍的眼睛,她在離自己很遠的地方一個勁地衝他揮手,「快跑,快跑!」

  ……

  保鏢們從電梯裡面衝出來了,他們把展輕侯護在中間,在車子和他之間滴水不漏地護衛起來。

  「董事長,是我們的失職!」為首的人向展輕侯道歉。

  眼前的人影一下子崩碎了,發出類似水晶的清脆聲音散落在空氣中,震起一圈圈的漣漪。

  展輕侯甩甩頭,把目光收回來。

  「不怪你,是我不要你們跟的。」

  「董事長,您先上車吧。」

  展輕侯微微點頭,在關上車門的瞬間,他突然想起了什麼。

  「你們。」他重新從車子裡面出來,「待會兒去外面看一下,如果那些記者在為難一個女孩,你們負責把她送到安全的地方。」

  「是!」保鏢答應著,「董事長,是怎樣一個女孩?」

  「大約這麼高。」展輕侯在自己身上比量了一下,「鼻子紅紅的,長得很……」

  他在尋找一個形容詞。

  「精靈古怪。」

  「是,董事長。」保鏢們迅速地向車庫外跑去,只剩下幾個仍護在車子周圍,等待展輕侯確實離開。

  她也算幫了自己,這就算是回報一下她吧。

  展輕侯發動車子,緩緩離開。

  車子剛剛開出車庫拐彎到馬路上,一個人就從馬路對面一下子衝到車前來,展輕侯一腳踩在剎車上面,車子穩穩停住。

  一個人手裡面抓著一摞報紙繞到車的側面來,一個勁地拍車門。

  徐憶璇?!

  看清楚來人是徐憶璇之後,展輕侯探過身去打開車門上的鎖把門推開。

  「是我是我,我甩掉那些記者了。」徐憶璇樂呵呵地坐進來,把手中的報紙和鼓鼓囊囊的包一股腦地扔到後座上面去。「呼——」終於坐定之後,徐憶璇長舒一口氣,「好了,開車啊。」

  指揮!

  展輕侯皺眉,他最最討厭就是被指揮,這在他的生命裡面簡直是不可原諒的事情,他的習慣也漸漸發展成了一種近乎與偏執的倔強——從來都是他處在主導和命令的一方,任何對他的命令之詞無一例外的會被他回絕——公司和身邊的人全部都很瞭解他的個性,只要在他周圍全部會把「言聽計從」當信條一樣刻在大腦中,不會對他有一絲一毫的違背。

  現在,這種權威被挑戰了——

  一個鼻子紅紅,像個馬戲團小醜一樣的女孩,坐在他的車上要他馬上開車!

  「你有什麼權利命令我?」展輕侯熄火,拔掉鑰匙,轉過身很嚴肅地問。

  「啊?」徐憶璇顯然被問懵了。

  怎麼,坐好之後認為可以開車所以通知一聲,是——命令?

  「你不要覺得我撞了你的鼻子你就能在這指手劃腳!」

  徐憶璇很奇怪地上下打量他。這個怪胎啊,這個奇怪的人,是不是有錢的人心理都有問題啊……

  她頓了頓,思考著開了口:「展……董事長,我沒有命令你,我只是告訴你可以開車了。」

  「你說開車就開車?」展輕侯落下車窗,擡手一下把鑰匙遠遠地甩了出去。

  「你——」徐憶璇差點跳起來。可實話衝口而出之前還是生生地急轉彎了,就算她再怎麼氣,她還是記得展輕侯是個舉世無雙的「錢櫃」的,「您——怎麼會這麼想呢,我們是捧著『客戶至上』宗旨竭誠為您服務的耶。」

  總算記得加上個「耶。」據說這種很「嗲」的音位是很受有錢人歡迎的,這可是公司的首席演員籽玫傳授給她的,還教她把所有的「我」都換成「人家。」據說會「純」死人不償命∼∼

  「人家,是想通知你一聲,人家已經坐好了。」徐憶璇按照秘笈說,可說到一半就感覺胃裡面止不住地翻江倒海,一邊嘔一邊說,後面半句簡直就不成人語。

  「你嗓子痛?」展輕侯一臉不屑一顧。

  這傢夥簡直是湯水不進嘛,可惡!徐憶璇覺得自己的忍耐已經達到了一定的限度了。

  車窗外忽然傳來隱約的聲音——

  「前面好像是展輕侯的車子……」

  「是啊,他在上面……沒錯呢!」

  「快點,大家快點……」

  展輕侯心中一驚,往後視鏡中一看時已經能夠看到好幾個記者正扛著設備奮力向這邊跑。

  糟了,車鑰匙!

  他馬上去解身上的安全帶,想出去拿到鑰匙。

  「快,快點!快把鑰匙拿回來開車跑!鑰匙!」徐憶璇更是急得直跳腳,剛剛是因為他們沒有近距離地看到自己,自己才能利用衣服假髮還有報紙偽裝擺脫他們的,要是再被看到可就麻煩了。

  可是她剛剛說完,就自己愣掉了——看著展輕侯突然停掉的動作,她知道自己又「命令」了。

  蒼天啊!徐憶璇心中暗暗叫苦,為什麼要她碰到這樣的怪胎?

  「我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哎呦。」她惱得直抓頭髮,都怪自己的粗神經,這下可怎麼辦,「你真是,真是——」

  她突然猛地擡起頭來盯著展輕侯,「你這傢夥的速度簡直慢得像是螞蟻一樣,現在就算撿鑰匙也肯定來不及了!怎麼了?瞪我做什麼?不相信啊,那你追我看看啊,你根本就追不上!敢不敢賭?」

  說完她打開車門就蹦了下去,衝著展輕侯直做「鄙視」的動作。

  「你這傢夥!」展輕侯一把扯開安全帶也跟著追下車去。

  看著展輕侯也下了車,徐憶璇忙甩開步子向前狂奔而去……

  狂奔,狂奔,一直衝過幾條街,累到她幾乎有「仆街」的衝動,徐憶璇終於堅持不住地停下來了。

  「不行了……不行了……」她蹲在地上有出氣沒進氣地喘。

  「他們扛著機器……追上我……就服了他們……」徐憶璇扭頭看看,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

  展輕侯也停下來,站在她身旁。

  「剛剛那幾條街……難道是我背著你跑的?」徐憶璇抹一把汗看著他好整以暇的樣子,「你怎麼一點都不喘?」

  真不公平!自己都快累得吐血身亡了,他居然好像沒事人似的,汗都不見。

  「這麼一點距離,還不及我每天晨跑的五分之一。」展輕侯很不屑,「而且速度這麼慢。」

  「你……牛!可是,」徐憶璇從地上站起來,「你不要以為你勝過我哦,我因為不是要真的和你比才沒有盡全力的,我是為了擺脫記者才跑的。」

  「你以為我會白癡到真的被你激怒?」展輕侯四面看看,「我知道撿鑰匙的時間來不及。」

  「那就好。」徐憶璇拍拍身上的土,「我跆拳道黑帶呢,輸給你豈不是笑話?」

  她驕傲地揚起臉,一臉「誰與爭鋒」的自豪。

  咕、咕。

  「什麼響?」她突然聽到什麼聲音。

  「沒什麼。」展輕侯擡腳就往前走。

  「沒有嗎?」徐憶璇疑惑地跟在他身後,「好奇怪,我明明——」

  咕、咕……

  「有!就有!」這回可聽清楚了,她衝著聲源湊過來,找尋半天卻發現居然是展輕侯的肚子在「唱歌」。

  「怎麼,你餓了?」她好像發現了新大陸。

  「沒有。」展輕侯加快步子。

  「可是你肚子咕咕叫得厲害。」徐憶璇樂呵呵地跟在他身後窮追不捨,「你們這種人怎麼會餓得咕咕叫?你們不是一頓飯面前擺幾十盤菜,連湯匙都是鑲金帶銀,海參魚翅看到都倒胃口,吃兩頭的鮑魚還要鑲上金邊嗎?」

  她把腦海中那些豪門貴族奢侈場面來了大集合,搬著指頭如數家珍地舉例表明她對於展輕侯肚子叫的疑惑。

  「而且你們還有好多的營養師啊,私人廚師啊,健康教練啊——」

第2章(2)

  展輕侯突然停住了步子,徐憶璇只顧在後面嘮叨,結果一頭撞了上去——

  「幹嗎停下?」她捂著撞痛的額頭退開幾步。

  展輕侯回過頭,皺著眉頭盯著她,很認真地說:「如果你覺得早飯中飯沒吃現在肚子叫這麼好笑的話,你就繼續笑好了。」

  徐憶璇不再笑了,展輕侯嚴肅的樣子讓她笑不出來,而且——他怎麼會好幾頓都沒有吃?

  「我說你的臉色怎麼總是這麼差。」她很是焦急地說,「這麼大的人怎麼都不會照顧自己!」

  她自以為是地為他臉色的蒼白找到病因。

  她四周看看,突然想到了辦法,「前面不遠的拐角那裡有好吃的,帶你去吃。」

  她不由分說地拖起展輕侯的手就向前走去。

  展輕侯被她拽得一個趔趄。

  「喂,你放手!」這是不是個女孩子啊,力氣這麼大!

  「不放!」徐憶璇反而加上另外的一隻手,「你不吃飯知不知道身體會吃不消的?」

  「不用你管,你這樣像什麼樣子!」展輕侯執拗地要甩開她的手。

  可是徐憶璇的倔強也上來了,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大叫:「看看你自己的臉色!這樣還怎麼逞能怎麼發脾氣?一陣風你就得暈倒了!就算你不想自己也得想想家人,就算為他們也得照顧好自己!」她又拽起他的手。

  展輕侯在她的後面,看著她好像個小縴夫似的小臉通紅努力拽他,居然一時沒有話來回擊,任由她拉走了。

  「老闆,來客人嘍!」在一個簡易的街頭帳篷小店外,徐憶璇扯開嗓門吆喝道。

  帳簾一掀,一股飯菜的味道裡挾著衝鼻的酒香一下子就衝了出來,看似不起眼的地方,裡面居然可以容納不少的人的樣子,一個好像吧台那樣的半圓形的櫃檯,上面有好多燒烤和蒸燉的格子,櫃檯邊圍著不少的人,吃飯聊天一派熱火朝天。旁邊還有幾張圓桌,桌上擺著冒尖的大盤菜,熱氣騰騰。

  「過來。」徐憶璇拉著展輕侯坐到櫃檯邊的兩個座位上,把包包摘下來往櫃檯上面一擱。

  「徐小姐,你來了!」在櫃檯裡面忙活的老闆娘擡起頭看到她,很熱情地打招呼。

  「嗯,老闆娘!」徐憶璇搓搓手,樂呵呵地答應著,「給我們兩個拌飯,超辣的!不對不對,稍等一下——」

  她轉身看著展輕侯,「你吃辣味嗎?」

  「我不要吃這些東西!」展輕侯正渾身不自在,一聽她問馬上起身要走。

  「幹嗎這麼不給面子?!我請客好了!」徐憶璇一拍胸脯,「你看看你現在的臉色,搞不好出去馬上會暈厥!吃一個這裡的拌飯,正宗的四川味哦,保證你大汗淋漓爽爆了!春天可以減肥夏天可以補水,冬天出去穿短褲都不會感冒!」

  一席話說得滿屋的人都呵呵地笑起來。

  「這位先生是你的——」老闆娘端詳著展輕侯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呼,這樣帥氣不凡又西裝革履的人出現在自己的小店真的是耀眼呢。

  「他是我的客人!」徐憶璇大咧咧地搭上他的肩膀看著他,「客人,你要吃什麼味道的?」

  展輕侯側側身子拿掉徐憶璇的手,胡亂地答應著:「辣的就好。」

  「好,兩個辣味拌飯,再來……嗯,十串魚丸,五串魷魚,兩個青菜,一瓶酒。」徐憶璇點完菜。

  「這裡的東西真的很好吃的,不騙你。」她看著展輕侯,「不是那種不衛生的店,老闆和老闆娘之前都是星級飯店的大廚,現在是歸隱呢。」

  「我知道。」展輕侯說。

  「呃?你知道?」徐憶璇愣愣。

  「我聞得出來。」展輕侯淡淡說著,他聞得到新鮮蔬菜和海鮮的味道,空氣中的油氣也沒有異味。

  「對哦,忘了你有個世界頂級的鼻子。」徐憶璇點點自己的鼻子,「你給鼻子買保險沒有?」

  正說話間,拌飯已經端到了他們面前,老闆娘把他們面前的格子蓋拿掉,把串燒放在裡面擰開溫控鈕。

  「這個是我贈送的。」老闆娘捧著一個大托盤,裡面是一大盤的蛋黃炒蟹,「謝謝你上次給我兒子講道理,不然他還和那幫臭小子鬼混不肯回學校呢。」

  「不用客氣啦老闆娘,這是我應該做的,不就是扮演一下後悔莫及的失足少女嘛,我的本行嘛!」徐憶璇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很是謙虛。

  展輕侯看著她的樣子覺得眼前簡直就不是徐憶璇,徐憶璇——就應該像是面前這盤炒蟹一樣——直到死掉都還是張牙舞爪的。

  「你也會謙虛的嗎?」他看著徐憶璇,明顯的嘲笑。

  「吃你的吧。」徐憶璇用筷子作勢點他的頭,「用力地拌一下,把裡面的針菇、螺肉、豆芽、泡菜、海帶還有下面的佐料統統拌均勻才好吃。」

  展輕侯學著她的樣子用筷子也攪拌了幾下。

  「不行啊,你這樣子像繡花一樣怎麼行!」徐憶璇像是個小學老師。

  「不吃了!」展輕侯突然火大,為一碗飯被她指指點點這像什麼樣子。

  「好吧好吧,我不說還不行?」領教過他的執拗脾氣,徐憶璇可不想再來一次了。

  她大眼睛咕嚕咕嚕地一轉,把自己的碗往他面前一推,「你吃這個,我來拌。」

  她端過他的碗又用力地攪拌開來。

  「吃呀,嘗一下嘛。」徐憶璇甜甜地笑著。

  展輕侯不想再計較些什麼了,聞著飯菜的味道現在他確實是餓了,他舀了一勺飯送入口中——

  好辣!真的是好辣!

  口腔裡面突然而至的辣味一下攫住了他整個的意識,怎麼會這麼辣?

  他在桌子上找水杯,可是桌子上面除了白酒再沒有別的——

  吐出來?他所受的禮儀教育中是絕對不可以這樣的!

  可是——辣!

  看著他突然之間滿面爆紅的樣子,徐憶璇就知道辣味在起作用了,可是,眼前這傢夥怎麼只知道憋著?!

  「喂,要這樣。」她「呵……呵……呵……」地張大嘴向外吐氣,「學我的樣子。」

  展輕侯捂著嘴只是擺手。

  「你看不懂?這樣,你看著我。」她忙舀起一勺飯送入口中,嚼了幾下,立馬被辣得大張著嘴巴向外呵氣,一邊還拚命地用手扇風。

  「呵……呵……你學我的樣子啊。」徐憶璇看著展輕侯:「你想被辣死不成?」

  「呵……呵。」展輕侯終於憋不住了,一下子張開了嘴,「好辣,有沒有水?」

  「不能喝水,更辣。」徐憶璇像個鼓風機一樣一個勁地呼氣,整個小臉通紅通紅的,額頭上面還沁出細密的汗珠,「好爽是不是!」

  她抹抹汗又舀了大大的一勺送入口中,吃得熱火朝天。

  一派豐收的景象。

  展輕侯腦海中居然會冒出這樣的一句話。

  不過這樣一辣他有種渾身通暢的爽利感覺,腦中每天都要考慮的成千上萬件事一瞬間都像被燒光了,再也沒有束縛,沒有沈重的壓力,只要現在可以「呵呵」地吐氣,就能把所有的煩惱全部從胸中一吐而盡!辣味過去,飯的勁道香甜和菜蔬的各種味道也鮮明地感覺出來了,雖然粗糙,卻真的很是實在和美味。

  他抹抹汗,也學著徐憶璇的樣子很是不講究地吃起來。

  「呵呵。」看著他的樣子,徐憶璇開心地笑了,「這樣子才像回事嘛。」

  「什麼?」展輕侯也像她那樣,含著滿口的飯菜含混不清地說著。

  「這樣子才像是個人嘛,你平日裡的樣子那麼冷冰冰的,那麼高高在上,會有人敢和你交流嗎?會有人和你做朋友嗎?」展輕侯停止咀嚼不再說話。

  「說來我和你還是同行,都是演員。可是我還好,只是上班的時候演,你可就慘了,每時每刻都在演戲。」徐憶璇繼續說,「別人看不出來可是我能夠看出來哦,我能看到現在的你其實不是真實的那個你。」

  她認真地看著展輕侯墨色的眼睛,那雙帥氣非凡的眸子中正在發生不易察覺的地震,徐憶璇探尋的目光幾乎要透過表面那層堅硬的冰層進入到後面那個世界中。

  可是,徐憶璇的目光突然就收回來了,她一皺眉側過頭仔細地聽著什麼——

  還沒有等展輕侯反應過來,她已經抱起面前的碗一溜煙地躥到老遠的桌子那邊,埋頭趴在桌上,幾乎把頭埋進碗裡面。

  與此同時,帳篷簾帳「呼啦——」被掀開來,攝像器和記者一下子都擠了進來。

  「在那邊!」有人喊——

  只是一瞬間,下午車庫的噩夢就又重演了。

  帳篷裡面頓時成了一鍋無比粘稠的粥——展輕侯站起身來往後退,可是四面都是人,連退都退不動;他煩躁地擡手想推開面前的人,可推開一個又擠上來更多個!他還記得自己被無數次地教導應該如何在一鍋粥中盡量地保持微笑,可是這樣的狀態根本讓他沒有任何地思考餘地,只是讓他煩躁,暴怒!

  ……

  老闆娘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的情形,從展輕侯走進小店的第一眼,她就覺得這個年輕人不尋常,可是現在的情形看來他似乎比自己的想像還要關係重大,他到底——

  她突然被人拉了一下,一低頭,徐憶璇正蹲在旁邊,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繞到櫃檯裡面來了。

  「那位先生好像有麻煩,你怎麼自己躲了?」老闆娘也蹲下身。

  「我要是不躲他才真的會有麻煩。」徐憶璇從口袋裡面掏出便簽紙飛快地寫了什麼,然後塞給老闆娘,「這是我的電話,你算算損失多少錢,再找我。」

  老闆娘還莫名其妙呢,徐憶已經跳起身來一把拖住了櫃檯下面的一根繩子,拚命地拽起來——

  「別拽,那個不能拽——」老闆娘幾乎嚇得魂飛魄散!

  帳篷小店本來就是簡單一搭,這根繩子是連著房頂的頂棚的!這樣用力地拽帳篷是會——

  「小心啊,棚子要塌了!」徐憶璇用力地一拽,憋足了力氣向店裡喊了一聲。

  「徐憶璇,你幹——」

  展輕侯的聲音只到這裡,巨大的帳篷頂就衝他蓋下來了……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8-31 13:00:08

第3章(1)

  出租車像陣疾風般衝進了展輕侯家中,他從副駕駛的位置上走下來,到後座上把徐憶璇抱了出來。

  剛剛在帳篷裡,漫天的帳篷蓋下來頓時把所有的人都埋住了。他只是記得徐憶璇聲音的方向,在黑暗中一路踉蹌過去才發現徐憶璇居然暈倒在地上——老闆娘告訴他,她被掉下來的木樑砸中了!

  來不及想什麼,他抱起她衝出來攔車趕回家。

  一路上她都在昏迷,在車上像是沒有了骨架一般癱軟,如果不是仍然跳動的脈搏,展輕侯真的要懷疑她是不是還在這個世界上。

  他抱著她衝進客廳把她放在沙發上面,找出急救箱。

  檢查她沒有碰到頭之後,展輕侯餵給她幾顆藥丸伸手用力掐住她的肩井穴。半晌,徐憶璇的眉頭皺了皺,一點點地轉醒過來。

  「這是哪兒啊?」她努力地睜開了眼睛向四處看看。

  自己是在做夢嗎?怎麼會有種在宮殿裡的感覺呢,穹頂上那盞繁複輝煌的吊盞放射讓人眼花繚亂的光華,燈光下一瀉千里般的巨幅窗簾,前方兩座盤旋向不同方向的雕花樓梯,一切的一切都是陌生得只會在夢裡面或者童話故事裡面才可能出現。

  「是我家。」展輕侯一邊說一邊拿出酒精棉棒。

  「你家?」她想試著撐坐起來,右手臂的劇痛立馬讓她清醒了大半,昏過去之前的事情也全部記起來了——

  嗚呼哀哉!真不知道是老天爺偏心還是她最近走黴運,帳篷裡面那麼多人,她又站在那麼偏僻的位置,可是老闆娘一聲驚叫之後——她眼睜睜地看著篷頂的梁子像電影慢放一樣,端直地衝她砸過來,她擡手一擋,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我沒法送你去醫院,因為需要登記,你也知道我不太方便。」展輕侯把棉棒蘸上藥水,擦拭她手背上面的一片擦傷。

  「嘶——」徐憶璇疼得直吸涼氣,一個勁兒地往後縮手。

  「現在知道疼了,剛才怎麼不用大腦?!」展輕侯把棉棒丟進垃圾桶裡,撕開一個創可貼貼在她的手上。

  徐憶璇嘟著嘴不說話,看著他很熟練地在急救箱中取出各種藥品。

  「你之前也會經常受傷的嗎?」她很奇怪。憑他的身份也會和別人打架的嗎?

  「是我之前的朋友經常會受傷。」展輕侯手上的動作停頓了一下,擡頭看著她,「你們挺像的。」

  「真的?你朋友叫什麼名字?」

  「忘記了。」展輕侯頭也沒擡,聲音一如往昔的平靜。

  徐憶璇衝他撇撇嘴。切,哪有這樣子的,口口聲聲說是朋友居然連人家的名字都不記得。

  「手伸過來。」他拿起藥油瓶。

  徐憶璇很費力地把半邊膀子湊過來,她的右臂現在疼得都擡不起來,感覺簡直都快被廢掉了。

  展輕侯輕輕地托起她的手,緩緩繞環以確定骨頭沒有事情,接著操起剪刀順著袖口開始向上剪。

  「喂,喂!」徐憶璇伸手過來護住袖口,「幹嗎剪開我衣服?」

  「那你有別的辦法嗎?直接脫掉還是——」

  「剪吧!」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徐憶璇急急地給打斷了。

  脫掉?開什麼玩笑?!這可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啊,她還沒有白癡到這種地步。

  展輕侯沒有再說話,順著袖口剪上去,在肩膀那裡停住。

  徐憶璇的胳膊已經明顯地腫起來了,上臂浮起了一道四指寬的僵紫痕跡。

  展輕侯把藥酒倒在掌心,一手扶著她的肩膀一手按上她的胳膊。

  「疼!」徐憶璇一聲慘叫,下意識地抓過什麼死命的咬住了。

  手臂上的手突然僵住了,她汗涔涔地睜開眼睛,看到展輕侯驚愕的表情,他眼也不眨地看著她,好像見鬼似的表情——而他的手臂,正被她咬在口中。

  「對不起,對不起……」她連忙鬆口,想擼起襯衣袖子看一下,「我不是故意的,你沒事吧。」

  「沒事。」展輕侯一下把手抽回去了。

  「給我看一下,我是真地很抱歉嘛!!」徐憶璇滿心歉疚地又把他的手拉過來,把襯衣袖子推上去——

  很明顯的兩排牙印清清楚楚地印在他的左前臂上。

  「我怎麼都咬成黑色的了……」徐憶璇在心裡嘀咕一句,可是她很快就覺得不對勁了。

  可不是嘛!她怎麼可能咬成這樣的?!

  展輕侯身上的牙印居然是黑色的!

  她仔細地端詳著,這才發現那牙印竟然真的是紋在他的手臂上面的,而自己剛剛咬的那兩排,很巧合地重合在了原有的紋身上面。

  「這是……」她滿心的不解。

  「說了沒事!」展輕侯一下抽回手臂,差點把緊緊抓著自己手臂的徐憶璇也從沙發上面拽下來。

  徐憶璇慌忙之間用手撐住了沙發沿,手傷頓時痛得她齜牙咧嘴,一鬆手——「咣當!」她整個人從沙發上面掉了下來,摔在了地板上。

  「你想謀殺嗎你?!」徐憶璇從地上掙扎著擡起身子來,氣鼓鼓地擡起臉。

  「不該問的問題你最好不要多嘴。」展輕侯一臉寒霜地站在沙發旁。

  「不問就不問!誰稀罕!」徐憶璇也火了,翻身從地上爬起來,誰知腳一下子踩在了剪開垂落的袖口上——

  「嗤——」

  她人站起來了,可是,可是……上衣卻沒有保持同步運動仍然在地上,她的身上只剩下了內衣,勉強遮著雪白皮膚上的無限風光。

  時間停頓了,臉上的細胞一個接一個地爆炸,她站在那裡,完全不知所措了。

  「啊!」慘叫聲終於迸發出來了,歇斯底里,聲震屋宇。

  她蹲回到地上,想用茶幾擋住自己。

  展輕侯回轉過身,他一時也尷尬不已。這傢夥是白癡嗎?居然會笨到踩破自己的衣服!還有什麼是她搞不砸的?!現在還蹲在地上,她難道一點都不知道這樣的角度反而會讓她看起來更加的一覽無遺?!

  「你沙發上為什麼連個抱枕都沒有?」身後傳來徐憶璇帶著哭腔的聲音。

  他皺眉,剛要轉身去衣架拿件衣服給她,耳邊頓時又是一聲驚天慘叫。

  「你不許回頭!」

  展輕侯簡直有種要揍她一頓的衝動,他沒有再動,半晌,突然開始恨恨解身上的襯衣的扣子。

  「你想幹什麼?!」徐憶璇又是一聲吼,她腦海中一時間全部都是新聞中總是在播的「花季少女誤入狼穴」的報道。

  「我告訴你,別看我現在有傷在身,打你不成問題的!」

  展輕侯不去理會她,脫下襯衣丟在她的身上。

  「白癡!」他看著徐憶璇在衣服下面張牙舞爪的樣子,實在想不到什麼別的什麼形容詞來說了。

  「我沒有興趣要怎樣你,你少在那裡自作多情!」展輕侯又背轉過身去,「樓上的客房你自己挑一間睡,或者你現在自己離開。」

  「不過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他突然話鋒一轉,「我這裡是郊區,離最近的公車站有一小時路程,用跑的。」

  徐憶璇一邊手忙腳亂地披上他的衣服,一邊用最兇惡的眼神瞪他——的後背。

  壞蛋!終極版的壞蛋!

  「你忘恩負義!剛才要不是是我救你,你——你——」

  剛才真不應該救他!不,應該讓那根樑子砸到他!砸得他生活不能自理!

  她恨恨得想著,咬牙切齒。

  這傢夥平時的嚴謹模樣分明就是假象來的!這個時候要她走?這分明就是害她嘛!

  如果你以為這樣就能打敗我那就錯了!我徐憶璇才不會讓你得逞的!

  她氣鼓鼓地想著,終於一臉壯烈表情地衝他喊:「我住!」

  「嗯。」展輕侯似乎一點也沒有覺得意外,也沒有為她的無理生氣,在聽到她的回答後繼續上他的樓梯,「那就早點休息吧。」

  他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樓上,徐憶璇一直擡頭看著他,她又一次發現——他的身材真的不是一般的好,只看後背已經很是養眼了,那種身材比例簡直就是無數女生心目中的夢想,再有他的身價,他的長相,他的家庭背景……老天爺為什麼把這麼多的優點全都給他一個人,真是讓人發狂啊……

  她抓抓身上的衣服,突然一巴掌拍在腦門上:徐憶璇你想什麼啊?!他那種臭脾氣又忘恩負義完全不講道理的壞蛋你該生他的氣才對啊!

  可是她終於還是承認,看著他,不知道為什麼,她蹦著火星的怒氣慢慢地就消失得一點不剩了……

  窗外夜色很淡,一輪滿月瑩然地漂在雲層中,城市已經慢慢地陷入了沈睡。展輕侯站在寬大的落地窗邊,臉上線條僵硬沒有任何的表情。夜風從天窗灌進來,不斷地拂動著窗邊鑲著繁複拜占庭花紋的窗簾。

  怎麼會這樣……

  展輕侯微微皺眉,他擡起左臂撩起衣袖,凝神看著手臂上面的那兩排牙齒的紋身。

  事情怎麼會巧合成這樣……

  剛剛徐憶璇咬到的,為什麼偏巧就是這裡?!而且還絲毫不差!

  月光下,他的臉色極其的蒼白和憔悴,幾乎成了半透明的一種狀態,眼睛也因此而變得濃郁如墨,深不見底。恍然之間,他的眼睛中開始有一種不甚分明的溫暖光華,緩緩流轉著。

  「展,要忘了我……」一種聲音從外面的夜色中溢散出來,然後是一張清麗的臉,勾勒著透明的光暈飄浮在夜空中,深碧色的眸子半閉半張,星星像眼淚一樣點綴在她的臉頰,一閃一閃的。

  「不,永遠都不會!」他咆哮。

  「要讓我那麼不放心嗎……」插滿管子和儀器貼片的手臂衝他伸過來,手上還纏著厚厚的紗布。

  「別逼我……」他托著她的手,想緊緊地握住卻不敢用半分的力氣。

  若有若無地歎氣,她微微彎曲手指捉住他的手腕,拉到自己面前,在他的前臂上——張口咬了下去。

  已是完全沒有了氣力,咬痕很輕,淡淡的兩排牙印印在他麥色皮膚上。

  「痕跡消退,就忘了我,不然我會不安……」她說話已是很費力了,閉眸喘息了好久才再次攢起力氣睜開眼,「照顧麗娜,只剩她自己了,晚上睡醒她看不到我,一定很寂寞,很寂寞……」

  他點頭,不管她說什麼他都會答應,哪怕是要他的性命!

  她笑了,笑容裡面有著太多的不捨和隱忍的疼痛,她努力地看清楚他的樣子,深碧色的明澈眼眸閃爍了一下,終於熄滅了……

  可是痕跡還在,你怎麼能離開——你怎麼能!

  我不會!我不要忘記你!

  他喘息,像瀕臨窒息的人突然感覺到了空氣那般的吞吐,他的目光完全沒有了焦點,只是在看,卻分明什麼都看不見。

  鋼筆。

  他猛地看到了床頭放了一支護士記錄病例的黑色鋼筆。

  他一把抓過來甩掉筆帽把筆尖紮在了自己的手腕上面,用力地扎。

  「你說過只要痕跡不褪就可以,你說過的。」他一筆筆地死命描畫手臂上的牙印,很快就有血珠冒了出來,黑色的碳素和血液皮膚一點點地緊密結合在了一起,「這痕跡永遠不會消失的,永遠不會……」

  可是躺在病床上的人,卻再也聽不到了,她緊閉著雙眸像是在安靜沈睡,金色的長髮鋪了一枕……

第3章(2)

  窗外的時控花灑定時地開啟了,好多的水柱從地面裝置上一下射到半空,再四面地散落開來。

  展輕侯被這個驚了一下,他眼中那溫暖柔和的光華也彷彿被驚嚇到一般,瞬息隱在墨瞳之後,被那深潭般的黑色吞噬得一乾二淨。

  他疲憊地閉上眼睛,半晌才又張開來。

  已經是清晨了,他按住太陽穴揉幾下。

  又站了一夜。

  徐憶璇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中午了。

  她習慣性地想從枕頭下抓出手機看時間,摸了半天卻什麼也沒有。她打著呵欠睜開眼睛,看到完全陌生的房間,思維接駁了好長時間才記起自己是在展輕侯的家裡面。

  寬大的窗簾仍然密實地合著,阻擋著室外的陽光,屋子裡面很是靜謐。

  在床頭,她看到了自己的手機,抓過來一看,下巴差點掉下來——

  「十一點了?!天,死定了!會被老闆罵到癱瘓的。」她一邊驚叫一邊從床上蹦起來——

  好痛!

  胳膊的疼痛讓她一下又摔回到床上,昨天被砸到的傷痛,經過這一夜的醞釀,更加囂張地在她的身上發作起來。

  好痛,那些什麼藥油好像根本沒有用嘛,真是的!

  雖然明明知道這種傷痛本來就不是一兩天好得了的,還是想要怪他,似乎這樣會比較不痛的樣子。

  她慢慢地起身,爬下床,走出房間。

  順著螺旋式的雕花樓梯走下樓來,樓下的陽光已經暖洋洋地透過鑲滿繁複拜占庭圖案的半透明窗紗照進裡面來,大廳裡面一塵不染,到處閃著晶瑩高貴的光華。

  人呢?

  徐憶璇在大廳裡面張望著,卻不見展輕侯的人影。

  這麼大的房子,到哪裡去找?她皺著眉頭不知如何是好,現在倒是十分的懷念自己那個一覽無遺的小蝸牛殼。

  「展先生——」她叫了一聲,可是馬上就覺得不自在,他總是吼她,還弄破她的衣服(似乎是你自己弄破的吧),忘恩負義不說還恐嚇她,叫什麼先生嘛。

  「喂,那個誰,你在哪兒呢?」她笑瞇瞇地找到了一個好稱呼。

  突然聽到了很細微的響動,她順著聲音的方向走到了在大廳側面的廚房,那裡有香甜的烘烤麵包的味道飄出來。

  她探頭到門口看過去,看到了站在操作台裡面的展輕侯,和平日裡完全不同的展輕侯。

  他穿著天藍色的棉布休閒上衣,米色的水洗布褲子,頭髮鬆軟地垂下來遮住部分細長的眉眼,正專心致志地從湯煲中盛出粥來。他的臉色還是那麼讓人擔心的蒼白,間或閃現出那雙黑夜般的眸子。

  廚房有七八十平米,操作台設計得像是一個小島,有些孤獨地懸在房間的中央。「小島」上面有一圈吊燈,很古怪的設計和懸掛方式,像是自由生長的植物,高高低低的錯落有致。看得出來每盞燈都經過很用心的挑選,全無雷同又並不很張揚。一隻很精巧的八音盒,閃著幽幽的藍色柔光掛在比吊燈稍微偏下的地方。

  「你醒了。」展輕侯端著白瓷粥碗從操作台上走下來,看見倚在門框上呆看的徐憶璇。

  「呃?哦……」徐憶璇抓抓頭髮答應著走過去,「好漂亮的八音盒。」

  她擡手想摸一下。

  「別碰它!」一聲斷喝從天而降,捂著被震痛的耳朵,她看到展輕侯一臉暴怒地擋在了她面前,好像她要碰的不是個盒子而是他的命似的。

  「這麼緊張幹什麼……」她不滿地嘟囔,「不碰就不碰凶什麼凶……」

  展輕侯也恍惚了一下,從狂怒中驚醒過來似的愣在了那裡。

  「去洗一下然後過來吃飯,一層的洗手間出門左走然後右轉就會看到。」他把手中的碗放在餐桌上,轉身走向冰箱,「你想看那個八音盒就看吧,無所謂。」

  「不看了。」徐憶璇賭氣噘噘嘴,搖搖擺擺地抓著頭髮走向洗手間,走了幾步突然想起來什麼,她轉過身,「你昨晚,睡著了嗎?」

  展輕侯猛地揚起頭來,眸子好像是純白絲綢上面剪出來的兩個黑洞,「你問這個幹什麼?!」

  「沒……沒什麼,我只是怕我在這裡你會覺得彆扭睡不著覺……」徐憶璇被他反常的樣子嚇了一跳,有些結結巴巴地說道。

  「不用你費心,我很好。」展輕侯重新低下頭,冷冷地打斷她的話。

  徐憶璇噘噘嘴巴,轉身去洗刷了。

  等她洗刷完畢再走進廚房時,展輕侯已經換成了筆挺的西裝,上衣搭在椅背上,他坐在餐桌一邊,正在翻看一份報紙。

  徐憶璇坐到椅子上,桌子上面是兩套早餐,中式的米粥,灑著青菜碎的雞蛋餅,金燦燦的油條;另外一邊是土司三明治,牛奶,方火腿和蔬菜沙拉。

  「好香……」她用力地吸吸鼻子,胃裡開始「咕咕」巨響。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所以每樣都做了點。」展輕侯從報紙的上方看了她一眼。

  「你做的?全部是?!」徐憶璇驚訝得瞪大了眼睛,彷彿眼前那不是展輕侯而是個怪物。這什麼世界啊,皇太子居然會做飯的?!自己連煮泡麵都經常會糊掉……

  「可不可以,每樣都吃?」徐憶璇一手抓起三明治,一手又迅速地抓起一根油條,看著他,「我不偏食的,而且吃得還很多呢!」

  展輕侯皺著眉看她,她真的是幼稚得好像個小孩子,霸佔所有的東西還怕有敵人來搶,一個勁地鼓吹自己有多麼的厲害。

  「隨你。」他重新把視線轉回到報紙上,「吃完回房間休息。」

  徐憶璇毫不客氣地對著三明治「啊嗚」就是一口,嘴裡面還含糊不清地說:「你做飯原來這麼厲害……」

  展輕侯翻著手中的報紙,沒有理她。

  徐憶璇端起杯子喝口牛奶,接著又往嘴巴裡面塞滿了食物,很是不雅地大嚼大咽。

  看她狼吞虎嚥的樣子,展輕侯簡直懷疑她是不是剛從難民營逃出來的。

  「吃慢點,沒人跟你搶。」

  徐憶璇擺擺手,好容易吞下滿嘴的食物,「我要趕回公司去,最近的日程排得滿滿的,而且,昨天的事情搞砸了,我還不知道會被修理成什麼樣子呢,我要看看能不能補救一下嘍……」

  她一張小臉頓時愁雲慘淡。

  展輕侯突然放下手中的三明治,「你的意思是,還要跑去穿成那副樣子扮情婦?!」

  徐憶璇被他突然變得很差的口氣給嚇了一跳,「這是我的工作嘛,你早知道的啊,幹嗎這麼鄙視的樣子,我翻臉的哦……」

  展輕侯抓起餐巾擦擦手,接著把餐巾很用力地扔在桌上。

  她的腦袋是不是有毛病啊?!這樣的工作也傻乎乎地去做,還當成神聖事業的樣子!白癡!

  「可是你現在傷成這個樣子,還怎麼去?!」

  「那沒有辦法啊,必須要工作的啊,不然連房租都沒有著落呢。」憶璇噘噘嘴巴,抱著牛奶杯子很認真地回答道。

  展輕侯皺著眉,很快的,他伸手從椅背上的西裝口袋裡面拿出支票簿,在一張上面寫了幾筆撕下來遞給徐憶璇。

  「300萬?!給我的?!」徐憶璇支票拿過來放在眼前,杏仁眼頓時瞪成銅鈴,「你要跟我合作?」

  「沒有。」展輕侯說。

  「那這是什麼意思?」徐憶璇有些弄不明白,「你沒有事情要我們公司做的嗎?我們要簽協議的啊!」

  「你只要在這裡把傷養好,這些錢就是你的了。」展輕侯輕描淡寫地說著起身,把西裝搭在手臂上準備出門。

  「等等!」徐憶璇撞開椅子攔在他面前,「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怎麼說你身上的傷也是因我而起,我會負責。你最近不要去做你那份白癡工作了。」

  「這錢我不要!」徐憶璇一下把支票塞回到他手裡面,

  「為什麼?」展輕侯看著她。

  這是他第一次碰到給錢不要的人,他還以為這種人在世界上早已經絕種了。

  「這不是你需要的嗎?有了這些你可以跟你的公司交待了,很圓滿不是嗎?」

  「你根本就不瞭解。」徐憶璇看著他,珠貝般的眼底裡是一種展輕侯從未見過的殷誠和執著,「我是真的喜歡這份工作,我們公司的每一分錢,都是我們盡心工作的結果,不是施捨。」

  她倔強地擡頭看著他,繃著一張臉,像是一隻為自由而戰的小獸。

  十幾秒地對視後,展輕侯吐了一口氣敗下陣來,他把上衣重新搭回到椅背上,一手扶眉搖搖頭——

  「這樣,下個週二晚上的宴會,你和我一起去。從現在開始你就開始準備。」

  徐憶璇的眼睛裡頓時一亮,「那,我需要幫你做什麼?」

  「就幫我……」展輕侯把食指抵在下頜上,「趕走那些總是糾纏不休的女人。」

  這倒真的是他的大麻煩,從他回國的那一刻起,好像就沒有一刻安閒過,政界的要人,商海的巨賈,全都鉚足了力氣千方百計地要把妹妹,女兒介紹給他,觸角居然還伸到了彭叔那裡,弄得彭叔最近一見請帖血壓就直往上蹦。

  雖然並不指望眼前這個倔強的刺蝟真的幫上什麼忙,不過帶著她出現總會讓一部分人知難而退的吧。跟那些自己全然不瞭解的女人比起來,眼前這個總是一臉懵懂的傢夥總算可以忍受,起碼——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會有種很長時間都沒有的輕鬆舒適的感覺。

  還沒想完,手就被徐憶璇給拖過去了,她像奪寶一樣把剛塞回的那張支票搶在手中,對著上面的數額親了又親,接著整個人開始又蹦又跳的,邊跳邊叫嚷「手臂好痛。」可是就是不停下來。

  展輕侯開始懷疑自己所托非人了,他站在窗邊看著徐憶璇的樣子,心裡又想起來自己對她最初的看法——這個錢罐子。

  「我要回去準備合同和道具,放心好了,我會好好休息的,上次那個爛攤子交給翼飛處理好了,我會好好做的……保證滿意的那種!」徐憶璇在廚房獨舞半天之後,又衝到展輕侯面前——立正,敬禮——滿臉嚴肅表情地開始保證,一幅很專業的樣子。

  「翼飛,是誰?」展輕侯皺眉。

  「就是翼飛啊。」徐憶璇眼睛都在放光,整個人都鬥志滿滿,「我要馬上準備,我待會把我的地址寫給你,下週二下午見嘍!」

  她像火車頭一樣衝回到餐桌邊,又開始吃相恐怖地狼吞虎嚥起來。

  展輕侯站在那裡半晌無語,跟她交流起來真得很需要耐力啊,她乾脆不給別人說話的時間。

  展輕侯揚揚眉,「那就這樣好了,我現在去公司,你把地址寫在客廳的便簽紙上就好。」

  徐憶璇埋頭大吃,只是象徵性地衝他揮揮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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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8-31 13:01:03

第4章(1)

  第二周。週二。

  下午3點鐘,Rita從文件中擡起頭,驚訝地看著向來表情僵硬的董事長居然噙著笑容從辦公室裡面走出來。

  「董事長。」她起身,戰戰兢兢地等待命令。

  「今晚七點鐘有晚宴。」

  「是的董事長,司機六點鐘會來接您去試衣服,然後接您的舞伴,預計提前五分鐘到達凱旋山莊——」Rita翻開記事簿很認真地念道。

  「告訴司機不用過來了,我現在自己開車走。」展輕侯打斷她。

  「呃?!」Rita擡起頭,「現在才三點鐘,四十五分鐘後您還要開一個部門經理的會議——」

  「取消,今天下午的安排全部取消。」

  「可是董事長——」Rita忍不住開口

  展輕侯一愣。

  「我知道我不該多嘴的,對不起董事長……」她連忙道歉。

  展輕侯突然笑了,臉上的線條因為柔和而更加的俊朗英美。他拍拍Rita的肩膀,「因為,我的舞伴是個肯定會出亂子的人,所以要提前敲定一下,幫我跟其他董事解釋一下吧。」

  Rita有些失措地點點頭。

  「今天你也早下班好了,辛苦了。」

  Rita手中的記事簿「啪——」的一聲從她手中掉了下來,她看著展輕侯的臉,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可是她的心中卻在地震——

  眼前這個就是最初的展輕侯啊,最初的展輕侯!在她剛剛進到展氏之初的,那個總是隨和親切臉上笑容洋溢,沒有陰鬱沒有冷漠的太子。

  展輕侯又笑了,揮揮手向著電梯走去。今天的心情真的是出奇的好,連他自己都不曉得是因為什麼。

  ……

  半小時後,他的車子已經穩穩地停在了徐憶璇樓下。

  他走出車子,給她打了一個電話。

  「我在你樓下。」

  「啊——」電話那邊頓時一聲尖叫,「這麼早,我還沒有準備好呢,沒關係沒關係,我馬上……」

  展輕侯被震得直捂耳朵,電話那邊接著就掛斷了。他皺皺眉,靠在車門上打量周圍的環境。

  不一會,樓道裡面一陣亂響,好像有什麼東西從台階上面骨碌骨碌滾下來的聲音——

  糟了!

  展輕侯衝過去,「徐憶璇——」

  一隻大包從樓道裡面直滾出來,差點撞到他的身上。

  「到,到,到——」徐憶璇在大包的後邊,一陣風一樣從樓梯上面蹦下來,她身上還掛著一個鼓鼓的包。

  「你怎麼這樣下來!我還以為——」

  「怎麼了?」徐憶璇直喘粗氣,一張小臉急得通紅,「沒關係,趕得及的!我在路上換衣服就好,快走,快走!」

  她壓根不知道,展輕侯要說的是什麼。

  展輕侯從她身上接過包,又指著地上那個大包,「是什麼?」

  「道具,太難拿了,所以用滾的。」徐憶璇呵呵一笑,「聰明吧!」

  展輕侯皺皺眉沒有再說什麼,道具就道具吧,總比她自己從樓上滾下來的強,這隻小獸長的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大腦。

  他把大包放到了車子的後備箱裡面,待徐憶璇坐上車之後發動起車子。

  「這樣,我待會兒去後面換衣服,你不許偷看哦。」她在隨身的包裡面翻找著。

  「那可說不準。」展輕侯輕描淡寫地聳聳肩。

  「什麼?」徐憶璇噘著嘴擡起頭,卻看見展輕侯嘴角噙笑的側臉。

  很少有男人的皮膚能有這種細膩的質地,雖然總是有種讓人很是擔心的蒼白,可是現在陽光照在他的臉廓上,勾勒出華麗的麥金色和如同夢幻的完美線條,高鼻,深目,墨色的眸子裡是永遠洞悉一切的閒定。

  而現在,這張臉上因為難得一見的笑容更加的奪目,更加的讓人驚艷。

  驚艷?

  徐憶璇很奇怪自己居然用到這樣一個詞,不過現在的她確實是瞪大了眼睛呆呆地看著他,就差「吧嗒吧嗒」流口水了。

  展輕侯回頭看見她呆掉的樣子,擡手在她頭上敲了一個爆栗。

  「別想歪,開玩笑的!現在帶你去試衣服,不用換了。」

  「噢。」徐憶璇抓抓頭髮,掩飾自己的失態,「噢,知道了。」

  她把頭轉向車窗的那面,臉上的溫度才開始一點點地降下來。

  徐憶璇你在想什麼啦,工作的時候千萬不可以胡思亂想的!

  她在自己的頭上悄悄地補了一下。

  車子停在一座外形很是個性的服裝店前面,店面整體的感覺就像是倒懸的鐘乳石,是一種很奇妙的失重設計——出自歐洲設計名師之手。通體的玻璃外觀,沒有任何的裝飾或者廣告牌,連店名都沒有。

  可是徐憶璇認識這裡,不,是每一個有明星夢的少男少女們都認識——這裡是「zero。」是專門給貴族,政界要人,明星們設計衣服的地方,每套衣服都來自世界服裝界的頂尖大師,全世界只有一套,當然衣服的天價也是全世界著稱的。

  「在這裡,試衣服?」徐憶璇覺得血壓正在疾速地升高,整個人都開始眩暈。

  「有問題嗎?」展輕侯關上車門,兀自向門那裡走去。

  「展先生您來了。」裡面有人迎出來拉開大門,禮貌地沖展輕侯微笑致意。那是個很年輕很英俊的男子,眉宇清秀,他的頸子上掛著米尺,腕上一支插滿針的小荷包。

  展輕侯點點頭,回過頭來看著徐憶璇,「不進來嗎?」

  徐憶璇一臉拼了的壯烈表情,咬咬牙跟上來。

  就說他怎麼會付那麼多的錢的嘛,居然帶她來買這種貴死人的衣服!這下不賺反賠的危險都有啊。

  徐憶璇小心翼翼地走在玻璃鋼地板上,居然有種腳下踩著錢的感覺——踩的還是歐元。弄得她緊張得躡手躡腳貼在展輕侯的身後,像個小賊一樣不時地探出頭看向他問好的設計師。

  「展先生的衣服已經做好了。」設計師在一個模特身邊停下。

  展輕侯收住步子,身後的徐憶璇一下子撞在他身上。

  「對不起……」徐憶璇吐吐舌頭退開幾步。

  年輕的設計師溫和地衝她一笑,眉眼裡晃動著盈盈的水晶。

  「你真漂亮……」徐憶璇由衷地讚歎。

  他的白面微微一紅沒有說話,伸手輕輕拉開模特身上的霧膜。

  那是一套黑色的西服,剪裁細緻線條流暢質地精良,有一種出自名門的貴族感覺。

  展輕侯滿意地點點頭,把身上的外套脫下來準備換上。

  「展先生,有新設計的襯衣配這件衣服,是店長私人贈送的。襯衣已經在更衣室了,您進去試吧。」

  「替我謝謝他。」展輕侯點點頭,把徐憶璇從身後拉出來,「信,你們店長他人呢?想要他搭配一套晚禮服給她。」

  「店長在樓上為法國大使夫人的衣服傷腦筋,你知道,他不肯輕易修改他的設計的,可是大使夫人的身材實在是……」信邊說邊從模特身上取下衣服,「這個時候叫他會被罵的。」

  「這樣。」展輕侯接過衣服,「那就把她交給你好了,我出來可不想看到她還是這個樣子。」

  信又是微微一笑,並不作答。

  展輕侯走向更衣室,兩個設計師跟了過去。

  徐憶璇抓抓亂糟糟的頭髮,很抱歉地沖信笑笑,她覺得自己實在是和這裡的環境格格不入,就像是個小醜妞突然闖進了世界小姐選美現場的聚光燈下,真的很煞風景。

  「隨便弄弄好了,我沒有太多錢哦。」徐憶璇吐吐舌頭小聲地說。

  「和展先生一起來的人,從來都沒有自己付錢的先例,你不必擔心。」信又溫和地笑笑,他把模特重新弄好,對徐憶璇作了一個引領的手勢,「去樓上吧,我們的時間不多呢。」

  徐憶璇忙收回胡思亂想的心神,跟著他往樓上走去。

  十五分鐘後,展輕侯換上了合體的衣服從更衣室走到大廳,站在穿衣鏡前由設計師整理衣服上的細節。

  幫他整理袖扣的設計師突然停住了手中的工作,向著樓梯的方向露出驚訝的讚許表情。

  展輕侯也回過頭——

  雕花的玻璃旋轉樓梯上,娉娉婷婷地步下來一位麗人。墨藍色的一襲低胸晚禮服,在腰部極有分寸地一收,旋即傾瀉下來,下擺如一泓潭水隨著步子流淌著,簡約而高貴,在燈光照射下盡顯著細膩華麗的質地。腳上是一雙意大利手制小羊皮高跟鞋,在移步的瞬息若隱若現著縛在腳踝上的幾根精巧繫帶。在白皙的左肩上鑲著幾粒奪目的鑽,修長的頸子上一反常規的空無一物,卻更顯得皮膚勝雪線條美到極致。

  長髮盤成高聳又不失清純的公主髻,發間編織著極細的寶石金絡,金絡在兩鬢收束又合著幾綹碎發在耳際微捲著垂落下來。本就清麗可人的五官經過精心的打理,顯得更加的流轉生輝,艷光四射。

  她纖細修長的手搭在信的手中,像位公主般接受著眾人驚歎的目光,慢慢地步下樓梯。

  大廳中的設計師們不由得鼓起掌聚攏過來,這是他們對成功作品最大的肯定。

第4章(2)

  徐憶璇臉上紅紅的,很不好意思地沖大家笑笑,目光來到展輕侯身上,迅速地跳了一下——

  從展輕侯的臉上她看不到任何像別人那樣的驚歎讚美的表情,反倒,反倒有些隱忍的怒意。

  他不喜歡嗎?

  她提著裙子跑過來,站在他的面前。

  「你覺得好看嗎?」她仰著頭小聲地問道,「我從來沒有穿過這樣的衣服。」

  展輕侯看著她,隨即轉頭對信說:「給她搭配一條披肩。」

  信微微一愣,旋即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確定?」

  展輕侯不容置疑地點頭。

  設計師們頓時有些不解地開始低語,搭配披肩?這個佩件不會給這身裝扮添色啊,相反還會擋住禮服上手工刺繡浮絲花紋,這不是個好辦法啊。

  只有信還在笑著,別有深意的。

  「他們都說,不合適搭配披肩的。」徐憶璇嘟著嘴。

  「我說合適就合適。」展輕侯硬硬地扔下一句,從跟在自己身邊的設計師手中拿過自己之前那件西服上衣,甩手環在徐憶璇身上。

  「大家去工作吧。」信拍拍手招呼道,同時對身邊的學徒耳語了幾句,學徒匆匆離開。

  設計師們散開來,各自回到了自己的崗位上。

  「你又不是設計師。」徐憶璇小聲嘀咕著,一把拽下身上的西服外套丟還給展輕侯。

  什麼嘛,好好的衣服,大家都說好看的啊,為什麼要改?

  信的學徒走回來,拿著幾款不同的披肩,信仔細看了看,從中拿出來一款。

  「不要聽他的。」徐憶璇扁扁嘴,向信求救。

  信溫和地笑著,仔細地把披肩裝點在晚禮服外面。

  當他環手在她頸子後面整理褶皺的時候,徐憶璇聽見他在自己的耳邊小聲地說了一句:「因為在乎,所以嫉妒。」

  她悶悶得琢磨半晌,不懂。

  信看著她皺著眉一副絞盡腦汁的樣子,不僅搖頭暗笑,這真的是個笨女孩呢,不過真的蠻可愛。

  他把重新打扮好的徐憶璇在展輕侯面前轉了一圈,微笑著沖展輕侯點頭,心照不宣的默契。

  「走吧。」展輕侯擡手看看腕間的表,逕自地走出店。

  在車上,徐憶璇很久也沒有嘰嘰喳喳地開口,只是噘著嘴坐在那裡,不時地從車鏡裡面瞟一眼展輕侯,每看一眼就狠狠地擠一下鼻子。

  展輕侯沒有半點反應,他完全在自己的混沌世界裡面。他皺著眉回想剛剛的事情——究竟是為什麼?!他在徐憶璇那樣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自己怎麼會做出那樣的事情?心中有被人窺探了的怒意,生氣她被別的男人評頭論足,生氣那麼多雙眼睛上上下下地欣賞她。

  那裡是服裝設計店,那些都是設計師啊,他們只是在用一種專業的眼光——可是,可是,即使是現在想起來,他都還是不能接受!

  他用力地甩甩頭,自己一定是不正常了。

  「你怎麼了,頭痛?」看到他反常的樣子,徐憶璇問。

  「沒什麼。」展輕侯把頭像車窗外轉了轉,一隻手按住太陽穴。

  「真的頭痛?」徐憶璇忙湊過來,一臉急切地問,心中的生氣早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說了沒事!」展輕侯突然回頭喝道,把徐憶璇嚇得向後一縮。

  但是那隻小鬥獸馬上就反彈回來,她瞪著大眼睛吼得比他更大聲:「不痛就不痛嘛!吼什麼?!我是怕你不安全駕駛會害到我!」

  展輕侯不再做聲,徐憶璇也不再說話,像個氣蛤蟆似的呼哧呼哧自己生悶氣。

  紅燈。

  展輕侯緩緩地停住車,伸手到公事包裡面,猶豫了一下,還是拿出來一隻小盒子,遞給徐憶璇。

  「是什麼?」徐憶璇噘著嘴巴把盒子拿過來,湊在耳朵旁邊晃晃。

  「自己看。」

  徐憶動手把盒子打開,看清裡面的東西之後,她頓時張大了嘴巴一臉的驚訝——盒子裡面躺著一個波斯菊形狀的金質香水瓶,香水瓶很奇特,極薄的金下竟能看得到裡面流轉著幽幽的冷藍色液體。盒子一開頓時暗香翩躚,盈室粲然,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讓人一聞之下就會畢生難忘的香味!

  「這是個胸針,別在披肩上好了。」展輕侯示意了一下,繼續專心將目光投向前方。

  「早說嘛。」徐憶璇樂呵呵地把胸針往披肩上比量,「早知道你是為了送我胸針才讓我加上披肩,我就不會那麼生氣了嘛!」

  展輕侯搖搖頭,這隻小獸還是蠻會自我安慰的,一會兒氣成那樣,一會兒又高興成這樣,好像是個晴雨表一樣。

  車子緩緩駛到了一座很漂亮豪華的宅第大門前,穿著統一制服的家僕有條不紊地引領著進入的每一輛車子。一個棕髮碧眼的年輕僕人在看清展輕侯後很有禮貌地點頭,向他指示方向,自己則跟在車子的一側,一起向停車位走去。

  「他的速度好快哦!」徐憶璇看著他在車外面步行如飛遊刃有餘的樣子忍不住地感歎。

  「凱旋山莊的主人古清揚古老先生是我們父輩的那一代中最有頭腦的房地產商。他是中埃混血,在埃及的傳說中,他的祖先是埃及法老護衛軍的首領,在和大祭司的世紀之戰中失敗,被逐出埃及並被詛咒永世不可以再接近埃及國界。」展輕侯一邊打方向一邊向徐憶璇講述,「但是埃及人護衛法老的誓願是刻在他們骨子裡面的,不管過了多少個世紀都不會改變,所以法老護衛軍的後人開始向著他們的統領聚攏,凱旋山莊因此——臥虎藏龍。」

  徐憶璇聽得目瞪口呆的,車子已然穩穩地停在車庫之中,她還大張著嘴巴木木地發愣。

  「下車。」展輕侯下車,轉到徐憶璇這邊為她拉開車門。

  「噢。」徐憶璇好像一下子驚醒般點點頭,拉著裙角小心地步下車來。

  「展先生。」棕髮碧眼的家僕操著純熟的中文來到他們兩人身邊。

  徐憶璇一下子擋在展輕侯身前,「我是跆拳道九段哦,我告訴你。」

  「不是八段嗎?」展輕侯邊說邊從她身後閃出身來,伸手拉起她的手臂搭在自己的臂彎裡,「走吧。」

  徐憶璇使出吃奶的力氣死死地拽住他,「不行啊,你說他們都是危險人物啊,臥虎藏龍的埃及人呢,我們還是不要進去了!如果剛好趕上他們復國的行動開始,被捉住做『人祭』怎麼辦?又或者他們是食人族,我們待會吃的東西沒準就是活人的腎臟,湯盅裡面還會漂起來人的眼球……」

  展輕侯好像是看怪物一樣看著身邊這個女人——她在胡說些什麼啊?到底要什麼樣的基因突變,才能給這隻小獸如此的奇怪思維?大概沒有人能比她更加的善於空想了。

  「傳說,我記得我剛才明確地說過是『傳說』對吧。」展輕侯看著她一臉戒備的樣子,失敗地搖頭,以後自己一定要記得——千萬不可以和她說任何超出她智力接受範圍的東西,免得她的動物大腦又開始胡思亂想。

  「這裡比任何一家銀行的含金量都高,下人自然要經過專業的訓練,必須具備一定的職業素質才可以。剛才的傳言,是外人的杜撰也未可知。」他試圖澄清。

  「真的?」

  展輕侯點頭。

  徐憶璇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緊繃的神色漸漸地舒展開來。

  「真是的,沒有求證怎麼可以就講給我聽呢,我也是專業人士啊,當然會進行職業內的專業聯想,當然這些你是不懂得的。」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說,「以後要記得噢,跟我報告任何事情的時候,都要精確,精確!不然出現任何突發狀況影響到我們之間的合作,我們公司可是不會賠錢的哦。」

  展輕侯皺著眉頭,她這是什麼邏輯,怎麼說著說著錯誤全部跑到了自己的身上?而且聽起來她好像還很占理一樣。

  和她在一起真的是很鍛煉自己的忍耐力!展輕侯強按怒火,再次告訴自己今後不再和這隻小獸溝通。她長得乾脆就是異類的腦子來的,跟他說話早晚會被她氣死!

  不遠處的年輕家僕回頭向他們示意,徐憶璇拉起裙子大踏步地趕上去,走了幾步才想起身邊似乎少了個主角。

  「喂,你怎麼不走?」她回頭看著仍在原地的展輕侯,轉身又拎著裙子跑回來。

  「生氣了?」

  她仰著頭忽閃著大眼睛看著他,展輕侯轉頭打定主意不去理會她。

  「別這麼小氣嘛。」她伸手拉起他的手搞怪地放在自己的臂彎裡,「大不了我回去和公司商量一下,如果出現問題,退給你一部分錢好不好?」她拉著他向前走去,突然又回頭,「只是退一小部分哦,很小一部分。」

  自己是為錢的事情在生氣嗎?這個白癡!

  展輕侯擡手在她頭上就是一個爆栗。

  徐憶璇頭都沒有回一下,「就給你打一下好了,看你氣鼓鼓的樣子,別讓人以為我欺負你!打一下就不許生氣嘍。」

  展輕侯揚眉,這真的是個好辦法,他心情果然好了很多——不知道是因為打了她一下出氣,還是因為自己挽著她的手臂……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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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8-31 13:02:01

第5章(1)

  凱旋山莊的宴會廳碩大無朋,整體看上去像是一個倒置的半圓,穹形房頂是鋼化玻璃構造,外面的夜空通過透明的房頂一覽無餘,穹頂墜下來五個弧角,在這些角度之間,幾十米的流金窗簾瀑布般地傾瀉下來,在夜風中在燈光下折射出鑽石般的光芒。對面有很寬的雕花樓梯通向二層,樓梯的扶手都包鑲著名貴的寶石。大廳中排著隊擺出各式的美味珍饈,陳年佳釀,有四季的鮮花穿插其間,看上去季節好像在這裡從來不曾是個問題。這裡的一切都是種好漂亮的奢侈。

  侍者端著各色的酒杯托盤在客人之間穿梭,宴會廳的兩側垂手而立著十數名家僕,他們溫和地向過往的客人微笑致意,在有需要的時候迅速地走過來,但是更多的時候,他們會神情冷峻地掃視大廳的各個角落,相互遙遠地傳遞看似簡約的暗號。

  徐憶璇吐吐舌頭,這樣的場面真的是她生平頭一次見到呢,和這裡比起來,之前到過的那些所謂的豪宅,就是土財主的老泥屋而已。

  但是很快她就發現不對勁了,似乎人們對於她的關注更加超過了對這整個的宴會。

  從她挽著展輕侯的手臂走進宴會廳的那一瞬間,所有的人都停住了手中的動作,定格在那裡,看著她,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種僵硬旋即被議論的聲音淹沒了——

  「展輕侯帶了女友,快看,他帶了女友!」

  「他還挽著她,我是不是該換副眼鏡了?」

  「不可能,不可能!爹地說他沒有女朋友的,說今晚會介紹展輕侯給我認識的,他怎麼會有女伴?」

  徐憶璇悄悄拽了拽展輕侯,展輕侯低頭湊過來,她不露聲色好像是在和他甜蜜低語的樣子湊在他耳邊說道:「今晚是個大工程……我這樣粗略估計了一下,現在看我的眼神當中,至少有九個人是帶著絕對殺傷力的,站在她們身邊的家屬還不算在內。如果不是我內力深厚,肯定被這些雌性憤怒眼神弄得內傷了。」

  「紅顏禍水,說的就是你了。」她轉開頭,臉上仍然是矜持的場面笑容,在唇齒間含混地組合出一句話,不仔細看幾乎看不到她在說話。

  「不要主動去招惹她們,當她們不存在好了。」展輕侯倒是沒有很在意早就習以為常的火熱注視。

  「開玩笑,我的工作就是對付她們嘛,你說什麼夢話!」

  「總之你別去——」

  展輕侯剛說到這裡,話語便被打斷了。

  「輕侯,你總是讓我驚訝啊……」

  古老先生在眾人的簇擁之下,拄著一支文明杖精神矍鑠地走過來。

  瘦且高的他有著線條深刻的五官,眼神犀利有神,帶著歲月的滄桑和特有的嚴謹和克制在裡面。

  「叔叔,這是徐憶璇,我的朋友。」展輕侯很自然地介紹,「憶璇,這是古老先生,你可以跟我一樣叫他叔叔。」

  徐憶璇很乖巧地衝他笑了笑,清脆地叫聲叔叔。

  古清揚沖徐憶璇微微點頭,乾瘦的指節在手杖上端鑲著寶石的把手上摩挲著。

  「輕侯,作為你爸爸的好友,我很高興;可是,你也知道,托我向你介紹佳人的老友也真的是不少,你說我應該怎麼辦呢。」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展輕侯,「至少,要見見人家吧。」

  「叔叔,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會辦的,如果連您也這樣,以後都不會在這裡看見我了。」展輕侯連考慮都沒有就回絕了,語氣仍是一貫的平靜卻懾人。

  徐憶璇心中一涼,這傢夥怎麼這樣子對老人家說話?!對面怎麼說也是個大財神啊,要是弄得不好國際爭端就出來了呢,這個沒有教養的展輕侯!

  「輕侯你這倔脾氣……」

  「叔叔不用再勸——」

  展輕侯突然住口不說了,他身上遭到偷襲,徐憶璇一胳膊肘子搗在他的腰上。

  「叔叔您別生氣,他不是故意要頂撞您的!他從來都以為全宇宙是他的,其實怎麼會呢,還是您比較牛一點,放心我會讓他改的。」徐憶璇好像是在數落不聽管教的小孩子般,把展輕侯擋在身後,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徐憶璇你搞什麼?」展輕侯皺著眉頭想把她拉回到身邊,這隻小獸是不是什麼事情不出來摻和一下就不舒服啊,一有點什麼事情又跟火車頭似的衝出去,一副衝鋒陷陣的樣子。

  古清揚先是愣住,然後突然就笑了,臉上的紋路皺在一起使他看起來像是和藹的鄰家爺爺。

  徐憶璇也樂了,看吧,還得靠她,挽救世界的重任就是要靠她這樣的人才呢。呵呵!

  「輕侯,我喜歡她。」古清揚伸手拉起她的手,「她居然把你擋在身後,要知道,這樣的女孩子現在真的很少了。」

  「uncle,您不可以這樣哦!」頓時有很多嗲聲嗲氣的抗議聲從四面八方響起來。

  徐憶璇看著周圍越來越濃郁的「殺氣。」知道不用殺手鑭是不行的了。這些女色狼是下定決心像水蛭一樣吸住展輕侯不放了,幸虧自己準備比較充分,哼哼!

  「輕侯跟我來這邊,歐洲幾家大企業的CEO今天也在,來我介紹你們認識。」古清揚招呼展輕侯。

  展輕侯看看正在一個勁東張西望的徐憶璇,對古清揚說:「叔叔您先過去,我馬上過來。」

  古清揚點點頭,在眾人簇擁之下離開。

  展輕侯扭過徐憶璇的頭讓她看著自己,「你在這裡吃東西還是跟我一起過去?」

  「我不過去了,我都聽不太懂你們討論的事情。」徐憶璇擺擺手,眼睛繼續在大廳偵查,「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放心好了。」

  「每次你說放心,我就要做好收拾殘局的準備。」展輕侯很內行地皺眉點頭。

  「胡說。」徐憶璇噘起嘴巴,「快點,把車子鑰匙給我。」

  「你要車子鑰匙幹什麼?」

  「車上面有我帶的東西啊,我待會要用的嘛。」看著展輕侯皺眉的樣子,徐憶璇作出一副要自己伸手去他的褲袋中摸的樣子。

  「好了好了!」展輕侯退開一步,掏出鑰匙遞給她,「你老老實實地待在這裡不要亂跑。」

  徐義璇點頭。

  展輕侯走了幾步,又回轉身來,「如果有人找你的麻煩,你就去找旁邊的侍者,讓他們馬上帶你去找我。」

  「明白了明白了……真是�嗦呢!」徐憶璇推著他的後背向前走,「等你回來,我就把所有的事情都解決好了,放心放心好了!」

  四十分鐘後,展輕侯和幾位商界巨賈從內室裡面走出來,幾位商界前輩滿是讚許之情地拍拍展輕侯的肩膀。

  「這個世界以後就是你們這些年輕人的了。」

  展輕侯謙虛地微微欠身,還未說話,宴會廳入口那裡就混亂了——

  「展輕侯……這個負心人……嗚嗚……」入口擁擠在那裡的人群中,有隱隱約約的聲音傳來,是個女人很委屈的哭聲,一邊哭著一邊嗚咽地說著些什麼。

  一種很不祥的預感鑽進了展輕侯的腦海中,他皺著眉飛身向樓下跑去。

  人群的中央,是個大腹便便的女人,肥大的印著卡通圖案的孕婦裙,臉上有些許孕婦標誌性的斑塊,妝容被淚水沖刷成狼狽的一片,她站在那裡,拿著一塊手絹嗚嗚地大哭。

  「展輕侯弄大了我的肚子,又勾引我的妹妹……他是個壞蛋……受他騙的女孩子簡直都……都數不過來……嗚嗚……」

  人群中頓時有很多的議論之聲——

  「難怪,她和展輕侯帶來的那個女孩有些相像呢。」

  「展輕侯居然是這樣的人,他居然做出這樣的事情!」

  「幸虧伯父還沒有介紹我們認識,不然憑我的樣貌,他肯定不會放過我的……好可怕!」

  「這說不定只是冰山一角呢,他也許是個十惡不赦的大變態,專門喜歡騙年輕女孩。」

  孕婦從手絹中擡起一隻眼淚婆娑的眼睛,滿意地看著人們的反應,接著把聲音擡高了八度——

  「嗚嗚……我好慘啊……他除了騙我的人,還騙走了我所有的錢……他那麼有錢,卻還是喜歡別人的錢,一分都不放過!嗚嗚……我已經好幾天都沒有飯吃了……」

  她扶著腰慢慢地走到餐桌前,用力地吞著口水,擡眼淚水汪汪地看看大家。

  很多人已經開始恨得咬牙切齒了,幾個高齡老人家甚至哆嗦著手掏出降壓藥開始要吃。

  「你在幹什麼?!」一聲雷霆斷喝從天而降,展輕侯鐵青著臉撥開人群衝進來。

  「救命,救命!」孕婦捂著大肚子搖搖晃晃地往後退,「別打我,別傷害我的孩子……」

  「你這個白癡,你瘋了?」展輕侯感覺自己頭頂簡直要冒出濃煙了,眼前這個弄得一團狼狽的傢夥,他一眼就認得出來是徐憶璇,可是她現在究竟在做什麼?在搞什麼鬼?!

  展輕侯搶前幾步拽住她的胳膊,把她拽過來自己身邊,「你胡鬧什麼?」

  「哇——」孕婦一臉的驚恐表情,張嘴「哇」的一聲大哭起來,邊躲邊用另外的一隻手死命地護著自己肚子裡的寶寶。

  「我不再要你負責了……可是求你放過我的妹妹,放過她……嗚嗚……她年齡還小,你不可以再害她了……我聽你的話,我把孩子打掉……打掉……」

  「你胡說什麼?給我閉上嘴!」展輕侯吼她。

  「好,我閉嘴……我再也不會對任何人說我認識你了……別打我……嗚嗚……」

  頓時,民怨沸騰了。

  所有的人都把矛頭對準了展輕侯,千夫所指,漲潮一樣的譴責聲一下子衝向了展輕侯。

  展輕侯愣愣地站在那裡,聽著很多他這輩子都沒有聽過的字眼一股腦的,而且是莫名其妙地落在他的身上。可是當他看到那些以往看著自己都會放電的女孩,現在卻滿眼的鄙夷,像躲避細菌一樣對他避之不及的一瞬間,他突然之間明白了些什麼——

  這就是她想出來的,幫自己趕跑身邊女人的辦法?

  這個白癡!

  「跟我走!」他拽了徐憶璇就走,不去理會身邊幾乎把他吞掉的聲浪。

  「放開我……」孕婦被拽得步履踉蹌,身不由己地跟出去了,出門之前還不忘回轉身,用滿含淚水的大眼睛可憐巴巴地環視一番。

  把徐憶璇塞進車子,全速駛出凱旋山莊,在一塊山腰面海的停車坪邊,展輕侯一腳踩在剎車上。

  車子尖銳的磨擦聲刺破夜空,徐憶璇平衡性向來很差的身子一下直衝出去,腦袋「咣當」一聲撞在了擋風玻璃上。

  「好痛……」徐憶璇捂著腦門轉過身,「你是故意的!」

  展輕侯轉頭,鐵青色,甚至是比這更加糟糕的臉色,惡狠狠地瞪著徐憶璇,「你知不知道剛才你都做了些什麼?」

  「幫你趕走女色狼嘛,怎麼了……」她揉著頭上的痛處,心裡面漸漸地升起些不安——如果說剛剛展輕侯生氣是在配合自己的演出,那現在演出已經結束,他怎麼還是氣成這樣子?

  「有你這樣的嗎?你知不知道你剛才的白癡做法可能會毀掉整個展氏的聲譽!展氏的信譽有多麼的重要你瞭解嗎?現在股市會動盪,訂單商談會受阻,很多可預見和不可預見的問題都會出現!」展輕侯越說越氣,最後的話簡直是在怒吼。

  「可是,真的好多,好多女色狼。」徐憶璇不僅回憶起剛開始那些如刀如矢的眼光,「我才只好用殺手鑭的啊,不然會完不成合同……」

  「我只是要你來,只要我身邊有女伴,所有的人都不會生事的,那裡都是名門閨秀,全部都是素質很高的人,你以為會像你一樣儘是些白癡低俗的想法?!」

  徐憶璇眼裡面的惶惑眼神頓時被另一種情緒代替了,她圓睜著眼睛一掌拍在方向盤的喇叭上,汽車一聲長鳴。

  「展輕侯!」她氣得直喘粗氣,「我是沒有你們有錢,不是名門,不是貴族,但是你也沒有權利說我素質差,說我低俗!你知不知道這話有多傷人?」

  展輕侯看著她激動的樣子,一時竟找不到什麼還擊的話出來。

  徐憶璇把臉轉向窗外平靜了一下,旋即回轉頭,「我是很用心地在做事,你不滿意可以投訴我。我沒話說了。」

  她拉開車門下車,甩開步子向後走去,可是還沒走兩步就狠狠地扭了一下摔倒在地上。

  「臭鞋!」她苦著臉嘟囔著,脫下鞋子拿在手裡,又掙扎著站起來一瘸一拐地繼續向前走。

第5章(2)

  一隻手臂突然被抓住了,徐憶璇一回頭,看到展輕侯一臉無奈地站在她的身後。

  「做什麼?」她強忍著腳上愈來愈劇烈的痛楚。

  還在忍。

  展輕侯在心裡面搖頭,這隻小獸為什麼總是這樣,額上的冷汗都痛出來了,還在故作堅強。

  他加在徐憶璇手臂上面的力道一減,她那只一直偷偷虛擡著的腳一落地,頓時疼得整個人失去平衡一下跌進了他懷裡。

  「你又在做什麼?」展輕侯把手向兩邊平展開來,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展輕侯!」徐憶璇在他懷裡撐起身子,單腳地跳開兩步,氣惱地指著他,「你這個大壞蛋!」

  嘴上雖然罵著,可是失去了「大壞蛋」的支撐她卻怎麼也立不住身子,跳著跳著就氣喘籲籲了。

  看你還能堅持多久。展輕侯看著她,覺得是個教訓她的好機會。把手往褲袋裡面一插,站在那裡安靜地等待。

  這個大壞蛋!徐憶璇看著他臉上再明顯不過的意圖,簡直氣不打一處來,讓我向你低頭,門都沒有!跳幾下又不會死人的!

  五十跳……

  一百跳……

  一百五十跳……

  十幾分鐘過去了,徐憶璇蹦得大汗淋漓上氣不接下氣的,可就是咬著牙不向他求救。

  展輕侯眼中的平靜已經被隱忍的怒火代替了,插在褲袋中的手漸漸地攥成拳頭。

  真的是恨不得狠狠地揍她一頓!沒有見過她這樣一點都不乖的女孩!難道讓她低頭就這麼難嗎?已經上氣不接下氣了,還是那麼倔的眼神,還是那麼一點不示弱!

  算了,以後再說吧,現在這樣跳下去,她的腳還不知道會變成什麼樣子!

  展輕侯決定放棄堅持,可是就在要伸手扶她的時候,一輛沿著山路開上來的銀色奔馳在她的不遠處停下來了。

  駕駛室裡走出來一個個子高高的年輕男子,他一邊向徐憶璇走一邊問:「小姐,你沒事吧?」

  「救、救救我……」徐憶璇蹦過去,終於抓住救命稻草般緊緊拉著那人的胳膊,整個人倒在了他的身上。

  「你沒事吧,用不用我幫你報警?」年輕男子警覺地看看不遠處那個站在黑暗中的人影。

  徐憶璇喘著粗氣擺擺手,用力地吞吞口水,「打電話報瘋人院,他從那裡逃出來的。」

  「呃?」那男子有點莫名其妙。

  「帶我走,帶我走……」徐憶璇一心只想著快點離開,哪有時間跟他多解釋什麼,拉著他就往車子那裡跳。

  剛跳兩步,她左側的手臂一緊,整個人就落到另外的一個懷抱中。

  年輕男子站在原地,全然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邊的女子已經被掠去了。

  「你可以走了。」身後有威嚴的聲音傳過來。

  他回轉頭,看清了展輕侯和在他懷中活魚般撲騰個不停的徐憶璇。

  「展、展先生!」他是古清揚的商務秘書,當然認識這個古老先生十分讚賞十二分喜歡十四分器重的商界奇才。

  展輕侯微微點頭,一下打橫把徐憶璇抱了起來。

  「喂,放我下來,喂,那位先生你別走,我們兩個打得過他的,我是跆拳道黑帶的,你別走啊……救命啊……」

  任她喊得聲嘶力竭的,那個深諳展輕侯個性的秘書卻再也不敢過來了——這可是展輕侯啊,誰違背他的意思,那簡直就是向整個香港宣佈自己之下至少三代都不想在這裡混下去了。

  展輕侯抱著徐憶璇走回車邊,把她放在車前蓋上,雙手把她環在自己身下,「你還想下來再跳一會兒嗎?」

  徐憶璇掙扎著要起身,卻被展輕侯一把摁住,他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一字一頓地說:「我保證不會有任何人敢再扶你一下。」

  徐憶璇扁著嘴巴看著他高高在上完全掌握控制權的表情,終於放棄了掙扎。

  她坐在那裡,皺著臉看著自己完全抗衡不了的大壞蛋——鼻子一抽——

  展輕侯被她的表情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徐憶璇的鼻子又一抽,眼睛下面泛起一輪水亮,終於「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你欺負人……嗚嗚……」她咧著嘴巴,眼淚吧嘰吧嘰往下掉,哭得完全不顧形象。

  「你欺負我……翼飛……有人……嗚嗚,欺負我……」她的聲音被哭聲噎得斷斷續續含混不清,卻還是很委屈地嗚咽著說話。

  展輕侯退開幾步,完全不知所措了。

  本以為這隻小獸發起攻擊時是最讓他頭疼的,可是現在看著她的樣子他才突然明白一件事情,原來她的眼淚才是最最致命的。

  「喂……」他上前去很是尷尬地開口,「別哭了……被人看見多不好,還以為我欺負你……」

  「你就是……」徐憶璇甩開他的手,大顆眼淚滾落,「你是大壞蛋!」

  展輕侯沒有反駁,他現在倒是寧願她能跳起來瞪著大眼睛和自己大吵一架,就算每每自己都接近被氣暈,也無所謂——只要她別再哭,別再這樣眼淚��一臉委屈地看著他。

  看著她不再倔強,看著她委屈掉淚,看著她害怕地嗚咽,看著她突然之間變得脆弱,他的心中居然會出現許久以來都不曾出現過的痛楚,那種痛楚竟讓他有種恍然的熟悉,心裡面那片已經枯涸多年的湖,也在這種痛楚中開始一波波地漾起漣漪……

  他走上前去,伸手去擦拭她臉上的淚水。

  「別哭了。」

  徐憶璇舉拳就打,「哪有這樣的……我已經很努力了……壞蛋……你怎麼能那樣……」

  「是我不好,別哭了?」展輕侯任她的拳頭一下下落在自己的身上,很生硬地用他從未有過的語氣哄著她。

  「就是你錯,就是你……」徐憶璇嗚咽著,被哭聲噎得一抖一抖的。

  展輕侯看著她,一下子把她擁在了懷裡,他長歎一口氣把頭埋在她的發間,「小獸,我該拿你怎麼辦?」

  「什麼……」徐憶璇抽泣著,沒有聽清他說什麼。

  「現在要去哪裡?」展輕侯擡起頭,看著她淚眼婆娑的樣子。

  「回家……我想回家。」徐憶璇抽抽鼻子,漸漸止住哭泣。

  「好,回家,現在就回家。」展輕侯答應著,小心地再次抱起她,打開車門把她放回到座位上面,又幫她繫上安全帶。

  徐憶璇不哭了,她很有些驚訝有些受寵若驚有些莫名其妙更有些不習慣地看著展輕侯——

  這是怎麼了,怎麼自己一哭他居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完全沒有之前那樣盛氣淩人的氣勢了,沒有了「展輕侯」的一切招牌臭脾氣,沒有了不屑別人下命令的執拗——相反,卻像是個照顧孩子保姆一樣,完全沒有了脾氣。

  真是奇怪……

  她靠在座椅上,苦著臉想要想個明白,可是剛剛的一陣跳實在是讓她有種虛脫的感覺,腳傷更是雪上加霜,大腦根本不受她的指揮,混混沌沌的,沒多久她便靠在座椅上面睡過了。

  ……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她被輕輕地叫醒了,展輕侯橫抱著他,有些氣喘。

  「鑰匙呢?」他把徐憶璇放下來,扶住她的胳膊使她的重量落在自己的身上。

  「嗯。」徐憶璇揉揉眼睛,四面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家門口了,「你怎麼找到這層的……」

  展輕侯沒有回答,解開襯衣上面兩枚扣子透氣,接著把身上背著的徐憶璇的包摘下來。

  徐憶璇接過他遞過來的包,在裡面找出房門鑰匙,打著呵欠開門。

  「進來坐會兒吧。」

  「呃?」展輕侯有些不自然地向屋裡面看了兩眼,「不了,我不進去了。」他搖搖頭。

  徐憶璇看著他的樣子,那居然是個靦腆男孩的拘謹模樣,這樣的展輕侯,倒是有種更加真實的感覺,似乎脫去一切偽裝卸下所有社會面具後的他本該就是這個樣子。

  「你在害羞?」她試探著問。

  「胡說什麼?!」展輕侯立馬吼她。

  徐憶璇退開幾步撇撇嘴,突然覺出什麼似的低下頭。

  「這是什麼?」她看著腳踝上敷著一個形狀奇怪的束帶。

  「冰袋。在你包裡面還有兩個,待會記得放到冰箱裡面,明天再敷。」

  「什麼時候弄上的,我都不知道呢。」徐憶璇擡擡腳。

  「沒有見過像你睡覺這麼死的女孩,什麼都沒有知覺,就像個——」展輕侯停下不說了。

  「像個死屍一樣對不對?」徐憶璇扮了個鬼臉,「不用不好意思說,他們都這樣說我。不過,你能叫醒我還真是不簡單。」「那進去休息吧。」展輕侯點點頭,轉身向安全門走去。

  「喂,電梯在這邊,你去那邊幹嗎?」徐憶璇叫他。

  「你們樓上的電梯在維修,不能用。」展輕侯頭也沒回,推門消失在門後。

  徐憶璇愣在那裡。

  對啊,今天電梯在維修,自己下午走下去的時候就是用的樓梯。天啊,她住在17層啊,沒有電梯,那,那是他一步一步抱自己上來的?!

  怪不得,怪不得他累成那樣……

  徐憶璇你簡直是個豬啊!怎麼一點都不醒呢,不然可以下來走的啊,他就不用累成那樣了。

  她在心裡狠狠地把自己罵了一頓。

  展輕侯,一向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展輕侯,居然在狹窄的樓梯裡面抱著自己,一步一步地走上來……

  想到這裡,徐憶璇的鼻子有些酸酸的,她看著他離去的方向,長久地發呆。



引言 使用道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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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8-31 13:03:02

第6章(1)

  第二天一大早。

  門鈴的響聲把徐憶璇從酣睡中吵醒了,她抓起枕頭捂在自己的頭上不去理睬,可是那按門鈴的人就是鍥而不捨死不悔改地不停地按。

  「死翼飛!」她大吼著從床上翻身起來,拽著無辜的被子一陣痛揍,「幹嗎吵醒我,打你啊我!」

  把被子當成仇敵洩憤了半天,她閉著眼睛東倒西歪地從床上爬下來走出臥室,穿過客廳走到門口。

  「這麼早你鬧鬼啊你?!」她邊拉門邊投訴,打著呵欠靠在門上繼續睡。

  「已經中午了,還早?」門外的聲音說。

  不對啊——

  她0.1秒清醒過來,睜開眼睛一看卻發現門外站的居然是展輕侯?!自己的眼睛沒有問題吧。

  「怎麼是你?」頭又大了。

  展輕侯拖著一隻箱子站在門外,聽到她的話頓時怒火沖天。

  「不知道是誰你就這樣把門打開?」他火大地吼,這個腦袋秀逗的傢夥到底什麼時候才能自己照顧好自己?!居然閉著眼睛就敢給人開門?!

  「噢,那個。」徐憶璇低頭看看自己一身小熊維尼的睡衣,臉頓時開始發燒起來,「我不知道,我以為……」

  她把身子縮到門後,只露出一個亂蓬蓬的腦袋在外面。

  「你有事嗎?」徐憶璇警覺地看看他手裡面的拖箱,緊張兮兮地問,「你不是被家裡趕出來了吧。」

  剛剛說完又覺得不對,他是一個人住,怎麼會被趕出來?

  展輕侯瞪她一眼沒有理她,逕自地拖著箱子往屋子裡面走,「關門。」

  徐憶璇噘噘嘴關上門,慢吞吞地跟著他走進客廳,在沙發上面撈起一件外套披在身上。

  「你這麼早到底做什麼啊?」看著他擺弄著那只箱子,她終於忍不住問道。

  展輕侯從箱子裡面搬出來大摞的報紙,放在沙發上面。

  「看看你做的好事吧。」他繼續往外搬。

  徐憶璇伸手拿過來一份,是份當天的日報,在報紙的頭版上,赫然印著「被爆生活隱私,展氏太子發怒。」整整一版的文字配發著三張圖片,把昨晚宴會的事情報道得非常詳細。

  「照得挺清楚的。」徐憶璇饒有趣味地看著,「可就是把我照得胖了,你看我的臉。」

  她放下這份報紙,窩在沙發上開始翻看其他的報紙——早報,日報,觀察報,財經報,什麼相關不相關的報紙都在重要的版面刊發了「展氏太子」的重大內幕。

  她的眼睛越睜越大,最後擡頭看著展輕侯,大張著嘴巴說不出話來。

  「知道這次事情的嚴重性了嗎?」展輕侯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裡去。

  他本就知道昨晚的事情會鬧得很大,可是卻想不到會這麼大——他上班時讓Rita去買幾份有昨晚事情報道的報紙,結果Rita弄回來了整整一旅行箱!甚至連好幾份國外報紙上也出現了徐憶璇那張淚水滿面的臉和鼓鼓的大肚子。

  「不是!」徐憶璇用力地搖頭,一臉僵硬的驚訝表情,「你真的是好出名,現在,連我也出名了!哈哈哈!」

  她旁若無人地開始狂笑起來,捧著報紙像是捧著剛剛在神秘地窟中發現的黃金寶藏。

  「這真的是我最成功的一次演出,最最成功的!我要加薪,我要升級成為首席演員,我還要申請帶薪休假……我——」

  她突然就覺得不對勁了,展輕侯可一點都不像是來跟自己慶祝的樣子啊。

  對啊,他昨晚還說過這件事情會給他的公司帶來很大的麻煩的,什麼信譽,商談什麼的,難道真的會很嚴重嗎?

  「那個,真的,像你昨晚說的那樣子了嗎……」

  看著展輕侯的表情,她知道自己不幸猜對了。

  「那,現在該怎麼辦?」她不再覺得高興了,展輕侯碰到了麻煩,她突然覺得高興不起來。

  「我怎麼知道?!」展輕侯在屋裡面來回地踱步,「這件事情必須想辦法彌補,必須想辦法……」

  他的目光落在沙發上面擺的三隻絨絨兔身上——兔爸爸摟著兔媽媽,兔媽媽懷中抱著可愛的兔寶寶,胖嘟嘟的幸福一家。

  「我們——」展輕侯轉身看著她,他眼中的焦急一點點地熄滅了,再次平靜成一泓讓人難以捉摸的湖,他終於開口——「我們結婚吧。」

  轟——隆隆——的雷劈下來了!

  徐憶璇一下子從沙發上面摔下來,半晌才扒著茶幾的邊沿露出頭來,「你、你說什麼?」

  「結婚。現在只有這一個挽回的辦法了,我不可以讓展氏的聲譽毀在我的手裡。」展輕侯看著她。

  他的視線突然來到她的肚子上面,「我要對你,還有你肚子裡面的Baby——負責。」

  「沒有孩子,沒有Baby!」徐憶璇幾乎是蹦起來了,「你胡說什麼!那是演戲的,是假的,你不能當真!」

  「現在不是我當真,是所有的外人都當真。」

  「幹嗎要理會他們!」

  「很多時候我們都是為了別人的看法才活著。」

  「我不跟你討論哲理,我沒有那麼高尚。」徐憶璇把自己縮到沙發後面,「我過得高興就好,維護世界和平可不歸我管……我就是個那麼柔弱那麼可憐的小女人嘛……」

  「那我乾脆向你公司索賠好了。」展輕侯打斷她可憐巴巴的演說。

  「不行!」剛剛還一臉悲傷的徐憶璇頓時大吼一聲,像枚導彈一樣衝到展輕侯面前,「你想也不用想!我們的合作結束了,結束了!賠錢,你想也不用想!」

  「那就結婚好了。」

  「你別逼我了!」徐憶璇捂著耳朵發狂地叫,「我絕對不可能跟你結婚,絕對不!」

  展輕侯皺著眉頭審視徐憶璇,她現在的樣子裡有著百分的真實和千分的不願,「難道,你就這麼不想嫁給我嗎?」

  「你以為你是誰!」徐憶璇攥拳吼著,「我當然不想!」

  她不想,也不能,她絕對不可以和展輕侯結婚的,絕對不行。

  這個恐怖的事情她想都沒有想過,現在居然這樣毫無預兆地「咣當——」一聲砸在她的腦袋上!

  「為什麼不想?」好像從出生到現在他還沒有考慮過有人,特別是有女人會拒絕他的。

  「不想就是不想,沒有什麼為什麼!」徐憶璇急得跳腳,「我們再商量一下,也許有別的辦法呢!」

  「現在沒得商量了,你說不想就不想?你憑什麼下定論!」展輕侯的執拗又上來了——「我不是來徵求你的意見的,我只是來通知你這個消息的。」

  「我回去會盡快地通知秘書安排具體的事項,印發請帖,開記者會發佈婚訊,會有人幫你設計禮服等等。」他開始有條不紊地開始羅列今後的計劃,剛剛的煩躁心情在做出這個決定之後竟然變得出奇地平靜起來,「你現在需要做的就是在所有事情安排好之前,不要出門,懂了嗎?」

  完了,完了,他又犯唯我獨尊的毛病了……這下死定了……

  徐憶璇站在那裡瞪著展輕侯,腦袋裡面以奔四的速度飛快地旋轉著,看樣子這傢夥真的不是在開玩笑的,可是自己真的是不可以和他結婚的,絕對不可以啊!不行,自己要想盡一切辦法,絕對不可以讓展輕侯說的事情應驗,絕對不可以!

  門鈴在這個時候又響起來,徐憶璇跑過去開門,剛一打開門,就聽見外面有個很清朗的男聲喊著:「老婆,吃飯!」

  展輕侯的神情突然一凜。

  門外走進來了一個高高帥帥的男人,穿著深藍色的籃球短褲,白色無袖T-Shirt,身上斜挎著一隻球袋,頭上戴著一頂陽帽,不羈地歪著帽沿,露出額際的細碎髮梢。皮膚是健康的古銅色,五官輪廓鮮明宛如雕塑,很張揚的年輕。

  他燦爛地笑著,把手裡面拎的幾種早飯推給徐憶璇,同時伸手拽拽她身上的外套,「今天這是怎麼了,穿這麼整齊給我開門,我還懷念你那身小可愛睡衣呢。」

  徐憶璇一拳揮出,被他跳身閃開來,他這才正面地看到了展輕侯。

  「有客人呢。」他把球袋摘下來,沖展輕侯禮貌地一笑。

  展輕侯冷冷地看著他,沒有任何表情地開口:「你剛才叫她什麼?」

  徐憶璇的腦海中突然之間劃過一道閃電,同時一個大大的炸雷「轟隆隆」地響起來——

  有救了!有救了!有救了!

  「翼飛,今天怎麼出去這麼久嘛。」她丟開早飯一下子像只八爪章魚一樣掛在了雷翼飛的身上,「來,我給你們介紹。」

  「翼飛,這位是展輕侯展先生,我的客戶。」她把雷翼飛拉到與展輕侯隔著一張沙發的位置,指著展輕侯開始介紹,「展先生,這位是雷翼飛,我的男朋友,未來的老公。」

  雷翼飛觸電一樣地往回縮手,卻被徐憶璇死命的拽住了,同時他感覺自己的腳上挨了狠狠的一腳,接著又是一腳。

  兩萬?太少了!他不動聲色地在徐憶璇手上摁了三下,徐憶璇轉過頭,咬牙切齒衝他笑。

  雷翼飛也笑了,安穩地挽著徐憶璇的手臂清清嗓子——「展先生是嗎?聽小璇提起過您,多謝你對我們小璇的照顧。」展輕侯沒有看到他們沙發後面的腳上動作,他的心裡面現在全部亂了。

  雷翼飛,眼前這個人就是徐憶璇嘴裡面說的那個「翼飛」?!她在自己家興高采烈地說計劃時提到過,在昨晚山腰停車坪那裡難過的時候也提到過,原來真的有這樣的一個人,而且,已經是她的男朋友……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自己從來也沒有問過她,自己從來只是相信她是個小女孩,還不會,還不會……

  「小璇,今天帶你去遊樂場好不好?」雷翼飛側過身子,很親暱地說。

  「真的?」徐憶璇粲然地笑起來,挽著他的手又蹦又跳的,「好棒好棒!」

  「展先生,不知道會不會不方便呢?」雷翼飛很禮貌地問道。

  展輕侯搖搖頭,他看著徐憶璇和雷翼飛依偎在一起的甜蜜模樣,突然感覺屋裡面的空氣前所未有的憋悶。

  「打擾了,我還有事情要先走了。」他快步走向門口,突然又頓住腳步回頭看著徐憶璇,「事情我會解決的,剛才的話你就當沒有聽到過。」

  他回轉頭,逕直地出門去了。

  徐憶璇看著門口那裡,久久地沒有說話,展輕侯消失的那一瞬間,她身上彷彿被生生挖掉什麼一樣,也跟著消失掉了……

  「喂!」雷翼飛看著她發呆的樣子,忍不出抽出手來推推她。

  「呃?」徐憶璇反應過來,看著他。

  「他好像很喜歡你呢。」雷翼飛點點她的頭,「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這樣,但是他的表情真的很受傷。」

  「那又怎麼樣呢……他要我嫁給他。」徐憶璇歎了一口氣,「你知道的,我不能和他結婚,我怎麼能害他……我有病的……」

  「你不要那麼在意嘛,你已經很久都沒有犯了啊。」雷翼飛拍拍她的頭安慰道,「來,吃飯上班了。」

  「你自己吃吧,我沒有胃口……我睡一下。」她覺得虛脫一樣的疲憊,拖著身子丟下雷翼飛向臥室走去。

  「沒胃口?!」雷翼飛追上去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你沒事嗎?」

  「沒。」徐憶璇搖搖頭,「答應你的錢我會盡快給你的。」

  雷翼飛皺著眉頭,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這傢夥到底怎麼了?要知道之前自己幫過她那麼多次,哪一次她不是事情一結束馬上張牙舞爪地翻臉不認人地賴賬,現在居然這麼乖這麼守信。

  「小璇。」他敲房間門,「晚上我打電話叫醒你,你要記得接哦。有事就找我,我先閃了,馨銘還在下面等我呢,今天是我們結婚週年紀念,公司那邊就拜託你了。」

  「知道了。」房間裡面響起悶悶的聲音。

  聽著雷翼飛離開的聲音,徐憶璇噘著嘴巴把自己埋在被子下,成功地完成一個大合作,現在本應是飛奔去公司領賞的時候啊,可是現在她心裡面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合作結束了,那以後就不能見到展輕侯了,再也見不到了不是嗎?

  她彷彿突然之間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失落了……只是這樣短短的幾天,她彷彿已經習慣了有展輕侯的生活了,習慣了他的脾氣習慣了他對自己吼,習慣了他在自己的身邊,習慣了做事更加的不顧後果因為知道他會收拾自己的一切爛攤子,可是現在……

  她把自己縮成一團,可是還是覺得有點冷,她有點懷念展輕侯的懷抱,那麼寬那麼溫暖,帶著他身上的迷人氣息,她在他的懷裡,可以看見他線條那麼驕傲的下巴,看清他的髮梢甚至是他的睫毛……

  徐憶璇輕輕地閉上了眼睛,順手關掉了手機,她好累,想睡一覺,不想被叫醒,她想做個夢,因為也許夢裡面就可以見到他了……

  那是像絲綢般柔美神秘、蜜汁般粘稠撩人的江南。

  一支竹排載著遊客順江而下劃破了平靜如鏡的江面,兩側古樸又明媚的景色讓遊客們彷彿來到了仙境般沈醉。

  「樹……小鳥……」竹筏上,一個小娃娃坐在媽媽懷中,咿咿呀呀地學說話,粉團般的小臉蛋上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精靈古怪的可愛,一路上清脆的童聲簡直逗樂一船的人。

  突然之間,小娃娃似乎被什麼吸引住了,努力地在媽媽的懷中掙著身子要站起身來,伸著胖乎乎的小手向那邊揮動著。

  人們的目光往那邊匯聚過去,對面——一葉僅容一人站立的窄筏,從竹排的對面緩緩地駛過來。

  看著看著,人們漸漸地發現了不對勁——他們的竹排是順流而下的,而迎面而來的窄筏上沒有艄公,沒有乘船用的長毛竹,卻彷彿有不知名的力量在牽引般,竟然穩穩地逆流而上!

  窄筏上面有一黑衣長衫的老者,閉目負手立在船頭。他已經很是蒼老了,可枯瘦的身材卻似一株硬竹,筆直地迎風而立。

  「甄先生——」旅船的艄公用力地撐了一下,而後直起身子籠手向那老者打招呼。

  老者睜開眼睛微微頷首,眼光不經意地在船上掠過——猛地,那目光僵住了,他的目光停在孩子扎煞著的手上,眼睛一下瞪大了。

  兩條船擦身而過之際,彷彿奇跡般地在流水中停滯了。

  沒有牽絆、沒有東西擋住去路水也仍然在流淌,可船就是任老艄公怎麼用力都不肯再動一步了!

  「你怎麼會來?好久沒有見到你了……」老者瞇起眼睛,不理會一船人的驚愕,只是看著小娃娃。

  孩子的媽媽被那種目光看得直發慌,慌忙抱著孩子背過身去,可是那個孩子卻機靈地回轉頭,咿咿呀呀地轉動著大眼睛找尋著老者,胖胖的小手歡快地拍著掌。

  「這次又是為誰而來……」老者的長髯隨風而動,他伸手一捋,那只乾枯異常的手上有無比清晰的筋絡,還留有長長的指甲。

  寶寶的爸爸站起身來,指著他質問:「你究竟是誰?」

  老者又把眼睛閉上了,兩船在他眼睛閉上的瞬間,彷彿突然解除了纜繩,同時恢復了各自的航行。

  「你不用管我是誰,只需聽我一言:有多遠就把她丟多遠,如果你們想活得比較久的話。至於能不能碰上那個命格與她完全相反的讓人兩種極端的融合,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你胡說什麼?!」娃娃的爸爸憤怒地衝他的背影吼。

  「看看她的掌紋吧,她沒有生命線的,她能活,全靠吞噬你們的睡眠時間……」老者的船已經過去很久了,可是那聲音卻仍然清晰得彷彿他那張讓人一眼難忘的古怪臉龐仍在眼前……

  那是1987年,江南四季如春。

  徐憶璇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了,打開手機,看著上面顯示的時間她很長時間都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又睡了整整的一晝夜?

  又這樣了……她覺得渾身發涼,整個人掉進冰窖般開始發抖。

  她已經很久都不會這樣了,在小的時候,在很難過的時候,她就會出現這樣很嚇人的睡法,像具屍體一樣一睡不醒好久好久什麼都叫不醒她,直到她自己想要醒過來。

  很多的醫生都幫她看過,可是都找不到原因,只是說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病。後來她偷偷聽到家裡人說,在她很小的時候,曾經有位神秘人曾經說過很奇怪的話,說她沒有生命線,說她會吞噬身邊人的睡眠。

  當時她一點都不明白那話是什麼意思,直到三年前的一天,外婆去世了,她在靈堂睡過去,睡了整整五天,可是照顧她的爸爸媽媽卻整整五天一點睡意都沒有,異常的憔悴。

  她在那一刻明白自己的病會給身邊的人帶來些什麼了。

  她找借口很早就搬出來自己一個人住了,雖然很捨不得爸媽,可是遠離她愛的人和愛她的人,這是唯一的辦法……

  自己很久不曾這樣地睡過了,她努力地讓自己總是開心,不會傷心,她有時都覺得自己正在一點點地擺脫那個夢魘了,可是現在,可是現在……

  她擡起手看著自己的手掌,那白皙柔軟的手心上有清晰的兩條紋路,卻唯獨缺少被稱為生命線的那條!

  只因比別人少一條紋路,她這一生都不同了……不能愛也不敢被愛,這種原本是世間最美好的感情卻成為種在她骨髓中的毒,難以拔除!想親近的人必須遠離,想愛護的人也一定要躲避,因為她的在乎就是傷害,她的喜歡就是殘忍,她的愛就是……扼殺愛人的生命。

第6章(2)

  開機幾分鐘後,短信息呼隆呼隆地全部都進來了,本來還在悶悶回憶的她看著看著就從床上蹦起來了——

  翼飛受傷住院了!

  半小時之後,她火車頭般衝進醫院的病房,雷翼飛一動不動地躺在病床上,臉上青紫腫脹,一隻手臂還打著繃帶。

  「怎麼了,你撞車了?」她衝過去一屁股坐在床沿上,搬起他的臉開始端詳。

  雷翼飛擺擺手,「被人打。」

  「什麼?」徐憶璇皺眉,「誰能把你打成這樣?」

  「就是昨天早上在你家裡的那個傢夥,昨晚在酒吧碰上了,他喝成那樣居然還認得出我來,幸虧沒有傷到馨銘……」雷翼飛慢慢地撐坐起來。

  「是展輕侯?!」徐憶璇愣了一下,「他為什麼打你?」

  「我哪裡知道!他上來揪住我就打,最後他那些保鏢反倒反過來要保護我……我和馨銘好好的週年紀念也搞砸了。」雷翼飛一激動牽動了嘴角的裂口,立馬痛得齜牙咧嘴的。

  徐憶璇火大了,展輕侯怎麼會這樣!就算他對她有再多的生氣,也不應該把怒氣出在她身邊人身上啊!怎麼可以這樣卑鄙,怎麼可以這樣不講道理?

  她攥著拳頭喘粗氣,突然扭頭向外衝去。

  「喂,你去哪?」雷翼飛叫她,她連頭也沒有回。

  展氏企業的頂層董事長辦公室,徐憶璇像只火藥桶一樣地要往展輕侯的辦公室裡闖,Rita跟在她身後,攔不住只好也跟了進來,嘴裡一個勁地在勸她。

  「徐小姐,您等一下,您不可以這樣闖進去……」

  「你讓開!再攔我我翻臉的!」

  「徐小姐,您別激動……」

  展輕侯端著一杯咖啡站在寬大的落地窗前,聽到聲音他轉過身,身影在陽光下恍了一下,又迅速地轉回半邊,只留下一個曲線分明,完美彷彿夢幻的側臉。

  徐憶璇甩開秘書抓著自己的手,氣呼呼地看著展輕侯直喘粗氣。

  「Rita,你出去吧。」展輕侯吩咐道。

  Rita點頭,迅速地退出去。

  「有什麼事情在那說吧。」他沖徐憶璇說。

  「展輕侯你這個大壞蛋!居然還這麼若無其事!」徐憶璇攥著拳頭大吼一聲,「你幹什麼把翼飛打成那個樣子!你說,你為什麼打翼飛!你這個野人!大壞蛋!」

  野人?大壞蛋?!

  展輕侯端著杯子的手緊了緊,他閉閉眼睛,壓住翻騰起來的怒火,「我是大壞蛋?!他還告訴你什麼,那個敗類?」

  「不許你這麼說翼飛!你打人就是不對!」

  「你回去轉告他,再讓我看到他那樣子,見一次打一次!」展輕侯把字一個個咬碎在牙齒之間,恨恨的說著。

  「你!」徐憶璇頓時火大,把包摘下來往地上一甩,衝到展輕侯對面。

  展輕侯沒有再轉身,就那麼定定地站在那裡看著她——他光潔的皮膚上,有幾處很明顯青紫。他的臉色很不好,蒼白到甚至有點嚇人。

  徐憶璇愣了一下,他也受傷了……

  可是——

  她眼前又浮現雷翼飛一身都是傷在病床上一動也動不得的慘狀。和翼飛比起來,這傢夥臉上的小擦傷算什麼?

  「你、你要向翼飛道歉!」她盡量不去看他臉上的傷,一心替她的兄弟討公道。

  「我道歉?!」展輕侯看著她,「你知不知道,我看到——」

  他沒有再說下去,把目光投向外面的雲天,雲天下有參差起伏的樓宇,他在中央,在最頂端,整個城市都匍匐在他的腳下,可是現在,他卻有種從未有過的無可奈何。

  昨晚看到那個雷翼飛臂彎裡依偎著另外的一個女孩,他一瞬間失去了全部的理智,眼前晃動的全部是徐憶璇流淚的眼睛,他衝過去拎起他的衣領,狠狠地揮拳下去……

  他閉閉眼睛驅散眼前的影像,轉過頭看著仍然氣鼓鼓的徐憶璇,「如果我道歉,你會離開他嗎?」

  憶璇皺皺眉,「你胡說些什麼?」

  「再留在他身邊,你會受傷。離開他,我就道歉。」從來沒有說過這樣低聲下氣的話,現在的每個字都像利器,撕裂他的驕傲。

  徐憶璇愣了愣,旋即搖搖頭。

  如果說之前是要維護自己的單身貴族生活,那現在的就是兄弟義氣了——翼飛現在傷成了那樣子,自己怎麼能臨陣倒戈把他丟下,絕對不可能!

  「如果你以後再這樣,我絕對不會原諒你的!」她咬住嘴唇,轉身要離開。

  「徐憶璇!」展輕侯伸手拉住她。

  「放手!」徐憶璇用力地一甩手——

  她的手用力太大,一下撞到展輕侯手中的杯子,整杯的咖啡潑濺出來,全部倒在他的臉上。

  時間好像一下子停擺了,徐憶璇瞪大了眼睛,看著咖啡順著他的髮梢滑落,從他線條驕傲的下巴滑過,一顆顆地摔碎在大理石地面上。展輕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完全沒有了表情。

  展輕侯……

  徐憶璇用力地攥住衣角,強迫自己不要伸手去擦拭他的臉。

  不管怎麼樣,他打人就是不對的!

  她一咬牙,轉身跑出了辦公室。

  展輕侯看著她頭也不回地跑了出去,又低頭看看自己。真的很奇怪,自己明明站在溫煦的陽光中,為什麼會覺得週身寒冷成這樣?

  他緩緩地順著落地窗坐下身來,咖啡從臉上滑落,滴在襯衣胸口的位置,暗色的印漬清晰地暈染在他襯衣上,像是不斷向外滲血的傷口,連疼痛都突然之間清晰起來。

  展輕侯緊皺著眉,看著Rita推門進來,看見自己的樣子頓時花容失色,驚叫著過來扶他。他厭倦地衝她揮揮手,心中突然想起徐憶璇——好像這世界上就沒有什麼事情是可以把她給嚇成這樣的,她從來不像眼前這些女子一樣的嬌弱,誇張——他用力在自己的額頭拍了一掌。

  還在想著她嗎?

  為了這樣的一個女子,為一個這樣對自己的女子,值得嗎?

  他搖搖頭,一顆咖啡珠滴落下來,狠狠地摔碎在地上。他知道答案了,一切鬧劇就像這杯咖啡一樣,應該結束了……展輕侯,你本就沒有再去愛人的機會了,早就沒有了……

  Rita看見他揮手,便不再靠近,畢恭畢敬地站在那裡,她看到被徐憶璇丟在地上的包包,伸手撿了起來,「董事長……」

  展輕侯站起來,伸手扯松領帶,「你處理吧。」說完,他就向辦公室一側的更衣室走去。

  Rita點頭,拿著包向門外走去,更衣室的門突然打開,展輕侯站在那裡,「以後,關於徐憶璇的任何事情,我都不想再聽到。」

  「是,董事長。」Rita覺得自己脊背上面直冒冷汗,只是這一關門的幾秒鐘,為什麼展輕侯竟有種完全改變的感覺?

  他站在那裡,週身都像是在刮著冰涼的冷風,他的臉上恢復了剛回國時的那種冷漠和孤絕,甚至更加的嚴重。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漆黑的眸子像兩面墨色的鏡子,看不到他的眼底,外面的一切都撞碎在他的眸子裡,又被冷冷地反射了回來。

  「另外,把我的助理和秘書人數翻倍,從一個小時之後開始。」他說完就闔上了更衣室的門。

  Rita點頭,匆匆退出,她知道整個商界——又將會有一番驚天動地的大顛覆了……

  雖說Rita是有了心理準備的,可是展輕侯的樣子還是把眾人給嚇倒了。

  展輕侯的助理秘書分成了三班,每組八小時地跟著他在全世界奔波,整個展氏企業像是上足弦的陀螺急速地旋轉著。

  他的精力讓人驚訝的充沛,但是——好像也不能說是充沛——他的疲憊是誰都看得出來的,蒼白的臉色讓他看起來無比的讓人恐懼,可是這樣疲憊的外表下卻有著那樣驚人的、彷彿永無窮竭的精力!

  他消瘦,冷峻,可是眼睛裡面的銳利卻分外地清晰起來,就像是叢林中最具威脅性的餓獸,無比危險卻有能力淩駕一切操縱一切,任何被他看中的目標都會被捕殺,沒有任何生還的可能。

  如果說他之前是一種威懾,那麼他現在給人的則完全是一種恐懼,不明白他怎麼可以撐下去,不明白他怎麼可以有這樣不會衰竭的精力,不明白他是人還是……

  Rita捧著一杯咖啡走進辦公室。

  展輕侯站在落地窗前,聽著三個秘書同時念文件給他聽,聲音在他的耳中無比的清晰,就像香味不管多複雜他都會分辨得出來一樣,他可以同時接收到多個聲音,只是比較費神罷了。

  連續看了十幾個小時的文件之後,他的眼睛累了,只能讓人念給他聽自己休息一下。

  「董事長您的咖啡。」Rita把咖啡放在桌上。

  展輕侯的臉色白得像張紙,他睜開眼睛看了一眼,端起桌上的苦咖啡輕啜一口,一語不發再次閉上了眼睛。

  「董事長,您休息一下——」Rita小心地開口。

  「出去到資料室拿1997年的公司古巴香蕈市場資料,我記得那年因為可可欠收咖啡醇味迷叠出現過十年的最高價,給我當時的詳細資料。」

  Rita答應了一聲剛要轉身出去,彭叔推門進來了。

  「Rita說你好幾天都沒有回過家了,輕侯,你現在需要休息。」彭叔徑直走過來,示意三個助理停下來。

  展輕侯擡起頭,黑夜般的眸子完全沒有焦點般投在來人的身上,「我沒事。」

  「怎麼又會這樣?」彭叔很心疼地看著他的樣子,「已經三年了,你不是說過你已經——」

  「還有別的事情嗎?如果沒有的話你可以出去了。」展輕侯打斷彭叔的話,聲音無比的冰冷。

  彭叔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拿這個倔強的孩子怎麼辦。

  「對了。」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可以多留一會兒的理由,「上次我給你的波斯菊新品你還沒有最後敲定,現在樣品呢?」

  展輕侯想了一下開口道:「送人了。」

  「什麼?」彭叔驚訝地看著他沒有表情的臉,「那是我們還沒有上市的新品,是珍貴的商業機密,你怎麼能送人?!這一小瓶裡面蘊含著上億的潛在利潤啊。」

  「我知道。」展輕侯頭都沒有擡。

  「輕侯……」

  「別再提那個波斯菊了!」展輕侯突然把桌上厚厚的文件一股腦地掃落下來,文件四散開來。

  彭叔還想再說什麼,Rita在後面拽拽他,拉他一起走出門去,關門那刻,Rita才湊在門口輕聲地對展輕侯說:「董事長,您上次會議上說的那間股票公司真的被別家打沈了,他所在的那片土地明天就會在拍賣行拍賣了。」

  展輕侯沒有回話,只是揮揮手示意她關上門。

  「你們也出去。」他對助理說。

  辦公室裡面只剩他一個人了,他站起來蹲下身,伸手去攏那些亂掉的文件,可是手指卻止不住地顫抖。

  波斯菊,波斯菊,波斯菊!

  只是這樣幾個字眼,只是這樣的幾個字眼,卻把他幾天的堅持徹底擊潰了。他發誓要忘記徐憶璇,發誓要忘記她的一切,可是現在她的一切鋪天蓋地地衝他砸了過來——

  他看到她狼吞虎嚥完全不顧形象;看到她從樓梯上面像個女神一樣地走下來;看到她蹦得大汗淋漓卻倔強地不肯向他妥協;看到她頭髮蓬亂地閉著眼睛倚在門框上面給他開門;看到她在自己懷中流著眼淚舉拳捶打……

  展輕侯用力地抓住自己的頭髮,接著起身擡腳狠狠地踹在座椅上面。

  他一腳接一腳狠命地踹著,大腦都彷彿抽空了一般,只有身體彷彿本能地攻擊著,發洩著,直到把他心裡面最後的一絲能量也扯拽出來……

  波斯菊。

  他又看到了徐憶璇看到波斯菊胸針那一刻的驚喜表情,她坐在車子中,像是得到生日禮物的小孩子似的在自己的身上比量,眼神都閃動著快樂……

  當時在車裡面他什麼都沒有想,只是因為徐憶璇不高興,噘著嘴巴坐在車裡面,就想讓她開心,什麼都沒有考慮,什麼都忘記……衡量。

  他終於脫力般伏在了辦公室的地面上,一口一口地喘著氣。

  他想休息,他想睡過去暫時忘掉一切,可是眼前已是黑夜了,頭腦中仍然異常的清醒,讓他幾乎崩潰的——清醒……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9-2 11:42:36

第7章(1)

  「徐憶璇!」在連續叫了她十幾遍沒有任何結果之後,雷翼飛終於怒不可遏地衝到了她面前,在她跟前怒吼一聲。

  「做什麼?」徐憶璇目光呆滯地看著他,愛理不理的。

  「我通知你N+1遍了,我們今天下午要去一場拍賣會,你怎麼還在這裡發呆?」

  「知道了,煩死了……」徐憶璇繼續像貞子一樣地回應著,同時抓起隨手的什麼東西把頭給蒙了起來。

  「我不管你哦,現在我再重複一遍,我們兩個是雷鈞天夫婦,我們的客戶是蔣先生,他的競標號碼是179號,我們要做的事就是在他競標那個青花大罐的時候虛張聲勢地和他標,你知道那個青花罐是他要送給妻子生日的禮物,我們要盡量地讓他出盡風頭就對了。」

  徐憶璇的頭在一堆衣服下面很緩慢地動了動。

  「我馬上就去換衣服……」

  雷翼飛歎口氣,徐憶璇這副樣子已經快有一個月了,每天飄來飄去像是貞子一樣,問她什麼問題要好半天她才會慢慢地回過頭來,回一句:「啊?」臉色也是差得嚇人,這樣下去遲早把自己弄進瘋人院。

  所以啊,他才想方設法要她出去,可是她連平日最喜歡的角色扮演都沒有興趣了,真的是很失常啊。

  他歎了口氣下樓去取車。

  一個小時之後,他們來到了拍賣行。

  「這邊。」雷翼飛拖著徐憶璇的手把她安置在座位上,看了一下拍賣品目錄,「第五件展品就是我們,之前有幾塊地皮和房產。喂,你又靈魂出竅?」

  他推一下一言不發的徐憶璇。

  徐憶璇很緩慢地把頭衝他轉過來,目光呆滯地看著他,「啊?你說什麼……」

  暈厥!

  雷翼飛恨不得一掌衝她的天靈蓋拍過去。

  「我什麼都沒有說,你安穩坐在這裡裝屍體就好了。」他咬牙切齒。

  「噢。」徐憶璇答應著,又緩慢地把頭轉了回去。

  雷翼飛直往外倒氣,沒有人跟他搶戲,沒有人嘰嘰喳喳,沒有人上躥下跳,這還真的是一件很要命的事情。

  人漸漸地多起來,大廳裡面很快地就有了商海的喧囂氣氛。

  拍賣師走上台清清嗓子宣佈拍賣會的開始。

  「第一件拍品是一套玉器六件,包括墨玉摳龍紋扳指,碧綠玉玲瓏,羊脂白玉葫蘆形筆洗,青白玉魚藍觀音像,和玉盤兩隻。底價1300萬,每次叫價一百萬。」

  話音剛落,叫價聲便此起彼伏。

  雷翼飛很是清閒地看著這些一擲千金毫不在乎的富豪們,他要奮鬥多少年才能有他們這種家底啊?等他成了富翁,就帶著馨銘環遊世界。呃,好吧,順便也捎帶著這個「屍體」。

  他扭頭看看徐憶璇依然呆滯的表情,歎口氣。

  玉器六件以3100萬的價格成交了,隨後是位於市南區的兩個樓盤,也高價被房地產商拍走,第四件是一塊地皮,很熱門的樣子,價位一路上揚。

  「一億兩千萬。」

  「一億三千萬。」

  ……

  叫價在一億五千萬出現了短時間的停滯,拍賣師已經在叫第二次馬上就要一錘定音之際,一個聲音突然在門口響起來——

  「三億。」

  全場嘩然,人們紛紛回頭去尋找開出如此天價的究竟是誰。

  然而,最最震驚的是僵坐在那裡的徐憶璇,她在那個聲音響起的瞬間感覺似乎有架飛機生生地撞入拍賣場,撞在她身上!

  那個聲音,那個她多日來無數次夢到無數次想起無數次想要忘記卻又比無數次多一次再次記起來的聲音——那個,展輕侯的聲音!

  她停滯多日的神經一下子全數復活了。她猛回過頭——在門口,一身筆挺黑色西服的展輕侯正帶著眾多的助手快步地走進來,他翻看著手中的一份文件,頭都沒有擡就從她的身邊匆匆經過。

  展輕侯……

  她想叫,卻發不出聲音——眼前這分明是展輕侯,可是,可是為什麼她感覺會如此的陌生?

  展輕侯的身上似乎失去了些什麼,又多出了些什麼。失去了什麼她不確定,可是多出來的那份冷漠和孤絕是每個人都能感覺到的——只是看他的背影都會讓人覺得心寒,覺得目光幾乎被凍住。那個立在人群中間的王者,那個彷彿呼吸都帶起週身呼呼風動,吹得讓想要靠近他的人都會站立不穩的展輕侯,很可怕。

  她突然之間就舉手站了起來。

  「三億一千萬。」拍賣師吃驚地替她報價。更強烈地震動了全場!

  雷翼飛一下站起身來使勁地把她往下按,邊按還邊說:「不是不是,她只是要去洗手間。」

  走出不遠的展輕侯驀地停住了步子回過頭——

  徐憶璇一口咬在雷翼飛的手上,倔強地一扭身子站起來——

  四目相視。

  「三億兩千萬。」展輕侯的目光漠然地掃過她的臉,報出一個價之後旋即把頭轉了回去。

  「展——」剛開口就又被雷翼飛強行堵住了嘴,徐憶璇像條活魚似的不甘心地撲騰。

  周圍一片騷動,人們紛紛對這個擾亂拍賣場秩序的人表示出極大的不滿。

  「對不起對不起!我太太身體不太舒服,她——」

  雷翼飛剛說到這裡,面前突然而至的黑影就把他嚇了一跳,一擡頭,展輕侯已在他的面前——

  他手中的那份文件被他不自覺地用力扭成了一團,他看著雷翼飛,墨色的眸子中翻騰著熔漿般的怒火,那種怒讓雷翼飛覺得自己幾乎被灼傷,手中鉗制徐憶璇的力道也忍不住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太太?」展輕侯開口了,聲音瘖啞異常。

  雷翼飛穩穩心神,「怎樣?你又要莫名其妙地打架?」

  徐憶璇慌忙擋在他們中間,「不要打架!為什麼一見面就要打架?」

  然而展輕侯根本沒有看她,他的視線從徐憶璇頭上方略過,直直地盯著雷翼飛,「不舒服就帶你太太走,這位先生。」話一說完,他扭頭便走。

  衣服忽然被什麼拉住了,他低頭,看見徐憶璇正攥著他的西服下擺,一臉不相信地瞪著他。

  她怔怔地看著他,水晶般大眼睛裡面的眼神明澈透亮,那些彷彿可以數清的委屈和心傷在裡面轉啊轉的,幾乎流轉欲出。

  展輕侯很輕地吸了一口氣,伸手抓住衣服一點一點地抽了出來,「先生看好您太太吧,這裡是公共場合。」

  那兩塊水晶突然就破碎了,悲傷和委屈一瞬間崩潰,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徐憶璇死命地咬住嘴唇推開展輕侯向著拍賣會的出口跑去。

  展輕侯被推開幾步,神情暗淡著一語不發,只是攥著文件的手突然脫力般地鬆開了,已經皺成一團的文件頹然落地。

  「展輕侯你這渾蛋!」雷翼飛衝他走過去,他一把拎起他的領子就要揮拳落下!幾雙有力的手同時制住了他的進攻,一個反手反將他按倒在地。

  「放開他……」展輕侯沖保鏢揮揮手。

  「是,董事長!」保鏢從命放手。

  雷翼飛又爬起來衝上去,剛要動手又瞬間被勒住了手腳!

  「展輕侯!有本事你跟我單打!你這樣算什麼,算什麼?」雷翼飛吼。

  「我再也不會打你了……」展輕侯一點都沒有被激怒,他無力地搖搖頭,「上次打了你,我付出了這輩子最重的代價……我不會打你了,你走吧。」

  拍賣廳出口的門突然被撞開了,一個人跑進來急切地喊道:「有沒有人認識剛剛跑出去的那位小姐,有沒有人?她被車撞了!」

  是徐憶璇!

  展輕侯的腦子裡面「嗡」的一聲爆炸了,幾秒鐘之間他彷彿渾身都僵硬了,而後他狂奔起來,撥開堵在樓梯口的人,三步兩步的就跳下了十幾階的台階,步子太大,他落地的時候趔趄一下幾乎倒地。可是他的身體似乎不屬於自己了,他繼續跌跌撞撞地向著門口跑,看著那裡照進來晃眼的陽光瞬間把他和這個世界隔離開。

  「憶璇!憶璇——」他邊跑邊喊。

  聽不到人群說話的聲音,看不到哪裡才有徐憶璇,只有他心臟越來越快的跳動聲像擊鼓一樣一波波地撞擊著他,他一直跑一直跑,終於,他看到了——馬路的中央,血泊。

  徐憶璇躺在馬路中間,一動不動。

  「徐憶璇!」他撲過去抱起她,把臉貼在她的臉上,「憶璇,憶璇!」

  他的臉上立刻便沾上了血跡,徐憶璇的臉靠在他的臉上,隨著他的動作無力地輕晃。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展輕侯死死地抱著她不敢放手,「憶璇你醒醒!」沒有任何的回應,徐憶璇腿邊的血漬一點點地擴大……

  「堅持住。」展輕侯俯身抱起她,「我現在就送你去醫院,你堅持住!我還有好多話要說……憶璇……」

  他向自己的車位跑過去……

  車子在馬路上面飛馳,他把徐憶璇靠在自己的懷中用手攏著她。

  「徐憶璇,你聽著,你不許死,不許死……」他一遍遍地重複著這句話,大腦中一片空白只剩下了這一句話。

  徐憶璇臉色蒼白地躺在他懷裡一動不動,單薄瘦弱得如一片葉子,她沒有回答展輕侯,一隻手臂軟軟地從他的懷中落下來……

第7章(2)

  這裡是哪裡……

  徐憶璇一點點睜開了眼睛,腦子裡面一片的混沌像是漿糊一樣,好像睡了好久好久,久到連思考的功能都退化掉了。

  她試著動動僵硬的手腳,身邊一個人影一下擡起身來。

  那是一張疲憊蒼白到了極點的臉,英俊的眼眸中佈滿了血絲,原本細緻光滑的臉上長出淩亂的鬍渣,他看著徐憶璇,臉上寫滿了激動——

  「你醒了……醒了!」他抓著床沿,看著徐憶璇,「我叫醫生……」

  「你是誰?」徐憶璇茫然地問了一句。

  展輕侯激動的臉一下子僵住了,他看著徐憶璇,顫抖著手伸向她——

  徐憶璇的臉警覺地扭開了,「你是誰?別碰我……」

  「我是……展輕侯。」展輕侯看著徐憶璇完全陌生的樣子,心裡面有大片的陰影迅速地聚攏起來把他壓得喘不過氣。

  「展……輕侯?」徐憶璇僵硬地重複著,卻沒有一點記得什麼的樣子。

  「是我,展輕侯,你看著我,憶璇你看著我。」展輕侯把手撐在床的上方,焦急地看著在自己身下一臉茫然的徐憶璇,「你看著我,你不可以不認識我的!你不可以!」

  徐憶璇還是呆呆地看著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展輕侯站起身來,他一步步地退開了,疲憊虛脫般靠在病房的牆壁上,一點點地滑坐下去。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這樣……」他的頭一下下地碰在牆上,「展輕侯,為什麼你身邊的人全部都不會有好下場!為什麼?」

  徐憶璇撐著床沿坐起身來。

  外面等待的人聽見聲音全部進來了,顧涼秋和彭叔走在前面,看著展輕侯的樣子嚇了一跳。涼秋快步地走到展輕侯身邊,伸手隔開他猛力撞牆的頭,用力地拉他起來。

  「輕侯,輕侯你怎麼了?」

  「她失憶了……」展輕侯把手插在頭髮裡面死命地拉扯,「是我害她的,是我……」

  彭叔一臉心痛地看著他,搖搖頭走向病床,他伸手攥著徐憶璇一隻手,「孩子,你現在還記得些什麼?」

  徐憶璇大張著眼睛,開始緩慢地說著:「我……叫,徐憶璇……我家在南山東路23號的臨楓小區裡面……我在百變俏佳人公司上班……」

  她說話的速度開始變快:「您是幫我醫鼻子的彭叔叔,您是大壞蛋公司裡面的香蕈專家,大壞蛋裝作不認識我,所以我也不認識他!」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展輕侯站在那裡,突然掙開顧涼秋的手大步地衝過來——

  「徐憶璇,你這——」他一臉暴怒地衝到床頭,擡手作出一個要實施暴力的姿勢,徐憶璇一把拽過被子蒙在頭上。

  展輕侯的動作僵在那裡,幾乎瞬息之間,他俯下身隔著被子把她緊緊擁在了懷中!

  彭叔招呼所有的人悄悄地退出去了,他也擋下了要進來的醫生們,他知道徐憶璇現在的狀態很好,也知道,她現在最需要的治療是什麼。

  展輕侯把頭埋在被子上,終於又一次感覺到了那隻小獸的氣息,她的動作,她真實存在的確證。

  這幾天的煎熬,他真的幾乎瘋掉了,害怕她傷痛,害怕她有任何的反覆,害怕自己所有的話都再沒有機會向她說,害怕……失去她。

  「小獸……你要嚇死我嗎?」他喃喃自語,伸手去揭被子,徐憶璇卻死死地攥著被子把自己縮在裡面不肯鬆手。

  展輕侯不再強求,就那麼抱著她,隔著被子。

  「看著你被車撞,我都嚇死了,這幾天我都在後悔,當時為什麼要那樣對你,你不知道其實當時我有多麼的想你,可在拍賣會上我看到你和雷翼飛在一起,我整個人都要爆炸了……我不是故意要那樣說的,我是因為,」展輕侯的臉上是終於下定的決心,「是因為妒嫉,因為,我喜歡你。」

  被子裡面有微微的顫抖,顫抖越來越厲害,展輕侯慌了,他伸手去扯被子,「憶璇,憶璇,你怎麼了?」

  被子被扯開來,露出徐憶璇掛滿淚水的臉。她抽泣地看著展輕侯,大顆的淚珠滑落下來。

  「怎麼了?」展輕侯在她週身察看,掀開被子的一角緊張地看她纏著繃帶的腿,「哪裡痛?哪裡?」

  徐憶璇的頭搖得像波浪鼓,她揮拳一下下地打在展輕侯的身上,委屈得像個突然見到媽媽的小屁孩。

  「你真的是個討厭的大壞蛋……你害我每天晚上都做夢,夢裡面我想給你擦掉身上的咖啡漬,你就凶我,說討厭我……嗚嗚……想見你,憋得都快胃潰瘍了。」她哭得更凶,「好不容易見到了你,你居然真的說討厭我……可是我那麼喜歡你,我怎麼辦……嗚嗚嗚嗚……」

  展輕侯一把把她拉到懷中,用盡全部的氣力緊緊地抱著她的身子。

  許久許久,他才從徐憶璇的髮際擡起頭來,他捧著徐憶璇的臉讓她看著自己,緩慢而堅定地說:「嫁給我,好不好?」

  徐憶璇的身子一下子的僵硬了。

  她看著展輕侯的眼睛,身子開始微微地顫抖。

  嫁給他……

  「不行,不行……」她掙脫開展輕侯的懷抱,一邊搖頭向後退去。

  「為什麼?」展輕侯覺得心臟在抽痛,他的臉色很快地就變了,慘白慘白的。

  「因為……」徐憶璇喃喃地低語,旋即死死地咬住了嘴唇再不出聲。她看著展輕侯,眼中是一種很無奈的絕望。

  怎麼可以害你,怎麼可以……

  她吸吸鼻子,伸手撫上他蒼白的臉,看他的臉色她就知道他現在有多麼的心痛,可是,可是她……

  就是因為愛他,才更加的不能,不能!

  可是看他現在的樣子,真的比讓她馬上死去還難受。

  她撫摸著展輕侯的臉,手指在他嘴角那裡輕輕地點了一下,她仰起頭看著他的眸子,彷彿下了很大的決心,「只談戀愛不結婚,可以嗎?」

  「只……」展輕侯被她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你說什麼?」

  「我答應做你的女朋友,我們可以約會,吃飯了,什麼都好。」她粲然地一笑,「只是不能在一起。」

  展輕侯看著她,看著這個他彷彿永遠都不能瞭解的女孩,「你在害怕什麼?」

  徐憶璇的手指在他的臉上很明顯地顫了一下。

  「告訴我,你在隱瞞我什麼?」他扶正她的身子。

  「沒有,沒有。」徐憶璇搖頭,眼神四處飄散。

  「告訴我。」展輕侯堅持。

  徐憶璇仍然搖頭,她用力地想掙開展輕侯的手,可是卻怎麼掙扎都無濟於事。

  「好痛……」她突然吃痛地叫一聲。

  展輕侯即刻鬆手,她向後一倒一下子向床下摔下去。

  「憶璇!」展輕侯一下跳過來,從地上抱起她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床上。

  「我去叫醫生!」他轉身要走,衣襟卻被緊緊地拉住了。

  徐憶璇看著他,前所未有的認真神情,糅合著疼痛和悲傷的眼神,她看著他,終於開口:「如果知道真相之後我會馬上離開你,你還是堅持要知道嗎?」

  展輕侯緊皺著眉看著她。

  「如果堅持結婚,我會馬上消失,一輩子不會出現在你面前;如果你相信我,我們就開開心心地在一起,只談戀愛。」她仰頭不讓眼淚流下來,「你選哪一個呢?」

  展輕侯開始搖頭,他伸手摟過她的身子,「不問了,什麼都不問了,只談戀愛,就按你說的。」

  徐憶璇安靜地躺在展輕侯的懷中,她的臉上開始浮現微笑,不管怎麼樣,在一起就好不是嗎?這樣保持距離的愛情,也許不會傷害到任何人,那樣就是她最盼望的事情了。

  「以後都按我說的來嗎?」她仰頭。

  「嗯。可以啊。」展輕侯坐在她的身後,從後面伸手環住她的身子,「你說說看。」

  「嗯。」徐憶璇開始很認真地思考,「以後不可以對我吼。」

  「好,我保證。」

  「以後不可以說我是白癡,不可以說我笨。」

  「好,沒問題。」

  「以後不可以看不起我的工作,要真心地喜歡我的工作。」

  「這個有點困難。」展輕侯皺眉,看著徐憶璇,「我盡量去喜歡,盡量。」

  徐憶璇點點頭,她看著展輕侯,伸手撫上他的臉頰——

  「以後我傷心的時候,你要遠遠地躲開我。」

  「嗯。」展輕侯出於本能地答應著,可旋即又回過神來,「什麼?」

  徐憶璇笑著,沒有再說話,只是輕輕地靠在了他的懷中。

  背靠著展輕侯,她臉上的笑容漸漸地隱去,她的心中不停地在重複著一句話——

  在我傷心時候,遠離我……

  在我傷心的時候,千萬要遠離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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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9-2 11:50:36

第8章(1)

  徐憶璇捧著手中可愛的保溫袋走進展氏的大樓,袋子裡面是她一上午在廚房的戰鬥成果。

  她真是敗給展輕侯了,昨晚一起看電影,他看到裡面的女主角給男主角送便當,居然死纏爛打地要她也給他送午飯。

  「電影啊,那是電影,拜託你現實一點啦,讓人家看到你這個太子吃便當,笑都笑死了。」她第一時間扼殺他的錯誤念頭。

  「不管,我明天等不到你送的飯就什麼都不吃,餓死好了。」

  腦海裡面又是他那副慷慨就義的樣子,徐憶璇真是恨不得現在可以抓他過來打幾拳。就是他這張白白的又看似無辜的臉,整晚都在她的腦子裡面轉,她生平第一次——大清早就爬起來——做飯。

  「徐小姐好!」

  電梯門打開,外面的職員在略微一愣之後,立刻像演練了一萬遍一樣——齊刷刷地彎腰鞠躬——向徐憶璇問好。

  「你們……好。」一個呵欠打到一半,一下給憋了回去,徐憶璇擠出一個極其難看的笑容,「我來找展輕,不是,我來找展董事長的……」

  「是!您先請,我們搭下一班梯就好。」職員們畢恭畢敬地站在外面,難掩臉上的激動之情。

  今天這是怎麼了,自己以前也來過這裡好多次啊,這些人今天都怎麼了?

  徐憶璇在電梯門關上之後,靠在電梯牆上想破腦袋也鬧不清楚究竟是怎麼了。

  自從她踏進公司底層大廳那刻她就覺得不對勁了,展氏企業所有的人見到她好像比見到地上的有金磚還開心,滿臉的激動滿臉的感慨,那神情簡直就是在瞻仰神跡時才有的崇拜之情。

  電梯到達頂層了,她搖搖頭走出來,還在考慮問題是不是出在她自己的身上。

  「徐小姐!」一個激動的聲音把她給嚇了一跳,一擡頭,Rita一路小跑地從辦公桌衝她跑過來,「你來了!」

  徐憶璇忙不叠地點頭,腦袋更是成了一鍋粥。唉,上帝啊,不要讓她思考那麼多的問題嘛,她不善於啊。

  她擡頭看看天花板,一臉茫然地歎了口氣。

  「我做錯什麼了嗎?」她伸手拉著Rita,「為什麼你們都拿我像怪物一樣看。」

  「不是,不是,你是我們的救命恩人!」Rita也用力地抓著她的手,弄得場面像是兩國元首見面似的。

  救命恩人?!

  徐憶璇更加茫然。

  「董事長等你好久了。」Rita拉著她往辦公室大門那裡走,眉開眼笑地在她耳邊說,「他把今天上午所有的會議都取消了專門在等你呢。」

  她幫徐憶璇推開門,看她走進去,這才很是激動地闔上門。

  多虧徐憶璇了,自從她和董事長在一起之後,她們的地獄生活終於結束了。

  那些秘書和助理們也終於可以停下來,安心去醫院療養一段時間了。

  真的不是她在誇張,他們這些人已經很「工作狂」了,但是跟展輕侯前段時間過下來,根本沒有人能招架得住,所有的人都幾近崩潰了……整個公司在過去的一個月裡面,居然做了以往整整一年的工作量!如果照那樣下去,他們肯定會七孔流血、集體暴斃的。

  雖然公司的效益在漲,盈利在漲,他們的紅利也在瘋長,可是她每天看著慘白憔悴的展輕侯,彷彿只剩飄忽靈魂的展輕侯,她不僅害怕,還有些作為朋友的心痛,她知道這樣的展輕侯,是不可能撐太久的,一旦他終於覺得累了,覺得倦了,那麼整個展氏王朝——

  一想到這個問題,她就從心裡面覺得恐懼。

  可是現在好了,那個可以完全控制董事長情緒的開心果終於回來了,終於回來了!

  徐憶璇走進辦公室裡面,卻不見展輕侯的影子。

  「展輕侯——」

  人呢?奇怪。

  她把保溫袋放在桌子上,在辦公室裡面轉悠。這還是她第一次這麼認真地在看他的辦公室呢。在很現代化的世界上,能裝飾得如此古典的辦公室真的是不多見了。辦公室整體都是竹木構造裝修的,大到牆壁,小到桌上的一隻筆筒,都是竹子的,走進來可以清楚地聞到淡淡的竹香,讓人心情莫名地就變得很恬淡。

  「輕財足以聚人,律己足以服人,量寬足以得人,身先足以率人……」她輕輕地讀著牆上面掛的一幅書法,可是實在很貧乏的古文造詣讓她不是很明白字裡面說的是什麼意思。

  「掛這個在屋裡面有什麼意義嗎,好奇怪。」她嘟嘟嘴巴。

  「你來了。」一邊換衣間的門打開了,展輕侯一身運動的裝扮出現在門口。

  「嗯。」她點點頭,指指他身上的裝扮,「你穿成這樣子做什麼?」

  「如果這樣。」展輕侯在手中抓著的三副墨鏡中選了一副戴在眼上,「還認不認得出是我?」

  「認得出啊。」她聳聳肩,開始坐下打開保溫袋的包裝。

  「那這樣呢?」展輕侯又換了一副。

  「也認得出啊。」

  「那這樣呢?」他鍥而不捨,接著換上第三副墨鏡。

  徐憶璇還是點頭。

  展輕侯很失敗地一把抓下眼鏡,看了幾眼之後全部丟進垃圾箱裡面。

  「你在做什麼?」徐憶璇跑過去拿出來,「還好好的呢,幹嗎要扔掉!」

  「全都沒有用,不要了!」

  「你到底在搞什麼?」徐憶璇把墨鏡放回到桌子上面,很是費解展輕侯的舉動。

  「我想跟你去遊樂場玩一次。」

  「遊樂場?真的?!」徐憶璇一下蹦起來,大眼睛裡面開始閃光,「怎麼會想到遊樂場?」

  展輕侯彷彿很是尷尬,思量再三才很是不好意思地開口:「因為,上次在你家,雷翼飛說要帶你去遊樂場,你那麼開心的樣子……」

  徐憶璇一愣,這麼小的事情他居然還記得,居然還如此地放在心上。

  她看著展輕侯,抿著嘴衝他笑,心裡面突然覺得好幸福,那是種被人在乎的感覺,被最愛的人在乎的幸福。

  「你可不要想多,是醫生交待的,你出院之後要常到戶外走走。」展輕侯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忙進一步的解釋,「可是你呢,出院一個星期,在家裡面睡了六天,要不是我昨晚拽你出來看電影,你老人家是不是預備睡足一周?」

  徐憶璇突然之間就沒有笑容了,她站在原地動彈不得。眼前一道道地裂開縫隙,從裂縫裡閃出白亮的光晃得她什麼也看不見了,只覺得天地都跟著混亂起來。

  「我已經出院一個星期了……真的已經一個星期了?」她喃喃自語。

  不會是真的,她中間只醒過兩次,她一直以為只有三天,只有三天!怎麼會?

  如果是真的,那麼自己的病,又嚴重了……

  之前只是在傷心的時候才會昏睡,現在卻是在這樣普通的時候也會睡了,這樣的話,該怎麼辦?

  「怎麼了?」展輕侯發現了她的異常,走過來抓住她的手,她的手冰涼冰涼的,整個人都在發抖。

  「沒,沒事。」徐義璇慌亂地點頭接著又搖頭,她擡起眼好像過了很久才找到展輕侯的臉在哪裡,「剛才說要去哪裡呢?」「噢,去遊樂場,你。」展輕侯心裡面隱隱的有些擔心,「真的沒事?」

  「沒有!」她很確定地點頭,臉上開始笑,「現在就去吧,你說的那家餐廳在哪裡呢?」

  展輕侯扶著她的手更緊了,他緊緊地皺了眉頭看著徐憶璇,「我說的,是遊樂場,憶璇你……」

  「對,遊樂場!」徐憶璇在額頭上拍了一下,「我帶了飯來了!」

  她拉著展輕侯坐下,把飯打開來——顏色很差的兩個青菜,還有兩個愛心米飯,米飯上面很用心地點綴著不是很好看的一枚煎蛋和幾片香腸。

  「是第一次做,難看是難看了點,不過還蠻好吃的。」徐憶璇低著頭仔細地拆飯菜上面裹的保鮮膜。

  「憶璇!」展輕侯伸手按住了她的手,「到底——」

  「別問!」徐憶璇猛地擡起頭,她的眼中閃著一輪晶亮滿是乞求的眼神,「別問……我們說定的,永遠不問。」

  展輕侯擰著眉滿臉的心痛,每每看到徐憶璇的淚,他就像被刀刺中一樣的疼!他發誓不會讓她再流淚,可是卻一次次地違背自己的誓言。

  展輕侯,這全是你的錯誤!

  他俯過身子抱住徐憶璇,把她的臉貼在自己的胸前,親吻她的頭髮,「我們說定了,我不問,你就不會離開我。」

  徐憶璇在他懷中點頭,也用力地抱著他。

  以後,不知道還有多少機會能這樣和你親近了……她在展輕侯懷中擡起眼,剛好可以看到他的側臉,白皙細緻線條驕傲的側臉,她伸出手描畫他的輪廓,一點點的像是在描畫一件藝術品。

  以後就算你不問,我也總有一天會離開的……所以現在的每一天,我都會跟你開開心心的……

第8章(2)

  「吃飯吧,之後就去遊樂場。」展輕侯揉揉她的頭髮。

  徐憶璇微微一笑,拿起餐具,夾了一條青菜送到展輕侯嘴邊,「啊——」

  「啊——」展輕侯學著她的樣子張大了嘴巴,把菜吃到嘴裡。

  「我覺得像是媽媽在餵好寶寶。」徐憶璇開心地笑了,轉身又去夾菜。

  「啊——」她又舉過筷子,很是期待地看著她的「寶寶」。

  展輕侯卻「啊」不出來了,他在攢起全部氣力不讓自己表現出任何的難受表情——可是剛剛那口菜實在是很難吃,很難吃——他指指不遠處的飲水機,站起身來。

  「那我先吃著等你嘍。」徐憶璇點點頭,把菜往自己嘴中送。

  「等一下!」展輕侯一下折回身來,隔著茶幾抓住她的手,把筷子上面的菜再次送進他自己的口中。

  「所有的。」他指著桌上的菜,覺得說話前所未有的需要技巧,「所有的菜我都要吃,我實在是——太餓了!」

  「你早飯也沒有吃在等我嗎?」徐憶璇很驚訝。

  展輕侯苦笑著點點頭。

  「沒問題,全給你,不夠的話連飯也給你好了。」徐憶璇很是後悔自己沒有早點來。

  展輕侯這才放心地向著飲水機走過去。

  徐憶璇放下筷子,把盒子的蓋子蓋上保持熱度。辦公室的門突然打開來,有人走進來。

  徐憶璇用手支著下巴擡起頭來,以為是Rita,誰知卻是另外的一個人。

  走進來的是一個個子高挑身材完美的女孩,她穿著一件異國色彩很濃的兩件裙,肩上柔軟流光的披肩上面織著徐憶璇很眼熟的拜占庭花紋,她有著金黃色的長髮和碧藍的眼眸,但是臉型和五官卻帶著濃重的東方色彩,是個很美的混血女郎。

  她站在門口,看著徐憶璇微微一笑,旋即轉身衝著展輕侯的方向——

  「展。」她說。

  展輕侯正在接水的手一震,整個人僵在了那裡。

  他手中的杯子掉在了地上,裡面的水潑濺出來,撞擊地面的聲音像是慢放的電影,一波波地迴響著。

  展、展、展、展……

  那個在他生活中整整響了三年的聲音——

  展、展、展、展……

  那個讓他從此遠離夢境的聲音——

  他猛地回轉身,看到——金黃長髮碧藍眼眸的——席琳娜。

  「展,這次呢?」混血女郎把手中的旅行袋放在了地上,沖展輕侯走過去。

  展輕侯僵硬地往後退了幾步,重重地撞在了飲水機上。他突然衝下來,跑到辦公桌邊摁響秘書鍵——

  「誰讓她進來的?是誰讓她進來的?」

  外面的Rita沒有任何的回應。

  女郎完全沒有被展輕侯的反常嚇到,反而多了幾分笑意。

  「展,我做到了對嗎?看你的表情我就知道我做到了。」

  展輕侯猛地把桌上的東西全部掃到了地上,他回轉頭指著她,「我不想看見你,你馬上走!馬上走!」

  展輕侯的臉色駭人的慘白,整個人都在搖晃,搖搖欲墜地撐著自己的身子。

  「好,我們回家。」

  女郎的話在徐憶璇耳邊像一聲炸雷一樣地響過——

  她說「我們回家」?她和展輕侯——「我們」——回家……

  她的頭突然之間很痛,彷彿是種可怕的直覺,她覺得這個女人很熟悉很熟悉,好像在很早很早之前她們就認識了,只是現在才見到彼此。

  「輕侯……」她看著展輕侯蒼白的臉色,不忍心現在向他問什麼,她只想過去扶著他的身子,他現在的虛脫樣子讓她覺得心痛。

  她很小心地向展輕侯走過去,把手放在他的肩上,仰頭看著他的臉。

  「輕侯,輕侯……」她輕輕地叫著他的名字,想要喚回他遊離的心神。

  展輕侯猛地低頭看見了她,一把抓住她的手向外跑去。

  在辦公室外面,徐憶璇看到趴在桌上的Rita,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被展輕侯拽著跑過去了。

  在電梯裡面,展輕侯把她很用力地擁在了懷中,電梯門緩緩關閉,她從展輕侯的肩頭看到站在辦公室門口的女人,她倚在門框上面,眼眸中閃著迷幻光彩兀自在微笑著……

  「輕侯,把車停下,停下。」在展輕侯第三次闖了紅燈差點和側面的車撞上之後,徐憶璇用力地把手放在方向盤上,沖面無人色的展輕侯說。

  車子在路邊緩緩地停下來,展輕侯抓著方向盤把頭伏在了上面,很久很久都一言不發。

  徐憶璇看著他也一直沈默,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前幾分鐘還在為自己的病偷偷地想著離開展輕侯悄悄消失掉的辦法,現在她的心裡卻是一種害怕失去他的恐懼。

  她不知道那個女人到底是誰,可是卻知道她和展輕侯有著很不同尋常的關係,那種美麗讓她覺得自己渺小,覺得自己在她的光芒下就要融化掉,完全沒有反抗之力……

  自己和展輕侯真的走到盡頭了嗎……

  她覺得週身寒冷,她現在無比確定這個問題的答案了——她不想和展輕侯分開,不想!不想!

  可是現在,這是她自己決定得了的嗎?好像問題已經不僅僅出現在自己這邊了,更大的問題,似乎在那個女人。

  「我想早點回去休息一下。」她的話裡面很是疲憊。

  展輕侯突然轉過身,伸手擁住了她的身子埋頭在她的髮際,「別走,別走……」

  徐憶璇心中一痛,展輕侯這種無助的樣子這種懇求的語氣她第一次見到。

  那個永遠閒定永遠俯瞰世界的展輕侯呢?他應該永遠擁有那樣的王者之風,他應該永遠從容,不該這樣的,不該這樣!

  「輕侯……」她抽著鼻子。

  「我們回家。」他在徐憶璇耳邊低語,吐出的氣息都是冰涼的。

  徐憶璇不由自主地週身一震,我們回家,又是「我們回家」。

  「我來開車。」她擡起身來看著展輕侯慘白的臉色,心裡一陣酸痛,「我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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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 | 2012-9-3 11:46:21

第9章(1)

  無語的一路,徐憶璇緩緩地將車泊入車庫,和展輕侯一起走進屋裡。

  「坐下歇一會吧。」她讓展輕侯坐下。

  「憶璇。」展輕侯擡起頭看著她,聲音飄忽,「你不想問我究竟發生什麼嗎……」

  徐憶璇避開他的眼神,「我們說好不問的,而且,我相信你。」

  「憶璇——」

  「講個笑話給你聽好不好?」徐憶璇突然打斷了他的話,笑著看著他。

  「憶璇——」

  「米飯和包子打群架,米飯人多勢眾,見了包著的就打,糖包肉包蒸餃無一倖免,粽子被逼到牆角,情急之下,把衣服一撕大叫了一聲,你猜他叫什麼?」

  「他叫什麼?」展輕侯配合地問。

  「他說,『看清楚,我是臥底』。」

  笑話講完了,可是誰都沒有笑,空曠的客廳裡面安靜得只有水晶噴泉的汩汩流水聲。

  兩個人相視一眼都苦笑起來,現在怎麼會有笑話能讓他笑,怎麼可能呢……

  「我倒杯水給你吧。」她起身去廚房倒水。

  她知道自己在害怕聽到關於那個女人的解釋,她依稀可是卻又無比確定地知道,那個真相她承受不起……

  不要這樣早告訴我……讓我在你身邊多待一會……

  她在心裡面說著,一步步地走向走廊盡頭的廚房。

  慢慢地,她的步子緩下來,一種好像從她內心中不斷溢散出來的不安讓她邁不開步子。前面彷彿有著不知名的恐怖,讓她的心裡面破開一個大洞,呼呼的寒風刮得她站立不穩。

  她走到了廚房門口,她看到了,愣住了——

  「小島」操作台上站著一個女人,穿著圍裙正在煮飯。

  八音盒被打開了,原來它是可以合著小島上空的軌道緩緩移動的,八音盒打開的蓋子上面有一對很可愛的小孩在冰面上舞蹈,輕緩的音樂在整個廚房中流淌,一切都那麼自然和和諧,好像原本就應該是這個樣子的,只是徐憶璇的出現——破壞了這一切。

  如瀑的金髮,高挑有致的身材,徐憶璇一眼就認出來眼前這個是剛才出現在辦公室的女人。

  「你知道,我一旦回來就是你離開的時候了。」那女人並未擡頭,卻彷彿將徐憶璇看得通通透透,她擡起臉,沖徐憶璇露出一個很深奧的笑,「展等我三年,我會還他一輩子的。」

  徐憶璇覺得眼前的一切一瞬間變得模糊起來,女人的樣子在她的視線中一會兒模糊一會兒清楚,始終清晰的是她臉上的笑,像把隱形的刀子,戳得她的心臟血肉模糊。

  原來,原來她就是展輕侯的女朋友,是展輕侯美國的未婚妻,可是她不是,不是死了嗎……展輕侯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騙我……

  心裡突然之間鈍重地疼痛起來,她扶著門框還是止不住身子的不斷下滑,身體裡面所有的氣力都被抽空了,連靈魂都在試圖離她而去。

  「你是……你真的是……」她開口,感覺快要窒息。

  「我是!」女郎厲聲截斷她的話,藍色的眸子裡面閃著淩厲的冷光,「我當然是!是展的未婚妻,是他未來的妻子,是唯一一個有資格獲得他愛情的女人!」

  她從操作台上面快步走下來,用戴著手套的手一把將徐憶璇拽了起來,「你算什麼呢?不合時宜的小醜!」

  徐憶璇很久都沒有擡頭,她的那些對抗細胞彷彿全部都死掉了,她一點力氣都沒有,呼吸都要耗費她好大的氣力。

  「你以為展會真的喜歡你這樣絲毫沒有背景沒有內涵沒有身份的螞蟻?!你這種粗俗的女人,妄想釣到金龜婿都想瘋了嗎?我絕對——」

  「你會一輩子陪在他身邊嗎……」

  徐憶璇輕輕的聲音淡淡地打斷了她,席琳娜一愣,一時之間甚至沒有聽清楚她究竟在說什麼,她睜著碧藍的眸子死死盯住她。

  「會永遠在他身邊,在他不開心的時候盡量逗他開心,在他需要幫助的時候不怕他的阻攔站出來,看得到他堅強面具後面那個很容易受傷的展輕侯。」徐憶璇一個字一個字清楚地說完,擡起頭,眼中沒有淚水,也沒有悲傷,「你會做到吧。」

  「那——當然!」席琳娜不甘示弱地點頭,「我會傾我所有支持他的!」

  「這樣就好……」徐憶璇邊說著想要站起身來,可是努力了幾次腿卻一點力氣也用不上,她抓住門框用力地把自己支撐起來,看著席琳娜,「你放心,我會消失掉的,你要記得你今天對我說的話,會一輩子在他身邊,保護你們的愛情。」

  席琳娜驕傲地擡起頭,一臉不屑地看著這只居然要給自己上課的「螞蟻」。

  徐憶璇咬住嘴唇轉身向外走去,現在終於要親手結束這一切了,要離開了,離開……

  她開始跑,踉蹌著大步向外衝,腦海中一片空白,只是一句話不停在響著:她要離開這裡,馬上離開!永遠離開!

  「憶璇!」耳邊一聲急叫,她被一個力道一下拉住了,猛地被拽回兩步,撞在了一個人身上。

  「怎麼了?」是展輕侯的聲音。

  「放開……放手!」徐憶璇拼上了全身的力氣用力地甩開了展輕侯的手。

  她跑開幾步回過頭,隔著客廳的水晶小噴泉定定地看著展輕侯焦急臉——

  「我突然討厭你了展輕侯,很討厭很討厭,討厭到連看你一眼都覺得……噁心了……」

  她別過頭不看他,「所以只有一個辦法了……就當我們沒認識過!分手快樂!」她說完扭頭就跑。

  「憶璇!」展輕侯心痛地喊她,他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突然之間變成這樣,可是他看得到徐憶璇的傷心,看到她臉上的有淚!

  分手快樂?!她說分手快樂——分手……快樂?!

  「憶璇——」

  「展!」

  他剛要去追她,一個人突然來到他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是席琳娜。

  「你怎麼進來的?」展輕侯的心中一驚,他突然明白徐憶璇為什麼會傷心成那樣了,他一把抓住席林娜的肩膀衝她吼:「你對她做了什麼?」

  「我只是告訴她我們之間的關係,於是該離開的就自覺地離開了。」席琳娜看著展輕侯,笑靨如花,可是這笑容卻透著危險的毒香。

  「走開!」展輕侯一下推開她,就要向外追去。

  「如果你邁出門一步!」席琳娜手中突然多出一炳寒光閃閃的薄刃,她一手拽住展輕侯,一手把刀尖抵在自己的臉頰上,一字一頓地說,「我就劃花姐姐的臉!」

  「別傷害她,不要!」展輕侯看著她臉上的刀,覺得心臟都被片片撕裂了,他看著徐憶璇消失的方向終於絕望地閉上了眼睛,「我不出去,把刀放下……」

第9章(2)

  席琳娜眼中的笑意一下濃郁起來,她看著展輕侯笑笑放下了手中的刀子——

  一滴鮮紅的血順著雪白的皮膚淌了下來。

  「呀,真對不起,我失手了。」她伸手擦去血漬很是輕鬆地說,眼底竟是掩不住的喜悅。

  展輕侯心底的傷痛終於歇斯底里地爆發了,他把可以拿到手的東西一股腦地甩在了地上,瘋了一樣地推翻了屋裡的傢俱,直到他身體裡面的最後一絲力氣也完全地耗盡,他順著沙發靠背癱坐在了地上……

  「你到底要怎樣……麗娜……」他的聲音就像是最沈重的噩夢中發出的夢囈。

  席琳娜——不,是麗娜,微笑地看著展輕侯的樣子,她走到他身邊貼著他的身體坐下來,靠在他的懷中。

  「姐姐要你照顧我。」她仰起頭,看著展輕侯那張她第一眼看到就已經刻骨銘心的臉。

  「我可以一輩子把你當成妹妹來關愛,可你偏偏要這樣……」

  「你不要誤解我的意思,我要的是你像愛姐姐那樣——愛我。」麗娜無比認真地說。

  「你瘋了……」展輕侯無力地推開她。

  「我沒有。每次我躺在手術台上的時候我都清醒異常,我知道我是為什麼躺在這裡承受一刀又一刀。」麗娜傾身捧住展輕侯的臉,「為了你。展,我比世界上任何一個人都愛你,為了你我可以做任何的事情。」

  看著展輕侯死寂的臉,她又補充道:「況且,你答應過姐姐要照顧我一生一世!」

  「席琳娜的本意不是那樣的……」展輕侯搖頭,卻再不想和她多辯解一次,再次回憶起席琳娜的死已讓他心力交瘁。

  「展,姐姐死得不明不白,你以為你現在還有去愛人的權利嗎?」

  「你姐姐的死,我真的已經盡力了,放過我吧……」

  「不可能的,除非你和我在一起,否則,你就這樣永遠背負罪責活下去吧。」麗娜笑了,「是你害死她的!姐姐永遠不會原諒你!永遠不會!」

  「為什麼你要在我勉強忘記的時候再次逼我想起來,每次都是這樣,我已經盡力了,你還要我怎麼樣?」

  展輕侯死命地摀住耳朵,可是她的聲音還是在自己的耳中不停地響,一遍遍的放大!

  永遠不會……永遠不會原諒……永遠……

  眼前緩緩地又浮現出一雙眼睛,悲傷地淌著淚水,哀怨地看著自己……

  「我不逼你,我給你足夠的時間做出正確的選擇,展,我愛你,從第一眼看到你就注定會淪陷一輩子。」麗娜的聲音不依不饒地響著。

  展輕侯臉色慘白慘白的,他覺得整個身體都空了,只剩下大腦在飛速地運轉,那種高速的旋轉讓他覺得昏眩,可是卻一點也停不下來,他就在這種讓人絕望的疲累昏眩中,絕望地清醒著。

  徐憶璇努力地把幾件衣服塞進行李袋中,轉身拉開床邊的抽屜拿出幾個盒子往行李袋中裝。

  她的動作笨拙而僵硬,裝一會兒,就在自己的身上用力地擰一下。

  「不要睡著,不要睡……快走,我要走……」她咬著嘴唇一遍遍地告訴自己,可是思維根本不聽她的話。

  展輕侯的女朋友,她就是他去美國的原因,她就是那個無比喜歡拜占庭織造花紋的女人,她就是展輕侯不讓人碰的八音盒的女主人,就是展輕侯口中那個「朋友」……

  徐憶璇的腦海中一遍遍地放映著這些話,任她怎麼想停下來都無濟於事。大腦好像已經不是自己的了,而變成了一個完全獨立的器官,把關於展輕侯和那個女人所有的事情一股腦地砸在徐憶璇的身上,把她壓到喘不過氣來!

  好累,真的好累……

  空氣變得很憋悶,她很用力地深呼吸了一口氣,可是那口氣竟然吸不進去。

  徐憶璇別慌,再呼吸一下,她告訴自己,再深呼吸了一下。

  可是還是沒有。

  怎麼了,這是怎麼了,她意識很清楚眼前也沒有變黑她知道她不會暈倒,但是怎麼吸都吸不到空氣,從來沒有過。

  她的眼淚開始很不爭氣地往下流。

  這樣可不行,她對自己不停地說,一哭眼睛就會腫起來,眼睛腫了就不好看了。

  不能哭不能哭。

  這不是哭啊,只是眼淚不住地往下流……而已。

  她終於再也支撐不住地摔在了床上,感覺身心完全透支的疲憊,和那種比被肢解還要難過的心痛……

  徐憶璇把自己用力地蜷縮起來,抵抗四面八方衝她席捲而來的寒冷。她腦海中的倦意已經越來越濃郁了,那種無邊無際的霧氣又向她洶湧而來,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厚重,都要鋪天蓋地。

  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她的心又再次渴望被那霧氣包裹,她知道一旦進入霧中,所有的憂傷就都不復存在了,她就可以看見所有她想看到的事物,看到外婆,看到小時候和家人在一起的樣子,看到……展輕侯……

  「睡過去,拜託不要再讓我醒過來了……」

  她把被子緩緩地摟在懷中把臉貼上去,心中的疼痛和傷心一瞬間全都變得不真實了,她跌進那片霧氣中,越墜越沈……漸漸地聲音消失掉了,顏色消失掉了,空氣消失掉了,整個世界都消失掉了,她只看到一個模糊的人影站在那裡,英偉無比。

  好暖……

  她的臉上展開一個蒼白的笑靨。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9-3 11:47:12

第10章(1)

  七天後,清晨。

  雷翼飛提著幾袋早飯剛從電梯裡面走出來,就看到了站在徐憶璇家門口的展輕侯。

  「這麼早。」他打招呼。

  展輕侯慢慢地回過頭來。

  雷翼飛一下停住了步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眼前,這——這根本不是他印象中展輕侯,眼前的人瘦削而蒼白,慘白的臉上胡亂地長出了的胡碴,空洞的黑色眸子中盛滿了破碎的傷痛和絕望,他看著雷翼飛,好久都沒有任何的表情。

  「那個,你怎麼不進去?」雷翼飛穩了穩心神開口道。

  「她不開門,不肯聽我解釋……」展輕侯的聲音飄忽得不似人聲。

  「睡著了吧,常有的事情,你得多敲一會兒。」雷翼飛很瞭解徐憶璇的睡功,「你敲了多久門?」

  「三天……」

  雷翼飛臉上的笑容漸漸地消失了,三天?三天沒有醒過來?

  「你們吵架了嗎?」他問。

  展輕侯看著他不做聲。

  「我不是記者,我沒興趣爆你的料!」雷翼飛的聲音很著急,「我只是想知道她的心情是不是很糟?」

  展輕侯點點頭。

  「糟了!」雷翼飛一下丟開了手裡面的袋子,衝上去就去撞門,撞了兩下之後突然想起來什麼,跑去樓道旁邊的滅火器箱那裡。

  徐憶璇好像有備用鑰匙放在那裡的。

  他伸手在夾縫裡面摸著,真的發現了鑰匙。他抓起鑰匙一陣旋風般又折返回來。

  「她怎麼了?」展輕侯看著他的焦急模樣,心中的不安開始迅速地擴大起來。

  雷翼飛來不及解釋,扭開房門就衝進去,展輕侯緊跟著也衝了進去。

  在臥室,展輕侯看到了沈睡中的徐憶璇,她安靜地躺在被子裡面,只露出一張小臉在外面。

  展輕侯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可是雷翼飛卻撞開他撲到床邊伸手拉起來徐憶璇——

  掄圓了胳膊,一巴掌抽在她的臉上!

  「你幹什麼?」展輕侯衝過去一拳揮出去,雷翼飛動也不動地挨了這一拳,揚手又要打徐憶璇。

  展輕侯一下隔開他的手,把徐憶璇拉到自己的身後,衝他怒吼:「你再動她一手指,我保證你死得很難看!」

  「你閃開!」雷翼飛伸手要拉過來徐憶璇。

  「別碰她!」展輕侯一拳把雷翼飛打出幾米開外,他重重撞在房間的玻璃上。

  展輕侯死死地把徐憶璇護在懷中,血紅的眼睛和狂怒的表情讓他看起來像是一頭瀕臨發狂的野獸!

  雷翼飛順著玻璃牆吃痛地蹲下了身子,他伸手撐著地面坐下來,大口地喘氣。

  「她這樣睡下去。」他看著展輕侯,「你——會出事的。」

  「我?」展輕侯皺起眉頭,他完全不明白雷翼飛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你在說什麼?」

  雷翼飛搖搖頭,「先不管這麼多了,你必須把她叫醒,她從來沒有睡過七天這麼久,她這樣睡下去會發生什麼誰都不知道。」

  「你說。」展輕侯的眉擠在一起,「她這七天都沒有醒過來?」

  「憶璇在傷心的時候就會這樣睡好久,如果不醒過來,她身邊的人就會遭殃。」雷翼飛極其的認真,「聽我的,不管怎樣,叫醒她。」

  「她會受傷嗎?」展輕侯急切地問,他低頭看著在自己懷中安穩沈睡的徐憶璇,第一次有一種茫然無措的恐懼。

  「我不知道。」雷翼飛很誠實地說,「她從沒有睡過這麼久……」

  「那,怎麼叫醒她?除了……」展輕侯伸手捂著徐憶璇一側明顯浮起摑痕的臉頰,「除了打她。」

  「不知道,她只教過我這個辦法。」雷翼飛站起身來,「我知道你下不去手,我打好了。」

  「不用!」展輕侯一下把徐憶璇擋在了身後,「我……試一下,你讓我試一下。」

  一想到剛才雷翼飛一掌摑下去的樣子,就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在隱隱作痛,如果再讓他動一下徐憶璇,他寧願自己現在就死掉!

  「我試試……」展輕侯把徐憶璇放下,緊皺著眉頭彷彿眼前是一株長滿毒刺的植株,無從下手。

  雷翼飛很理解地歎了口氣,過來拍拍他的肩膀,「我先出去,你要知道,你是為救她才打她的,不管怎麼樣,叫醒她。」

  雷翼飛走出去,輕輕地闔上了門。

  為了救她才打她……為了救她才打他,為了救她才打她!

  展輕侯咬著牙衝她揚起手——

  手在半空僵住,再也落不下來了。

  展輕侯鼓了幾次力氣都沒有用,他的手根本不聽使喚,根本不肯往她的臉上、身上、甚至是任何的一處揮下。

  只是在想這一掌落到她的身上時有多痛,他就已經心痛得不行!

  「是在救她,是在救她!」展輕侯閉上眼睛,一遍一遍地對自己說。

  可是沒用!他根本下不去手,哪怕是知道是在救她,哪怕……

  全部是屁話!什麼理由都不是理由!打到她身上就會痛,就會有傷,怎麼可以!他怎麼可以打她?不行,絕對不行!

  可是,如果真的像雷翼飛說的那樣,她真的會、會有危險!那怎麼辦?

  展輕侯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他順著床沿滑坐在床邊,看著徐憶璇的臉,他有一種從未有過的疲憊虛脫的感覺。

  他伸手握住了她的一隻手,把它放在自己的臉上,「說好不離開的,你不能說話不算話啊。」

  徐憶璇沒有反應,她仍然在平穩地呼吸著,看起來沒有任何的異常。

  「你就那樣跑了,連一個解釋的機會都不給我。」展輕侯替她裹裹被子。

  他在她的身邊躺下來,把她連同被子一起擁在了懷中,「看來我對她的諾言要取消了,我必須跟你說清楚全部的事情。」

  展輕侯愛憐地撫上她的臉頰,感覺他七天來無時無刻不在想念的這個人真實地在自己的懷中,他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真的離不開你了……這麼說真的好丟臉對不對,小獸?」

  他俯在她的耳邊,好像下定了很大的決心,「嫁給我吧。」他說著說著,漸漸開始有種睏倦的感覺。

  身體像是瞬間被淘空了一樣,他只覺得累,是一種他多年不曾體會到的勞累。從席琳娜死的那一天開始,已經好久了,他總是在越發疲憊的時候越發清醒,清醒到思緒冰冷,清醒到整個人都絕望,清醒到他一次次地懷疑以自己是不是還是個——人……

  可是現在,他是真的好累……頭腦深處開始變得混沌,思維開始鬆弛下來,眼睛都睜不開了……

  「怎麼會這樣……」他甩甩頭,用手按住太陽穴。

  徐憶璇的樣子在他的眼前一陣陣地開始模糊,他告訴自己她還有危險,她還需要自己喚醒,她還需要……

  這些思維的片斷漸漸地斷裂成一個個破碎的字眼再也拼接不到一塊了……

  他記不起來自己前一刻究竟想要表達什麼,想要說些什麼,想要……

  展輕侯的頭垂在了徐憶璇的臉側,他第一次,三年以來第一次——在沒有藥物強制之下,沈沈睡去……

  徐憶璇的睫毛輕輕地動了動,她的手揉上眼睛,在被子裡面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什麼啊?

  身邊的什麼東西妨礙了她的伸展運動,她皺著鼻子側臉看過去。

  展、展輕侯?

  她的腦子裡面好像是瞬間打結了,十幾秒的思維連接之後,她清楚記起來自己和展輕侯已經結束了,他的未婚妻已經回來了,自己是要離開了,可是,可是——

  「是在做夢吧……」徐憶璇突然長舒了口氣,混亂的心情也變得清晰起來,「在我睡著的時候,你怎麼可能也睡得著,我會拿走你所有的休息時間的……更何況,除了做夢我大概是不會有機會再看見你的。」

  她喃喃自語著,再次側過臉看自己身邊——可是,展輕侯仍然很真實地躺在那裡,呼吸平和。他的臉色不再是原來的那種蒼白,而是一種很細膩的麥色了。

  怎麼會?

  他怎麼可能——

  徐憶璇的目光慢慢地變了,一種驚訝到難以置信甚至略有驚恐的神情出現在她的臉上,她伸出一隻手指屏住呼吸慢慢地衝著展輕侯的臉探過去——

  真的是他——他是真實的!

  她又狠狠地在自己的臉上擰了一下,臉上真實的痛感再次向她說明了一個事實:她沒有在睡覺,眼前的一切都不是在做夢,都不是!

  那只有一個可能了,展輕侯是那個和自己命格完全相反的人,是唯一一個可以不被自己奪取時間的人,是唯一一個……可以治癒自己的人。

  徐憶璇愣愣地看著展輕侯的睡臉,她甚至可以感覺到他總是很蒼白的臉色在一點點地變好,細碎的髮梢遮著他的額頭和部分的眼睛,就像剛剛開始自己認識他的時候那樣,英俊,高貴,威嚴,而且神秘。

  她伸出手輕輕地拂拭他的臉頰,小心翼翼得彷彿在觸碰一件珍寶,差點就失去他了,想來剛剛夢中的心痛還是那麼的真實,夢中究竟是什麼她不甚清楚了,只是依稀記得自己一直在找他,一直在找,可是夢裡的霧氣那麼濃,只是自己孤單一個人,怎麼也找不到出口……

  她在霧氣中哭,眼淚卻好像被大霧吸走了似的,連擡手擦淚都找不到手究竟在那裡,整個世界好像只有她的大腦還活著,寂靜到讓她絕望……

  後來天邊的一角突然撕開了一個發著光芒的裂口,好像有人和自己說話,順著那個聲音她走啊走啊,就醒過來了。

  「是你在和我說話嗎?」她在展輕侯的耳邊很輕聲地呢喃,「那現在你是不是也可以聽得到我在和你說話呢?」

  「如果我的病真的會好,我不會傷害到你的健康,那……」徐憶璇好像下了很大的決心,終於開口道,「我……要跟她競爭。」

  「不管她是不是你的未婚妻,不管你們之前都發生過什麼,我想有一個……向你說心裡話的機會。」

  徐憶璇躺回到床上,仰面看著天花板,「我都還沒有告訴過你我有多麼的喜歡你,也沒有告訴過你我究竟是因為什麼才對你時冷時熱的,也沒有告訴你我在你家裡面最後衝你吼的話不是我的真心話……我怎麼可能討厭你,我說過要保護你的嘛,我說話從來不會反悔的……

  「等我把話都說完之後,你只需要做一個選擇就好,不管結果是什麼都好。」她閉了閉眼睛,「就算你選擇的是她,我都不會覺得心痛了,因為畢竟你們是好久的……朋友,而我只是個雪人朋友,太陽一回來我就要融化,就要消失的……」

  鼻子一酸,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滑落下來。

  「那我就帶著你一起去北極。」

  耳邊突然響起聲音,徐憶璇一驚,扭頭望過去——

  展輕侯看著她,滿臉的疼惜與愛憐,他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淚光閃閃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去一個永遠只有冬天的地方——我不會讓你消失掉的!」

  「展輕侯……」徐憶璇看著他,這些時日的思念與委屈全部在一瞬間變得清晰無比,淚水開始大顆大顆地滾落,展輕侯的臉在視線中一會兒清晰一會兒模糊,唯一不變的是他的目光,穿過一切無比堅定地照射到她的心中來。

  「我不會再顧慮什麼,我會把所有的實情告訴你,所有的。」展輕侯看著徐憶璇,緩緩開口,「三年前,我曾經有個未婚妻她名叫席琳娜,她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是我見過的活得最開心的人。我……很愛她。可是就在我們準備婚禮的時候,突然有一天,她穿過馬路向我走過來的時候……」

  展輕侯的聲音輕輕地在顫抖:「被一輛大卡車撞了……沒有救回來……麗娜是席琳娜的胞妹,席琳娜臨死之前要我照顧她的,可是她理解錯了,她費盡心思地去整容想要變成席琳娜,移植了席琳娜的器官……可是她根本不知道如果愛一個人,不只是這個人,還有她的心。我愛席琳娜,不是因為她長得什麼樣子,而是……」

  展輕侯看著徐憶璇沒有再說下去,只是看著她,長久地注視著。

  徐憶璇伸手握住展輕侯的手,她心痛他現在的樣子,她能夠讀得懂他的心——為了向她解釋而狠狠地揭開回憶的創口,鮮血淋漓;說著過去的事情卻又怕傷到她的心,不知道如何是好。

  「憶璇,我想說的……」展輕侯又要艱難開口。

  徐憶璇衝他搖搖頭,她微微一笑突然傾身吻上了他……

  於是,一切的解釋都變成多餘了……

  徐憶璇你又做傻事了……

  在頭腦中滿滿都是緋紅桃花幾乎讓她幸福得要爆掉的時候,她總算還能找得回來自己的思維,慌忙地從展輕侯的唇上移開了自己的唇。

第10章(2)

  展輕侯看著她,眼睛一眨也不眨。

  「我沒有,我只是……」她臉紅地解釋,卻發現這其實是個很難用語言來解釋的問題。

  展輕侯依然看著他,什麼都不說。

  看什麼——真是的……會尷尬——

  她低著頭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展輕侯看著她的樣子,隱忍的笑意再也憋不住地漾出來,他伸手一用力便把徐憶璇攬入懷中,吻住她。

  「現在扯平了。」放手的那刻,他得意地像只偷到火腿的小狐狸,那表情和徐憶璇得意的樣子很是相像。

  居然學我?!吻就吻了!又怎樣嘛!徐憶璇一臉豁出去的表情擡起頭來,「我就是這樣的人了,沒心沒肺的,要是現在後悔還來得及哦。」

  真的是傻得可愛。

  展輕侯看著她很開心地笑了,他伸手勾她的鼻子一下,「後悔?放你走才會後悔。」

  「只是。」他還是有點不放心,「你真的肯原諒——」

  「肯。」徐憶璇打斷他的話,她用手指著展輕侯的胸口,緩緩地說:「我知道也願意,讓席琳娜待在這裡。」

  她又指指自己的胸口,「她也會永遠地在我的心裡。我會替她好好愛你的。」

  展輕侯緊緊地把徐憶璇擁在懷中,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感油然而生,他什麼都不要了,現在就算給他全世界他都不換了,只要讓他們保持這樣的姿勢一直到天荒地老。

  他吻她的額頭,「還按你說的,我們好好地在一起,我不要你嫁給我——」

  「為什麼不要?」徐憶璇從他懷中擡起頭,又一次搶白道。

  展輕侯愣了。

  「不娶我你還想娶誰?難道你還想腳踏兩條船?」徐憶璇一本正經地鼓起嘴,伸手去捏他的鼻子。

  展輕侯好半天才回過神,很是驚喜地問:「你是說,你的意思是,你肯?」

  「你是這個世界上面我唯一可以嫁的人。」徐憶璇無比認真地說道,「因為你是和我命格相反的人,你救了我的命。」

  展輕侯聽完徐憶璇講述她的病,明白了之前她為什麼死也不肯嫁給他,也明白了自己為什麼突然之間又能睡得著。

  人生真的是很奇妙啊。因為害怕互相傷害而試圖遠離,繞了一圈才恍然發現,所有的彎路都只是在檢驗真情。

  不只是自己救了她,她也救了自己,他們命中注定就要在一起……

  「原來我們之間是上天安排好的。」展輕侯笑了,「是絕配。」

  徐憶璇抓抓頭髮,不置可否。

  「早知道的話就不會讓你吃這麼多苦了,我因為雷翼飛而發狂,害你那麼傷心……」

  門突然被推開了,雷翼飛「戴著」兩個黑眼圈地站在門口。

  「喂,都醒了?」他說。

  「翼飛,翼飛。」徐憶璇從床上跳起來,「我可以嫁了!」

  「我知道了啊……」他靠在門框上面直打呵欠,好像對眼前的一切一點都沒有太過驚訝。

  「你怎麼知道?」徐憶璇不解。

  「我中途來看過好多遍了,看到他在你身邊睡得那叫一個香。」雷翼飛走過來,「居然能在你傷心的時候睡著,我就知道他就是你的救星了啊。」

  「是啊,就是他。」徐憶璇樂呵呵地拖起雷翼飛的手,「我終於找到了,好高興!」

  「是啊是啊好高興。」雷翼飛打呵欠,「讓開了,我要睡一下,在你這待了兩天我一點都睡不著,現在總算是有點睡意了……」

  「噢!」徐憶璇忙拉著展輕侯要騰地方,卻發現展輕侯的臉色很是——臭。

  「怎麼了?」徐憶璇湊過來。

  「他,睡在這?」展輕侯擰著眉頭。

  怎麼可以這樣的隨便?這樣算是怎麼回事?

  「有什麼問題嗎?」徐憶璇很是費解。

  「你說過和他——沒什麼的。」展輕侯投訴,接著指指已經抱著枕頭昏昏沈沈貼在床邊的雷翼飛。

  「就是沒有什麼啊。」徐憶璇拉他,「走了,出去說,他肯定被我連累得又是好久沒有睡著。我也要出去吃點東西,餓死了。」

  「那怎麼可以讓他睡——你的床……」展輕侯氣鼓鼓的。

  徐憶璇笑了,她看著一向威嚴的展輕侯像個委屈小孩的樣子,心中不知為什麼有種幸福流溢的感覺,她伸手捧著他的臉,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我也睡過他的床。」

  什麼?展輕侯差點叫出聲來。

  兩人大眼瞪小眼地對峙了半天,徐憶璇終於憋不住地噗嗤一聲笑出來。

  「呵呵呵……好了好了,不跟你鬧了,雷翼飛是表哥,是表哥。」她笑著很清楚地重複了一遍,「而且我也已經有表嫂了呢,這間房子是他結婚之前的家,是借給我住的。所以說呢,是我佔了他的床,Sir!」

  她說著很用力地點點頭,立定敬禮,作出向上級匯報完畢的嚴肅樣子。

  展輕侯在她腦門上面點了一下子,這個傢夥到底什麼時候能夠讓他省心,在她身邊隨時都要經歷著心驚肉跳,鍛煉他的心臟承受能力的日子。

  「你這傢夥,要馬上寫一份你家人的全部名單給我,全部的。」展輕侯說得很是嚴肅。

  「怎麼?怕還會出現表哥第二?」徐憶璇笑了,「放心了,表哥只有一個,如假包換。」

  「名單,還要有詳細的地址或者電話,要快!」展輕侯沒有絲毫的妥協。

  「不相信我?」徐憶璇噘噘嘴,「哼!明人不做暗事,寫就寫。」

  她走到桌邊拿起筆,開始寫。

  展輕侯站在她的身後,臉上漸漸地露出很是深奧的笑容。

  「那,給你!」徐憶璇龍飛鳳舞地寫完,甩手給他。

  展輕侯板起臉來一一察看,旋又把紙推回到徐憶璇眼前,「遠房的也要,表親之類的,全部要,還有朋友,也寫上。」

  「你?!」徐憶璇幾乎發作,可是又實在對他發不起火,只好扁扁嘴又一頭「撞」桌面上,絞盡腦汁想自己的親戚朋友們。終於寫完了,她苦著臉遞給他,「我是看在你是我救命恩人的分上,拿去。」

  展輕侯滿意地拿過來,折好放在自己上衣口袋裡面,原本板著的臉突然笑容綻放——

  「我明天就安排Rita按著上面的地址印發請柬了。」

  「哼!」徐憶璇苦著臉衝他哼,哼完才反應過來——

  「什、什麼?」她轉過頭圓瞪著眼睛看著他。

  「我實在不知道該拿我的小獸怎麼辦,所以決定用最快的時間娶回家。」他作了個往懷中藏掖的動作,「只有一輩子藏我的身邊,我才放心一點。」

  徐憶璇臉上「騰」的一下紅成了番茄,上當了!

  「你這大壞蛋!」她吼他。

  「是啊,沒辦法啊,要想和你鬥法,不變成大壞蛋怎麼可以?現在才知道我壞——」展輕侯把她環在自己懷抱中,壞壞湊在她耳邊,「晚了。」

  徐憶璇的臉簡直讓番茄看了都含恨而死了,展輕侯的親密舉動更是讓她有種爆血管的衝動。

  「展輕侯!」她一拳掄出去,卻被展輕侯躲開了。

  「我要報名去男子防身術班學習一下。」展輕侯一臉無辜地逗她。

  徐憶璇也笑了,大叫著「小賊」張牙舞爪地又撲上去……

  正當他們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展輕侯身上的手機突然響了,拿出手機一看,他臉上的表情頓時有些僵掉了,號碼顯示電話是從他家裡面打出來的。

  看到他的樣子,徐憶璇也明白了幾分,她湊到他身邊,「是她嗎?」

  展輕侯點點頭。

  「怎麼辦……」徐憶璇覺得剛剛的快樂感覺一點點地冰凍起來了。

  展輕侯看看手機,旋即擡頭抓住她的手,「交給我解決。」說著,他接起電話——

  「麗娜。」

  「為什麼出去這麼長時間,我很擔心你,展。」電話的另一邊,傳來麗娜的聲音。

  「不用了。麗娜,在我回家之前你最好從我那裡離開,我會叫人過去換鎖,你以後不要出現在我那裡。」

  「展,怎麼了?你現在在哪裡?」

  展輕侯看著徐憶璇,衝她微微一笑,「我現在在憶璇的家裡,我們需要商量結婚的事情。」

  「展!你肯定不知道你現在在做什麼!」電話那邊的聲音頓時變得狂躁異常,「你現在馬上回來,我會讓你改變你那個愚蠢的決定的!」

  「我的事情不用你幫我決定,你現在需要做的是馬上從我家離開,因為那裡要開始準備迎接她的新女主人。」

  「連姐姐你都不在乎嗎?她要你照顧我,也是姐姐要我陪在你身邊的!」

  「如果席琳娜真的要有個人來陪我,這個人無疑是憶璇!」

  「展,你會後悔的!」麗娜的聲音陰戾而冰冷,「你的決定會讓你的後半生都在痛苦中度過!」

  「麗娜,這樣執迷不悟會受傷害的是你自己。我的心結已經打開了,我會讓席琳娜安心的。」

  「展,我們需要談一談。」麗娜的聲音有些慌張,「你回來……我們好好地談一談。」

  展輕侯頓了頓,點頭回答:「好吧,你出來吧,我們在阿拉比克咖啡店等你。」

  「你們?」麗娜也頓了頓,「她也要來?」

  「對,我們一小時後見。」

  展輕侯掛斷了電話,擡眼看著徐憶璇,「和我一起面對,好嗎?」

  徐憶璇用力地點點頭,有展輕侯在身邊,她有面對一切的勇氣。她要為他們兩個人的未來,做一次努力!



引言 使用道具
zerosmall
王子 | 2012-9-3 11:48:11

第11章(1)

  坐在阿拉比克咖啡店,徐憶璇不時地看看窗外。

  「別緊張。」展輕侯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

  「沒有啊,不緊張……」徐憶璇故作輕鬆地笑笑,低頭看自己的腳尖。

  「還說不緊張,你就會硬撐。」展輕侯點她的鼻子,「從第一次見到你就是這樣。」

  徐憶璇扁扁嘴,看著展輕侯的眼睛,「我只是覺得我像是個第三者,是個壞女人。」

  展輕侯皺眉,「你怎麼可以這樣想?!你救了我啊,你知不知道三年幾乎一個月才能睡著一次,大把大把的吞食安眠藥有多慘……」

  他把徐憶璇擁在懷中,「你不是第三者,你是席琳娜帶來我身邊的——你是我在這個世界上發現的第二個人,善良單純總是想著如何去保護別人。你們兩個真的是好像。」

  展輕侯笑笑,他又想起自己開始遇到徐憶璇的種種,當時自己眼前總是會很奇怪地浮現出席琳娜的樣子,也許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會一次又一次地忍不住要見她。

  徐憶璇靜靜地靠在他懷中聽他講,嘴角也漸漸漾起笑意。

  可不是嗎,聽起來真的很像是童話,自己居然和展氏企業的太子在一起了,原本根本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啊,自己這只最最渺小的醜小鴨,壞脾氣的醜小鴨,長著奇怪病症的醜小鴨,也可以有這樣一天展開翅膀變成最最美麗的天鵝,還遇到了白馬王子……老天爺真的是待她不薄呢。

  「她來了。」展輕侯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徐憶璇正起身來,順著展輕侯的目光向窗外看去——麗娜泊了車,正從馬路的對面走過來。

  說實話麗娜真的長得很漂亮,走在再多的人中也能一眼被看到,就好像是沙礫中的一顆耀眼鑽石,閃著奪目的光芒。

  她身上的很多鑽飾也和她呼應著,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她也看到了坐在窗邊的展輕侯,衝他嫵媚一笑,款款地走過馬路。

  風揚起她金黃色的長髮,耳上的一排鑽跳躍地閃了一下——

  徐憶璇的腦中「轟——」的一聲爆炸了,她整個人僵在那裡。

  「怎麼了?」展輕侯感覺到了她的異常。

  「是她!是她!我記得她耳朵上的那排鑽石,我記得!」徐憶璇一下緩過神,死死攥住展輕侯的胳膊,「那天是她撞到我,她開車撞我的!」

  展輕侯的眉一下擰住了。

  徐憶璇繼續說著:「那天,司機戴著帽子和墨鏡,我一點都記不得他(她)長什麼樣子,可是就在車子撞過來的時候,司機耳上的鑽很耀眼地閃了一下,我記得是什麼樣子。」

  展輕侯死死地攥起拳,眼中洶湧起大片的凜冽黑雲。

  是她!真的是她?!這個瘋子!

  「輕侯,輕侯!」徐憶璇驚慌地叫著。

  「沒事。」展輕侯強按心中的怒火,「我不會讓她傷害你的。」

  「不是,不是!」徐憶璇著急地搖頭,她心裡總有一種很大的不安隱隱地升起來,她抓著展輕侯的手,看著他的眼睛,「你是不是說過,席琳娜也是過馬路的時候被卡車——」

  一聲炸雷在展輕侯耳邊炸響,他的眼前瞬間全部黑了,週身直覺得失重般往上漂,鮮血奔突著在他胸口撞擊,一股股地噴出來,鮮血汪洋……

  席琳娜的死……席琳娜的死!

  麗娜走了過來,站在了桌子旁邊。

  「展。」她把手搭在展輕侯的肩膀上面。

  展輕侯突然「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厚重的紅木坐椅被生生地撞了出去!

  「怎、怎麼了?」麗娜一驚。

  展輕侯的眸中翻騰著熔岩一般的怒意,那種灼人的恨讓麗娜忍不住地向後縮去。

  熔岩之間的雙眸好久好久才把焦點對上麗娜略顯慌張的眼睛,展輕侯瞪著她,一語不發。

  「展……你不要這樣看我……」麗娜的眼神四處飄忽,「我——」

  「坐。」展輕侯突然開口了。

  麗娜一怔,接著只好自己拉開座位坐下了。

  「我們……」她試著緩和很是僵硬的氣氛,「叫點東西喝吧。聽說這家店的咖啡味道很正宗。」

  麗娜說著回身打了個招呼,在回身之際,她也盡量地把不安藏好——自己本該處於優勢,展輕侯沒有任何的理由突然之間會轉變如此之大的,不管是姐姐的原因還是他本身所受的教育,都不會容許他作出如此失態的舉動:他那樣冷漠甚至憎恨地看著她,沒有起身拉開座椅。這都是不會在展輕侯身上出現的,不會!

  可是,他現在確實是這樣做了,這樣的展輕侯讓她覺得優勢全失,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一直以來的自信。

  原因呢?!原因呢?!

  麗娜緩緩地回過身,她的目光落在了徐憶璇的身上。

  一定就是她!這個可惡的女人,惡毒的女人,無恥的小醜,卑賤的螞蟻!

  侍者恭敬地立在了麗娜身後,「小姐,您需要點什麼?」

  麗娜略一沈吟,臉上立馬又盈上笑意,「三杯土耳其咖啡,要確實用黃銅手柄平底咖啡壺IBRIK哦,沒有問題吧?」她擎著修長的手指優雅地遞出數目可觀的小費。

  「展,這是你最喜歡的口味,也是我最喜歡的口味。徐憶璇小姐,你喜歡嗎?」麗娜很是挑釁地看著徐憶璇。

  「我……我……」徐憶璇喃喃著,不知如何是好。她確實沒有在這方面做過什麼研究,什麼黃銅手柄,什麼IBRIK,她聽都沒有聽說過。她覺得牛奶就挺好,或者是果汁,再說粗心的她也真的不知道展輕侯喜歡什麼……口味。

  「我……還好——」

  「給我們兩杯牛奶一杯土耳其。」展輕侯突然開口了。

  「是,展先生。馬上就好,你稍等!」侍者慌忙地答應著退開去。

  麗娜的小費是可觀,可是展氏太子的一句話卻是名副其實的「聖旨」。自己的小店他能大駕光臨已經是讓他覺得祖上積德了,展輕侯親自開了口自然沒有任何懷疑的餘地。

  「我現在喜歡喝牛奶,喜歡果汁,喜歡對面街拐角的小吃店,喜歡坐在台階上面吃一塊錢一個的包子。」展輕侯面無邊表情地說,「憶璇最喜歡的口味,就是我最喜歡的。」

  「展!」麗娜很是惱火,他居然連這樣的小事都在維護那個女人!

  「這些你無法理解,因為我和你活在不同的世界,我的世界中不需要你。」

  「你,展,你怎麼可以這樣子和我說話?」

  「那麼,你覺得我應該用怎樣的語氣和你說話?」展輕侯緩緩擡起眼看著她,眼中深不見底的黑潭已是暗流洶湧。

  侍者端上來咖啡和牛奶,畢恭畢敬地放在三人面前。

  「對了,要告訴你一個消息。」展輕侯端起杯子,彷彿忽然之間想起來什麼,「剛才古斯特給我打電話了。」

  麗娜手中的銀質咖啡勺明顯地一顫,撞在杯沿上發出一聲很不雅的聲響。

  展輕侯看她一眼,「古斯特,負責席琳娜案子的警官,你還記得他吧。」

  「嗯。」麗娜答應著,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怎麼了?」

  「他說席琳娜的案子有新進展了,兇手留下了物證。」

  「咳咳咳咳……」麗娜一下子嗆到了,手裡面的咖啡也潑濺出來。

  她拿起餐巾捂在嘴上,一下子站起來,「什麼?你說什麼?」

  「發現了肇事車,車上面有司機的手套,上面有汗液可以提取,結果你猜怎樣?」

  麗娜蹙起眉,沒有回答,慢慢地坐回到座位上面。

  「通過DNA鑒定,結果顯示司機是和席琳娜有著驚人血緣相似性的親人。」展輕侯放下杯子,「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你們的父母在多年之年就去世了,你們是管家撫養的。換句話說,這個世界上和席琳娜是直系血親的人只有你——」

  「胡說什麼?」麗娜吼道,「我怎麼可能撞我的姐姐?你瘋了!展,你怎麼可以懷疑我?」

  「不是我懷疑,是警方。古斯特要來跟你的DNA作比對,只要你接受檢測就可以洗脫嫌疑。」

  「我才不會接受什麼檢查,這時有人在陷害我,有人製作假的證據陷害我!」麗娜的聲音愈發的歇斯底里。

  「證據確鑿。」

  「都是假的,是偽造的!」

  「警方推斷出了當時的情境。」展輕侯步步進逼。

  「事情已經過去三年,他們能推斷出什麼?」

  「警方認為你當時戴著手套——」

  「我根本沒戴手套!」麗娜衝口而出。

  話音剛落,她頓時愣住了——

  「展……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聽我說……」她慌忙地解釋。

第11章(2)

  展輕侯不再言語,只是死死地攥起了拳頭,骨骼發出恐怖的格格響動。他整個人伏在桌上,垂落的髮梢遮住眼睛,完全看不出表情,只是聽到他的粗喘,壓抑著駭人的怒意和仇恨!

  「為什麼……」展輕侯的聲音聽起來幾乎不像人聲,那種糅合著太多的恨和痛的聲音,像是一記記的重錘。

  麗娜看著展輕侯的樣子,知道事情已然無法挽回。

  「為什麼……」展輕侯擡起了眼,他的眼中盛著破碎的絕望,那些絕望在他眼底流轉,幾欲跌落成不輕彈的苦澀。

  麗娜捧起杯子,突然大口地吞嚥咖啡,一直喝盡杯中所有的咖啡才一下把杯子放回到桌上,她擡頭盯著展輕侯,一字一頓地說:「因為……我愛你,從你和姐姐第一次出現在我們家的那刻我就知道我沒有選擇了……你站在那棵芙蓉樹下,風吹過無數的芙蓉花像粉雨一樣在你週身旋轉,你垂著頭那麼耐心地在用芙蓉花和嫩枝編著什麼,我推開窗戶的一瞬間幾乎以為自己看到的是個童話。」麗娜沈醉的表情彷彿她又回到了三年前第一次見到展輕侯的那一刻,可是那表情陡然被傷心代替了,「我的童話剛剛開始了幾秒鐘就破碎了,我看到姐姐衝你跑過去,你們擁抱,你把編織的花環戴在她的頭上!」「原來你就是那個姐姐在香港遇到的朋友,你就是!可是我越是接觸你,心就越是深深地陷進去不能自拔……每次看到你和姐姐親密的樣子我的心就像被肢解一樣。」麗娜捂著臉,咬牙切齒,「我受不了,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你是上天送到我面前的,可是卻被姐姐搶了先,如果你先碰到的是我,你一定會和我在一起的,我們是姐妹,我們那麼像!只是席琳娜搶走了你,她憑什麼跟我爭!憑什麼?」

  「這個世界上只要我喜歡的東西,我絕對不會放棄的!我寧願用我所有喜歡的東西去換你的愛,可是你連看都不看我一眼!」麗娜淚眼��地看著展輕侯,愛恨交加。

  「所以,我只好讓她消失掉。沒有別的選擇,她只有死掉你才會注意到我,我會用盡所有的辦法變得和她一模一樣,真的是一模一樣。」麗娜抹抹臉上的淚水,指著自己近乎完美的五官,「可是,你還是不愛我,為什麼……為什麼?」

  「你說你和席琳娜一模一樣,簡直是在侮辱她。」展輕侯搖頭,終於開口,「我愛她,不只是因為外表,更是因為她的心靈,純潔如水晶的心。一個人的內在比美貌更為重要,這一點不管我怎麼跟你解釋你都不明白。」

  麗娜突然笑了,笑到最後渾身都在顫抖,眼淚成串地往下掉,她伸手抹著眼淚拚命地搖頭,整個人像是瘋掉了一般。

  「我怎麼……怎麼不明白……」她捧著頭盯著徐憶璇,「看到她出現的時候,我就覺得我會輸,看著她的一舉一動,我會覺得姐姐就站在她的身邊……我明白為什麼你會喜歡上她……」

  麗娜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很誇張地在半空中揮起手,「你一定料想不到的吧,她,」麗娜的手指向徐憶璇,「在拍賣會場那裡,『彭——』飛上天,也是我,是我撞的。」

  她拍著自己的胸口,開心地笑著。

  徐憶璇看著她的樣子,緊張地抓起展輕侯的手,「她、她怎麼好像不太正常……」

  「你才不正常!你身邊有鬼,有妖怪……」麗娜又很怪異地咧開嘴角笑,「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撞不死你,因為我姐姐突然出現在你前面——」

  麗娜瞪大了眼睛,像是回到當時一樣,兩手僵直地擎起來好像把著方向盤的樣子,「姐姐瞪著我,我好害怕,向右一打方向盤,才沒有撞死你!哈哈哈哈……」

  她大笑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伏在了桌子上面直喘粗氣。

  徐憶璇吞吞口水,額上直冒冷汗——眼前這個女人,簡直是個瘋子。

  她湊在展輕侯的耳邊,小聲地說:「要不要報警啊?」

  展輕侯一直冷眼看著麗娜,他眼中的熔岩已經漸漸地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埋藏很深的心痛和責任,他搖搖頭,「打電話叫救護車。」

  「不要,不用了……不用了……」麗娜癱在桌子上面的手臂僵硬地擺動,好半天,她的頭才晃晃悠悠地擡起來,她湊到手腕上很費力地辨認表上的時間,最後撐著頭仰起臉來,「來不及了,已經八分鐘了,還有兩分鐘就會毒發了……」

  展輕侯眉間一緊,眼神迅速地掃過麗娜面前已經空了的咖啡杯。

  難道……她服毒了?

  「本來是給你身邊的人準備的,可是你沒有給我一點機會就讓我徹底地輸了。」麗娜的臉色一點點地開始變得不自然,「可真是討厭這種輸掉的感覺,特別是兩次……

  「所以,我不要玩了……我要走了,早點去向天上面的神仙祈求。」麗娜淒然一笑,「下輩子什麼都可以不給我,只是一定要給我一顆善良的心,純潔得好像……好像什麼來著,對……純潔得好像水晶的心……」

  她的頭慢慢地伏在了桌上,再不動彈了。

  一周後,麗娜在美國休斯敦德樺林公墓安葬,墓碑上面的照片是一個短髮齊耳很是幹練的女孩樣子,和席琳娜有幾分相似但又完全的不同。墓誌銘上刻著雋永的一行字——「我願用短暫一生換取來世的善心」。

  麗娜的墓旁是一個很大的墓葬,墓碑周圍精心的栽種了來自世界各地的各種香蕈花株,那是一個舊墓,但是顯然被照顧得很好,墓地上連一片枯葉都沒有,仍閃著光亮的碑上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孩照片,深碧眼眸金黃長髮,微笑地注視著眼前的世界。

  休斯敦警察局在兩周後接到了一份銷案的申請,關於一宗三年前的車禍。

  古斯特警官親手將案宗封起,放入檔案櫃的最深那一格,而後他點燃一支雪茄把胖胖的身子安穩地坐入椅中,鷹般銳利的眼睛看著對面的年輕人,這個年輕人曾在三年之前每日發瘋般衝進自己的辦公室追問案情的進展,曾經用盡全部的手段發誓要從全宇宙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一個人,而現在,他決定不再追究兇手。

  「真的決定了嗎?」

  「是的。」展輕侯點頭。

  「你要知道這樣的決定將會讓你失去很多,包括會讓很多人瘋狂的大額遺產。」

  依然是個無所謂的點頭。

  古斯特聳聳肩,「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誰,但是在你的國家,你一定是個厲害人物。」

  展輕侯微笑。他起身與古斯特握手,轉身離開辦公室。

  警察局外的跑車上,一個精靈古怪的女孩正趴在車窗上舔著冰淇淋忽閃著大眼睛看過往的人。

  「等急了嗎?」展輕侯拉開車門坐進去。

  「沒有啊。」徐憶璇笑瞇瞇地回頭,「看都看不夠呢,他們的警察也不像電影裡面那麼帥嘛,你看那個大大的啤酒肚——」

  她在自己的肚子上比劃著,又「阿嗚」一口咬在冰淇淋上面。

  「事情解決了嗎?」

  「嗯,解決了。」展輕侯的回應裡面有無比的輕鬆和長長三年的解脫。

  「我也解決了。」徐憶璇拍拍肚子。

  「呃?」

  「兩個冰淇淋。」她抹抹嘴巴,「本來有一個是你的,我吃啊吃啊的就一起解決了。」

  展輕侯搖搖頭,寵溺地拿出紙巾幫她擦拭嘴角的奶漬。

  「現在要去哪裡?」她仰著頭任他擦。

  「你決定啊,老婆大人。」展輕侯幫她繫上安全帶準備出發。

  「去遊樂場吧!」徐憶璇歡呼。

  展輕侯頓時做昏倒狀,「去第六遍了,你都不煩的嗎?」

  「不會啊。」徐憶璇搖搖頭,「因為回國就去不成了,我可不想你弄得跟007參加化裝舞會一樣去玩,多累啊!遊樂場就是放鬆嘛,知不知道?」

  「知——道!」展輕侯回答,「目標遊樂場,出發!」

  徐憶璇美美地靠在座位上面,指揮著只屬於她一個人的「太子司機」。

  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沒有不聽別人任何指揮的偏執脾氣的呢?這還真的是個傷腦筋的問題呢。其實在她的記憶裡面,似乎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她捂著噴血的鼻孔被他吼,久到她和他面對面辣得滿頭大汗,久到她睜開眼睛看到病床邊一臉憔悴的他,久到——她發現自己已經深深喜歡上了有著讓人心痛的蒼白臉色,有時威嚴有時不羈,有時卻無比孤獨脆弱的男人。

  不管怎麼說,徐憶璇,這將是你人生最成功的一場大戲!fighting!

尾聲

  清晨,一個小小的身影從別墅的一層窗戶中翻身出來,跌落在草地上接著又連滾帶爬地起身沒命地跑。

  「站住!」展輕侯接著從窗戶中騰身躍出來,追過去。

  在花園的紫籐搭架走廊裡,他一把抓住了徐憶璇,甩手把她推到牆角。

  「別打我……」徐憶璇哆哆嗦嗦地伸手護頭,她的十指上血跡斑斑的,臉上也是青紫不堪,她像只受驚的小動物一樣縮成一團,「我真的累壞了才沒有做家務,你看我的手……我包紮一下就做好不好,我馬上就做……」

  「娶你回家不是要你享福的!你居然敢給我偷懶!」展輕侯惡狠狠地撥開她的手。

  「沒有偷懶,我是累得睡著了……真的,我不敢了……」她拚命地搖頭。

  「不敢了就行了嗎?你這種女人就是不打不長記性!」

  「啊——救命!」徐憶璇的眼淚一下流了下來,隨著她的躲閃四散。

  展輕侯的眼神在碰觸到她眼淚的那一瞬間改變了,他舉在半空中的手僵硬了,隨即垂下來抱住她,摟在懷中軟語安慰。

  「憶璇別哭,別哭……」

  「CUT——」懷中人突然一聲斷喝。剛剛還可憐得像只流浪貓咪似的徐憶璇狠狠地推開了展輕侯,跳腳發怒。

  「CUT,CUT,CUT!」她指著展輕侯大叫,「已經四遍了,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換翼飛了啦!」

  展輕侯愣了一下,這才恍然記起什麼——

  「我行,我當然行!」他點頭。

  眼前的小嬌妻真是一日清閒都不會呢,這幾天居然要演一個什麼家庭暴力受害者,為婦女兒童基金籌款。他都說捐款的事情包在他身上了,可是她又像個火車頭似的衝起來譴責他「沒有社會責任感。」「沒有整體全局觀念。」沒有這個沒有那個,他只好乖乖舉手投降要她去演。可是看到劇本他瞬間瘋掉——裡面居然有她挨打的情節,還好幾處!

  一想到她被別的男人打,他覺得自己似乎要爆炸了,那怎麼可以?絕對連想都不要想!誰敢碰她一下他肯定會失去理智作出可怕的事情,可是看到她那麼執著的樣子,他又實在是沒有任何的理由對她說不——

  於是——

  最終——

  他做了一個他下半生想來都會覺得莫名其妙,不知腦袋是不是當時處於休克狀態的決定:男主角,由他來演。

  「為什麼只要一到這裡你就會忘詞?」徐憶璇還在為他的失誤火大,她氣鼓鼓的樣子就像個老師在教訓忘記做家庭作業的小學生,「爬行動物的腦袋也不會比這笨了!氣死我了!」

  「我只是受不了你流眼淚,你一流淚我就什麼都忘了。」展輕侯仍然伸手想給她拭淚,「忘記是在演戲。」

  「所以說你當不成我們這樣的專業演員!」徐憶璇擺擺手,「算了算了,我沒法指導你了,你這塊大木頭,還是換翼飛來。」

  「不行!」展輕侯立馬拒絕,「我再試一次,下次肯定行。」

  「你都試了四次了,我現在正式通知你,你出局了,換人!」

  「就一次,要再不行——」

  「就換人!」

  「想都別想!就……多捐一千萬讓我多嘗試一次,每次一千萬。」展輕侯終於想到了辦法。

  這樣啊,徐憶璇的眼珠骨碌碌地轉幾下,「好吧!道具!」她揮揮手。

  展輕侯從口袋裡面拿出一隻小瓶子,倒出道具血漿到徐憶璇的手上。

  於是——

  在展氏企業太子的私家別墅裡面,在春光明媚的大清早,在花園中的香蕈植株氤氳濕潤的香氣中,又一輪的大戲鳴鑼開場!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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